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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洛武神全文阅读

作者:苏公子南伽     大洛武神txt下载     大洛武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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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风雪夜行人

    冷风如刀,寒霜似剑,苍茫大雪,肆虐人间。

    天地不仁,日月无情,渺渺众生,皆为鱼肉。

    ----------

    风愈急,雪愈盛,天地之间,已是一片愁云惨淡,几难视物的可怜景象。

    但就在那不停翻滚涌动的厚重乌云下,竟然有一行五人,无惧天地伟力,正踩在被如同鹅毛一般飘飘洒洒迅速落下的白雪给层层覆盖的大草原之上急速前行着。

    迎风冒雪,渺小而倔强。

    任凭四周的风雪吹打,哪怕整个世界在这一刻仿佛只剩下他们五人,却仍旧难以改变他们前进的意志,不得不说,这实在是一支非常了不起的队伍。

    而这支队伍现在所处的位置也值得琢磨一二,因为此处已是突厥族腹地,再往前走不远,便是突厥汗王所居金帐王庭之所在。

    今年的冬天虽是一个异常罕见的大雪天,可前线战争的惨烈程度,却比以往来得更加骇人,而从时间上来推算,突厥人引以为傲的狼骑兵,现在应该正要与大洛王朝的主力军在祁连山一带决战。

    在这足以决定两国未来数十年国运走向的战争进行得如火如荼的关键时刻,迎着四周呼啸的风雪不停在向金帐王庭所在之地挺进的五人的真实身份与目的那便更加让人好奇了,毕竟就算只从表面上的装扮来看,也知道他们肯定不是突厥族人。

    再加上这一路疾行过来,他们又专挑人迹罕至的偏僻地方赶路,可整支队伍的大方向却又是如此的明确,而且五人皆视这极度恶劣的天气如无物,行进的速度之快,甚至堪比骏马,这帮身手极为不凡的家伙们这般深入此地,那其目的想必也就不言而喻了。

    就见这五人在蓬松的雪地上纵跃不停,一步落下,宛如蜻蜓点水一般,下一刻便掠出老远,这一路不说是踏雪无痕,但最起码,他们每一步留下的痕迹也是微乎其微,再加上头顶这逼人的大雪一刻也没停过,所以他们这一路走来留下的痕迹,便被非常自然地掩盖了,哪怕是有极擅追踪术的高手过来,恐怕也难以在这种极端的环境下发现他们的踪迹。

    仔细观瞧,落在队伍最末尾的这人,虽然用一根棕色的布条围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但依稀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年岁应该不大,因为在其眼神之中,还有着一缕只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渐渐消失的少年稚气。

    此人唤作李轻尘,他是个生来便不知自己父母究竟是谁的孤儿,亦不知自己为何会被人所遗弃,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我倒希望我李轻尘是个天生的残废,或是脸上有什么恶心的毛病,最好长得都没个人样,让人看了都倒觉得胃口,这样倒也想得通一些,只可惜我不但不是,而且我李轻尘还生得五肢俱全,相貌英俊,这种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的滋味儿你明白吗,我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但在遗弃我的人那儿,我就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呢”。

    不过他必须得承认的是,其实他算是幸运的,因为当时尚还是初生婴儿的他,并没有被路边饥肠辘辘的野狗给捡走啃食,而是被一个幽州镇武司的糙汉子在一个闷热的晚上从外面给捡了回来,并且顺顺当当地养大到了今天,只不过由于当时包裹他的襁褓里连一点能够表明其身份,或是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都没有,以至于把他从外面捡回来的人连他该姓什么都不知道。

    回他的那天晚上,幽州镇武司里一众杀伐果断,平常可以从街头一路砍到巷尾,哪怕被溅一脸血却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大老爷们,却在给他想名字一事上集体犯了难,其中一个戏言不如叫“襁褓”的人还挨了大家的一顿臭骂。

    眼看着一帮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在那边抓耳挠腮,一个个争得是面红耳赤,甚至有性子急的,一边砸墙一边翻书,好悬没把镇武司的大门给拆了,最后还是一个看库房的老头儿实在是看不过眼了,就说如果都不知道该姓啥那不如姓李好了,毕竟李家是大姓,以后出了门,跟谁都好攀个亲戚,只要脸皮厚一点,多少都能讨口饭吃。

    让李轻尘现在细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是,就这么个霉气的理由,竟然最后还真的赢得了他那帮干爹义父们的一致同意。

    至于他的名呢,也是那个瘸了两条腿的老头儿帮着想的,说是希望他这辈子别把自己的身世看那么重,毕竟尘世种种,百年之后皆是一黄土,人生在世呢,不如意之事十之**,做人,豁达一些,总是没错的。

    不过这个说法当时倒引得很多人站出来反对,说是这名字实在是太轻飘了,像个娘们儿似的,一点儿都不霸气,按照这帮糙汉子的想法,这男人的名字里不带点“霸”,“猛”,“狂”的,实在是不好出门见人,所以长大之后的李轻尘觉得,就冲老头儿当时的坚持,自己就该去坟上多敬他两杯,哦不,应该是两坛子幽州的好酒才行。

    说回收养他长大的镇武司,这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一户普通人家,而是在大洛朝廷之中,地位和权责范围都非常特殊的一座厉害衙门。

    纵观人族史书,历朝历代,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都总是不缺胆敢以武犯禁的所谓江湖侠客,尤其是那些身怀“天赐武命”或种种让人匪夷所思绝学之强悍武人,更是极其危险,盖因这种人一旦有心作乱,那无论是对于朝廷来说,还是对于那些无力自保的百姓们而言,都是一种极大的危害。

    前朝曾有两位实力强横的武者相争,二人最后不过是两败俱伤,各自退走的结局,但这一战因为误伤而被害死的百姓却多达上千人,由此可见这帮目无王法的武人们危害之大。

    故而在大洛王朝建立之初,太祖皇帝便亲自下令,由位列凌烟阁开国十二功勋之三一起倾力打造,搭建起了一座十分特殊的衙门,召集天下有心报效朝廷,以维护国家安定,保护普通百姓免受强大武人之扰为己任,身具侠义之心的同时,实力高绝之强者加入,而这座衙门取“镇武”之名,便是为了彰显朝廷的决心与威势。

    这里介绍一下所谓的“武人”,不算被内行人戏称为“十品武夫”的普通人,真正的武人按照境界与实力的差距一共分为九品,其中属九品最弱,一品最强,而每一品又分别有入境与大成两个境界的差别,故被人称之为九品十八境。

    而这九个划分武人强弱的品级,其实是按照武夫修行的三个阶段来区分的,前三品炼体,中三品炼气,后三品炼神乃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这与道门中人讲究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等等,其实也颇有几分渊源,但着实已经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了。

    而在习武这件事上,如果从他被人捡到带回镇武司的那一天起开始计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刚刚十五岁的李轻尘既不觉得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天

    才,也从不妄自菲薄,认为自己是什么平凡的庸才,但他得承认,自己绝对算得上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疲懒货,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其他人走江湖,无非就是为了名利二字,或是怀揣着什么美好的憧憬,可我不一样,习武那都是被老爹们给硬逼的,如果有得选,其实我还挺想做一个吹笛子讨生活的乐师的”。

    整整十五年,才终于炼出个六品大成的修为,在他看来,确实是算不得什么,只不过是刚刚才从最磨人的炼体三境里熬出来,真正成为一名世所公认的内家武人罢了。

    况且内行人都清楚,这前三品的炼体三境,从外炼筋骨皮,到内炼血肉,脏腑,经脉,层层往里递进,属于是最不讲究天赋的三个境界,因为这前三境,但凡只要是勤奋一些,耐得住苦,再肯多花一些时间,任何人都可以达到。

    就算是吃不住苦的孩子,只要有足够霸道的补药,再有高人以自身的修为灌注,为其易经洗髓,消化药力,也可轻易渡过,这也是为何自古都说穷学文,富学武,因为这学武的第一关,就得靠钱堆,如果单靠自己这一口气和自己的身体作对,又无名师指导,一着不慎,就很容易伤及根本,导致武运尽毁,或是在这留人的地方耽搁太久,前三品都耗了几十年,后继乏力,武道之路也就止于此了。

    不过说起来简单,但如无强者愿意耗费自身精元,以自身武路前程作为代价,日夜帮助易经洗髓,也很少有人能够极快地渡过这三重境界,相比之下,无论是之后的炼气,还是炼神,都更加考验武人的先天天赋与悟性。

    九品之中,唯有这炼体三境,那是最磨人,也是最难以取巧的,一旦在这个地方取了巧,那只是自毁前程罢了,取巧来的七品入境,可能真打起来连一个底子足够扎实的九品大成都不如。

    而熬过了炼身三境之后,便要着手开始炼气,武夫修气于内,故世间绝学,都有内家与外家之分,这代表着一个武人由内而外的蜕变,跨过这个门槛,即是两种修行了。

    要说他李轻尘其实是走了好运的,因为他若是被寻常人家给捡走了,哪怕家底殷实一些,可依然供不起一个武人修行最顶级的消耗,这可能就要拖慢他破境的速度,或是没办法打下足够结实的根基,也就是他们镇武司,才有这个实力。

    再加上幽州乃是朝廷边境,直面突厥人,年年征战不休,故而幽州的军备供给永远都是最优先,同时也是最为齐全的,这一众干爹义父们的俸禄又高,哪怕不拿他们这些年累积的功劳去换取那些好东西,就单只是从各自的俸禄中抠一些出来,堆在一起,也够他一个小孩子打基础用的了。

    在他又长了几岁之后,向来行事都不从朝廷法纪的幽州众人们便做主,明目张胆地给他开了个后门,将其正式地纳入了镇武司,有了一份属于他自己的俸禄和每月的配给之后,手头也就更加宽裕了。

    不过哪怕是李轻尘这种聪明人也不免灯下黑了,因为他自小到大便一直生活在幽州这种狠人辈出,无法无天的地方,所以自己还没有特别的感觉,但由幽州镇武司这帮老油子们联手辛苦调教,再加上他常年在外出任务,一步一步,单靠自己努力厮杀打熬出来的底子之扎实,实战经验之丰富,都是外人所难以想象的,这大概也是为何他会被丢进这个队伍的原因之一吧。

第二章 洞外有客来

    迎着足以冻杀万物的风雪与头顶昏暗的天色不停前进的五人之中,除了李轻尘这个等于直接生在镇武司的异类以外,另外四人也都已经在幽州镇武司待了起码有十余年之久,不但劳苦功高,而且背景也是清清白白,绝无可能勾结外敌,若非如此,他们也没资格得到执行这个绝密任务的机会。

    刺杀突厥金帐汗王,这是一个关系极其重大,足以影响前线战争走势的重要行动,所以必须得由镇武司中最为忠心,能力又最为出众之人所担任,李轻尘年纪虽小,但如果从他被抱进镇武司的那天开始算的话,其实他的资历已经很老了,更何况一个从小长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人,其忠诚那自然无需怀疑。

    这五个人除了李轻尘以外,皆以各自用了多年的代号相称,或许一开始在加入镇武司的时候他们还分得清自己的代号与真名,可当这么多年过去之后,他们自己可能都未必还记得住自己原本的名字。

    为首这个叫老辛的男人,看着年纪最长,而且其武功也是众人之中最为精深的一个,只差最后一步,便可成功踏入无数武人梦寐以求的上三品炼神之境,乃是一位实实在在的四品大成武人!

    他的身材并不壮实,再加上体内真气浑厚的原因,外面裹的衣服也不多,所以看上去甚至有些消瘦。

    浓密坚硬的胡子围着嘴巴方方正正地长了一圈,四周布满了深深沟壑的双眼之中,是数不尽的沧桑,李轻尘与他的关系最是亲热,因为老辛最会讲故事给他听,从小如此,并且这个男人可以将故事讲得声情并茂,跌宕起伏,一回完了,便巴不得赶紧到第二天听下一回,比茶馆里专门说书的都要吸引人,而且老辛讲故事可以不带重样的,这一晃十多年了,自己都还没能将他肚子里的存货给挖空。

    当他满脸慈祥笑意,给仍是孩童的李轻尘讲故事的时候,任凭谁也看不出来,此人乃是幽州镇武司中实力可排第三的大人物,杀得外族武人个个胆寒的活阎王。

    至于排在他前面的那两位,一位乃是他们幽州镇武司的武督大人,据说其实力已经完全超越了武人寻常的九品十八境,达到了传说中的境界,但武督大人从来都秘不见人,就连李轻尘在镇武司生活的这十五年来,都没有看见过此人一次,以至于李轻尘一直都觉得这只是那帮老油子们拿来骗人的谎话罢了。

    至于实力排名第二的这位,李轻尘倒是认识,毕竟他也算是自己的养父之一,而且此人,乃是货真价实的炼神境三品入境的修为,虽然这十几年来他一直被困在这一关,无法再往前走一步,可武人一旦到了这种境界,实际上已经拥有种种不可思议之神通,完全无法以寻常眼光去衡量了。

    至于队伍里的另外三人,其中一个被称作老六,生得小鼻子小眼,长得极其老实,笑容憨厚,看着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不过此人却不可小觑,因为他同样也是四品的修为,虽然只是四品入境,并且年纪其实也不小了,不过此生依然有望再进一步,踏入炼神境,到时候便是两种修行了。

    另外一个个子较矮的叫做猴子,整个人长得就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再加上他练的武功有些邪异,导致身材变得消瘦而且佝偻,双手垂下来长过膝盖,指甲锋利,看着就真跟山里的野猴儿一样,实力虽然只是五品巅峰,但胜在杀力惊人,爆发力十足,绝不逊色于任何一位四品武夫,他一旦发起疯来,就连老辛都还要惧他三分。

    这位被外面的人称作疯猴子的,最喜欢给年幼的李轻尘灌酒,然后被众人发现就是一顿暴打,不过猴子从来不改就是了,还一直说等李轻尘十六岁就带李轻尘去范阳城最好的勾栏里,一下子点上十七八个姑娘,这就算“开光”了。

    最后一人,因为脸生得长,再加上身材又很是高大壮实,武力也极为惊人,所以用地府阴神的名号相称,唤作马面,

    性子一向沉默寡言,属于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但哪怕只是站在边上,也可以给队友们一种极为可靠的安全感。

    这样的五个人组成一支队伍,哪怕是迎着如此大的风雪赶路,却依然显得游刃有余,毕竟所谓的轻功,对于已经踏足炼气境的五人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道罢了,哪怕从未修习过任何专门用来赶路的绝学,他们依然可以在这种地方保持健步如飞,只不过偶尔还是需要停下来稍作休整,补充一下体力,以保证维持队伍的战斗力。

    李轻尘虽然实力在五人之中算是最为低微的一个,可他这一路跟的却并不困难,并且另外四人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在速度上照顾一下他的意思,一路风驰电掣,可他却从来没有掉过队,事实上,他甚至都还有闲心去考虑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如果刺杀进行得足够顺利,而且完成任务之后他还有命从突厥族高手的合力围剿中逃回去的话,应该吃些什么来犒赏自己。

    他这辈子的爱好着实不多,练武不算,乐器能算一样,毕竟在这乱糟糟,臭烘烘的幽州,就属这雅趣的玩意儿最不好找到师傅教授,所以他的笛子算是自学成才,勉强能吹个调出来而已,除开这个,吃也能算一样。

    只是在幽州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土地实在是太过贫瘠了,实在是没什么好东西可以享受的,李轻尘琢磨着,自己改天得空一定得去长安城逛逛,听说在那可以吃到世上所有的好东西,地上跑的,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只有你想不到的,绝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而且大厨的手艺绝佳,哪怕是神仙闻到味儿了都得流口水。

    当然了,同样的事他其实已经想过很多次了,但最终都不了了之,这究竟是因为懒,还是单纯因为不想离开幽州,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但他能够确定这绝对不是因为自己怯生,毕竟他是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被那帮没事做的老油子们给抱到了大洛王朝和突厥族强行圈定的界碑那边,当时他还在那里迎风撒了一泡尿,只是现在那里早就已经被突厥人给占领了。

    有些可惜。

    就在他这么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想着的时候,李轻尘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马面那一如既往的沉闷声音,真的就像是一匹寡言少语的马,如果不是相处了这么多年,李轻尘觉得自己都未必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准备休息。”

    李轻尘瞬间回过了神来,将自己脑中各种杂乱的念头全部都摒弃了出去之后,这才发现在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自然地跟着队伍一起走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口,这里背风,四周又都被厚实的白雪所覆盖,很是隐蔽,着实是一个休息的好地方。

    已经要入夜了,是该休息了,不然哪怕是他们也很容易在风雪中迷路。

    五人之中身手最为敏捷的猴子此刻已经独自跑进去探查山洞里面的情况了,而老六和马面两人则都在边上望风,默默地观察着四周,李轻尘则立即返身,开始按照老辛很多年前就教给自己的办法,一点一点地清理起了众人刚才留下的,还未被大雪给完全掩盖的细微痕迹。

    其实不算一个轻松的活儿。

    等到他终于弄完了一切,又慢慢地退回到那处隐蔽的山洞口的时候,这才发现马面还在等他,两人互相对了个眼神之后,便知晓了大概的情况,李轻尘不发一言,先走了进去,而马面则留下来为洞口又做了一番掩饰布置后,这才跟着退了进去。

    一行五人,全都待在了这处黑漆漆的山洞里,哪怕他们所在的位置其实已经很隐蔽了,可他们依然没有选择生火,此行他们亦没有带上什么多余的辎重,就只有一点果腹的馕饼和肉干罢了,就连喝的水,都是修为最为深厚的老辛以真气化雪给弄出来的。

    五个人都没有随便说话聊天,而是各自闭目养神,考虑着自

    己的事,哪怕他们明明有传音入密这种隐蔽的手段,却依旧没有这么做。

    这一是因为会浪费真气,而在这种危险的地方,绝不容许有这种无意义的浪费,二是因为他们身为武人,那自然最为清楚,武夫的五感都远超普通人,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在附近发生,都难以瞒住这些人的感官,若是附近正巧有什么厉害的,或是觉醒了一些奇奇怪怪“天赐武命”的突厥战士路过,说不得他们的行踪就暴露了,三是聊天就意味着会分心,而在很多时候,分心也就意味着死,他们都是经验老到的武人了,常年在生死之间游荡,是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

    李轻尘没有选择靠在山洞的内壁上,甚至都没有坐着,而是选择安静地蹲在地上,屏息凝神,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毫无生气。

    他的内心其实是有几分疑惑的,首先因为镇武司可是为了针对那些依仗自身武力而随意作乱的武人所设立,而打仗的事应该归兵部,至于刺杀这种事其实也不该轮到他们来,不提朝廷还有专司情报侦察的悬镜司,兵部也自有自己的杀手以及随军武人,哪怕从武力上来说,他们的确要厉害很多,但那都是正面作战,刺杀却并非他们所擅长之事。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幽州这种破地方,其实朝廷各个衙门的职权向来也乱得分不清,文官掌兵,或是武官管政的,都不稀罕,各大势力早就乱做一团了。

    如果是因为上头临时做的决定,再加上人手不足,所以调他们镇武司的人作为刺客的话,其实也不算太离谱,甚至于李轻尘还猜测,或许到时候还有另外几波朝廷派出的刺客也不一定。

    五个人,而且还包括自己这个累赘在内,就这么跑去刺杀突厥族的金帐汗王,哪怕对方的主力都调到祁连山去了,可怎么想都还是有些离谱,毕竟胡人也不是就没有高手的,那些萨满教的巫师也不好招惹,但出于对幽州镇武司的绝对信任,李轻尘还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搪塞了过去。

    正在山洞里的众人各自默默调息,恢复体力的时候,老六突然从双腿盘膝而坐,闭目养神的状态中抽出,一个干净利落的翻身,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低声道:“一个,过来了!”

    老六乃是身具“天赐武命”的特殊武人,而且他天赐武命的能力也很有意思,名唤“风伯”,当然了,他自然没有如上古魔神一般呼风唤雨的能力,但一旦施展开来,四周的风便会成为他的第二双眼睛,方圆三里内的一切大小动静,都能“瞧见”,有此人在,自然就无需他人在外面多此一举放风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几如蚊吟,不过另外四人都是耳聪目明的武夫,哪怕外面风雪卷动的声音极大,他们依然听得是清清楚楚,当即就做出了反应。

    李轻尘明白这时候老六为何没用更为稳妥的,用体内的真气包裹自己的声音,施展出传音入密的手段,这显然是因为“风伯”的消耗甚巨,他暂时是没有余力浪费在这方面了。

    听到老六提醒的另外四人,皆是面无表情,显然这种突发情况早就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当下已经迅速地摆出了战斗的架势,无需过多的交流,便非常自然地分三波埋伏到了这处山洞的门口,只是没有就这么贸然地冲出去,以免等下打草惊蛇,哪怕到时候被人堵在山洞里,却也好过在这时候暴露。

    山洞外,风雪呼啸,夜有客来。

第三章 竟是故人至

    冬季凛冽的寒风裹挟着一片片冰冷的雪花,在外呼啸翻涌个不停,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这样恶劣的天气,若是选择留在外面过夜的话,只怕连生了一层厚实毛皮的牛羊们都要被活活冻死。

    对于在这片辽阔的草原上世代以放牧为生的牧民们来说,这个冬天,恐怕是不会好过了。

    李轻尘怔怔地望着洞口处洋洋洒洒,不断飘进来的细碎雪花,如此想着,尤其是等到他们成功地刺杀了突厥金帐汗王之后,突厥族前线必然大败,到时候,肯定又是一片生灵涂炭,不知多少人会因此而死,只怕人与战马的尸体堆积起来,比那座祁连山都要高了。

    不过,届时这些草原上的牧民们或许反倒该感谢这场罕见的暴风雪,因为若非有此天威横栏,大洛王朝的军队借着胜势一路肆虐过来,那就不是简单死几个人可以结束的事情了。

    ------

    拥有“风伯”这等无影无形之绝佳探查手段的老六,依然孤身一人待在这处山洞的最里面,继续依靠着这独特的天赐武命为队伍收集着外面的情报,总之,从对方那无畏风雪的笔直行进路线来看,这人必定是冲着他们这边来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这么糟糕的天气还敢在外面瞎晃悠,并且还恰好看见了被他们特意做了遮掩的山洞,也想进来躲避风雪的概率,可能比他老六这辈子最后成功登顶武道之巅的可能性都要小,更何况,在这种环境下,遇事先往最坏的方向想,多做一些防备,总是没错的。

    未雨绸缪嘛。

    虽然到现在他们依旧不清楚自己等人为何突然就暴露了踪迹,被人这么大刺刺地找上门来,但意外之所以被称之为意外,就是因为它们从来都不在人们的预料之中,它的出现,就是为了打那些自以为准备完善,算无遗策之人一个措手不及,在这种时候,任何抱怨都是没用的,面对意外,唯有尽力化解罢了。

    除开老六,包括李轻尘在内的四人之中,老辛是守在最前面的一个,而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毕竟他是这一行人里,武力最高之人,如果连他都挡不住对方,那其他人最起码在他的拖延之下,还是可以逃走的。

    当然了,如果连他都做不到拖延对方片刻的话,那这一行五人肯定就是团灭的下场,也无所谓谁先谁后了,这时候也不可能让弱者先以命去消耗敌人的体力,再由他来收尾,因为来人实力未知,做这种无谓的牺牲是完全没必要的。

    一个队伍五个人,必须各司其职,无论少了谁,接下来的路都将变得非常难走。

    ------

    “呼”

    好似无数把小刀子汇聚在一起般锋利的寒风还在不停地肆虐着,大片的雪花从外面不停地打进来,落在老辛的脚上,身上,乃至于脸上,可他一直都没有动用体内的真气化去身上的雪,而是就这么安静地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贴在山壁边上,认真地盯着门口,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近了!

    更近了!

    很近

    了!

    远处密集的风雪之中,已经隐约能够看到一个身材极其高大,健壮得如同一尊铁塔般的恐怖黑影了,四周狂暴的风雪于此人而言,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完全不足以撼动其万一。

    没有做什么额外的交流,他们之间配合起来甚至连个最基本的手势都不需要,众人在这瞬间便已经真正准备妥当,其中长于拳法,内功修为最为深厚的老辛守在门口处,伺机出击,而同样身材高大,体格强健的马面则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了老辛的另外一边,显然是想要作为副手与之一起阻敌。

    这两人一左一右地站着,就仿佛是两尊壁画门神一般,要将一切妖魔邪祟都给拦在外面。

    至于那个双臂长得不似人的疯猴子这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倒吊在了山洞顶上,屏息凝神,将自己的气息完美地融于四周的黑暗之中,同时默默地搬运着体内的真气,按照自身修习的独特绝学行走周天,伺机准备着偷袭,至于老六,则依旧还在利用风伯不停地探查着四周,防止还有其他隐藏的敌人存在。

    李轻尘站的位置,就在盘膝打坐的老六前面一些,其实已经算是较为远离洞口了,他的任务,就是要守护好老六的肉身,防止有人趁机偷袭心神完全沉浸在驾驱风伯的老六。

    哪怕明知道有一场必见生死的大战即将到来,但他的呼吸却依旧保持得非常平缓,面色也依然是那么的平静,完全没有对于危险和未知的恐惧,亦没有一丝一毫对于战斗的兴奋。

    简单点说,那就是他冷静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无一丝花木向阳的朝气,倒像是一口深不见底,寒意森森的古井。

    自小在幽州镇武司长大的李轻尘倒是从不觉得这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毕竟任何一个人在生与死的边界上来回走的次数多了,再面对突发情况的时候,自然就要表现得比平常人冷静一些。

    老实说,他的心脏,打从第二次出任务之后,便不会再紧张得砰砰地乱跳了,因为他现在尤记得小时候那位经常会偷偷给自己买糖葫芦吃的糙汉子在临死前嘱咐自己的那句话。

    “心乱了,出手就会慢,快慢之间,就是生死之别,切记,在真正动手之前,万不要露出你的牙来,那只会让敌人警惕,可一旦你决定要出手了,那就必须得一往无前,一击毙命!”

    这些话,他记了很多年,因为他知道,这是他们幽州镇武司的武人们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来的金玉良言,每一句貌似普通的告诫背后,兴许就是一个武人一生的缩影,故而此刻他不但保持着心如枯井的状态,就连浑身的肌肉都很松弛,就像是一头正在打盹的老虎,毫无威胁。

    突然间,李轻尘眉头微微一挑,心中突然又是一沉,原来是一直守在洞门口的老辛和这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已经交上了手,但又在瞬间分开了,而且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再拼上第二招。

    已经分出了胜负么?

    应该不是。

    可惜因为山洞里没有生火,而山洞外密集的风雪又遮住了阳光,再加上算算时间,现

    在本也已经到了夜里,而且他还站在山洞靠里面的位置,所以李轻尘其实看不太清门口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通过声音和体型来做出判断。

    就见门口那原本好似两尊门神一样分列两旁的老辛和马面突然换到了同一边,而来人则是占掉了马面的位置,站在了另外一边,而且,这个人的轮廓,让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越看,便越和记忆里的某个身影,渐渐地重合了。

    “是我。”

    正在这时,来人突然说话了,他的声音模糊而沙哑,可谓是难听到了极点,就仿佛是有两块破皮革被人按在一起剧烈摩擦所产生的那种噪音,但李轻尘却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一股温暖的亲切感,这一刻,好似身子都暖和了一些。

    无他,盖因此人乃是他们幽州镇武司中排名第二的高手,原姓韦,具体名讳不知,只知道整个幽州的武人都称其为“韦陀”,就单听这个诨号,也知其实力非同一般,毕竟行走江湖的,从来只有爹妈给错的名字,可没叫错的诨号。

    在佛门的教义之中,韦陀天乃是佛门护法神之一,法力高强,只一人镇守灵山入口,便教天下邪祟不敢侵扰之,其护道之心,可谓举世无双,而此人亦是修行佛道之人,曾在庙中受过戒,之所以后来加入了最不守规矩,乱象最严重的幽州镇武司,据他自己所言,是想尽一份力,护此地一方太平,这是他的修行。

    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修行之道,正在于迎难而上。

    而他的声音之所以这么难听,是因为年轻的时候与凶徒搏杀,喉咙不慎受过重伤,当时挨了一刀差点丢了性命,虽然之后侥幸伤愈,并且还一路成功地修行到了三品入境,成为了炼神境的武人,但依旧落下了这个毛病,据闻若想完全地脱胎换骨,修复旧身,唯有超越一品,进入传说中的境界才行。

    同为幽州镇武司之人,而且对方又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李轻尘那自然是认识他的,再说这一路风雪兼程,顶着这么恶劣的天气赶路,吃不好睡不好,辛苦那自然是辛苦,说不辛苦都是骗人的,这时候陡然见到故人了,自然就产生了一种奇妙的亲切感。

    他虽然不是修出神意的炼神境的武人,无法通过更可靠的方式来确认对方的身份,但韦陀这独特的声音却很难骗过人,不过出于谨慎,他没有说话,毕竟是在敌国腹地见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不得不多提防一下,何况不管任何时候,都得以队长为先。

    守在洞口,与对方隔着五步距离默默对峙的老辛却依旧没有放下那摆好的拳架,看那样子,似乎是随时打算出手的,显然,老辛这种老江湖远比一般人更谨慎。

    也对,在这种地方,先动手的,总比死了还不还手的强,不过他也没有贸然动手,毕竟眼前这位,的确是幽州镇武司的老朋友了,虽然此人一向独来独往,天天在屋中念些莫名其妙的胡经,其实谁也不待见,但毕竟是自己人,所以他还是用传音入密的手段问道:“阁下可知道,幽州有哪三奇么?”

第四章 一拳变了天

    幽州有哪三奇?

    这是一个只有幽州镇武司的内部人才知道的暗号,对上了则矣,如果没能对上,那老辛自然就不会客气,这一双拳头下的亡魂可不少,多一个自然更好。

    不想对面那位韦陀的手段却显得更为玄妙,这一次他明明没有动嘴,整个山洞里甚至也只能听见风雪在不停呼啸的声音,可偏生在场的每个人却几乎同时听到了他在自己耳边耳语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如夜鸦报丧。

    “幽州三奇,马比人多,胡人比中原人多。”说到这,身材高大,宛如铁塔的韦陀稍稍低下了头,在沉默了略微一息之后,这才缓缓地说道,“死人,比活人多。”

    众人一听,皆是默默地松了口气,放松了不少,就连原本躲在山洞顶上,伺机进行偷袭的猴子都已经从顶上跳了下来,他的身法极其敏捷,再加上山洞里面黑漆漆的,所以这一连串的动作旁人根本就看不清。

    只是在旁边的山壁上稍微借了一下力,一个大活人便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在接触到坑坑洼洼地面的瞬间,他的身形亦是立刻稳住了,猴子面露喜色,往前一步,正欲开口,却不想,那边的老辛完全没有松懈的意思,而是继续沉声问道:“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幽州的死人有这么多么?”

    韦陀闻言,突然将自己的双手合十,手腕的一对佛珠相互碰撞,顿时发出了一些细微的声响,他低声念诵了一句佛号,这次则是不加遮掩地张嘴回答道:“人生在世,如处荆棘,心动,则身动,而身一动,便会受伤,死的人多,正是因为世人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

    老辛听罢,这才终于是松了口气,但他的神经却未完全地放松下来,就连身体也依旧保持警惕而紧绷着。

    没办法,他是这一行人的队长,另外四个人的命都挂在他这里,凡事都由不得他马虎大意,当下只是有些奇怪地询问道:“韦陀兄,你是缘何而来?”

    是了,事情的确非常奇怪,想他们五人受镇武司之命,肩负着刺杀突厥族金帐汗王,以打破前线两军僵持的形势,为朝廷驱逐突厥蛮子,还边关一个太平而贡献自己的力量,可眼看着他们都要到达目的地,完成这整个计划的最后一步时,这同为镇武司之人,他韦陀怎么会突然找到自己等人呢?

    要知道,哪怕是像他们这样资历极老的,互相之间也不会知道彼此的任务到底是什么,这也是为了最大程度地防止有叛徒出现造成重大损失,所以韦陀怎么都不该到这里才对。

    当然了,此人若是真的韦陀,倒也正好可以解释为何此人能够在这种暴风雪的天气里发现藏得这么隐蔽的他们了。

    三品武夫,已有神意。

    韦陀不疾不徐地解释道:“长安督武司的最新命令,任务取消,朝廷已经派出了和谈的使者。”

    其余五人一听,心中俱是一惊,万万没想到,他们离开幽州还没太久,后方竟然已经发生了如此变故,原本的刺杀任务都还没正式动手,朝廷竟然就已经改变了主意,准备和谈了。

    李轻尘在后面一听,眉头微微皱起,顿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可还未等他开口问话,行事风格最为大大咧咧的猴子便已经迈步走了上去,一边笑一边朝着韦陀说道:“这可太好了,那咱们这就直接撤吧,刚好老子本来也不想去跟

    突厥人拼命,哎,这一路可算是把老子给冻烦了,回去可得。。。。。。”

    话音未落,已经完全放下了戒备心的猴子突然将双眼圆瞪,血丝密布,同时嘴里“噗嗤”一声,朝着前方吐出了一大口饱含着自身破碎内脏的鲜血,他眼睁睁地看着韦陀趁着自己不注意,一拳砸进了自己没有真气保护的肚子里,霸道刚猛的劲气直接在一瞬间搅碎了自己的经脉,丹田,内脏,夺去了自己性命,猴子清楚,这一刻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猴子很想要动一下,哪怕是死,也要给对方来一下狠的,可这只疯猴子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力行动,他的脸上满是迷惑,模模糊糊地念道:“你,你不是,真,真。。。。。。”

    话还未说完,这个平日里没事的时候最爱跟大家插科打诨,没个正形,曾经还说要带李轻尘去长安找花魁的猴子便已经直接断了气,生命在这一刻,比外面的雪花好像更为脆弱。

    至于刚刚目睹了这一幕的其他人根本就不需要细问,便已经全力出手,老辛首当其冲,以掌为刀,直接横切对面韦陀的双眼,沛然真气覆盖双手,因为速度太快,黑暗之中甚至拉扯出了一道微弱的光芒。

    马面也同时行动,用力甩出了一条造型奇异的软鞭,拉向了韦陀的双脚,至于李轻尘则在这一瞬间前冲,不敢有丝毫的留手,丹田内大半的真气都伴随着这一拳轰出,全力打向了韦陀的喉咙。

    他清楚,如果对方是真韦陀的话,那喉咙就是自己能抓住的唯一弱点,因为对方身有旧伤,同时就算他不是真韦陀的话,那里也是人的死穴之一,一旦重创,除非有一些奇异的“天赐武命”,或者很快地解决掉他们之后,以内力和肌肉封住伤口,否则哪怕是炼神境界的武夫也得饮恨。

    自己的一只手被猴子临死前用已经破碎的身体和最后的力气给牢牢地锁住,再同时面对三个武力惊人,配合又极为默契的高手们一齐进攻,这位韦陀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之色,反倒是还有时间低声念诵了一句佛号。

    “南无阿弥陀佛。”

    念罢,他运起真气,一下子抽出了自己的手臂,完全不顾上面还带着猴子的血肉,双手闪电般地在空中结出了一连串的手印,动作如梦如幻,气势如威如狱。

    这显然是佛门密宗的手段,随着他一连串的手印结出之后,他哑着嗓子喝了一声,顿时便有一道无形的磅礴气劲从他的面前炸开。

    攻来的三人之中,实力最差的李轻尘立马就被这股沛然无匹的气浪给轰飞了出去,幸好背后有已经收回了“风伯”的老六运起真气,伸手将他给接了下来,同时双手不停地在其身上拍打,这才圆满地化去了那股磅礴的劲道,没有让他因此而受伤。

    刚才去攻下三路的马面离得近,受到的冲击力也大得多,整个人一下子被掀翻撞在了旁边的山壁上,顿时震得整个山洞都轻轻地摇晃了一下,可他倒好,劲风一过的瞬间,便立马好似没事人一样迅速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只是没有再度冒进,而是默默地将自己刚才被震脱臼的手臂给接了回去。

    老辛的实力最强,这一下非但没有被震开,反倒是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和对方直接互换了一拳,两人挨了对方一拳之后,同时倒退开来,马面见状,立马闪身从后方去接,结果倒是和老辛一起往后

    滑着倒退了二十步,甚至将地面坚硬的石头都给撞得裂开了。

    这一路滑行,一直落在了后面两人的面前,这才将将停下,而反观对面的韦陀,才不过退了区区三步而已便已经止住了退势,此刻牢牢地守在了门口,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离开这里。

    老辛的嘴角此刻已有一丝血迹流出,双方隔空对峙,都没有马上再展开进攻,趁着这个机会,他先悄悄地换了一口气,真气运行的同时,沉声问道:“为什么?”

    固然是不愿再与这个已经动手偷袭,杀了他们队友的人多言语什么,但他们四人却都需要这个重整旗鼓的时间,况且,他老辛最清楚,对方就是真正的韦陀,而非其他人假扮,或是被人所控制了,他敢确定这一点,可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更加好奇,难不成,这人其实是突厥人在三十年前便已经安插进来的谍子?

    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可以让他抛却三十年的同袍情谊,不远千里跑来袭杀他们?

    然而,韦陀只是低下了头,神色黯然地低声念诵着经文,显然是并不准备回答老辛的问题。

    “若我此生,若我前生,从无始生死以来,所做众罪。若自作,若教他作,见作随喜。若塔若僧。。。。。。”

    韦陀的声音若有若无,沙哑得完全听不清楚他到底在念些什么,不过哪怕他现在在鼓足了中气叫喊,其他人也肯定没心思去听他到底在念什么,等到身周的四人都已经稳住了气息,老辛立马传音指挥道:“我和马面主攻,老六你找个机会,把这小子给送出去!”

    李轻尘一听,顿时脸色一变,顾不得其他,赶紧急切地传音道:“老辛,为。。。。。。”

    老辛微微一摆手,已经摆开架势,准备前冲,同时解释道:“你应该也清楚这位韦陀的实力,如果是留你断后,你小子估计都挨不住他半拳,只是白白送死而已,为今之计,只能让我们三个最强的留在这里拖住他,而你赶紧回去幽州,告之武督大人韦陀已经叛变的事情才是正理,这是命令!”

    这一席话咽得李轻尘完全说不出话来,因为对方若是说什么你还年轻,或者是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所以你得活这种狗屁道理,那他是绝不会认同的,可偏偏对方用了一个他最无法拒绝的理由。

    的确,他的实力是最差的一个,如果留他来断后,根本就阻拦不到对方片刻,到时候韦陀追上来,可能还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唯有让其他三人留下断后,他来逃,才是当下最佳的选择。

    人生十五年,从来没有一刻,让他如现在这样渴求实力,同时憎恨自己曾经的懒散,如果有可能,如果曾经的他再努力一些,此刻他若是五品,乃至于四品的修为,是不是连逃都不用逃了?

    可不等他多想,老辛和马面已经同时跃出,一左一右,悍然攻向了镇守山洞门口的韦陀,而老六亦紧跟其后,同时朝着李轻尘传音道:“别他妈的死了,你小子一定要给老子活着回去!”

    李轻尘一咬牙,强行按下了心中的悔恨,当即合身蹿出,因为他一直牢记着那句话,心中有迟疑的人,是做不了武夫的,心一定不能乱,既然老辛作为队长已经为他们制定了最佳的作战计划,那他就算是再不愿意,也只能默默地执行。

第五章 韦陀守洞口

    山洞外,突闻有一阵接一阵的悠长狼嚎声穿透了肆虐的风雪响起,想来应该是居无定所的狼群正在准备进行迁徙与觅食,而在山洞里,一场无人观赏的惨烈厮杀,也至此拉开了序幕。

    “去你*妈的韦陀,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给老子死!”

    首当其冲的老辛突然猛地爆喝了一声,他原本身形消瘦,跟身材高大健硕,就如寺庙里那些神灵塑像一般伟岸的韦陀相比,完全不够看,然而此刻他的身体却好似鼓风一般地涨了起来!

    不过才区区几息不到的时间,老辛便长成了一个浑身肌肉虬结的结实壮汉,只见他将自己的双脚踩地,就似老树盘根一般稳稳当当,而一双手,则好似鹰爪一般凶狠地抓了过去。

    空气中顿时响起了一道凄厉的风声,那是老辛手上所携带的真气划破空间所产生的爆鸣,咫尺之间,杀气纵横,韦陀见状,竟也忍不住惊讶道:“你竟然练了七杀镇狱决!”

    老辛闻言,冷冷一笑,爽快地承认道:“没错,本是打算要对付那劳什子突厥汗王的,倒没想在你身上用出来了,不过相比之下,老子反倒是更想杀你了!”

    因为战斗过于激烈,所以这二人都没有施展传音入密的手段,李轻尘也得以在旁边听得真真切切,顿时只感觉心中一痛,气愤得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给咬碎了。

    七杀镇狱决,乃是幽州镇武司武库里典藏的一门邪功,很是有名,因为其本是由一门霸道的正派绝学逆练而出,平日研习一下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一旦使出,一炷香之后,施术者必定七窍流血,暴毙而亡,绝无幸免。

    当然了,燃烧生命换来的,那自然是霸道到了极致的力量,却不想老辛竟然偷偷练了这种邪功,还说本是要对付那什么突厥汗王,难不成一开始这个任务就不是自己想的那么轻松,可为什么。。。。。。

    来不及细想,与此同时,就见旁边掠阵的马面亦是没有落下,他身材高大,几不逊于韦陀,此刻直接丢下了那条造型古怪的长鞭,转而贴身而上,双拳上带着螺旋气劲,直接趁着韦陀将自己的主要注意力都放在了老辛身上的时候,趁乱轰向了韦陀的腰侧!

    韦陀一见,竟然不闪不避,只是将自己的双手抬起,打算以自己的手臂来抵御这二人的进攻,却不想,老辛此刻因为七杀镇狱决的作用而导致力量大增,当下只将自己的双手左右一错,便好似撕开肉块一般粗暴地掰开了韦陀那好似两扇门户一般拦在面前的双手。

    “嘭!”

    清楚眼下已经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惨烈局面后,马面顿时也不客气,见对方在老辛的迅猛攻势下露出了破绽,当即将自己的一双铁拳便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韦陀的腰间!

    这双拳之上附着的“冥螺劲”乃是他的杀手锏之一,乃其毕生参悟研习所得,威力十分惊人,这种好似漩

    涡一样的螺旋气劲一旦砸在了人的身上,便可以无视表面的皮肉防御,瞬间钻入其腑,搅烂对方脆弱的内脏,哪怕是对于真气的防御亦有一定的克制作用,这一招,乃是专门为了杀死武人而诞生的!

    明明自己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却不靠近战,而是用极其秀气的长鞭对敌,这就是第一层障眼法,而当敌人觉得远战才是他的强项时,他便会用这诡异奇绝的一拳告诉敌人,其实才是他的杀招!

    招式的精髓,不在露,而在藏,这才是真正的武人!

    只可惜,这双拳落下之后的感觉,实在是比他平日里为了练习冥螺劲而砸裂山石时还要来的更加可怖,面前这位简直就像是一座真正的神坛塑像,有天地伟力加身,坚不可摧!

    只见韦陀竟然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在双手的防御被老辛拼命一击给分开之后,腰侧挨了马面的一记冥螺劲,再以胸膛硬受了老辛乘胜追击的一抓,他却没有趁着对方换气的机会立即展开反击,而是突然一拳砸在了旁边的山洞壁上,顿时就是一阵可怕的地动山摇。

    头顶一阵碎石夹杂着灰尘落下,被场中的众人随意拨开,而老六此刻姗姗来迟,宛如一只大鸟朝着这边扑来的同时,焦急地朝着众人喊道:“不好,这个老王八蛋想弄塌山洞!”

    情况危急,已来不及传音了。

    一直作为主攻手的老辛见状,心中一突,顿时也急切地朝着后方喊道:“尘小子快走!我来拦住他!”

    再看李轻尘,他其实一直紧紧地跟在老六的背后,此刻施展轻功,正待从双方交战的空隙处偷偷溜走,那一直不发一言镇守门前的韦陀却突然大吼道:“我们,一起葬身于此吧!”

    大吼的同时,他再度以重拳击向旁边的山洞壁,顿时又是一阵让人心怵的地动山摇,眼看碎石不断下落,老辛急得眼中发红,再加上七杀镇狱决所带来的强横而霸道的力量已经开始影响他的心志,他当即怪叫一声,再度合身扑了上去,双手直取韦陀中门必救之地,而马面与老六二人亦是同时扑了上去,各施手段为老辛掠阵,为李轻尘的逃走创造空间。

    “回去吧,小子!”

    然而,韦陀也不知是自负还是如何,竟然全然不顾其他人施展的杀招,而是横拦一脚踢向了旁边伺机准备逃走的李轻尘,只闻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光是这一脚带起的罡气都让李轻尘觉得呼吸困难,自知绝非敌手,情急之下,灵光一闪,他陡然间大吼了一声道:“韦陀老爹,为何杀我?”

    他从小便被幽州镇武司的武人们所收养,对每个人虽然称呼各不相同,甚至很多时候都是直呼其代号,但其实所有人都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干爹义父,这时候突然喊出这么一句,韦陀那原本暴烈的动作竟然真的慢了一瞬,可饶是如此,李轻尘依然被这一脚给踢得直接倒飞了回去。

    一个才刚刚

    脱离了炼身三境,修炼内家真气,而另外一个却已经踏足炼神之境近十年,这其中的三品之差,犹如天堑!

    李轻尘只感觉一股莫能抵挡的沛然巨力在这一瞬间毫不客气地涌入了自己的身体,不光如此,那些可怕的力量就好似有自己的想法一样,对其骨肉丝毫不顾,而是专门破坏他的一身经脉与脏腑,只是这么一瞬间,韦陀便成功地将他重创倒地。

    与此同时,在韦陀的不断努力下,山洞门口终于坍塌,落下的石块已经完全堵住了他们逃走的去路,就连暴风雪都被全部挡在了外面,只有缝隙处可闻风声阵阵。

    眼见李轻尘被韦陀一击而退,就算不死都是重伤,再加上前路被堵,老辛那是急得睚眦欲裂,怒发冲冠,可他依旧没有放弃逃走的希望,而是对众人鼓劲道:“一起杀了他,然后我来开山!”

    同时,不善近身作战的老六从旁边不停地射来一道道淬了剧毒的暗器,忍不住悲愤地大吼道:“韦陀!为何,为何,为何呀!”

    他实在是想不通,此人为何会如此的心狠手辣,若说刚才偷袭杀了猴子是此人的身份有问题,可现在算什么,不惜跟他们同归于尽也要留下他们么?

    双方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然会让他如此做,还是说此人自信在杀死他们所有人之后,还有余力徒手凿开一条出路?

    面对老六的质问,韦陀不答,只是轻轻一挥手,一道罡风掠过,一股细腻而霸道的劲力便在黑暗之中直接精准地打得那些尚还在空中的暗器全部倒飞了出去,反过来让那边的老六一阵手忙脚乱。

    不过另外一边,老辛和马面这两个擅长近身作战的高手也再次攻到了,韦陀正欲出手反击,突然间身体一重,脑子昏昏沉沉的,整个人竟然就这么直接定在了原地。

    一直沉默寡言,就好像哑巴一样的马面亦是站在了原地不动,他的双手似乎隔空抓着某物一般,额头青筋直冒,双眼之中,亦满是血丝,看起来已经用上了全部的力量,这也是他头一次如此焦急地朝着老辛怒吼道:“快!”

    原来,他亦是一位成功地觉醒了“天赐武命”的武道强者,而他天赐武命的能力唤为“定身”,可靠此力定住他人暂时不能移动,这个独特的天赋若是等他到了炼神境只怕要了不得,只可惜他现在只是炼气境的武夫,哪怕只差一步,也是天壤之别,所以暂时还无法发挥出它的全部威力。

    最关键的是,对面的韦陀,被他定住的敌人却是货真价实修出了神意的炼神境武夫,他的强大,简直无法想象!

    马面的能力只不过是定住了他区区半息的时间不到,韦陀便已经大吼着强行挣脱了束缚,而旁边的马面明明隔得他还有些距离,却是如遭重击,被这股反噬的力道给震得直接倒飞开去,一下子落在了地上,好似被雷劈中了一般浑身抽搐不止。

第六章 虽死拳尤在

    天赐武命,顾名思义,便是上天赠予的一种特殊力量,也是所有武人梦寐以求的能力,但凡是觉醒了天赐武命的强者,习武天赋皆是远超普通武人,而在实战之中,哪怕只是一些辅助性的能力,亦可成倍地提升一个武人的战斗力,以弱胜强只是等闲,跨境败敌亦不是不可能之事。

    只可惜,马面这次很不走运地遇到了一个实力过于强悍,并且完全克制他的对手,毕竟哪怕韦陀没有觉醒天赐武命,但到底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神意境四品武夫,不说他修习的佛门绝学最重神意温养,意志力最强,任何一个武人在修炼出了神意之后,对于定身术一类便已经有了破解之法,乃至于是反击之法!

    就在刚才,韦陀心知不好,便马上靠着自己强横的神意念力强行挣脱了身上的那道无形束缚,并且以神意还击,这一下反倒是重创了猝不及防的马面。

    当然了,其实韦陀也不好受,哪怕他主修的绝学来源于佛门道场,属于是炼神诸般法门中的上品,但哪怕十年积累,到底还是因为天赋不足,还未将神意凝于一点,炼出万法不侵的佛门法相,刚才靠着蛮力强行挣脱,自己亦是受了一点轻伤,不光脑中现在一片嗡鸣,鼻子也流出了血来。

    “嘭!”

    然而,哪怕是在这种对自己极其不利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主动与对面攻来的老辛对了一拳,只是原本实力不如他的老辛,在七杀镇狱决这门搏命绝学的加持之下,已经拥有了暂时可以与他匹敌的力量,并且因为七杀之力护住了全身的关系,导致他炼神境的优势也暂时发挥不出来,一时之间,竟然与老辛斗了个旗鼓相当,甚至于因为马面的干扰,短时间内竟然处于了下风。

    作为一个在幽州镇武司厮混了二十余年的人,老辛的战斗经验可谓极其丰富,再加上双方彼此熟悉,他清楚这韦陀修的乃是佛门密宗绝学,若想施展出杀招,就必须得结出相对的手印,所以他一直都在顶着韦陀霸道刚猛的力量欺身而上,打得对方完全抽不出手来结印,短时间内只能与他硬碰硬。

    “可别忘了我啊!”

    稍微处理了一下李轻尘身上的伤势之后,确保他暂时不会死的老六此刻也已经成功地绕到了韦陀的背后,没有任何留手的念头,一身辛苦修行得来的真气汹涌而出,他将双手合击,如同拍钟一样重重地拍在了韦陀的耳朵两边,黑暗之中,可见一道细微的银光掠过!

    “一感断!”

    老六霸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声,同时将双掌再度拍向了韦陀的眼睛,却不想,韦陀此刻竟然不顾老辛凌厉无比的攻势,拼着正面受伤,也要先让自身的气劲行走周天,从自己的背后透体而出攻敌!

    “吼!”

    山洞之中,突闻狮子怒吼,威猛无双!

    只感觉一阵地动山摇,在这道蕴含了韦陀神意的佛门狮子吼的攻击之中,哪怕有真气护体,老六依然应声倒飞而出,同时仰天吐出了一口含着碎肉的鲜血,他的肋骨尽

    断,内脏都已经破损。

    但这个长相老实憨厚,性子也是极其温和的男人,在幽州镇武司的这二十年里,靠着无以计数的搏杀,亦是磨砺出了一种只有在战斗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来的狠辣性子。

    眼看连韦陀都已经在拼命了,老六在此刻竟然没有顺势先退开,稳住自己的伤势再说,反倒是宁可拼着伤势再加重一些,依然鼓足了自己的真气,咬着牙迎风而上,以绝学手法回身甩出了一大片细得完全看不见的银针。

    “截气脉!动手!”

    在吼出了这关键的一声提醒同伴之后,老六也已经彻底力竭,一下子落在地上,眼神恍恍惚惚,什么也看不清楚,别说站起来了,连爬都爬不动,只顾着不停地往外吐血,整个人的气息越来越弱。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时候,便见原本躺在地上的马面这时候突然神色狰狞地一下子弹了起来,他的五官此刻皆已经被流出的鲜血给糊满了,其实什么也闻不到,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见,不过哪怕暂时缺失了五感,可这个一直都给人以最为稳妥的安全感的强悍男人,却依旧凭借着自己的直觉,一拳继续打向了韦陀的腰侧。

    “吼!”

    随着这一拳的轰出,他下意识地大吼了一声,朝着对方肆意地宣泄着自己的愤怒,将平生最得意的冥螺劲再度使出!

    毕生功力,就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如果山洞内有灯光,便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双臂上的衣服都被那股从无形化为有形的螺旋气劲给一点点地搅碎了,仿佛有两道龙卷在他的手上凭空产生,而同时碎裂的,还有韦陀的衣服!

    韦陀的衣物寸寸碎裂,露出了下方如精钢一般结实的肌肉,而马面的拳,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砸了上去。

    一直被老辛所全力纠缠,完全无法分心的韦陀刚才只感觉自己的耳朵一痛,接着就什么也听不到了,在幽州镇武司里待了整整三十年,哪怕不怎么喜欢与人来往的他也清楚,这是老六的本事,此人专门在人身穴道经脉上下功夫,一招一式都专攻人的穴位,动辄可断人五感,乃至于武夫最重要的气脉,让真气无法顺利通行!

    老六未必是最强的对手,但他在这时候所产生的作用,却是最可怕的!

    强悍如韦陀,在被老六给偷袭之后,也面临着暂时失聪,气脉被封锁的绝境,而且他的腰身在失去了自身真气的保护之后,此刻就必须得**裸地面对敌人的攻击,这更是十分不妙!

    马面一拳落下,他顿时就感觉到了一股并不陌生的螺旋气劲透体而入,一进来,便开始全力搅动起了自己相对脆弱的内脏,就在不久之前,这股劲道还被他体内磅礴的真气给轻而易举地泯灭了,但现在,这一道冥螺劲简直就是一计催命符!

    韦陀心知不妙,暗道自己可死,但绝不能让这些人就这么离开,心中这股强烈的执念让他在瞬间爆发出了强横的力量,背后插在经脉关隘处阻挡真气运行的银针全部被这股巨力给挤

    得从肉里飞出,满满当当落在了后方完全无力再起身的老六身上。

    “噗呲!”“噗嗤!”“噗嗤!”。。。。。。

    这一把银针虽细,但在高速射出之后,落到了人的身上,竟然在此刻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声音,可见上面附着地力道之大,身受重伤,完全无力躲闪的老六闷哼了数声,身体颤抖不止,想要躲,却根本无能为力。

    几息之后,老六好像突然失去了全部挣扎的力气,身体就好似没了骨头一样,软绵绵地瘫了下来,至此气绝而亡!

    才过去不过短短半柱香的时间,韦陀先靠着偷袭,一击灭杀了猝不及防的猴子,再一脚逼退并且重伤了李轻尘,现在又杀了老六,马面亦是强弩之末,现在场中就只剩下一个施展了七杀镇狱决的老辛还在苦苦支撑,但他此刻也已觉得心如死灰,悲愤莫名。

    不过韦陀亦不好受,他胸口挨了老辛数抓,七杀真气透体而如,将他胸口处千锤百炼的肋骨都给碎裂了大半,只是被他给强行把自身的伤势压了下去罢了,并且用真气护住了断裂的骨头,让它们不至于刺伤内脏。

    可之后被老六这么一弄,他耳朵里被刺入了两根钢针,现在已经暂时失聪,接着又被马面给结结实实地打了一拳,这一拳导致的伤势最重,连一段肠子都碎裂了,只是被他用真气和强悍的意志力给撑住了。

    但可千万别觉得炼神境的武夫没什么了不起的,实在是因为老辛等三人太过可怕了,若非如此,恐怕也不会放心让他们执行刺杀突厥金帐汗王的任务,要知道,突厥族的高手可也不少。

    虽然他们三人的真实实力皆是炼气境的武夫,但杀力之强,经验之丰富,算计之深,若是换做那些什么大家族或是名师教授出来的同境武夫,只怕一个照面便会被他们给杀死。

    幽州镇武司,位列大洛王朝辖境内十九座镇武司中第三名,若是刨开最顶尖的战力,也就是两边的武督不算在内,足可争前二!

    在三人的完美配合之下遭受了重创的韦陀亦是忍不住在心中暗叹,这,也许就是自己必须面对的宿命吧,殉道之志,有死无生!

    一直都在面对众人的进攻被动反击的韦陀,此刻突然主动出击,而这一刹那,他的速度简直快到了极点,老辛甚至都来不及反应跟上,而他只是一个闪身,在黑暗之中仿佛也有着一对眼睛一般,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刚刚才打出一拳之后,因为力竭,已经赶紧后退换气的马面。

    感受到韦陀的到来,马面的浑身都在轻轻地颤抖着,这不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只是因为一时脱力,他的身体其实已经不受控制了,但这一刻,他没有逃,亦没有退,而是怒喝着再度将自己的双拳轰出。

    “嘭!”

    山洞再度重重地震了一下,而马面的整个脑袋都已经被韦陀给打进了山壁之中,血浆喷溅,碎骨横飞,然而那无头的尸体,却依然保持着出拳的姿势,一动不动。

第七章 七杀之真意

    山洞之中,眼看才过去了区区半柱香的时间,场中的形势便已经急转直下,迅速地发展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韦陀虽只一人孤身前来,但靠着出其不意的手段,他先是杀了最为擅偷袭的猴子,接着又打退了听从老辛的命令,伺机准备逃走的李轻尘,适才靠着自身的硬实力,又一连摧枯拉朽般地杀了能够截人气脉的老六和擅长近身对拳的马面两人,可谓神威无双,杀力惊人。

    眨眼之间,场中便只剩下了一个队长老辛还在苦苦地支撑着,可就在这让人感到极度绝望的时候,却是风云突变,柳暗花明又一村,因为本该乘胜追击的韦陀,在这一刻竟然突然站住了。

    原来,马面虽然已经惨死在了韦陀的拳下,只剩下一具可怜的无头尸身,但他不惜以自身性命所布下的这个弥天大局,终于在这最关键的时刻引爆了!

    三股先后从同一个部位灌入韦陀体内的冥螺劲,在这一瞬间,竟然同时爆发了出来,三股合力,顿时在其体内掀起了一番滔天巨浪!

    这一下伤在要害处,哪怕是强横如韦陀这般的可怕武人,都感觉自己就要撑不住了,猝不及防之下,他当场便喷出了一口带着自身内脏碎块的粘稠血液,整个人的气息都萎靡了不少。

    很显然,就连他,现在都已经压制不住自身体内的伤势了。

    黑暗之中,韦陀以自身神意“凝视着”面前这具无头身,面对这位可歌可敬的往日同僚,他虽然被对方所重伤,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为对方叫了一声好!

    如此武人,方才不负他们幽州镇武司的威名!

    韦陀已经明白了,这第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冥螺劲,乃是引子,马面很清楚他韦陀修的是那佛门金刚不坏身,所以最为擅长肉身防御,再加上当时的自己尚还在巅峰之时,真气藏于经脉薄膜之中,肉身防御完美无缺,无垢无暇,故而这一拳下去,无论他再怎么去使劲,都注定是要无功而返的,故而这第一道劲力他选择了隐而不发,将这一式的杀气给完全地藏住了。

    而他韦陀呢,虽然早早地便已经成功迈入了武夫修行最为关键的炼神境,并且修炼出了一缕难得的神意,按说他本不该忽视了这一点,但他因为要同时面对这几个往日挚友同袍们的疯狂围攻,心中十分清楚这帮人联合起来的杀力到底有多大的韦陀,手上的功夫不敢有片刻的分心,所以当时的他,根本就无暇顾及这一点。

    也正是由于这一次的疏忽,让马面成功地在韦陀体内埋下了一个种子!

    至于这第二道冥螺劲,乃是老六以自身绝学锁住了韦陀后背三条关键气脉的时候砸出,这一拳的威力,乃是三拳之中最为霸道的一击,并且马面也的的确确在那一刻重创了暂时失去了真气保护的韦陀,只可惜他最终还是没能跨过这一品之差的鸿沟,让韦陀成功地挺住了。

    只是让韦陀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是,这第二拳竟然还不是马面选择绝杀他的终点!

    应该说谁也想不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竟有如此细腻的心思以及对战局局势极其准确的判断,这甚至让他下定决心放弃了在韦陀貌似最脆弱的时候施展出杀招,反而是决定用自己的生命给他韦陀做了个局!

    马面料定在猴子与老六这两个同伴接连被韦陀给无情地杀死之后,而尘小子也已经倒地不起,老辛又施展出了一炷香之后因为反噬必死无疑的七杀镇狱决,那只要韦陀能够熬过这一炷香,那就是铁定的

    胜利,所以韦陀必然会先选择先来杀他马面,故而他用自己的命,打出了这第三道冥螺劲!

    这冥螺劲,乃是马面毕生引以为傲的自创绝学,这种带着螺旋性质的奇异劲力,其威力其实并非是单纯的绞杀,马面身为其开创者,对此绝学的运用已经堪称妙到毫巅!

    三股先后灌入的劲力在韦陀的体内非但没有因为互相碰撞而抵消,反倒是宛如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自然而然地汇聚到了一起,而当这三股力量成功地汇聚起来的一瞬间,在这一刻,好似有一股风暴在韦陀的体内肆虐开来!

    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才是他马面此生最后的绝杀!

    哪怕强如韦陀,在挨了这一下之后,腹也差点被搅得支离破碎,而这还没有完,因为韦陀只闻得自己脑后劲风呼啸,便明白身后的老辛已经如跗骨之蛆一般,再度追了上来!

    现在已经到了最紧要的关头,老辛甚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一种从自己身体内部冒出来的,凶残而霸道的,几欲将自己给撕得四分五裂的极端痛苦,他清楚,这就是施展出七杀镇狱决的代价,而他,也早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七杀之力,凶险无比,要杀人,必须得先杀己!

    三十息!

    成功追上来的老辛一个弓步开拳,一招拳落,就仿佛有一杆猩红色的长枪随之杀出,杀气之盛,可冲云霄,然而这么强横的一招却被韦陀给单手接下,老辛“看见”了这一幕,却并未气馁,反而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念了一声。

    二十九息!

    随着他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七杀镇狱决赠予他的力量也变得越来越强,而老辛也开始掌握得愈加熟练,他的气势,还在攀升!

    他之所以不惜燃烧自己的生命,也正是为了这一刻!

    此时他的身影快得哪怕是在大白天也看不清了,旁人都只能见到道道残影罢了,黑漆漆的山洞之中,一瞬间只闻双方交手的沛然炸响!

    “嘭!”

    “啪!”

    “轰!”

    拳对拳,掌对掌!

    腿对腿,肩对肩!

    此时此刻,两人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可以杀人的兵器,哪怕是作为当事人的老辛和韦陀都已经来不及反应去见招拆招了,这一场巅峰对决容不得他们有一丝的分心。

    一切的动作,无论是攻击还是防御,完全都是下意识的,挥拳抬腿,都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这就是他们数十年苦修凝聚而出的精粹,若是换做旁人来,哪怕有着同样的修为,也绝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二十八息!

    二十七息!

    二十六息!

    二十五息!

    二十四息!

    老辛一边不断进攻,一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自己还剩下多少时间,越是临到这种时候,他的心便反倒是变得愈加平静。

    他,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那么近,那么近,但作为一个武人,他并不畏死,相反,那正是他所渴望的归宿!

    二十三息!

    二十二息!

    二十一息!

    二十息!

    。。。。。。

    。。。。。。

    。。。。。。

    一声炸响之后,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瞬间分开,韦陀现在已是浑身浴血,气喘吁吁,但得益于本身浑厚的真气与佛门绝学特有的绵长气

    力,他其实尤有再战之力。

    韦陀慢慢地抬起头来,在黑暗之中看向了对面那同样从七窍之中缓缓流出了鲜血的老辛,他的声音完全听不出喜或怒,只是有着一股淡淡的悲意。

    “放弃吧!老辛,你我今天,是注定要共葬于此了!”

    老辛闻言,突然发狂般地一甩头,满头的汗水都混杂着血水一齐飞了出去,而他原本被七杀镇狱决的霸道劲气给强行撑起来的身体,此刻却是突然垮了下去,整个人萎缩得不成样子,甚至看起来比之前都更加消瘦。

    他一边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自己仅剩的时间,一边愤恨地大吼道:“老子倒是不介意跟你一起死,毕竟,你我本就是该死之人,可尘小子呢?你为何丧心病狂到连他也不肯放过?整天念着佛佛佛,我看你最后倒是成魔了!也罢,也罢,今天,就让老子来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老辛说到最后,突然爆喝了一声,同时将全身仅剩的真气全部都聚于自己的双拳之上,很显然,现在已经到了最终搏命之时,这一拳,就是老辛所能绽放出的,最后的光芒了!

    一位四品大成武夫的舍命一击,并且还是一位催动了七杀镇狱决的四品武夫,这一式的威力之强,足称得上是石破天惊,就连一直保持死战不退的韦陀都下意识地想要先避其锋芒。

    奈何在这一刻,老辛竟然一只脚踏入了他半生苦求不得的神意境!

    七杀镇狱决献祭生命换来的霸道真气,再加上老辛此刻对韦陀的必杀之念与星宿之力遥相呼应,竟然让他一举冲破了最终的枷锁,扣关成功,得窥神意之玄妙!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是成功了!

    一切,周围一切的感觉都不一样了,时间在这一刻,突然好似慢了下来,明明就只有短短几息的时间,可老辛甚至还能分心去体会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朝闻道,夕可死矣!

    面前之人,的确极其强大,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他此生所遇见过的最强对手,他能从自己的神意中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当然了,他更是明白,现在的韦陀,其实也已经是强弩之末,接连被己方几人重创,饶是他也扛不住了。

    老辛的神意,带着自己一击必杀的决心,已经牢牢地锁定了眼前之人,这最后一拳,对方是避无可避!

    “一!”

    老辛猛地半蹲扎下了马步,双脚踩在坚硬的地面上,磅礴的真气涌出,这一下就仿佛是踩在了一碰就碎的嫩豆腐上,两只脚直接踩了进去,他将一手收于腋下,拧腰跨步,狂叫着一拳轰出,山洞之中,似乎突然亮了一下,一股凶狠霸道的血色光芒绽放,嗜血无情的七杀之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朝着对面倾泻而出。

    “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己的生命,自己的武道,全都在这一拳之上!

    汹涌而出的力量撕裂了他的经脉,血肉,老辛狂叫着向前冲去:“一定要活下去啊,尘小子!”

    对面的韦陀面色凝重,他本想退走,躲开这一招,但对方却在这一刻突然踏足炼神境,这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不过同样身为神意境的三品武夫,韦陀比他更加清楚神意的妙用。

    他明白,现在这一拳,靠躲是躲不开的,因为这一拳,已经汇聚了老辛全部的精气神,又暗合七杀之真意,其中蕴含所的杀气,已经牢牢地锁定了他,他若逃,便唯有一死的下场!

第八章 骗人先骗己

    如果将每个人的一生比喻成一束光,那这一刻,一定是老辛这辈子最亮眼的一瞬。

    蹉跎三十余年,始终没能胜过这该死的老天爷,踏出那至关重要的一步,却没想到自己毕生的愿望竟然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实现了,哪怕这一刻旁边没有一位观众,但他也觉得值了。

    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要努力绽放出自己的光么,至于最后有没人看到,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这一拳落下,对面之人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精纯到了极致的杀意凝练到了一起,就宛如跗骨之蛆一般追上了对面的韦陀。

    只不过,韦陀亦非凡人,相反,他其实远比施展出七杀镇狱决这等邪功之前的老辛更为强大,此刻他双手结印的速度更是在这种生死之间的恐怖压力下被逼迫到了极致,瞬息之间,只听得山洞中似有阵阵威严肃穆的梵音围绕,此时此刻,里面的人仿佛置身宏大的庙宇之中!

    “不动明王尊!”

    他低声念出了那伟大存在的名字,半空之中,好似有一道不可逼视的黑影在瞬间降临,做忿怒相,一手持宝剑,一手结印,仿佛要镇压世间一切妖魔邪祟,一股诸天之下,唯我独尊的霸道气息瞬间横扫开来!

    这一刹那,韦陀亦是使出了他平生最得意之绝技,瞬间引爆了自己的神意,汇聚念心,配合密宗独门的手印与口密,这一印,成功地引动了不动明王的真意降临,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丝,却足以抗衡,甚至是反过来压制那股可怕的七杀真意!

    七杀虽强,也不过区区一尊星宿罢了,而不动明王尊的本体却是佛祖的忿怒相,可镇压世间一切乱象之伟大存在,双方之间的差别,简直无以量记,这种神意上的玄妙争斗,原本气势汹汹的七杀顿时处在了下风。

    只见红光闪烁,黑影穿行!

    七杀斗明王,两门武道绝学之间的相互碰撞,两位已经站在炼神境的巅峰武夫发出的拼命一击,让整个山洞都开始地动山摇,煌煌神威,毁天灭地,乱石落下,几乎要将整个洞窟都给填满。

    道道决绝的杀意纵横,声声庄严的梵音缭绕,两者纠缠在一起,互相泯灭着对方的意志,过了好一阵之后,这可怕的震动才终于是消失了,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也缓缓地消散于空气之中,一切,看来是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却见韦陀浑身浴血,莫说是身上的衣物了,就连双目也已经毁了,眼球消失得无影无踪,原地只留下了两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若非是在黑漆漆的山洞之中,到了外面只怕可以将孩童都吓哭,而他整个人的气息也已经微弱到了极致,宛如风中摇曳的灯火,只处在将息未息之间,全靠一股毅力撑着才没有倒下罢了。

    但他终究还是活了下来,不管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反观老辛,此刻山洞中已经不见人影,原地,只留下了一双沾满了灰尘的鞋子,就连一点破碎的血肉都没有留下来。

    而这,就是施展出七杀镇狱决的代价。

    韦陀在原地站了好一阵,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但总之不会是在调息,因为他体内此刻气息紊乱至极,完全无法再靠蛮力压制,新伤旧伤一起复发,他清楚,他就要死了。

    好一阵之后,他这才慢慢地挪步,很是艰难地往山洞的最深处走去,却未曾想,还未走上几步,便有一阵劲风呼啸而至,自刺他的咽喉要害,竟然是身受重伤的李轻尘!

    李轻尘刚才平白吃了韦陀那一

    脚,虽然在这种紧急的关头,他急中生智,喊出了一句“韦陀老爹”,致使本来杀意决绝的对方分了心,但依旧身受重伤,浑身的筋骨都碎了大半。

    没办法,他与韦陀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若是放在平常,纵然有一百个李轻尘,在韦陀这等武夫的面前,也是一只手可以全部拍死的小蚂蚁。

    他受伤倒在地上之后,幸得老六的帮助,稳固了伤势,本想振作精神加入战团,但之后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先是老六身死,然后是马面战死,最后是老辛,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整个队伍便已经支离破碎。

    而且这几人的战斗太过激烈,他完全插不上手,甚至于在这种完全漆黑不见光的环境里,以他区区六品武夫的实力,连找到敌人都很困难,更别说帮手了。

    此生从未有一刻,他竟如此地渴望着力量。

    不过就在这一刻,他认为自己抓住了机会,应该说,为了活命,他不得不努力去抓住这个机会,因为他知道,所谓炼神境的武者,最可怕的地方便在于他们有探照八方的神意,平常五感对他们而言,只是累赘罢了。

    神意四散,便可以轻易地锁定敌人,让自己的一招一式,都不会落空,而同样的,李轻尘也清楚韦陀知道自己没有死,那他之后就必定会追杀自己,故而他选择埋伏在了碎石之中,忍耐再忍耐,就只待这一击!

    必杀之前,绝不露出自己的牙来!

    只可惜,现实总是比幻想来的更加残酷一些,哪怕是重伤垂死的韦陀,亦是一座他李轻尘无法翻越的巍峨高山。

    面对这妙到毫巅的一计偷袭,韦陀只是随手一拳,便轻而易举地砸开了对方,好似拍开了一只微不足道的小虫子。

    李轻尘受不住这股巨力,一下子撞在了身后的山壁上,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然后无力地落在了满是碎石的地上。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幽州镇武司的众人联手帮其打熬出来的扎实底子,让他没有立即死去,但筋骨碎裂的痛楚,却足以让他昏厥。

    双目虽然已经消失,但神意尤存,听觉也已经恢复大半的韦陀轻轻地叹息道:“小子,你忘了,这龟息之术,是我教给你的。”

    “咳咳。。。。。。”

    李轻尘趴在地上,重重地咳嗽了两声,满口都是混杂着灰尘的粘稠血液,但此刻的他,却连伸手抹去脸上血液的力气也没了,他很是无奈地问道,“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加难过啊,韦陀老爹,这次我是真的要死了,而且还是死在您的手里,但尘小子是真的不懂,我绝不相信,是您背叛了我们,我不相信。。。。。。”

    洞口坍塌,身陷绝地,又在自己随手两招之下重伤垂死,这一次,自觉已经绝无其他意外可能发生的韦陀没有对他隐瞒,而是缓缓地解释道:“刺杀,是先帝的想法,而新帝已经在长安登基了,大洛与突厥人即将和亲,我们,便成为了朝廷不要的弃子,而弃子,是没有存在的必要的。”

    李轻尘吐出了一口裹挟着血液的浓痰,很是不解地道:“这样啊,我们不能回去吗?”

    韦陀转动着手腕上仅存的一串佛珠,低声念道:“弃子哪怕活着都是一种罪孽,一旦被突厥人发现,影响前线和谈,我们更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长安那边的意思是,你,我,老辛他们,都不必回去了,我们的档案,也已经全部销毁。”

    李轻尘闭上眼睛,惨笑道:“不用了就要丢

    掉吗,倒确实是那些人的作风呢。。。。。。”

    韦陀神色黯然,语气悲沧地道:“其实,我,亦有我的私心,当年先帝迎佛,显宗弟子斥我等密宗弟子为邪门歪道,之后朝廷便开始配合显宗之人大规模地清扫我等,我当年以戴罪之身加入镇武司,不为自保,只为留此残躯,期待复兴正法,奈何沧海桑田,整整三十年过去了,我却仍旧看不到希望,就连重修旧庙,亦是一种奢望。”

    说到这,韦陀的语气也激动了不少:“但新帝登基,对我密宗即身成佛之道十分感兴趣,我身为密宗弟子,自当为了重振正法而努力,这是我当年在佛祖面前许下的誓言,我不得不以生命去践行,只要抹去了你们,中原便可多出五座新庙,若是再加上我,便是整整六座,密宗复兴,指日可待,我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切的罪孽,都由我这个罪人来承担吧,孩子,请原谅我。”

    韦陀言罢,便俯身一拳砸在了李轻尘的心口,真气涌动,瞬间切断了他的心脉,霎时间,李轻尘又吐出了一大口血雾,身子瞬间僵直,然后又慢慢地瘫软了下来。

    韦陀的神意感受到那代表生命的火种渐渐熄灭,才终于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席地而坐,已然没了活着离开这里的想法,或者说一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活下来,并且他的身体,也已经支持不住了,力战至此,哪怕强悍如他,也已近油尽灯枯的地步,再无起身之力。

    此时此刻,他的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着,就见他慢慢地握起那串哪怕在刚才那般激烈的战斗中亦未损毁的佛珠,开始念诵起了经文,漆黑的山洞之中,只闻佛号阵阵。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摩竭提国阿兰若法菩提场中,始成正觉。其地坚固,金刚所成,上妙宝轮及众宝华、清净摩尼以为严饰,诸色相海无边显现;摩尼为幢,常放光明,恒出妙音;众宝罗网、妙香华缨周匝垂布;摩尼宝王变现自在,雨无尽宝及众妙华分散于地;宝树行列,枝叶光茂。”

    韦陀的脑袋慢慢微垂,整个人的气息,也随之渐渐地弱了下去,可就在这时,地上原本已“死”的李轻尘,突然从原地如猎豹一般敏捷地弹起,接着快如闪电地将一柄早就准备好的锋利匕首,狠狠地插入了韦陀的脖颈之中!

    这是老辛在他十岁那年赠予他的礼物,西域宝刀,削铁如泥。

    受此重伤,韦陀却还有余力将一拳挥出,直接将李轻尘给打得飞了出去,可他自己亦是在这一击之后不再动弹,只是保持着刚才出拳的姿势,空洞的双眼,凝视着远处黑暗之中的少年。

    李轻尘再度被打趴在地,而这一次,他是真的闻到了一股死亡的味道,可望着黑暗之中的韦陀,他却忍不住一边流泪,一边伤感地道:“韦陀老爹,龟息之术虽然是您教给我的,但我却可想到了更加厉害的法门呢。”

    “只要是人,哪怕以龟息之术隐藏,却依然会有微弱的心跳声,哪怕再轻,再慢,但落在你这样厉害的武人耳朵里,还是跟在普通人耳边打个雷差不多吧,无论我怎么做,最后都必然会被您所识破的,所以我想,要想骗过您,就只有真的死一次吧,要想骗到你,看来得先骗过自己呢。”

    李轻尘迷迷糊糊地呢喃道:“有件事,除了给我取名字的宁爷爷,我对所有人都没有透露过呢,其实我也觉醒了天赐武命,而且是很早,很早。。。。。。”

第九章 生来如春花

    风光向来壮丽的辽阔草原上,曾厚实如棉被一样覆盖了大地与高山的层层积雪,现已在温暖的阳光下徐徐消融了,融化的冰雪汇聚成一汩汩流水,为这大灾之后的世界,带来了新的生机。

    四季轮转,原野上一片绿意盎然,方知已是明媚的春天了。

    在熬过了那个极其漫长的严寒冬天之后,侥幸在风雪中存活下来的牛羊们,此刻正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惬意地甩着尾巴,享用着独属于它们的大餐,摇头晃脑的同时,发出了一道道幸福的咀嚼声。

    离着成群的牛羊不远处,有着一顶外表朴实无华,就只在顶上飞扬着五彩飘带的牛皮帐篷,帐篷里,身着突厥人传统五彩长袍,脸上有着两团自然红晕的麻花辫少女,正安静地看着已经换上了中原人服饰的少年,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依依不舍不舍的神情。

    如云朵一般洁白的牙齿轻轻地咬着她那粉嫩的嘴唇,此刻她明明站在自己的家里,却有着一丝作为客人的扭捏,少女的双手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几次抬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有些难为情。

    一直等到对面那位外族来的少年已经绑好了牛皮靴子从床边站起身,待在帐篷另一头的少女好不容易才鼓起了勇气,突然上前一步,眼神飘忽,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真的要走了吗?”

    李轻尘闻言,抬起头看向对方,眼神之中满是对待亲人般的温柔,他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隐瞒,而是用非常娴熟的突厥语回答道:“是的,我的伤已经痊愈了,我得回去了。”

    三个月前,在那处不知名的山洞中,李轻尘不惜以命为局,终于在最后十分惊险地完成了对韦陀的绝杀,之后靠着很早便觉醒的天赐武命,他成功地活了下来。

    但当时的他,身处于洞口已经彻底坍塌的山洞之中,周围除了石头就是尸体,哪怕侥幸没死在韦陀的手里,他最后大概也会被活活地饿死或者是渴死才对。

    但对于生的渴望,不,应该说是对于了解整件事背后的真相与复仇的渴望在那一刻一齐发力,暂时冲破了道德的枷锁,他最后终于屈从于**的抉择。

    逃出山洞的具体过程现在已是一个折磨了李轻尘整整三个月,甚至可能会继续折磨他一生,让他完全不敢去回忆的噩梦,那是地狱般的经历。

    总之,将那柄成功杀死了韦陀的宝刀都给活生生磨烂了的李轻尘,硬是这样为自己挖出了一条活路,最后当他从山洞里爬出来的时候,双手的手指连血肉都已经消失了大半,只剩下一小部分还勉强连着骨头。

    所幸天无绝人之路,当时已经彻底昏厥的他,最后竟然被一家善良的突厥族牧民给发现并且救了下来,之后他便在这里与这一家人待了整整三个月。

    疗伤当然不会需要这么久,哪怕是这样重的伤,他只是在思考一些他必须得去思考的事情。

    平时帮着这家人放牧的时候,李轻尘躺在草地上仰望蓝天,也时常会觉得很讽刺,他原本过来是为了刺杀他们突厥人的金帐汗王,结果不但任务失败了,自己也差点死在了草原上,最后倒是被突厥人所救。

    世事无常,奇妙如斯。

    不过有这么充足的时间去思考,再加上现在的他已经有了足够的动力,原本就极其聪慧,只是偏生天性懒散的李轻尘,这一次利用这些时间思考清楚了很多问题,比如整个事件背后大概的真相。

    他现在已经后

    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何从方方面面来说,完全就是一个累赘的自己,却被人强硬地安插进了这支针对突厥汗王的刺杀队伍,因为那个幕后黑手本来就是想用他来拖后腿!

    若是他李轻尘不在,老辛等人绝不至于这么拼命,因为他们不需要合力为他这个废物来拖延时间,届时哪怕韦陀再强,但他们四人只要配合得当,最起码也有四成的把握逃一个出去。

    而也正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再加上不知何人对韦陀做出的承诺,导致这位已经踏足神意境的武夫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活着离开,他本就是奔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来的,不然武夫之间的这一品之差,宛如天堑,哪怕他韦陀杀不了所有人,可也不至于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

    只叹韦陀的执念实在是太强,而这也正是他被人所轻易利用的根源,因为对他而言,只要能够复兴正法,他便不惜一切代价,哪怕是牺牲自己,哪怕是杀死曾经共事的同僚,哪怕是亲手抹去自己这半个儿子,他都是愿意的。

    这一切,其实都是一个阴谋,是有人为了合理地抹去他们存在所布下的一个局。

    但到底又是谁会对他们有着如此的深仇大恨呢?

    韦陀曾说这个抹除他们的命令来源于千里之外的长安,不出意外,那只能是长安镇武司,因为长安镇武司的的确确就是他们的上级,哪怕幽州镇武司的人向来不服,但规矩就是规矩,整个大洛王朝十九座镇武司在内的数千名武人,除了那位深居洛阳,号称手握十方雷电的武神大人,谁也不能明面上违逆长安镇武司的命令。

    但害死他们,对长安镇武司有任何好处么?

    没有!

    大家这一百多年来虽然一直属于竞争关系,但这毕竟只是武人之间的名气之争,并不掺杂太多的利益在其中,而幽州又是朝廷的边关门户,一旦弄垮了他们,对长安镇武司是没好处的。

    况且光是害死他们这六人有什么用,幽州镇武司除了他们还有其他数十名武人,并且还有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武督大人,哪怕李轻尘曾经并不相信这位大人的存在。

    他已经深刻地体会过了武人这一品之差中间的巨大鸿沟,那都是需要无数的人命去填的,而那位武督大人如果真的已经完全超越了九品十八境,那他们这些底下小喽的生死,其实根本就无关紧要。

    除非。。。。。。

    每次想到这,李轻尘便不敢再细想下去了,因为他已经清楚了最坏的结果,可他依旧想要回去寻找真相,这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死去的猴子,为了老六,为了马面,为了老辛,甚至是为了韦陀。

    他觉得,这些人,都不该这么毫无尊严地去死。

    什么被用完了就丢了,这种道理他绝对不认可!

    无论是阴谋还是长安真的就这么抛弃了他们,他都要去求一个真相!

    而他,亦要换一个活法了。

    想到这,他的眼神,也变得愈加坚定了起来,只是在看向身旁突厥族少女的时候,还是不免多了一丝离别的忧伤。

    其实人生路上有些风景真的很好,草原呆惯了,反倒是比自小长大的幽州更为惬意,但李轻尘也清楚,这只是沿途的风景罢了,只要往前走,它就必定会成为只存在于自己脑海之中的独特回忆,再也回不去。

    李轻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再回到这里,不过就算有那么一天,也是很

    久之后了吧,到那时,只怕也看不到她了吧。

    牧民的一生,总是不停地在追寻着水源与草地,来来去去,奔波不休,她也从未在一个地方停留过很久,这一如她的祖先们,孤独而骄傲。

    草原上的孩子,都是是自由的风。

    不过这一刻,她得承认,她的确是看到了一种希冀中的归宿,可当她听到了少年那诚实而无情的回答之后,却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少年,什么话也没说。

    她也不是不想请求少年带上自己一起,但她却清楚眼前少年那温柔的目光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悲伤与执念,那是微风与暖阳也无法彻底抚平的伤痛,她不能强求少年忘记过去,更不希望自己成为他的羁绊与束缚。

    真正的爱,是希望对方成为自由翱翔的雄鹰吧,哪怕自己只是底下一颗微不足道的青草,却也会感到由衷的骄傲和开心呢。

    少女笑靥如花,如有清风拂面,这一刻,她突然没了昔日那种腼腆,而是非常大胆地拉起了少年的手,笑着问道:“要最后见见阿妈和阿达吗?”

    少年干脆地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他不感恩,相反,自小就没有父母亲的他,在这三个月里,却是真切地感受到了曾经缺失的关爱,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敢去见那两位善良的老人。

    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好好地与人告别呢,或许是因为他总是希望保留着一份念想,因为他总是觉得,不完美的告别,才意味着双方还有再见的机会吧,太过郑重的离别,往往就是一辈子。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去苛责少年什么,相反,她很理解对方,只是伤感,终究还是多了一些。

    少年想起了自己昨晚便已经想好的话,认真地嘱咐道:“香儿,记得告诉阿妈和阿达,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跟任何人提起我,这是为了你们好。”

    少女这次使劲地点着头,但眼眶却已经红了。

    李轻尘看得心头一酸,抿了抿嘴之后,拉着少女一起走出了温暖的帐篷,迎面而来的微风吹起了他的鬓角,少年看着远处辽阔的草原和小如蚂蚁的牛羊,他深吸了一口草原上带着泥土与草叶混合味道的独特空气,慢慢地松开手,默默地往前走了几步。

    这一次,少女没有再跟上来。

    走了三十余步之后,李轻尘突然站定,但过了一息才转过身,然后朝着身后的少女笑着挥手道:“香儿,再会了!”

    少女见状,亦是扬起手,虽然脚不动,但却将身子使劲地探出去,大声回应道:“尘哥哥,再会!”

    李轻尘张了张嘴,刚想说“尘哥哥会回来看你的”,但话到嘴边,却又默默地咽下了。

    很多时候,给人以希望再让对方绝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给对方任何的希望,后者虽然决绝,却比前者要更温柔。

    如果清楚的知道自己不会再回来,那她就会重新回到她原本的人生轨迹中取,那样不是很好么,就好像他李轻尘根本就没有来过一样,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他这次只是重重地挥了挥手,然后便默默地转过身,大踏步地离开了。

    嘴上互相说着再会的人其实都清楚,再会的日子遥遥无期。

    高坡上,身着彩色衣裙的突厥族少女,双手紧握放于胸前,望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少年,安静地站在风中,与脚边那株盛开的淡黄色野花一模一样。

第十章 幽州多莽夫

    幽州,范阳城。

    此地乃是幽州府城,亦是幽州镇武司衙门所在之地,平日里幽州镇武司会根据事件的严重情况派出相应等级的武人前往幽州各地,镇压那些由在野的武人们引起的乱象。

    人来人往的城门口处,从草原上星夜兼程,风尘仆仆,赶了整整七天路的李轻尘,终于成功地回到了幽州,当他扬起头看着头顶的古篆“范阳”二字,再听到耳边熟悉的言子,竟然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没有再走正常的路子进城,情况未明之前,他并不愿就这么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

    虽然范阳城每天来往的人很多,就连城门口的守军都不可能记住大部分人的脸,但他自幼在这范阳城长大,认识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若是走正常的门路入城,很容易就会被路过的熟人给认出来,到时候惹来的,或许就是杀身之祸了。

    不过对他而言,要想偷偷地溜进这范阳城倒也不难,虽说范阳城作为边关府城,每日来往的胡人商客不少,城门口的盘查一向很严,但被幽州镇武司那帮老油子们细心调教出来的他,却自有一套门路。

    在这纷乱的幽州,善与恶的界限一向都不是那么的明显,而他也从来都不是一个死板之人。

    成功入城之后,李轻尘用一只手轻轻地压着自己头顶上的黑色斗笠,几乎遮住了自己整张脸,但当他走在这人流熙熙攘攘的街上,却并不算显眼。

    因为在幽州这种遍地匪患的地方,像他这种打扮的其实大有人在,反正只要这些人不明着闹事,衙门都懒得管,更何况那些胡人们都可以蒙着面纱进来,凭什么其他人不行?

    轻车熟路地走到了镇武司衙门所在的区域,李轻尘却没有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跑进去找人问个究竟,他甚至都没有去往镇武司衙门对面的街上随便找一个地方坐下窥探一二。

    他清楚,其实周围这一圈,全都是幽州镇武司的产业,无论是貌似无关的酒楼还是那些客栈,亦或是表面上还有百姓常年居住的民居,都是镇武司的人在背后默默地打理,为的,就是防止那些心怀叵测之人在这边偷偷地窥视情报。

    李轻尘特意选择隔了一条街,然后找了一间确定绝无衙门背景的小酒馆,独自一人占了一张二楼的小桌子。

    没有主动去动旁边的窗户,因为他明白,哪怕仅仅只是窗沿上的灰尘少了一些,都会引起那些人的警觉,更何况幽州一向风沙大,其实很少有直接敞开窗户的,所以他就靠着那么细细的一条线,偶尔瞟一眼下面罢了。

    李轻尘是一个十分善于观察与思考的聪明人,或者说武人本就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糙人,相反,他们远比普通人要细心,在他想来,如果真的连那位传说中的武督大人都已经出事或者说背叛了他们,那他根本就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被发现。

    莫说是已经具备神意的上三品武夫,哪怕是他,五感也敏锐到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来自各方自以为隐蔽的视线,这是一种对于危险的自然感知,是习武之人都会具备的一个特点。

    除非是对方的实力远强于他,或者说修炼了什么可以隐藏气息的法门方才可以在不引起他注意的情况下,偷偷地观察他。

    连他都如此,更何况是那位传闻已经超越了九品十八境的幽州武督大人呢,或许整个范阳城,都在他庞大神意的笼罩

    范围内都说不定,所以他不敢冒险。

    不光如此,他早在城外便已经默默地运转起了韦陀教给他的龟息之术,以及幽州镇武司那帮经验丰富的老油子们这些年陆续教给他的一些小办法,让自己沉下心,努力放松,融入周遭的环境。

    说浅显一些,那就是得让自己都相信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的过客罢了,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存在感尽量地降低,靠着这种办法,就连酒楼里其他的客人都会下意识地忽略他的存在,而这也已经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这边李轻尘刚一坐下,下面的街道上便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喧哗声。

    原来是两个各自挎刀的男人原本只是在街上迎面错身而过,但其中一个蓄着一脸络腮胡,脸上有着一块显眼黑斑的糙汉子突然转头朝对方骂了一句道:“小瘪犊子,你瞅啥?”

    他这么毫无道理地一骂,那人自然也不甘示弱,当即回头反击道:“看你一眼怎么了?妈了个巴子的,你他妈的是长安城的花魁还是什么狗屁玩意儿,看你还得递银子是怎么着?”

    眼看这两个挎刀的男人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在这条街道的正中央互相叱骂了起来,旁边的老百姓们却都在看热闹,丝毫没有赶紧躲开避免被误伤的想法。

    像这种两人互相瞧的不顺眼,或者是一时的口角之争就大打出手的事情,在幽州这种狂野的地方实在是太常见了,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哪怕隔着一条街不远的地方就是幽州镇武司衙门所在,但这些人也从来都不带怕的,隔三差五的,在镇武司大门口因为口角之争打了起来的都大有人在,更遑论是这里了。

    每天这么辛苦地练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能在自己不爽的时候可以畅快地出拳吗,难不成自己也要学那些娘们儿唧唧的读书人一样,互相问候对方十八代祖宗却都不敢动手么?

    这就是很多江湖武人最直接的想法,快意恩仇,能动手的尽量别吵吵,反正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他们就靠着这种蛮横的理由,肆意地践踏着世俗的规矩与法律,却偏偏要自诩潇洒,自称侠客,引得无数冲动的年轻人心生向往,然后前赴后继地,一往无前地加入他们的阵营。

    而这,也正是大洛王朝十九座镇武司存在的根本意义,并非真正的镇压,而是维护世间最基本的规矩。

    总之,一言不合之后,这二人就要拔刀相向,两人都是刀客,而在江湖上,这用刀的,一定会比用剑的多了很多霸气和莽撞劲,所以这两人在骂了几句之后,很快便决定要手底下见真章。

    一长一短的两把刀一下子对撞在了一起,两人几乎脸贴着脸,都露出了十分狰狞的表情,像这种极其损伤兵器的做法,显然是莽夫所为,定然不会是什么高手。

    不过两人虽然只是区区炼体境的武者,但闹出的声势却也不小,旁边的老百姓们看得那是津津有味,不时还有轰然叫好,或是指指点点,故作讲究,亦或是唯恐天下不乱,指点对方该怎么下狠手的,起哄的,这都不在少数。

    众生百态,淋漓尽致。

    二楼的李轻尘一边喝着只能算下三滥的劣等热茶,一边咀嚼着滋味浓郁的盐酥花生米,不时斜眼瞟一下街道尽头,至于底下闹事的这两个人,那自然都是被他所雇来的。

    不过

    用的钱那自然不是他的,反正范阳城每日来往的胡人富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打劫一个,“借”点钱,不是什么难事。

    按照猴子的说法,这叫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是没有镇武司的存在,他们这帮黑面鬼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更没命安安全全地带回去,所以偶尔借一点是没关系的。

    这种破事幽州镇武司的人平时都懒得管,报了案之后只有衙门的普通捕快会出动,最后其实也都是不了了之,或是直接抓几个地痞流氓滥竽充数,敷衍了事,这就算过去了。

    而这两人之所以会答应闹事,最大的原因还是他们在幽州厮混多年,其实都清楚,就算被幽州镇武司的人给逮住了,以他们二人闹出的这么点动静来说,也无非是被训斥一番,或者教训一顿,甚至连大牢都不必去,因为范阳城的大牢早就关满了等待赎金的人,根本匀不出地方给这俩土货。

    只要不是出了人命官司,都不算大事,哪怕砸坏了什么东西,该赔钱赔钱就是,这就是幽州。

    没过太久,李轻尘所期待的人便出现了,一共两个,腰间都悬挂着代表幽州镇武司的腰牌,腰牌的造型为一只威武霸气,正张开了血盆大口的兽头形状,上下各有两颗尖牙,而在中间则是一片光滑的圆面,就仿佛是一面镜子被那颗兽头给咬住了一般,而在腰牌的正面,则铭刻有“幽州镇武”这四个神光内敛的大字。

    斜眼瞟了一下,李轻尘顿时眉头微蹙,无他,因为这二人,都是他从来没见过的生面孔,眼看那两人快步走到场中后,那俩原本还在拼杀的刀客偷偷地交换了个眼神后,赶紧分开了,不过还不忘各自又骂了一句脏的,等到两个镇武司的人走到旁边,这才好似滚刀肉一样嘻嘻哈哈地走上前,自称是跟朋友在街上一时兴起,切磋起武艺罢了。

    其中一人听闻,面色不悦,正欲说话,训斥这二人一番,就见旁边那人突然一个旱地拔葱,原地跃了起来,手握剑柄,一下子撞开了旁边酒楼的窗户,滚到了房间里。

    “噌!”

    那人蹲在窗沿上,单手持剑,将剑尖横指于对方脖颈之间,冷声喝问道:“你是何人?”

    却见被他正指着的那人生得一副富态样,挺着个大肚子,黑脸卷胡子,做胡商打扮,此刻吓得连手里的杯子都已经落在了桌上,廉价的酒水流了一桌子,他结结巴巴的,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幽州口音道:“我,我,我是来走商的,这,这。。。。。。”

    拿剑的那人一见,眉头微微一皱,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可左右环顾之下却又毫无所获,当下只得撇撇嘴,收起了剑,转身又跳了下去,落回了场中。

    他心中有些疑惑,刚才那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是这个胡人胖子吗,他觉得不像,但又实在是说不上来有什么地方不对,难不成是自己太敏感了?

    而同一时间,李轻尘已经悄悄地离开了那间酒家,转而走到了又隔了一条街更远的地方,同样他一坐下,楼下便有两伙人因为互相看不对眼对骂了起来,甚至还准备直接动手,店家怕砸坏了东西,赶紧差人去了镇武司。

    让人觉得啼笑皆非的是,这两伙人竟然也只是互相骂,或者吵吵嚷嚷地拔出兵器作为恐吓,但真正动手的却一个没有,不过唬人倒是够唬人的了,

    所以没过一会儿,便又有三位悬挂着镇武司腰牌的人走了过来。

第十一章 少年离家游

    小酒馆一楼的大堂内,先前那场貌似非常激烈的争吵,在那三个腰间悬挂着镇武司标志性兽头腰牌的人到来之前,其实就已经随着其中一拨人的主动退让而渐渐地歇止了。

    这三人来的那是莫名其妙,虽然心中很是不悦,可最后还是只能将双方都呵斥一番后便默默地又回去了。

    总不至于因为一点口角之争就把人全抓起来丢进大牢吧,好好训斥一番也就罢了,反正只要不闹出什么人命官司,就连府城衙门都懒得管,更别说他们了。

    不过依照以前那帮幽州镇武司的老油子们的作风,这时候肯定会跑上去跟两边唱个大黑脸,敲点好处就是了,用他们的话来说,就得靠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才能让范阳城稍微太平点。

    天下事,并不总是非黑即白的,这算是李轻尘在这里学到的至理名言之一。

    依然静悄悄地待在二楼,只透过前方两块木板之间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偷偷窥视的李轻尘,将底下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果然如他所料,还是三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生面孔。

    不过这并非终结,区区两次,尚还不足以下结论,所以之后,李轻尘继续故技重施,在这座自小长大的范阳城内到处游走,靠着这种笨办法来对那座曾经的家园,幽州镇武司衙门进行不停地试探。

    每当他到了一处地方之后,必然会很快产生一场武人之间的冲突,但基本上全是声势大雨点小,别说殃及池鱼了,真正打起来的都不多,最后都是不了了之。

    而更可笑的是,其实好几次根本就不是他花钱雇的人,而是因为范阳城内本就这么乱糟糟的,这倒是给他省了很多麻烦,最起码,如果不是那种心思极其敏感细腻的人,是很难从这种事上察觉到什么端倪,乃至于发现他的。

    因为这就是他们幽州人很寻常的一天嘛,无非就是今天的案子稍微比平常稍微多了一些罢了,但还不足以达到引起旁人注意的程度。

    就这么在城内游荡了一整天之后,李轻尘终于能够确定一件他极不愿意承认的事,那就是整个幽州镇武司衙门,除了那位从不露面的武督大人以外,其余的所有人,应该都已经被换掉了。

    嗯,其实李轻尘自己都明白,只是他不愿意直说罢了,那就是曾经养育他长大的那些人,起码有高达八成的可能性,跟老辛他们一样,被人从明面上很“合理”地抹去了。

    首先,从原则上来说,不管是哪一座镇武司衙门,都只负责处理各自辖境内,由武人所引起的乱象,而且这里说的“武人”,其实可以说是特指那些已经晋身了中三品炼气境或者是身怀天赐武命的强横武者,因为唯有他们,才可以产生一些寻常人难以处理的乱象。

    但凡还处于下三品炼体境的武人,大多让各地府城或是郡县衙门里的普通捕快施展合击之术便足以对付,唯有那些已经踏足了炼气境,学会了运使真气的武人,才拥有让镇武司对他们出手的资格。

    至于人数最为稀少的上三品炼神境的武人则很少会犯事,至少在明面上不会。

    可因为幽州镇武司衙门就修建在范阳城中,故而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如果有城中百姓跑去镇武司衙门寻求帮助,镇武司还是会尽量会派出空闲的

    武人前往巡视以及镇压乱象。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天高皇帝远的事他们管不住,可家门口的事最起码得处理好,更何况以他们的速度,走遍整座城池都不会需要太久的时间,自然可以随时离开幽州镇武司衙门,只要不随意出城便可。

    而这,也正是问题的症结所在。

    虽然大洛王朝十九座镇武司衙门看似需要看守很大的区域,但实际上,它们只驻扎在各州的府城之内,此外朝廷另有专司情报调查的悬镜司镇守四方,一旦发现有厉害的武人作乱,便会火速地通知当地镇武司,而镇武司则会根据乱象的等级派出相应的武人前往镇压,确保不会浪费战力。

    至于大洛镇武司的主要敌人,除了这些自以为已经练就一身神功便无法无天,时常在各地闹事,完全不服管教的武人以外,最主要的,还是真武殿!

    与镇武司之人努力维护世间规矩,为江湖武人圈定界限,给他们戴上厚重的枷锁和镣铐不同,真武殿正是那个想要彻底解开绑在武人身上枷锁的人!

    而且不止一个,而是针对全天下的武人!

    真武殿真正的目标,便是要重新恢复武人在大洛王朝建立之前的无上荣光,在那时候,武人的地位是要远高于普通百姓的,乃是真正可以引导天下大势的弄潮儿,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庸庸碌碌,与寻常百姓无异。

    早在一百余年以前,大洛王朝还未建立之时,中原是四分五裂的,曾经共有十余个国家在这里互相争斗,群雄逐鹿,年年征战,兵戈不止。

    武人,在这种乱世之中,代表的就是绝对的力量,而乱世,也正是身怀绝技的武人们最好的舞台,武人期待乱世,就与文臣期待盛世是一样的,只有到了那个特定的时代,他们才能够实现自我的价值!

    无论是闯江湖的,还是做官的,其实不都是希望自己能搏个名声出来,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方才不负此生么?

    但之后大洛王朝太祖皇帝以摧枯拉朽之势率兵一统中原,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后,武人的地位便自然而然地降低了,因为很多地方现在已经不再需要他们的力量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正是天理循环,本无对错。

    只可惜,每个人的执念都是不同的,最起码对于盛世之中的武人们来说,这种生活,其实是很憋屈的,这就好比将一只蛟龙圈养在池塘之中,越是如此,只会激起他们越多的怒气!

    也正是因为这种完全以武人为尊,期待乱世到来的理念,让真武殿聚集起了极其强大的势力,甚至足以与镇武司分庭抗礼,故而为了防止分散出去驻守各地结果被人各个击破,所以镇武司的人如无必要是绝不会随意外出的。

    不但如此,一旦辖境内同时爆发的乱象太多,手下被派出去镇压乱象的武人们超过了总数的七成,已经到了很难守卫住府城的时候,为了防止被人偷袭本部,那各地的镇武司便会直接通知长安,请求增援,这就是镇武司的核心运作机制。

    可李轻尘今天在城内都逛了一整天了,一共看到了十多个生面孔,却连一个往昔的熟人都没见到,这就很有问题了。

    首先那帮已到中年的老油子们虽然平日很是懒

    散,但李轻尘清楚,他们都是极具责任心之人,是真正愿意以行动守护正义的,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一待十余年,二十余年,所以如果在范阳城内,自家门口都一直在出问题,那他们一定会出来巡街,警告那些居心叵测之徒,还范阳城一个暂时的太平。

    可他们没有,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哪怕一个他曾经见过的人,全是生面孔,而镇武司又绝不可能将所有资历老的全派出去执行任务,而留下一堆新人镇守本部,这种调兵遣将太不合理。

    而且这件事貌似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哪怕是长安那边,这就已经足够奇怪了,毕竟幽州司乃是长安司的下级,一切大规模的人员替换,都是要重新归档送到长安的。

    难不成三个月过去,一切伤痛都已经被抹平了?

    哪儿来这么巧,原本的老人陆续全没了,让一帮从未见过的新人接替了他们,但如果连他李轻尘都能被这么合理地抹去其存在,那其他人或许会走得更加“合理”一些。

    是了,只要他们逐步地被替换掉,那就绝对不会惊动到长安,因为这里本就是整个大洛伤亡最大的一座镇武司衙门,更何况,如果韦陀所言的一切都是真的,那抹除他们的命令,本身就来源于长安。

    新帝登基是真的,但到底是谁利用了长安司?

    还是说长安司内部已经有了叛徒?

    这幕后的黑手究竟又是谁?

    到底是从未见过的敌人,还是镇武司的老对手真武殿在背后偷偷地下黑手,李轻尘现在是一无所知,甚至没有一点头绪,因为他知道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可他又不敢继续在这里深入地查探下去,毕竟他现在只是一个区区刚刚破开瓶颈,达到五品入境的普通武人,潜入一座高手如云的镇武司衙门就与找死无异。

    想要查明真相,他唯有前往长安这一条路可以选。

    第一,有一点他可以确定,那就是这幕后之人肯定不是为了要特别针对他,但布局之人显然是了解他们幽州司衙门的,不然也不会利用他的存在布下那么巧妙的杀局,所以如果他想要继续留在幽州,那就有被人撞到认出的风险,暂时来说,他必须得离开。

    第二,长安司本就已经牵扯进来了,甚至可能是一切的源头,无论如何,他都得走一趟。

    第三,要想了解这背后的真相,以他现在的修为是万万不够的,而他若想变强,也只能去往长安司!

    理由无他,盖因大洛王朝开国之初,以十万铁蹄踏破了整座江湖,网罗了各地宗门,武学世家起码九成的绝学宝典,全部都存放于长安武库之中!

    幽州镇武司的武库内,都只是从长安司抄写下来的副本罢了,而且大多都是残缺不全的,像三品以上的绝学,基本上全都放在了长安,秘不示人,只能由镇武司之人通过功劳换取,而且绝学秘籍绝不能出武库,只能由各地之人自己去往长安司学习。

    思前想后,李轻尘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趁着天色未黑,还未彻底封城之前,他一个人按着斗笠,带着执念,悄悄地离开了这座他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的城市。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第十二章 青衫入长安

    大洛王朝,已数不清到底是第几代成功问鼎中原,完成大一统伟业的霸主,自太祖皇帝亲手率军终结乱世以来,国祚绵延至今,历七代君主垂拱而治,天下承平,已有一百五十余年。

    长安,又称作神都,乃是大洛京城,核心要地,其城郭恢弘,占地广袤,人烟鼎盛,繁华无双,为整座人间,无论是中原也好,亦或是西域,北疆,南海等等各地之人皆心生憧憬向往之地。

    长安之大,尤其是在本朝数次针对城郭进行扩张之后,其面积堪称历朝历代都城之首。

    此城布局严谨,结构对称,相传又得大洛凌烟阁开国十二功勋中的袁姓天师亲自推演布局,处处暗含风水阵法,进可震慑天地之间一切邪祟,退可凝聚国运,泽被苍生,由此而衍生出的长安九景,更是让人心神往之。

    除开皇室子弟日常所居的内城以外,长安城内,以纵横道路共同划分出了一共一百零八座坊市以供城内的百姓和官员们居住,包括一应衙门,也都在坊市之中。

    若有人能够从长安城的正上方俯视,便会发现整座神都被正中央那条如同长剑一般的朱雀大道给左右对称地分开,作东西两城,剑柄由皇族所居的内城的四座入口之一的朱雀门始,沿着朱雀大道往前,剑尖则贯通了神都九座入口之一的明德门。

    在白天,无论三教九流出身的普通百姓,还是权倾朝野,跺一跺脚,长安城都要抖三下的朱紫公卿,王侯将相,皆可在各个坊市之间畅通无忌地穿行来往。

    中原人,西域人,天竺人,岛国人,甚至还有不惜跨越了千山万水,从大陆的另一边过来的传教士,千奇百怪,皆共聚一堂,可更让人感到十分惊讶的是,种种截然不同,甚至可能互相排斥的文明,却在这里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然后被大洛给同化,吸收,形成了独特的景观。

    长安城内,朝廷还专门划出了一些区域供这些外来人居住,其中佛教,景教,拜火教的寺庙那是一应俱全。

    对此,大洛朝廷不但放任他们在中原进行传教,甚至还愿意主动资助,让他们在各地建立起寺庙据点,而大洛王朝这表面上的“纵容”,不光是来源于自太祖皇帝始便有的一种兼容并包的开放态度,更是来源于它自身厚重底蕴所带来的绝对底气。

    大国气象,在于包容,而四海来朝,也正源于大洛开放的态度,这种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象,足以让每个长安人,每个大洛王朝的子民都会自然心生出一种自豪感。

    任凭你什么东西来了大洛,只要你敢留下来,最后就必然会被同化为我大洛王朝自己的东西,也无怪这些异域宗教在番邦的总坛都斥这些传教士们在歪曲真理,亵渎神灵,可说归说,最后还不是得捏着鼻子,乖乖过来,为我所用。

    ---------

    孤身一人离开了范阳城后,李轻尘顺路劫了一匹看着还挺精神的老马,这一次他没有那么着急,故而赶了有一个多月的路,一直临到了快春末的时候,才终于是成功地抵达了远在京畿道的长安城。

    倒不是他不着急,只是有些事,急也没用罢了。

    骑在这匹一路走下来,体重不降反增的老马身上,李轻尘的身体随着马蹄的起伏而自然地微微摇晃,迎着春末的微风,顿时给人一种闲逸之感。

    他穿着一套暗色的青衫,却并非那种长长的文人款式,而是在四肢上都做了收束,方便行动的武人装扮,并且看着材质也不是很好,再加上这一路风霜,沾染了尘土,原本翠绿的青衫自然也就成了这种脏兮兮的色调。

    好在长安已经近在眼前,而不再是虚无缥缈的梦境,也算这一路的辛苦没有白费了。

    李轻尘抬起头,举目远眺,望着远处地平线上那座宛如一条山脉一般安静盘亘在大地上的庞然大物,顿时油然而生一种得见上苍的卑微感。

    曾经在自己的梦里想象过它无数次,却没想到真实的它,竟然远比自己的梦境都要来得更不真实,想他自幼长大的范阳城也算是一座边关大城了,可跟眼前这座雄伟的城市一比,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村子罢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远远不及。

    一只巴

    掌大的小猫陡然看到了与树木齐高的大象,理当感到敬畏。

    长安城所在的区域属于京畿道,气候相比条件恶劣的幽州,足以称得上是宜人了,而民风相对于剽悍的幽州而言,那更称得上“和善”二字,在这里,是绝不可能像范阳城那样一片乱象的。

    任何一个人到了这里,都会自然地被周围的环境所影响,绝不敢随心所欲地行动,毕竟前方有一座长安司不说,那位手握十方雷电的武神所在的洛阳司,离着也不远,在这一片区域,大洛王朝的声势,乃是最为鼎盛的。

    一路所见,田地规整,道路宽敞,而且哪怕只是一个站在地里插秧的农夫,脸上洋溢的都是自信的笑容,听着过路的马蹄声,偶尔直起身看上一眼,竟然给人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李轻尘看得那是啧啧称奇,这还不算完,这一路过来,路上来往的人之多,更是远超他的想象,他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整座范阳城的人加起来,会不会都还没有长安一个城门口每天通过的人多。

    饶是城门宽敞得足可容八马并驾齐驱,但入城的队伍依旧排了整整一里。

    李轻尘很早就下了马,在一片路边的小树林里,拍了拍这匹驮着自己走了千里路,劳苦功高的老马,告诉它已经自由了。

    虽然明知道它离开了自己的命运可能不会好过,要么被其他人捡走,要么转手再卖掉,要么直接宰了吃肉,要么拖回去拉车等等,运气差一点甚至直接被野兽捕猎了都有可能,但没法子,大洛王朝在马匹一事上管得很严,尤其是长安,就连平常运菜的骡子都有专门的牲畜登记,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便只能将其在这里提前丢下,自己则背着行囊跟着人流入城。

    城门口处的长安驻军,号称是天下第一军,虽然军中的兵士都是普通人,但从千户长开始,便全部由实力强悍的武人担任,队伍纪律严明,配合默契,再加上大洛不惜花去了金山银海给他们打造出来的精良兵器与铠甲,哪怕是寻常武人也不敢在他们面前轻易造次。

    一般九至七品的武人,大约一个照面便会被他们杀死,这就是太祖皇帝一手建立的长安玄甲军的恐怖,大洛一百五十余年,未见一人胆敢在这里挑衅过他们。

    李轻尘这个自小在幽州长大,见惯了兵马来往的人,自然更能体会到他们的可怕,那种气势,并不是装就能够装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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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关,盘查的无非就是官凭路引,这两者在范阳城是可以买到的,当然了,路子肯定不是人人都能找到,也就是李轻尘,才能够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轻易地弄到了手。

    为了能有一个合理的身份加入长安司继续调查,他重新为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份,当然,他依然还是叫做李轻尘,毕竟他现在除了这个看库房的老头儿取的名字以外,跟自己的前十五年,就再无其他任何的联系了。

    将他养大的人全部消失,而如果真如韦陀所言,就连他在幽州司的档案都已经全部销毁了,换句话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了,除了这个名字,他什么也没有。

    反正除了真正见过他的人,谁又能从一个名字上看出什么呢?

    如果让悬镜司的人去查,就会发现他所在的村落,早在几年前便已经毁于突厥人之手,而村子里,也的确曾有一户李姓人家,除此之外,就没有更多的信息了,到时候,就看他如何取得长安司的信任了。

    这帮站在城门口的玄甲军士兵身上都穿着最具威慑力的黑色铠甲,此为享誉四方的玄光铠,传了一百五十年,全部都登记在册,历史上曾有觊觎此铠甲的人,从黑市上花费万金买来了一套,之后很快便被悬镜司查出,一座家族历史比大洛王朝都要悠久的门阀因此而灰飞烟灭,无一人生还,从此之后,再无人胆敢打此铠的主意。

    李轻尘对这玩意儿也只是听说过,看过图例,倒是从来没见过真的,当下便有些好奇,仔细一看,发现这玄光铠上面的纹路咋一看还看不出什么,得挡住一点光,才反而能瞧见一头威风凛凛,镇压八方的威严神兽。

    却见对面这人一直低头看着手上李轻尘递来的官凭路引

    ,不紧不慢地问道:“幽州来的?”

    李轻尘闻言,赶紧好似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摘下了头顶上黑色的斗笠,露出底下那张曾引得范阳城风月街上的姑娘们齐齐笑称“等尘哥儿长大了,姐姐们不但免费招待,兴许还得送尘哥儿点东西才对”的俊朗面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排列整齐的白色牙齿,轻轻地点了点头,很是自豪地道:“是的,我生在幽州,也是在幽州长大的。”

    没想到那兵士却连看也不看他,只是又慢悠悠地问道:“来做什么的?”

    李轻尘一听,顿时露出了一脸兴奋与向往兼具的神色,就连那一瞬间因为激动而变得急促的呼吸都表现得十分自然,大声道:“那自然是来参加天下武人人人趋之若鹜的大洛武道会的!”

    大洛武道会,由大洛朝廷举办,每三年一届,与寻常的文人科举类同,只是时间上被刻意错开,规定十八岁以下的武人皆可参加,无论来自何方,哪怕你是胡人,甚至是与大洛敌对的突厥人都可以参与!

    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曾经在武道会上大放异彩的突厥族出身的武人,但哪怕他们最后没有选择加入大洛王朝任职,却依旧被平安地送回了草原,这足可见大洛王朝的豪气!

    之所以特意要求十八岁以下,为的就是要筛选出足够优秀的武道天才,吸纳进大洛的各个衙门,尤其是兵部与镇武司!

    李轻尘一直在等的,其实就是这件事,因为这是一条加入长安司的捷径,毕竟长安司虽然在大洛王朝十九座镇武司之中伤亡率最小,但吸纳新鲜血液,乃是维持长盛不衰的根本,长安司从不会错过这种盛会。

    那兵士听罢,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而李轻尘只是以腼腆的笑容应对,就像是一个因为一时激动没注意,喊得太大声,结果被旁边的人围观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的傻小子。

    后者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既未因为对方武人的身份而感到畏怯,也没有想要震慑一下对方,只是淡淡地嘱咐道:“幽州我知道,乱的很,但咱们长安不同,小子,入城之后,切记莫要在街头动武,不然到时候可有你好受的,对了,带了武器没有?”

    大洛武道会规定,允许参赛者携带武器,但只允许携带最普通的兵刃,也就是街头巷尾那种一年到头都接不到几个单子的普通铁匠铺子所打造出来,如无真气灌注,不会比割麦子的农具坚固多少,而一旦灌注了真气,很快也会完全被真气所侵蚀损坏的黄品垫底的兵刃。

    不过那也终归是杀人用的玩意儿,其他地方不提,可在长安,对兵器的管理是极为严苛的,若非得到朝廷的允许,登记在册,一般人是绝不能带着武器上街乱逛的,不比幽州那么没规矩,在这里,就连铁匠铺都分专门打造农具的和专门打造兵器两种。

    长安城内,看似很多人都喜欢挎着刀剑,但其实绝大部分都是摆样子充场面的,要么没开刃,要么只是木刀木剑,要么只是区区一个把柄罢了。

    李轻尘闻言,当即重重地摇头,把包裹递过去,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

    说罢,他又用另外一只手扬了扬拳头,补充道:“我习惯用拳头!”

    这是实话,毕竟他本也无使用兵器的经验,最常用的,其实还是拳脚,这么说,无非是想要继续在对方心中塑造一个愣头青的热血少年形象,方便入城罢了。

    那兵士没去接李轻尘递来的包裹,而是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又打量了他一遍后,便挥挥手,说道:“行了,进去吧。”

    李轻尘装出有些有些疑惑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用再检查了么?”

    那兵士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快些进去吧孩子。”

    李轻尘将包裹收了回来,背在身上,另外一只手抓起了斗笠,夹在了腋下,抱拳道:“多谢老哥通融!”

    对方不理他,只是朝着下一人道:“老伯,牲畜得单独走那边,无需担心,过关之后我们自会带你去领。”

    李轻尘见状,也不生气,应该说这本就是他故意引导出的结果,所以当即就快步通过了眼前由玄甲军镇守的关卡,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第十三章 风情皆不同

    便衣青衫,终入长安。

    李轻尘一手抓着沾满了尘土的黑色斗笠,另外一只手提着背了千里路的行囊包袱,在穿过了冗长且寂静的清凉甬道之后,陡见明亮的光源,他情不自禁地再往前迈出了两步,前方豁然开朗,一股独属人间的热闹烟火气,就这么狂野地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各种各样的嘈杂声音,亦是纷至沓来,在一瞬间充斥了李轻尘的耳朵。

    有挑着担,一路走街串巷,卖着可口小食的商贩们在发出唱腔般婉转的吆喝,有那大袖飘摇,风流潇洒的文人士子们正在高声谈论着各种经义文章,还有那无聊的闲汉子们蹲在路边,毫无顾忌地打趣着刚才过去的哪个姑娘臀更翘,胸前的风景更加饱满。

    一副世间百态共聚一堂,是是非非雅俗共赏的七彩画卷就这么在眼前直接铺开,让初到长安的李轻尘开始不自觉地在心中询问自己,这真的就是长安么?

    但下一刻,他便笑着点头,是了,这就是那座长安城!

    原本就是刻意估摸着日子,不早不晚地走到长安城,眼下应该正是大洛武道会报名截止的最后几日,李轻尘这个前镇武司之人,最是清楚这一套规矩。

    作为新皇登基之后所举办的第一届武道会,那必然会是一场盛况空前,奖励也极其丰厚的武人盛会,说不得到时候都无需加入长安司熬练多年积攒功勋,便足以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本武库绝学了。

    正在这时,李轻尘鼻头微动,打断了思绪,原来是他突然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这一下可算是勾动了他肚子里的馋虫,原本就爱吃,会吃的李轻尘,自然是心动了。

    他梦里的那座长安城,本就是一个可以体验天下美食的好地方。

    而且。。。。。。

    李轻尘先将斗笠交到了另外一只手上,和包袱一起提着,然后摸了摸自己已经瘪下去的肚子,暗道的确是有些饿了,得先找点吃的才行,不过转念一想,顿时又有些头疼。

    这千里路途走下来,基本全靠之前在范阳城带出来的银钱支撑,只出不进也就罢了,刚刚入城又交过了一轮钱,暂时囊中羞涩,再者听闻长安物贵,居大不易,他更是不敢去往什么客栈酒楼胡吃海喝一顿,因为只怕自己这一顿下来,就连住店的钱也没了,总不能跟那些考学的士子们一样,住到城郊的庙里去吧。

    更何况他可没忘了自己的目的,此行来长安,并非是为了享受来的,很多事,想一想,看一看,过个瘾,也就罢了。

    就这么边想边往前走的时候,冷不丁从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一下子便将李轻尘从沉思的状态中给抽了出来。

    “再多来一碗!”

    随着一个豪气干云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一道碗底重重敲在实木桌面上的夯实响动。

    李轻尘忍不住原地驻足,转头望去,却见那是一家仅仅只在边上挂着一条招揽来往路人用的小帆,桌子拢共不过两张,板凳合计不过四条的普通小面摊。

    在长安城,得属于是最没面子的去处了,毕竟这地方就在路边上,连个正儿八经的店面都没有,不过是迎来送往吃灰的地儿,一般的殷食人家甚至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不过这儿胜在量大,而且足够便宜,哪怕环境差上一些,却依旧深受下九流出苦力的客人们喜爱。

    面摊的成本其实也低,一张面上摆了一壶只能用来解渴涮碗的粗劣茶水,一壶酸醋的寻常小方桌,再加上一条做工粗糙的硬木长凳,这就算是一座能挣钱的台子了。

    就见在那张被人细心擦拭得干干净净的桌面上,已经摞起来摆放有起码五六个刚刚吃完的大碗,里面属于是点滴不剩的那种,看来这位客人可是个节约的主儿。

    但可千万别觉得这就是全部了,毕竟像这种小本买卖,碗筷的储量其实都不多,一般都是用一只洗一只的,所以如果再加上旁边那些被泡在水盆里,正在被小面摊的老板娘不停搓洗着的碗,桌边这位客人起码吃了该有十余碗才对。

    面摊铺子的老板娘瞧着不过三十余岁,但因为常年在路边干这种活儿,风吹日晒的,看着很是显老,再加上腰佝偻久了,难免有些不适,当下忍不住直起身,一边轻轻地捶打着后腰,一边悄悄地抬起头望着那边依旧在大快朵颐的食客,下意识地露出一丝头疼,但又十分欣喜的笑容。

    头疼那自然是头疼,因为她洗碗的速度甚至都比不过那位明媚少女吃面的速度,而且像他们这种夫妻档的小本生意本就注重良心二字,哪怕来往的食客自己都不在意,但她却向来是一定要将碗筷都给完全刷洗干净的才行,所以这份工作量可不小。

    欣喜自然也该欣喜,毕竟每次只要这位金头发的番邦小姑娘过来,一人吃的便抵得上他们平常忙活一天的量,有钱赚,那自然是开心的,毕竟都说神都居,大不易,要在这里站稳脚跟,那需要的都是真金白银。

    再看这边,随着“哧溜”一声把最后一筷子面给吸进了肚子里后,这位胃口大得吓人的少女竟然尤不过瘾,继续用双手捧着碗,又大口大口地喝下了全部的面汤,最后毫不顾忌形象地用袖子一抹嘴后,她这才差不多算是满意了。

    单手一拍桌子,“嘭”地一声闷响。

    “老板,结账!”

    李轻尘顺眼看了过去,就见吃面的这位姑娘,年岁瞧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多少,看样子,不过桃李之年,在其他一些地方或许已有婚配,但在这风气开放的神都,这样的女孩大多都还未被婚姻与家庭琐事所拖累,身上依旧还有一丝青涩的明媚。

    她生就一头灿烂如艳阳一般的美丽金发,这并非是什么天生的异状,盖因她本就不是中原人士,而是出身那外邦他国,当然了,若非亲眼见到她那迥异于中原人的长相,其实单听这一口标准的长安口音,是完全听不出她与周围人有什么区别的。

    不过真正一直让周围的过路人频频侧目的,却不是她这外邦人的身份,毕竟在中原的其他地方不好说,但在神都长安与武都洛阳这两个地方,金发碧眼或者一身黑的外邦

    人都不算罕见,而她虽是难得的,长相符合中原人审美的一位大美人,但在这人潮涌动,人来人往的京城,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真正让人感兴趣的,是她一直大大咧咧悬挂在腰间的那一块玄铁腰牌。

    那是一块李轻尘非常熟悉的腰牌,那是独属于大洛王朝一座特殊衙门里正式成员的身份腰牌。

    长安镇武司!

    而且李轻尘这个前镇武司之人,自然比其他人更为清楚镇武司每块腰牌之间的细微差异分别代表了什么,像这一块兽头腰牌不但表明了少女来自大洛十九座镇武司之中实力排名第二,地位排名第一的长安司,而且职务不低,修为更是远在自己之上。

    如果不是驻颜有术,或者单纯只是长得年轻,那么就这个年纪能达到四品入境的程度,的确算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了,也难怪她身为一个番邦武人却能被吸纳到最难进的长安司,哪怕番邦之人在大洛任职的不在少数,但其中的过程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人。

    应该说,其实整座天下的女性武人都很少,事实上,虽然女人比男人向来更能隐忍,更能吃住苦去熬练筋骨,但终究还是输了一份武人最重要的先天刚猛,而且她们吃亏在在这个该死的时代,男人总是看不得女人拥有与自己相等甚至更高的地位,所以像她这样的人,绝对算是少数中的少数。

    只不过,长安司的人出来吃面也要给钱不是,更何况就连姑娘自己都清楚,支撑着这面摊的一对小夫妻过的并不容易,这种街头的小店,完全看天吃饭,刮风减半,下雨全完,自己若是就这样一走了之,不仅坏了长安司的脸面,又会让人家小夫妻为难,实在是没有必要,更何况朝廷对镇武司的人俸禄一向是极其丰厚的。

    只可惜,对于她这个向来不精打细算,又很能吃的姑娘来说,钱总是不够花的。

    喊了老板一声后,她捂着嘴,悄无声息地打了一个饱嗝,然后直起身,摸了摸自己那才七分饱的小肚子,先伸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懒腰,展现出自己那傲人的火辣身材,接着完全不顾周围男性的感受,伸手从自己那饱满的胸口里摸出了一个绣着金色郁金香的黑色绸缎面钱袋子。

    这一下,路上不知多少男人跟李轻尘一样驻足,不过跟李轻尘在仔细观察不一样,他们一个个的眼睛外凸,喉头滚动,哪怕是撞到了人也一无所知,看样子只差没有直接扑上去了。

    少女却不管这些,在稍微抖了两下钱袋子之后,俏脸突然一红,沉默了半晌,她一下子抬起头,朝着远处的墙角招了招手。

    却见就在距她不远处的墙角边上,正蹲着一个相貌平凡,全身上下任何一个方面都看不出有丝毫特点的少年,手里抓着一个小本子,正在用一根炭笔在上面不停地写着什么。

    眼看少年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那种十分无聊的事情上,完全不理会自己,金发少女立马柳眉倒竖,朝着对面轻喝了一声。

    “贺季真!”

第十四章 青春当如夏

    长安街头,路边面摊,随着少女一声清脆的娇喝响起,浑厚真气包裹着声音落在了对方耳边,却见一直蹲在对面街边聚精会神写写画画的少年被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饶是如此,少年的手却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了炭笔和本子,然后才慢慢地抬起头,呆呆地望向了对面桌后的金发少女。

    视线只是在桌上随便瞟了一下,他便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为这个场景在他的生活中已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少年今天明显想做出一些有别于以前的选择,所以当即哭丧着脸喊道:“娜儿姐,真的没了。。。。。。”

    少年的语气显得很是委屈,区区四个字,便道尽了他心中的悲愤,一边说,他另外一只手还悄悄摸摸地捂向了自己的腰间,在那里,正装着他贺季真的钱袋子。

    “放屁!”

    被他称作娜儿姐的金发少女闻言,猛地一拍桌子,底下新换的木桌顿时发出了一道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害得她很是心虚地先回头看了一眼,眼见那一对正在忙碌的小夫妻似乎都没有听到,她这才放心地扭过头来,朝着少年一皱眉,喊道,“你先给我过来再说!”

    少年先是将那枚价格不菲的炭笔和本子都先揣在了怀里,然后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眼中满是犹豫之色,似乎是正在考虑要不要就这么逃走好了,可就是这么一犹豫,对面那位金发姑娘的语气却突然变得阴沉了起来。

    “贺季真,我数到三,你要是再不过来,那可就别怪姐姐心狠了。。。。。。”

    少年听罢,身体顿时一僵,嘴唇微张,喉头轻轻地滚动了两下,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之后,他马上露出了一副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从对面一路小跑了过来,脸色转换之快,实在是让李轻尘看得叹为观止。

    哼!

    大丈夫能屈能伸!

    只要保住了钱袋子,丢点脸算个什么!

    少年在心中如是想到,随即屁颠屁颠地跑到了金发少女的身边,却既不敢直接坐在她的旁边,也不敢就这么大大咧咧地站着,最后犹豫了一下,只好隔着桌子蹲在了金发少女的正对面,虽然看着脸上全是讨好的笑容,但眉眼之间都带着明显的畏惧。

    “嘿,嘿,娜儿姐,有事儿您说话。”

    金发少女才懒得去管对方眼神中的那一丝畏惧,脸上顿时也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像是一朵向日葵迎着温暖的阳光正在开放一般,甚至隐约还带着一丝丝微热的风扑面而来,温柔得让人无比心动。

    “好说,好说,借点钱给姐姐就行。”

    话音未落,少年眼珠子一转,突然拔腿就跑,却不想一只皮肤嫩白宛如一根刚刚洗净的青葱一般的手臂,竟然后发先至,一下子从后面抓住了少年的衣领,将他硬生生地又给拖了回来。

    金发少女的另外一只手使劲抓着少年的耳朵,冷笑道:“可以呀,季真,这么快就学坏了你,现在竟然都敢跑了?快说,是谁教的,是不是老王那个杀千刀的?”

    少年现在已经顾不上耳朵的疼了,而是一直使劲地

    捂着刚才已经偷偷摸摸换到了胸口的荷包,毕竟那里面可是装着他刚拿到手的一个月俸禄啊,第一天就给拿走了,他还活不活了?

    “娜儿姐,求您给我留点儿吧,求求您了,我还得娶媳妇儿呐,我娘都说了,哪怕礼金不算,可在京城买座偏点儿的院子也得要个几十上百两的,天可见怜,我这得攒到什么时候去才够啊!”

    这一番哭诉听得金发少女其实也有些心虚,没办法,她实在是太过能吃了,这个问题她其实自己也清楚,但就是忍不住嘛,所以她每个月的俸禄总是不够,哪怕她的职务在镇武司中不算低了,但也时常要找同僚“周转”一二,其中找的最多的就是眼前这个臭小子,没办法,整个镇武司就属他最好欺负嘛,而她呢,又总是不还,当然了,如果有闲钱,她当然愿意还,可她不是没有嘛。

    她的钱连撑半个月都不够,哪儿有多余的拿来还债呢,仔细想想,好像的确欠了这小子有那么三十余两了,再这么欠下去,不消半年,自己似乎真的就得赔他一栋小宅子才算数了。

    但金发少女也没办法,总不能吃霸王餐吧,故而只能继续争辩道:“别,别给姐姐我嗦嗦的,我不就吃了几碗面嘛,你看看,这才多少,为了给你省钱,我连肉都不敢加了,就几碗素面而已,能值几个钱,别说了,帮我垫着,下次肯定还你。”

    相处这么久了,少年当然清楚这位娜儿姐的脾性,所以依旧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胸口,鼓足了勇气继续摇头道:“不行,娜儿姐,这次是真的不行。。。。。。”

    “不行?”金发少女反问一声,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主意,当即放开了少年,同时朝着对方一伸手,笑眯眯地道,“行呀,钱你不帮我垫着可以,那你每天在那写写画画什么呢,快给我看看!”

    少年一听这个,眼珠子一下都瞪圆了,额头冷汗直冒,急中生智之下,赶紧道:“别,娜儿姐,我,我其实仔细地想了想,这媳妇儿嘛,其实,其实什么时候都可以娶,对吧,我还年轻,不耽搁,但如果在好朋友需要我的时候我不站出来,那我是会后悔一辈子的,所以这一次,就让我来付吧。”

    得,搞定!

    金发少女开心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她岂能不知道这小子每天在写些什么东西,镇武司上下都知道这小子练武最不勤快,但写文章倒是有几分功底,刚巧镇武司缺一个文员,才让这个不过七品入境,还在下三品挣扎的臭小子给混了进来。

    这小子呢有个习惯,那就是每天无论干嘛,都会在一个本子上记录自己的见闻和心情,当然了,她为什么知道,那是因为镇武司里那个姓王的王八蛋早就趁着少年熟睡之后偷出来拿给他们全部人看过了,这上面对同僚的抱怨可不少,少年自然害怕被外人给看了去,两权相害取其轻,故而哪怕是今天再当一次冤大头,他也认了。

    不过正当少年哆哆嗦嗦准备伸手去怀里掏钱,而金发少女瞅准了机会,准备从他的怀里瞬间抢出那个本子,再好生地敲诈少年一笔,把晚上的饭钱预支一下的时候,她突然又把手给闪电般地收

    了回来。

    她转头望着身边的那一袭白衣,双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自己嫩白的大腿上,脸上做出一副比刚才贺季真面对自己时都还要谄媚一些的笑容,柔声道:“哎哟,这不是小裴嘛,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白衣胜雪,长剑在侧,身形修长,神色冷峻,毫无疑问,这就属江湖上最具卖相的“白衣剑客”了,再配上此人英俊非凡的容貌,但凡出了门之后,便是行走江湖的女侠们,待字闺中的少女们,甚至于已经嫁做人妇的富家阔太太们共同的美梦。

    这不,路边已经有少女捂着半张脸,频频侧目,不停地朝着这边指指点点,然后和身边的女子发出一阵故意加大的娇羞笑声,同时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还在不断地瞥向对方,希望能够引起对方的注意。

    只不过包括李轻尘在内的每个人都注意到了,在他的腰间,也同样悬着一块长安镇武司的腰牌,而且打从他一出现,李轻尘便从自己的直觉中推测出这是一位十分强大的武人。

    最少四品入境!

    若是久居长安的大多都听说过此人,这位白衣剑客姓裴,单名一个字,裴氏乃河东大姓,中原传统的世家豪阀之一,在历朝历代,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都属于要被各方势力主动拉拢的一方豪强,无论朝野的影响力都极大,但可惜的是,他并非主家之人,而只是一个继承了裴家姓氏的偏房子弟罢了。

    裴转过头,朝着一脸笑意真诚的金发少女冷冰冰地嘱咐道:“出来了,代表的就是长安司的脸面,做事情,不要如此没个正经,还有,以后少欺负一些季真!”

    无怪此人不解风情,竟然对一位如此美貌的番邦少女都能做出这般不近人情的举动,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位裴大人说话做事,一向如此,对别人的要求高,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待人接物从不会故意露出什么好脸色来。

    哪怕面对的是他们长安司那位武督大人,他也不会露出任何笑脸来。

    金发少女一听,脸色顿时一垮,随即有些闷闷不乐地道:“知道了知道了。”

    贺季真见状,生怕被殃及池鱼,秋后算账的他,这时候倒是急中生智,赶紧打圆场道:“裴大哥,娜儿姐可没有欺负我,刚才我俩只是逗趣呐。”

    当事人都这么说了,再加上这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他无非是性子冷淡了些,但不代表他喜欢没事找事,所以裴在沉默了数息之后,突然掷出了一个蓝色刺绣的钱袋,撇过头去,看向那边正在明目张胆望着这边情况的李轻尘,面无表情地道:“这些钱你先拿着用,收拾一下,武道会要开始了,这些天跑进来的牛鬼蛇神可不少,咱们有的忙。”

    金发少女一看到钱,马上将脸上肃杀的秋雨化为了宜人的春风,瞬间喜笑颜开,抓着对方丢过来的钱袋又掂量了两下之后,她站起身,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月牙状,看得旁边年纪轻轻的贺季真眼睛都发直了。

    “那就多谢小裴啦!”

    说罢,她再度一拍桌子,豪气干云地喊道:“老板!来结账!”

第十五章 花木向阳生

    看到这三个长安司的同僚如此“其乐融融”的样子,李轻尘其实是有些嫉妒的。

    不只是嫉妒“朋友”这个对他而言非常陌生的词汇,而是因为从他们的身上,李轻尘看到了很多幽州司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未来更是很难拥有,或者应该说他们根本就没资格去拥有的东西。

    那东西形容起来就是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心如花木,向阳而生。

    这是一种身为年轻人就该有的蓬勃朝气,无需整日去担心什么生离死别,什么战斗,厮杀,这些统统都不需要去管,如果你喜欢习武,那便潜心修行,闲暇之时,便可与相熟的朋友插科打诨,随心所欲,轻松自在,这种人生岂不快意?

    可幽州司内连年轻人都很少,应该说很少会有想不开的年轻人特意跑来幽州这种遍地沙土的鬼地方。

    好不容易才习得了一身武艺,在这座天下无论是做什么都可以活得很好了,那又为什么要来那种鸟不拉屎的穷酸地方送命呢?

    就别说其他各州的人了,就算是幽州本地的武人,都很少会留在这边,就算是留下了,已经无法无天惯了的他们,也鲜少有加入镇武司的。

    故而幽州司里的武人,不是那种已经打算在此了此残生,对性命早已看淡的失意之人,就是那种真正为了磨砺自身武道而来的,但后者,往往十几年也看不到几个,并且因为生来的孤高与寂寞,总是显得比前者更加沉默寡言,难以接近。

    李轻尘不禁在想,其实天底下哪儿有什么阳光明媚,只不过是有人默默地背负起了全部的黑暗罢了。

    幽州司,正是大洛王朝中主动承担着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脏事的那个蠢人,他们那帮人每天的生活哪儿会有如此悠闲的时候,因为指不定今天还刚跟你谈笑的人,明天就已经是一具不会动的尸体了,在这种环境下,再开朗的人,也会变得寡言少语。

    自李轻尘记事起,就没少参与过幽州司内部的送行,他这几年参加过的葬礼,兴许比一般人一辈子见过的都多。

    也无怪各宗教的经典中,都描述有地狱的恶魔坚持不懈进攻天国,哪怕自知是飞蛾扑火,仍然一往无前的故事,因为天底下,就没有不向往光明的人。

    只可惜,他李轻尘就是在幽州司那种粗糙黑暗的环境下长大的,哪怕那帮其实真的不爱说话的老油子们为了逗他开心,已经很努力地想要去改变幽州司那种沉闷的气氛了,可相比同龄人,李轻尘还是显得阴郁许多。

    懒散,冷淡,都是因为已经见惯了生死,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的一生,或许也会跟这些陆续战死的干爹义父们一样,在这里默默无闻地蹉跎一生。

    他没有什么想要的,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需要去着急的,没有什么提得起劲的事,是因为完全没什么可在乎的,干爹义父们个个武艺高强,走过的桥比他吃过的饭都多,他们什么都懂,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向来就只有他们坑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摆他们一道的,这些人就算是死,都用不着他来关心。

    可没想到,转眼之间,那个原本以为永远也不会变的世界,竟然就这样轰然崩塌了呢。

    李轻尘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心中五味杂陈,但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和善的笑容,三步并作两步,几下就走了上去,然后主动抱拳,开口搭讪道:“三位大人,冒昧地问一句,你们都是长安镇武司的人吧。”

    话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终于从同僚手中骗来了钱袋子的金发少女还在另外一边跟面摊的老板砍价,向来不关系钱财的她,不是真的想要省点钱,也不是想要欺负这两个普通百姓,少女只是单纯在享受这个过程罢了。

    至于对面那位卖相极好的白衣剑客裴则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那这交谈的任务自然就落在了和李轻尘年岁相仿的贺季真身上。

    此刻贺季真一扫先前的窝囊样子,郑重其事地一抱拳,便自然有一股潇洒写意的气势升腾而起。

    “我是,不知兄台有何指教?”

    他没有否认,因为他根本就不需要否认,既然悬挂了腰牌,就不怕你看出来,因为在长安,就没有人敢找他们镇武司的麻烦。

    李轻尘赶紧摆了摆手,有些尴尬地说道:“误会了,没有什么指教不指教的,在下李轻尘,打幽州过来的,此行来到长安,是为了参加咱们大洛的武道会,只是初来乍到,这长安城又太大,我是实在不知该怎么走去报名的地方。”

    大洛武道会与一般的士子科举不同,后者是层层递进,由童生开始,再到后面的乡试,会试,乃至于最终的殿试,一路都有记录,如果是从各州府过来的,按照大洛的规矩,直接交由当地官府代为报名即可,换句话说,他们可以提前报名,然后人再过来就行了,而真到了开考的那一天,也有专人引路,或者与其他人结伴同行,绝对不怕找不到地方。

    可武道会有一个硬性的规定,那就是参与者必须得是十八岁或以下的武人,故而还有“摸骨断龄”这么一套复杂的规矩,是为了防止有人超过了规定的年纪还来参赛,故而武人们只有到了京城之后,才能去朝廷专门安排的地方报名,这就导致很多刚来长安城的人不问路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走。

    大洛王朝对于地图的管制又极其严苛,寻常人家收藏山水地形图都是重罪,更别说这种天子卧榻之地了,如果不是久居于此的长安百姓,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会迷路,这是不可避免的事。

    贺季真闻言,顿时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显然,李轻尘这种情况他没少见,所以当即一拍脑门,很是热情地道:“这个好说,地方其实离着这边也不算远,我带你过去便是。”

    李轻尘赶忙抱拳,装出十分感激的样子道谢。

    “这可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如此,那便多谢兄台了!”

    问路当然是一方面,不过趁机结交这三人才是真正的关键,现在混个脸熟,之后才好加入长安司不是,而且趁机也可以对他们摸摸底。

    都说长安司实力只在洛阳司之下,而后者是因为有一尊公认天下无敌的大洛武神,故而可以压过长安司一头,如果抛开这一点,长安司应该是天下十九座镇武司之中最强的一个。

    但这一点幽州司之人是向来都不服气的,在那帮老油子们看来,除了幽州司以外,其他各司的武人每天吃着蜜糖吹着风就是一天,怎么能跟他们这些天天与人厮杀的武人相提并论呢,而李轻尘也被这种想法所自小影响,虽然明知道不能轻视对方,但还是忍不住有此一想。

    虽然那位来自异域外邦的金发少女和眼前的白衣剑客都是世所罕见的武道天才,但有一个最简单的常识,那就是武人的修为品级并不完全等同于战斗力。

    想那帮幽州司的老油子们个个都没有修炼过顶尖的绝学,甚至就连觉醒了天赐武命的也很少,但真要打起来,三个同境

    界,但厮杀经验不多的武人一起上基本都是白给,所以他倒是很想知道长安司这帮人的战斗力。

    这位叫贺季真的小老弟,似乎连六品都不到?

    两个第一次见面,而且人生境遇也截然不同的同龄人却是言谈甚欢,那边的金发少女也已经结完了账走了回来,在看到李轻尘的一刹那并无丝毫惊讶,以她的本事,就算吃东西的时候太过投入,没有注意到一直在旁边默默观察自己的李轻尘,可刚才也将一切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当下只是一拍自己那沉甸甸的胸脯,主动请缨道:“那我陪季真一起,小裴,你去忙吧,无需担心我们!”

    却不想,旁边的白衣剑客裴直接否决了她的想法,然后不冷不热地道:“不必了,你随我去巡街,那些外域武人最近来了许多,而且都不大老实,需要你来敲打一下。”

    其实每届武道会远道而来参加的外域武人都不算少,而且大多在外面散漫惯了,行事完全没个规矩,再加上大洛朝廷对他们的放任,让他们很多时候会不自觉地干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比如当街掳走心仪的女人等等,这在他们的国家不算什么,但在长安,可不成。

    有心想要教训他们吧,又不想让事情上升到产生两国之间的争端,到时候反而两头不讨好,所以在这种时候由金发少女这个既算外人,又是自家人的家伙来出手,自然就是最为合适的。

    金发少女闻言,立马不满地将自己的嘴唇撅得老高,但她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很无奈地朝贺季真道:“好吧,好吧,季真,那姐姐走了哦,你就带这位小弟弟去吧。”

    说罢,又忍不住愤愤地嘟囔了一句道:“真是倒霉,本来想偷一会儿懒的。”

    这句话裴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而这边的贺季真在答应了一声后,反倒是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此刻看向李轻尘的眼神竟然有些迫不及待,显然,对他而言,他是巴不得离金发少女远一点的。

    “走吧,兄台,我这就带你过去。”

    李轻尘赶忙又抱拳道:“多谢季真兄!”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之后,金发少女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做出了一个虚握拳头的动作,然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可爱的小弟弟,我一拳应该可以打死八个吧?”

    裴转过头,很是淡然地看了金发少女一眼,语气直白地道:“可惜你过了年纪,不然倒是可以去擂台上试试。”

    金发少女一听,气得两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当即转过身,不顾还穿着长裙,直接一脚踢了出去,速度快得甚至只能看见一连串的残影,但对面之人似乎比她更快,应该说不知他如何做到的,瞬息间便已经出现在了数步之外,成功地躲过了这一击。

    但少女却是不依不饶,捏起拳头,便要追上去再来一拳,那边的裴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厉声提醒对方道:“长安城内不许随意动武,黛芙妮娜,你。。。。。。”

    话音未落,金发少女便已经收起了拳头,一张嘴,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作威慑状,指着裴威胁道:“哼,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不能拿女人的年纪开玩笑吗?”

    裴暗道,这可不是什么玩笑话,只是实话实话罢了,但面对金发少女,他终究还是没有敢再开口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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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的,提前更新是因为暂时不能设定时间发出,另外一章等明天白天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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