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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国色江山全文阅读

作者:巨火     明末国色江山txt下载     明末国色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发动群众管群众

    readx;日头偏西,寒风凌厉。

    幕府山南麓的紫阳观所在地,烟雾缭绕,随风飘荡,从道观工地下方的谷地到南面两里外的三岔路口,从西边的一带矮岗到东面三里远的北固山下,方圆六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流民。

    临时架设的五十多个简易火灶四周,围满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流民,数以千计的老弱无力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等待未知的命运,哭泣声、呼唤声此起彼伏,看得马车上的朱道临触目惊心。

    脸色黝黑身材敦实的车夫老史不时挥动长鞭,打出清脆的破空声清出条车道,熟练地驾驶马车绕过一堆堆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身躯,穿过一群群神色麻木的妇孺之间,废了好大力气才将朱道临送到小溪旁的木桥头,早已等候多时的玄青道长等人急忙上来相见。

    脸色阴沉的朱道临越过小桥大声说道:“让成千上万的流民乱哄哄的绝对不行,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巨大混乱,一旦乱起来别说施粥了,我们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成问题。”

    “中午还有几十个衙役帮着维持,可下午全撤走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叫你回来就是要商量出个主意,看看如何应对才好,这么多流民我们心里也怕啊!”负责率领十几个徒弟维护秩序的五师叔玄方已经累得浑身尘土,嘴唇干裂。

    朱道临在几位师父师伯面前停下脚步:“师傅、师伯师叔,太阳快下山了,转眼天就黑下来,到时更难办,所以客气话我不说了,真信得过我就全权交给我处置,所有人都必须听我调度,行吗?”

    玄青道长绝对信任给自己带来巨大帮助的徒弟,相信曾在军中呆过几年的朱道临一定有办法。

    大师伯玄岳和二师伯玄玑相视一眼,齐齐点头,五师叔玄方担心朱道临太过急切粗暴,反而容易出事,可犹豫良久自己也没办法,最终只好表态同意了。

    朱道临不再迟疑,转身向师叔玄方发出第一个命令:“五师叔,麻烦您尽快召集我们的三千工匠和民夫,从中挑选出一千个年轻强壮的马上吃饭,剩下的帮助寻找红布白布和棍子,然后让吃完饭的一千人把白布红布缠在头上,每人一根齐眉棍,分成五十人一队再选出个人当头。告诉他们:干完事情每人发二两银子,没选上在后面帮忙的每人一两!”

    “然后您老马上命令这一千人以五十人一队分头出发,强行把漫山遍野的流民分开,驱赶到十个相互距离不低于五十步的地方坐下,遇到反抗或者大呼小叫的就往死里打,否则形不成威慑,只要办好这事,就算成功大半了!”

    玄方道长马上领悟到这么干的好处,兴奋得连声叫好:“好办法、好办法啊!玉龙、玉亭,你们几个有唐刀的跟我走!”

    玄方道长带着四个弟子风风火火赶往工匠民夫最多的三层台基,朱道临转向师傅玄青道长:“请师傅和二师伯把所有师兄弟叫回来,我有事让他们办,大师伯坐镇此地,居中调配。”

    朱道临说完拉上身边的亲随玉虎师弟,叫过站在不远处的车夫老史,领着两人前往后方山脚落成不久的小屋,掏出铜钥匙,打开紧闭的厚实房门,搬出两个绑着麻绳颇为沉重的瓦楞纸箱交给玉虎和老史,自己抱出个一米多长的沉重木箱放到门外,锁门之后扛起木箱返回前方的小桥头。

    “玉虎、老史别站着,解开绳子打开纸箱,把里面的鞋子全部拿出来一双双摆好。”

    朱道临说完蹲下打开木箱盖子,谁知当初封钉太密实,强行扒开恐怕要伤到手指,四下看看又没发现任何工具,干脆抬起大脚顺势发力,“嘭”的一下踹烂封钉结实的长木箱,三十六把珍藏的各式刀剑哗啦啦掉出近半,看得边上的大师伯玄岳目瞪口呆,玉虎和老史也停下动作,呆呆看着散落地上的十几把宝刀、宝剑,眼都直了。

    “别看我,快把鞋子拿出来摆好,等会儿师兄弟们和世叔世伯都要穿上,然后分头出去把所有老弱妇孺全都带到溪边单独看管,否则谁都别想睡。”

    朱道临迅速挑出十五把杀人的龙泉宝剑和锋利的唐刀放一起,把剩下那些镶金镀银雕龙画凤的书生太极剑绑成一捆,边上的老史和玉虎已将五十双码数不同的中邦战术鞋摆成两排。

    朱道临吩咐老史和玉虎先挑选一双合脚的换上,抱起地上的宝剑返回后面的小屋存放,趁机从金刚圈里调出自己的阔剑,回来时看到老史和玉虎已经换上结实暖和的战术鞋,乐不可支走出几步又跺了跺脚,齐声夸奖太舒服太轻便了。

    “师伯您老也换上吧,估计这双合适你,本来早该拿出来的,结果忙来忙去给忘了。”朱道临把手中朴实无华的阔剑随手放地上,搀扶大师伯坐下,帮他穿上鞋带逐一递给他换上。

    “真是舒服,轻便得很啊!多少银子买的?”穿好新鞋的大师伯站起来踩几下,非常满意地问道。

    “记不清了,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些回来。”

    朱道临说完捡起地上的阔剑,发现师弟玉虎蹲在十五把刀剑前面爱惜地打量,车夫老史却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上。

    朱道临眼中精光一闪而没,上前两步大方地将阔剑递给老史:“没想到你也喜欢这汉朝式样的阔剑,有兴趣就试试吧。”

    老史略微犹豫便接过来,入手就感受到此剑的异常重量,心中顿时震惊不已,脸上却是受宠若惊的样子,他羡慕地看完古朴的长剑柄和黑乎乎的鲨鱼皮剑鞘,又掂了掂重量才慢慢把剑拔出来,可这一拔之后,他再也无法掩饰心中的震撼。

    在朱道临若有所思的注视下,胸膛起伏的老史缓缓把剑插入剑鞘,转动剑身双手托起,恭敬地送到脸带微笑的朱道临面前:“在下开眼界了,谢谢东家。”

    朱道临接过阔剑,望着老史的眼睛和气地笑道:“从你手上的老茧和刚才拔剑的气势中,看得出你老史是个高手,至少是上过战场拼过命的好汉,所以我估计你也喜欢好剑……下次吧,下次给你带一把差不多的回来,不是敷衍你,而是我这把阔剑得来很偶然,可遇而不可求,估计再也没有第二把一样的了。”

    老史立即施礼致谢:“谢谢东家!东家手里的宝剑不是我们这种下人能拥有的,再说我也挥不动,嘿嘿!”

    玉虎也想问师兄要过阔剑看看,一群师兄已经簇拥两位师伯回来,玉虎连忙招呼师兄弟们换鞋,随后抱起地上十五把价值千金的唐刀宝剑骄傲地分发,引发师兄弟们阵阵惊喜欢叫。

    朱道临和师傅说了几句话,晃眼看到站到一旁的老史羡慕地看着自己师兄弟试鞋接刀,想了想走到分发刀剑的玉虎身前,从剩下的七把刀剑中抽出两把仿自唐剑的精品,略微感受下重量,将其中稍重的一把送到老史手上:

    “将就用着吧,这把剑是天枢阁按照唐剑式样仿制的,和我师兄弟们手里的刀剑一样,都是用难得一见的花纹钢百炼而成,可以轻松斩断十二枚摞起的铜钱。”

    老史不再有任何犹豫,双手捧着千金难求的宝剑后退一大步,恭恭敬敬地向朱道临深施一礼,满怀感激地抬起头时,却发现朱道临已经蹲在玄青道长等人身边。

    夜幕即将降临,身穿道袍头戴道冠的朱道临和师兄弟们两两一组,手提宝剑唐刀,穿梭在被棍棒强行分开的一堆堆流民之中。

    三千多老弱妇孺已被领到工地前方篝火熊熊的台基之下,玄青道长正指挥留下的数百工匠,分头把三千多老弱妇孺分成两百人一群,然后带到靠近小溪旁的草棚里安置,煮好的稀粥和一筐筐咸菜被优先送到这片地方。

    南面开阔的谷地上,此时同样升起上百堆篝火。

    五师叔玄方道长指挥的一千青壮越干越熟练,面对棍棒之下乖乖服从的流民,他们心里充满了自豪感和优越感,全身都是力气,玄方道长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威风凛凛不折不扣地列队上前,再次对已分割成十部分的两万一千余流民展开第二轮细分。

    朱道临游走一圈之后,再次把十五名师兄弟集中起来,开始下达新的命令:“都听好了!等五师叔他们完成第二次分割,你们每个人都要分头下去执行如下任务:第一,责令每个圈子里流民按照十选一的比例,选出自己信任的人出来领取粮食、柴火、铁锅等等,选出的人将负责煮粥、分粥、维持圈子里的秩序,你们每个人都要在现场监督;第二,仔细巡查自己负责的人群,看有没有生病的人,一经发现,必须立刻送往小溪下游那片刚烧出来的平地;第三,一个时辰之后,五师叔会通知你们每个人如何轮值,只需熬过今夜,就是大功一件!”

    “记住,若发现流民中有人到处乱窜,或者欺负弱者,我要求你们必须毫不留情地敲断他一条腿,然后把他放到人群中间随他哀嚎,死了拉倒!以上几点记住没有?”

    “记住了。”

    十五名师兄弟稀稀拉拉地回答。

    朱道临沉下脸大声质问:“告诉我,你们到底记住没有?”

    十五名师兄弟全都一凛,绷直身子大声回答:“记住了!”

    “再说一遍!”朱道临几乎是吼起来。

    “记住了——”

    十五人整齐有力的声音在山谷中久久震荡,吓得所有人都望过来,傲然挺立在一群师兄弟前方的朱道临大手一挥再没二话。

    十五名师兄弟敬服地向朱道临抱拳施礼迅速离去,朱道临这才悄悄擦去嘴边喷出的口水,最后望一眼前方连绵篝火照应下安静有序的一堆堆流民,长出口气大步走向最为明亮的小桥头。

第三十二章 化被动为主动

    readx;天色微亮,寒气逼人,幕府山南麓的紫阳观周围依然是篝火连绵炊烟袅袅。

    紫阳观前方台基下,最后一批从流民中挑选的两百青壮正在歇息,他们每个人都刚刚喝下两大碗插根筷子能竖起来的米粥,不但盐味十足,还有一勺咸菜。

    随着玄方道长一声吆喝,两百青壮立刻站起,自觉寻找各自头目排成十人一队,肃立在不怒自威的玄方道长前方,从几位年轻道长手里接过一条条红色布巾系在脖子上,然后在各自头目的带领下返回流民中间,继续履行自己对玄方道长和苍天诸神发下的誓言。

    这两百人只是朱道临连夜从流民队伍里挑出的一部分,他们与之前轮流过来进餐听令的一千青壮一样,都是带着父母或者妻儿或者兄妹逃难过来的穷苦人。

    此刻,他们的妻儿姐妹都已安排在紫阳观道长们居住的房子周围,和最先获得照顾的老弱一起,获得道长们最优厚的对待,身子弱的还能领到衣衫甚至被子,生病的也能获得医术高超的道长及时医治。

    因此,这一千二百名来自流民中的青壮满怀感激,他们愿意付出努力,敢于面对危险,以换来亲人的安全和温饱,愿意面对紫阳观的道长和苍天诸神发誓:“服从命令,信守诺言,全力以赴,死而后已!”

    直到这个时候,一夜未眠的紫阳观道士们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虽然接下来的安置和以工代赈仍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但包括玄青道长在内的所有人心里都明白,紫阳观算是度过了一场无妄之灾。

    临近中午,被分成四十二个营的两万余流民已经稳定下来,半个时辰的进餐之后,便在各自大小头目带领下,以营为单位分赴指定地点,开始搬运草木、修建茅棚、挖掘厕所、修筑道路,用自己的劳动换取活下去的机会。

    其中一个营五百六十人跟随几名年轻道长前往小溪下游,抬起数日来集中于此的五百余具尸体,搬到南面三岔路口的一溜马车上,由上元县衙派来的衙役、仵作和苦力运往官办焚尸场处理。

    这个慎重的处理手段是朱道临力排众议的结果。

    原本按照玄青道长等人的意思,把所有尸体搬到道观东北面隔着一座矮岗的山脚掩埋即可,但是刚一提出便遭到朱道临强烈反对,理由非常充分,也非常强硬:

    第一,不能留下有朝一日被某些恶毒之人攻击诬陷的把柄,更不能留下可能发生疫病的隐患。

    第二,既然无能**的官府不择手段把两万余流民赶过来,他们就有责任为死去的流民收尸,否则老子就带领几千流民,把所有尸体搬到应天府衙和上元、江宁两县衙门里摆放!

    相比之下,特别隔离出来的十个营共五千二百余名老弱妇孺,无疑是两万六千余流民之中最幸运的人,她们不但获得紫阳观道长们最好的照顾,还不用去干任何的重活苦活,只需耐心等待两天,矮岗西面专门区域的五排木板茅草房、五十个灶台和五个公共厕所修建完毕,她们就能全部搬进去,安稳度过可怕的严冬。

    为了更好地实施以工代赈的计划,刚喝下两碗粥的朱道临再次与长辈们聚在一起紧张商议。

    考虑到两天后茅屋建成,就会多出上万名紫阳观建造工地无法消化的流民,反复考虑一上午的朱道临提出真令人挠头的问题后,接着说出一系列解决办法:

    “师傅,二位师伯、五师叔,我想在两天之后,把八千左右的流民调到矮岗西面,还是以营为单位平整土地,搬运碎石,挖掘两里长的引水渠并用石头砌起两边,再调五千左右的流民,扩建改建道观前方一直到金川河北岸的道路,要求路面宽三丈,路基也要用石头砌好,修好之后两边载上树,完了再去修西面码头。剩下八千人跟随祖庭派来的百余工匠,全力修建紫阳观两座偏殿,这么一来,不但能把两万余流民分到三个地方便于管理,还能保证两个月内人人有事干。”

    玄青道长立刻与三位师兄弟商议,一致认为朱道临的办法是目前最好的办法。

    心思缜密的二师伯问道:“道临,粮食够不够?”

    朱道临最头疼的就是粮食:“根据应大掌柜今早派人送来的信函分析,四大粮商看到两万余流民涌到我紫阳观之后,都认为有利可图,不但粮价上涨三层,还祭出粮食限购的恶毒手段,我现在还不知道这些粮商背后,到底有没有更大的黑手……”

    “到目前为止,应家总号抢先一步帮我们购买的三万担粮食正在运来途中,最迟三天能运到,但是,今后要想再买粮恐怕更困难了,除非远离金陵四大粮商控制的江南地区,跑到江西或者湖广购买,否则粮价将越涨越高,恐怕我们有钱,人家也不卖给。”

    “这就麻烦了!”大师伯袁岳忧心忡忡,三万担粮食再怎么省,也无法让两万六千流民渡过这个冬天。

    五师叔玄方气愤不已:“这年头还有没有王法?不行就到官府去闹!”

    玄青连忙摆手:“非不得已不得行此下策,好不容易树立起了好名声,若是与官府闹翻了,今后恐怕再难挽回!”

    “道临说的不错,四大粮商这次的做法极为反常,这么多年来,不管官府还是各地士绅,极少有人无缘无故得罪我道门,区区几万担粮食对于金陵四大粮商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可他们偏偏一反常态,骤然发难,令人费解!”

    “我看,或许真有人在背后捣鬼也说不定,毕竟道临从外海弄回的东西利润实在惊人,估计已经让某个势力强横的人生出了觊觎之心。”

    “嗯,不错!道临,你猜出是谁没有?”二师伯玄玑非常敏感。

    朱道临摇摇头:“暂时还猜不出,如果真有人觊觎的话,这个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因为应氏家族是本地乃至整个江南根基深厚的名门望族,应家小女又是魏国公徐弘基极为宠爱的二太太。”

    “试想一下,在如此强大的势力面前,还有人不顾应氏家族面子,也不怕得罪我道门,躲在四大粮商背后对我发起攻击,可见其势力绝不在应氏家族之下。”

    玄青道长等人深以为然,却对此毫无办法,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寄望于朱道临身上,希望朱道临尽快进城弄清情况,尽可能买到足够的粮食,哪怕多花银子也不在乎。

    朱道临虽然点头,但却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四大粮商背后的操纵者如何强大,朱道临都不会低头。

    如今整个大明朝风雨飘摇,北有肆无忌惮动辄破关南掠的满清,西有声势浩大席卷整个西北的农民起义,南面是土著暴乱不止的云贵和广西,就连福建的闽西地区,也在上个月发生声势浩大的矿工暴动,再加上朝廷各派争权夺利相互攻坚,国库空空如也朝不保夕,哪还有能力治理动乱不堪的国家?

    说得难听点儿,大明朝都快寿终正寝了,地方豪强实力再强大又能如何?

    因此,身处这样一个动荡不堪的乱世,朱道临根本就不怕和谁斗,既然你做初一,老子就敢做十五,赚不到便宜也要恶心死你,老子也玩阴的,让你脱层皮再说,大不了弄得个鱼死网破,完了老子拍拍屁股走人,谁能拿我怎么样?

    玄青道长看到朱道临久久沉默,着急之下大声催促:“你倒是说话啊!”

    朱道临抬起头,嘿嘿一笑再次提出建议:“这么吧,粮食的事包在我身上,除了应大掌柜的三万石不算,半个月内我会再运回三万石,绝不会让师傅和师伯师叔担忧。不过,恳请师傅和师伯师叔也支持我对外做出个强硬姿态,好让某些人睁眼看看,我们茅山上清派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几位长辈微微吃惊,五师叔玄方当即问道:“道临你打算这么做?难道要找四大粮商的麻烦?”

    朱道临嘿嘿一笑:“不管四大粮商如何,当务之急都应该主动出击,化被动为主动,把声势先造出来再说!”

    “我们现在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既然不缺银子,那就大方地花出去,以紫阳观和紫竹园的名义,在金陵城里城外张贴几百张求购告示,大量购买布料,成衣,鞋帽,砖瓦,石条,石灰,木料,生铁,煤炭,工具,犁耙,马匹,牛羊,猪肉,油盐,桌椅板凳等等,有多少买多少。”

    “只要能买到的统统买回来,买到金陵城里所有这些东西涨价更好,看看四大粮商和可能的背后黑手有何反应?”

    “这得需要多少银子啊?”大师伯玄岳惊讶地询问。

    朱道临尚未开口解释,玄青道长已经轻咳一声:“嘿嘿!我觉得是个好办法,世人最看重的无非两个字,一个权,一个钱,很多时候钱能办到的事,权不一定能办到,至于银子嘛,嘿嘿……老实说我们还真不缺!”

    “且不谈道临那边将有百万两银子交给我修建紫阳观,只说最初我手上剩下的二十五万,再加上前一段陆续卖掉十面西洋大镜子和几套水晶酒具拿回来三十万,哦对了,还有卖给清凉山上那秃驴一尊琉璃观音得到的六万两银子,七七八八加起来六十万两银子,再减去这几天消耗出去的四万两银子,怎么也够用一阵子了!”

    首次听到玄青透露家底的玄岳、玄玑和玄方三位极为震撼,玄岳和玄玑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五师弟玄方更惨,当场石化。

第三十三章 看谁沉不住气

    readx;次日一早,朱道临和师傅玄青道长亲自从流民中挑选出五十人,在玉亭等五名年轻道士的带领下,怀揣连夜写下的五百张求购告示赶赴金陵,车夫老史带上朱道临写给应大掌柜的信函一同进城。

    两个时辰之后,张贴在城内城外显眼位置的五百张求购告示迅速引发全城轰动,数以百计的店铺掌柜和牙行老板携带各种货物样品,争先恐后赶往北郊幕府山下的紫阳观。

    中午临近,应家父子看完朱道临的来信,略作商议立即带上信使老史,匆匆赶往一巷之隔的瞻园,与魏国公徐弘基父子展开协商。

    四十二岁的徐弘基中等身材四方脸庞,双眉清淡鼻子也不高,说话慢声慢气,似乎没什么过人之处,可当他接过小舅子应昌培奉上的信函细细阅读时,那专注的神态和眼中不断闪烁的精光,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上位者的超凡气质。

    徐弘基看完字迹端正的三页长信,沉思片刻,再次翻到第三页重看一遍,最后轻轻呼出口气,把信函放到自己和老丈人之间的茶几上:

    “岳父大人,三弟,此事非同一般!金陵时下一两黄金兑换七两白银左右,苏杭宁绍也大体如此,小朱道长竟然愿意以一兑九的方式,请求三弟在结算之后,将其所有货物本钱及应得利润折成黄金交给他,还承诺每个季度至少能运回十五万斤铜锭铜板,以低于市价一成的价格卖给我两家名下钱庄。”

    “若真是这样,无疑会给我们带来天大好处,我们名下五家钱庄也将就此摆脱数年来银铜短缺的困境,一跃而成为金陵城乃至大江南北最具实力的钱庄!”

    应老爷子悠然品茗含笑不语,坐在下首的应昌培连忙站起:“朱贤弟从不食言,睿智坦诚值得信赖!”

    “半月前,他将价值一百二十多万两银子的货物尽数交付我们,至今为止,除了请求我们代购三万石粮食、五千件布衣和五千双布鞋供其赈济流民之外,没提过何时归还他本钱,更没问过何时可以分利,如此心胸,如此信任,令愚弟满怀愧疚,寝食难安啊!”

    徐弘基微微点头:“由此看来,此人确实深明进退之道……问句不该问的话,还请岳父大人和三弟不要误解,了解此事对接下来可能的联营颇为重要......此次小朱道长从外海运回来的一百二十余万货物,大约何时可以卖完?最终又能获得多少利润?”

    每天都盯着销售统计的应昌培对此烂熟于胸:

    “截至昨日,所有货物已售出大半,其中一万套绣像话本和两百面梳妆镜早在八天之前便已售卖一空,回款达两百八十余万两,预计十日之内,所剩货物将全部售罄,回款总额最终将高达三百三十五万两左右,扣除应付给朱贤弟的一百二十万两本钱和各种耗费,最终获利总额超过二百一十万两,实打实的纯利啊!”

    徐弘基倒吸一口凉气,坐在他侧后的大儿子徐文爵、次子徐文勋更是被惊得跳了起来,心想哪怕自家只占其中两成股份,也能分润高达四十多万两的白花花银子,这前前后后总共才几天啊?

    直到这时,应老爷子才微微笑道:“正因为如此暴利,才让隆平侯家的小子着急了,弄得全城粮价急涨三成,也不知道素来勤俭持家的隆平侯是否知晓,哈哈!”

    徐弘基不由莞尔,他非常清楚隆平侯张拱薇的小儿子张德义企图横插一脚,因为不敢得罪自己维护的老丈人一家,只能向小朱道长和紫阳观使出阴损勾当。

    对这种小孩子般的低劣手段,徐弘基除了一笑了之根本就不在乎,倒是对朱道临写给小舅子应昌培的信函中所谓的“强强联合、垄断经营”非常感兴趣:

    “以岳父大人和三弟之见,若再接纳一两个家族参与其中,共同组建大型售卖商场和一家实力雄厚的联合钱庄,是否比我们如今的三方合营更有前途?”

    来此之前已得出一致看法的应家父子会心一笑,应昌培在父亲鼓励的目光中再次站起,面向妹夫徐弘基自信地回答:

    “若是能做到朱贤弟所说的‘强强联合、垄断经营’,所得利润不会少于目前的三方合营,特别是获得足够铜料和更大的海货利润支撑之后,我们名下的钱庄将会脱颖而出,迅速壮大,不出两年,方圆数百里之内钱庄只能仰我鼻息,自然也就达到了朱贤弟所说的垄断经营,所得利润何止十倍百倍于今日。”

    应昌培说完退回座位,堂上仍旧一片寂静,徐家两位公子已经心脏狂跳热血贲张了。

    沉思良久,徐弘基说出句令人意外的话:“传史青阳进来说话。”

    伫立在门外的二管家大声应答,很快把一身布衣却腰悬长剑的车夫老史带入正堂。

    老史低着脑袋疾行数步,在徐弘基面前单腿跪下,如军人一般当胸抱拳朗声问候:“卑职拜见侯爷!”

    徐弘基佯装不悦地揶揄道:“好你个史青阳,出去不到几天就忘了我府上规矩,竟然敢仗剑撞入我家正堂,难道不怕老子收拾你?”

    老史嘿嘿一笑也不起来,麻利地解下腰间长剑,膝行两步双手奉上:“此剑乃朱道长昨日所赠,卑职眼力有限,还请侯爷指点。”

    “嗯?区区一把长剑,能难倒昔日威震军中的一剑封喉史青阳?”

    徐弘基好奇地接过长剑,说声“起来吧”便细细查看:“就是把仿制的唐剑罢了,倒是略长的剑柄做工不错,缠绕的皮绳颇为精细,剑锷用料也还不错,与剑柄浑然一体,毫不突兀,秉承了唐剑省却雕饰的朴实风格,咦——”

    拔出半截剑身的徐弘基双目圆睁,霍然站起,把应家父子和两个儿子吓了一大跳。

    一旁稍稍弯腰站立的老史开心地笑了:“侯爷,镇定。”

    徐弘基哪还顾得上镇定,“锵”的拔出长剑,扔掉剑鞘横于眼前,贪婪地注视寒芒幽幽的剑刃和波纹交错的剑身,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面前的老史:“可知出自何处?”

    老史无奈地回答:“小朱道长杀伐果断,一身凛然之气不怒而威,卑职哪里敢问啊?”

    “到底怎么回事?”敏锐的徐弘基盯住了老部下的眼睛,应家父子和两位小国公也好奇地围拢上来。

    老史随即把连日来的所见所闻一一道来,从刚去当车夫没几天看到朱道临清晨在江边练拳说起,直到朱道临如何闻讯赶回紫阳观,面对混乱不堪随时可能发生暴乱的两万多流民时,又是如何杀伐果断震慑全局,如何洞察人心软硬兼施,如何一鼓作气,分而治之转危为安等等,一直说到腾出手来的朱道临做出准确判断,强忍怒火当机立断,用金钱发起凌厉反击。

    整个过程被老史说得跌宕起伏,令人动容,听得徐弘基和应家父子满脸震惊,心潮起伏。

    最后,口干舌燥的老史指向徐弘基还捧在手上的长剑:“侯爷也看出来了,这把长剑确实是千金难求的宝剑,卑职回来的半路上试过此剑锋芒,一剑劈下,十二枚摞起的天启通宝变成二十四瓣,剑刃只留下难以觉察的毫发损伤。”

    “可是,这样的长剑在朱道长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他身边二十一名师兄弟人手一把,与侯爷手中之剑相比毫不逊色,可所有的宝剑加起来,与朱道长手上那把长近四尺、重达十余斤的阔剑一比,就如同破铜烂铁啊!还有这儿,侯爷请看卑职脚下新鞋……”

    连续的震惊过后,只剩下声声叹息,应老爷子恼火地望向儿子应昌培。

    之前没见到这些宝物的应昌培同样满肚子怨气,除了向父亲摊开双手之外,连解释的话都不愿说。

    还是国公爷心志更为坚定,徐弘基喝下半杯冷茶,再次询问依旧肃立等候的老史:“青阳,听你所言不用多想,就能断定小朱道长有过从军经历,而且心机深沉,深蕴谋略,此人确实是个奇人,了不起啊!对了,他武技如何?能否与你相比?”

    “卑职没见过朱道长使剑,不知他剑法如何,但从他晨练时施展的阴损拳术和发力法门来看,若是以命相搏,卑职恐怕难在他拳下走完十个回合。”老史满脸黯然地回答。

    徐弘基再次被震得闭上了眼睛,摇摇头转向同样惊讶的老丈人和小舅子:“岳父大人、三弟,联营之事就这么定下来吧,既然精于经营之道的小朱道长提出强强联合的策略,我就坐享其成了!”

    “回头我派个人拿帖子过去,请隆平侯过来喝一杯即可,至于是否接纳他人参与,如何定下章程等事宜,由三弟全权做主,但有需要我和隆平侯出面的地方,三弟尽管直言,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应老爷子满意地点点头,应昌培连忙起郑重致谢,心情不错的徐弘基让管家把爱妾和两个小儿女请到正堂,与外公和三舅好好聚一聚说说话。

    半个时辰之后,躺在自家摇椅上的应老爷子吩咐儿子把香茶放下,示意儿子搬张椅子过来好好聊聊:“你那妹夫越来越沉得住气了,再让他磨练几年,恐怕比他家老爷子在世时要强上不少啊!”

    应昌培呵呵一笑:“魏国公的气势确实愈发旺盛了,孩儿现在非常想看到,过几天他和朱贤弟一起举杯畅饮时,不知谁更能沉得住气,哈哈!”

    应老爷子也乐了:“没想到你那朱贤弟不但精于商道,还拥有一身过人的武艺和韬略,为父对他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真想看看他长成什么样,不过想想也纳闷,为何他偏偏是个道士呢?”

第三十四章 欲速则不达

    readx;数十万人口居住的金陵城从不缺少新鲜事,无论官场人物的升降或某个显贵家族的亲事,还是国子监某某风流才子为秦淮河某个名妓打起来了,都能成为风靡全城的新闻。

    其他诸如某个百年老字号推出什么新品、近日米粮肉菜为何涨价掉价、某个道观寺庙准备什么大型法事、文德桥的戏班子编出什么新戏等等,这些事情更贴近日常生活,自然也就成了城里城外无数平民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

    但这半个多月来,金陵城发生的新鲜事要比寻常年月多出数倍,无论是趣味性还是轰动性都远胜往日,而且流传的速度和广度也是前所未有的。

    眼下令全城轰动的是,每日从早到晚满载各种货物穿梭于金川门至幕府山下之间的车流,全城数百家商铺在紫阳观的大采购中受益,城里城外至少上百家工坊日夜开工,为紫阳观制造各种工具和物品,为满足紫阳观以工代赈的近三万流民的吃喝拉撒,金城商家蜂拥而去,弄得金陵城的油盐酱醋和鸡鸭鱼肉比粮价涨得还要快。

    这半个多月来,北方鞑子劫掠大半个北直隶满载而去的消息没人谈论,近在咫尺的湖广大地震也没人在意,大明天下发生的一切灾祸,似乎与金陵城里所有人都没关系。

    上到南京六部官员下到卑微的贩夫走卒,谈论的大都是应家总号旗下各店铺售卖的新奇奢侈之物,不少有见识的人一直在争论这样的问题:

    西洋座钟和怀表上的两个钟点代表我大明的一个时辰,到底哪个方便?哪个更准确?符不符合天道五德?

    无论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还是勾栏里卖笑的姐儿,如今都以拥有一面能照出脸上汗毛的梳妆镜为荣;各大书院和国子监里的才子们、勋贵富绅家里的公子少爷们,乃至官场上的大人们,要是衣襟外没有露出半截闪闪发亮的表链,都不好意思上酒楼赴宴,更不好意思去花舫**,若是没露出半截表链也没看过绣像版的《金瓶梅》和《三国演义》那就更惨,没事千万别出门,否则等待自己的将是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和无情的嘲笑。

    著名的老字号古玩店“翠微斋”大掌柜张贵芝,就是被鄙夷嘲笑的无数倒霉蛋中的一个,他好不容易咬牙忍受羞愧之心,托人走后门从同行的应家商号“宝悦轩”弄回一块精美的西洋怀表,可还没挂上闪闪发光的表链,就被自家小侯爷横刀夺爱。

    张大掌柜心疼之下亡羊补牢,立刻派个身强力壮的店里伙计,揣着四十两银子赶往应家商号“墨林斋”,不顾各大书院和国子监书生们的痛骂生生挤到柜台前,结果和满堂拥挤不堪的读书人一样来晚了,要不是偶尔得知有个卖书画为生的穷酸秀才下手早,七日前幸运地买到绣像版《金瓶梅》和《三国演义》各两套,张大掌柜当机立断捧出六十两银子亲自出马,从不情不愿的穷酸秀才手里高价买回《金瓶梅》和《三国演义》各一套,恐怕真不好意思出门见人了。

    轰动全城的两套绣像话本是买回来了,可张大掌柜恐怕真是流年不利犯了太岁,刚翻到潘金莲从楼上扔根竹子砸西门大官人脑袋上的精彩画面,就被小少爷的首席狗腿子严家少爷拉出门拽上马车,拿着拜帖和烫金请柬,风风火火赶往幕府山下大兴土木的紫阳观。

    两人好不容易来到紫阳观前尘土飞扬的建筑工地,礼贤下士连续请问三个民夫头目和两名年轻道士,才得知小朱道长正好从城里办事回来了。

    兴奋的两人立刻朝小朱道长所在的小桥方向赶去,刚到半路,眼尖的张大掌柜沮丧地发现,应家商号那辆豪华四轮马车竟然停在溪边小桥头,为了不暴露行踪,搞砸小侯爷的运筹帷幄,两人只能不甘地退回去,打算明日城门一开立即赶来。

    可随后几天发生的事情太过蹊跷,不但让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心急如焚,也让自家小侯爷大为生气:

    每次差不多找到小朱道士的时候总是慢了一步,几乎是刚刚赶到紫竹园,繁忙的小朱道士已经返回幕府山下的紫阳观,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不辞辛劳赶到紫阳观,小朱道长却又返回了城里的紫竹园,途中马车交错而过竟然谁都没留意,就像老天爷故意为难似的。

    昨天下午好不容易得到急报,小朱道长那辆车顶插着八卦小旗的四轮马车再次进城了,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立刻欢欢喜喜乘马车赶往必经的十字街口,因路上堵车到那又晚了半步,眼睁睁看着车顶插上八卦小旗的四轮马车驶入应家老三家的院子大门。

    再也无法容忍的严家少爷脾气来了,勒令车夫把车停在应老三家斜对面,抓住唉声叹气的张大掌柜一起等,这一等就等到深夜,还是没见人出来,饿得肚皮贴背后的严家少爷和张大掌柜推测小朱道长恐怕喝高了,今晚定是留宿应老三家嫖丫头,最后决定暂时回家吃点东西喘口气,明天一大早就来堵门。

    两人刚走不到半刻钟,插着八卦小旗的四轮马车出来了,在星月朗照下不紧不慢驶向城西的紫竹园。

    次日一大早,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果真堵在应老三家门外等,左等右等却不见小朱道长的马车出来,焦虑之下张大掌柜拿出块碎银交给车夫去打听,很快得知小朱道长昨晚深夜已返回紫竹园,估计还在巡视园子的修造没离开。

    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立刻驱车赶赴紫竹园,表明身份后顺利通过门卫,来到跑满孩子们的东跨院,终于看到停在门内的熟悉马车。

    两人连忙整理衣冠,拿着拜帖请柬下车前行,在院门口恰巧遇到从里面出来的老熟人、工部主事赵训庭,结果寒暄之后发现,赵训庭也是来找小朱道士的,小朱道士的专车还在,人却不知跑哪去了。

    张大掌柜和严家少爷以及赵训庭等所有人,此时做梦都没想到,他们寻找的小朱道士正在钟山南麓那座三层欧式别墅里,搂着激情过后的宋大美人一起欣赏地毯上的五件精美瓷器。

    “还有两件别人送的青铜簋太过显眼,我实在不敢带回来,否则你还会更惊讶。”赤着精壮上身的朱道临从身后搂住宋大美人的小蛮腰。

    宋大美人转动天鹅般的脖子,望向心爱的男人:“青铜簋?若是西汉以前的话,绝对是国宝级的珍品。”

    朱道临亲吻她一下:“我也是见到之后,才知道‘簋’字念做‘鬼’,是汉代以前的王侯祭祀天地祖宗时装食物的必备器皿,下次吧,下次给你带回来。”

    宋大美人扭动婀娜的身躯,换成面对面的姿势搂住朱道临的脖子:“今天是你答应回来的冬至,昨天没见你回来,以为你不回来了,还在哪座大山里云游呢,没想到天没亮你就给我个惊喜,爱死你了!”

    “那就爱吧。”

    雄风不减的朱道临抱起佳人走向大床,把浑身发烫媚眼如丝的宋大美人放到凌乱的锦被上,正要上下其手的时候,宋大美人忽然提起件事:

    “道临,我没问过你,就把省市两级的重点文化建设项目汤山影视基地接过来了,总共投入九个亿,我把你借给我的三个亿投进去了,给你挂了个董事长职务,我亲自担任执行董事兼总经理,并列入章程上报部委和省市两级主管部门,推荐你竞争今年的全省十大青年企业家,希望你别怪我。”

    朱道临愣住了:“钱倒是小事,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用不上,你帮我投资再好不过,可我连部门经理都没干过,怎么能胜任?还是做个股东行了,自在些。”

    宋少君激动地把朱道临拉到自己身上:“谢谢你道临,谢谢你的宽宏和信任!你不知道说出来之前我多紧张多害怕,甚至担心你一气之下转身就走了……别傻看着,爱我吧。”

    “先等等。”

    朱道临轻轻躺在她身旁,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是不是陆涛找我麻烦,你担心我卑微小人一个顶不住,就想法设法推举我上位,让我出人头地,拥有令人忌惮的名声和地位?”

    宋少君捧住朱道临的脸钦佩不已:“看到我爱的人如此优秀,如此敏锐,我真幸运。”

    朱道临暗自松了口气,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少君,谢谢!我听你的,只是我担心没有时间参与影视基地的事情,一切还要辛苦你才行。你知道我的性格和习惯,我的宗教信仰,还有许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所以……我只能顺其自然了,请你谅解!”

    “没关系,谁让你是我最爱的人,不过元旦那天你得和我一起去汤山基地露个面,剪个彩,好吗?”宋少君温柔地问道。

    朱道临迟疑片刻:“都有些什么人出席?”

    兴奋的宋少君掰着指头开始数:“省市两级领导肯定出席,京城文化宣传和广电部门也会来人,说不定我爷爷也会来看看,看看我如何把目前一无所有的汤山基地,建成超越横店的最好影视基地。”

    “还有你认识的影视红星孙丽,以及近年来名声鹊起的十几个男女明星,他们中的不少人是孙丽介绍认识的朋友,影视导演也会来那么几个,毕竟在京城他们不少人认识我,你放心吧,要是不喜欢交际,仪式结束后你就离开,谁能把你怎么样?”

    “我靠!这也太隆重了吧?这样的大型仪式肯定会上电视,要是让我老爸老妈看到,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朱道临有点担心了。

    “你怕什么?难道叔叔阿姨不知道你的近况?”宋少君颇为意外。

    朱道临转过身子仰面而卧,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我怕吓着他们,所以一直瞒着,唉!”

    “别叹气了,会有办法的,好好躺着吧,闭上眼……一直都是你宠着我伺候我,该我伺候你一回了……”

第三十五章 牵挂

    readx;朱道临回到鹤山别墅已是中午时分,车库里楚梅的白色奥迪已经不在了,昨晚子夜刚过他才回来,没有惊动沉睡中的楚梅,天没亮就开车前往钟山南麓的别墅区,第一时间将五件宋元时期的青瓷和元朝末期的青花执壶送到宋少君手上,随后缠绵了四个小时。

    因此,回到自己别墅看到空空的车位,他心中的戚戚然可想而知,虽然到现在还没接到楚梅的电话,但朱道临心里明白,楚梅知道自己回来了。

    朱道临上到二楼书房,粗粗看了一下手中装有汤山影视基地股权证书、企业章程和职务任命证书等等文件的卷宗,随机放进书柜左下侧隐秘的保险箱里,随后上网查询约半个小时,写下张便条拿到一楼餐桌上放好,然后穿上风衣提着公文包离开别墅,步行到小区门口坐上出租车直奔机场。

    次日傍晚,楚梅做好简单的饭菜准备享用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的朱道临回来了,楚梅默默看着走到餐桌旁坐下的朱道临,随后转身打开冰箱,准备再做两个菜。

    “别做了,随便吃点儿就好,麻烦你把小酒柜里那瓶双沟大曲拿过来。”

    朱道临说完再次站起,脱掉风衣放到椅背上,对送上碗筷酒杯的楚梅说声谢谢,便打开酒瓶开始自斟自饮。

    朱道临喝下三杯之后,心中隐隐作痛的楚梅终于开口询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朱道临搓搓发涩的眼睛,重重靠在椅子上:“我去了一趟河.南东都,前往距离东都四十多公里的乡下找我的老排长,他是我走出校门后的第一个老师,也是我最好的好兄长,我尊敬他,心里一直感激他!”

    “我兴冲冲提着一大堆礼物,还有他最喜欢的一箱杜康酒,可到了他家才知道,他半年前死了,帮同村乡亲起房子,他喝多了,从尚未封顶的三楼掉下来,地上是一堆大石头,当场就没了。”

    楚梅呆滞良久,红着眼睛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放在朱道临的手背上,娇美的丹唇蠕动几下,却不知道如何安慰这个伤感的男人。

    朱道临深吸口气,抬起右手拍了拍覆盖在自己左手背上的温暖小手:“没事了,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好好度过每一天才是正确的……你收走我的酒干嘛?”

    楚梅把大半瓶酒放入酒柜,转回来怯生生地说道:“下午下班我去超市采购,遇到你妈了,阿姨骂你没良心,这么长时间一个电话都不打回去,我一着急就说……说你出差快回来了……也许今天就回来。”

    朱道临苦笑道:“看来我得回家报个到才行,你送我回去吧,喝了酒不好开车。”

    楚梅点点头,上楼换件衣服立刻下来,小心地驾驶白色奥迪陪朱道临前往他父母所在的机关小区,停稳车子才记得没带礼物很失礼。

    朱道临哪有心情再出去买礼物,敷衍几句带上小脸绯红的楚梅敲开家里的大门,母亲高兴地说果然回来了,然后拉着楚梅的手到沙发那边问寒问暖。

    乐不可支的父亲向儿子摆摆手钻进厨房,等他施展不逊于饭店大厨的手艺端出两碟菜一个汤,朱道临已经摆好四套餐具,两个酒杯和一瓶五粮液。

    已经吃过饭的母亲挽着没吃饭的楚梅坐到餐桌旁,亲热地为楚梅夹菜,边吃边告诫老公和儿子悠着点喝,然后询问金城印刷制品公司境况如何?

    朱道临哪里知道公司近况如何,自然是身为副总经理的楚梅一一作答,结果勤勤恳恳成绩斐然的梁城夫妇包括楚梅在内,都获得了朱道临父母的连声夸奖。

    迟来的团圆饭吃完,兴致盎然的母亲说什么也不许父子俩下棋,非要考校儿子的古筝水平是否有进步。

    楚梅看到沉默不语的朱道临熟练地戴上玳瑁指甲,随手弹出一段活动手关节的音律,略微调整心绪,开始弹奏母亲指定的曲子《夕阳箫鼓》。

    无比动容的楚梅这才知道,五大三粗外表冷漠的朱道临不但会弹古筝,而且水平比她大学时期的专业民乐老师高得多。

    也许是朱道临尚未从丧失战友的沉痛中走出来,把母亲指定的一曲《夕阳箫鼓》弹得比《汉宫秋月》幽怨悲凉,精通音律的母亲和欣赏水平极高的父亲满脸愕然,静静倾听儿子随性随心的演绎,最后罕有地没说一句点评的话,双双回到里面的卧室商量去了。

    楚梅很久才从琴声忧伤的意境中回过神来,禁不住伸出手扶在端坐不语的朱道临肩上:“弹得真好,就是太伤感了,让人听了感到很牵挂,很无奈。”

    “没事,我现在好多了……你再坐会儿吧,看看电视,我去和老爸老妈说说话就一起回去。”朱道临对善良体贴的楚梅点点头,站起来走向父母的卧室。

    十分钟后,不再担心的父母喜笑颜开地送儿子出来,母亲又拉着楚梅说上好多话,最后硬把两袋水果塞进楚梅和儿子手里才作罢。

    次日整个上午,朱道临都呆在印刷制品公司里,听梁城说已经按照他留下的计划书注册了一家贸易公司,并与北极星钟表、浦江水晶、龙泉刀剑、常州飞驰等八家企业签订了长期定货合同,朱道临非常高兴地感谢了一番好兄弟。

    楚梅昨晚已向朱道临汇报过《红楼梦》、《聊斋志异》、《倩女幽魂》和《白蛇传》的绘编情况,今天拿出了除《倩女幽魂》之外的三本繁体话本样书,以及与之对应的连环画初稿,自豪地交给朱道临过目。

    梁城见朱道临看得满脸笑容津津有味,忍不住低声质问:“你给我个理由,盗版也就算了,为何连作者名字都改了?替换掉曹雪芹、蒲松龄两位文学大师的这个‘多宝道人’是个什么东西?不会是你小子的道号吧?”

    朱道临乐了:“正是鄙人,哈哈!不行吗?你都干了这么多年盗版了,还和我急什么?”

    梁城对要钱不要脸的兄弟彻底没辙了,无可奈何之下挤出句狠话,以平衡自己愧疚的心:“你就不怕挨雷劈?”

    “我早就挨雷劈过了,要不哪天有机会我带你去试试?挺有意思的,或许试过之后你会上瘾的。”

    朱道临的回答把梁城气得半死,边上的楚梅和两名年轻美工连忙转身回避,没走几步就忍不住放声大笑。

    朱道临可没时间和大家一起笑,他掏出金怀表看了看时间,独自前往财务室问候梁城的夫人,得知自己留下的资金还绰绰有余,便驾车离开公司前往此前联系过的冷冻厂。

    已经破产大部分产业已被分割出售的冷冻厂,如今只剩下两座报废冻库,位于栖霞山西南角的两座山岗之下,东面院墙外有个长年淤积污水的大水塘,西面是一片尚未开发的乱石岗,唯独南面大门外是平坦宽阔的宁镇公路。

    整个冷库区占地不足五亩,但四面围墙高耸,两扇大铁门是为了出租库房新换上的,里面两座冻库改建的仓库宽阔结实,仓库门口还保留着供汽车装卸货物用的混泥土平台。

    朱道临看完一圈非常满意,以新注册的贸易公司名义签下了租用三年每年二十五万租金的合同,谢绝了老科长介绍守夜人的好意,表示自己会从公司派人前来值班,最后打了个5000元的红包送给负责签订合同的老科长。

    自此,朱道临拥有了安全方便的中转仓库,再也不用把诸多货物堆到人多眼杂的印刷公司仓库,更不需要把自己的别墅塞得满满的。

    圣诞节后的第二天,大江北岸的邗江粮油总公司出售的5000吨二级大米、1000吨黄豆和500吨普通面粉陆续运抵冷冻仓库;宁绍盐业公司的200吨粗盐、本市金属贸易公司的70吨黄铜锭也在元旦前两日顺利入库。

    2010年的最后一天清晨,还在钟山南麓别墅里和宋大美人做运动的朱道临不断接到催促电话,只能吻别佳人赶赴冷冻厂仓库,接收两个快递公司分五次送来的5箱共30座四十厘米高琉璃神佛雕像、10箱共40套水晶酒具、100箱共600瓶青瓷装双沟大曲、20箱共480面三种规格的镜子、5箱共50000枚三种型号的缝衣针、5箱共500把裁缝剪刀、4箱共200把订制的花纹钢龙泉唐刀、10箱共500块刻有天枢阁印章的仿古怀表以及朱道临通过宋大美人的关系买到的20件背心式高级防弹衣。

    除20件防弹衣和100箱酒用瓦楞纸箱包装之外,其他的水晶制品、仿古怀表和镜子等等,供货企业都严格按照朱道临的要求使用更坚固的木箱外包装,省却朱道临不少麻烦。

    2010年最后一天下午,朱道临以身体不佳为由,婉拒省府举办的文化演艺界招待酒会的邀请,让宋少君自己去陪她那些演艺界明星朋友和京城来的官员,自己驾着车和独自一人在异乡打拼的楚梅前往超市大购物,然后领着开心的楚梅一同去父母家吃饭。

    温馨亲切的晚餐结束,朱道临泡上一壶从宋大美人那里得来的龙井贡茶,与忙了一下午的父亲摆开棋盘在黑白世界中厮杀,结果自称水平相当于业余四段的父亲,竟然被业余初段水平的儿子连续击败两盘,震惊之下询问儿子吃错了什么药?

    心情大好的朱道临自然不会告诉父亲,自己的记忆力越来越强,看过的棋谱、乐谱和这段时间不断买来阅读的大明朝历史书籍,都能牢牢记住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内容,几乎达到一目三行过目不忘的程度。

    这几天在等待收货和装卸入库的时间里,为了给父亲一个惊喜,朱道临看完了四本棋谱,晚上把宋大美人弄得筋疲力尽沉沉睡去,还坚持两个小时的吐纳训练,躺下后闭上眼,还在脑子里温习《围棋实战教程》中的战术技巧,围棋水平自然突飞猛进,方方面面都有了质的飞跃。

    夜色已深,朱道临告别父母,坐上楚梅的白色奥迪返回鹤山别墅。

    不知是否一年的最后一天特别让楚梅怀念,远离家乡孤身一人的楚梅勾起了乡愁,沐浴完毕的楚梅披上漂亮暖和的丝绒睡袍,泡上壶茶还做了个果盘,一起端到朱道临的书房里,要和朱道临一同渡过这个值得留恋的夜晚,一同倾听新年的钟声。

    令楚梅颇为意外的是,进入书房就看到朱道临一动不动坐在电脑前,呆呆盯着23寸的电脑液晶屏,楚梅放下茶盘走近一看,发现屏幕上显示的画面竟然是电脑合成的明代南京古城。

第三十六章 心在何处

    readx;元旦的天气出奇地好,空气清新,和风轻抚,天色都比平时湛蓝许多。

    朱道临晨练完毕洗完澡天色大亮,为了出席上午十点的汤山影视基地开工剪彩仪式,他特意换上宋少君为他买的意大利gucci西装,换上同品牌皮鞋,接到宋少君的催促电话便驱车前往钟山南麓别墅汇合,准备共进早餐之后一同赶赴庆典所在地汤山。

    一路上朱道临的心情很不错,昨晚陪同楚梅听完新年钟声,在楚梅的殷殷目光中,他欣然点燃浪漫的烛光,拿出果脯小吃开启一瓶红酒,和楚梅一起在烛光下悠然举杯,倾听敞开心扉的楚梅回忆自己的童年时光和一个个梦幻般的憧憬。

    楚梅带着满足的笑容回房睡觉时已是凌晨两点,朱道临出门的时候她还在甜甜的沉睡之中,对此朱道临不但没有半点意见,反而有种淡淡的温馨感和踏实感。

    这种感觉非常令人留恋,在宋少君身边朱道临尚未获得这样的体验,他不止一次拿宋少君和楚梅作比较,经过一次次的困惑一次次的迷茫之后,朱道临终于有了贪婪而无耻的答案:宋少君是老天让自己去征服的完美情人,而楚梅则是让自己去呵护的邻家小妹。

    很少穿正装的朱道临出现在别墅门口时,勤劳朴实的保姆阿姨眼前一亮,亲切地指指楼上让朱道临自己上去。

    朱道临致谢完毕上到二楼,张望许久竟然没听到一点动静,怀疑宋少君是否给自己打完催促电话继续赖床,略微考虑便走到虚掩的香闺门口,推开条门缝一看果然如此,背对着自己的佳人睡姿迷人曲线玲珑,于是朱道临嘿嘿一笑大步进去,一下就扑在睡懒觉的佳人身上,张开大嘴不由分说先来个热吻,禄山之爪非常娴熟地推开慌张阻拦的小手,顺利滑入佳人真丝睡衣下的丰腴之处揉动起来。

    “天啊!道临你疯了吗?”宋少君的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正在劲头上的朱道临吓得倒飞起来,站定之后满脸震惊,无意识地指指手叉蛮腰横眉冷眼的宋大美人,很快又指向床上那个娇.喘声声撑起曼妙身子的美女:“这这……你这儿怎么忽然出现别的……”

    “这你个屁!得了便宜还卖乖,看老娘不剪了你……马上出去,到外面过道蹲着,没老娘允许不准挪动一步!”

    气愤的宋大美人把朱道临推出卧室门口,“呯”一声关上门,回到床边刚要向差点被朱道临得手的闺蜜孙丽道歉,酥胸半路媚眼如丝的孙丽露出了坏坏的笑容:

    “怪不得从来没见你交男朋友,这几个月却忽然变得皮肤润泽光彩照人了,原来偷偷养着个威猛的汉子,啧啧!真是人心难测,世风日下啊!”

    “死丫头你赚了我便宜还说风凉话,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宋大美人如同母老虎般把闺蜜扑倒,两个令人喷血的身躯扭打一处娇笑声声,直到没力反抗的孙丽婉转求饶,宋大美人才喘着粗气瘫在床上直哼哼。

    玩心大起的孙丽喘息声尚未平复,又咯咯说笑起来,说她联想到了凯文·科斯特纳主演的电影《保镖》,气得宋少君立刻翻身再次压上,一边掐孙丽的痒痒肉一边娇骂,弄的孙丽咯咯直笑不断求饶仍不住口:“死丫头,竟敢拿老娘和那又骚又黑的惠特尼·休斯顿比较,是不是刚才你很享受…..”

    香闺门外的小厅里,认错人做错事的朱道临满脸尴尬,更令他羞愧的是,心里竟然生出丝丝旖.旎之感,脑子里不断浮现那具如羊脂般润滑的曼妙身躯、嫣红而柔媚的热唇,以及那丰腴高挺弹力十足的诱人酥.胸,怎么晃脑袋也赶不走脑子里的淫.荡念头,最后干脆下楼帮厨,边拿出碗筷杯子,边和保姆阿姨聊聊天气,聊聊菜价,这才让驿动难耐的心平复下来。

    两位美人好不容易收拾停当,双双下楼共进早餐,坐下后发现罪魁祸首朱道临竟然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面对两个美人杀人的目光处之泰然,朱道临总能通过移动一下碟子递上一杯牛奶的绅士动作,成功躲避两位美人气鼓鼓的逼视目光,而且时机选择得恰到好处,动作频率拿捏得也很有分寸,以至于孙丽不得不发出由衷赞叹:“朱兄不去拍戏实在糟蹋了!”

    朱道临心里叫苦不迭,脸上还得装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尽管如此超水准的表现要比死猪不怕开水烫高出几个境界,却也比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更为无耻和虚伪,本就满怀愧疚的朱道临并不好受。

    直到宋少君的两个秘书和孙丽的一群助理准时驱车抵达,朱道临才得以脱离苦海,抢先钻进女保镖小雨开来的豪华轿车,安稳地坐在前面副驾驶位上,这才觉得悄悄好受些。

    九点三十分,朱道临一行准时抵达人流如织热闹非凡的汤山基地庆典现场,与一群群官员和嘉宾们轮番见礼之后,朱道临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下,感觉眼前一张张虚伪做作的笑脸和到处飘扬的彩旗气球比任何时候都顺眼。

    朱道临从小到大首次在万众瞩目的场合亮相,而且是以**丝逆袭的方式站在这个硕大的名利场中心位置,心里情不自禁涌起阵阵感慨,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陪伴他身边的宋少君还是从他深邃眼睛偶尔闪烁的神采中,感受到他的兴奋和迷茫。

    绝大多数官员和演艺界资深人士都把朱道临看成是宋氏家族推出的傀儡,但是朱道临高俊的外形,不卑不亢甚至有些冷漠的独特气质,还是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就连来自京城部委的几位年轻人也自愧弗如,私下相互打听姓朱的董事长是谁家公子?

    不得不成承认,朱道临确实有种独特而过人的魅力,不管是处于官员之中相互交谈,还是与演艺界嘉宾礼貌相见,性情沉稳长发飘飘的朱道临都给人一种从容淡然神秘莫测的奇异感受。

    那些千挑万选最终脱颖而出的礼仪小姐,渴望成名的演艺界新秀,乃至还在各个艺术院校学习的年轻姑娘们,已经把朱道临当成最具吸引力的焦点所在,在她们眼中,年轻帅气的朱道临不仅仅是这个充满机会的影视基地董事长,他的年轻、他的强壮、他的不羁长发以及他的独特气质,同样令怀春女子怦然心动。

    年轻的朱道临不知道别人对他有何想法,也不在乎别人的想法,新鲜感过去后,与诸多官员和宋少君端坐主席台前排的朱道临兴趣寥寥,他尽量避开台下上百记者闪烁不停的摄影镜头,望向宽阔会场上黑压压的人群和一排排看不到尽头的豪车,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紫阳观外同样黑压压流民和飞扬尘土中看不到尽头的运货马车,以至于轮番上场的官员和投资方代表宋少君发表什么样的讲话他都没听见。

    当朱道临在高高耸立的奠基石碑前放下崭新的铁铲时,历时三个小时的盛大庆典圆满结束,数以千计的官员、嘉宾、明星和记者满面笑容地登上一辆辆豪华车,共赴金陵城中预定的豪华酒店举杯欢庆,本该作为焦点人物的朱道临却独身走向一辆普普通通的捷达出租车,在心情复杂的宋少君和孙丽的目送下悄然离去。

    “朱兄不会又去云游四海吧?”孙丽低声询问身边的宋少君,心中没来由升起丝丝期待之情。

    宋少君幽幽一叹,收回目光对孙丽苦笑道:“还真让你说对了,不知道春节前能不能见到他回来,唉!”

    孙丽却没想到自己真说对了,看到宋少君眼里流露出的浓浓牵挂和忧伤,伸手挽住她的胳膊悄悄问道:“真爱上他了?”

    宋少君沉默了,低着头和孙丽一起返回后方等候的人群,走出十几步才在孙丽耳边低声叹息:“他面冷心热却温存体贴,不苟言笑却宽厚豁达,还很强壮很自信,在我最困难最伤心的时候,他默默来到我身旁,用他独特的方式帮助我,安慰我,所以除了他,这世上恐怕再没别的男人能打动我了。”

    “所以,在我第一次把自己给他的那天,就暗自发誓不再接受家里的摆布,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也不管他心在何处,我都会一如既往地爱他,等到影视基地建好之后,我就为他生个孩子,属于我和他的孩子。”

    孙丽深感突然,也颇为感动:“祝福你了少君姐,不过你还得提醒我那未过门的姐夫注意安全,刚才我看到陆涛的眼神很不对劲,小心点总是好的。

    宋少君紧了紧孙丽的手臂:“谢谢你丫头,我相信道临能处理好的,要是陆涛那狗东西真敢胡来,我就不再顾忌什么长辈脸面了……”

    捷达车缓慢行驶在拥挤的车流里,宋少君无比挚爱的男人在后座上闭目养神,直到车子驶出拥挤的十字路口,朱道临才睁开眼睛,平静地对司机吩咐道:

    “加速超过前面的中巴,到了农贸市场巷口拐进去,穿过市场后面的巷子我再告诉你怎么走。”

    “不行啊先生,这条路刚装的摄像头,超速不但罚两百,还要扣分的。”年轻司机耐心解释。

    “到了地方我给你五百。”

    “好咧!大哥够爽快,坐稳了啊!”

    毫不起眼的捷达车瞬间加速变道窜上前去,后方一辆大排量道奇suv连忙超越前方两辆小车加速跟上,追赶到农贸市场边上时,前方五十米外灵活快速的捷达车掉头右拐,如泥鳅般钻入摆满地摊的巷子,转眼间消失在凌乱的巷子尽头。

    宽大的道奇车转入巷口随即紧急刹车,年轻的司机气得伸出脑袋,朝前方差点儿被自己撞死的菜贩子破口大骂起来,后座上两个脸色阴沉的精悍男子无奈地相视一眼,左边那位掏出手机按下了快捷键:“陆少,咱们被他发现了,加上道路不熟,没能跟上。”

    “那就先回来吧,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回来盯紧宋家那傻丫头,不信逮不住那个伪道士。”陆涛自信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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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明天是周一,凌晨零点会更新一章,欢迎大家到时候阅读、推荐!

第三十七章 调整策略(求收藏!)

    readx;甩掉跟踪的朱道临没有放松警惕,在农贸市场后方街道下车再拦下一辆出租车往北而去,到金陵东站下车确认安全之后,乘坐公交车返回父母所在的栖霞机关小区。

    大清早开去钟山南麓宋少君别墅的那辆大众途观,朱道临不想再碰,转车回来的路上朱道临已做出判断:

    此事与陆涛脱不了关系,自己横刀夺爱把陆涛青梅竹马的宋大美人给抢过来不说,还打伤了陆涛的贴身保镖,恼羞成怒的陆涛肯定咽不下这口气,报复是肯定的,找不到自己自然会在宋少君那边打主意。

    朱道临虽然喜欢那辆中庸实用的大众途锐,但不喜欢车上悬挂的那副小数字车牌,刚开始朱道临还觉得挺威风,可时间长了就觉得这样的车牌同样也是个负担,之前朱道临一直想再买辆自己喜欢的车,无奈太过忙碌,竟把这事给忘了,如今看来很有必要买一辆。

    朱道临并不认为陆涛敢弄死自己,也不担心陆涛会丧心病狂地把气撒在自己父母身上。

    出自名门世家的陆涛虽然心胸狭隘,手段卑鄙,但是也正因为陆涛出自名门世家,才把面子看得很重,才会比普通人更在意长年形成的潜在规则,没有天大的仇恨谁也不愿祸及家人,何况彼此间的恩怨并没有达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除非陆涛下定决心弄死朱道临,才会去伤害朱道临的亲人,否则很可能因此而招致朱道临的疯狂报复。

    通常情况下,越是有钱有地位就越怕死,心胸狭窄的陆涛也潇洒不到哪儿去,最大的可能无非就是把朱道临打伤打残,弄得个生活不能自理而已。

    朱道临从小到大都不是什么善类,之所以这次躲着走,是因为他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也没那么多时间去和陆涛周旋,师傅玄青道长那边还有几万人等着他找米下锅,数以亿计的金钱和大把的银子等着他去赚,他怎么可能傻乎乎抛开一切去陪陆涛慢慢玩?

    由于向龙泉制剑大师张叶生特别订购的两把宝剑明天上午才能送到,朱道临不得不多等一天,这两把剑是应大掌柜透露消息后,朱道临为即将成立的联合钱庄合伙人魏国公徐弘基、隆平侯张拱薇专门购买的礼物。

    朱道临为此亲自转给张大师88,000元人民币,但他认为很值得,两把剑也确非凡品,乃是张大师在历次国家级评比中获得大奖的杰作,名字很威风叫做“湛泸剑”,朱道临上次去龙泉也曾把玩过,宝剑全长108厘米,剑身长82厘米,重达2.5公斤,百炼花纹钢刃材,黑檀剑鞘,纯铜装具,剑首处是只昂首挺立的金凤凰,剑格和剑鞘镶嵌各种雕琢精美的飞禽走兽,巧夺天工堪称一绝,不但是斩金截铁的杀人利器,也是身份的最好象征。

    除此之外,朱道临还有一批货物需要在明天之前搬到冷冻厂仓库,那就是剩下的两万套《金瓶梅》和《三国演义》绣像话本,朱道临决定随其他货物一次性带过去,否则再过一个月,楚梅负责的一系列纯繁体字话本和相对应的绣像话本又要堆满公司仓库。

    下午四点刚过,朱道临回到父母家里,一家三口和和美美过了个新年元旦。

    晚饭过后,母亲兴冲冲背上儿子孝敬的古筝,准备下楼与大院里的几个文艺先进分子汇合,然后乘坐单位的车子赶赴政府礼堂,参加元旦汇演。

    父亲立即显示出优秀丈夫的风采,毅然放弃在棋盘上报仇雪恨的机会,选择全程陪同爱妻完成组织交给的光荣任务。

    本打算临走前好好和父母说说话的朱道临终于被无情抛弃,只能孤身只影步行返回自己的鹤山老窝,本以为还能和清纯可人的楚梅说说话,谁知上到二楼看完小客厅茶几上的纸条才知道,已经是有车一族年薪加奖金超过十五万的楚妹妹,利用元旦公司给予的五天假期衣锦还乡了。

    朱道临郁闷不已,洗完澡想想不甘心,拿起手机连续给楚梅和宋少君打去电话。

    结果驾车的楚梅不敢边开车边打电话,让陪同自己回家的公司出纳兼闺蜜肖敏代接,肖敏兴奋地说已经穿过龙泉城区快到楚梅家了,开车的楚梅则大喊大叫说回来给你带礼物。

    而宋少君正在陪同自己爷爷与本地主要领导亲切会谈,接电话的保镖小雨悄悄告诉朱道临,老爷子已经答应明天上午和刚退居二线的老部下王书记一家去中山陵,宋总要一路服侍老爷子,完了还要陪同老爷子返回京城家中,恐怕一周之后才能回来,寻问朱道临是否还要和宋总通话?

    朱道临只好作罢,说这两天自己也要出远门,请小雨回去后把停在别墅外的大众途锐开进车库便结束通话。

    新年第一天孤零零一个人过,朱道临心里非常失落,想来想去干脆上网打发时光。

    次日上午十点,张大师的徒弟准时驾车到来,非常客气地将两把珍贵宝剑送到朱道临手上。

    朱道临验货完毕准备封箱,张大师的徒弟再次转回自己的越野车,捧出一把明显加大加长的古朴长剑恭敬地送到朱道临面前:

    “朱老弟,这是我师傅和我特意为你打造的秦王剑,根据你的风格没做任何多余的雕饰,锋利程度不在那两把湛泸宝剑之下,韧度和强度则要胜出一筹,希望你能喜欢这份礼物!”

    “谢谢!”

    朱道临遵照古礼,后退半步抱拳施礼,伸出双手郑重接剑:“好剑,朴实无华,锋芒不露,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剑!谢谢老哥,请老哥替我向张前辈转达衷心的敬意,这把秦王剑我会一直留在身边!”

    “另外,请老哥回去之后和张前辈商量一下,能不能和我名下的贸易公司重新鉴定个合同,从本月起,贵厂使用45号中碳钢为我打造实用型唐刀,每月订购数量为200把,合同期暂定1年,我可以先支付30%货款,要求剑身必须打上‘天枢阁’三个篆体字铭文。”

    “至于特别定制的大师级刀剑,由于打造周期长,难度大,每年能造出5把就很了不起了,所以不用再列入合同之中,有了打个招呼,我会抽时间亲自去龙泉面谈。”

    张大师的徒弟又惊又喜,这可比以前每季度200把各式刀剑的生意强多了:“大批量生产的话,恐怕无法全手工打造了,不过价格也能降低很多,45号中碳钢货源充足,很容易买到,用来打造唐刀确实很划得来,这两年我们没少接到这样的订单,只是数量较少。”

    “由于老弟订造的数量比较大,打上老弟特意要求的铭文不成问题,我们还能给点儿优惠,我粗粗估算一下,这种实用型唐刀就算配上包铜剑鞘,最高价格不会超过1500元一把,只需在退火和淬火工序上严格把关,同样能轻松斩断五枚摞起的铜钱,只是……朱老弟真能定下来吗?”

    朱道临点了点头:“我这边的具体情况不方便透露,但有一点可以告诉老哥,我这是独门生意,而且不在国内销售,至少两年之内,每个月销售200把唐刀还是比较轻松的,说不定下一步会增加绣春刀的定制。”

    “太好了!我回去就向师傅汇报,好好调整一下厂子的生产计划,顺利的话,三天内就能给老弟答复。”

    张大师的徒弟非常高兴,只要回去再进两台新机器,把产能挖掘出来,这笔利润丰厚的生意就算拿下了。

    朱道临掏出张名片递给他:“我明天要出差,估计春节前后才能回来,麻烦老哥打这个电话,就是上次陪我一起去的那个楚梅,她也是龙泉人,我会委托她签订合同,只要合同签订下来,三天内就会给贵厂转去30%预付货款。”

    “好,那我先回去了,有何吩咐老弟电话。”

    “不喝一杯再走?”

    “下次吧,等你到了龙泉一定好好陪你,哈哈!”

    朱道临送走客人,收好三把宝剑,立刻给远在龙泉老家的楚梅打去电话,接着通知梁城请几辆车,把上次留下的绣像话本统统运往冷冻厂仓库,自己则步行至小区门口,叫辆的士直接前往印刷公司。

    梁城的效率很高,很快请来三辆大货车和十几个搬运工,亲自带着老婆核对发货数量监督装车。

    朱道临则坐在梁城的办公室里埋头算账,花去两个多小时才理清自己的财产。

    得益于连续两次带回的金铜佛像和古玩书画的巨额收入,瑞银卡里转出1000万美元之后又分三次转入5000多万美元,如今的存款余额高达7450万美元。

    两张国内银行卡在频繁的支出和宋少君的三笔大额转入之后,余额分别是726万和3800万人民币,这个数字不包括宋少君为他投入到汤山影视基地的3亿人民币。

    细细一算,朱道临发现自己的总资产已经迈向十亿级富豪行列,可转念一想,这么多资金放在银行里总不是个事,怎么也要让它流动起来才行。

    谁知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唯独考虑到的只有盗版书籍画册的汇编印刷需要占用大笔资金。

    于是,朱道临等到装车完毕就把梁城叫进来,不管他怎么想愿不愿意,直接把那张余额为3800万人民币的银行卡扔在他桌面上,顺手写下密码就告辞离开,带着三辆满载的大货车前往冷冻厂仓库,到那儿之后他就不再出来了,春节之前恐怕梁城也见不着他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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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物以稀为贵

    readx;黎明前的苍穹总是格外苍远,星月退隐,暗淡无垠,浩淼江面寂寞无声,唯有江岸上的稀疏衰草在阵阵刺骨寒风中发出时急时缓的呜咽。

    江畔突兀的石板上,盘腿而坐衣衫猎猎的朱道临没有一丝寒冷之感,犹如沉浸在温暖的汪洋中一样安详而宁静,当遥远的天际尽头泛起第一缕灰白色的淡淡光晕时,他缓缓睁开明亮的双眼,默默望着前方江岸上层层堆码长达半里的大米、黄豆和面粉,脸上逐渐绽放灿烂的笑容。

    这是朱道临第一次能够随心所欲地实施控制,金刚乾坤中的所有物品都能如臂使指地随心调动,真正做到了收放自如,再也没有以前那种一进俱进、一出尽出的苦恼。

    身心愉悦的朱道临轻轻跳下江边突兀的石板,走到江岸纵深五十步的地方伫立观望,随后顺着五层堆码的粮食信步而行,5,000吨大米、1,000吨黄豆、500吨面粉、200吨粗盐,全是100公斤一麻袋的结实包装,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没有一袋泄漏。

    朱道临绕着粮食和粗盐走完一圈,天色已经蒙蒙发亮,终于看到了隔着一带矮岗的紫阳观上空袅袅升起的炊烟。

    令朱道临高兴的是,通往紫阳观的蜿蜒小道已变成宽阔平坦的直道,必经的小山坳降低了坡度,显得平缓开阔,方圆两里一直到江边废弃码头上的乱石全都被集中堆放,原本一个个深凹的土坑已被填平,纵深处北靠矮岗面向大江的山脚下,竖立起一排排整齐的木板茅草房,孩子的哭泣声和女人们的呵斥声隐约传来,慢慢牵起了朱道临嘴角的笑容,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生机。

    “前面可是朱道长?”

    熟悉的声音传来,朱道临微微侧身,向快步接近的汉子笑了笑:“谢老哥这段过得可好?”

    “果然是朱道长!哎呀……过得好、过得好,不但小的过得好,小的一家老小也过得滋润,还有那些接到口信拖家带口赶过来的老伙计们也过得好,大家都念着朱道长的恩德啊!”原本滞留在江边靠打石头为生的谢石匠激动地向朱道临行礼。

    朱道临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我记得老哥你当上了工头,一直在道观那边雕琢石材,对吗?”

    谢石匠连忙跟上朱道临的步伐详细解释:“在呢,小的还在道观那边雕刻石栏和大殿基座,小的那些老伙计们慢慢露出了手艺,大多都得到监工道长的重用,工钱涨了一倍不说,老婆孩子还优先搬进结实的新板房,日子好过多了。”

    “这就好,我不在这段日子,没发生什么大事吧?”朱道临随口问道。

    “能有什么大事?这天寒地冻的,有吃有住,踏踏实实肯下力气的还能领到衣服和被子,不愁被冻死饿死,若真有谁坏了良心,不用巡查队的壮丁出手,边上刚吃饱肚子的乡里乡亲就能把他给打死,哈哈!”

    谢石匠笑容满面地禀报完,犹豫一下低声问道:“朱道长,靠江边老码头那片地方,堆放如山的麻袋里是……”

    朱道临也不隐瞒,变走上山坳边回答:“是粮食和粗盐,粮食大约是……大约有90,000万石吧,粗盐少点儿,约2,800石左右,估计能让我们大家伙吃到春耕,到时候估计有近半背井离乡的流民要返回家乡……怎么不走了?”

    无比喜悦的谢石匠这才缓过气来,“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给朱道临磕头,随后话也不说就爬起来,飞一般跑回江边的自己家里,向老母亲和老婆孩子报喜去了。

    朱道临刚下小坡没走到溪边,玄青道长等十余人闻讯而出热情相迎,听朱道临说江边有90,000万石粮食和2,800石左右的粗盐,顿时齐声欢呼起来,紧接着在玄青道长的命令中分头跑出去一大半,急着召集人马赶往江边搬粮食和粗盐。

    “船队走了?”玄青道长忽然来这么一句。

    朱道临望一眼周围剩下的五师叔和玉虎师弟,嘿嘿一笑含糊道:“偷偷摸摸溜进长江,不快点走能行吗?天色大亮之前若不能通过下游百里内的两道水师关卡,说不得就要开炮轰出条路了,要真打起来了,下去我还怎么做生意?”

    五师叔倒吸口寒气:“什么船这么霸道?”

    “只能说个大概,船队最大的船能装两万石,就是和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中等宝船差不多,不同的是这种船除了船帆,还装有一种独特的机器,不用划桨,逆流而上一个时辰能跑四十多里,顺风顺水更不用说了,至于如何办到的,内中情形太复杂,我一时也说不清,以后师叔会见到的。”

    朱道临说完,看到师傅、五师叔和师弟玉虎满脸疑惑的样子,叹了口气叮嘱道:“这事别传出去,也不要让外人知道我离开这地方出海了,等会儿粮食和海盐搬回来分开放,哪里隐蔽放哪里,别到处嚷嚷,我有点累了,先睡一觉再细说吧。”

    玄青道长几个下意识点头,朱道临放心地前往自己的小屋,关上门倒头大睡,这直到黄昏时分才醒来,迷迷糊糊端上铜盘到溪边洗漱,刚收拾好玉虎来到身边,说是奉师伯师父之命请师兄前去吃饭。

    大概是玄青道长和玄方道长和大家通了气,酒桌上谁也不提起神奇海船的事,饥饿的朱道临也不管诸位师伯师叔是否相信,是否在心里暗暗计算水路里程然后满腹疑惑,自顾自捧起大碗连吃两碗米饭才停下。

    有了足够的粮食,有了远比市面上好得多的洁净海盐,大师伯玄岳比谁都高兴,他老人家捏着花白长须慈爱地问道:“道临,我们几个老头子想从流民中挑几个小丫头专门服侍你,你看如何?”

    “道临你每天忙里忙外的,我们看了都心疼,得找几个丫头回来帮你洗洗衣裳倒个茶什么的。”二师伯也附和起来。

    朱道临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最后禁不住笑起来:“这事可以有,但必须等到紫阳观建好才考虑,之前应大掌柜也几次提起,说什么只要我喜欢,他随时可以到秦淮河边弄来十个八个干干净净的清倌人帮我暖床,哈哈!不过,要是真遇到好的话,那就先满足师兄师弟们吧,省得他们早晨起来**的撒不出尿。”

    满堂哄然大笑,两位师伯和师傅玄青知道这事朱道临已有主张,不需要自己操心了,所以一个个笑得极为开心。

    散席之后,喝得有点高的两位师伯回自己小屋歇息打坐,精力过人的五师叔再次率领一群弟子巡逻四方,心满意足的玄青道长跟随爱徒前往后边的独立房子,点亮蜡烛生起炭炉,捧着热茶秉烛夜谈。

    朱道临转身出门打开隔壁的专用小仓库,从金刚圈里调出装有三把宝剑的长木箱,锁上门回到师傅面前打开盖子,逐一拿出宝剑给师傅鉴赏:

    “这把长剑是我自用的,看看这两把精工细作的宝剑吧,是特意买回来准备送给魏国公和隆平侯的。这两人都是将门之后,如今分别都执掌着江南卫所、大江沿岸水师和城防各卫,也是我们的生意合伙人,所以得多些敬重。”

    玄青逐一拿起宝剑细细端详,双目发光,满脸动容,好一会才平复下来:“恐怕皇帝的尚方宝剑都比不上这两把宝剑啊!道临,和我说句实话,这两把宝剑花了多少银子?”

    朱道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只好昧着良心把人民币1元当成1两银子换算,再乘以五倍:“总共花去44万两银子,这种宝剑非常稀少,非常难得,今后不知道还能不能碰到,要是运气不好,有钱也买不到。”

    玄青道长重重点头:“值得啊!和我估计的差不多,如此天下罕见的神兵,卖个30万两一把都有人抢着要,物以稀为贵啊!”

    “师傅您再看这把秦王剑。”朱道临捡起张大师和徒弟为自己联手打造的长剑,缓缓送到师傅手中。

    玄青道长惊讶地低呼起来:“竟然这么沉重?刚才这两把宝剑加起来,恐怕也就这个分量,寻常人哪里使得动啊?”

    朱道临笑道:“师傅您拔出来看看。”

    玄青点点头拔出长剑,顿时发出“丝丝”的吸气声:“绝对是把杀人的利剑啊!恐怕干将、莫邪也就这样子了,我的天哪……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又从哪个外海仙岛弄到这么多的天下至宝?”

    朱道临趁机蛊惑:“师傅,从您收留我到现在,你说我们缺过银子吗?虽然我从没明说,但您老肯定知道我的银子从哪儿来的,别的不说,就说我们和应家商号明里暗里的生意,只需我跑一趟外海的天枢阁,回来赚个百十万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尽管如此,我还是打算从今往后慢慢吊着他们,否则他们很快会忘记什么叫做物以稀为贵,除了我没人拿得到天枢阁制造的东西,这就是我最大的本钱,您老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确实不错,你弄回的每样东西,都是大明天下前所未见的稀有珍品,自然就该获得丰厚利润。”玄青道长颇为自豪地说道。

    朱道临步步深入:“我觉得啊,眼下最为难的不是赚银子,而是怎么花银子,师傅您说是吧?既然如此,何不咱们把紫阳观和西面庄园、码头建造得更好更快一些?”

    “只有把紫阳观和西面的庄园、码头建造好,我们才算是真正有了立足之地,才有了开宗立派的根本,才能让自己一步步壮大起来,否则一切都还得看人脸色,得忍受别人的暗算和盘剥!”

    “此前金陵城里多方联手暗算我们的流民事件,今后决不允许再发生了!”

    玄青道长深有同感:“是为师太过谨慎,太过犹豫了,放心吧道临,回头我与你两位师伯和你五师叔好好商议一下,尽量提高工匠们的工钱,买最好的材料,下最大的力气去做,只要齐心协力,我们紫阳观定会步步壮大。”

第三十九章 满足你的要求

    readx;紫阳观运回数万石粮食豆类的消息,还是无法控制地传了出去,不过,金陵城里流传两天后慢慢遗忘,似乎区区几万担粮食不值得见多识广宽阔大气的金陵人关注。

    倒是城里城外的大小粮商着急了,连续派出十几拨人详加打探,终于在第三天证实几万石粮食的消息是真的,更令人意外的是,经水路运到废弃的上元门码头的粮食不是几万石谷子,而是九万石精米,其中竟然还有部分黄豆和白面。

    四大粮商连忙聚集一起商议对策,不得不衡量得罪实力强**力无边的紫阳观是否值得?

    家底不厚的中小粮商开始背离四大粮商为首的攻守同盟,不动声色地取消粮食限购,降低了售粮价格。

    值得紫阳观庆幸的是,最先搬回溪边后排砖瓦房里的200吨粗盐目标没有数千吨粮食显眼,零星传出去的消息也含含糊糊,没人当成一回事,否则真让有心人证实2,800石优等海盐存在紫阳观,恐怕金陵城里的各级官府都无法坐视,扬州和宁绍一带的盐商们也会将紫阳观当成规则破坏者对待。

    朱道临知道自己如今名声挺大,所以连续几天没公开露面,更不会乘坐他那辆引人注目的豪华四轮马车去金陵城游荡,他默默呆在自己的小屋里,面对大明建筑设计师赵训庭粗略画出的‘庄园建筑规划图’细细琢磨,不时让如影随形的玉虎师弟去把一个个精通营造的工匠头目叫来,虚心向这些地位低下却经验丰富的专家请教,围着赵训庭的‘庄园建筑规划图’反复商讨,及时纠正码头前期工程的施工错误,并将原先设计的码头泊位由两大一小,更改为三大两小,码头的整体规模也因此扩大一倍。

    朱道临连续数日天没亮在溪边练拳,跟随深藏不露的二师伯学习刀法,白天看图纸、听汇报,与干劲冲天的师父师伯们喝点小酒,晚上于师傅算算账做计划,临近子时便开始一个时辰的吐纳术练习,生活极为规律,没有半点儿急着出去贩卖货物赚银子的意思。

    可朱道临不着急,并不代表别人不急,至少应大掌柜比谁都急。

    第五天上午,身披华贵翻毛大氅的应昌培风风火火乘车而至,在小道士引领下来到朱道临的小屋,看到朱道临冲他嘿嘿直笑他并不生气,而是颇为疑惑地低声询问:“贤弟真的经水路运回了九万石精米和黄豆白面?”

    朱道临上前拉他坐下,提起小炭炉上滋滋冒气的精致铜壶,为他泡制一杯香茶:“是真的,不过白面很少,没外面传言的那么多。”

    “如此说来,你还运来上千石优等海盐的传言,是否空穴来风?”应昌培继续询问。

    “哪有这事?荒唐!绝对没有,半道上顺手买十几袋粗糙海盐,哪有上千石?造谣者绝对是居心叵测之徒,哪天让老子碰到非掐死他不可。”朱道临正气凛然地否认,像是蒙受巨大冤屈似的。

    应昌培终于放下心来,擦擦额头的汗珠,优雅地端起茶杯:“回来这么多天也不打声招呼,可知道半个月来,我们联合钱庄干出了多少轰动全城的大事?可知道多少人等着你这位商业天才去大展宏图?你却呆在这破屋子里就是不露面,到底是怎么想的?哪怕这回只是运回粮食,也没人觉得不应该,你老躲着干什么?”

    看到应昌培语重心长地施展如此低劣的试探手段,朱道临忍住笑意给他个白眼:“想问什么直接问吧,用得着怎么辛苦吗?”

    应昌培一点愧疚也没有:“君子不会强人所难,贤弟若是不说,自然有不说的难处,愚兄这点雅量还是有的,嘿嘿!”

    朱道临气得笑了,笑完连连摇头:“狗日的我服你了!好吧,如你所愿,这次太过匆忙,运载的粮食有点多,只带回不到120,000斤精炼黄铜,下次吧,下次多……”

    “咣当——”

    应昌培手中茶杯应声而落,热乎乎的茶水和泡开的茶叶洒满衣袍都不知道,漂亮的胡子随着嘴唇的频频颤动一跳一跳的,似乎连心跳都没了,样子非常吓人。

    “你别吓我好不好?”

    朱道临看到应昌培反应如此突然,如此强烈,真有点害怕了,要是突发心脏病脑血栓什么的,可真没药医的。

    应昌培终于呼出口大气,厚实的胸膛起起伏伏:“贤弟,能不能再说一遍,真有十二万斤黄铜吗?”

    朱道临所说的精炼黄铜,其实是高纯度的h90单相黄铜,如同金子般的光泽连朱道临初见时也为之心跳,所以他非常清楚带来的精炼黄铜对应昌培和大明朝的钱庄意味着什么。

    为了不把应昌培再吓着,朱道临耐心地给他解释:“天枢阁的计量单位和我们大明这边不一样,他们的1斤是500克,每斤分为10两,而大明的1斤稍重些,为595克左右,每斤分为16两,此次从天枢阁买回来140,000斤,换成大明的算法,约为117,647斤,这117,647斤高纯度的黄铜,如今就在我们这排屋子后面那座刚建成三天的单独房子里,兄长若是想看,喝完杯茶小弟陪你过去。”

    “还喝什么茶?快走!”应昌培经迫不及待站起来,丝毫不顾身上沾满湿漉漉的茶叶片子。

    早有准备的朱道临把应昌培带进没干透的宽阔砖瓦房,尚未来得及介绍,应昌培已经扑上去,端起码放在最上层的一块25公斤铜板欢喜不已:

    “太漂亮了!太规整了!方方正正,金光闪闪,简直和金子一样精纯,啧啧!这回所有人都能放心了……怪不得你宁愿把联合大商场的四成股份减少到两成,也要持有钱庄的四成股份,原来是早有预谋的……也确实该你持有四成股份,该由你来做这个前所未有的大钱庄的大股东,别的不说,只要国公爷和张侯爷看一眼这金子般的铜板,绝对比我还要失态,哪怕你有再多要求,他们都会满足你……”

    “说完没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婆婆嘴啊?”朱道临实在受不了男人的唠叨。

    应昌培哈哈大笑,很自然地把铜板抱在怀里:“这块铜板我先带回去,剩下你看好了,这么贵重的东西,都是钱啊!你竟然放在这茅草盖顶的破屋子里,实在太……太不谨慎了,看来我回去之后得立马转回来,统统用马车运回钱庄新扩建的地库里才能放心。”

    朱道临知道这个时候再也没有道理可讲,干脆从墙脚那来个麻袋在他面前打开:“放进去再带上马车吧,要是你抱着出去,拐两个弯再走几十步过了小桥,最后送到马车上,我敢打赌这一路至少有三千人眼睁睁看着你。”

    “对对!还是你想得周到。”

    应昌培爽快地把怀中铜板放入麻袋,反反复复收紧袋口然后站开两步:“你力气大,你提着随我送上马车,我这手有点儿不对劲了。”

    朱道临彻底无语了,只好提着麻袋拉着他一起出去,锁上门后严肃地询问道:“钱庄所有股东的本钱都到位没有?”

    应昌培自豪地回答:“放心吧,我应家的100万两,魏国公家的100万两、张侯爷家的50万两、南京铜元局吴太监吴公公的50万两早就聚拢了,你的200万两不用着急,等这十几万斤铜板运回去再算也不迟。”

    “不过,有件事得告诉你,国公爷和张侯爷都觉得‘联合钱庄’这名字太过土气,前几天他俩一起到寒舍与家父举杯闲谈,非要请家父为钱庄改个名字,家父反复推辞不得,只好写出‘博孚’二字,国公爷和张侯爷连声喝彩,当即让人捧着这两个字赶往大中桥东面的铜元局,吴公公看过之后也连声说好,于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你可千万不要有别的想法,‘博孚’这个字号祥和雅致,契合五行,乃博大兴旺蒸蒸日上之意,确实比你那联合两字强多了。”

    朱道临哪懂得这么多弯弯道,问明应昌培博孚两个字怎么写之后大度地同意了:“博孚就博孚吧,我没意见,钱庄总号和各分号弄得怎么样了?”

    应昌培乐哈哈回答:“进展比你要求的还要快,总号就设在淮清桥北的文殊院,与我家‘宝悦轩’隔桥相望,半月前把围墙拆了,门脸前方宽阔平坦能停十辆大马车,三层高主楼和两边厢房改建的铺面业已完工,后院两排耳房修葺之后,能住上百名伙计和护院家丁,连同围墙都加厚加高了,非常气派!”

    “其他分布在城里城外的八家分号都是各家原有的钱庄,换个‘博孚’分号的牌匾就能经营,倒是你要求的苏、杭、宁、绍、松江、上海和京城的分号还在筹备,不过你回来就快了,最迟三个月,金陵之外的十家分号就能陆续开张。”

    “敢情是等我运回的这批铜板啊!”朱道临笑道。

    应昌培毫不脸红:“谁让你是大股东?要是没有你每年弄回来300,000万斤铜板,谁敢投入这么大的本钱?仅仅是金陵总号和八个分号就投入500万两银子啊!”

    “等到金陵之外的十家分号全办起来,总资本就是千万两银子之巨,整个大明没有哪家拥有如此雄厚资本,这不,金陵总号尚未开张,就已轰动八方了!”

    朱道临非常满意:“干得不错,辛苦了!我会尽快满足大家的要求,争取下次带回500,000斤同样质地的铜板,让大家把心放到肚子里!对了,这些铜板是不是最后都要送进吴公公的铜元局?”

    应昌培靠上来,压低声音细细通报:“让铜元局代为铸造‘崇祯通宝’,是家父和国公爷、张侯爷、吴公公再三商议反复权衡的稳妥决断,事关皇家体面,不得不给当今圣上分点好处,但也至多送去一半,另一半我们自己来。”

    “吴公公早已挑好几十个技艺高超的老工匠,送到了魏国公的方山庄园铸造作坊,如今铜料到了,不出十天,你就能看到远胜市面上任何铜钱的‘崇祯通宝’流通于世!”

    “奶奶个熊,这也行?”这下轮到朱道临瞠目结舌了。

    送走了应大掌柜,朱道临不再担心粮食海盐的后遗症,兴致盎然地开始在紫阳观和庄园、码头建设工地四处走动,连续数日都在成百上千的工匠和以工代赈的流民感激尊崇的目光中这里听听,那里看看,着实过了一把高层领导视察的瘾。

    途中遇到在家长着急的喊声中躲避自己的孩子,朱道临立刻露出外人难得一见的亲切笑容,也不在乎孩子身上多脏,嘴唇下巴上鼻涕有多长,上前怜爱地抱起慌张怯弱的孩子,在孩子即将咧嘴大哭前的两秒钟,令人惊叹地变出颗大白兔奶糖。

    最后的结果无疑比数百年后的新闻联播更动人,更真实:

    孩子流着口水盯着包装漂亮香味诱人的奶糖,重重围观的广大工匠赤贫流民老老少少或是满脸紧张、或是瞠目结舌、或是开心欢笑、或是深深感动热泪盈眶,而我们的小朱道长很自然就把奶糖塞进孩子脏兮兮的手里,爽朗一笑放下孩子,临走前还没忘记无比慈祥地摸摸孩子乱哄哄的小脑袋。

    这种万众瞩目衷心爱戴的动人场面,令朱道临感觉非常的心旷神怡,唯一的遗憾是回来洗澡的时候,被循着美酒香味赶来的师傅清玄道长破口大骂:

    “你这败家子啊!竟然用老子过节都舍不得多喝一口的双沟大曲杀虱子,早在昨天就提醒过你,别去抱那些浑身长满虱子跳蚤的孩子,你偏偏不听一意孤行,身上惹了虱子也就算了,你竟然敢拿十两银子都买不到一瓶的美酒来糟蹋……”

    朱道临为了封住师傅的嘴,不让其他师伯师叔和师兄弟们知道自己的败家行径,洗完灭虱澡浑身散发香醇酒味的朱道临只好溜回自己的小窝,忍痛从藏在金刚圈里的100箱青瓷装双沟大曲中拿出两箱,满怀悔恨的悄悄塞到师傅的睡榻底下。

第四十章 被鄙视的审美观

    readx;朱道临日夜忙于上元门码头和庄园的建造,应大掌柜也没有一天闲着,每天处理的事务和奔走的里程远超朱道临数倍,但他心里非常充实,非常有成就感。

    老父越来越多的赞许和器重,家族各系的争相恭维攀附,魏国公和隆平侯三天两头的召见,商界同行无法掩饰的钦佩与嫉妒,迅速增加的财富和声望,稳步提升的权威和地位等等,无不令应昌培扬眉吐气之余百感交集。

    只有应昌培自己才知道,今天的成就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又是多么的幸运与艰辛。

    身为江南百年世家应氏家族的庶子,应昌培从懂事开始就没获得过父亲和整个家族的公平对待,在两位长房哥哥面前,应昌培永远是地位低下的庶出子,天生就该是嫡出子弟的垫脚石,哪怕应昌培的学习能力和各方面展现的天赋远在两位长房哥哥之上,可他仍然摆脱不了一次次为两位哥哥做出牺牲的命运。

    最后为确保两位长房哥哥的光辉前途,让两位长房哥哥更有把握获得名额稀缺的进士资格,比嫡长子大哥年轻六岁、比嫡出二哥年轻四岁却比他两人更早考取举人资格的应昌培,无可抗拒地再一次成为牺牲品,在父亲和整个家族的“殷切期待”中整整哭了两天两夜,第三天清晨他擦干眼泪,抛开破灭的理想,向威严的父亲、严厉而慈祥的长房母亲、幸灾乐祸的二娘、深感惋惜的三娘和自己强忍泪水的生母磕头致谢,然后默默跟随早已等在堂上的家族商号掌柜们走出家门,开始投入浑身铜臭的贱业之中。

    “弹指八年,八年了!一辈子又有几个八年啊……”

    躺椅上的应昌培双目微闭幽幽而叹,周围三个烛台九根蜡烛的光芒微微摇动,将他疲惫的脸庞照映得格外清晰。

    叹息声未落,为应昌培捶脚的漂亮丫鬟停止了动作,坐在应昌培身边的端庄妻子和娇媚白皙的爱妾也停止讨论茶道,端庄的妻子为自己的夫君奉上杯香茶,善解人意的爱妾为自己的夫君按摩头部,两人的举止非常自然,配合也非常默契,显然平时的日子就是这么过的。

    看到丈夫喝下两口茶后,微微转动瘦了不少的身躯将头抬起,伶俐的爱妾连忙拿过边上的缎面方枕,小心地给夫君垫在脑后:“要是太累就早点儿歇息吧,妾身和姐姐不缠着你说话就是了。”

    应昌培示意小丫鬟不用捶脚了,温存地握住妻子纤长暖和的小手,眼睛却看向故意被自己识破小心思的爱妾:“是不是这段日子听我说些外面的趣事听惯了,少一晚上不听就睡不踏实?”

    一妻一妾齐声轻笑,再次要求丈夫说说今天又从小朱道长那里运回些什么稀奇东西。

    应昌培故意拿捏起来,直到两位妻妾急得靠上来娇声哀求,他才心满意足地说出来:

    “好吧,告诉你们也无妨,一早我就带上装满布衣、布鞋和被子的十六驾大马车赶往幕府山,卸车完毕立马装上几百个沉甸甸的厚纸箱回城,卸下之后再往幕府山下赶去,还多雇了八辆大车一起去,如此来回四趟,才把两千个沉重的厚纸箱尽数搬回总号后院的仓库里,临别前,还和朱贤弟去他那乱糟糟的码头巡视良久,看时间不早了才赶回来,确实挺累人的。”

    “哎呀老爷,你就别吊我们的胃口了,快说纸箱里装的什么呀?”好奇心强的爱妾又开始撒娇了。

    应昌培哈哈一笑,不紧不慢地反问道:“那种四四方方的黄色厚纸箱你们可都见过的,估计前院厢房里还存着几个空的呢,原来里面装的什么还用再问吗?”

    “绣像话本?”爱妾惊喜地叫起来。

    素来温婉和气的妻子也惊呆了:“我的天哪……两千个厚纸箱啊!那得多少套绣像话本啊?”

    应昌培得意地伸出两根手指:“两万!整整两万套天枢阁编印的缎面精装绣像话本,一万套《金瓶梅》,一万套《三国演义》,原本打算限制各地书商的求购数量,尽可能由我们墨林斋发卖,这样一来,墨林斋其他生意会更好些,可朱贤弟却建议我尽量卖给各地书商,卖得越快越好,让有利可图的书商去转手倒卖,最好卖到京城去,这样才能让墨林斋声名远播,越做越大。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看来我还真有点儿朱贤弟说的小家子气了,哈哈!”

    “妾身也觉得小朱道长的主意不错,我们墨林斋发售的两种绣像话本令人观之爱不释手,画技更是前所未有的精湛,品相华美,字迹清晰,远非时下花本可比,不敢说后无来者,至少称得上前无古人。”

    “这样的珍品哪怕加上十倍利润也不愁卖,但若要长久经营,把规模和信誉都做到行业之首,除了走让利多销的路子,还要不断补充新品才行。”应昌培的爱妾这时候表现出她精明的一面,颇具商业天赋。

    应昌培大为赞赏,忍不住捏了捏爱妾白皙的脸蛋:“有见识,不错!朱贤弟已做出承诺,春节过后元宵之前,再运来五万套新书,包括通俗话本和绣像话本两种,书名他说了一遍,有言情话本《红楼梦》、鬼神话本《聊斋志异》和《白蛇传》,好像还有一本人鬼相恋的,叫什么《倩女幽魂》,都有通俗话本和绣像话本两种版本,除《红楼梦》是十册一套之外,其他大多是单独成册,正是时下读书人和大户人家的女子最喜欢的类型,估计销量不会小。”

    两个妻妾听了高兴不已,恨不得马上就能看到,当即要求丈夫新书运到就拿回家来。

    看到两位妻妾娇滴滴的着急样子,应昌培乐得不行,心中大为受用,高兴之下竟然说起好兄弟朱道临的糗事:“还记得上次朱贤弟来做客的傻样吗?”

    两位妻妾回忆片刻,先后捂嘴笑起来,应昌培的妻子对朱道临当晚看到丫鬟要伺候他就寝便匆匆逃走的过程印象深刻,好奇之下低声询问丈夫:“小朱道长身边有没有伺候的丫鬟?”

    “他光棍一个,身边哪有什么丫鬟?”

    应昌培开始来劲了:“好几次我说送他几个丫鬟,他想都不想就拒绝了,可我看他能一拳能打死牛的样子,似乎也不像是喜欢兔相公的人,想来想去,估计他看不上老老实实的清秀女子,喜欢那种风骚漂亮的类型,于是就打算花点儿钱,买两个从小被青.楼**精挑细选出来,交由名师传授琴棋书画和如何伺候男人的清倌人送他,可我刚开口竟然就被他嘲笑了,差点儿没把我气死,要不是打不过他,我非当场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哼!”

    两位妻妾咯咯笑个不停,越笑越觉得丈夫从小朱道长那学回这句“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极为有趣,这段时间几乎是听一次笑一次,觉得非常形象而又滑稽。

    “别笑了,我还在生气呢。”应昌培面对笑得花枝招展的妻子和爱妾颇为郁闷。

    两位妻妾好不容易停下来,马上又问小朱道长当时到底说些什么让夫君如此生气?

    应昌培没好气地诉起苦来:“你们不知道当时我有多生气,那家伙竟然说我审美观畸形,心理变态,我费了不少劲,才弄懂他所谓的‘审美观’就是对美丑的看法,‘畸形’就是有毛病,不正常。”

    “打个比方,就像街边耍猴耍把戏常见到的侏儒,或者是长得奇形怪状挺吓人的那一类,‘变态’这两个字更阴损,更恶毒,我都不好意思说了,反正这话连在一起的意思,就是说我不知美丑走火入魔了,把这些拗口的新词弄明白之后,我忍住满肚子气,问他有什么更高明的审美观?结果你们猜他说些什么?”

    说到这里,满腹怨气的应昌培深吸口气:“他竟然恬不知耻地指向不远处正在搬砖的一群农妇,再指指另一边几个带孩子的半大女孩,振振有词地对我说:看见没有?这样的女人才是正常人,不裹小脚不扭扭捏捏,实实在在健健康康的,这样才符合天道!”

    “接着他极为尖酸刻薄地讽刺我大明天下文人,说什么大明读书人是三千年来最无能、最无耻、最变态的一群怪胎,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却总喜欢评论天下大事,屁本事没有老喜欢装出一副指点江山的伟人样子,当官的不顾天下百姓死活,贪得无厌腐烂透顶,所谓的风流名士全是一群死变态,没事就喜欢拿着女人的三寸臭鞋装酒喝,拿女人几年不洗的裹脚布挂脖子上吟诗作赋,说完他还故意用那种眼光盯着我笑,气得我当时差点晕过去,贼厮鸟的!”

    “想想都害怕,要是他这番恶毒言论传出去,别说他马上会遭致天大的麻烦,连我恐怕都得让天下读书人的吐沫淹死,唉!现在我算看清楚了,他朱道临才是真正的审美观畸形,对了,还要加上个心理变态!”

    应昌培的妻子同样吓得面无人色,回过神来立即请求丈夫,无论如何要劝止小朱道长,千万不能让小朱道长再说出此等惊世骇俗的言论,否则定会遭来天下读书人的口诛笔伐,身败名裂还是轻的。

    倒是应昌培的爱妾见识不同一般,她震惊过后沉默良久,再次开口说出一番见解后,立刻化解了应昌培和大妇的深切担忧:

    “恐怕小朱道士是阴阳不调上火了,听他前边的话,似乎他不喜欢裹脚的女子,反而喜欢天足,可如今有几个美貌女子是天足?所以他才会再三拒绝夫君的好意,才会有愤世嫉俗的言语。”

    “咦?有道理……恐怕真是这样啊!”应昌培马上醒悟过来。

    他的妻子不动声色地望一眼悄悄对自己眨眼的小妾,蛾眉轻蹙犹豫片刻,拉过丈夫的手,非常得体的建议道:

    “既然这样,夫君何不干脆把小影那丫头送给小朱道长?三年前夫君从教坊司把她买回来之后,她就不再缠足了,如今她那双脚和乡下农……和小朱道长喜欢的天足没两样,而且小影出自官宦之家,从小有家教,能写会算还熟悉音律,竹萧吹得非常好听,这两年出落得越发俏丽了,若不是那阉党父亲落得个抄家砍头的下场,小影哪里会沦落到今天这份田地,而且她那冷冰冰的性子,和小朱道长倒是蛮配的。”

    看到丈夫犹犹豫豫的样子,爱妾和大妇默契地相视一眼,扭着腰肢缠上了丈夫:“夫君,姐姐所言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何况过了春节小影就满十六进十七了,夫君又一直不愿意把她收进房里,再留下去不但府上的下人是非多,也会误了小影这辈子,还不如成全她更好些。”

    “依妾身看,小朱道长就很不错,不但英武不凡满腹珠玑,还深韵经商之道,和夫君又是交情莫逆情同手足的兄弟,若能成全此事,不但能加深彼此情分,说不定还会成为一桩佳话呢!”

    应昌培脸上没什么异常,心里却万分舍不得。

    三年前的一场酒席上,他偶尔听到在教坊司当主事的好友颇为不忍地感叹说,刚被下旨处死的阉党干将、原南京户部郎中夏瑾澄的独生女,还没满十三岁,即将与八十几名阉党罪臣们的妻女一同公开发卖,此女不但是个罕见的美人坯子,更难得的是她性格坚韧,聪颖过人,落到如今家破人亡举目无亲的惨境,仍然坚韧无比,至今没见她流过一滴泪,没向任何人哀求,实在是可怜可叹!

    出于好奇,应昌培喝完酒跟好友去见识一下,没想到一见之后惊为天人,当即喜欢上神色冷漠楚楚动人的小影,转身就哀求好友帮忙,明里暗里花去五百两银子,次日就把小影带回家中,三年多来对小影百般照顾,但一直没有获得这位越来越窈窕美丽却从没笑容的少女的心,本打算再等个两年,慢慢融化小影心中的坚冰,却没想到妻子和爱妾一致要求自己把小影送出去。

    应昌培不是不知道妻子和爱妾的心中所想,也不愿端庄贤惠劳苦功高的妻子和娇媚聪敏神韵心意的爱妾心里总揣着根刺,可他就是放不下,舍不得。

    此时此刻,面对身边殷殷期待的两个妻妾,应昌培犹豫良久反复权衡,最终还是难以做出选择。

第四十一章 吃软不吃硬

    readx;朱道临可不知道应大掌柜陷于艰难的取舍当中,哪怕知道了估计也会嗤之以鼻,不过,眼下同样有个问题摆在他面前,他高薪聘请的总工程师赵训庭给他带来喜讯:紫竹园西跨院业已竣工,经过三天三夜的香薰可以入住了!

    如此一来,是否尽快买些下人回来洗洗衣服扫扫地,就成了朱道临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这个喜讯意味着紫竹园的整体修葺和扩建工程已完成大半,才华横溢经验丰富的工部主事赵训庭可以把紫竹园的后续建设,放心地交给他信任的四名工匠头目负责,抽出身来全力承担起上元门码头和庄园的总体建造和监督。

    朱道临领着前来汇报的赵训庭一同巡视完码头,就修造情况虚心征求他的意见,最后特意把他留下来参加晚上举行的酒宴。

    朱道临的师傅玄青道长和几位师伯师叔经过半个时辰的商议,一致同意朱道临搬到城中条件优越的紫竹园西跨院居住,并借此机会举办个丰盛的酒宴,答谢劳苦功高的赵训庭,然后一起说说话,好好喝杯酒。

    玄青道长几个之所以同意的如此爽快,原因说起来很简单:

    第一,金陵城中的紫竹园是爱徒朱道临名下产业,同样是紫阳观的一部分,需要朱道临长期坐镇其中,紫阳观到金陵城也就一个时辰路程,不会影响朱道临有事两边跑。

    第二,朱道临与几家勋贵名门联合开办的“博孚钱庄”等大型产业,同样是紫阳观未来重要的经济支柱,必须有人长期留在城中照应这些产业,除了天纵奇材诡计多端的朱道临,别人谁也无法胜任。

    宴会尚未开始,劳苦功高的赵训庭就被一群老道请到上位就坐,深蕴礼仪谦逊踏实的赵训庭反复谦让连说不敢,拉拉扯扯挺长时间,才退一步坐在玄青道士的右下首,主位则是雷打不动地坐上了年纪最大、辈分最高的玄岳道长,年轻有钱的高富帅朱道临只能坐在末席,还得规规矩矩为所有人轮番倒酒。

    如今的工部主事赵训庭已非往日的郁郁而不得志可比,坐在一群德高望重的道教茅山派重要人物之中,受到所有人的尊敬和善待,衣襟侧下方和所有道长一样,露出半截金光闪闪的表链,脚下穿的也和朱道临以及所有道长一样,都是舒适暖和轻便结实有钱都买不到的战术鞋,就连身上衣衫也是深蓝色镶边道袍,喝着同样的青瓷瓶美酒,吃着同一碟可口的饭菜,自然而然也就融入这个团体之中。

    说起道袍,朱道临也是最近才知道,大明朝两百多年来最流行的服装就是道袍,上到皇帝,下到普通地主富农,包括那些大名鼎鼎的名臣名将、山野隐士、文人骚客、各级官员乃至普通读书人,平时最喜欢穿的服装,就是简洁雅致穿着方便的道袍。

    对于这一切朱道临已经完全适应,包括生活方式、语言习俗等等方面,朱道临早已接受,而且主动融入其中,很少再有初来乍到时的频频惊讶。

    但次日一早起来洗漱完毕,几位师弟和车夫老史等人正在把朱道临的行李物品搬上马车的时候,赵训庭把朱道临拉到溪边柳树下郑重说出的一席话,还是让朱道临深感惊讶:

    “道临,我决定了,年底衙门封印之前便辞去官职,然后正式拜入玄岳道长门下,相信你我很快就会成为知己兄弟的。”

    深感意外的朱道临惊愕片刻,立即露出开心的笑容:“孟山兄打算如何安置三位嫂夫人和五位侄子侄女?”

    赵训庭指了指拗口南面的高岗:“贤弟是有钱人,愚兄就厚颜请求贤弟在虎山下多建个小院怎么样?就在贤弟的院子边上,后面半山腰有道清泉味道非常甜美,泉边那几棵生长百年的大枫树,如此秀美的景致,令人陶醉啊!”

    朱道临欣然答应:“能和孟山兄做邻居,小弟求之不得啊!正好虎山下的院子刚凿开石头挖出地基,东西两边本来就预留两大块空地,再修两座同样大小的院子绝对没问题,到时孟山兄在院子背后的半山泉水源头修座亭子,站在那地方,涛涛长江和正在修建的上元门码头一览无遗,确实是块风水宝地。”

    “不过在建好之前,孟山兄还是先把家搬到紫竹园去吧,西跨院南面一墙之隔的新建小院挺不错,要是嫂子们喜欢那座小院,孟山兄干脆就留着自用吧,反正今后也要两边跑,在金陵城里没个落脚的地方怎么行?”

    “谢谢贤弟!愚兄就不客气了。”赵训庭感激致谢。

    朱道临笑容异常灿烂:“谢什么啊?其实我早就在心里打孟山兄的主意了,嘿嘿!哪怕孟山兄不是我的师兄弟,早晚我也会想方设法和孟山兄成为手足兄弟,有孟山兄这样的大才帮助我,我才能彻底放下心来,全力以赴去赚银子,把紫阳观和我们自己的家业越做越大,哈哈!走吧,车装好了,师傅几个还在等我们一起用早饭呢。”

    两人用完早饭,在玄青道长和几位长辈目送下乘马车赶往金陵城,心情大好的赵训庭丢下自己的四轮马车,钻到朱道临的车箱里一同商议接下来的工作开展,特别就上元门码头上方正在规划的两座仓库和五座人力吊臂的位置展开讨论。

    金川门外的大型石拱桥正在紧张修建,如今所有桥墩都已高高露出水面,临时架起的宽阔浮桥把两岸渡口码头完全占据,原本多达百艘的大小渡船因为失去了生意,眼下只剩十来艘,趁着人流和车辆高峰时期浮桥的通过能力有限,还能从一些赶时间的商贩手上赚些摆渡钱。

    朱道临一行五辆马车跟在一大串牛车、马车和人力板车之后慢慢挪,赵训庭把兴致很高的朱道临带到在建的石桥岸边,指着水流平缓的河面上的几个桥墩告诉朱道临:

    “这些桥墩本来就有,原来的石桥是洪武年间扩建金陵城墙时修建的。五年前,一场大洪水把两百多年来缺乏养护的石桥冲垮,那时正逢先帝病重,后来新帝继位,金陵城的工部和应天府联名上奏,要求重建金川桥,无奈重新上台的东林党正在全面报复清算,朝廷各派为了各自权利,相互倾轧内斗不休,加上北方鞑子不断南侵,谁也顾不上这事。”

    “直到半年前,当今圣上才下旨限期修复,但没半两银子下拨,人浮于事的南京工部哪儿还有往日的半点气象?只能让顺天府和上元县摊派到城里城外商户地主身上,上上下下折腾两个多月,才有了修复金川桥的银子。”

    朱道临连连摇头:“修复这座金川桥需要多少银子?”

    “顶天了也就三千两银子,不过对外公布肯定不下八千两,唉!全都烂透了,愚兄就是看不惯这样的人和事,不愿意为上官和同僚弄虚作假提供方便,这才招来许多无妄之灾,说句心里话,若不是有幸遇到贤弟,愚兄恐怕早就心灰意冷挂冠而去,返回黄州老家教书度日了。”赵训庭每每想起数月前的落魄与失望,依然百感交集,叹息不已。

    朱道临听完,除了骂句“狗.日的”之外,只能无可奈何地闭上嘴,出来时的好心情没了大半。

    几乎等待半个时辰,朱道临一行五辆马车才过了浮桥,眼尖的税官和守卒看到高高坐在第一辆四轮马车上的车夫老史,立即堆满笑容打招呼问安,一个铜板都不收还殷勤地帮着赶开前面挡路的人,朱道临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对车夫老史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五辆马车上岸之后靠边停下,略作整理准备进城,早已等候在此的翠微斋大掌柜和严家少爷相视一眼,撇下身边几个没眼力的家丁,率先走向准备登车的朱道临致礼问好。

    朱道临看到熟悉的翠微斋张大掌柜连忙回礼:“没想到在这遇到张先生,还打算安顿下来之后,再去翠.微居拜访张先生呢,上次从先生那里拿回去的两座唐三彩奔马让我赚了不少银子,说不得哪天要请先生喝杯酒好好道谢。”

    “哪里、哪里!朱道长客气了,应该由在下做东才对,哈哈!”

    张大掌柜取出早已备下的请柬,双手递到朱道临面前:“在下明日申时在秦淮码头留香花舫备下薄酒,恳请朱道长大驾光临啊!”

    朱道临愣住了,想了想觉得还是去一趟为好,毕竟以后还需要从翠微斋购买古董字画什么的,于是含笑接过请柬:

    “非常感谢张先生的盛情,但明天不一定有空,这不……先生请看后面几辆马车,我今天刚把七七八八的行礼搬到紫竹园去,所以一时半会儿忙不过来……我看不如这样,明天中午我派个人给张先生递个准信,能抽出时间的话,一定去叨扰先生一杯酒,还有不少生意需要先生多多关照呢。”

    面对朱道临如此客气的解释,张贵芝有些为难了,正要取出小侯爷张德义的名刺加重分量,边上自感备受冷落的严家少爷不高兴了,一开口就把朱道临得罪不轻:“朱道长摆出这么大的架子,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金贵啊?”

    张贵芝看到朱道临当即沉下脸来,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严公子怎么就……还不快给朱道长陪个不是。”

    从小到大跋扈惯了的严家少爷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有谁不知道他是四大粮商之首严氏家族的少爷,声名威名赫赫的隆平侯府小侯爷的结义弟兄严义和?

    长这么大从来只有别人点头哈腰恭维他的份儿,哪有这等憋着一肚子怨气还要折节下交的事情发生?

    若不是为了义兄小侯爷的大计,打死他都不会和张大掌柜追着出身卑微的朱道临送帖子,更不可能在长达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一次次追赶一次次苦等眼前这牛鼻子道士,把自己累的像狗一样还得强忍着。

    好不容易今天终于见着了,没想到这牛鼻子道士竟然装模作样推三阻四,从头到尾没和他这声名远播的严家少爷打个招呼问个好也就罢了,竟然连多看他一眼都没有,如此奇耻大辱,如何让早就满肚子怨气的严家少爷忍得下去?

    于是,被怒火烧毁理智的严家少爷终于爆发了,他猛然推开拉车他张大掌柜,上前一步指着朱道临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贼厮鸟别给脸不要脸,今天要是不给老子跪下叩头认错,老子活剐了你这狗娘养的!”

    周围的人群很快围拢一片,四处巡查的几个守卒和绝大多数围观民众吓得不轻,都想看看是谁惹了金陵城中横着走的严家少爷?迅速靠上来的车夫老史和待在朝天宫历练两年多的玉虎暗自着急,他俩都知道严家少爷的底细,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应付才是。

    谁知众目睽睽之下的朱道临不但没有半点惧怕,反而皱起眉头,不紧不慢地询问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张大掌柜:“是谁的裤裆没关好,把这丢人的玩意漏出来了?”

    话音刚落,全场哄笑,怒火万丈的严家少爷大吼一声“给老子打死这狗娘养的”便扑向朱道临,身后几位跟随少爷跋扈惯了的家丁齐声怒吼一拥而上,吓得四周围观之人惊呼连连慌忙后退。

    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众人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严家少爷就在一声惨叫中整个飞了起来,没等严家少爷失控的身子落地,年轻道长已撞进四个迎面扑来的家丁中间,“噼噼啪啪”的连串击打声骤然响起,四个五大三粗的家丁转眼间全被打趴在地,个个极为痛苦地卷成一团,扯着脖子连气都出不来,吓得无数围观者惊叫不止,每一张脸上全是骇然之色。

    朱道临只是看了一眼地面上不住滚动的几个人,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回到马车旁说声“还愣着干什么”就钻进车厢悠然等候。

    十秒钟不到,五辆马车隆隆启动,在无数双神色复杂的目光注视下不疾不徐进入城门,守门的七八个守卒不但没问一句,还主动让开道路,朱道临的马车经过时,带队的守卒头目竟然满脸佩服地朝车中的朱道临竖起个大拇指。

第四十二章 初见小影

    readx;朱道临回到新落成的紫竹园西跨院,便与赵训庭兴致勃勃地游走于焕然一新的庭院各处,每到一处细细看完,朱道临都不得不对赵训庭精妙的构思和工匠们高超的建筑技术由衷赞叹。

    如今的两进式庭院如同一座美轮美奂的江南园林,平整的石板小径将宽阔的花园式前院一分为二,雕琢精美的小石桥巧妙地将清澈的莲花池与红柱灰瓦的六角亭连在一起,原本杂乱拥挤的紫竹林只留下角落里亭亭玉立的两丛,在太湖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雅幽静。

    坐落于庭院中央的两层主楼令朱道临非常满意,石条砌成的坚固墙基朴实无华,厚实的青砖墙壁整齐洁净,分格式玻璃木窗明亮雅致,平整如镜的水磨砖地板泛起青灰色光泽,室内所有家具均是酸枝木和楠木精品,处处洋溢着江南水乡的独特风韵。

    朱道临最在意的是浴室和厕所,最满意的也是浴室和厕所。坐落在主卧房后方相连通的宽阔浴室,全是用精雕细磨的青石板铺就,石条砌成的四面墙壁和蓄水池上,雕刻一幅幅漂亮的荷花鲤鱼图案,严丝合缝地镶嵌在大块青石地板中的洁白的便盆,如今看来反而成了最不显眼的点缀。

    面对朱道临的连声赞叹,赵训庭无比自豪,刚想说两句谦虚话,玉虎匆匆进来禀报说应先生到了,带来一群佣人和三大马车的礼物。

    朱道临连忙拉上赵训庭一同迎出去,回到大堂便与双双迈步进来的应昌培夫妇相遇,一幅潇洒隐士打扮的应昌培抢先一步,大声致以乔迁之喜,他身边的爱妾也仪态万方地向朱道临和赵训庭道了个万福。

    朱道临两人哪敢怠慢?若只是厮混惯了的应大掌柜独自前来,朱道临和赵训庭顶多就是拱拱手回礼完事,可如今应昌培正儿八经带着家中女眷前来贺喜,意义完全不同了,摆明是告诉朱道临,他一家人已把朱道临当成自家兄弟对待。

    这份浓浓的情义,怎能不让朱道临暗自感动?

    朱道临当即双手抱拳,弯下腰恭恭敬敬地致礼:“道临见过嫂夫人,不知嫂夫人前来,没出去迎接失礼了,还请嫂夫人多多海涵!”

    应昌培的爱妾再次和气地回礼,带着笑容回到丈夫侧后端正地站着,应昌培看到朱道临如此尊敬自己的爱妾,心里非常高兴非常满意,嘴上却对朱道临打趣道:

    “贤弟是不是久处海外,尚不懂我大明礼仪?谁是一家之主你都搞错了,这怎么得了?没见哥哥我就站在这儿吗?”

    哪知朱道临毫不愧疚地白他一眼:“女士优先你懂不懂?尊重女士,优待女士,是任何一个有文化的男人必须具备的风度,再说了,你我兄弟三天两头凑一起,用得着那么多虚礼吗?”

    “要是每次见你都恭恭敬敬行礼问安,哪怕我不累,恐怕你也不愿意彼此之间弄得这么生分吧,对不对?”

    “哈哈……嫂夫人有请,这边坐,对不住啊,刚搬来茶水都没有,下次一定给嫂夫人补上,等小弟下次去天枢阁,定要好好学上一手茶道。”

    应昌培彻底没辙了,呆呆看着朱道临恭敬地请自己的爱妾上坐,却仍然对自己不理不睬,无奈之下只好拉过忍着笑意的好友赵训庭发牢骚:“孟山兄你看看,你看看,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兄弟我是不是交友不慎啊!”

    赵训庭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临贤弟就是那样,方外之人潇洒不羁,习惯了就好,哈哈、哈哈哈!”

    “还要我去习惯他?好你个赵孟山,被他收买了吧?”应昌培激动地大喊起来,却换来满堂爽朗的笑声。

    应昌培的爱妾捂着小嘴,客气地婉拒朱道临的盛情,不声不响靠在丈夫身旁含笑不语。等笑声停下,她才低声征求丈夫的意见,得到丈夫的许可后转身走到大门口,把肃立在院子里的二十几个仆人领进正堂。

    “应兄这是……”

    朱道临立刻意识到,这些仆人很可能是应昌培送给自己的礼物之一,但仍然不敢确认。

    应昌培大大咧咧地回答:“这么大个院子,没几个下人怎么行?放心吧,这些下人都是我和你嫂子特别挑选的清白人,年纪和长相都过得去,最关键的是,都长着一双你喜欢的大脚板,哈哈、哈哈哈!”

    “咦!?你发什么愣啊?快去香案前的正位上坐好了,一家之主要有一家之主的威严,去坐着吧,让你嫂子一个个领过来慢慢给你介绍。”

    应昌培不由分说把朱道临拽到主位上,示意赵训庭也一起来,分别坐在朱道临左右两张太师椅上,完了优雅地甩甩大袖,摆出一幅颇为严肃的面孔,等候下人们逐一过来行礼。

    朱道临看看一副大老爷摸样的应昌培,又转头看看同样严肃的赵训庭,想了想便觉得可笑:“我说……二位哥哥,好像我们手里少了个茶杯或者折扇什么的,似乎不够威严啊!”

    “闭嘴!主人就该有主人的样子,坐好了,这事可不能开玩笑。”

    应昌培低声骂完再次端正身姿,赵训庭向朱道临点点头,示意朱道临听从应昌培的,朱道临只好端正心态打起精神。

    应昌培的爱妾非常能干,脸带似有似无的微笑,说话细声细气的,却让二十几个最大四十来岁、最小十三四岁的男女仆人敬畏不已,一个个唯唯诺诺,不敢有半点儿迟缓,看得应昌培和赵训庭频频点头,看得朱道临暗自唏嘘,不得不佩服这个精明女人的过人手段。

    仆人们在应昌培的爱妾示意下,一个个弯腰走到朱道临面前跪下磕头,应昌培的爱妾站在靠近自己丈夫一侧,过来跪下一个向朱道临介绍一个,声音不疾不徐,口气不轻不重,神色淡然自若,很好地给懵懵懂懂的朱道临上了一课,让朱道临知道什么是世家名门应有的风范。

    朱道临只能频频点头,能干的嫂夫人介绍完一个,他就点头示意跪在面前的仆人起来,和气地吩咐到一边暂时等候,心里对应昌培夫妇的周到细密和深情厚谊感激不已。

    这些仆人个个长相端正,态度恭敬,从厨娘到花匠,从洗衣扫地的妇人到看门守夜的壮实男仆,从眉清目秀的侍读书童到白皙标致的起居丫鬟,可谓应有尽有无一遗漏。

    介绍到最后一位身穿淡青色丝绸长裙的高挑丫鬟时,朱道临的心脏猛然收缩,双眼精光闪闪,脑海里却阵阵恍惚,小丫鬟刹那间的惊慌一瞥,令他呼吸骤停心中巨震,生出无以比拟的惊艳之感,以至于忽视了丫鬟婀娜的身材,羊脂般的肌肤,略显清冷的苍白脸庞,只看到盈盈少女跪下时说不出的凄美与柔弱,令朱道临几乎忍不住要上前把她拥在怀里倾心呵护。

    “咳咳——”

    应昌培及时发出的咳嗽声惊醒了朱道临,也把看得失神的赵训庭和侧后方的玉虎道士震醒过来。

    “叔叔该让小影起来了。”

    应昌培的妻妾对朱道临的反应非常满意,故意迟缓片刻才含笑提醒朱道临。

    脸庞发红的朱道临连忙点头:“是该起来,对不住啊我走神了,这位……叫小影是吧?”

    应昌培立即侧身看向朱道临,两撇胡子翘起好高,脸上全是不屑之色,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心里却微微有点痛,心想老子好不容易买回来精心圈养近四年,连手也没机会摸一下,就被迫送给你这狗日的享用,苍天无眼啊!这回算是便宜你了,回头老子不在你狗日身上弄回个十万八万做补偿,誓不为人!

    应昌培的爱妾似乎看到丈夫心里想什么似的,娇嗔地白了一眼没风度的丈夫,转向朱道临温婉地笑道:

    “叔叔怎么转眼就不记得了?小影本名夏玉颖,美玉的玉,聪颖的颖,小影这个小名是她故去的娘亲在她懂事时起的,说起来小影还是出自官宦之家的闺秀呢,从小家教森严,知书达礼,持重本分,还吹得得一曲好竹萧呢,若不是三年多前家中骤然变故,也不会像今天这般无依无靠,唉!天嫉红颜啊!如今看来,恐怕还是叔叔和小影有缘分啊!”

    朱道临连忙站起,再次向嫂夫人诚恳致谢,在嫂夫人的提醒下,吩咐玉虎把仆人们带下出熟悉整个院子,为大家分配住房和活计,最后才记得先烧一锅开水泡一壶茶来。

    看着朱道临手忙脚乱的样子,边上坐着的应昌培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接着心里又是一阵鄙夷。

    “叔叔你先坐着,这三个小丫头得领到书房去熟悉一下,看看还缺点什么尽快补上。”应昌培的爱妾极为周到。

    朱道临连忙致谢:“谢谢嫂夫人,不过今天刚搬来,书房里空荡荡的,除了半面墙的空书柜和书桌椅子之外什么都没有,用不着收拾。”

    “还是要收拾的。”

    应昌培的爱妾笑了笑,领着小影和两位清秀小丫鬟走向东偏房。

    应昌培一把拉住想要跟进去解释的朱道临,凑近他耳边恶狠狠问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知道什么?”朱道临莫名其妙。

    赵训庭也上来了,嘿嘿一笑打起了圆场:“看样子道临贤弟是真不懂女人那些事,以为弟妹真是带几个小丫头去整理书房了,嘿嘿!”

    朱道临更糊涂了:“二位兄长,怎么回事得说清楚啊!”

    应昌培终于明白朱道临是真不懂了,叹息一声没好气地告诉他:“书房和卧房都是要丫鬟们尽快熟悉和打理的,但重要的不是这些,你嫂子带进去的三个小丫头从今往后就是你的贴身丫鬟了,你嫂子要在第一天就告诫你的贴身丫鬟,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怎么才能服侍好你,怎么恪守丫鬟的本分,甚至还要告诉她们怎么为你暖床,明白了吗?”

    朱道临彻底明白了,脑子里立马浮现小影那张楚楚动人的绝美颜容,嘴唇微张,津液闪闪,赵训庭见状又是一笑,亲热地拍了拍朱道临的肩膀表示理解。

    一肚子不舒服的应昌培见状恨得咬牙,趁机给了朱道临一拳解解恨,打完还正气凛然地呵斥起来:“瞧你这色-迷迷的样子,哪有半点儿君子风范?还不快闭上嘴,丢人啊!”

第四十三章 新宅茶香

    readx;朱道临借口要挑选一套好茶具泡茶前往后院,借此机会清理一下紊乱的心绪,他边走边揉着被应昌培一拳打得有些酸疼的胸口,感觉应昌培今天的表现似乎有些奇怪,但也只是嘀咕两句而已,反而是小影那张美得令他心颤的脸总是浮现脑海挥之不去。

    新来的下人们非常勤快,不用小道士玉虎多费口舌,便能熟练使用朱道临设计的新式高膛火灶,宽阔的厨房在熊熊燃烧的灶火温暖下仿佛瞬间充满生气。

    两个年约三十五岁的壮实厨娘已将镶嵌青石板的宽大灶台擦得一尘不染,四名十四岁左右的丫鬟把全套景德镇餐具和三套精瓷茶具洗得干干净净,正在用洁净的白棉布擦拭瓷杯瓷壶上的水渍。

    年近五十的硬朗花匠和集马夫、采买、木工等职于一身的中年汉子分别是两位厨娘的丈夫,此刻正在厨房外的柴房门口抡斧头劈柴,其他七八名杂役大多在打水提水清洗物品,整个院子没有一个人闲着。

    朱道临挑选一套精致的越窑青瓷茶具,婉拒诚惶诚恐的几位丫鬟动手,连茶托一起捧在手上返回前堂。

    两位精明的厨娘立即叫过手足无措的丫鬟,吩咐她们快把红泥炭炉和灌上开水的精美铜壶送到前堂去,千万别误了老爷泡茶。

    正堂侧后与东厢房之间的敞开式客厅里,赵训庭正领着应昌培参观朱道临设计的原木茶桌,应昌培拍拍两人抱的红木根雕茶桌啧啧称叹,听赵训庭说为了朱道临要求的这个茶桌,他跑了三次水关外的原木市场,千挑万选花掉三百两银子才运回来,再请工部属下的两位雕刻高手连续干了半个多月才有现在的摸样,应昌培听完颇为感慨,终于知道朱道临对奢侈生活的追求绝不在他之下。

    “都坐下吧,要是嫌木墩硌屁股,就垫上张木棉垫子。”

    朱道临穿过中门大步走来,把手中茶托稳妥地放到光可鉴人的根雕茶桌上,示意紧跟而来的两位小丫头悠着点别烫着,把红泥炭炉和铜壶摆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赞许地对两个丫头笑了笑,吩咐帮大家摆好木墩的玉虎去把箱子里那罐茶叶拿来。

    红泥小炉里的红罗木炭火势渐旺,铜壶里稍稍降温的开水发出了咕嘟声,朱道临伸手提起铜壶,在两位兄长晓有兴趣的目光中不紧不慢地洗杯、淋杯、洗壶。

    接过玉虎匆匆拿来的竹制雕花茶罐打开,朱道临这才发现配套的茶具忘了买回来,只能将茶罐里香馥碧绿的铁观音茶粒小心倒入青瓷壶中,提起铜壶注入半瓷壶的开水,略微停顿缓缓倒出茶壶中的头道茶水用以淋杯,铁观音茶特有的醇厚芬芳很快充斥整个空间。

    “太香了!这是什么茶?”见多识广的应昌培和赵训庭为之一振,都被醉人的奇异香馥吸引了。

    朱道临随口而答:“正宗的武夷山极品铁观音,此次只带回来五罐,全被我师傅和爱茶如命的三个师伯师叔抢去瓜分了,要不是我手快,现在连这一最后罐都没了,怎么样?茶香还不错吧?”

    “何止不错!只是……为何从没听说过武夷山有这等好茶?”很想立刻抢走眼前这罐茶叶的应昌培最后还是忍住了,却对这等好茶的出处深感兴趣。

    朱道临哪儿知道武夷山的铁观音要到一百年后才有,所以对应昌培的疑问颇感惊讶:“市面上没有这种武夷山铁观音吗?”

    “还真没听说过。”

    诚实的赵训庭摇摇头,接着将时下流行的十大名茶和其他常见茶叶逐一数出来,应昌培在一旁拾遗补缺,最后竟然数出三十多种,就是没有武夷山铁观音这名字。

    朱道临想了好久没个头绪,只好提起精致的茶壶给大家斟茶:

    “先喝茶再说吧,趁热品味才是最能体会这茶的优劣……小虎过来坐,你也试试,当道士不会品茶可不行。”

    赵训庭喝下一小口顿时双眉一振,连个好字都不愿说马上接着喝一大口。

    坐在朱道临对面的应昌培已经喝下一大口,端着只剩三分之一的小瓷杯眉飞色舞,刚要大声喝彩就看到爱妾兴冲冲过来,涌到嗓子眼的赞美话语出口就变了个意思:

    “来来,哈哈!没想到这诱人的茶香把你也勾来了,坐为夫身边来,好好品尝品尝,与大名鼎鼎的西湖贡茶相比,另有一番无以言喻的独特韵味,看来我们又多一条发财路子了,哈哈!”

    应昌培的爱妾走到丈夫身边却不坐下,含笑看向正在为她斟上杯茶的朱道临:“请问叔叔,里屋与书房之间的矮柜上面,放着个长长皮箱,里面装的可是古琴?”

    朱道临愣了片刻:“不是琴,是筝。”

    “如此看来,叔叔一定精通音律擅长弹筝吧?”

    应昌培的爱妾高兴地再问,边上的丈夫和赵训庭齐齐望向略显迟疑的朱道临,他俩可从来没听说过五大三粗的朱道临会弹筝,弹人还差不多。

    朱道临看到大家都望着自己,只好老实回答:“精通说不上,寻常弹奏还能凑合,只是很长时间没碰过了,等下次有机会,再向兄长和嫂夫人讨教吧。”

    应昌培的爱妾素来喜欢音律,其中尤以古琴古筝最为喜爱,听完朱道临的话哪还愿意等到下次。

    聪明的嫂夫人不直接要求朱道临弹奏一曲,而是盈盈蹲下抱住丈夫的手臂低声哀求道:“夫君,妾身妇道人家,不敢强求,你帮帮妾身好吗?只要夫君开口,叔叔定不会找借口拒绝的。”

    应昌培本就对朱道临会不会弹筝半信半疑,也想看看生意上总是压自己一头的朱道临如何应对,会不会当场出丑,听了爱妾娇滴滴的请求,顿觉半边身子都酥了,哈哈一笑大声说道:

    “贤弟果然藏而不露啊!不行,今天非得让愚兄和孟山兄见识一下不可,要是你腾不出手来,愚兄跟你嫂子帮你把筝拿出来摆好也行啊,哈哈!”

    朱道临哪儿还不知应昌培的心思?看看笑颜灿烂媚眼如丝的嫂夫人,再看看随声附和的赵训庭,只好谦逊地点头答应。

第四十四章 秀瞎你的眼睛

    readx;朱道临站起来前往里屋取古筝,很快看到小影和两位小丫头站在自己的古筝旁一脸的好奇。

    小影听到脚步声连忙退开弯腰致礼,两位小丫头晚了一步,刚要退开行礼,朱道临已经走到身边。

    朱道临抓起皮箱提手转过身来,迟疑一下,低声问道:“你们几个喜欢音乐?”

    两个害羞的小丫头摇摇头又再点头,唯独楚楚动人的小影看向和气的朱道临用力地点了点头,马上又把头垂下,两只小手交叉身前,十根白皙纤长的手指紧张地交缠在一起。

    朱道临笑了笑不再询问,转身回到茶厅,吩咐小虎搬来两张方凳,打开做工精致的皮质琴盒把古筝捧出来,小心架在两张沉重的实木方凳之上,尚未调整完毕,应昌培夫妇已经惊讶的议论起来。

    “怎么会这么长?式样似乎更像鲁筝……夫君你看,不止十五根弦,似乎不下二十根之多啊!”

    “没错,恐怕不止二十弦,还有那后岳山,竟然不知直的,而是弯的,真是奇了……”

    赵训庭也跟着凑热闹:“做工非常精湛,应该是整块缅甸酸枝木精心雕琢而成,实在难得啊!至少我从未见过如此精美大气的筝,寻常所见大多是用河南兰仪一带的桐木或者白松制作,与此筝相比,相差何止千里!”

    数月来,朱道临对大明朝的乐器有了不少了解,知道时下流行的古筝由于方方面面的局限,大多为十六弦,音域比自己这把古筝少了四个八度,筝体最长也不过一米二左右,所以听了几位的议论便耐心解释其中差别,边说边用胶布把玳瑁指甲缠在手指上。

    应昌培的爱妾再次惊讶起来:“叔叔缠在指尖上的是弹奏拨片吗?为何不用更方便的皮指套?”

    “这个……恐怕是各自的喜好和弹奏的技巧有区别吧,我也不是很明白。”

    朱道临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从小时候学琴开始就是这么干的,虽然也见过有人使用各种先进材料制作的活动指套,但那毕竟是极少数,所有专业演奏者用的都是胶布指甲,区别只是材料不同而已,朱道临手上这套玳瑁指甲由于玳瑁龟越捕越少,价格贵一些,但绝对好用。

    一切准备就绪,朱道临吩咐小虎为大家斟茶,随手弹出小段旋律,边弹边用精致的小扳手调整因搬动而发生偏差的几根弦,弹出一小段曲子活动指节,半分钟不到便满意地抬起头来,准备在正式弹奏前说两句客气话,却发现应昌培夫妇和赵训庭全都睁大了眼睛。

    嫂夫人又惊又喜,顾不上女子该有的含蓄抢先问道:“请问叔叔,刚才弹奏的这段曲子可有曲名?”

    朱道临再次结巴了,他刚才为了活动指节随手弹起的两小段波尔卡风格的曲子,源自芬兰民谣《甩葱歌》,这让他如何回答?

    总不能再向应昌培夫妇和赵训庭解释什么是芬兰吧?此前要不是母亲要求严格,他喜欢的热身曲段还是电脑游戏《魂斗罗》的配乐呢,所以想来想去,朱道临只好说是自己胡乱弹的。

    也正因为嫂夫人这一问,让朱道临不得不慎重起来,放弃了随便弹奏一曲的想法,选择曲调优美的古筝名曲《梁祝》。

    考虑到在座各位的思维习惯,朱道临还是换了个曲名并略作解释:“小弟即将弹奏的曲子名为《化蝶》,来自一个凄美的民间故事,请嫂夫人和二位兄长多多指教。”

    朱道临说完端正身姿,微微闭眼略作酝酿,便开始弹奏起来。

    两声轻柔的拨弦声过后,优美舒畅的引子旋律悠然响起,逐渐进入春光明媚彩蝶翩翩的意境之中,令人心旷神怡格外陶醉。

    随着朱道临的灵活指尖娴熟的弹拨摇动,如清泉流淌般的琴声飘洒而出,柔美抒情的曲韵在茶香袅袅的空间里婉转回旋。

    恍然间,琴声加速,曲韵化作愁肠百转如歌如泣的倾诉,激越的抗争与绝望的悲苦随着朱道临灵动的指尖缭绕升腾,听得大家揪心不已,悄悄倚在里侧门框上聆听的小影,很快也和朱道临对面的嫂夫人一样,在忧伤哀婉的琴声中潸然泪下。

    短暂的停顿余音未杳,如同叮咚泉水般的琴声再次响起,舒缓的节奏让所有人再次回到风和日丽彩蝶飞舞的美妙幻境,直到最后的琴声绕梁而去,依然让人久久深陷其中,心驰神往。

    一曲终了,颇为投入的朱道临抬起头,晃眼看到悄悄抹泪默默转身入内的小影,再转过头时,惊讶地看到除了眼前唏嘘不止的应昌培夫妇和赵训庭之外,茶厅两旁的墙壁下不知何时站满了丫鬟和佣人,一个个满怀钦佩地望着自己的老爷。

    朱道临微微一笑,示意满脸自豪的小虎给自己倒杯茶,然后默默解下手指上的胶布。

    “贤弟且慢!”

    回过神来的应昌培叫住了朱道临,心悦诚服地问道:“请问贤弟,此曲是何方高人所作?其中又有何故事?”

    朱道临心想你们两公婆还有完没完,可面对应昌培夫妇和赵训庭期待的眼神,他只能变个法儿回答:

    “此曲是天枢阁的两位前辈大师联手谱写的杰作,分别为何占豪大师和陈刚大师,来源于苏杭宁绍一带的民间传说,估计大家都听说过,晋朝的时候有个叫祝英台的美貌女子,女扮男装前往书院求学,遇到个叫梁山伯的同窗并成为好友……”

    一个千古绝唱的悲惨爱情故事说完,包括围观丫鬟和仆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伤感不已,几个正在怀春之龄的丫鬟竟然失声痛哭抱头离去,就连应昌培和赵训庭也双目发红唏嘘连声,回忆起刚才朱道临的琴声演绎,更是感慨万千,彷佛化成蝴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就在自己眼前一般。

    唯独朱道临神经大条,嘿嘿一笑开始解下指尖胶布,谁知应昌培的喝止声再次响起:

    “且慢!且慢……请贤弟再弹奏一曲吧!以前我哪里会相信,人的琴技能高明到这等地步,总认为古往今来对琴声琴技的赞美纯属一种美好想象,一种不可能有的愿望,如今看来,我确实孤陋寡闻了,贤弟的琴声果真如自古以来的这句名言一样: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是啊叔叔,再弹一曲吧!能领略叔叔如此高绝的技艺是何其幸运,若是叔叔就此罢手,我们回去恐怕会吃不香睡不着啊!”嫂夫人也连声提出请求。

    最后赵训庭也不甘落后:“贤弟再弹一曲吧,今日乔迁之喜,就该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朱道临何曾获得过如此崇高的赞美,嘴上连声说不敢当、当不得,其实心中无比的受用:

    “好吧,既然嫂夫人和二位兄长如此错爱,小弟恭敬不如从命,再弹一曲欢快点的,这首曲子名为《赛马》,谱写这首名曲的大师,名叫多宝道人,哈哈……”

第四十五章 秦淮河的风光

    readx;一曲欢乐奔放的《赛马》听得众人如痴如醉,余音仍未散去,喝彩声响成一片,朱道临说声献丑了,便快速解下指尖胶布,佯装看不见嫂夫人嗔怪而又不舍的目光,嘿嘿一笑将八枚玳瑁指甲小心收好。

    听得如痴如醉欲摆不能的远不止喜爱音律的嫂夫人一个,围聚两侧的十余名丫鬟下人均是满脸倾慕久久不愿离去,素来沉稳的赵训庭喝彩完毕,仰头喝下满满一杯茶,发出了“当浮一大白”的感慨,惊喜过后的应昌培则含笑注视朱道临的一举一动。

    不想再卖弄的朱道临只好对左右仆人们问道:“午饭做好了吧?”

    下人们这才记起没做午饭,惶恐不安地跑向后院,大户人家与日食两餐的平民家庭可不一样,每日三餐之外通常还得加个夜宵,若是家主兴致来了,或者有亲友登门,通常会摆下丰盛的酒宴,往往能从太阳下山前喝到半夜三更,若是遇到东林党那些无处不在的儒林名士风流才子聚会,不从当天午时喝到次日天亮绝不算完,还得请来著名青楼的大批名妓作陪才行。

    几位小脸绯红的丫鬟扭身跑出几步又回来,小心翼翼地上来提起小炭炉上的铜壶下去添水,撤去茶桌上小蝶换上新的干果、酥饼、果脯等小吃,一个个诚惶诚恐的可爱样子把朱道临给逗笑了。

    “贤弟琴技超绝,所用之物亦不是凡品啊!这把筝恐怕要花去不少银子吧?”

    应昌培转眼就露出了奸商本质,边上的爱妾和赵训庭对此尽管有些鄙视,但也非常好奇。

    朱道临本想把古筝放入皮盒中,闻言只能停下,再次搬出无所不能的天枢阁,祭起将一元人民币换算成一两银子的法宝:

    “此筝出自天枢阁制琴大师徐振高老先生之手,寻常人哪怕有再多银子也难得一见,小弟也是找到熟悉徐老先生的好友帮忙,几经辗转花去六万多两银子,才侥幸获得此筝。”

    “徐老先生已年近耄耋,八年前过完七十大寿就不再制琴,此筝是他老人家花甲之年所制,极为珍贵,所以哪怕花再多银子也是值得的。”

    众人深以为然,嫂夫人更是大赞朱道临好运气,想问越看越英俊的小叔子是否能为自己买一把好筝,他丈夫非常煞风景地开口了:“时辰不早了,我们也回家填肚子吧。”

    “不在这儿吃饭?”朱道临惊讶地问道。

    赵训庭也盛情挽留:“一起喝一杯吧,今天可是道临贤弟的乔迁之喜啊!

    应昌培毫不留恋地站起来:“省省吧,今天算什么乔迁之喜?这地方是金陵城乃至整个江南最大的义学所在,是崂山上清派医卜一门即将开办大型医馆的地方,因此也只是贤弟临时落脚的小窝而已。”

    “等他那虎山之下的大宅院落成之后,才算真正的乔迁之喜,到了那时才需要好好庆贺一番,哈哈!下次吧,俗务繁多,不走不行啊!”

    到了这个份儿上,朱道临和赵训庭只好把归心似箭的应昌培和依依不舍的嫂夫人送到院子门外,目送他们的四轮马车驶出紫竹园大门,才遗憾地返回正堂。

    午饭的时候,朱道临特意进入里面的卧室,从金刚圈中调出十箱青花瓷瓶的双沟大曲备用,然后拿出一箱与赵训庭共饮,两人边喝边猜测应昌培今天为何如此反常?没等探讨出个结果,门房老秦匆匆而入,禀报说应先生独自一人回来了。

    朱道临和赵训庭惊讶地相视一眼,双双站起准备出门相迎,换了身暗花绸面道袍的应大掌柜已经满面春风进来了:

    “没进院子就闻到美酒的香醇,把我肚子里的酒虫都勾起来了,哈哈……傻站着干么?快回去坐下,哥几个好好喝两杯,完了有件好事告诉二位,哈哈!”

    伶俐的丫鬟们已经摆好餐具酒杯,玉虎打开一瓶新酒为应昌培斟上一杯,接着给师兄朱道临和准师兄赵训庭也都满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心满意足的应昌培美美地出口大气,接过小丫鬟送上的棉布小巾擦擦嘴,这才满脸是笑地说出来意:

    “这酒后劲很足,虽说喝高之后醒来头不痛,但喝多了也醉得快,所以二位都少喝点儿,否则等会儿畅游秦淮就喝不下了,哈哈!”

    “畅游秦淮?我靠!总算明白你为何急匆匆把老婆送回家了,没想到素来高雅伟岸的应大掌柜,竟然有怕老婆的光荣传统,很好!继续发扬,哈哈!”朱道临想通之后乐得不行。

    赵训庭与应昌培相交多年,非常了解好友应昌培惧内的原因,只是事关好友**,不能在这个场合透露给朱道临,所以只是笑了笑便不再参与斗嘴。

    举人出身如今声名远扬日进斗金的应昌培,怎么可能承认自己怕老婆,他鄙夷地白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朱道临,不慌不忙地问道:

    “贤弟为何至今不敢到秦淮一游?为何每次愚兄提议去花舫喝喝酒,听听小曲,贤弟总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之前暗自揣测贤弟恐怕喜欢兔相公,可今日领略了贤弟面对美貌丫鬟色迷迷的形象,便知贤弟仍然是喜欢美貌女子的,可为何就不敢去秦淮一游呢?”

    朱道临彻底明白了,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小弟不是不敢去,而是非常失望!原本没来之前,总以为歌舞升平的六朝古都金陵城,绝对是每个男人都无比向往的金粉都市,大街小巷美女如云,秦淮两岸满楼红袖……”

    “可是,真正到了才明白,三三两两游走于秦淮河畔的年轻女子,以及穿梭往来于珠宝铺子和各大布庄的大家闺秀,每张脸上都涂抹厚厚一层脂粉,要是晚上猛然一见,定以为遇到鬼了!”

    “更加要命的是,无论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好好一双脚都被裹成畸形的小脚,整个人如同支撑在两根削尖的木棍上,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滴滴答答,令人非常担心随时被一阵风刮倒。”

    “如果只是看上半身还能忍受,一旦看了下半身,立马大倒胃口,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还有什么心情畅游秦淮啊?”

    应昌培和赵训庭听得目瞪口呆,特别是从未听过朱道临此类谬论的工部主事赵训庭,心中更是剧烈震动,在他看来,朱道临的这番言论已经不是惊世骇俗、尖酸刻薄所能比拟的了。

    之前曾领教过一次谬论的应昌培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终归是商场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承受力远在赵训庭之上。

    今天他之所以低声下气安抚好爱妾便兴冲冲跑回来,目的就是把琴技高超的朱道临拉到秦淮河上,好好为自己争口气,让所有把经商视为贱业、每每讥讽他应三公子自甘堕落的所谓儒林名士风流才子都看看,老子的兄弟同样从事贱业,而且还是个年纪轻轻的道士,却比你们这些傲气凌人故作清高的伪君子优秀百倍,老子就要借此良机抢去你们这群迂腐享受惯了的风光,抢去你们日思夜想却无法同床共枕的名妓,让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好好品尝一下痛苦的滋味。

    朱道临从两位兄长的脸上意识到自己又唐突了,只好端起酒瓶向两位兄长斟酒赔罪:

    “此前应兄也曾告诫过,让我不要再说愤世嫉俗的话,否则必将遭致天下士大夫的厌恶与打击,谁知得意忘形之下忘了应兄的教诲,细细一想,我这些话确实不合时宜,让二位兄长担忧了,放心吧,从今往后我再也不说了。”

    “这就好、这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此愚兄就放心了。”赵训庭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下意识擦去脑门上沁出的汗珠。

    应昌培正不知如何说服朱道临同去秦淮,看到朱道临自觉道歉,不禁心中暗喜,非常豁达地为朱道临开解: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罗卜青菜各有所爱,贤弟也是坦陈心中所想罢了,一时意气说些不合时宜的话也情有可原,只需今后稍加注意即可,不必太过自责,哈哈!”

    一声哈哈之后,应昌培话音一转:“不过贤弟对于秦淮女子的看法有失偏颇了,誉满天下的秦淮两岸,怎么可能没有一个让贤弟看上眼的女子?”

    “就拿贤弟耿耿于怀的小脚来说,美名远播的秦淮十大名妓之首徐拂,就有一双令天下男人朝思暮想的漂亮天足,还有十大青楼中的留香舫、集萃舫,教坊司所属的富乐院,以及八百乐户等等,留着天足的美貌女子何止成百上千?”

    “贤弟只是没有细细探寻罢了,远的不说,愚兄和你二位嫂嫂送你的二十几名下人,不都是一双大脚吗?贤弟的贴身丫头小影,不就是一双天足吗?哈哈!”

    “不错,虽然愚兄不精于此道,但也知道有天足的女子不在少数,其中又以教坊司下八百乐户居多,大多数乐户家境清贫,度日艰难,子女生下来就是乐户,很难像富裕人家那样讲究,从小就给女儿缠足,乐户女儿为了生计,不得不抛头露面东奔西走以补家用,要是缠足如何干得了力气活?”赵训庭跟着纠正朱道临的偏见。

    朱道临愣住了,他确实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情,从内心来讲,他是很想去秦淮两岸的青楼逛逛,去有名的花舫吃吃喝喝顺带调-戏清倌人的。

    此刻听了两位兄长的话,特别是应昌培提起了让他一见倾心惊为天人的小影,朱道临一直按住的心火蹭蹭冒起了火苗,心痒之下,哪里还记得什么小脚女人的裹脚布?佯装沉吟片刻,便望向微笑不语的应昌培:“兄长真想去?”

    “谁不想啊?对了,还有件大事需要提前通知你,明日午时,国公爷、张侯爷和吴公公等人,包括愚兄家父在内,邀请你这位商业奇才到魁星楼见个面,喝杯酒,顺便把博孚钱庄的开张吉日定下来,所以得抓紧了,否则明天之后,你我又要忙得脚不沾地了。”应昌培特别提醒道。

    朱道临早已为这次见面做好充分准备,闻言点点头含笑问道:“那么,我们吃完饭就去?”

    应昌培立刻站起来:“还吃什么饭啊?秦淮河上驰名天下的花舫有的是山珍海味各地佳肴,只需带上几瓶谁也没有的青花瓷瓶双沟大曲即可。”

    “这没问题,那就扛两箱去吧,孟山兄也别坐着了,准备准备,小弟进去把酒拿出来就走。”

    朱道临进入自己的卧室,想了想从边上柜子下方取出甩棍,连皮套一起固定在腰间,然后抱上两件美酒大步出来,看了一眼书房里用心擦桌子书柜的小影和两个小丫头,摇摇头走出房门。

    玉虎上来接过两箱美酒,兴冲冲走向停到院子里的四轮马车,应昌培和赵训庭早已好整以暇地站在车厢外,看到朱道临出来便招呼他同乘一车。

    朱道临欣然跟着钻进宽大的车厢,坐好后才发现,自己的古筝竟然也搬上车了:“带这玩意儿去干什么?”

    应昌培嘿嘿一笑:“难道贤弟就不想和精通琴棋书画的秦淮美人切磋切磋?”

    早被应昌培收买,同时也对排挤打击自己的士大夫们同样深怀怨恨的赵训庭随声附和:

    “应该的,贤弟精通音律,高超的琴技为愚兄平生所仅见,因此也不必太过谦逊,何况它山之石可以攻玉,相互交流相互切磋,总能有所收获的。”

    应昌培看到朱道临颇为犹豫,立即好奇地问道:“愚兄一直弄不明白,为何贤弟弹奏的两首美妙曲子没有曲谱?难道贤弟全都了然于胸吗?”

    朱道临何止了然于胸,烂熟于胸才对,他从小到大学了十几年的琴,反反复复苦练成百上千遍的古筝名曲没有一百首也有八十首,其他古筝流行曲更不知弹了多少,脑子里清晰记住的曲谱总数不在五百首之下,因此听到应昌培如此询问,他想都不想随口而答:

    “刚才弹奏的只是天枢阁那边极为寻常的曲子,只要学过一年古筝,基本都能闭着眼弹奏……”

    问答之间,马车已经驶出紫竹园,进入喧闹大街往秦淮河方向直行,等朱道临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又被两位损友忽悠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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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国色江山介绍:
明末乱世,时空旅行者与秦淮八艳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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