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徐拂徐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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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呵气成雾的寒冬季节,秦淮河两岸仍然竹木青绿,腊梅绽放,清澈婉约的水面微波轻荡,在斜阳映照下闪耀粼粼波光,处处洋溢出一种无法言语却令人不知不觉沉迷其中的独特风韵。
应昌培和朱道临、赵训庭一行兴致盎然地走下码头石阶,在一群身姿婀娜年轻俏丽的女子恭迎下,鱼贯登上水边微微摇曳的豪华画舫,浑然不知数辆两轮马车飞快而至,相继停在秦淮河畔的翠微斋门前,跳下马车的一群年轻人快步跑到堤岸石栏前,望向百步之外刚登上画舫的朱道临着急不已。
领头的年轻人恼火地痛骂一声就要领人追过去,后下马车的翠微斋张大掌柜飞快跑来,一把抱住年轻人的腰杆,急切哀求:
“我的小祖宗啊!求求你消消火好不好?没看见边上几艘画舫上不是礼部衙门的大老爷,就是国子监祭酒、博士和誉满江南的名人雅士吗?”
“先不说赶过去能否追得上朱道长,就算能追上,难道你敢在这些士大夫眼皮底下大打出手?真要那样,就不可收拾了,小少爷你名声受损没关系,恐怕你家老爷子和小侯爷都会被满口道德文章的士大夫喷得满脸吐沫啊!”
“还是先忍忍吧,听小老儿一句劝,快把事情的前前后后禀告小侯爷吧,弄成现在这样子,已经不是你我能够应付得了的啦!”
怒火填膺的严家少爷没辙了。
别看张大掌柜高高瘦瘦满脸沧桑的样子,可抱住严家少爷腰杆的双手有力而又坚决,年轻力壮的严家少爷就算能挣脱,恐怕也要费点功夫,何况张大掌柜急切中嚷嚷的一席话,正好击中了严家少爷的软肋。
“直娘贼!老子暂且饶他几个时辰,等他下船之后,老子定要打断他的狗腿!”
严家少爷盯着前方徐徐离岸的大画舫怒骂一句,满身锐气也因此泄了大半,转过头恶狠狠吩咐手下好勇斗狠的闲汉们打起精神,一步不离地守在岸边,决不能再让贼厮鸟道士再次溜走,吩咐完毕这才转向仍旧抱紧自己的张大掌柜:“贵叔你也该松手了吧?”
张大掌柜放心地呼出口浊气,松开双手不到两秒钟,马上又拉住严家少爷的手臂:
“进店里先喝口茶解解渴,然后再从长计较,唉!要不是为了帮你找回面子,昨天事情办砸之后,我就该向小侯爷禀报了,现在弄成这副不尴不尬的样子,实在让我担忧啊,何况这姓朱的道士不是盏省油的灯……”
朱道临确实如张大掌柜说的一样,到哪儿都不是省油的灯。
花舫离岸之后,应昌培和赵训庭彬彬有礼地和年轻美艳的老-鸨安坐品茶,相互问候低声谈笑,朱道临却和师弟玉虎一起逛遍整个画舫内外,最后还拉上客串保镖的车夫老史一起逛,根本不理会一群花枝展昭的小女子惊讶的眼神。
“这船还真有些门道,在岸上没感觉这艘画舫有多大,上来之后才发现比之前想象的大得多,就拿这底舱来说,内部空间至少有七米宽,二十米长……呃、按照大明的度量衡标准计算,宽度约为三丈,长度在八丈左右,对不对?”站在底舱楼过道口的朱道临询问经验丰富的老史。
老史在魏国公徐弘基身边当了十几年亲兵头目,不但对魏国公辖下的长江水师各卫的各种战船了如指掌,对民用船只也非常熟悉:
“东家看得很准,差不多就这尺寸。严格说来,这艘画舫属于常见的沙船,秦淮河上大多数画舫和这艘船都差不多,因为只是供游人在这片水面游玩,不用走远路运货物,所以尺寸比寻常沙船要宽一些,船底和甲板也修造得平坦些,乘坐起来更为舒服。”
朱道临又学到不少知识,晃眼看到正在底舱里侧做菜的几个厨子和下人好奇地望向自己,便歉意地笑了笑登上楼梯,和老史、玉虎一起回到甲板上。
“贤弟你跑哪去了?快跟我进去,徐妈妈和几位可人儿都等着认识你这位百年不遇的奇才呢。”
找过来的应昌培不由分说拉住朱道临往船楼里走,进之后乐哈哈地向窈窕妩媚的年轻老-鸨介绍朱道临。
朱道临微微一笑,向慌忙站起行礼的老-鸨和一群小姑娘回了个礼,盘腿坐下后环指一圈:
“这艘船比我想象的要结实宽大,还有这船楼,外形秀美大方,修造技艺相当精湛,各种装饰和布置恰到好处,处处透着浓浓的书卷味,可谓匠心独具,不同凡响啊!”
应昌培和赵训庭对小老弟的表现深为满意,围坐一旁的四位清倌人脸上也露出了含蓄的笑容,唯独年轻的**双眼一亮,微微侧身对朱道临笑道:“奴家徐拂谢过道长的夸奖,没想到道长竟是个雅人。”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徐拂徐小姐?”
朱道临顿时来了精神,细细端详徐拂略施粉黛更显光洁漂亮的面容,很快就忍不住悄悄望向徐拂的脚,看到被淡紫色的绣花长裙掩盖了颇为遗憾。
应昌培见状连忙咳嗽一声,向含笑不语的徐拂露出诚恳的笑容:“徐大家也许不知道,我这贤弟长年游历于海外,逐渐养成了无拘无束潇洒不羁的性格,哈哈!”
徐拂虽然不知道其中猫腻,但也敏感地意识到,朱道临的唐突举止肯定有原因,不过些许唐突对于久历风尘的徐拂来说,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
只见她嫣然一笑,表示自己不在意,反而好奇地询问朱道临:“听道长的口音,微微有所不同,不知道长仙乡何处?”
朱道临脑子飞快转了几十轮,才知道仙乡是指家乡,而不是死了葬哪个地方:
“我祖籍就在茅山下的村子里,估计是常年在外东游西荡,走的地方多了口音也就有了变化,自我感觉还是蛮好的,从徐大家这一问中也能看出,徐大家不禁花容月貌,美如天仙,还有双明亮的眼睛和一颗玲珑细腻的心,如此才貌双全温柔细腻的女子,实在难得一见,至少在此之前我没见过,感觉挺幸运的!”
“说得好啊!千金易得,知音难寻,哈哈!”
应昌培大声叫好,毫不脸红地为朱道临造势,赵训庭也抚掌而笑,为自己小老弟的超水平发挥暗自喝彩。
徐拂惊讶过后非常高兴,不但不认为朱道临言辞粗鲁话不由衷,反而觉得朱道临正像应大掌柜说的那样,坦诚直率,潇洒不羁,更令她感兴趣的是,朱道临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的独特气质。
第四十七章 柳如是
readx;第一眼见到朱道临的时候,徐拂就对朱道临挺拔的身材、从容得有点任性的举止、刮得干干净净的俊脸和深沉明亮的眼睛暗自新奇,也大有好感,此刻近在咫尺,更让她领略到朱道临与寻常文人士子和商贾名流截然不同的气质,不知不觉竟有点儿为其着迷了。
说笑间香茶撤下,佳肴上桌,机灵的玉虎不用招呼便打开放在花楼门外的两箱酒,端到朱道临侧后小心放下,抽出两瓶转身前往船头单独摆下的酒桌,和老史及应大掌柜的两位随从有说有笑地喝起来。
朱道临微微一笑,挥挥手把玉虎叫回来来,再从箱子里拿出两瓶递给他:“难得来一趟,景色又这么好,要是酒不够就大煞风景了。”
“谢谢师兄。”
玉虎眉开眼笑接过两瓶酒大步离去。
徐拂和作陪的小姑娘们非常意外,从未见过有谁对下人这么好,见惯不怪的应昌培哈哈一笑,告诉大家朱道临就是这性子,哪怕和德高望重的师傅玄青道长和其他长辈在一起同样如此。
朱道临启开一瓶酒,刚要给所有人满上,徐拂已好奇地询问什么酒竟如此的芬芳香醇?
坐在朱道临身旁年约十三四岁的漂亮女孩默默上前,向朱道临盈盈施礼,伸出白皙的双手拿过酒瓶缓缓跪下,为满脸骄傲的应昌培和赵训庭先斟上,然后恭恭敬敬转向朱道临,小心翼翼地把酒斟入朱道临面前的精美瓷杯,最后捡起桌面上的瓶盖,悄悄看了看再悄悄盖在瓶口上。
“怎么不给你自己和其他几位同伴斟上一杯?”朱道临好奇地询问亭亭玉立清纯可爱的小姑娘。
小姑娘瞥了一眼对面的徐妈妈和正在为妈妈斟酒的应昌培,红着小脸低声回答:“这酒醇香四溢,估计颇为辛辣,奴家和姐妹们均不胜酒力,所以……”
听着小姑娘越说越小声的甜美声音,朱道临禁不住笑了:“够自觉的,不错!你年纪还小,还没张开呢,少喝点儿酒对身体发育有好处,哈哈!忘了问你,怎么称呼你合适?”
“奴家姓柳,名隐,有劳先生下问了。”小姑娘的俏脸更红了。
朱道临发现大家都看着自己,而且眼神相当奇怪,略微犹豫忍不住问道:“这么了?”
徐拂“噗嗤”一声捂嘴而笑,应昌培却连连摇头:“贤弟你刚才说错话了,什么叫年纪小没有长开啊?在座的除了我兄弟三个,全都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唉!也不怪你,看来以后还得多陪你来几趟,否则还要闹出诸如此类的笑话。”
朱道临听得眼都大了,豆蔻年华他可是知道的,杜牧诗中的“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描写的就是十三岁的姑娘如同枝头芬芳的豆蔻一样,如此年纪,如何让朱道临下的去手啊!
“怎么?贤弟难道不知豆蔻所指何意?”应昌培不解地问道。
“知道,是味中药,不过需要等待成熟之后才能摘下来。”
朱道临说完幽幽一叹,也不管应昌培如何对他翻白眼,端起杯子转向笑盈盈的徐拂:“徐大家,初次相逢,不胜荣幸!在下敬你一杯,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海涵!”
“道长客气了,该由奴家敬道长一杯才合适,请!应先生,赵先生,奴家也敬二位先生一杯,谢谢二位先生长年以来对奴家的关爱。”
跪坐的徐拂果然心思玲珑,只见她缓缓挺直身子,身姿柔美仪态万方,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应昌培和赵训庭欣然举杯,朱道临微微示意一饮而尽,刚放下杯子就看到小柳姑娘再次端起酒瓶,默默为自己斟酒,弄得朱道临心中泛起了怜悯之情,再也没有半点刚登上画舫时的期待心情。
为了不影响大家的情绪,朱道临神色自若地随着大家一起频频举杯,三杯之后,不动声色地示意小柳姑娘吃点东西,然后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插到清蒸鱼头上,把诺大个鱼头连同上面的姜丝葱末放入自己碗里,头也不抬和惊愕望向自己的众人打趣道:
“有道是宁做鱼头,不做鱼肚,小生就不客气了,诸位请便,手快有手慢无,到时候没了可不许在心里埋怨我没打招呼。”
满桌哄然大笑,朱道临身边的小柳姑娘紧捂小嘴笑歪了身子,徐拂边连呼有趣,笑得极为畅快,好像许多年没机会这么笑过一样。
面对陆续端上的精美菜肴,中午就没吃饱的朱道临可不管别人怎么笑,他捧着小碗低着头专心吃饭,夹菜的速度似乎也不快,可只要留意观察,就会发现他夹菜的效率很高,一夹一个准不浪费半秒时间。
应昌培两个和徐拂彬彬有礼地相互敬完三杯酒,拿起筷子才惊愕地发现,桌上最美味的四道大菜已经没了大半,刚上没多久的那碟驰名大江南北的红烧甲鱼,此刻只剩个油光发亮的王八盖子了。
“看我干什么?快吃啊!不吃就凉了,这么好的菜,恐怕京城里穿补丁衣服的圣上一年也吃不上几次,我们几个却在这风景如画的秦淮河上遇到了,福气啊!”
朱道临说完端起了杯子,惬意地慢慢品尝起来。
应昌培和赵训庭相视一眼,齐齐摇头开始吃饭,几位小姑娘憋着笑殷勤伺候,同样憋得很辛苦的徐拂低头笑完,轻咳一声望向朱道临身边的小柳姑娘:“如是,别笑了,还不快给道长斟上酒。”
“是。”
小柳姑娘连忙止住笑,端起酒瓶把朱道临的小酒杯斟满。
“谢谢!”
朱道临低声致谢,端起酒杯送到嘴边时,似乎想到了什么,酒杯在嘴边停顿良久,最后徐徐放到桌面上:“请问徐大家,刚才你把小柳姑娘叫做什么?”
所有人都停止动作,望向脸色微变的朱道临。
徐拂愣了片刻,瞥了一眼同样疑惑的小柳姑娘,对朱道临微微笑道:“都怪奴家没说清楚,道长所问的小柳姑娘本姓杨,单名爱,她家境贫寒,双亲早逝,是个可怜的孤儿,七岁就被掠卖到吴江为婢,两年后改名柳隐。”
“三年前,奴家去吴江访友,无意中见到小柳姑娘,发现她勤奋好学,天赋过人,不仅熟知音律,还能背诵诗经和论语,得知她的不幸遭遇后,愈加怜其身世,爱其聪颖,于是就把她要了过来,回到金陵为她取了个‘如是’的字号。”
“平时奴家和秦淮的姐妹们都叫她如是,极少称呼她的名字。”
朱道临沉思良久,转向黯然垂头的柳如是,温和地笑问:“如是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我想为你弹奏一首曲子,可以吗?”
柳如是娇弱的身躯微微一震,抬起头时,明亮的双眸中蓄满了惊喜与羞涩:
“奴家……奴家刚才也听了应先生说起的天籁之音,心中仰慕不已,心里一直盼望能聆听道长的琴声。”
朱道临默默点了点头,做了个令满座震惊的举动,只见他缓缓站起后退半步,非常郑重地向柳如是弯腰致礼:“在下荣幸之至!今天的第一曲,就为如是姑娘而奏吧!”
第四十八章 出水莲
readx;旋律清秀、曲调平缓的琴声在朱道临的指尖下悠扬响起,柔美的曲声瞬间飘散到船楼中的每一个角落,舒缓而略带含蓄、婉转中暗含幽怨的动人旋律,如同秦淮流水一般清澈悠然从容不迫,却又是那么的惹人遐想,沁人心扉。
随着旋律的缓缓加快,尽心投入的朱道临眼中悄然流露淡淡的忧伤,左手指尖压弦的力度和节奏情不自禁微微加重,右手灵动的指尖仍然幅度很小,一如既往地坚守朱道临朴实无华的风格。
婉转延绵的旋律接着为之一变,曲声铿锵有力,音色饱满厚重,有如含苞待放的莲花冲破淤泥,迎风傲立,英姿飒爽,顽强中难掩凄美与惆怅,听得满座鼻中酸涩百感交集。
精于音律通晓琴瑟的徐拂从未见过如此高妙的琴技,从未听过如此动人的美妙曲韵,激动之下再也无法掩饰满脸的动容,一双秀目如同中魔似的紧紧盯着琴弦上挥洒自如的灵动手指。
朱道临手指弹拨的幅度和频率仍然清晰可见,跌宕起伏的琴声却如风雨骤停和风吹起,天地间再次恢复了雨过天晴的盎然生机,琴声也逐渐变得清丽舒缓,婉转延绵。
直至朱道临停止弹奏,缓缓收回双手,盘旋缭绕的琴声也逐渐远去,所有人仍然沉溺于无法忘却的幽幽意境之中,琴声杳去,寂静无声,唯有流水划过船底隐隐传来的潺潺声。
朱道临望了一眼悄悄向自己竖起拇指的应昌培,再看看不知何时围在船楼门口的玉虎等人和一群婢女,最后转向跪坐身旁泪光隐隐的柳如是,微微点头低声问道:“喜欢吗?”
柳如是一个劲儿点头,侧过身子飞快抹去溢出眼角的晶莹泪珠,满怀感激地细声问道:“能把这首曲子传授给奴家吗?”
朱道临含笑点头:“既然是为你弹奏的,自然就属于你了,不过我看不懂大明时下流行的曲谱,所以不知如何向你传授才是,别急啊!让我再想想办法,看看……”
“贤弟,柳姑娘如此聪敏伶俐,在座又有精通曲韵的徐大家和她门下技艺不凡的亲传弟子,哪怕没有曲谱,贤弟多弹奏两遍也就可以了。”一直不声不响的赵训庭大声为朱道临排忧解难。
众人齐声叫好,美目流光的徐拂抢先笑问:“道长能否示下,此曲来自何处?”
朱道临欣然接过应昌培送上的一杯慰劳酒,喝下半杯侃侃而谈:“此曲源自中州古调,后经一个个乐师不断探索,不断丰富,才有了刚才弹奏的最终版本……我曾有幸听过一位老乐师用传统的十六弦丝筝演奏,音调古朴淡雅,别具一格,自有一种浓郁的中州古调韵味。”
“曲为何名?道长能否赐教?”徐拂极为兴奋地再问。
朱道临颇有深意地看向身边殷殷期待的柳如是一眼:“此曲名为《出水莲》。”
“果然如此!难怪琴声中有种似曾相识的感受,只是没想到,道长的琴技竟高妙如斯,令人神牵梦萦,欲摆不能,不知不觉深陷幽幽曲韵之中,为之喜、为之悲、为之怨,愁肠百转却又满怀希冀,着实令人感铭肺腑,浮想万千啊!感谢道长垂怜,奴家在此代女儿谢过道长的厚礼了!”
徐拂实不愧秦淮十大名妓之首的美誉,心思敏捷涉猎广博,她早已听出了曲中真意,巧妙地避免说出莲花出自污泥而不染的尴尬,用了个“愁肠百转却又满怀希冀”来表明自己的深切体悟,最后还代如是姑娘致以朱道临诚挚的感谢,让朱道临不得不对她正眼相看的同时,心中也随之好感大增。
应昌培非常高兴,眼珠一转,又开始使坏了:“妙啊!千金易得,知音难寻,说的就是眼前徐大家和道临贤弟这般惺惺相惜的美妙情意,贤弟,还不快敬徐大家一杯?”
朱道临也不做作,端起杯子大方地举到胸前:“谢谢徐大家鼓励,在下先喝为敬!”
众人纷纷喝彩,笑声未停,就听舱外传来声娇媚的呼唤:“小拂妹妹,为何请到如此高人却不通知姐姐一声?难道害怕姐姐抢了你的人去吗?”
朱道临和在座众人一样好奇地望向窗外,很快被四周徐徐靠拢上来的五六艘画舫吓住了。
容光焕发的徐拂盈盈站起,双手捧起小巧的酒杯,对朱道临嫣然一笑,极为豪爽地一饮而尽,这才转身移步舱外,对缓缓靠来的精美画舫上的丰腴美人笑了笑,再向她身边的两名官员道个万福:
“梅姐姐又爱胡说了,也不怕誉满天下的侍郎大人和匡大博士见笑?二位大人,奴家这厢有礼了!”
身材匀称长髯飘飘的礼部侍郎、东林魁首钱谦益哈哈一笑,在三十岁左右的留香舫老-鸨和国子监博士匡子钺的搀扶下跨国画舫,站定后微微弯腰,含笑询问:
“本官不请自来,还请多多见谅!只是琴声悠悠,如同天籁,缠绵哀婉,袅袅盘旋,令人心往神驰无法割舍,情不自禁之下只能前来叨扰了,不知徐大家可否悄悄相告,船楼中的高人是何方名士?美妙曲子是何曲名?”
徐拂望向左右靠拢的花舫和上面一个个名闻遐迩的名士,礼貌致意之后,微微靠近侍郎大人:
“奴家不敢隐瞒钱大人,刚才弹奏一曲《出水莲》的高人,大人恐怕是听闻过的,就是慷慨解囊赈济数万流民而名声鹊起的紫阳观年轻道长,朱道临朱先生。”
“大人若是愿意召见,奴家便舍了这脸面又有何妨?只是担心奴家的船太小,怠慢了大驾光临的风流雅士,呵呵!”
钱谦益微微一愣,随即高兴不已:“早已听闻紫阳观的善举和小朱道长的大名,没想到竟在秦淮河上有幸邂逅,太好了!徐大家无需作难,见面后本官亲自给小朱道长敬酒赔罪,哈哈!”
钱谦益笑声未落,尚未辞去工部主事的赵训庭已领着朱道临和应昌培出来迎接,钱谦益和匡子钺看到熟悉的同僚赵训庭更为高兴,满面春风地迎上相互致礼,亲切问候,反而把徐拂和梅大家两位大美人给冷落了。
周围已经靠拢的五艘画舫上,诸多名流雅士似乎对礼部侍郎钱大人颇为顾忌,彼此间隔着画舫遙相致礼,笑容满面地安静等待,没人敢大声喧哗,更不敢未经同意便擅自登上徐拂的画舫。
徐拂正在为难之际,性情好爽的梅大家娇呼一声“拼船吧”,顿时引发周围画舫上的名士官员、各家名花、船夫老-鸨乃至上百下人的齐声欢呼。
一时间船舷的碰撞声、姑娘们的娇笑声、船夫的吆喝声和官员名士的问候声交汇而起响彻秦淮。
第四十九章 该出手时就出手
readx;从未见过此等景象的朱道临目瞪口呆,其余各人却是哈哈大笑,纷纷欢呼如此盛况不日定会传遍四方,成为天下风流名士们人人羡慕争相谈论的大雅盛会。
好在掌管江南科举的礼部侍郎钱谦益和儒林名师匡子钺颇有威望,两人进舱之前向四周遙相致礼点头致意,各艘画舫上的官员名士们很好地领会了两位大人的意思,回礼完毕欣然留在自己的船上,兴致盎然地吩咐各自船上老-鸨名妓,将酒桌摆到宽阔的甲板上来,一同举杯畅饮,静待盛会的召开。
长时间的礼仪过程令朱道临非常无奈,回到温暖的船楼中又再经历一轮繁琐的相互致礼相互谦让,累了个半死的朱道临彻底无语了,坐下后兴趣寥寥地转向身边的如是丫头,就是不愿与两位大人和兴冲冲带来两位美貌女儿的风-骚美人梅大家交流。
正处于极度自豪与兴奋状态的应昌培哪里饶得过朱道临?等待徐拂和梅大家替所有人斟满酒后,应昌培欢快地站起来致辞,一番言辞优雅的漂亮话博得满堂喝彩,说完了还特意向朱道临挤挤眼。
朱道临实在不好驳了无良兄长的脸面,打起精神端着酒杯缓缓站起,与所有人一同喝下杯喜气洋洋的见面酒,亮出杯底刚想坐下,品出酒中真味的钱谦益和匡子钺已经惊呼起来,涨红着脸连声高呼好酒好酒,急切询问满面春风的应昌培从哪里弄来的琼浆玉液?
随着应昌培骄傲地解说,船楼里惊呼阵阵叹息声声,很快又齐声赞美双沟美酒的香馥淳厚和来之不易,泼辣的梅大美人仗着和应昌培有过两腿,悄悄靠过去捏住应大掌柜大腿侧边的肉肉,硬是成功逼迫应昌培明天派人送她两瓶。
朱道临见状也乐得自在,他不声不响地把坐垫往后挪了挪,继续与身边清纯秀丽的如是丫头低声交谈,没多久就惊讶地发现,如是丫头无论身形、脸蛋还是那份生涩中流露出的淡淡气质,竟然与自己印象中的那位全民关注的极品美女范小爷范大腿极为相似。
这一发现让朱道临非常兴奋,可一看到小丫头华丽衣裳下的两小窝窝头,再想想小丫头过了新年才满十三岁,下丹田里跃跃升起的火苗随之奄奄一息。
笑声终于停止,朱道临还在默默检讨自己,是否和应昌培这个损友混久了,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无耻了?想来想去没个答案,只能暗自苦笑,再次抬起头时惊愕地看到,所有的目光再次集中到自己脸上,不用想就知道麻烦来了。
果然不错,所有人都端正身姿含笑等待朱道临弹琴,风度翩翩的钱大人优雅地抖抖大袖,与身边的匡子钺相视一笑,双双露出矜持的笑容。
早已看出朱道临心中不耐的徐美人非常精明,生怕某人唐突的请求惹毛琴技高超的野道士,只好再次捧起酒杯,挺起诱人的娇躯缓缓送到面无表情的朱道临面前,妩媚的眼里满是浓浓的歉意与哀求:“奴家代所有的秦淮姐妹敬道长一杯,还请道长多多垂怜!”
“好!”
喝彩声再次响成一片,就连隔壁几艘船上的围观者也跟着亢奋地起哄。
面对楚楚动人的徐美人,再看看对面左拥右抱却频频向自己点头暗示的两位无良兄长,朱道临终于心软了,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低声吩咐如是丫头给自己满上,然后端起酒杯恳请徐美人无需客气,迎着徐美人脉脉含情的目光满饮一杯,再次博得满堂欢呼。
善解人意的如是丫头担心朱道临喝醉,犹犹豫豫不再捧起酒瓶,谁知朱道临不知错乱了哪根神经,忽然豪气大发地站起来,在满堂惊讶的目光中,径直走向几次悄悄偷窥如是丫头的钱谦益,高呼向钱大人和在座每人轮流敬上三杯,包括匡子钺、梅大美人、两位无良兄长和徐美人在内个个有份,随后真的在阵阵喧天的喝彩和欢呼声中,一口气喝下二十一杯,完了哈哈一笑,大咧咧地抱拳致谢,放下杯子退一步盘腿坐下,示意身后目瞪口呆的玉虎把古筝搬到自己面前。
喧嚣的喝彩声骤然而止,一双双满怀期待的激动目光紧紧盯着从容准备的朱道临,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破坏气氛。
细腻的徐美人惊讶地发现,刚才只是右手四根指尖缠上玳瑁指甲的朱道临,此刻竟然连左手的四根指尖也逐一缠上玳瑁指甲,禁不住生出诸多联想,不知道是何等惊人的曲子,才需要琴技高绝的朱道临用到这么多根手指?
准备就绪的朱道临此时已是满脸酒色,但没忘记在这样的场合面对这样的客人该拿出什么样的虚伪态度,只见他随意地揉了揉指节,脸上泛起谦逊而迷人的笑容,向大家礼貌致意后,非常得体地侃侃而谈:
“诸位估计都知道,在下出自道教茅山上清派,但不一定知道本朝两位同是道门一脉的先贤,在音律、礼乐、经史、诗赋、乃至算学等诸多领域,对整个国家和民族做出了不朽贡献。”
“两位先贤分别是太祖第十七子、宁王朱臞仙大师,臞仙大师中年皈依道教全真派,法号涵虚子;另一位杰出的音律大师是正德年间开创巫山流派的古琴大师杨本直先生,本直先生著作等身,早年便是道教正一派弟子,他老人家与宁王臞仙大师一样,都曾整理过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数百曲谱,严谨考证,补阙拾遗,然后逐一刊印,流芳于世。”
“在下即将弹奏的古曲《将军令》,就曾得益于两位大师的苦心收集和整理,虽然历经多年的传承之后,在演奏技法和曲谱的篇幅上因后人的增补有所不同,但内在的神韵与孜孜求索的精神是完全一样的,在下弹奏期间,如有谬误还请海涵,事后,道临定会虚心恳请大家的教诲!”
朱道临的一席话中气十足,抑扬顿挫,以博学多才、精通音律而誉满天下的儒林魁首钱谦益和匡子钺也被镇住了,就连周围六艘画舫上的上百名官员名士也被震得眼冒星星。
始作俑者朱道临没给任何人思考的时间,在一双双或是震撼或是倾慕的眼光注视下,抬起双手略微停顿,灵巧的食指在琴弦上悠然划过,如同高山流水的琴声过后,便是阵阵摄人心魄充满铿锵杀伐之意疾风骤雨……
第五十章 喝酒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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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阳升起,平整如镜的秦淮河两岸,绿树婆娑,鸟雀欢唱,数艘相互连接在一起的画舫仍旧安静地停在风光旖-旎的河心之上,在阵阵清波中悠悠荡荡。
朱道临做了个梦,梦中自己把青涩秀媚的如是丫头剥-光了搂-在怀里,朦朦胧胧中猛然惊醒过来,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温暖的船楼里,怀里抱着的,真的是如是丫头。
这下朱道临彻底清醒了。
躺在熏香锦被里四下看看,发现自己的古筝已经收好静静摆放一旁,四个角落里的小炭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宽阔的船楼里却是空荡荡的没个人影,窗外源源传来船夫的调-笑声和女子的嗔骂声。
满脸绯红的如是丫头,像个波斯猫似的蜷缩在朱道临怀里,她感觉醒来的朱道临又在发愣,忍不住悄悄抬起头来,正好与朱道临的目光撞在一起,立即羞涩地把头埋在朱道临怀里一动不动,稚嫩的心房再次怦怦狂跳起来。
朱道临揭开一截锦被,看到自己还穿着一身保暖内衣,怀里的如是丫头身上还是昨晚的服饰,不由立刻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中却生出丝丝难以抑制的失落。
无声的苦笑过后,朱道临轻轻搂-过怀着的小美人:“丫头,昨晚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小脸通红的柳如是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细如蚊声地告诉喝得太多记忆缺失的朱道临:
“子时初刻,公子弹完送给徐妈妈的最后一曲《枉凝眉》,就在喧天的喝彩声中醉倒了,当时外面每艘画舫上的人都疯了,有的大声询问谁谁可曾记下曲谱?有的高声提议,为这曲道尽天下美人情怀的《枉凝眉》吟诗作赋。”
“复社四公子之首的张溥公子激动得当场赋诗三首,唯独我们的船楼里面不一样,徐妈妈听完曲子掩面痛哭,边上的梅妈妈和姐妹们也哭得一塌糊涂,应公子和几位大人怎么安慰都止不住。”
“等等!”
朱道临思维大乱,怎么都记不起自己弹过《枉凝眉》,晕晕呼呼的脑袋又疼了:“丫头,我真弹了《枉凝眉》?”
“真弹了,不但引发一片轰动,也把奴家惹哭了,钱大人几个感慨不已,认为这曲《枉凝眉》必将传遍天下,流芳百世。”
来了兴致的如是丫头没了羞涩,不知不觉抱-住朱道临,说个不停:“可惜公子弹完《枉凝眉》就醉倒了,怎么叫都叫不醒,徐妈妈、梅妈妈和姐妹们抱在一起哭,后来还是工部赵大人心细,建议钱大人、匡大人几个将酒席搬到外面甲板上,与其他画舫上的众多同僚和各地名士同喜同乐,把地方腾出来让公子好好睡一觉,也让徐妈妈、梅妈妈和姐妹们缓一缓。”
“于是,他们就真搬到外面甲板上去了,半个时辰后,徐妈妈才破涕为笑,说今晚的盛会恐怕二十年都没运气遇到一次,梳理完了与梅妈妈领着姐妹们出去,和各位大人以及诸多名流雅士吟诗作赋去了,留下奴家和如烟姐姐伺候你,公子却一直睡到现在才醒。”
朱道临心中叫苦不已,把小丫头缠住自己脖子的嫩滑小手挪到胸口上去:“我真记不起来了,丫头,麻烦你帮我回忆一下,除了《枉凝眉》外,我还弹过什么曲子没有?”
柳如是看到朱道临的窘迫熊样,开心得咯咯畅笑起来:“看来公子真是醉得厉害了,呵呵……”
“除了赠给奴家的第一曲《出水莲》,为所有人演奏的第二曲《将军令》,以及最后献给徐妈妈的《枉凝眉》,中间公子在诸位大人和边上诸多名士的再三请求下,还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听得所有人如痴如醉,公子却毫不在意,也不理会外面诸多名士的求见要求,其他几个舫楼的妈妈带着四位当下红得发紫的姐姐过来,要拜公子为师,公子也嘻嘻哈哈糊弄过去了,就会抱着……抱着奴家,不停地与徐妈妈、梅妈妈和几位大人拼酒!”
“直到深夜,公子拗不过应公子的纠缠,在诸多名流士子的请求下,又弹了一曲怪怪的曲子叫《忐忑》,边弹边唱,引发全场捧腹大笑,奴家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不知道当时多热闹,钱大人也笑得跌倒,好不容易爬起来,笑着说秦淮河水都被震天笑声搅动了,好几位国子监的年轻俊杰都掉水里去了,说不出的狼狈,呵呵!”
朱道临眼都睁大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弹唱《忐忑》,极度郁闷之下骂了句“狗-日-的双沟大曲”。
柳如是没听清朱道临骂什么,愣了片刻,幽幽说道:“可后来……所有人都笑得东歪西倒的时候,公子却独自喝酒,似乎满腹伤心事似的,徐妈妈看得心疼,过来和奴家一起陪公子说话,公子却抱住徐妈妈狠狠亲一口,完了告诉羞恼的徐妈妈说你喜欢她,弄得满堂喝彩、乐得不行。”
“没等徐妈妈打上一拳,公子就站了起来,大声宣布自己就是喜欢徐妈妈,非常幸运能够遇到徐妈妈这个红颜知音,为表敬意,特别将自己谱写的《枉凝眉》送给徐妈妈,说完公子还没忘记向四方抱拳致礼,坐下后再次缠上玳瑁指甲,非常郑重地弹奏《枉凝眉》......”
“唉!公子恐怕都记不得了,当时的情景多么令人震撼,全场鸦雀无声,都在仔细倾听公子的琴声,结果第一遍还没听完,好多人都流泪了,唉……”
朱道临只觉满腹羞愧,自怨自艾恨不得转身跳河,酒精上头、精虫上脑也就罢了,为了发泄堆积心中的怨气,弹唱《忐忑》也算情有可原,可是,恬不知耻地说自己谱写了《枉凝眉》就太不应该了,这丑可丢大发了!
发出几声充满懊悔的长叹之后,恨不得马上死去的朱道临忽然又活了过来,温-存地搂住仍沉浸在《枉凝眉》哀伤意境中的如是丫头,低声问道:“丫头,你徐妈妈昨晚几时走的?”
如是丫头满脸遗憾地回答道:“子时过后,忽然下了场冻雨,聚会不得不遗憾地结束,除了我们这艘画舫和隔壁梅妈妈的画舫留下,其他大大小小三十多艘画舫都解开绳子返回各自的码头去了。”
“和公子一起来的应公子和赵大人叫不醒你,只好带上梅妈妈门下最红的两位姐姐回梅沁楼歇息,本来徐妈妈也想留下陪公子的,可她眼睛哭肿了,不想让公子看到,于是吩咐奴家和如烟姐姐留下好好伺候才走的。”
“如烟姐姐和奴家怕公子冻着了,昨晚一起为公子暖床,公子醒来前如烟姐姐才起来的,估计还在下面为公子烧水呢。”
[4362] 第五十一章 多情并非薄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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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如是丫头所说的一切,朱道临心中颇为感动,嘴上却没个谱:“你怎么知道你的徐妈妈想留来陪我的?”
如是丫头的小脸更红了,脑袋紧紧埋在朱道临胸口上:“妈妈临走前,坐在边上看着公子好久,眼珠子红红的,她……她抚摸公子的脸,最后还亲了公子的嘴……”
“奴家跟随妈妈三年了,之前从没见妈妈这么做过,妈妈还叮嘱如烟姐姐说,要是公子……要是公子醒来,有了兴致,让如烟姐姐把身子献给公子,事后妈妈会亲手给如烟姐姐梳头,置办全套嫁妆,把如烟姐姐送到公子身边,服侍公子一辈子。”
“如烟姐姐六岁就跟着妈妈学艺,古琴和琵琶弹得特别好,人又漂亮,之前好多官场上的大人和各地富绅要买她,妈妈都舍不得,说如烟姐姐和亲生女儿一样宝贝,苦苦守身十五年,就是为了给如烟姐姐找个靠得住的男人。”
“只是……昨天晚上公子睡得沉沉的,没碰如烟姐姐,倒是总喜欢抱着奴家不松手,不说了,羞死人了……”
朱道临这回不但没有半点儿愧疚,心里那个美啊,如同二师兄在高老庄一样,嘿嘿一笑,就把柳如是吹弹得破的绯红小脸托起来:亲小說書名+黑*岩*閣就可免費無彈窗觀看最快章節
“丫头,其实我很喜欢你,昨晚就想求徐妈妈把你让给我,多少钱都没关系,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
柳如是身子一阵发抖,缓缓抬起头,呆呆看着温柔微笑的朱道临,看到朱道临爱怜地点头之后,猛然扑进朱道临怀里痛哭起来:“奴家愿意……一万个愿意,可奴家已被许配人家了,呜呜……”
朱道临听了大吃一惊,抱着哭泣的女孩坐起来:“别哭别哭!给老子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伤心的柳如是紧紧抱着朱道临泪流满面,不管朱道临如何安慰如何询问,就是哭个不停。
端着盆热水站在舱门外的如烟姑娘含着泪进来了,放热气腾腾的水盆,跪坐在朱道临身边,哽咽着告诉朱道临怎么回事:
“半年前,苏州退隐名士周老大人来金陵散心,妈妈在年轻的时候受过周老大人的恩惠,于是盛宴款待他,奴家和如是妹妹作陪,结果周老大人一眼就看上了如是妹妹,妈妈虽然舍不得,可想起周老大人当年曾慷慨襄助,只能忍痛答应把如是妹妹嫁给他做妾,明年开春如是妹妹满十三岁,周家就会来接人的。”
朱道临勃然大怒,搂着悲痛欲绝的如是丫头沉声问道:“这个老家伙是何方神圣?”
如烟姑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周老大人不但家资百万,良田万亩,还是万历年间的状元,是当今儒林极为推崇的名师,曾做过翰林编修和几个地方的知府,天启初年受阉党陷害入狱两年,出来后身子垮了才辞官归隐,这样身份显赫之人,哪里是妈妈能够得罪的?”
“我靠!这老屁股身体都垮了还要纳妾,狗-日-的儒林名师!告诉我,这老屁股今年多大年纪?”
满肚子怒火的朱道临哪还讲什么斯文。
如烟听得有趣,忍不住捂住小嘴笑得花枝展昭,朱道临怀里的柳如是哭声竟然也停了。
“别老是笑啊,如烟丫头,还没回答我呢。”朱道临着急地催促。
娇媚婀娜的如烟姑娘好一会才止住笑:“听说都六十二岁了。”
朱道临更怒了:“土都埋到脖子上了还要纳妾?这天底怎么会有这等卑鄙贱无耻龌蹉之人?狗-日-的魏公公还真是没用,当年怎么没弄死这老东西!”
“公子慎言!”
如烟姑娘吓得脸都白了,指指窗外还靠在一起的那艘留香舫,压低声音说复社几个有名的士子还睡在船上,然后从边上的铜盆里拧干面巾:“让奴家伺候公子洗脸吧,洗完脸消消气就好了。”
朱道临把怀里已停止哭泣的如是丫头扶起坐好,一把抢过如烟姑娘手里的热面巾,擦了几把脸忽然停,凝视如烟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如烟丫头,说句心里话,我喜欢你的,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女人?”
如烟姑娘美丽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心儿狂跳脸儿潮红,好一会才强忍心中的激动重重点头:
“奴家虽然不懂事,可奴家知道公子是个满腹才华的奇男子,妈妈说公子有情有义,值得信任,奴家心底里也喜欢公子,今早还想着妈妈的话,是否能为奴家求得公子许可,拜公子为师学习音律和琴技……只要公子不嫌弃奴家,奴家愿意做牛做马,服侍公子一辈子。”
朱道临舒了口气,摆摆手诚恳地说道:“以后别说什么做牛做马的,我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我绝对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女人,跟了我你不一定幸福,但一定会得到我的真心相待,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我的女人幸福。”
“公子……”
鼓起勇气说出番心里话的如烟姑娘哪里还把制得住?扑进朱道临怀里流了激动的眼泪。
朱道临搂住她,亲吻她的秀发,转向脸色苍白的柳如是,温柔地问道:“如果我能说服你徐妈妈,你愿意做我的女人吗?”
本已心如死灰的柳如是“哇”的一声钻进朱道临怀里,紧紧搂着朱道临的腰连说七八个愿意。
朱道临终于满足了,一手一个搂着两位可心的姑娘不断安慰,耐心等待两位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擦去泪水,这才不紧不慢地叮嘱起来:
“这两天我事情多,恐怕没时间找你们,最迟后天,我会找你们徐妈妈把如烟丫头先要回去……”
“如是丫头先别急,沉住气,我估计你徐妈妈有她的难处,不敢轻易答应把你送到我身边,所以我们得有耐心,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好好说服你徐妈妈,好吗?”
“相信我,我朱道临的女人谁也休想染指!”
如烟姑娘已经幸福的全身发软,紧紧贴在朱道临身上连连点头,如是丫头更是欣喜万分,再次抱住朱道临的脖子边点头边流泪。
“好了,都别哭了。”
朱道临拍拍如烟姑娘柔美的腰肢,然后把挂在脖子上的柳如是搂进怀里,贴着他玲珑的耳坠一阵低语。
只见柳如是先惊后喜,接着连连点头破涕为笑,最后再次扑进朱道临温暖的怀里,久久不愿动一动。
第五十二章 大发神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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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交待完毕,朱道临觉得再无遗漏,便在柳如是和如烟姑娘服侍下洗漱更衣。
二位小美女看到朱道临把巴掌宽的黑色皮腰带,当成士子束带围在腰间,侧边还挂着装有根黑色短棒的精美皮套,便好奇地问这是何物?如此珍惜?
朱道临把最后一件月白色直襟镶边道袍穿上,从腰间皮套里抽出巴掌长的德国甩棍顺手一抖,比鸽蛋还粗长达两尺多的铮亮铁棍如同变戏法似的出现在两位小美女面前,没等惊愕的小美女看清楚,朱道临伸出左手略微拨弄,两尺多长的甩棍又成巴掌长的短棍,再次回到腰间的皮套里。
“天哪!这是何物?”如烟姑娘似乎被吓着了。
好奇的柳如是盯着回到朱道临腰间的甩棍急切问道:“公子快告诉奴家,这是什么东西,竟如此神奇?”
朱道临收紧敞开的衣袍右襟盖住腰间皮套,故作神秘地说道:“这可是你家公子秘而不宣的法器,产自遥远的极西之地德国,道爷我当年云游天下的时候得到的,呃……那片地方现在还不叫德国,估计叫做普鲁士或者尼德兰什么的,好了!管它叫什么,我得赶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还得出去办正事,你们记住我的叮嘱没有?”
“平心静气,耐心等待!”如烟和如是异口同声回答,完了搂在一起笑个不停。
“叫到小船没有?”
朱道临满意地点点头,提起装上古筝的长皮箱背在肩上,由于大部分船夫昨晚返回岸上歇息没回来,留下看船的两个老船夫开不动大画舫,只能借助专门接送客人的小船上岸。
“老黄叔的小船早等着了,奴家还看到玉虎公子和漂亮的大马车已经停在码头上了。”如烟姑娘一边回答,一边替朱道临整理发皱的大袖子。
柳如是转身出去,娇声吩咐等候的船家摆好梯子,回来和如烟一起将朱道临送上小船,依依不舍的样子令朱道临都不忍多看。
小船快靠上码头的时候,岸上的小道士玉虎和车夫老史兴奋地向朱道临挥手,两张笑脸上全都写满了淫-荡二字。
朱道临却在这时心生警兆,他警惕地扫了一眼岸上纵深处那排尚未营业的店铺,随即收回目光,从容跳上码头,把肩上的长皮箱交给玉虎,与满面春风的老史并肩走向台阶上的马车,悄声问道:“老史,你发现前方那排店铺有何异常没有?”
老史吃了一惊,立刻抬头遥望,很快看到二十几个年轻的地痞手握木棍铁尺从几个方向围拢上来,其中至少有七人是老史见过的打行好手。
机警的玉虎迅速把长皮箱放入车厢里,顺手拿出通体乌黑的鲨鱼皮鞘唐刀,毫不畏惧地站到马车前方。
老史暗暗叫苦,压低声音提醒朱道临:“东家主意后面那位,他就是在金川门外被东家打趴下的严家少爷,唉!都怪小的粗心,以为他回去打听之后,再不敢和东家作对了,所以就没和应三公子提起金川门外的事,没想到他又来了,还找来这么多帮手,实在麻烦。”
朱道临停下脚步,盯着老史的眼睛,沉声说道:“我知道那孙子是大粮商严氏家族的小少爷,也知道之前两万多流民围住紫阳观以及粮食涨价的事,和他严家脱不了关系,对这样的人,我朱道临从来都是以牙还牙的!”
“我不知道老史你是否真愿意给我当车夫,也不想问任何你不愿回答的事情,我现在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想走就走吧,以后也不用回来了!”
朱道临说完大步走到玉虎身边,扫了一眼呈半圆形逐渐逼近的二十几个打手,最后看前方五米外手握铁尺冲自己嘲笑的严家少爷,询问身边全神戒备的师弟:
“小虎,你觉得自己能打扒几个?”
单手持着连鞘唐刀的玉虎嘿嘿一笑,眼睛仍旧盯着侧前方手握竹节铁鞭、满目狰狞的精壮汉子:“拔刀的话至少能砍死十个,不拔刀就有点儿费劲了,反正我听师兄的。”
朱道临拍拍玉虎的肩膀:“把你的刀拔出来吧,千万别让自己吃亏,能砍死几个是几个,后面的事情有我兜着,哪怕花掉所有的银子,老子也要奉陪到底!”
玉虎“锵”的拔出寒光闪闪的长刀,毫不犹豫指向距离最近威胁最大的铁鞭大汉,猛然激增的凌厉气势吓得所有地痞连忙后退,朱道临默默点头,掏出了腰间甩棍。
老史提着朱道临送他的加重型唐刀及时冲上来,对朱道临嘿嘿一笑:“东家,不需要拔刀的,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打趴几个剩下全都要逃走,哈哈!”
朱道临微微一笑:“老史不错,那就不拔刀,你和玉虎对付两边,中间那些张牙舞爪的孙子交给我,老子正好一肚子火呢!”
话音未落,朱道临忽然猛冲出去,随手一震甩出两尺多长的铁棍,面对朱道临的凶悍地痞还没举起手臂长的铁尺,朱道临的铁棍已经闪电般落在他锁骨之上,渗人的骨头断裂声骤然响起。
“咔嚓——”
朱道临去势不减毫无停顿,径直撞入一群惊慌失措的地痞中间,挥动带出风声的铁棍,“噼噼啪啪”一阵猛击,转眼间打断两人的胳膊三人的腿骨,借着冲击之势又撞飞前方拼命躲闪的年轻地痞,手中铁棍稳稳戳在严家少爷的咽喉上。
声声哀嚎中忽然响起“噗”的一声,被乌黑锃亮的铁棍顶在咽喉处的严家少爷屎尿流了一裤子,二十几个地痞已倒下大半,几乎人人断手断腿哭嚎不止,剩下几个魂飞魄散,全都扔掉家伙飞也似地狂奔而逃,转眼就没了影子。
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脸不红气不喘的老史来到朱道临身边,鄙夷地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泪的严家少爷:“没事了东家,回去吧,否则要误了正午的酒宴。”
“我和这孙子无冤无仇,他却三番两次无缘无故找我麻烦,哪能这么便宜放过他?老史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弄死他就是,不过得看这孙子的命好不好了。”
朱道临如同拎小鸡似的抓起哭嚎不止的严家少爷,转身走出几步猛然发力,严家少爷并不弱小的身躯在一片惊呼声中飞了起来,画出条闪亮的弧线落入冰冷的秦淮河中,朱道临却像没事一样拍拍手掉头就走,从容不迫钻进暖和的车厢里。
玉虎咧嘴一笑,兴奋地小跑几步也钻进车厢,开始向师兄禀报自己刚才用了什么招式,用刀鞘打断了几个人的手脚。
担心严家少爷死掉的老史还扑在河边石栏上,看到熟悉的张大掌柜大喊大叫地带着一群店伙计冲下河边救人,老史这才乐哈哈笑起来,回到两匹健马后方轻松跳上驾驶位,扬起长鞭欢呼一声:“驾——”
第五十三章 有种你别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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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回到家中洗漱一新的朱道临,身穿看似素雅实则华贵的道袍走进正堂,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享受小影泡制的香茗,看到换上新道袍的师弟玉虎满面红光地走过来,示意他也坐下喝杯茶再说。
羞涩的小影为玉虎送上杯热茶后,默默退到朱道临侧后伫立,心里还在想着朱道临洗澡前不要自己服侍的一幕幕,白皙的鹅蛋脸不由得又红了起来。
朱道临掏出特制的纪念版怀表看了看时间:“快十一点半了,老史还没洗完?就算是杀猪也能剔出排骨了。”
周围的几名丫鬟和佣人闻言全都笑了起来,小影捂住小嘴垂着脑袋竭力憋住笑,最后还是笑得双肩直抽抽。
“东家不厚道啊!小的早就洗完了,要不是求后院丫头帮忙洗衣裳,又去东家为小的留着的中院西厢房看了看,早就坐在这正堂上品茶了,哈哈!”
通过刚才打这一架,老史彻底断了再次返回国公爷麾下的念头,下定决心追随有钱有势敢做敢当的朱道临,觉得朱道临的性格不但对自己脾气,对下人那种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尊重,更令老史深为感动和钦服。
听了老史的话,再看老史大咧咧坐在玉虎身边的太师椅上,心安理得接过下人奉上的香茶美美喝起来,朱道临哪里还不知道老史的归顺之意?高兴之下,朱道临忍不住打趣道:
“去看留给你的西厢房是假,看到丫鬟们长得漂亮故意求人帮你洗衣服才是真,对吧?放心,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大家就看不起你,不过你老史真想再娶个老婆帮你带两孩子的话,最好把满脸的络腮胡子刮干净,否则一看就像四五十岁的人,哪个姑娘愿意嫁个老头?姑娘们,你们说对不对?”
满堂又是一片笑声,两个刚成年的丫鬟偷偷看了老史一眼,把两年前丧妻之后没有再娶的老史乐得嘿嘿笑。
看到时间差不多了,朱道临回到里屋书房,打开大书柜底层紧闭的小门,取出两个雕刻精美的长条形楠木匣子,跟随进去的两个小丫鬟连忙伸手想接过来,朱道临解释道:“这是等会儿送人的礼物,挺重的,我自己拿着吧。”
机敏的丫鬟小媚看到两个木匣子如此漂亮,禁不住鼓起勇气问道:“老爷,能告诉我们里面装的是什么吗?”
朱道临和气地问道:“真想看啊?”
小媚高兴地说想看,边上的小影也点点头,朱道临没有丝毫迟疑,把两个木匣子放到宽大的书桌上逐一打开,两位小丫头立即惊呼起来,看着两个木匣子里华美的宝剑惊呆了。
朱道临干脆取出其中一把,缓慢地拔出寒光闪闪的剑刃,低声告诉两位丫头两把宝剑的珍贵之处,直到两位丫头看过瘾了,才重新收起来,按下木匣正中位置精美的虎形扣环,提着走出书房。
两位小丫头回过神来,小媚一把拉住想出去送行的小影,悄悄问道:“影姐姐,你觉得老爷好不好?”
小影点了点头:“老爷对我们下人都挺好的,刚才不但没逼我们伺候他洗身子,还把我们赶出来,现在,我终于不担心了。”
小媚再次靠近小影:“那你闻到老爷换下的衣服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吗?”
小影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小脸慢慢红起来,却不说一句话。
“影姐姐,你可要想清楚了,要是我们留不住老爷的话,下去恐怕就要糟糕了,万一哪个狐狸精迷住老爷,让老爷把她领回来,我们往后的日子就惨了!”丰润娇美同样亭亭玉立的小媚刚满十二岁,却长着颗二十岁女人的心。
小影刚要转过身去,却被小媚紧紧缠住,犹豫好一会儿才幽幽叹息道:“虽然看得出老爷是个好人,可我们才来几天啊?要是老爷真带别的女人回来,也只能认命了,谁让我们都是从教坊司里出来的,能遇到个不打不骂、不把我们再送出去的老爷,就算是老天爷保佑了,唉——”
小媚妩媚明亮的杏眼里露出了伤感之色,没一会儿又抓住小影问道:“影姐姐,你觉得老爷长得好看吗?”
小影的俏脸再次红起来,轻轻“呸”了狡猾的小媚一声,快步走向里面的卧房,小媚咬咬柔嫩的猩红嘴唇,禁不住笑了起来。
两位春-心暗动的小丫头哪里知道,她们的老爷此刻被堵在前面的大门之外,正在与威震金陵城的小侯爷和十余名年轻彪悍的家丁相互对峙。
早已认出小侯爷的老史急得满头大汗,他知道要是不能劝住赶来为严家少爷找回面子的小侯爷,动起手来恐怕就真的要出人命了。
以东家朱道临高强的身手和毫不妥协的强硬性格,哪怕知道小侯爷身份再高也不会给任何面子,顶多就是不把小侯爷打残打死而已,事情闹大了东家身后同样有势力强大的道门撑腰。
朱道临没有老史那么担心,他刚听了老史担忧的介绍,才知道眼前这位不可一世的小侯爷就是隆平侯的二公子,但小侯爷带来的十二名强壮家丁都没挂着腰刀,也没拿着棍棒什么的,摆明了只是找回面子,而不是拼个你死我活,哪怕小侯爷的家丁都是些身手不凡有恃无恐的强手,朱道临也有把握打趴他七八个。
但是朱道临必须考虑即将到魁星楼拜见的隆平侯面子,不能把事情闹得太大,否则大家都不好说话,想来想去,朱道临决定玩阴的,上前一步向小侯爷拱手致礼:
“看得出来小侯爷定是从小打熬筋骨,才有今天这幅威武身材,所以真要打的话,不妨按照军中比武的规矩来,挑个最强的出来和我比试,分个输赢就完了,大家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没必要为个不长眼的狗腿子闹得不可收拾,要是小侯爷没把握,叫两个高手出来我也乐意奉陪。”
早就满肚子火的小侯爷勃然大怒,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是当面一拳,可没等双方众人看清楚,小侯爷已被暗中蓄势的朱道临一拨一靠,撞得横飞出去,足足摔出三米之外又滚了几滚,憋着一口岔气久久爬不起来。
一群家丁吓得全都跑过去查看主子的伤情,哪里还有半点儿士气?
朱道临微微摇头,重新钻进车厢,玉虎乐不可支地跟着上去,看得清清楚楚知道小侯爷没事的老史也飞快跳上驾驶位,扬起鞭子,赶着马车直奔魁星楼而去。
谁知马车经过被七手八脚扶起来的小侯爷前方时,不安好心的朱道临把头伸出车窗,对浑身尘土、狼狈不堪的小侯爷大声道歉:
“对不住了,小侯爷,打完就算完了啊,有种你别跟过来!”
小侯爷和身边家丁愣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朱道临话中的意思,火上浇油的小侯爷气得直跳脚,大声叫住想要追赶的家丁,恶狠狠地怒骂起来:
“一群蠢货!追上去又有何用?你们这群蠢货打得过他?去两个人给老子紧紧跟着,其他的都跟老子去城南兵马司搬兵,今天老子不活剥了那个狗日的野道士誓不为人!”
第五十四章 见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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魁星楼是金陵城著名的地标式建筑之一,坐落于淮清桥南端的秦淮河左岸,主楼为高三层的重檐式楼宇,青砖红柱,雕梁画栋,门外是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院内亭台轩榭古树参天,南面不远是大名鼎鼎的江南贡院和为数众多的学堂书院,隔河相望的另一座飞檐斗拱的楼宇,就是同样坐落于北岸繁华路口的博孚钱庄总号。
享誉大江南北的魁星楼别具一格,不像寻常饭馆酒肆那样直面繁华大街,看起来更像一座占地宽广的幽静园林,石牌大门端庄大气古香古色,大门两旁攀满常绿青藤的围墙一直延伸到秦淮河边,将喧嚣繁华隔在了墙外,营造出闹中取静的幽雅氛围。
楼内掌厨师傅均为业内久负盛名的南北烹饪高手,经营的三大菜系被誉为金陵三绝,园内纵深处还设有两座专供名流显贵聚会的幽静小院,朱道临的四轮马车一到魁星楼的石牌门外,就被等候多时的应昌培带到纵深处的独立院落西华苑。
“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这样一座雅致的院子,仅是院墙外这片绽放的梅林就不同凡响,看来我那西跨院也要移栽几棵梅花才行。”
朱道临刚下马车就对梅竹环绕的典雅小院赞不绝口。
时常在此花天酒地的应昌培瘪了瘪嘴:“这算什么?过几天去了国公府瞻园,你就会知道这地方根本不值一提。”
朱道临转念一想也觉得正常。
魏国公府瞻园早已是誉满天下的江南第一园林,自然不是眼前这座小院能够比拟的,只是应昌培话里透露的另一层意思,令朱道临颇为惊讶:“你说过几天去魏国公府?这话怎么说?”
应昌培有点儿不耐烦地解释:“过几天是我那宝贝妹妹的生日,国公爷肯定要借此机会请你去喝上一杯,相互亲近亲近……好了,别问了,快进去吧,国公爷和张侯爷、吴公公几个都在里面等着呢,来晚了就别再磨磨蹭蹭的了。”
朱道临看向身后手捧两个长形木匣子东张西望的玉虎,再望向不远处与两位身穿武士便服的中年汉子有说有笑的老史,吩咐玉虎再把藏在车厢暗格里的四副云光六二式望远镜拿出来跟在后面,便与应昌培并肩走向满月形的院门。
老史连忙过来向朱道临低声禀报一番,然后和魏国公、隆平侯的两位亲兵头子拉着马车有说有笑地前往侧后方那排马圈,根本不需要朱道临为他费神。
穿过梅香四溢的小花园,朱道临一眼看到几位衣着华贵的中年人和老年人含笑迎出正堂门口,其中还有位没有胡子却满脸和蔼笑容的显眼人物,朱道临不用多想就知道是掌管皇家金陵铜元局的吴公公,当下疾步走到两级石阶下深深弯腰致礼:
“晚辈朱道临拜见诸位前辈!晚辈来迟了,请诸位前辈责罚。”
笑声朗朗而起,站在中间的魏国公和隆平侯相视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再次饶有兴致地打量弯腰行礼不敢直起身子的朱道临,应老爷子应正卿则手抚长须,频频点头,似乎对朱道临的恭敬态度、长相和体态都颇为满意。
唯独高大富态的吴公公放下了架子,走下台阶,温和地扶起朱道临:“无需如此客气,你小朱道长的大名咱家早就如雷贯耳了,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英姿勃发,一表人才啊!哈哈!”
朱道临在应昌培的低声介绍下,郑重地后退一步,再次向吴公公致礼:
“晚辈惶恐之至,之前总在想,公公长得什么样?会不会是个不苟言笑的严肃长者?见面后该如何向公公赔不是?可现在,晚辈悬着的心不但放下了,心里对公公无微不至的关怀更是深为感动,谢公公!”
“恳请公公日后多多关照,有何能让晚辈效劳的地方,公公直接吩咐便是!”
众人一听颇为惊讶,不由得再次细细打量眼前这位不卑不亢毫不怯场的年轻俊杰。
吴公公短暂的惊奇过后哈哈大笑,笑得极为开心:“好啊!没想到声名远播才艺双绝的道家上清派新一代俊杰,竟然对咱家一个阉人如此亲近,咱家感动不已,这心里舒畅啊!走、走,外面风大,咱们进去喝杯茶,坐下慢慢聊,哈哈!”
“请公公稍等。”
朱道临握了握吴公公主动伸出的热情双手,再次微微退开半步,分别向应老爷子、魏国公徐弘基和身材敦实脸庞红润的隆平侯张拱薇致礼问候,请求原谅自己姗姗来迟之罪。
在几位显贵如沐春风的笑声中,朱道临还客气地和魏国公长子徐文爵、隆平侯长子张德忠逐一见礼,逐一致歉,这才在两位大公子的热情陪伴中,跟随心情大好的长辈们进入温暖如春金碧辉煌的正堂。
等大家围着覆盖大红绒布的大圆桌坐下后,朱道临转身叫过师弟玉虎,分别将两个长条形木匣子恭敬送到魏国公和隆平侯手中,还没来得及介绍木匣子里的礼物,徐弘基和隆平侯已经好奇地打开精雕细琢镶金嵌玉的木盒子,可弄来弄去却不知道机关在哪儿。
应昌培连忙上去,指向镶嵌在盒子正下方的一对金色凤凰,低声说这盒子很有些门道,要想打开得先按下这对凤凰中间的小卡扣,两位武功传家的勋贵恍然大悟,边上的应老爷子、吴公公和两位公子也都好奇地围上来。
两位勋贵当即按下金色宝珠式样的卡扣,“嘀嗒”两声过后,精美的盒盖应声而开,两把雄奇霸气巧夺天工的连鞘宝剑立刻映入所有人的眼帘,朱道临预料中的惊叹声、吸气声再次响起,就连做了大半辈子文官的应老爷子,也在啧啧称叹之后大呼好剑。
徐弘基和张拱薇拿出宝剑细细端详,双眼精光闪闪脸上全是惊喜之色,边看边说太贵重了太漂亮了,仅仅是镶满奇珍异兽和古朴云彩的剑鞘,就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见识,实为平生所仅见!
朱道临低声介绍:“这两把宝剑,均出自宋朝遗民汇聚的东海天枢阁铸剑大师张叶生之手,剑形源自传说中的湛卢宝剑,是张大师盛年时期千锤百炼的得意之作,就是在天枢阁也屈指可数,仅是打造出行云流水暗纹的剑身,就耗费了张大师一年零四个月,晚辈求得这两把宝剑之后悄悄试过,一挥之下,十二枚摞起的铜钱一分为二,剑刃毫发无损,锋利如初,国公爷和侯爷不妨也试试。”
兴奋的张拱薇猛然转身,冲大儿子张德忠叫道:“去!拿一摞新铸的崇祯通宝过来。”
年约二十四五与老爹长相酷似的张德忠连忙跑向墙边茶几,打开上面厚实的四方形樟木箱子,抓出一把特意拿来给朱道临过目的新铸铜钱,没想到吴公公忙不迭跑过去,大叫千万别糟蹋了好钱,叫完立刻转向肃立墙边的两个小公公,高声说小崽子快找些旧铜钱过来,那副吝啬的紧张样子把所有人都逗笑了。
第五十五章 上位者的威严
(); 两个小公公身上的碎银和银票都不少,就是没有铜钱,最后还是门外各家随从加上魁星楼的几个店小二一起翻腰包,才堪堪凑齐三十几枚铜钱,数出十二枚摞在张德忠为老爹搬来的方凳上,所有人立马后退,围成半圆兴奋观看。
身材敦实手臂粗壮的张侯爷“锵”的一声拔出宝剑,剑身发出的“嗡嗡”金属声清晰响起,再次博得声声赞叹。
欣喜无比的张侯爷随手抖出个花俏的剑花,闷哼一阵猛然挥下,十二枚摞起的铜钱连同下面的方凳应声而开,全被整整齐齐切成两半。
满堂寂静过后,惊呼声轰然而起,张侯爷并指如戟,细细划过寒芒幽幽的锋利剑刃,脸上全是无法抑制的兴奋笑容。
魏国公徐弘基见状哪会落后,转身朝不知何时围聚堂中的一群亲随大声下令:“仲麟、如龙出列,拔出你们的宝刀,站到中间去!”
被点到名字的两名家丁头子兴冲冲跑到国公爷前方五步,齐齐抽出腰间厚重的长刀,熟练地交叉举起满脸期待。
徐弘基在所有目光注视下,上前两步,手中把剑瞬间划出半圆形弧光,准确砍在两把长刀的交叉口,“铿呲”一声过后,两截一尺多长的断刀“丁零当啷”落到水磨地砖上。
喝彩声轰然响起。
欣喜的徐弘基细细端详毫发无损的宝剑,情不自禁地由衷而叹:“削铁如泥,毫发无伤,果真是天下罕有的至宝啊!”
众人连声附和,对两把宝剑夸耀不已,朱道临心里却嘿嘿笑,他早在两名家丁头子拔出腰刀交叉架起之时,就已看清两把腰刀的质地,看似刀锋闪闪,其实只有那么点狭长的刀锋才是精钢,整把刀身看似厚重,其实只是寻常熟铁打造而成,怎么可能挡得住选用优质花纹钢铸造,再经过十余道秘而不传的淬火退火工序,使得剑身通体硬度均在65度以上的锋利宝剑蓄势一劈?
可除了朱道临,别人又去哪里知道其中奥妙,自然是纷纷恭贺魏国公和隆平侯喜获至宝。
喜不自胜的魏国公和张侯爷把入鞘宝剑交给自己儿子拿好,齐齐转向送上如此厚礼的朱道临,再三致谢,完了双双拉住谦逊的朱道临,说什么也要他坐在自己身边好好喝上一杯,朱道临哪儿敢如此放肆?自然是受宠若惊手忙脚乱地连声婉拒,弄得满堂哈哈大笑。
笑声尚未停止,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叫骂声和密集的脚步声,围聚堂中看热闹的十余家丁和各家长随忽然记起了自身职责,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没等勃然变色的国公爷和张侯爷发怒,就“哗啦啦”拔出刀剑,一起涌出正堂大门。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所有的叫骂声脚步声奇迹般地瞬间消失,一时间里里外外无比的安静,堂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为不爽的魏国公和隆平侯相视一眼,沉下脸来,并肩走向门外。
没等两人走出三步,身穿五品官服的南城兵马司千户和两名百户已经冲到门槛前“噗通”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哀声高喊卑职死罪。
院门外,小侯爷目瞪口呆看着跑到面前的老爹身边的亲卫头目,几句话没听完就已经吓得面如死灰,呆呆望着跪满小院的南城兵马司上百名士卒和满地刀枪,只觉全身发寒,腿脚发颤,挪动一步的力气都没了。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朱道临终于见识了什么叫上位者的威严。
美酒佳肴轮番端上,酒过三巡之后,四位老前辈兼博孚钱庄股东继续谈笑风生,频频举杯,作为博孚钱庄大股东列席的朱道临、负责具体管理整个钱庄总号和各地分号的大掌柜应昌培,以及两位世家大公子徐文爵和张德忠恭敬作陪,硕大一张酒桌上就八个人在尽情享受,门外寒风瑟瑟的院子里,却直挺挺跪着包括南城兵马司一个千户、两个百户、十个总旗在内的一百五十余名官兵。
没有尽职尽责的隆平侯府家奴张大掌柜由于认错态度较好,准许跪在正堂外干燥的门槛前,被老爷怒骂为小畜生还被打肿半边脸的小侯爷在众人的求情下,终于还是获得优待,单独跪在温暖如春的正堂里侧墙角下,距离酒香缭绕佳肴飘香的大酒桌只有三米之遥。
酒至半酣,应昌培在老爷子应正卿的示意下,开始了今日聚会的主题,搬来沉甸甸的樟木箱子放到身后空椅子上,抓起把新铸铜钱握在手中,恭恭敬敬分发给在座每人一枚,最后剩下的两枚全送到朱道临手里。
等大家细细把玩一番,都露出满意笑容之后,应昌培再次站起,向长辈们致礼完毕,转向认真观观看铜钱的朱道临:
“贤弟对我们钱庄新铸的崇祯通宝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朱道临一直在走神,觉得自己把小侯爷整得有些过分了,再不想办法和解恐怕以后麻烦更多,可面对大家征询的眼神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把心思转到即将开始的利益分配上来,只能无奈地把为小侯爷求情的想法暂时搁置,不忍地看了一眼角落里垂着脑袋孤零零跪着的小侯爷,转过头迎上众人的目光,从容说出自己对新铸铜钱的看法:
“这批崇祯通宝无论是铸造技艺,还是铜钱的重量和质地,都比晚辈在金陵见过的任何铜钱都好得多,远在京城皇家铜元局两年来铸造的崇祯通宝之上,对此晚辈非常满意,也颇为惊讶!”
“在此之前,晚辈对当今的钱币铸造水平并没有多少信心,现在不得不承认,晚辈低估了大明天下能工巧匠的高超技艺,也低估了匠师们的工作效率和智慧……呃,我说的效率,指的是铜钱铸造的成效和较高良品比例,不得不承认,匠师们比我预料的强多了,更感谢吴公公和诸位前辈为此耗费的巨大心力。”
众人相视一笑,得到见多识广能弄来诸多珍稀宝贝的朱道临如此赞誉,无疑是非常有面子的事情。
朱道临略作停顿,继续诚恳地说道:“别的就不说了,一句话:晚辈对钱庄的未来充满信心!”
“另外,晚辈会恪守自己的承诺,最迟在新年元月十五之前,会运回不低于三十万斤的优质铜板,以后亦将按照之前与应三哥商定的责任和权力办事,每个季度都会运回不低于三十万斤优质铜板,以供我们博孚钱庄铸造更多的铜钱。”
“如果国公爷麾下的崇明水师能联系上日本这条路子,用我们钱庄铸造的铜钱换取日本白银和黄金,晚辈将会想方设法运回更多的铜板,哪怕代价再高也不会在乎。”
“好!贤侄痛快!”
魏国公徐弘基和隆平侯张拱薇齐声叫好,接着齐声欢笑起来。
吴公公抚掌大赞,乐得眼睛都眯了,应老爷子一如既往保持文人的含蓄,手捋漂亮的五柳长须频频点头。
两位长公子惊喜过后,连忙转向满脸自豪的应昌培低声询问“朱世兄怎么会这么富裕”?应昌培一时也无法细说,只能悄悄告诉两人,酒宴结束再细细道来。
第五十六章 将厚黑进行到底
(); 有了朱道临的郑重承诺,徐弘基和吴公公等人再也没有任何的顾虑,紧接着明确各自的股份,并逐一签署一式五份的契约。
各人将契约收好,开始就苏杭宁绍和京城等地的钱庄分号设置展开紧张协商,边吃边谈仅用半个多时辰,顺利达成一致意见,就如何理顺各地关系、如何在各地最合适的地点设置分号、各分号掌柜的推选标准、如何制定出更严密的各项规矩以及铜料的取得、分配和供给皇上的铸币数量每年多少、各地钱庄的安全保卫和大量铜钱的押送如何进行等等具体问题,全部落实到每个股东头上,效率非常之高,朱道临也从热烈的讨论中,看到了股东们一直隐藏的巨大实力。
几位前辈对朱道临提出的“同行之间可能存在的恶性竞争”问题一笑置之,根本没把其他钱庄放在心上。
朱道临担忧之下,咬咬牙直接说出自己从历史书上看来的“东林党是江南各地名门世家和大地主的代理人”这一尖锐而又唐突的问题,哪知道国公爷、张侯爷和吴公公照样不屑一顾,似乎早就对这个可能出现的最大隐患有了充分讨论和对策。
细心的应昌培看到朱道临眼里的担忧仍然未减,只好靠上去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江南各地官宦富绅,以及长年在背后操纵东林党高呼禁海、暗地里却大肆造船下海贸易的那些大家族再怎么厉害,也不敢得罪中间立场的大明勋贵。”
“贤弟,你别忘了京城还有几位势力强大却锋芒不露的国公爷和侯爷,开春后京城开设的六家博孚分号,他们都会加入进来做股东,就连当今圣上也给吴公公下达了中旨,谕令吴公公无论多难也要想方设法,铸造更多铜钱弥补内库。”
“所以,贤弟无需为此担心,哪怕某个不长眼的东林党人跳出来乱吠,也无损我们的利益,这年头除了东林党自己,还有谁没被他们骂过?狂犬吠日,无需理会!真把我们惹恼了,跳出来的人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这下朱道临终于放心了,看到满面红光的张侯爷再次向自己举起酒杯,心念一动,望向角落里跪了一个多时辰的小侯爷,无比诚恳地向张侯爷弯腰求情:
“侯爷,说起来今天最大的错,应该记在晚辈头上,要是晚辈不那么心高气傲,和和气气地和德义贤弟多说几句话,就不会闹出任何误会,所以,晚辈再次请求饶了德义贤弟这次,否则晚辈不但会吃不好喝不香,还会为此事深深自责的!”
众人立刻停下来,笑眯眯地看向张侯爷,角落里跪得膝盖肿胀瑟瑟发抖的小侯爷也悄悄抬起肿了大半边的脸,眼中的怨恨不由得淡了许多。
谁知张侯爷当即沉下脸,看都不看角落里的小儿子就大声拒绝:
“贤侄别理那小畜生,今天这事儿可不是一回两回了,这两年为了给屡教不改的小畜生擦屁股,我和他娘亲的脸都快丢光了,你坐下喝酒,让那小畜生跪着好生反省!这事你别管,坐下,和我好好喝几杯。”
朱道临更为难了,左看右看发现魏国公、吴公公和应老爷子依旧是满脸笑容,似乎早已见多不怪,和自己一辈的小国公徐文爵和真正的小侯爷张德忠对仗义的朱道临非常感激,可担心一开口连自己也被绕进去挨骂,所以再怎么同情小老弟张德义也不敢为他求情。
看到没人帮自己敲敲边鼓,张侯爷又端起了酒杯,进退两难的朱道临干脆将厚黑进行到底,咬咬牙大步走到可怜兮兮的张德义身边,“咚”的一声跪在张德义身边,然后闭上眼一句话不说。
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满堂随从目瞪口呆,也让没有任何思想准备的张侯爷和魏国公、吴公公、应老爷子瞠目结舌,倒是狡猾的应昌培愣过之后眼珠一转,飞快跑过去装腔作势要拉起朱道临,两位深受感动的长公子也忙不迭地跑去过认真帮忙,连连说朱世兄你这是何苦啊?
魏国公和张侯爷很快镇定下来,皱着眉头等待应昌培三人把朱道临拉起来,谁知应昌培和两位长公子拉来扶去,就是拉不起直挺挺跪在张德义身边的朱道临,反倒弄得自己东歪西倒气喘如牛。
这下魏国公和张侯爷惊着了,他们对从小被操练到大的儿子有多大力气可是一清二楚的,平常与军中好手比试,两个人的儿子都能轻松对付两三个,却没料到在朱道临面前竟然半点能耐也使不出。
藏而不露的吴公公同样震惊,他率先走到朱道临面前,笑眯眯地示意应昌培几个站一边去,然后伸出双手,想掂量一下朱道临的道行有多深。
朱道临抬起双手迎上吴公公的手,一搭一转最后轻轻一送,生生把身材高大颇为魁梧的吴公公逼退半步,完了又是歉意又是请罪,却仍然跪在满脸惊骇的张德义身边。
吴公公大呼小叫后生可畏,魏国公反而笑了:“贤弟,既然道临贤侄都做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是饶了你家小子吧,否则你得去把道临贤侄扶起来才行,能不能扶起来还得另说呢,至少愚兄一直承认,吴公公的身手还是比我们哥儿俩要高明那么一点点,哈哈!吴公公你别翻白眼啊!哈、哈哈!”
张侯爷彻底没辙了,只好恶狠狠地叫大儿子去把小儿子拖起来,然后和颜悦色地把满脸愧色的朱道临搀扶起来:
“贤侄你这是何苦?唉!不说了,说了还得生气,走,跟我喝酒去,再给我说说你送的双筒望远镜怎么调整那个什么……什么焦距?”
朱道临欣然从命,恭恭敬敬做出个虚扶手势,跟随张侯爷重新回到酒桌旁坐下,酒也不喝了,拿起桌面上的望远镜详细讲解起来。
张德义跪得太久,又累又饿还被老爹一巴掌打肿半边脸,扶着大哥颤悠悠站起来就晃个不停,根本挪不动步子,站在角落里好一阵子双腿才听使唤,听大哥要他去向已成为朱世兄的朱道临道个歉,顿时满肚子的不愿意,虽然他已经不再怨恨朱道临,还因为朱道临愿意为他跪下求情而心生感动,但他怎么能放不下这个脸?
可是,不去道歉道谢的话,恐怕回头还得挨脾气火爆的老爹一顿狠揍,因此张德义犹犹豫豫站在原地窘迫不已。
眼尖目明的应三哥适时而至,亲热地吩咐德义贤弟暂且回去擦擦药先消肿,顺便把院子里百余名受连累的弟兄都悄悄带走,剩下的一切自有他应三哥和朱世兄几个哥哥帮忙擦屁股。
张德义当即大喜过望,对仗义的应三哥感激地直点头,悄悄望了一眼背对自己正与朱世兄低声说话的老爹,立即哀求自己大哥帮挡着点,然后顺着墙边悄悄溜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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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这一章可能会有很多争执,但巨火认为,在当前的情况下,与张侯爷一家对上不是明智之举。其实朱道临引张德义上当,有心人只要稍微调查一下就明白,这一跪可以化解很多无形的东西。
至于男儿膝下有黄金,现在朱道临的当务之急是在明末站稳脚跟,先团结一部分力量才好应对另一部分力量,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适当的厚黑是有必要的。
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欢迎大家在书评区讨论!
第五十七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 PS:祝广大书友国庆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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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道临把最重要的博孚钱庄四成股份拿下后暗暗松了口气,怀里那张签下六个人名字、盖下六个手印的股份契约,确保了他的权力和义务,成为他最有潜力的重要资本,同时也意味着从今往后,他能从其他四个势力强大富甲一方的股东手里,交换到数量更多、年代更远、价值更高的古董字画。
至于其他各种书籍、刀剑、钟表、水晶制品等奢侈品交易,包括四家股东联合成立开张即将的旧院街联合大商铺,对朱道临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还有件事朱道临一直心里没底。
至今为止,他仍搞不清所属的茅山上清派到底有多大实力,尽管从应氏父子、魏国公徐弘基、隆平侯张拱薇、南京铜元局太监吴公公和车夫老史身上,看得出他们对道教三大流派茅山上清派、龙虎山正一派和全真派发自内心的尊重,对这三大流派的影响力和汇聚于朝天宫的内在实力颇为忌惮,但朱道临自己却没有多少切身感受,心里也就没什么底气。
因此,朱道临不得不抓住一切机会迅速壮大自己,尽可能快地摆脱目前尴尬的附庸地位。
上次在下元节之前离开紫阳观,离开金陵,朱道临没机会见到茅山祖庭掌教真人派来的两名元老级师伯,回来后听师傅说,两位德高望重的师伯拿来了祖庭破格授予他的法印,带来了百余名技艺高超的建筑工匠,次日临走前还留下话,叮嘱他来年抽个时间到祖庭参拜。
但朱道临对此并不热衷,加上最近一段发生不少事情,需要解决的问题也很多,于是也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
祖庭派两位师伯送来破格授予朱道临的法印,如今仍在师傅玄青手里收着,按照师傅玄青的说法,紫阳观落成举行盛大开观仪式那天再郑重授予他才合适,所以朱道临还不知道那方法印长成什么样,也没有问师傅要来看看的兴趣。
如今最重要的利益已经明确,朱道临一直藏着的5箱共30座四十厘米高琉璃神佛雕像,10箱共40套水晶酒具,20箱共480面三种规格的镜子,5箱共50000枚三种型号的缝衣针,5箱共500把裁缝剪刀,4箱共200把订制的花纹钢龙泉唐刀,10箱共500块刻有天枢阁印章的仿古怀表,就需要尽快交给应昌培发售了,马上就到一年中生意最好的销售旺季,朱道临肯定不会错过。
这些价值四百五十多万两银子的货物,加上之前已交给应昌培的两万套连环画册,合计总额为四百八十万两银子,这笔数字是朱道临给应昌培打八折之后定下的成本价,不包括出售之后再从获利总额中分得的三成利润,因此,在把这批货物交给应昌培之前,朱道临必须先和应昌培把这笔账算清楚。
上一批货物以及获得的六十万两银子的利润分成,与交给应昌培的70吨铜板一起,折算成朱道临入股博孚钱庄的四成股份,不足部分按照今天的约定,在下一批运来的铜板总值中扣除,毕竟如今的博孚钱庄总资本,已迅速提升到一千二百万两银子之巨。
所以朱道临对暂时的股本缺额并不着急,着急的是尽快与应昌培算清即将交付的这批货物总额,然后从应家总号先行支取一百万两银子,其中八十万将交给师傅玄青道长,用于支付近三万人的日常消耗、紫阳观和庄园、码头的建设费用,剩下二十万两朱道临用于购买一批高质量的古董字画,以及赎买如烟姑娘和柳如是两位可人儿。
应老爷子看到朱道临有点心不在焉,加上自己儿子和国公爷、张侯爷的两位大公子一直在窃窃私语,干脆提议让几个年轻人自己玩去,他们几个老家伙平时虽然时常走往,但四个人聚齐一次也不容易,需要留下来好好喝杯酒,好好说说话。
这个提议正中四位年轻人下怀,两位大公子还扭捏一阵,脸皮厚的应昌培和朱道临恭敬施礼完毕立刻离开,两位大公子也连忙追出去。
望着四位年轻人消失的大门外,魏国公徐弘基颇为感慨,转向张拱薇含笑问道:“道临贤侄可对贤弟的脾气?”
张拱薇愣了愣,看向对面似笑非笑的应老爷子和吴公公,只好如实说出心中感受:
“道临贤侄不简单啊!且不说他送给我们几个价值万金的见面礼,也不说他迎难而上慷慨赈济三万流民的义举,以及临危不惧避过潜在危机的种种狠辣手段,仅是他能为我家小子跪下求情这一点,就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众人哈哈一笑,吴公公含笑问道:“你就不怪罪道临贤侄连使诡计,最终坑了德义侄儿的狡猾手段?”
张拱薇正色道:“我家小子性情太过鲁莽,担心他知道咱们几家联手开办钱庄和联合大商铺的事情后,不小心嚷嚷出去再闹出什么笑话,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他也就不认识道临贤侄,这才闹出今天这破事,因此不能责怪道临贤侄,要怪只能怪我那不成器的小子。”
“若是道临贤侄早就知道德义是你隆平侯的儿子呢?”吴公公再次问道。
张拱薇再次愣住了:“不可能吧?道临贤侄绝不是如此阴险的人。”
吴公公哈哈一笑,靠在椅背上不再说话,已经猜到事实真相的徐弘基再次笑道:“贤弟,如果今天这事真是道临贤侄设下的圈套,你又会怎么想?”
张拱薇脸色一变,随即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之中,再次抬起头时,竟然露出了笑容:
“小弟仍旧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道临贤侄的人品,若真如兄长所说的一样,小弟也不会怪罪道临贤侄,反而会更看重他的能耐,和这样一个满肚子坏水绝不吃亏的俊杰联手发财,小弟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照啊!哈哈!果然不出咱家所料,由此可见,张贤弟之所以能在逆境中力挽狂涛,一步步将风雨飘摇的隆平侯府重新带回到今日的兴盛局面,甚至还超过老侯爷在世时最风光的那二十年,仅是这份心胸,这份坚韧,就远不是寻常人能够比拟的!”
吴公公说完抚掌大笑,由衷地向张拱薇竖起个大拇指。
徐弘基嘿嘿一笑,转向身边的应老爷子恭敬地问道:“岳父大人,在座您老人家年纪最大,见识最广,而且您老看人从未走眼过,能不能和我们说说,您对道临贤侄又是何种看法?”
应老爷子毫不做作,指指满脸关注望向自己的张侯爷:“说句得罪的话,若是换成太祖或成祖年代,拱薇的成就恐怕要在你之上!你再看看吴公公,整天笑眯眯和弥勒佛没啥两样,可他那双眼睛,还有他胸腹间的城府,同样远在你我之上,不服不行啊!”
吴公公又是哈哈大笑,获得应老爷子承认和赞扬的张拱薇也憨厚地笑起来,唯独徐弘基一脸郑重地点点头:“谢谢岳父大人教诲!这下我这心里没什么担忧了。”
应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且不去说信徒遍布江南的茅山上清派,也不提上可通天的朝天宫,只需细细琢磨道临贤侄数月来的所作所为,就能看到他的真实秉性,购置巨额地产,赈济数万流民,蔑视四大粮商,修建作坊码头,以及今天诸多大事的决策,这年轻人表露出来的眼光和气魄,哪一样不令人为之刮目相看?”
“无论是气概、心机还是才智,都不在我们几个之下!”
吴公公和张拱薇连连点头,心机深沉的徐弘基终于正式表明态度:“既然大家都是这样的看法,那就无需再说什么了,我会在能力范围之内,给予道临贤侄最大的支持,唉!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性格高傲了些,听说昨晚他一曲搅动秦淮河,震天喝彩传到十里之外,却也得罪了几个求见不得的风流名士,估计今后还得闯祸。”
“年轻人嘛,哪能像我们过来人这么安分,偶尔放纵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随他去吧,以他的满肚子阴谋诡计,出不了什么大事,估计谁惹他谁倒霉。”吴公公的话再次引发一阵笑声。
与此同时,距离魁星楼直线距离不到两百米的应家商号宝悦轩二楼,张德忠和徐文爵站在挂成一流的字画前面,兴致盎然地加以评论,应昌培按照朱道临刚写出的货物清单飞快拨打算盘。
朱道临和两名经验丰富的朝奉围着一尊三足青铜鼎,倾听两名年逾四十的朝奉细细品评这尊刚刚从长江上游武昌发来的古董,最后在两位朝奉颇为遗憾的目光中高兴地拍板:
“就它了,怎么说也是战国时期的楚王宫御用之物,若是成对的话,眼前这尊花两千五百两银子肯定买不到,而且我挺喜欢上面铸造的纹饰和三条腿上的兽纹,哈哈!麻烦二位替我做个木箱塞进干草装上,下回来我再带回去。”
两名朝奉连忙点头,其中一位再次请求朱道临是否再等等,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湖广那边会出现相同的一只兽纹三足鼎,配成一对价值就会猛升数倍。
朱道临哪里管他配不配对,心想只要是真货,拿回去就是千百倍的暴利,足够了。
应昌培已经算完账,把朱道临叫过去,递给他自己估算的进货总额:“这批货进价按五百万整数算吧,不能老赚你便宜,如果急着用钱的话,等会儿我陪你去隔壁钱庄取出两百万两银票,再多恐怕有些困难,毕竟年终来临,取钱的不少。”
“一百万够了,多了暂时也没地方用。”朱道临笑道。
应昌培笑问:“什么时候我去拉货?”
“明天下午吧,等会儿我得会紫竹园好好睡一觉,明早再去紫阳观。”朱道临回答。
应昌培眼睛一亮:“这么说,货已经入库了?”
朱道临蔑视地瞥他一眼,走到还在品评两幅元代画作的徐文爵和张德忠身边,盯着前方的两幅画作开起了玩笑:“二位要是觉得不看好,咱们干脆不给银子,直接拿回去随便挂哪儿算了。”
跟来的应昌培立刻大声叫起来:“做梦吧你!这六幅唐宋字画可是按照你的要求从各家店铺弄回来的,中间这两幅元初名家赵孟頫的画作,还是我求爷爷拜奶奶才从苏州好友家里弄回来,足足花去我三千两银子啊!还没跟你算路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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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最难消受美人泪
(); ps:祝大家国庆节快乐
日落时分,朱道临以事多为由谢绝应昌培和两位大公子一同前往秦淮画舫饮酒的邀请,携带存放在木箱里的六幅字画,乘马车离开宝悦轩,一路思考临别前应昌培正式提出的合办马车作坊的建议。
建立作坊制造四轮马车早已在朱道临的计划之内,一个月前就已委托好兄弟梁城以新注册的贸易公司名义,与常州的生产厂商签订半年定购一万套四轮马车的车轮车轴合同,打算在春节之后弄回首批两千套,交由在建的庄园作坊制造各种用途的马车。
之前朱道临带来的五辆四轮马车所产生的影响,远比他预料的大得多,按照应昌培的说法,半个多月来至少有五十家客商找到应家总号或者他本人,询问是否能经销坚固舒适平稳快速的新式马车,登门求购自用者更是数以百计。
应昌培判断,仅金陵城和方圆五十里的县镇,至少能卖出上千辆四轮马车,要是加上苏杭宁绍和江北淮扬地区,每年卖出五千辆不在话下。
若是利用四轮马车的后车轴和两个大车轮制造两轮货运马车,每年至少能卖出上万辆。
对于应昌培的预测数字,朱道临反复分析之后,觉得还是可信的,师傅玄青和几个师伯师叔好几次提起马车的事,希望能有十辆八辆四轮马车送到茅山祖庭去,朱道临也答应下次想办法弄回来,只是事情太多还不能回去罢了。
如今看来,应氏家族已经盯上这块肥肉了,说不定魏国公和隆平侯两家也有意插上一脚,否则临别前两家的大少爷不会对应昌培和自己的四轮马车如此羡慕,还悄悄询问自己能否帮他俩买回两辆同样的四轮马车。
朱道临想来想去还是无法做出决断,马车驶入紫竹园西跨院的院门,他还没有想清楚。
进入正堂之后,朱道临干脆把这个难题暂时抛掉,信步走向自己的东偏房想换套宽松衣袍,小媚却在这时冲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带着哭声禀报:
“半刻钟前,小萃晒衣服的时候忽然倒下了,怎么叫也不答应,全身发汗吐个不停,最后还吐血了,公子你救救小萃姐姐吧”
朱道临拍拍小媚的肩膀以示安慰,快步穿过下人们聚集的书房,进入贴身丫头居住的房间,很快被躺在榻上脸色发紫的小萃吓了一大跳。
朱道临来不及多想,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小萃的颈动脉,再小心地扒开她的小嘴观察,发现赤红肿胀的舌头一动不动如同瘫痪,当即吓得大声叫起来:
“快去叫老史骑马赶往铜元局,找吴公公尽快请来宫里的御医,快”
等待在书房里的下人们顿时乱成一团,两位机灵的童子先后跑往车夫老史所在的西厢房,朱道临身边的小影和小媚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车夫老史匆匆到来询问,听朱道临说小萃丫头很可能是心脏急病突发,二话没说立即跑出大门冲向马圈。
正准备洗澡的师弟玉虎闻讯赶来,非常镇定地吩咐师兄不要着急,然后走到榻前细细观察小萃的症状,抬起小萃无力的手开始把脉,拥挤慌乱的屋里随之安静下来。
两分钟后,玉虎松开小萃的手,快速翻开小萃紧闭的眼皮细细查看,随后扒开小萃无力张开的嘴,强忍心中的惊骇,低声向朱道临禀报:
“典型的厥心痛,来不及了,要是发病的时候有大师伯在,或许能用金针之术保住几许生机,可现在已经”
“那就快去请大师伯啊”
双目潮红的朱道临真是伤心了,他也判断是急性心脏梗死,也预感到小萃没救了,可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才十三岁,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玉虎没有离开,默默站在榻前垂下了脑袋:“师兄节哀吧,小萃姑娘已经走了。”
随着小媚“哇”的一声哭号,屋里屋外的仆人们哭成一团,朱道临从怀里掏出洁白的丝帕缓缓蹲下,轻轻擦去小萃嘴边残留的血丝,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虽然彼此相处只是短短两天,两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时间见面,可朱道临怎么也忘不掉昨晚洗澡前的景象: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害羞的小影和捣蛋的小媚都被自己轰走了,唯独乖巧文静的小萃怎么也赶不走,还怯生生地对自己说,服侍公子洗澡是奴家的本分若不是公子,奴家恐怕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了奴家没见过父母,好几次梦见母亲,长得和奴家很像
寒夜中的西跨院烛光明亮,寂寞无声。
正堂上烛光映照,香火袅袅,老史连夜出去敲门买回的上好棺木里,静静躺着十三年来刚过上两天开心日子就不幸死去的小萃,二十余名轮番拜祭完毕的仆人围坐四周不愿散去。
换上一身素净道袍的朱道临盘腿坐在棺木前方,默默为逝去的小萃点燃一张张纸钱,同样换上正装道袍的玉虎盘腿而坐念念有声,为不幸早逝的小萃超度祈祷。
按照风俗习惯,富裕人家死去的丫鬟通常是连夜送出去交给死者的亲友,不然就是悄悄找个地方草草埋葬,不会停留到第二天,可是在朱道临这里却没这说法。
祭祀完毕,几个上年纪的仆人刚说出连夜送走的意思,就遭来朱道临一顿痛骂:
“闭嘴别和我说什么狗屁的风俗习惯,既然在我朱道临家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办小萃是个不知爹娘是谁的孤苦孩子,既然来到我朱道临身边,她就是我朱道临的家人,哪怕只来了一天,我也会把她当成家人看待。”
“你们也一样,只要你们把这当成家,我也会把你们每个人当成自己家人”
“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把小萃送到幕府山去,就葬在我那新建院子后面的虎山脚下,每年清明只要我在,就会祭奠这苦命的姑娘,绝不会让她去做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朱道临近似吼出的一席话,令仆人们无比汗颜,也无比的感动,所有人都主动留下,为可怜的小萃守夜。
子夜过后,朱道临终于站起来,向主动留下继续为小萃念经的师弟点点头,叫过老史低声吩咐一番,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东偏房,回到自己的卧室合衣躺下,脑子里全是小萃丫头的音容笑貌。
没多久,眼睛红肿的小影端着莲子银耳羹悄悄进来,看到烛光下的朱道临呆呆望着帐顶一动不动,哀伤的眼神在烛光下分外感人,令小影的热泪再次夺眶而出。
朱道临看向放下托盘默默擦泪的小影,心头禁不住隐隐作痛,想了想和气地问道:“小媚呢”
“哭得太伤心,睡了。”
小影走近榻前,想要端起莲子银耳羹,好好服侍回家以来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饭的朱道临,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小碗,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在掌中。
朱道临把微微发抖的小影拉到身边坐下:“和我说说话吧,再没个人说话,我会更难过的,我想你现在的心情,恐怕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小影的刚擦去的泪水再次流下,歪坐着的身躯不住摇晃,朱道临温存地将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秀发默默拥着她,任由她的热泪浸透自己的胸膛。
良久,从不多话的小影终于开口了:“公子,奴家相信你,奴家愿意成为你的人,奴家再也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了呜呜”
朱道临心痛地把娇弱无助的小影搂在怀里,久久都不愿松开手,最后说出句令他自己都惊愕的话语:“你是第一个在我心口流泪的女人,我要娶你。”
伏在朱道临身上的小影立即颤抖起来,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呆呆看着逐渐露出温馨笑容的朱道临,娇媚的红唇一个劲抖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在一瞬间下定决心的朱道临抽出双手,轻轻捧着小影苍白的脸:“相信我,相信天意,是老天让相距遥远的你我聚在一起的”
“小影,我不知道你是否真心愿意跟我一辈子,是否愿意接受我这个刚见过两天的男人,但我要还是觉得该把心里想的告诉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被你迷住了,所以,这辈子我不会放你走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你是第一个在我心口流泪的女人”
小影抖得更厉害了,只觉得双耳翁翁直响,身子软绵绵没了知觉,整个人昏呼呼如同漂浮在云彩之上,秀美的脖子在一阵僵硬过后无力地垂下,迅速恢复血色的娇美脸庞如同带露的玫瑰花瓣,缓缓贴在朱道临发烫的脸上,恍惚间如同梦呓般说出句话:
“奴家愿意做公子的女人”
朱道临的心跳猛然加速,他激动抱紧怀里的柔媚娇躯翻过身来,可不知何时来到榻前的熟悉身影,生生止住了朱道临的深情一吻。
“小媚,怎么还不休息”
朱道临无奈地松开迷迷糊糊的小影,侧着身子低声问道。
“奴家害怕”
俏脸绯红的小媚说完爬上矮榻,扑在朱道临身上嘤嘤流泪。
朱道临彻底无语了,沉默片刻,干脆搂过下意识靠近自己的小影,把两位美得令人心痛的贴身丫鬟全都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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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人生无常
(); 日落时分,朱道临以事多为由谢绝应昌培和两位大公子一同前往秦淮画舫饮酒的邀请,携带存放在木箱里的六幅字画,乘马车离开宝悦轩,一路思考临别前应昌培正式提出的合办马车作坊的建议。
建立作坊制造四轮马车早已在朱道临的计划之内,一个月前就已委托好兄弟梁城以新注册的贸易公司名义,与常州的生产厂商签订半年定购一万套四轮马车的车轮车轴合同,打算在春节之后弄回首批两千套,交由在建的庄园作坊制造各种用途的马车。
之前朱道临带来的五辆四轮马车所产生的影响,远比他预料的大得多,按照应昌培的说法,半个多月来至少有五十家客商找到应家总号或者他本人,询问是否能经销坚固舒适平稳快速的新式马车,登门求购自用者更是数以百计。
应昌培判断,仅金陵城和方圆五十里的县镇,至少能卖出上千辆四轮马车,要是加上苏杭宁绍和江北淮扬地区,每年卖出五千辆不在话下。
若是利用四轮马车的后车轴和两个大车轮制造两轮货运马车,每年至少能卖出上万辆。
对于应昌培的预测数字,朱道临反复分析之后,觉得还是可信的,师傅玄青和几个师伯师叔好几次提起马车的事,希望能有十辆八辆四轮马车送到茅山祖庭去,朱道临也答应下次想办法弄回来,只是事情太多还不能回去罢了。
如今看来,应氏家族已经盯上这块肥肉了,说不定魏国公和隆平侯两家也有意插上一脚,否则临别前两家的大少爷不会对应昌培和自己的四轮马车如此羡慕,还悄悄询问自己能否帮他俩买回两辆同样的四轮马车。
朱道临想来想去还是无法做出决断,马车驶入紫竹园西跨院的院门,他还没有想清楚。
进入正堂之后,朱道临干脆把这个难题暂时抛掉,信步走向自己的东偏房想换套宽松衣袍,小媚却在这时冲出来,紧紧抓住他的手带着哭声禀报:
“半刻钟前,小萃晒衣服的时候忽然倒下了,怎么叫也不答应,全身发汗吐个不停,最后还吐血了,公子你救救小萃姐姐吧!”
朱道临拍拍小媚的肩膀以示安慰,快步穿过下人们聚集的书房,进入贴身丫头居住的房间,很快被躺在榻上脸色发紫的小萃吓了一大跳。
朱道临来不及多想,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小萃的颈动脉,再小心地扒开她的小嘴观察,发现赤红肿胀的舌头一动不动如同瘫痪,当即吓得大声叫起来:
“快去叫老史骑马赶往铜元局,找吴公公尽快请来宫里的御医,快!”
等待在书房里的下人们顿时乱成一团,两位机灵的童子先后跑往车夫老史所在的西厢房,朱道临身边的小影和小媚眼泪立刻流了出来。
车夫老史匆匆到来询问,听朱道临说小萃丫头很可能是心脏急病突发,二话没说立即跑出大门冲向马圈。
正准备洗澡的师弟玉虎闻讯赶来,非常镇定地吩咐师兄不要着急,然后走到榻前细细观察小萃的症状,抬起小萃无力的手开始把脉,拥挤慌乱的屋里随之安静下来。
两分钟后,玉虎松开小萃的手,快速翻开小萃紧闭的眼皮细细查看,随后扒开小萃无力张开的嘴,强忍心中的惊骇,低声向朱道临禀报:
“典型的厥心痛,来不及了,要是发病的时候有大师伯在,或许能用金针之术保住几许生机,可现在已经……”
“那就快去请大师伯啊!”
双目潮红的朱道临真是伤心了,他也判断是急性心脏梗死,也预感到小萃没救了,可就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忍的现实。
好端端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才十三岁,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玉虎没有离开,默默站在榻前垂下了脑袋:“师兄节哀吧,小萃姑娘已经走了。”
随着小媚“哇”的一声哭号,屋里屋外的仆人们哭成一团,朱道临从怀里掏出洁白的丝帕缓缓蹲下,轻轻擦去小萃嘴边残留的血丝,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虽然彼此相处只是短短两天,两天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没时间见面,可朱道临怎么也忘不掉昨晚洗澡前的景象:
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害羞的小影和捣蛋的小媚都被自己轰走了,唯独乖巧文静的小萃怎么也赶不走,还怯生生地对自己说,服侍公子洗澡是奴家的本分……若不是公子,奴家恐怕要被卖到窑.子里去了……奴家没见过父母,好几次梦见母亲,长得和奴家很像……
寒夜中的西跨院烛光明亮,寂寞无声。
正堂上烛光映照,香火袅袅,老史连夜出去敲门买回的上好棺木里,静静躺着十三年来刚过上两天开心日子就不幸死去的小萃,二十余名轮番拜祭完毕的仆人围坐四周不愿散去。
换上一身素净道袍的朱道临盘腿坐在棺木前方,默默为逝去的小萃点燃一张张纸钱,同样换上正装道袍的玉虎盘腿而坐念念有声,为不幸早逝的小萃超度祈祷。
按照风俗习惯,富裕人家死去的丫鬟通常是连夜送出去交给死者的亲友,不然就是悄悄找个地方草草埋葬,不会停留到第二天,可是在朱道临这里却没这说法。
祭祀完毕,几个上年纪的仆人刚说出连夜送走的意思,就遭来朱道临一顿痛骂:
“闭嘴!别和我说什么狗屁的风俗习惯,既然在我朱道临家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办!小萃是个不知爹娘是谁的孤苦孩子,既然来到我朱道临身边,她就是我朱道临的家人,哪怕只来了一天,我也会把她当成家人看待。”
“你们也一样,只要你们把这当成家,我也会把你们每个人当成自己家人!”
“明天一早,我会亲自把小萃送到幕府山去,就葬在我那新建院子后面的虎山脚下,每年清明只要我在,就会祭奠这苦命的姑娘,绝不会让她去做无依无靠的孤魂野鬼。”
朱道临近似吼出的一席话,令仆人们无比汗颜,也无比的感动,所有人都主动留下,为可怜的小萃守夜。
子夜过后,朱道临终于站起来,向主动留下继续为小萃念经的师弟点点头,叫过老史低声吩咐一番,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东偏房,回到自己的卧室合衣躺下,脑子里全是小萃丫头的音容笑貌。
没多久,眼睛红肿的小影端着莲子银耳羹悄悄进来,看到烛光下的朱道临呆呆望着帐顶一动不动,哀伤的眼神在烛光下分外感人,令小影的热泪再次夺眶而出。
朱道临看向放下托盘默默擦泪的小影,心头禁不住隐隐作痛,想了想和气地问道:“小媚呢?”
“哭得太伤心,睡了。”
小影走近榻前,想要端起莲子银耳羹,服侍回家以来没喝过一口水没吃过一口饭的朱道临,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小碗,就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握在掌中。
朱道临把微微发抖的小影拉到身边坐下:“和我说说话吧,再没个人说话,我会更难过的,我想……你现在的心情,恐怕不见得比我好多少。”
小影的刚擦去的泪水再次流下,歪坐着的身躯不住摇晃,好一会儿才开口:“公子,奴家相信你,奴家愿意成为你的人,奴家再也不想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了……呜呜……”
朱道临心痛不已,最后说出句令他自己都惊愕的话语:“你是第一个让我心碎的女人,我要娶你。”
小影一听浑身颤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呆呆看着逐渐露出温馨笑容的朱道临,嘴唇一个劲儿抖动,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在一瞬间下定决心的朱道临抽出双手,轻轻捧着小影苍白的脸:“相信我,相信天意,是老天让相距遥远的你我聚在一起的!”
“小影,我不知道你是否真心愿意跟我一辈子,是否愿意接受我这个刚见过两天的男人,但我要还是觉得该把心里想的告诉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被你迷住了,所以,这辈子我不会放你走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谁让我对你一见钟情?”
小影抖得更厉害了,只觉得双耳翁翁直响,身子软绵绵没了知觉,整个人昏呼呼如同漂浮在云彩之上,秀美的脖子在一阵僵硬过后无力地垂下,迅速恢复血色的娇美脸庞如同带露的玫瑰花瓣,恍惚间如同梦呓般说出句话:“奴家愿意做公子的女人……”
朱道临的心跳猛然加速,刚想有所动作,可不知何时来到榻前的熟悉身影,生生止住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小媚,怎么还不休息?”
朱道临无奈地松开迷迷糊糊的小影,侧着身子低声问道。
“奴家害怕!”
俏脸绯红的小媚说完爬上矮榻,扑在朱道临身上嘤嘤流泪。
朱道临彻底无语了,沉默片刻,干脆搂过下意识靠近自己的小影,把两位美得令人心痛的贴身丫鬟全都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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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情之所至
(); 次日清晨,薄雾依稀。
金陵城的各大城门尚未打开,插着青色三角八卦旗的四轮豪华马车领着五辆各式马车组成的车队,徐徐抵达巍峨的金川门城楼下。
聚集在城门内街口等待出城的数百平民兴奋地议论起来,都知道插着青色三角八卦旗的四轮马车整个金陵城只有两辆,一辆是弘扬道法、赈济万民的紫阳观诸位道长的座驾,通常停在幕府山下的紫阳观,另一辆则是年轻英俊却已活人无数的小朱道长专有,大多数时间在城里,于是等候出城的数百民众纷纷猜测,令人尊敬的小朱道长是否在打头的四轮豪华马车上?
兴奋的议论声没持续多久便相继停止,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第二辆马车上的崭新棺材和白色旗幡,排在车队前方的平民商贾不约而同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然后与周边民众一样默默向棺材里的死者合手致礼。
深受感动的朱道临拍了拍望着车窗外又要掉泪的小影和小媚,打开车门钻出车厢,向各个方向的善良百姓逐一致礼答谢。
城门值守百户见状,立刻吩咐手下士卒提前打开城门,然后站到一旁向弯腰施礼的小朱道长郑重回礼,人群中两位商贩悄悄绕到倒数第二辆马车旁,低声询问熟悉的年轻车夫怎么回事?
听完年轻车夫颇为夸张的描述,两位商贩震惊之余肃然起敬,很快把死者的可怜身份和小朱道长的仁义告诉身边所有人。
消息随即传播开来。
人们口中重情重义的小朱道长已经领着送葬的车队消失在长长的城门洞里,无法听到人们的阵阵唏嘘,更看不到一张张平凡的脸上难得一现的感动和肃穆。
也许老天爷听到了人们对死者的深切惋惜,送葬车队出城之后,天空忽然下起了难得一见的绵绵细雨,直到朱道临领着家仆和数十精壮流民把小萃安葬在虎山脚下,紫阳观一群德高望重的道长开始法事超度小萃姑娘的灵魂,下了两个时辰的绵绵冬雨才停下,升至中天的暖阳从朵朵云层之间洒下了温暖的光芒。
葬礼结束,家仆们乘坐马车返回城中的紫竹园,已哭成泪人儿的小影和小媚被朱道临领到小溪畔那排矮房中休息,玄青道长等人非常体谅朱道临的哀伤,说了会儿话相继离开了。
朱道临低声告诉两位伤心的贴身丫头,这里是自己暂时的栖身之所,最近很少回来,小萃坟茔前方已经建到一半的大院,才是将来我们长期居住的地方,到时要是想起小萃,随时都可以到她墓前看望她。
安抚了两位美丽善良的姑娘,朱道临独自前往屋后紧靠山体的库房,拿出钥匙打开厚重的实木门,走到空荡荡的库房中央盘腿而坐。
半个时辰之后,朱道临走出已经堆满一摞摞箱子的库房,锁上门返回前面的小屋,尚未走到小屋门口,玉虎师弟领着应昌培主仆快步而来。
应昌培快走几步,来到朱道临面前歉意致礼:“愚兄领着车队和上百家仆出了金川门,才从熟悉的值守百户那里得知小萃丫头的不幸,没赶上给小丫头送行,还请贤弟见谅。”
朱道临摆了摆手,向应昌培身后的老管家点点头道:“货物都在后面那座茅草顶的大库房里,每个箱子正面都有黑笔写下的品名和数量,这是钥匙,四叔清点完毕就叫人来搬走吧。”
老管家恭敬地弯腰致礼,接过钥匙时犹豫了一下:“小萃是个文静懂事的好姑娘,当初老朽进入牙行的时候,她差点儿被城南的两个老-鸨先一步买走,老朽喜欢她的脾气和长相,就把她带回来了,没想到这孩子福缘还是太薄了,唉!贤侄能如此善待小萃姑娘,为她出殡,给她厚葬,想必她在九泉之下也是满心感激的。”
朱道临望着老管家转身而去的背影,摇摇头把应昌培请入自己的小屋,小影和小媚连忙起身行礼,然后麻利地为应昌培泡茶。
或许应昌培真被朱道临的情义感动了,接过小媚奉上的热茶温和地问道:“媚丫头,你叔叔和叔婶还好吧?”
小媚有点意外,看了看朱道临才低声回答:“这段日子没工夫回去探望他们,估计还在神策门外的菜市场卖菜吧。”
朱道临有些责怪地问道:“为何你不告诉我家里还有亲人?”
小媚愧疚地垂下脑袋,不敢看朱道临的眼睛。
应昌培微微一笑代为开解:“贤弟也不能怪媚丫头,她才到你身边几天啊?”
“说起来也是我疏忽了,媚丫头其实就是本地上元县人,家住神策门外五里远的小寺村,就是小石灰山下那个村子,媚丫头六岁的时候,父亲开山采石出了意外,母亲没多久也病死了,媚丫头和四岁的弟弟被她叔叔接去收养,她叔叔一家日子也不好过,靠租赁村中大户的十余亩地种菜为生,家里也有一堆孩子,可他叔叔还算个汉子,咬着牙硬挺了两年,可最后还是养不活七个慢慢长大的孩子,只好把媚丫头和自己的两个亲生女儿一起卖到教坊司。”
“一年前,也就是媚丫头刚满十一岁的时候,愚兄家里有两个丫头年纪大了要出嫁,所以愚兄到教坊司买几个下人回来补上,一眼就看上了媚丫头和她两个堂姐,于是把她们三姐妹都带了回来,直到贤弟搬进紫竹园,你两个嫂子担心你身边没人使唤给你挑丫鬟,这才把媚丫头和小影一起送到你身边的。”
“媚丫头的两个堂姐如今还留在愚兄家里,勤快听话,手脚麻利,长得也漂亮,再过一两年,你两位嫂子恐怕又要为她们张罗嫁人了,哈哈!”
朱道临这才明白过来,不好意思地询问媚丫头:“丫头,我忘了问你姓什么了。”
媚丫头还没说话,应昌培已经睁大了眼睛:“我算服你了,竟然连自己贴身丫鬟都不知道姓什么,说出去恐怕让人笑掉牙啊!”
“奴家姓顾,名字是爹爹在世时给奴家取的,一直没改。”媚丫头不好意思地回答。
“顾媚?”
朱道临合起来念了一遍,忽然感觉这名字似乎在哪看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只好继续询问道:“丫头,你弟弟还在你叔叔家里吗?”
“在呢,奴家得知将要被送到公子身边时,和主母请了个假回去看过一趟,叔叔和婶婶身体都挺好,对弟弟也很好,只是今年天太旱,种出的菜比往年少,也卖不出价钱……弟弟懂事多了,能帮着叔叔婶婶干活了。”
小媚姑娘说完,靠到小影肩膀后面,显然不怎么愿意提起此事。
朱道临担心伤到小姑娘的自尊,没有继续问下去,喝下杯茶便将应昌培拉到门外:
“麻烦兄长派个人去媚丫头叔叔家一趟,问他们愿不愿意到我这儿干活,如果愿意的话,就到西面虎山下在建的院子先干着,如果不愿意,就想办法把媚丫头的弟弟接过来,需要多少抚养费付给他,如果还舍不得的话,就说我朱道临看上媚丫头的弟弟了,要收到身边做徒弟。”
应昌培尽管有些意外,但还是乐于帮忙:“小事一桩,等会儿搬完货,我让四叔顺便走一趟,媚丫头的叔叔婶婶过年过节都进城探望媚丫头和她两个堂姐,和四叔彼此都很熟悉,我估计只要一提你的名字,他们一家就会前来投奔你,别说干活了,就是给你做家奴,对他们一家来说也是天大福气,传出去比什么都有面子。”
“谢谢兄长!”朱道临由衷感谢。
应昌培拍拍朱道临的胳膊:“自家兄弟谢什么?好了,四叔看样子点完货了,愚兄这就和他老人家说去,然后得先回城了,家里还有一大摊事情等着呢,你也别送我了。”
朱道临向大步走来的四叔点点头,目送他和应昌培一起走向前面的小桥方向,幽幽叹了口气转身返回小屋,前脚刚跨入门槛,后脚没来得及抬起,媚丫头已经扑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哭泣不止。
小影看到朱道临征询的目光点了点头,朱道临抱起怀里的媚丫头走到茶几前坐下,抬手就给她撅起的小屁股一巴掌:“以后再偷听本公子的话,就不是打屁股这么简单了,非得吊起来打个半死不可。”
媚丫头破涕为笑,小瑶鼻下忽然冒出个晶莹的泡泡,顿时逗得朱道临和小影笑个不停。
出了丑的媚丫头连忙离开朱道临怀里,跑出两步面对墙壁,慌慌张张掏出衣襟里的丝帕猛擦鼻涕,完了几步跑到小影跟前,把头埋在笑个不停的小影怀里,久久不敢抬起来。
朱道临怜爱地望向对面的小影:“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小影脸上的笑容随之消失:“自从父亲、母亲和哥哥被下狱冤死之后,那些亲戚全都避而远之没了影子,谁也不愿意再看奴家一眼,如今奴家有了公子,也就有了亲人,这辈子再也不会孤单了。”
朱道临叹了口气:“小萃的死让我很难过,昨晚搂着你们,想来想去都睡不着,直到安葬完小萃,我才忽然明白过来,更珍惜如今拥有的一切。”
“小影,除了你和媚丫头,我还向两位和你们差不多的姑娘做出了承诺,不管多么困难,春节之前我都要把她们接回来,希望你能理解我。”
小影乖巧地点点头:“奴家一切听公子的。”
朱道临歉意地站起来:“小影你听着,等过了新年正月,你满十六岁,我就举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娶你为妻,记住!是妻子,不是小妾!好了,我出去找师傅打个招呼,你准备一下,然后一起回城。”
小影呆呆望着朱道临远去的背影,幸福的泪水夺眶而出,如同珍珠一般顺着白皙的脸庞滚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