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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公子南伽     大洛武神txt下载     大洛武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鹿儿镇乱象

    在这座偏远的鹿儿镇里可谓是德高望重,地位超然的里长鹿宗,此刻却只能拄着拐杖,很是憋屈地待在门外安静等待,而在屋子里,黑白二煞挎着剑站在同一边,那病鬼模样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人除了衣服颜色以外,完全看不出其他区别。

    顶着一颗油亮的光头,身材矮小敦实,眼神无比犀利的周宇双手抱胸站在另外一边,和对面的两位剑客大眼瞪小眼,都没有出声,而胖头陀金刚禅师则和那位背着古琴的女子一起在翻看着库房里关于鹿儿镇的历史卷宗。

    一般人很难想象得出,这一行人里,外表看着最为粗犷的胖头陀,其实曾经是位擅长舞文弄墨的俊俏书生,只是命运无常,人生几度起伏,最后终于将他从一位翩翩公子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说实在的,这种变化就连他本人也说不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要说不好吧,其实比以往过得舒心多了,可要说好,现在这幅模样却是连自己看了也觉得倒胃口,只能说婆娑世界,注定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不过有着这份曾寒窗苦读的基础在,故而他翻阅卷宗的速度极快,可称得上是一目十行,甚至还要在旁边这位一直戴着幕篱的女子之上,往往是他已经看完了三四份了,对方才勉强看完一份。

    这般古怪的景象,渐渐地,就连那原本在一旁站着发呆的周宇也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得主动转头看了过来,在注视了对方一阵后,忍不住开口,嘴上的语气半是好奇,半是调侃。

    “嘿,真没想到,禅师您还喜欢看书呐。”

    胖头陀连头也没回,手上的动作更是不停,一颗滚圆的脑袋不动,两颗黑眼珠子上下扫视不停,只需要几下便可以读完一整篇风土志,然后又随手将其放回原处。

    “咱们现在暂时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该出力的时候就得出力,谁也别故意藏着掖着,如此才能在之后占据先机,周兄若是闲得慌,就去帮本座将那边的竹简都搬来。”

    纸这玩意儿,其实金贵的很,尤其是在这种偏远小镇上,更不是历年发生的一切都值得记载在这些轻薄易保存的纸上,况且百年之前,纸张更无似今日这般普及,所以这座库房里存有很大一部分卷宗是以竹简,甚至羊皮的方式进行记录,也算是无奈之举。

    闲散惯了,才懒得帮忙的周宇摆摆手,正要拒绝,却听得自家妻子在一旁淡淡地道:“郎君,就帮禅师搬过来吧。”

    汉子听罢,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依旧呆愣在门口,好似两尊门神一样的二人,用凉州方言低声骂了一句,不过最后还是乖乖地跑去帮忙搬运卷宗盒子。

    半晌,一直低头阅读不停,在聚精会神筛选出有用讯息的胖头陀突然惊呼了一声,这一下顿时将屋内其他人的目光全都聚了过来,看他们那样子,似乎是生怕胖头陀偷偷将东西给藏起来一般。

    说到底,这五人本就是貌合神离,不过是因为利益的诱惑,再加上大势的逼迫,以及彼此实力相当,才得以暂时结盟,可这种口头上的盟约终究还是太过脆弱,这三拨人其实谁也信不过谁。

    紧接着,随着胖头陀一字一句地小声读出这份羊皮卷上所载的内容后,这一下,就连那一向面无表情的黑白二煞都深深地皱起了眉头,看起来很是犯难。

    要知道,这二人的实力虽然未必是三方之首,可不管是杀性,还是曾在外犯下的事,都远在另外两拨人之上,能引得这二人都觉得棘手的,又该是怎样的东西?

    ------

    这一边,带着满肚子气跑来吃酒的鹿森与鹿林两兄弟也迅速离开了骆家酒楼,只是无人注意到,这两兄弟的眼神,却已经与进来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一开始极为明显的仇恨,憋屈,忿怒,无奈,眼下已经全然消失,现在出现的,竟是一种大仇即将得报的快意,以及一丝隐藏得极深的癫狂。

    ------

    由于襄州镇武司迟迟无人出面前来管控局势,这就导致涌入鹿儿镇的江湖人开始变得愈加肆无忌惮,整个镇子也因此而变得越来越乱,这几日街上甚至已经出现了死尸,看得人触目惊心。

    当然了,死去的都是外来的江湖武人,他们因为利益,亦或是单纯的口舌之争,最终演变成了一场真正的生死搏杀,输家自然横尸街头,这种事在江湖上,不算什么新鲜事。

    可对于鹿儿镇的百姓们来说,这种事却不是他们所能够轻易接受的,饶是本地百姓也都知道死的都是些外来客,可他们依旧因此而对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感到揪心和恐惧,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祸事不会牵连到他们身上不是?

    一种压抑的气氛开始蔓延。

    ------

    当然了,就算是江湖武人,那也分好几种,有那种出身正规世家,门派或是镖局的,这类人做事,一般还会讲究个分寸,毕竟他们平日里就是在朝廷镇武司的监督下讨生活,行事守规矩那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哪怕是到了这无人看管的鹿儿镇,却也不至于立马开始乱来。

    不过更多的,却还是那种一直随心而动,行事毫无顾忌的武人,而这类人,也正是最麻烦的一种,或者说是各地镇武司的主要任务对象。

    诸如江阴七雄,黑白二煞,周宇夫妇等等,都在此列,他们行事全凭心情,动辄伤人,或是直接取其性命,反正只要不闹得太大,各地镇武司也不可能大范围地搜捕,他们只需在犯事之后悄悄地远遁他地,低调一段时间,等风头过去了,便又可以跑出来逍遥。

    似这类人,修为无论,不过都足够欺负镇上这些全无修为在身的普通人了。

    ------

    夜里,刚刚被人强行赶出了自己家门的男人,低下头看着自己面前,那被人好似施舍乞丐一样随手丢

    出的钱袋,眼神里满是怨恨。

    鹿儿镇地方不大,可涌入其中的江湖人却太多,客栈又小,这就导致很多武人落到了没地方住的境地,最近有很多冲突都是由此产生。

    有人仗着自己修为高一些,便直接蛮横地将原本的客人赶出去,也有可恶到甚至跑去占据本地百姓家的,而且这些人还多是在外有一定基业的,并非如周宇夫妇,黑白二煞那样纯粹浪迹江湖,居无定所的武人,所以这帮人行事也有自己的一些规矩,比如就像眼前这样的,将人强行赶走,却丢出一袋钱来,虽然看着应该数量不少,可并非所有人都会接受,因为这是一种侮辱!

    所谓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哪怕只是普通百姓,却也有着自己的尊严和底线,如果真将眼前这袋钱捡起来的话,他和乞丐又有什么分别呢?

    就在男人的胸膛起伏不定,脑中两种念头在进行着极为激烈的对抗时,在他身旁,却是忽然传来了一个极其温柔,仿佛是他此生知己一般的男子声音。

    “恨吗?那就杀了他们。”

    ------

    鹿儿镇靠外侧的一座普通宅子里,从最里面的房间正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压抑哭嚎。

    只点了一盏最普通的煤油灯,故而稍显昏暗的屋子里,男主人的尸体倒在地上,鲜血积了一大滩,他那不过六岁的儿子双手放在膝盖上,正呆愣愣地蹲坐在墙边,抬起头望着那个压在自己母亲身上的陌生男子,脑子里一片空白。

    强闯民宅之后,随手杀了这家的男主人,然后再当着孩子的面,宛如猪猡一般又肥又黑的身子在妇人洁白的身子上不停抽动的这矮冬瓜,在外的名头可不小,只不过都是臭名罢了。

    此人乃是江南道一代著名的淫贼,诨号“玉面飞狐”,当然了,这诨号完全是他自己给故意传出的,求得就是任凭谁也想不出,有此诨号之人,竟是他这般长得如此猥亵丑陋之辈,这样就算有人有心要查,都查不到他身上来。

    此人平生最好奸*污良家妇女,而且极度丧心病狂,因为他事后会杀掉一切见过自己真容之人,只为保证自己不被正义之士追杀,这次之所以远道而来鹿儿镇,自然也是为了那传说中的异宝。

    试想若是能够得到那传闻神妙非凡的异宝,自己必将如虎添翼,日后也就能做些往日只敢想,不敢做的事了,譬如找到那些在悬镜司地人二榜上出现过的奇女子,如能将之擒下,其中滋味,定然不是这些凡花可比的。

    被他在身下的妇人,心中畏惧与屈辱兼具,她如何能想到自己一家竟突然遭此横祸,却因为这凶徒刚才说了,若她不乖乖听话,便连她孩子一并杀了,她这才不得不屈从于此人,不然她宁可一头撞死,也不可能与这刚刚才杀了自己丈夫的凶徒苟合。

    只恨老天无眼,竟让这种畜生活在人间,四处为祸,妇人心中的恨意,愈加深重。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戮的夜晚(上)

    鹿儿镇虽小,可街上却不止骆家这一户酒家,长街的另一头还有一座醉花楼,建的不高,区区两层而已,菜肴不如骆家酒楼那般有滋味,可卖的酒水却尤胜三分,故而平日里的客人亦是不少,这些时日随着一帮远道而来的江湖客涌入之后,店家生意更是好了不少,甚至连库存的酒水都一度告竭。

    醉花楼的掌柜姓陆,名明水,不惑之年却已是白发丛生,个子不高,体型消瘦,留着一溜山羊胡,喜穿一身灰色长衫,此刻正站在柜台后面默默对账。

    屋外虫鸣声不断,明明已是月上柳梢,寒意渐弄的夜间,可店里的客人却仍旧不少,而且没有一个是外来的江湖客,全都是本地百姓,而且尽是些男子,人人神色古怪。

    酒楼内静悄悄的,除了陆掌柜偶尔拨动下算盘发出的响声以外,就是男人们压着嗓子在低声耳语了,的,就好似虫儿在地上爬动,端得是诡异无比。

    正在此时,酒家原本紧闭的大门竟突然被人从外踹开,然后便见一个穿着一套最常见的黑色劲装武服,可身上显露的气质却是一副懒汉模样中年男人,胡渣唏嘘,眼窝深陷,邋里邋遢,神色萎靡,看起来极为不堪。

    无怪此人身上的穿着打扮与其外在的形象气质极不符合,盖因此人并非是来自外乡的武人,而确确实实是他们鹿儿镇的本地汉子,一个人见人厌,连街头乞儿都不如的破落户。

    其实此人早些年家里倒也挣有几亩薄田,几间瓦房,最起码吃穿是不愁的,可此人却天生好吃懒做,读书习武,一个不成,还偏生好喝酒,而且喝醉了之后还喜欢主动生事,本来娶了个媳妇儿,因为挨不住他的打,被逼逃回了娘家,之后竟然还要被此人跑上门进行勒索,最后其岳父母一家实在是受不了这泼皮无赖,便用银子换了他一份休书后,连夜举家搬离了鹿儿镇,再无音讯。

    这之后,他更是终日买醉,什么活儿也不干,很快便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最后只剩下一间粗糙的土胚房,一穷二白,冬天躺在床上就连一床好点的褥子都没有,可哪怕是冷得发抖,他也不会想着好生努力,只会咒骂老天无眼,苛刻了他。

    这还不算,他媳妇儿是跑了,却给他留下了一个两岁大的孩子,他竟也不管,甚至孩子饿了肚子,哭闹得他心烦便直接一巴掌甩过去,动辄拳打脚踢,以至于最后连邻里都看不过去了,只得将这可怜的孩子接到自己家中抚养,就这样你养几天我养几天,孩子吃百家饭长到了如今的十岁,可看着就跟寻常六七岁的孩子差不多,脑袋大身子小,瘦得皮包骨,别提多可怜了。

    想他们鹿儿镇也非江南那等繁华富庶之地,多一个人便是多一张嘴,就算这些好心人自己觉得无妨,可时间一长,被家里人念得多了,却也不得不再去管这事,毕竟这本就是

    个无底洞。

    摊上这么个老爹,可怜的孩子也没法,再加上因为懂事的早,也不敢再去给人添麻烦,便主动请求帮镇上的人做些零工散碎活儿,如此辛苦地过活。

    可饶是这可怜孩子辛辛苦苦,可谓是费劲心血赚来的几个铜板,却还要被自己亲爹给抢来买酒,若是不给,立马便是一顿毒打,说是没有他老子,就没有他,这是他该给的。

    镇上的百姓时常在街头看见孩子鼻青脸肿,脚步虚浮,看样子简直就快要饿死了,有人气不过,倒也揍过男人几次,但每次他都立马躺在地上哀嚎着讨饶,放过他之后,却依然如此,时间一长,众人也拿他没办法,总不能宰了他吧。

    正因为如此,现在这里正坐着的人,就没一个对他有好脸色,更别说这几日他不知怎么地,竟然傍上了一伙颇有来头的江湖人,一跃成了对方的马前卒,不但把一头十来年都没洗过,都已经打结成一团头发和自己那宛如乞儿一般肮脏的身子给洗干净了,还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看起来倒也有了几分人模样,而后自忖有了靠山,今非昔比,在外那是十分狂妄,这几日已经惹出了不少事端,只是其他人都不想多事,故而忍了下来,可看着他的眼神,却是那种看待外人的冷眼,而非小镇的自己人了。

    这懒汉一闯进来,一边用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抠着耳朵,一边笑嘻嘻地将一袋子银子给丢在了柜台上,往柜台旁边一靠,大刺刺地说道:“老陆啊,赶紧叫俩伙计,搬一车你这里最好的酒,送去我那。”

    说着,还将抠出来的一块黏糊糊,绿颜色的耳屎给直接抹在了柜台上,然后一边拧着鼻涕,一边无聊地朝四周打量。

    他斜靠在柜台边缘,转头四顾,发现这里坐着的人竟然全都朝他看了过来,也不说话,他见了,亦是觉得有些奇怪,怎么都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坐在这,而且还都是镇上的人,饶是他这般厚脸皮的,也被看得有些发毛,禁不住扯着嗓子喊道:“你们看他妈什么看?”

    有人忍不住了,当即冷笑着讥讽道:“葛野狗,你这王八蛋莫不是又拿你儿子挣来的钱跑来买酒吧!”

    汉子闻言,一下子就急了,他倒不觉得拿自己儿子的钱有什么不对,只是受不了对方这么瞧不起他的语气,要知道,他现在可是今非昔比,又岂容这些乡下贱户们随意奚落呢,心头火气,随即破口大骂。

    “王三,你娘怕不是跟那涧洞里的泥鳅生出了你这么个没眼珠子的杂碎吧,你给老子看好了!这可是武人老爷给老子的银子,老子今天呀,是替武人老爷们买酒来的!”

    他越说,神色便越是骄傲自得,仿佛是正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与有荣焉。

    不过此言一出,他很快便发觉有些不对劲了,那些在前几日听说他现在正在替那帮武

    人老爷们做事之后,不得不在他面前忍气吞声,任凭他报复的男人们,此刻的眼神里却透露出一股子凶厉之意,好比是屠夫们正在看着一头待宰的羊一样可怕。

    被他辱骂了一番的王三从桌后缓缓站起,看那样子,竟似是要直接冲过来教训自己一般,姓葛的汉子被吓了一跳,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已经完全贴在了柜台上,嘴里赶紧喊道:“你,你,你们想做什么?我,我可告诉你,我,老,老子这次可是得了武人老爷们的命令来的,你别乱来啊!”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突然又来了几分自信,好似凭空多了一份力气,竟然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嘴上也不再结巴了,就连语气都变得极其嚣张。

    “王三,不是老子看不起你,你今天敢动老子一下试试!看武人老爷们等下不打断了你这两条狗腿!来啊!王三,你敢么?”

    说着,他还朝前探出脑袋,伸长了脖子,朝着对面众人叫嚣不断,这一次屋内不少人见了都气不过,在底下蠢蠢欲动,就差立马一拥而上,将他直接给乱拳打死了。

    如今“武人”在鹿儿镇已经成了一个不可以在本地百姓面前随意提起的词,因为这帮外乡人在鹿儿镇里横冲直撞,一副高高在上,完全不把人当人的模样,这导致本地百姓的心中早就已经积蓄起了无穷的怒气和怨气,眼下就只差一个发泄口而已。

    不过双方实力悬殊,他们就算再气,再恨也没办法,但姓葛的这破落户平日里就算臭了街了,吃里扒外不说,现在还敢自己主动撞上来,并且摆出了武人老爷来压他们,这顿时就好像天上掉下一点火星子,瞬间点燃了堆放的干柴,眼看马上就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正在这时,柜台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陆明水突然放下账簿,轻轻一抚掌,用手边的镇纸在桌面一拍,发出了一声脆响,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好了!你们要闹事,也别在我店里闹事,还有葛老弟呀,你也少说两句吧,哦,对了,你不是要买酒么?好说,我这就找两个伙计陪你一起,把酒给运过去,你稍候片刻。”

    此话一出,原本蠢蠢欲动的人群又慢慢地坐了下来,并且个个神情诡异,眼神里更是带着一种正在狩猎的残忍,不过汉子倒是没发现这一点,他此刻正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掌重重地拍着陆明水的肩膀,语气好似一个正在提携后生的前辈。

    “还是老陆你上道呀,等回去之后,我定当在武人老爷们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可是不知道,如今我在那帮武人老爷们那边可不一般,只要我一句话,定保你无事!”

    陆明水面无表情地跟着对方扯着闲天,一刻钟后,等汉子和两个酒楼伙计推着装满了酒水的板车离开的时候,大门随之渐渐闭合,而里面的人脸上全都随之勾勒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杀戮的夜晚(中)

    立秋,凉风至,梧桐落,暑气伏虎,寒蝉不休。

    是夜,李轻尘默默收拾好了行囊包裹,已经打算悄然离开这是非之地。

    灰色的行囊中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无非就是一些散碎银子和几件换洗用的衣物罢了,现在的他,只有避世之想,完全不愿在这种武人群聚之地久留,哪怕这一个月来,他在这里其实过得挺不错,应该说刚刚才适应了小镇的平静生活,可眼下却已经到了该离开的时候了。

    刚要上去吹灭桌上的烛火,李轻尘突然间眉头一皱,转头望去,而门外也同时响起了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看来来者并不愿惊动周围的其他人。

    少女试探性的声音从门外小心翼翼地响起。

    “忘忧哥哥,你睡了么?”

    李轻尘本不愿搭理对方,可在稍稍犹豫了一息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先将行囊放在了角落,然后转身去打开了门,入眼的,是比平日多披了一件翠黄色短袄坎肩,衬托得她整个人宛如出谷黄莺一般活泼可爱。

    披星戴月,身染银光,骆仙儿咧嘴一笑,两只瑞凤眼都弯成了月牙状,嘴角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来,顿时更显几分俏皮,她上半身前倾,提起手上的东西,脸上露出邀功的神情。

    “忘忧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李轻尘低头一瞧,眼前的油纸包里正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烧鸡特有的香气,不过他并未因此而让开身子,而是故意冷冰冰地道:“这么晚了,你还跑出来做什么?不知道最近夜里危险么?”

    骆仙儿和骆掌柜两人都住在骆家祖传的宅子里,只有他们这些店里的伙计才住在骆家酒楼的后院,骆仙儿大半夜跑过来,可得走上不远的路,更何况眼下不比以往,镇上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不守规矩的江湖武人,一旦路上出了事,恐怕之后连人都找不到。

    壮着胆子跑过来,其实真到了地方后,反而连自己都感觉有些后怕的骆仙儿闻言,心中顿时一暖,脸上的笑意更浓。

    “没事哒,没事哒,我跑得可快了,而且今晚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呢。”

    说罢,她又撅起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小声撒娇道:“忘忧哥哥,外面天冷,你让我进去把给你带的宵食放了,坐一会儿我就回去,就一会儿,好不好?”

    李轻尘本欲拒绝,可心中却骤然一软,左右看了一眼后,最终还是让开了路,然后道:“好,等下我送你回去。”

    骆仙儿一下变得极为开心,赶紧答应道:“好嘞!”

    说着,她便一下子从李轻尘让开的空隙处闪了进去,似乎深怕对方反悔似的,等到李轻尘转过头时,她已经安安稳稳地坐在了屋内的凳子上,伸手拆开了油纸包,嘴里高兴地叫道:“太好了,还是热的呐。”

    李轻尘并未落座,只是轻声道:“大小姐,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原本正要向李轻尘转头邀功的骆仙儿微微一怔,很是不

    解地问道:“怎么了,忘忧哥哥。”

    李轻尘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缓缓道:“我本想直接离开鹿儿镇,但思来想去,若是不告而别,终是愧对了骆掌柜这些时日的照顾,便想拜托你替我向掌柜的转达一声,另外,骆小姐听我一句劝,这几日还是和掌柜的尽量待在家中,等事情过去,这些江湖武人全部离开后再出门为上。”

    骆仙儿默默听完,身子微微一颤后,头也慢慢地低了下去,可最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点了点脑袋。

    “好。”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李轻尘要往哪里去,更没有问对方之后是否会再回来,少女只是感觉有些失落罢了。

    懵懂的日子里,多有这样让人怅然若失的无奈之事。

    李轻尘亦不愿看到原本活泼的她变成这个模样,只好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走上前伸手拿起一块喷香的鸡肉,笑道:“不过嘛,临走前这烧鸡,还是不得不吃的。”

    ------

    一座不大的小庭院,正中央的主屋里,为那不知名的异宝而不惜远道而来的江阴七雄,此刻正围着一张四方桌子而坐,照旧还是与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样,一人坐在上首的位置,其余六人则是两两一边,各自一位,一眼便知。

    桌面上摆了几盘寻常的下酒菜,而在边上则放有十余坛刚从醉花楼搬来的好酒,大部分还未开封,而那在鹿儿镇是人憎鬼厌的葛姓汉子则满脸堆笑候在旁边,两只小眼睛盯得紧紧的,谁碗里一旦空了,他便赶紧抱起坛子,在一旁立马给对方倒酒。

    虽无他的座位,但众人交谈,竟也不刻意避着他。

    其中一人放下手中已经空了的酒碗,打了一个饱嗝,他满脸通红,眼神浑浊,只是草草一看便知已经醉了,嘴上含含糊糊地骂道:“他,他娘的,那狗屁禅师,是,是他妈的什么玩意儿,竟然也,也敢瞧不起咱们兄弟几个,娘的。”

    先前在那骆家酒楼,明明是最早抵达的他们,最后却被那金刚禅师给强行赶了出去,最后只留下那对夫妇与黑白二煞一起,这摆明了就是看不起他们这伙绿林盗,想他们几兄弟在自家地盘上来去如风,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好不威风,哪里能受得了这鸟气,只是当着那胖头陀的面却又不敢说,便只得在这私下发发牢骚了。

    一人亦是觉得不忿,立即恨恨地接口道:“娘的,迟早把这一身肥油的胖子给抓来点了天灯!”

    另外一人端起酒碗,先是轻轻地瞥了一眼旁边正吃力地抱着酒坛给众人倒酒的葛姓汉子,然后小声道:“不瞒几位兄弟们,大哥白天不是让我出去打听打听么,我刚得了消息,说是这异宝呀,跟那血魔老祖有关!”

    旁边顿时有人惊讶道:“血魔老祖?真的假的,他不是早在几十年前就被镇武司的人给抓,抓进那座牢里关着了么?也不知是死是活。”

    先前开口那人瞪大了眼睛,言辞凿凿地道:“千真万确!这件事据说镇上几个大

    族家里都有记录,当然了,其实也只是推测有极大的可能是那位血魔老祖,不过能肯定的是,这绝对是一位了不得的前辈留下的宝贝。”

    一人眼中露出贪婪之色,舔了舔嘴角,小声道:“听说那血魔老祖可是宗师级的高手,若能得到他的宝贝,哥几个后半生荣华那是不需要再愁的了。”

    也有人担忧道:“但那血魔老祖可是几十年前天下闻名的大魔头,杀孽极重,若是被人知道我们得了他的东西,这镇武司肯定会找上门,到时候该如何是好?”

    大洛十九座镇武司,就好似站在头顶三尺的神明,压得天下武人都喘不过气来,谁要是被他们给盯上了,鲜少有成功逃脱的,最起码在座的众人心里都有数,别看他们嘴上吹的厉害,可实际上都是那些武侯们一只手可以捏死的蚂蚁罢了,他们几兄弟这些年之所以能够逍遥自在,还是得益于他们自身实力太差劲,甚至都够不上让镇武司出手的最低标准,所以追捕他们的,一直都只有地方官府罢了。

    若是镇武司不管,基本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们懒得管,可若是他们想管,那天下武人见了面就只能乖乖束手就擒,这是百年来通过无数次事例,从而建立在天下武人心中的一个共识,他们如何能不怕?

    为首那人出言宽慰众人道:“诸位兄弟无需担心,两个多月前,长安那边出了大事,据说整个十方镇魔狱连同长安镇武司都被真武殿的人给夷为平地,只是消息被朝廷给封锁了,暂时还未大范围地流传开来而已,可真武殿崛起,镇武司已经不行了,大家想想,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襄州镇武司的那帮人也不至于这次不派一人过来稳定局势,所以只要我等能够成功拿到那血魔老祖的东西,只需找个地方安心修炼几年,出来了之后还怕谁?这天下之大,又哪里不能去?就算是镇武司,又能拿咱们怎么样?”

    一人听罢,豪气上涌,当即举起酒碗,大声道:“大哥说的在理,来,哥几个,咱们走一个!预祝之后功成!”

    众人齐声喊好,一起举碗,重重一碰,几人手上都有着一股巧劲,哪怕醉酒,也依然没洒出多少,在仰头饮下之后,其中一人突然间面露异色,喉头一动,竟哇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落在桌上,猩红可见,极为渗人。

    “这!”

    其余人见状,俱是惊骇莫名,吓得连手里的碗都丢了,可就好像是传染似的,立马又有两人突然捂住肚子,面色一下变得惨白,双眼圆睁,口吐白沫,竟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惊呼道:“不好!酒里有毒!”

    众人之中修为最深,以一杆铁枪作为兵器的汉子一把扯过了旁边那已经被吓傻了的葛姓汉子,大吼道:“你竟然敢对我们下毒?”

    说罢,不等对方反驳,恨到了极点的他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天灵盖上,直打得其脑浆迸裂,当场惨死,可随即自己也感到了一阵浑身发软的眩晕感,心知不妙,跌跌撞撞地往外一倒,便撞开大门,朝外冲去。

第一百三十九章 杀戮的夜晚(下)

    千百年来,武人与普通人之间的界限,泾渭分明,犹如天堑。

    莫谈天赐武命一物,就是单纯一本最普通的黄品绝学,让一个哪怕毫无修行天赋的废物刻苦修习二十年后,也能助他轻松击败十来个从未习武的普通百姓,更遑论修行玄品,地品,乃至于天品绝学之人。

    刨除隐世千年的鲁班门以外,普通人面对武人的时候,那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更不敢说清,若非十九座镇武司镇压整个中原江湖,强行为武人订下规矩,这世道还不知是何等的凄惨。

    不过在今晚,就在这平平无奇的鹿儿镇上,形势却骤然变得不一样了。

    这几日饱受这帮蛮横的外乡武人的欺压,已经积攒了一肚子怒气和怨气的鹿儿镇百姓,终于在于今夜举起了反抗的屠刀,江阴七雄的惨死,不过只是一个开头罢了。

    魔罗依旧如第一日一样,一只手托着下巴,安静地站在窗前,月光落下,好似谪仙人下凡似的气质与皮囊,纵使潘安在世,宋玉复生,只怕也不过如此。

    亲眼看着自己一手炮制出来的人间惨剧,他的心情也随之变得愉悦了几分。

    得益于鲁班门送出的一系列专门针对武人的宝贝,普通百姓趁着夜色与武人们的掉以轻心,想要杀死对方,其实并不难,尤其是这座鹿儿镇上现存的江湖武人,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武道宗师,在真正的武人面前,他们也只不过就是江湖里的一群小虾米罢了,在今夜,他们才是猎物。

    颠倒秩序,正是他此生最大的乐趣。

    ------

    亲自将骆仙儿送回了家,少女虽然看着依旧心情不佳,但总归已经好了许多。

    这就是年轻的好处了,许多老来想起,会觉得抱憾终身,怅然若失的事,其实并不会太过困扰年轻人,不过同样,许多年轻人想不通的事,迈不过的槛,数十年后想来,也只是一件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没有进门去打扰骆掌柜的休息,李轻尘特意嘱托了骆家一位既是管家,又是仆人的老嬷嬷盯住骆仙儿别让她再乱跑出来后,便转身回去了酒楼,等他拿起行囊从屋内走出之后,仰头看见天际的明月周围竟笼罩上了一层不详的血色,眉头顿时微微一皱,没有多想,低下头,他快步朝着小镇外走去。

    却不料,才刚刚走出了没几步,突然便有一伙人从后面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李轻尘驻足停步,转头望去,竟发现这帮人他都认识。

    在这里待了一个来月,又是在来往人流最多的酒楼做事,再加上鹿儿镇本就不大,哪怕没有刻意了解,但也将小镇居民的模样记了个大概,这领头的二人都是出生于小镇上势力最大的鹿家,他甚至记得一位叫做鹿森,另外一位叫做鹿林。

    这二人分明都是前天才刚来骆家酒楼吃过酒的熟客,只是看他们现在的样子,

    皆是双眼赤红,满身血污,好似刚从修罗地狱中爬出,十分可怖,而他们身后的十来个男子也都是镇上的本地人,全都如他们一样,手持尖刀,上面依稀可见血迹。

    双方对峙,下一刻,后面突然有人叫嚣道:“上!杀了他!”

    李轻尘见状,面色微变,却不知这帮镇上的男人们到底发了什么疯,正要开口问询,却有人突然小声道:“我,我认识他,他是骆家酒楼的伙计,跟咱们一样,不是武人。”

    这显然是在替他求情,看来此人还算是比较冷静,亦或是他天生性子就不是那么强硬冷酷,故而还未跟其他人一样,完全陷入这种杀戮报复的快意之中。

    不过,立马便有人反驳道:“可他也是外人!”

    眼看着队伍产生了分歧,最后还是鹿林沉声喝道:“好了!都别吵!若是惊动了那帮武人,就坏了事了。”

    此话一出,整个队伍立马又变得静悄悄的,只是那压抑的喘息声却暴露出他们此刻的心情并不似表面这般平静,看向李轻尘的眼神,依旧极为不善。

    只是他们终究还是没有再胡乱吵闹,毕竟就连鲁班门的人尚不敢与武人正面敌对,他们自然更没底气,虽然镇上的武人都不过是些江湖上的小虾米,但若想毫发无损地袭杀对方,依然得小心行事,以智取胜,强行硬来是没用的。

    鹿林眯着眼,稍微打量了一下李轻尘的样子,沉声道:“我记得,你叫忘忧是吧,看你这样子,是打算离开咱们鹿儿镇?也好,你快些走吧,别回头,我们就不会如何。”

    李轻尘轻轻点头,表示了解,刚刚转身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骤然间一个闪身,一柄利斧便擦着他的耳边飞了过去,却被他从后伸手接住,然后反手便转身飞出。

    “咻!”

    寒光掠过,飞斧落地,这一队已经杀红了眼,竟连他也不打算放过的小镇男人们的脑袋上顿时少了一层头发,冷风吹过,竟有些发冷,一下子惊得所有人都差点跳起来,一人甚至当场尿了裤子。

    李轻尘盯着眼前这帮平日里其实极为和善友好的小镇百姓,冷冷地道:“别烦我。”

    眼神凶厉,杀气凛然,犹如山野恶狼,正在幽幽地望着自己的猎物,随时准备出击,其霸道残忍之处,自然胜过这帮寻常不过是普通绵羊的小镇百姓们千万倍。

    羊终究是羊,哪怕给它们装上了利爪尖牙,可在看到天敌的那一刻,也依然会本能地感到畏惧。

    这是根植于血脉之中的恐惧。

    一众人吓得脚下一软,差点没直接跪下去,直到李轻尘都已经转身走远,他们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嗫嗫嚅嚅的,竟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被黑衣剑客斩断了右手三指的鹿森低声骂道:“妈的!被他给逃了。”

    这种话此时由他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可笑而已。

    鹿林原本汹涌的杀意也被这当头的一盆冷水给直接浇熄,再转头看看身后的同伴,顿时就觉得有些意兴阑珊,更不解为何前日在骆家酒楼里受了那生人的蛊惑之后,自己竟然真的与大哥在今日带人跑出来干这等不要命的事,心中的念头一起,更觉得后怕,正想提议今日就此罢手,却陡然间听到旁边传来了一声爆喝。

    “区区凡人,也敢触怒天威!真是好胆!”

    却是那一身横肉宛如山岳压顶般的胖头陀突然从旁边的院子里蹿出,一手一个,好似抓小鸡一样地拎起两人,合掌撞在了一起,霎时间便将这二人给撞得头骨炸裂,脑浆飞溅,再随手丢出,便轻易地在泥地上砸出了两个小坑,眼看这二人眨眼间便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在他身旁,从凉州地界远道而来的周宇夫妇,以及那一言不合便喜拔剑杀人的黑白二煞都已经跑了出来。

    脖子上挂着一百零八颗念珠的胖头陀望着眼前这帮双腿战战,几欲立马作鸟兽散的人群,又是惊讶,又是不解,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这些淳朴的小镇百姓,竟然会在今夜齐齐化身屠夫,来找他们武人的麻烦。

    “你们这帮蠢货,怎敢偷偷袭杀我们武人?快说!你们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

    话音刚落,身旁那矮小敦实的汉子周宇却不愿多废话,本就不是善男信女的他,直接合身蹿入了人群之中,摧碑手之威,掌力惊人,一掌拍下,便可断碑摧石!

    一掌打在人的身上,掌力甚至直接透体而出,将筋骨皮膜连着对方背后的衣服都一起崩裂,宛如虎入羊群,几下便将这一队人给杀了个干干净净,利落干脆,无人能让他使出第二掌。

    包括鹿森兄弟俩在内,一个被他一巴掌拍在胸口,直接将其整个胸膛都给打得塌了下去,另外一个被他一巴掌拍在头上,半颗脑袋都已经陷进了胸膛。

    这些都只是一转眼间便发生的事,那有心想要逼问这帮百姓的胖头陀甚至都来不及阻拦,当下便有些愠怒,可话到嘴边,又想到对方还有用处,便硬生生地止住了叱骂,最后变成了一句隐含威胁的劝告。

    “周老弟,下次可莫要再如此冲动了,此事有蹊跷!”

    能怪谁?

    还不是只能怪这些凡夫俗子们实在是太过脆弱,竟连对方一掌都受不了,总不能为了这帮死人去得罪名义上的盟友吧,况且他自己也不是什么真禅师,无非是当年为了躲灾才迫不得已入了僧籍罢了,真要论起来,他杀过的人比对方只多不少。

    轻轻松松拍死十余人,周宇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角,毫不客气地反驳道:“禅师既然也看过了那本镇志上的内容,自然清楚,这都是避不了的事,若想得到血魔老祖那本天魔化血神功,此地必然血流成河,何况他们既然自己找死,岂不是不是更好么?若是禅师你心地慈悲,下不去手,我周某倒愿意代劳!”

第一百四十章 走还是不走

    江湖很大,大到深不见底之处,足以淹死翻江蛟龙,可江湖也很小,小到水浅之处,就连一尾草鱼也可为祸一方。

    对于那些没有一个可以依靠的师门传承的武人们而言,假使有一本能够指引自己打开中丹田,修炼出武人真气的正统玄品法决都要去烧高香了,更何况是一部地品神功。

    世人皆知,天品真经,地品神功,皆有夺天地之大造化的能耐,绝非寻常世间绝学可以媲美,武人的修为越是高深,这种差别就会体现得愈加淋漓尽致。

    想那杨辰所修之《玄黄化龙功》,便可助他吞吸一国国运与玄黄龙气,到最后甚至可以化身天龙,白日飞升,而张藏象所修《龙象般若功》,在大成之时可得三龙九象之力,搬山倒海,只手拿月,就连那真武殿吕奇所修之《瘟神大病经》亦可将他化作人间瘟神,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一旦化身千万大病虫,进可攻,退可守,试问谁不羡慕?

    这等功参造化之力,已经远远超过了普通武人想象力之极限,是以人力所不能及,但凡是亲眼见过神威者,莫不为其魂牵梦萦,哪怕穷尽毕生之力,亦要苦苦追寻。

    武人之于绝学,就好比是苍蝇闻到了荤腥,完全无法克制住心中的贪念。

    而且,真正让这五人丧失理智的关键在于,修炼其他绝学尚还讲究一个资质,资质不行的,一辈子都难以得其门而入,反倒不如找一部更加适合自己的,但这《天魔化血功》的霸道之处,就在于它颠倒了这个公理!

    任何人皆可修行此绝学,而且它还能反过来迅速改善修习之人的自身资质与根骨,虽不长于单打独斗,可若论保命之法,尤还在《瘟神大病经》之上!

    据闻血魔老祖当年本也只是个天赋资质都极其普通的寻常武夫,可正是因为得了这一份天注定的机缘,便让他在短短五年间撞开玄关,踏足上三品,名动一时。

    只可惜成也神功,败也神功,但凡修习天魔化血功者,必被影响心智,厮杀成性,最后化为血魔,为祸一方,应当说这本就是化外天魔留在人间荼毒之物,故而禁之不绝。

    代价,总是与收获并存,一个人若想得到什么,就必须得付出同等价值的东西,这是寰宇之内永恒不变的真理。

    纵观历代修习此神功之人,最后皆为天下共敌,而这位血魔老祖在成名之后,亦是很快便被镇武司擒拿镇压,关入了十方镇魔狱中受刑,不过这等魔道巨擎在江湖上留下的传说,却依然在不停地流传着。

    有道是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像他们这种出身的人,若想成为那人上之人,就必须得有所牺牲和舍弃,容不得任何迟疑和犹豫,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无论会有什么后果,那也得取得绝学宝典之后再去作想,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到这部地品神功再说,实在不行,得手之后远遁西域或是南疆,潜心修行个

    几十年再出来,到那时天下无敌,又有谁能管得了自己?

    没看那真武殿都已经跑到长安城,在皇帝老儿的头上拉屎了,也没见镇武司将他们怎么样么,这世上,终究还是实力大过规矩的,或者说规矩本就是依托建立者的实力而存在,镇武司如果没那个实力,他们订下的规矩谁又会遵守呢?

    在场五人,就没一个是心慈手软之辈,相反,因为同样都是野路子出身,他们能够走到今天,付出的远比一般武人更多,自然也更明白这世道的残酷之处,故而对于力量的渴望,也远比其他人更强。

    他们的江湖若真要形容起来,其实很简单,八个字而已。

    不为刀殂,便为鱼肉。

    那胖头陀金刚禅师闻听周宇之言,顿时也立马想通了这个道理,无论有没有幕后主使,也无论对方是谁,反正都是要宰了对方的,没必要多问,旋即眼神一沉,变得极为凶厉,禅师与狂魔的转换,只在一念之间。

    “周老弟说的是,眼下可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倒也好,成事就在今夜吧,无论是镇上的其他武人,还是原本的百姓,一个也不能放过,必须尽数灭绝!”

    怕消息传出去之后惊动镇武司是其一,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们先前看到那本镇志上有明言记载,若想取得血魔老祖在被镇压之前所遗留的天魔化血功,就必须得献祭上千人的性命鲜血,这光是镇上的百姓,还远远不够。

    好在武人们的体魄皆远胜普通人,同样的一滴血,其中蕴含的力量远在普通百姓之上,这般作想,再凑上镇上的武人,应当便足以达到激发血魔老祖传承的苛刻条件了,胖头陀金刚禅师甚至不禁在想,当年的血魔老祖是否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才将这份传承留在了这偏远小镇上,从而避免被镇武司的人给盯上。

    果真是魔道前辈,算计之深远,绝不是自己所能比的,胖头陀暗自振奋精神,与那黑白二煞,周宇夫妇分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冲出,这一次不为别的,就只是杀戮而已。

    然而,鹿儿镇里,做如此想的,却也并不止他们这一拨人,不少人亦是从各种渠道知晓了血魔老祖传承之事,无人不对那传说中的地品神功起了觊觎之心,甚至不惜屠戮千百生灵也要将其取得。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更何况武人们本就是逆天而行。

    萦绕着一层诡异血色的月光下,鹿儿镇的百姓们趁着夜色,在抱团袭杀那些自以为掌控局势,故而对普通百姓不屑一顾,根本就没有防范之心的高傲武人,而那些得到了神功出世消息的武人们,亦是开始大肆屠杀本地百姓与其余武人,为的,就只是能够成功引动血魔老祖的传承,改命换运。

    金刚禅师,黑白二煞,周宇夫妇算是一拨人,可在镇上潜藏的高手却并不止他们五个,另外还有在南疆武林成名已久,手段阴邪,杀人无形的五毒童子,天生神力

    ,双臂千斤不过,自号小霸王的项南,侠肝义胆,薄有声名的小孟尝吕温,擅使双刀,水泼不进的汴州名家欧阳翎羽,一手暗器使得千变万化,自称千手无常的孟良,以及那轻功独步,来去如风的逍遥客。。。。。。

    正所谓是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任凭谁也想不到,这小小的鹿儿镇竟有朝一日聚集起这么多牛鬼蛇神。

    无论是正道,邪道,亦或是亦正亦邪的,无论是野路子出身,还是有正经传承的,在今夜,他们都化身为索命厉鬼,在没有镇武司出面干预的情况下,在小镇肆意屠杀。

    或许人人心中皆有恶之一面,其实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天魔化血神功,也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世人在面对无力反抗,任凭宰割的同类之时,便自然会生出暴虐之心。

    正如魔罗所言,他所做的,无非只是挑动了世人心中的恶念罢了。

    乱法坏心,断德绝善者,是为魔也。

    ------

    鹿儿镇入口处,那座有百年历史,受尽风吹雨打,就连上面的漆也一并掉光的牌坊底下。

    因为逆练绝学,导致中丹田破碎,浑身经脉断裂,甚至失去了与生俱来的天赐武命能力,已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的李轻尘,突然在原地驻足。

    由于这一身由六丁神火重塑的强横体魄并未损坏太多的缘故,他的五感依然比一般人要敏锐太多,还没走出太远,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各种厮杀声,惨叫声在不停从背后传来,他神色纠结,矗立在月光下,一动也不动。

    走,还是不走?

    说实在的,他是真不愿再掺和进这些糟心的江湖事中。

    崔兆的出现,老王的死,中丹田的破碎,一身修为尽失,各种打击接踵而至,已经彻底地压碎了他那颗被外力勉强维持着的武道之心,现在的他,只愿就此避世隐居,过那普通人的生活,人间何事,皆与他无关。

    仔细想想,他本也不爱习武,若非命运弄人,他只想安静做个乐师,这一切本就不是他想要的,是他人强压在他身上的,现在既然有了一个能够抛下一切,自由选择的机会,他还要再走回原来的老路么?

    可是......

    如果就这样走了,骆掌柜一家又该怎么办,若是自己就这样一走了之,骆仙儿之后的命运,又当如何?

    没有人生来就是一座孤岛,哪怕是像他这样自小就被人遗弃在街上的孤儿,但凡只要生在人世间,就注定会有羁绊产生,这即是尘缘因果,他李轻尘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做不到就这样坦然地放下心离开。

    大概本就没有人,可以万事皆顺心地走完这一生吧,总是得拗着本心,蹒跚前行,这才是人呢。

    他最终还是轻轻地叹了口气,丢下了早已收拾好的行囊包裹,转过身,朝着镇子大踏步走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止戈方为武

    夜色渐深,寒意渐浓,天际一轮如钩残月的边缘,正萦绕着一层极为不详的血色,地上的人儿,皆为心中的**而起舞,肆意杀戮,秋风起,叶儿落,一股冷峻之意,缓缓地笼罩了整个鹿儿镇,这座偏远小镇往日的宁静与祥和,在今夜,荡然无存。

    瞬身止步,探手前抓,右手的五根手指呈爪状,拇指在下,四指在上,牢牢地扣住了一柄从旁边巷子里的阴影中,极为阴险地偷袭斩向自己的长刀。

    李轻尘转头一看,却是个浑身浴血,眼神之中满是惊恐,显然是受了极大刺激的年轻人,望着其年岁比自己应当也大不了多少,眉眼之中还有着一丝稚气,一条腿上有着一道极为明显的豁口,应当是被利刃割伤,此刻还在淌血。

    是个外乡武人,而且还是个倒了大霉的外乡武人,明明实力不够,却偏生要跟着其他人一起来鹿儿镇凑热闹,前些日子倒也未曾怎么欺压过本地百姓,但奈何遇上了杀红眼的人,他纵使有理也难言,最后侥幸逃出了屋中,却因为大腿受了伤,流血过多,跑不远,只好在这里暂且躲藏,想要包扎一番,在听到脚步声时,便下意识地想要先下手为强。

    浑如一只受惊的小兽。

    手上传来的感觉十分清晰地告诉了李轻尘,对方手握的,无非只是最普通的黄品兵刃罢了,亦无真气灌注,而且纵然同是黄品兵刃,其中也有高下之分,手下这柄长刀粗制滥造,依他先前的眼光来看,根本比一般的农具强不了太多,说是兵器都是抬举。

    “咔!”

    五指微微用力,轻轻一震,一股巧劲便顺势找到了长刀内部的脆弱之处,轻而易举地将整柄长刀直接炸成了一节节碎片,这一幕顿时看得那年轻人瞠目结舌,好悬没把两颗眼珠子直接瞪出眼眶来。

    这是什么招式?

    李轻尘看了看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言罢,不再搭理这已经完全被吓呆住的可怜虫,继续快步朝着骆家宅子的方向迅速赶去。

    一路所过,满目疮痍,鹿儿镇已是四处起火,屋顶上人影错落,起降不停,不时伴随着一道凄厉的惨叫声,眨眼间便有一条鲜活的生命直接落在地上,化作了一具尚还有温热的尸体。

    在这一刻,人命正如草芥一般脆弱和不值钱。

    这便是最真实的世道啊,弱肉强食,优胜劣汰,其鲜血淋漓之处,比之未开化的森林野兽也不遑多让。

    或者说,人,本也是野兽的一种。

    这一地的狼藉,让自幼已习惯了见到尸体的李轻尘也不愿再多看,心中担忧骆家父女二人,赶紧加快了脚步,奈何他越是不想招惹麻烦,麻烦却偏生要自己找上门来,还未走出太远,他便心生警兆,一个闪身,身子腾起,于空中翻转三圈后,瞬间倒落回了十步开外,轻松躲过了斜刺一击。

    来人见状,亦是情不自禁地喊道:“

    好俊的身手。”

    李轻尘抬眼看去,却是个弱冠之龄上下的年轻人,身穿一件墨绿色武人袍子,手持一杆破阵霸王枪,细腰宽膀混似猿猴,面目英武更胜霸王在世,正是那号称双臂千斤不过的小霸王项南。

    当然,他并未听过这个名号就是了,毕竟江湖这么大,并不是所有人的名字,都能被天下人所记住。

    躲过了对方那势大力沉的一击,李轻尘却也不为那人的偷袭而动怒,相反,其神色从容就好似正在与一位普通的路人攀谈商量,语气极为平和:“劳烦,我过去接几个人就走,还请阁下不要拦路。”

    项南面露冷色,禁不住讥笑道:“呵,你已是自顾不暇,竟还想跑去接其他人?小爷我实话告诉你吧,今晚谁也走不出这鹿儿镇!”

    武人们说话做事,向来都喜欢直来直去,一颗武胆通透,比之喜欢拐弯抹角的文人们可要直白多了,尤其是像项南这样纯粹的江湖客,就更是如此了,自以为已是吃定对方的他,丝毫不愿再去绕那些花花肠子。

    心里明白,再跟对方废话也纯属是浪费时间,李轻尘不发一言,骤然前冲,一扬手,刚才顺便从地上捡起的一捧沙土便迎面朝对方泼去,而自己则迅速从侧面绕过对方,不想再做纠缠。

    项南见状,陡然大喝一声。

    “来得好!”

    双手舞动那六十来斤重的霸王枪是混若无物,一下卷起大风,瞬间便将扑面而来遮挡视线的沙土给直接吹散,然而,其中隐藏的颗颗石子在这不便视物的夜里,却如暗器一般朝他打来!

    细小尖锐的石子与手中枪身相撞,顿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叮当声响,然而,他一时不察,惊呼一声,竟被一颗从破绽处飞入的石子给划破了面颊,脸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这便算是输了一招。

    再回头,望向那小子向镇子里逃窜的背影,自觉受了奇耻大辱的项南顿时怒不可遏,大吼一声道:“你往哪里逃!”

    心念一起,脚下加速,他是拔腿便追,看样子是不追上一雪前耻是誓不罢休!

    李轻尘却不管他,只是兀自前冲,后者紧追不休,二人一前一后地往镇子里冲去,李轻尘却是一下变向,拐入了一条街边的巷道,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骆家宅子。

    已经到了门口,他却不禁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原是面前大门敞开,里面凌乱一片,却未闻人声,这一想便知到底是何情况,一颗原已经古井无波的心顿时一揪,骆仙儿那娇俏可人的面容瞬间浮上心头,他再也忍不住,赶紧闯进门去。

    落得院中,耳朵微微一动,原是听见了一丝虚弱的呼吸声,李轻尘不敢怠慢,赶紧闪身蹿到了墙角的黑暗处扶起一人,接着月光一看,正是那位在府上伺候父女二人的老嬷嬷,只是入手冰凉,气若游丝,再看底下,鲜血裹着肠子流了一地,显然已是要活不成了。

    李轻尘心中焦急,赶紧

    疾呼道:“嬷嬷!那骆掌柜父女何在?”

    想这老嬷嬷本就年老体衰,就算保养再好,也抵不过这天地法则,一下被人开膛破肚,内脏都流了满地,此刻哪里还有力气说话,只是凭着本能和最后一口气,勉强抬起了一只手,迷迷糊糊地指了个方向后,便一头倒在了李轻尘的怀中,再无生息。

    正在这时,大门再度被人从外撞开,却是那一直紧追不舍的项南冲了进来,一看此景,想也不想,立马便是一枪戳来。

    “好小子!再接我一枪!”

    望着对方似乎是被那已经死去的妇人所拖累,一副还未回过神的模样,项南面露冷笑,手上的速度更是加快三分,却不想一枪扎下之后,眼前却已没了对方的身影。

    耳旁劲风袭来,他忍不住暗道一声糟糕,可还不等他收枪回防,陡然间脸上便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力道之重,直打得他整个人都横飞了出去,手中长枪亦是随之脱手而出,落在了地上。

    李轻尘面露愠色,随意一脚便将那长枪踢远,三步紧赶上前,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速度之快,项南甚至只来得及刚刚抬起手想要抵挡,手腕处便传来了一阵剧痛。

    原来是李轻尘以双掌轻拍在他手腕上,便打得他双手落下,中央门户大开,再一拳递出,好似重现数月之前在大洛武道会上硬生生打碎杨辰金身的神威。

    武之道,重意境,而不在招式,难道修为丢了,这一身武艺就真的丢了么?

    未必!

    一拳落下,便有一股狂风卷起,院中的梧桐树一阵剧烈摇晃,黄色的落叶纷飞,全随着这一拳朝着对面的项南卷去,后者甚至吓得都闭上了眼睛,只在口中胡乱地大喊着。

    “别,别杀我!”

    想来也是殊为可笑,一位刚还在小镇街头大开杀戒,仗着一身神力,一枪便将人敲成肉糜,好不快活,落在普通人眼里,好似魔神般的人物,此刻却好似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般,靠坐在墙边,双腿往外胡乱地蹬着。

    拳临面门,杀气如霜,死亡笼罩,项南浑身颤抖不停,心中那是瞬间升起无限的后悔,怎地自己今儿就偏生要惹上人家?

    却不想,三息之后,风停雨住,李轻尘骤然收回了只差区区一寸便可直接击杀对方的拳势,收发自如之处,尤胜先前!

    想来却不止是因为其修为丢失再加上这次尚未尽全力,故而容易控制力道的缘故,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在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情况下,他对于武与道的理解又更深了一筹。

    所谓止戈为武,锋芒毕露也未必天下无敌,懂得收放自如,方才算是真英雄!

    再看这边已经吓得浑身大汗淋漓的项南,在等了老久之后也没感觉到那仿佛无穷之大,让自己心中升起无可匹敌之力的拳头落在自己身上,半晌之后,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睛,可眼前这座院子里唯有一地金黄的梧桐叶,却哪里还有那少年的身影?

第一百四十二章 棋子齐入局

    鹿儿镇上人丁最为兴旺的鹿氏一族,一夜之间惨遭灭门,上至耄耋之年的老妪,下至牙牙学语的幼*童,皆无一幸免,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感叹命运之无常。

    苦难降临的时候,没有理由。

    血色月光下,鹿家祖宅之中,有一处占地不小,上无顶棚的露天院子,却不是什么演武场,而是供整个鹿家子弟每年清明,中秋的时候来拜祭先人所用,再往里走几步就是鹿家祠堂。

    只不过,眼下整个院子已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修罗地狱。

    院子正中央被人挖出了一个巨大的深坑,边上更开凿出了九道血槽,四周不断有温热的鲜血通过地面的血槽流入那深坑之中,现在竟已积了一大半,也不知到底有多少人的精血汇聚于此,至于旁边所堆积起来的尸体,更是有上百具之多,宛如一座由人肉砌成的坟包。

    面色蜡黄,身材瘦高,就好似病鬼夜游一般的黑白二煞在底下给活人放血,胖头陀金刚禅师则单立一旁,安静思考,至于那脾气火爆,杀人如麻的周宇,此刻却是安分地守在自己妻子的身旁,一对凶目,虎视眈眈地审视着周围。

    按照他们先前的约定,若是能够成功取得《天魔化血功》,便拓印出三份来,再将初本一分为三,各取一份,这样大家都不吃亏,如果还有额外的宝贝,也当平分,若是数目不够平分,便预估价值,拿走宝贝的人之后再将差价补给其余人即可。

    当然,像这种随便说说的口头协议,这里的三拨人就没一个是真放在心上,三指举天,赌咒发誓的事,他们这辈子可没少干过,出尔反尔,背后捅刀子,那更是家常便饭。

    只不过眼下他们暂时还算合作关系,毕竟三方合力总好过各自为营,到最后异宝绝学出世,他们三人联手清场之后,再来分赃,也好过一群人混战,故而眼下他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只不过如果有机会,他们倒也不介意一脚先把对方踹下船给淹死再说。

    这世上的江湖人,大概就只分两种,一种是见利忘义,一种是舍生取义,只是世风日下,前者大多飞黄腾达,后者却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咻!”“咻!”“咻!”“咻!”“咻!”

    陡然间有人赶至此处,胖头陀金刚禅师与那周宇夫妇皆一同朝着来人的方向看去。

    却见来者一共五人,身高皆不过膝,体型浑似侏儒,面覆一层白*粉,上面点缀出一点殷红便是嘴唇,其打扮更与那世间幼*童一般,有扎羊角辫的,也有脑袋中央剃了一颗小桃心的,脖子上挂着长命锁,手腕脚腕处还另有铃铛与金环,赤脚着地,腰围肚兜,露出如粉藕一般的手脚来,个个笑容灿烂,天真浪漫之处,更让人不自觉升起一股爱怜之心。

    只不过,这五名幼*童在这如人间地狱一般的地方竟依然能够保持那天真的笑容,将周围的惨剧视若无物,这便反而让人觉得可怕了。

    这边黑白二煞头也不抬,手下更不停歇,不停从旁边拽来那还尚有清醒意识的活人,不顾对方如何挣扎

    求饶,拔剑戳破对方的咽喉血管,挑开四肢关节后,便随意地丢弃在一边,任凭对方体内的鲜血流溢而出,最终顺着血槽,缓缓流入那深坑之中。

    胖头陀金刚禅师只将自己那一对三角眼轻轻一眯,旋即半是威胁,半是劝退的意思,缓缓道:“几位在南疆逍遥自在,好不快活,又何苦偏要跑来这鹿儿镇,淌这浑水呢?”

    对面一人闻言,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对方,嬉笑出声,稚嫩清脆的童音便响了起来。

    “嘻嘻,你这胖和尚真有意思,既然知道其中缘由,又为什么还要说废话呢?”

    又有个扎着朝天辫,围着红肚兜的孩子在地上翻了个筋斗,大笑道:“和尚,那天魔化血神功不如就让给我们吧,怎么样?”

    胖头陀还未说话,却只听得周宇在一旁冷声道:“想跟我们抢,也得有那命才行!”

    对面五位童子闻言,就好似听到了什么极可笑的笑话似的,一起鼓掌大笑了起来,闹腾之际,手腕处的铃铛与金环互相碰撞,竟发出了一阵让人听之便觉头晕目眩的靡靡之音。

    与此同时,一阵的声音从四周响起,却有那金头蜈蚣,银环毒蛇,红尾毒蝎,白线壁虎,绿背蟾蜍共五毒从阴影之处爬出,团团围绕在那五毒童子的周围,就好似忠心耿耿的护卫一般拱卫四周,这五种剧毒之物数量何止千百,加之颜色灿烂,在月光下看得人是不寒而栗,这一幕便是那胖头陀金刚禅师瞧见了,也微微变了脸色,赶紧传音提醒起了己方之人。

    “这南疆五毒门的五毒童子极擅毒功,地上这五毒之物乃是日日用人之精血与各种剧毒之物喂养而出,周老弟可瞧见其中那五只大的了没有,那便是用来号令这些毒物的蛊毒王,一旦被它们爬到身上,便是咱们武人的真气也难以抵御,一旦被咬破皮肉,哪怕只有一点,顷刻间便会肉身溃烂,数十年苦功毁于一旦,大家切莫掉以轻心!”

    却不料,那矮小敦实的汉子周宇竟毫不在意地道:“区区毒虫,外道而已,又算得了什么?这种东西我夫妻二人自有办法对付,禅师无需忧心!”

    胖头陀闻言,不动声色地瞥了那一直围着幕篱,从未以真容示人的妇人背后所背古琴一眼,既然对方不领自己的情,那他也不再多言,只是在原地静观其变罢了,眼下还不到清场的时候,自然无需针对对面那五个小儿。

    没过太久,便又有数人接踵而至。

    因为乐善好施,交友广博,故而在中原江湖上素有小孟尝绰号的吕温,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汉子,外套紫色大氅,体型颇有些富态,脸上肥肉层层堆叠,将五官全挤在了中间,鼻下两撇八字胡微微上翘,一对绿豆小眼那是滴溜溜转个不停。

    汴州名家,以擅使双刀,喜在大雨天练习刀法,而在雨停之后,身上竟无一丝水渍而闻名,这欧阳翎羽身材高挑,脸色阴沉,赖以成名的两柄双刀由一条铁链连在一起,被他绑在手腕上,显然这其中还另有门道。

    千手无常孟良却是个已近花甲之年的老头子,

    黑衣白裤,脚踩布鞋,一眼望过去,是众人之中最为普通的一个,若是丢在了街上,与那市井巷弄里含饴弄孙的普通老人并无二致,可也正因为如此,却反倒让胖头陀多看了两眼。

    孟良号称千手无常,这千手指的是此人可在一瞬之间打出上千道暗器,手影绰绰,连看也看不清楚,就好似一瞬间多出了数百只手来,而所谓无常,自然指的就是那地府阴帅,取人性命的黑白无常了。

    而胖头陀金刚禅师看得更加仔细,对方两只手背在身后,这叫藏,弓腰驼背,这叫收,看着好似最不起眼,可实际上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的长弓,一旦他什么时候伸出了手,展开了身子,那便是下杀手的时候了,到时候必将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取人性命。

    至于那近些年才悄然崛起的逍遥客,却是个弱冠之龄的年轻人,青衣长衫,面如冠玉,脚踩白靴,腰佩玉带,一手握折扇,一手负于身后,眉眼含笑,那是数不尽的名士风流,众人之中,就属他站得最高,而且只将左脚脚尖立于屋檐之上,彰显出他独到的轻功。

    早在几日前,他们便已经知道对方也来了这鹿儿镇,故而对于彼此的出现,皆不感到意外,兴许早已达成了暗中的结盟也未可知,然而下一刻,却又有一人跃上了屋顶!

    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单论这一身皮囊之俊美,尤还在那逍遥客之上。

    黑衣黑裤,与夜同色,年纪二八,却已无丝毫稚气,眼神忧郁,满腹愁绪,让人见之便不禁感到好奇,这少年到底是受了何等的苦难,为何偏有这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哀愁,不是李轻尘,却又是谁?

    眼见地面上那一处即为显眼的血坑,再见这横尸遍地的惨象,饶是他心中亦是重重一抽,放眼望去,一下便瞧见了正被黑白二煞中那黑衣剑客抓在手中,看着已没了往日灵气,眼神黯淡的骆仙儿,当即大喝道:“住手!”

    只不过黑白二煞哪儿会去管他,那黑衣剑客手握长剑,正欲朝骆仙儿咽喉刺下,却有一堆碎瓦隔空打来,那黑衣剑客手腕翻转,一阵丁零当啷的声响过后,轻松便将瓦片打碎。

    李轻尘随之落入场中,那黑衣剑客一手持剑,一手扣住了骆仙儿的手腕命脉,场中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剑拔弩张。

    那胖头陀也是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番,又瞧了眼那被自己人擒在手中的骆仙儿,再看向李轻尘的时候,顿时了然,禁不住赞道:“好小子,当日在酒楼时,本座便已觉你颇为不凡,那一众食客伙计里,就只有你能够泰然处之,却不想竟真藏的这般深!”

    李轻尘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骆仙儿,沉声道:“你们的事,我不管,我今天只要带她走。”

    那白衣剑客随即走上前,冷冷道:“凭什么?”

    黑衣剑客与之心意相通,手腕一翻,便将长剑横在骆仙儿的喉头。

    “留下一只手,我让你带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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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形势再颠倒

    断一只手,换一条命?

    被黑衣剑客扣在手上,以一柄锋利长剑横于脖颈处的骆仙儿神情无比凄然,她只能无力地向李轻尘伸出手,眉眼中满是无助的悲伤,口中轻轻呢喃着。

    “忘忧哥哥,不要,不要答应,不要。”

    在场的其余诸人,有一个算一个,皆眼睁睁地看着这凄惨一幕,却并不做声,试想他们本就为了一个“利”字才不远千里跑来此地,现在自己不用动手,却能让一个潜在的对手失去战力,这对他们而言,亦是一件乐于见到的好事,不是么?

    李轻尘看向还在对自己微微摇头,试图阻拦自己的骆仙儿,灿然一笑,语气极温柔地宽慰道:“仙儿,听话,闭上眼睛。”

    骆仙儿见状,心知不妙,还待再说些什么,可身后的黑衣剑客却突然手上加力,她嫩白的脖颈上瞬间便出现了一线血丝,李轻尘立马大喝道:“住手!”

    白衣剑客手持长剑拦在了双方中间,同时朝着李轻尘冷哼道:“哼,小子,想逞英雄,就得付出代价,你若真想救她,便留下一只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我们兄弟俩没那么好的耐心!”

    李轻尘苦涩一笑,旋即闭上双眼,此生的过往种种,就如浮光掠影一般,于眼前不停地闪过。

    一张张面孔,转瞬即逝,打从自己习武开始,变得越来越强,可随之离开自己的人,却也变得越来越多,任凭他如何伸手去挽回,却也依旧是朱颜辞镜花辞树,似乎难逃这天地铁则,这一辈子,好像就从未真正保护到任何人呢。

    他于心中喟叹一声,此生之遗憾,莫过如是。

    一息之后,李轻尘睁开眼,伸出右手,牢牢扣住左手肩头,嘴角轻轻一咧,随即开始加力,与此同时,他口中亦是随之发出了极其痛苦的嘶吼,在场之人见状,无不动容!

    “撕拉!”

    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见他整条左臂应声而断,竟是被自己给强行撕下了肩头,丢在地上,对面的骆仙儿亦是闭上了眼睛,细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不忍多看。

    没了涅神通傍身,亦无真气保护,左臂的断口处血流不止,看得人是心惊胆战,受此重伤,李轻尘脸色惨白,整个身体都在因为这非人的剧痛而颤抖不止,然而,凭借着钢铁般的意志,他并未因此而倒下,相反,他竟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右手指向了对面,语气依旧铿锵有力,就好似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区区幻象而已。

    “你要求的事,我已经做到了,现在请你应现你的承诺吧!”

    只为救区区一个女人,就甘愿自断一臂,并且在事后依旧能保持从容,如此一幕,便是那胖头陀见了,亦是情不自禁地大喝道:“好一个少年英雄!本座佩服!佩服!”

    话音刚落,那一直静立不动的白衣剑客,却是突然冲上前,眼睛里满是嗜血而残忍的光芒。

    “真是可惜,自古以来想当英雄的,从来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以一手快剑闻名于江湖的黑白二煞,其出剑的速度之快,旁人甚至只能看见一道凌厉的剑光于空中闪过,尤其还是在这咫尺之间,旁人更是来不及反应,下一刻,鲜血飞溅,他已一剑刺破了李轻尘的胸膛!

    众人见状,心中不禁一阵叹息,暗道这少年还是太过天真,完全不知江湖险恶,竟真听信了那黑白二煞的谎话,以为对方会兑现承诺,眼下这般遭遇,亦是咎由自取,不过能见天才陨落,他们心中亦是升起了一阵别样的快意,尤其是那最喜欢显摆自己的逍遥客,更是如此。

    却不想,正在这时,异变陡生,被对方一剑刺破了胸膛的李轻尘,其眼神却瞬间变得极其凶厉,身子随剑而走,竟是主动让对手手中那柄长剑将自己整个捅穿,可自己却以更快的速度靠近了对方!

    白衣剑客见状,心中大惊,只是右手却依旧牢牢握着剑客们以性命相交的长剑不愿松开,而只以左手用剑指戳向了李轻尘要害,却被他抢先一计膝撞给重重地撞在了自己的下腹丹田之处,一股沛然巨力直接粉碎了他刚刚才提起来的一身真气,旋即身上各处便传来了一阵剧痛!

    百鸟朝凤拳!

    以老六绝学的封穴之道,瞬间打出百拳,锁住了对方全身窍穴,同时更是闪电般地卸下了他双手关节,然后牢牢抠住了对方咽喉,将他反过来给一把擒在了自己手中。

    形势顿时逆转!

    李轻尘如何又会不知道这帮人最擅出尔反尔,是绝不可能兑现承诺的,可为了能够成功救下骆仙儿,他却不得不出此下策!

    先依照协议,主动断去自己一臂,以此作为诱饵,他料定对方定然会趁这个机会偷袭自己,而早已在心中做好准备的他,便在这一瞬间全力出手,趁着对方掉以轻心大意之时,于那间不容发之际,反客为主成功,不过其中的惊险与算计,自不消与外人言说!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再加上这白衣剑客刚才是主动撞上去,所以就连周围的胖头陀等人也来不及救援,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轻尘擒下了他。

    同样有了人质在手,李轻尘一扫先前的无奈卑微之态,浑身上下气势之足,浑似数月之前在武道会擂台上的意气风发,好似将一切尽在掌握,这般姿态,更是给了其他人以巨大的震撼。

    “放开她!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第三次!”

    语气森然,眼神凶厉,让人丝毫不会怀疑他一言不合便会直接扯开手中那白衣剑客的咽喉。

    那白衣剑客眨眼间被他扣在了手中,一时之间,竟还未回过神来,他实在是没想通,自己怎么就忽然从高高在上掌控局势的那个人反过来成了一个阶下囚,可事已至此,他却不敢乱动了。

    胖头陀面露惊色,忍不住喝问道:“年轻人,你究竟是谁?”

    在他这样的老江湖看来,对面这少年郎无论是武功修为,还是心智谋算,都绝对是人中龙凤,上上之姿,而且观其面相,左右不过二八之龄,如此年轻却已有这般实力,本不该是什么无名之辈才对。

    却不想,李轻尘连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着对面那黑衣剑客,沉声道:“你们二人这次无非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异宝而来,其他人亦是如此,试想我若是直接杀了你这兄弟,你还有足够的资本和其他人争么,何不做个交换,我放了你这兄弟,你让我带这姑娘走,如何?”

    黑衣剑客一听这话,顿时紧皱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的确,他与这白衣剑客乃是同胞所生的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一起长大,一起习武,彼此之间对对方都是最为信任的,也正因为如此,兄弟二人联手,齐心协力,这才在江湖上闯下了偌大的凶名,可今日若是因为手中这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姑娘便导致自家兄弟身死,那么无论是从兄弟情谊上来说,还是从利益上来说,都太不划算。

    黑白二煞若是少了一人,那在之后的异宝争夺中就必将落于下风,他虽然自负,却也没有信心一人便能斗过那一直在隐藏实力的金刚禅师以及那配合同样默契的周宇夫妇。

    他们三方之所以会结盟,既是因为利益使然,也是因为彼此之间的实力相差不大,互相制衡之后产生了一种平衡,不然为何那江阴七雄却不被他们接纳,就是此理,若是这个平衡被打破,莫说是之后能否继续依照协议平分得到的宝物,自己能否活下来都是另说,故而他一下子便犹豫了起来。

    却不想,这边的黑衣剑客还在思考,可场中却有一人耐不住先动手了,竟是那擅使双刀,号称水泼不进的欧阳翎羽!

    却见他右手一挥,手中短刀便朝着李轻尘后心飞去,其凶狠之处,在于他竟是想要连着李轻尘与那白衣剑客一并杀死,毕竟这样便等于除去了对方三方同盟中的一员大将,这等好事,能做为何不做?

    只是下一瞬,李轻尘就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朝着旁边闪避开来,但半是因为抱着一人,再加上断了一臂,又被一剑刺穿胸膛,受此重伤之后,无法再如先前一样灵敏,一半也是故意将那白衣剑客的破绽露出,导致他被那短刀一闪擦过。

    “啊!”

    怀中的白衣剑客禁不住惨叫一声,竟是左手自肩部被那柄短刀齐根而断。

    李轻尘低下头,冷笑一声,在其耳边轻轻道:“现在你我就算是扯平了。”

    李轻尘侧身而站,任凭那欧阳翎羽用铁链将自己掷出的短刀收回,而只是看向对面那神色愈加狰狞的黑衣剑客,嘴上冷冰冰地威胁道:“再不做决定,下一次,我可就没办法再带他一起躲开了,我也清楚,你们是不会放过我的,可既然我救不了她,也走不掉,那我倒也不介意拖着你们一起下地狱。”

    黑衣剑客闻言,气得几欲吐血,他怎么都想不到,一个突然出现的无名小卒,竟然在自己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几个回合便将自己给逼成这幅样子,眼下真可谓是骑虎难下,尤其再看向欧阳翎羽的眼神中,亦是带着一股择人而噬的凶光。

    不过,的确也正如那少年所言,他若是依旧坚持不肯放人,最后吃亏的,其实还是他们二人,毕竟他们如果还想争夺那《天魔化血功》的话,眼下就容不得自身战力再受损,而且从对方语气里的那股决绝之意他也听出来了,对方并非是那种初出茅庐的雏儿,不好蒙骗,若是清楚自己必死的话,他是绝不介意拉人一起垫背的,自己威胁不了他。

    形势所迫,骄傲如他,却也不得不在李轻尘的威逼之下低头。

    想通了其中关节,在犹豫了一息之后,那黑衣剑客当即点头道:“好!我同意放人,劳烦禅师先防住那用双刀的,只要我兄弟平安无事,事后我们二人愿让出部分好处!”

第一百四十四章 救下骆仙儿

    李轻尘单手扣住那白衣剑客的咽喉要害,冷声道:“别动歪心思,我在他体内留下了一缕真气,若是你敢耍花招,我便直接炸碎他的丹田气府,让他此生都是个废人。”

    那黑衣剑客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正待赶紧送出骆仙儿,与李轻尘做个交换,却听得那一直站在屋顶远观的逍遥客突然朗声道:“少年郎,你既修有真气,适才为何不以真气封住自身左臂的伤口,却偏要以点穴的手法止血呢?”

    此话一出,对面那一直在被李轻尘给牵着走,来不及过多思考的黑衣剑客亦是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再一回忆,刚才对方几次出手,都的确没有任何将真气外放的手段。

    却不想,李轻尘依然极为从容地笑道:“我究竟有无真气傍身很重要吗?还是说,你仅凭外人的一句话,便要用你兄弟的性命来赌?你敢吗?要不你问问你这兄弟,看看他敢吗?”

    说着,李轻尘手上微微用力,那已无反抗之力的白衣剑客顿时便感觉到了一阵难受的窒息感,同时身子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适才他的确感觉到自己丹田内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却不知那其实是李轻尘将老六和马面二人的招牌绝学糅合在一起所产生的一种独门手法罢了,上不得台面,但足够唬人,尤其是眼下他也没那心情仔细内视己身,好生探查一番,便只能赶紧朝着对面微微点头,示意兄长快些救自己。

    是人都会怕死,越是恶人,就越是如此。

    黑衣剑客见状,立马大吼道:“好!我换!不过希望你我都别耍什么手段,不然我纵使追你到天涯海角也必杀你!”

    李轻尘微微一笑,亦是点头道:“好说,你过来,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放人,至于你那几位同伴,就得劳烦他们先盯着周围这些人了。老实讲,你我之间并无任何仇怨,什么异宝绝学,我也完全不在乎,可周围这帮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可是巴不得你我双方争个你死我活,那又何必要遂他们的愿,给人家看笑话呢?所以你放人,我滚蛋,之后你们再怎么争,都是你们自己的事。做人留一线,结个善缘,如何?”

    一边说,他还斜眼瞥了那突然出言恶心自己的逍遥客一眼,而后者亦是回以一个看似灿烂,实则包藏祸心的笑容。

    那黑衣剑客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抓着骆仙儿,朝着李轻尘缓缓地靠了过来。

    “听清楚了,一,二。”李轻尘前面念得极为缓慢,可到最后一个数字时,却是突然爆喝出声,一推白衣剑客的肩膀,将他打出,同时大喝道,“三!”

    白衣剑客双手关节被卸下,浑身经脉大穴又全被李轻尘以百鸟朝凤拳封住,再加上刚才只一瞬间便被李轻尘给单手制住,心中对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少年那是又恨又怕,当下不敢回头,只是赶紧跌跌撞撞地往前跑。

    与此同时,那黑衣剑客亦是随之放开了骆仙儿,而后者饶是已经腿脚酸软,浑身无力,可依旧紧咬牙关,奋起全身力气,朝着李轻尘快步跑来,直至跑到他面前才终于停下。

    万幸的是,不知到底是因为李轻尘先前的话而投鼠忌器,还是说对方真想通了,实在是没必要跟一个毫无利益冲突的人死磕,所以并未在骆仙儿身上耍什么手段,包括那已经被吓破了胆的白衣剑客在内,其他人也没在途中横生枝节,竟真让她就这样顺顺利利地跑了过来。

    武人未至三品的话,是不可能在离得老远的情况下,依然可以随时引动灌入对方体内的真气的,故而只要拉开安全距离,对方就算想耍什么阴招也没用,当然了,对方亦是如此作想,只要与这少年拉开距离,自然可保自家兄弟无忧。

    “忘忧哥哥!”

    早就已经被吓坏,只是因为李轻尘的到来,才勉强恢复了一些神智的少女一下扑在了怀中,宛如一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还在瑟瑟发抖,然而李轻尘却不去看她,反倒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手持那柄刚从自己胸口拔出,还带着点点血迹的精钢长剑,继续凝神以待,看那样子,竟是比先前更加防备。

    果不其然,那黑衣剑客的身子在这一瞬间产生了前冲的趋势,却又一下子停了下来。

    不光是因为看到对方并未因为那少女扑入怀中便随之露出破绽,虽然对方被那少女给缠住,必然难以发挥出完整实力,但先前自家兄弟的下场还历历在目,他看着对方那凝神戒备的样子,只怕又是一个陷阱,随即便不愿再冒这个险了。

    当然,更多的,还是觉得没有必要,眼下还是先处置自家兄弟的伤势要紧,诚如那少年所言,他们本就没有仇怨,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在这种时候平白树敌是傻子才会做的事,这亦是对李轻尘实力的一种认可。

    一只手握剑的同时,虚揽着骆仙儿的后背,一齐朝着鹿家宅子的出口处缓缓后撤,李轻尘依旧不敢彻底放下心来,不过嘴上却不忘低声念叨宽慰着怀中的少女。

    “不怕了,仙儿,不怕了。”

    骆仙儿双手捂面,低声抽泣个不停。

    “都怪我,忘忧哥哥,都怪我害你变成这样,都怪我。”

    李轻尘没有再多嘴去追问骆掌柜的生死,只是默默护着骆仙儿,一步一步朝着外面退去,而在场的众人也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外退去,哪怕是先前已经出过手的欧阳翎羽与逍遥客二人都没再多做阻拦。

    这少年郎实力不凡,而且心性极为狠辣,毕竟一个能对自己狠到这种程度的人,那他对敌人也只会更狠,这时候实在是没必要平白跟这样的人物交恶,更何况,要说打,那也得是那已经丢了大脸,吃了亏的黑白二煞兄弟俩上去,他们又何必要着急呢。

    可正在这时,那在外号称千手无常,以一副花甲老人模样示人的孟良却突然开口了。

    “血魔老祖的传承,必要以人血作为献祭,方才能够打开,眼下镇上的人已经全部死绝,这血池也积累了大半,可传承却迟迟不开,诸位以为到底是我们都被骗了,还是说献祭的人血还不够呢?”

    不远处的逍遥客会意,轻摇折扇,当即笑道

    :“孟前辈说笑了,难不成这世上有人会不惜花大力气将我们这帮彼此之间毫无联系的人齐聚在这鹿儿镇,就只为了看这一场闹剧么?我看呀,定是血魔老祖留下的传承所需人血太多,眼下这些,还不够!”

    只是区区两句话,原本已快要成功撤离的李轻尘二人便再度陷入了漩涡之中,难以脱身,毕竟献祭用的人血若是不够,那自然得再杀人才行,可在场的这一帮人里,谁最好杀,不消说,那当然是已经重伤的李轻尘与本就是普通人的骆仙儿了。

    眼见众人眼神不善,李轻尘当即止步,手持长剑,挺身而出,护在了骆仙儿的面前,表情凛然不惧,只是冷笑不止。

    “好说,诚如诸位所见,在下的确已经身负重伤,不过在下这个人此生最为记仇,故而等下先上来找在下麻烦的那个人,在下必当以死相搏,不为其他,哪怕只伤他一丝也足够!”

    此话一出,暂时解围。

    现在还在场上的,快剑无双黑白二煞,金刚禅师胖头陀,凉州的周宇夫妇,千手无常孟良,双刀欧阳翎羽,轻功独步的逍遥客,南疆的五毒童子,小孟尝吕温,这十个人看着好像有一定的联盟,但实际上全都是各自为政。

    他们既然是因为一个“利”字跑过来的,自然就不可能真正联手,将后背安心交给对方,当然更不可能去做那出头鸟,毕竟要是等下真因为杀那少年而受了伤,那谁也说不准自己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祭品。

    利用这个微妙的平衡,李轻尘总算是让这帮人投鼠忌器,暂时打消了动自己的念头,可他却不好再跟刚才一样安然退走,因为这时候若是再动,无疑还是会成为众矢之的。

    正在这时,金刚禅师突然道:“还剩下几人,先杀了再看!”

    原来是旁边被绑来的人中,还有没死的,这次黑白二煞不动,却是那金刚禅师胖头陀亲自上前,右手提起一人,左手重重一掌拍在了对方胸口上,力道透体而去,下一刻,从其全身上下顿时迸射出了上千道细小的血柱,接着全部被一股无形之力给牵引到了血池之中落下。

    只此一手,便技惊四座!

    李轻尘见状,双眼亦是微微一眯,暗道这金刚禅师真是真人不露相,其实力绝对已在四品上下,若是先前的自己,自然不惧,可眼下却是不敌,再看向身后的骆仙儿时,更是不由得在心中长叹一声,暗道这次恐怕真是在劫难逃,只是无论如何,定不能再让身边之人出事了。

    正在这时,骆仙儿看向那边的眼神突然间变得极为悲戚,李轻尘一眼看过去,便发现原来是她在镇上的一位同龄好友,亦是一位本有大好年华的少女,可被那铁石心肠的金刚禅师抓在手上,完全无力反抗,眼看着就要命丧当场。

    骆仙儿自然说不出“救”字,少女心中明白,她的忘忧哥哥只是为了救她一人,刚才便已是险象环生,差点死在了那帮恶人的手上,眼下她连看也不敢看李轻尘的断臂之处以及胸口的血窟窿,又谈何再说出帮自己救人的请求呢。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再为众人敌

    李轻尘悄无声息地往旁边侧移了一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骆仙儿的视线,让她不要再去看那边正在发生的惨剧。

    不是不愿救,而实在是力有未逮。

    能够救下骆仙儿都已是他在完整分析了场中局势之后,同时运用智谋与武力,再加上那么一点运气才得以成功,再想虎口夺食,无异于是主动将他和骆仙儿一起推入火坑,他不会这么蠢。

    只不过,世间的好人们之所以常常会活得不够开心与洒脱,正在于他们总是会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感到愧疚与痛苦,然而坏人总是不会。

    除开李轻尘与骆仙儿二人以外,在场诸人目睹了这场人间惨剧发生在自己面前,却皆是无动于衷。

    不过这倒也不奇怪,试想愿意主动修行那吸食活人精血来提升修为资质的《天魔化血功》之人,本就是冷血之辈,他们信奉的,无非就是力量二字罢了,这些普通人不管死多少,他们也不会动摇自己的信念。

    但最让人感到无奈的是,哪怕是这种极端的信念,却也同样算是武道之心的一种,同样可以帮助一位武人踏足山巅,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世上本就没有对错。

    又是七人被当做牲口一样,活生生地放血而死,整个鹿儿镇眼下还活着的人,除开在场的以外,就没别人了,就连那被李轻尘一拳击败的项南也早已遁走,虽然心境破裂,不过对他而言,那或许反倒是一件幸事。

    陡然间,院子中央的血池一阵翻涌,就好似开了锅似的,里面粘稠的血浆不断翻腾溅出,大地震颤不休,众人皆是面露喜色,暗道看来那消息是真的,这里的确藏有好东西,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有很大可能便是那位几十年前被镇武司镇压的血魔老祖所留。

    对这位魔道巨擎所留之物,他们是势在必得!

    只可惜,血池在剧烈地翻涌了一阵之后,却又忽然渐渐停歇,就连脚下的大地也不再震颤,众人在耐心地等了一阵后,依旧是那千手无常孟良突然阴恻恻地道:“看来,还是不够。”

    一瞬间,李轻尘顿感压力,因为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齐朝着他盯了过来,那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的确,不管是从什么角度来看,杀他们二人,都是最容易的,优胜劣汰,自然得从弱小者开始。

    一直默不作声的金刚禅师胖头陀突然轻叹一声,望着李轻尘,很是惋惜地道:“少年郎,你不该回来的。”

    静待数息之后,眼看还是无人愿意动手,那千手无常孟良突然道:“既然各位都不愿当那出头鸟,那就让老朽先替诸位试试这位小哥的水分吧。”

    言罢,他一直藏在身后的两只手突然朝外探出,这千手无常果真是名不虚传,其抛掷暗器的手法之奇绝,变化之繁复,速度之敏捷,都让人叹为观止!

    在这一瞬间,外人只瞧得见道道幻影,就好似真

    有上千只手臂于他身后骤然展开,完全抓不住他双手的真身所在,这一手真可谓是神鬼莫测,完全不在那金刚禅师逼出对方全身精血,却可不伤其表皮分毫的一掌之下。

    皆是看家本领!

    金钱镖,甩手箭,短柄飞刀,飞蝗石,铁橄榄,如意珠,梅花针,铁蒺藜。。。。。。

    任凭谁来也想不通,此人到底是将这么多暗器藏在了何处,竟让人完全看不出端倪,而他又是如何能在这一瞬之间,便将这么多暗器一并打出,好似瓢泼大雨,倾盆落下!

    而起真正的厉害之处,还是在于暗器飞行的速度与轨迹,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抵达了对方身前,而且彼此在空中不停碰撞,不但不会损害其去势分毫,反而会不断地改变其飞行轨迹,好似有灵性一样地从种种不可思议的角度进攻,让对方防不胜防。

    不过,这些皆只是普通暗器而已,上面甚至没有一丝真气附着,威力着实有限,看来的确如他所言,就只是为了试试水分罢了。

    各式各样的暗器扑面而来,李轻尘其实可以躲,但却没法躲,毕竟在他的身后此刻还有个一点武功不会的小姑娘,他若躲开,后者肯定会在一瞬之间被打成筛子。

    李轻尘面沉似水,心神沉浸是毫不慌张,当即以手中长剑施展拳法,百鸟朝凤拳几乎是全力施为,手中长剑化作道道流光,朝前不断刺出,仿如烟火绽放,甚至就连那些角度奇绝的暗器亦是笼罩在了他身前剑围之中,无一幸免!

    这靠得可不仅仅是一身修为,同时还有极为可怕的计算能力,如若他不能在暗器临身的一瞬间算出这些暗器的飞行轨迹,乃至于在经过一次碰撞,两次碰撞后的变化,都无法做到这一点,就算自己没事,骆仙儿肯定也会受伤,乃至于身死当场。

    却见骆仙儿只能埋着头,贴在李轻尘的背后,两只手紧紧地揪住李轻尘后腰缠的裤带,努力蜷缩起身体,听着耳边呼啸飞过的暗器声响,整个人瑟瑟发抖,极为可怜。

    丁零当啷的脆响,甚至持续了十余息才终于停歇,等到面前的暗器纷纷落地,或是弹飞射入旁边的屋中,李轻尘才总算是松了口气,顾不得擦拭满头的汗水,他抬起手,看向手中的长剑,发现剑尖竟无丝毫损伤,看来也当是一柄利器了。

    一番狂风骤雨般的进攻之后,孟良骤然收手而立,并未因这一手得意绝学毫无建树而感到恼怒或是觉得棘手,反倒是望着李轻尘微微颔首,看来颇为欣赏对方,语气里又是感叹,又是可惜。

    “不错,不错,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却能有这般武艺,的确是天资不凡,就连老朽也不得不承认,我若是在你这个年纪,恐怕不是你一合之敌。”

    李轻尘仗剑而立,纵使满身血污,脸色惨白,却依然保持着潇洒从容,气度非凡,语气里更是带着一股子前所未有的豪气,让人不禁侧目。

    “在下自认实力低微,可诸位前辈若想取在下的性命,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哪个还想再试试在下的本事,上来便是,我知今日之事难以善了,不过死前若能与哪位前辈换命,共赴黄泉,倒也算不枉此生!”

    身处绝境,面对四周强敌环伺,竟还敢朝着众人说出这般挑衅之言,就算再厌恶这少年郎的,却也不得不在心中暗道一声佩服!

    下一刻,却听得那五毒童子中的一人忽而以脆嫩童声赞道:“舍命救红颜,仗剑战强敌,视那异宝绝学如无物,武胆澄澈,视死如归,小哥实乃真英雄也!”

    之后立马又有一位童子高喊道:“若小哥答应拜入我南疆五毒教门下,今日我们便保你与你那红颜知己的性命,如何?”

    南疆武林,素来以蛊毒之术闻名于世,然青黄不接已有数十年,这五位童子看着不过是七八岁幼儿的模样,可实际上皆是已经在世修行数十年的老人,此生心知破境无望,这次之所以远赴中原,就是为了寻求破镜之法,不然他们也不会冒着大风险赶来。

    不过另外还有一件同样重要的事,那便是为五毒教挑选后辈弟子,不然若是等到他们全部老死,恐怕这座已经传承有数百年之久,在一百五十年前大洛朝廷派遣十万铁蹄与无数高手一起,联手踏碎整座江湖的时候都成功保存了火种的悠久门派,便要从此绝了后,现在骤然见到李轻尘这般优秀的后生,竟是一下起了爱才之心。

    正在这时,一直在屋顶旁观的逍遥客,突然又开口道:“此人自断一臂,就算今日侥幸逃得生天,日后武道修行也难有大成就,几位童子何必要为一个死人强出头?”

    一童子闻言,当即冷笑道:“呵,只要他肯加入我们五毒教,我们自有办法帮他,却轮不到你这绣花枕头来这聒噪。”

    断手当然是一个大问题,不过他们五毒教却自有秘法帮对方另续手臂,虽然影响之后的修行肯定是无可避免,但他们五毒教的修行法门与一般的武道绝学不同,换一只不是自己的手,对修行的影响却也没那么大,若是今日能将这少年成功带回,就算没有最终夺宝,也是值得的,毕竟他们五毒教的镇教宝典也不差,只要这少年郎能够将之修行到极限,便足以再保五毒教传承百年不失,他们五人也算是对得起师门了。

    逍遥客被那五毒童子如此不客气地怼了一句,顿时面色一寒,却没有反唇相讥,毕竟五毒童子成名已久,而且这五人自幼便在一起修行,互相之间配合默契,亲密无间,再加之手段阴诡,俨然便是除金刚禅师等一行人之外最厉害的一伙人,他若想靠着一手独到的轻功最终夺宝,眼下可得罪不得这五人。

    不过这五人发了失心疯,要为那少年强出头,自然成了众矢之的,用不着自己动手,其他人自然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一想到这,逍遥客的脸上便再度恢复了先前的笑意盈盈,轻摇折扇,只是静观其变。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寻找破局法

    “多谢五位前辈对在下的抬爱,还请恕在下缺了一只手,无法向五位前辈见礼。”李轻尘咧嘴一笑,扬了扬自己握剑的右手,向对方遥遥示意,随即婉言谢绝道,“前辈们的好意,在下心领,只是在下已不愿再掺和江湖事,况且南疆路远,湿气又重,在下实在是待不惯,还请五位前辈能够谅解。”

    话音刚落,一扎着羊角辫,驱使那绿背蟾蜍的童子拍掌道:“好一个有气节的少年郎!其他人无论,我等之后一定会保你与你那女伴一个全尸,事后亦必替你二人合葬一处!”

    算不上是威胁,对于他们这样的魔道中人而言,这其实已算极好的承诺,毕竟他们五毒教中人杀人,向来别说是全尸了,能留下半根手指都算走运,只是李轻尘听了,却唯有苦笑而已。

    骤然间,忽听得又一人朗声道:“好小子!老子就喜欢你这种性子的!今日我也不要求你太多,只需你跪地磕三个响头,称我夫妻二人一声干爹干娘,我夫妻二人不但保你今日平安无事,而且连那姑娘一起,也可一并带出这鹿儿镇,日后我二人亦将你视为亲生骨肉,必穷毕生之力替你医治手臂,你看如何?”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周宇夫妇,而且观其表情,亦是郑重其事,绝非刻意诓骗,显然是真动了收李轻尘为干儿子的心思。

    说起这二人的故事,亦是让人唏嘘不已。

    这夫妻二人本是凉州本地出身的武人,自约定好携手共白首以来,恩爱和睦,相敬如宾,直教旁人艳羡不止,而且最初的他们,也远不是如今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

    二人皆有祖产,过的也曾是太平日子,早年生有一子,武道天赋极为不凡,自落生以来,便一直被夫妻二人视为心头肉,本是打定了主意,要好生培养自家儿子,奈何其不过十五岁,便早早地身死擂台。

    若是正经比试,只是技不如人导致落败身死的话,夫妻二人倒也不至于如何,毕竟都曾是江湖人,自然知道这擂台上的规矩,绝不会想要寻衅报复,可二人事后查明,分明就是对方嫉妒自家孩儿,故意挑衅他上了生死擂,之后又以提前下毒这般卑鄙的手段害死了他,这让二人如何能够原谅对方?

    最后夫妻二人为了替自己那冤死的孩儿报仇,不惜在城中大开杀戒,亲手将几伙仇人与其家眷等数百人一并屠戮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其残忍之处,直教方圆数十里内的百姓人心惶惶,将这夫妻二人称为魔头。

    手刃仇人一家,看着好似快意无比,但二人波及无辜,杀戮太多,亦是不对,况且法之所以是法,便在于任何人都不能越雷池一步,纵然你有万般理由,也不可仗着一身修为犯禁。

    在城中犯下如此大案,直引得凉州镇武司也立马派出人手对他们夫妇二人展开了追捕,二人无奈之下,只能远逃中原,今日见到李轻尘,不由得就

    想起了自己那冤死的孩子。

    当初是否也是这般,自家孩儿在那擂台之上,面对着群敌环绕,心中那种举目无亲的无助,只是想想,便让夫妻二人感到揪心,当下禁不住心生爱怜,便想救这少年一把,若是他能够答应,也就可以圆了夫妻俩这一生的遗憾。

    却不想,此言一出,莫说是别人了,就连本是同盟关系的黑白二煞都要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尤其是那同样被断了一臂,就连手中宝剑也被夺走,既丢了面子,也失了里子的白衣剑客立马尖啸道:“可笑!你们夫妻二人难道要为了区区一个外人而背弃同盟么?”

    那矮小敦实,看着就如一块山上顽石成精的周宇立马闪身挡在了妻子面前,摩拳擦掌,冷笑连连。

    “呵,是又如何?你莫不是当我夫妻俩怕了你二人不成?老子做事,从来都不需要他人来指指点点。”

    背后那头戴幕篱,从不显露真容的妇人明白丈夫的心意,当即一手抓过背后古琴,一扯上面的灰色琴罩,丢在一旁,再以真气托举琴身,置于面前,双手按在琴弦上,其态度已然是无需多言。

    这夫妻二人一位擅长外功,其摧碑手之名并非是靠吹出来的名头,而是确有真才实学,另外一人擅长音功,更是神鬼莫测,让人防不胜防,这二人合力,便是那凉州镇武司前来抓捕的武侯亦是铩羽而归,又岂会怕了这已经受伤,连剑也丢了的黑白二煞。

    一旁的胖头陀见状,眉头一蹙,赶紧闪身拦在了双方中央,好言劝道:“几位,异宝还未出世,切莫伤了和气呀,周老弟,你夫妇二人想保那少年,却也要听听他自己的意见不是,若是他执意不愿接受你二人的好意,二位也没理由再阻拦其他人杀他不是?”

    此言一出,众人皆看向了那边的李轻尘,静待他的回答。

    李轻尘闻言,亦是凝眉不言,若是他自己一人,纵是死,也不可能屈从这帮动辄屠灭整个镇子的邪魔外道,既然他都不可能答应加入什么五毒教,就更不可能认一对外人为自己爹娘了,可骆仙儿现在就在自己身后,若是他死了,那骆仙儿也断然不能活命。

    到底是自己心中的坚持更重要,还是骆仙儿的命更重要?

    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他也不至于假意答应,先利用对方脱身再说,毕竟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若不是看出了他做不出此等没皮没脸之事,周宇夫妇也不可能冒着大不韪提出这个选择来,

    正在犹豫间,骆仙儿突然在身后小声道:“忘忧哥哥,你已经救了仙儿一命,仙儿无以为报,只盼不要成为忘忧哥哥的拖累,你怎么想,便怎么做吧。”

    李轻尘心中一紧,当即一咬牙,突然大声道:“还请诸位先听在下一言!”

    先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再死死地拦住身后的骆仙儿不让她去做那傻事,李轻尘转头看向了

    屋顶处,一边轻摇手中折扇,一边看戏的逍遥客,大吼道:“诸位不就是想要以人血来激发血魔老祖的传承么?好!那我来替诸位杀人便是!”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正都要死人,那只要不是自己,死的是谁都无妨,这少年郎若不想死,也很简单,只要他杀了别人不就行了,而且看那样子,其目标正是那几次出言恶心了他的逍遥客,众人随即面露意味深长的笑容,亦是开始作壁上观。

    那被李轻尘盯上的逍遥客脸色微变,不过却依旧努力保持着潇洒从容之态,纵然身处这人间地狱之中,亦要维持他俗世佳公子的形象,手中折扇轻摇,故作镇定地笑道:“呵,你这少年倒是好算计,不过就凭你,想杀我,恐怕还不够!”

    李轻尘冷笑一声,道:“够不够,打过之后才知道!”

    说罢,他反手将手中长剑插进了面前的地里,朗声道:“还望各位帮忙做个见证,我与那人一战,其他人若是愿意,也可替他援手,却不许趁机对我身后这位姑娘出手,之后我若不幸落败身死,也请诸位能够放过她,可否答应?”

    一席话掷地有声,在场之人闻言,无不动容,这次依旧是那周宇最先喊道:“好说,这姑娘老子保了,你尽管去找那绣花枕头的麻烦便是,其他人谁敢在这中间对这位姑娘出手,便是与我夫妻二人为敌,届时休怪老子无情!”

    说着,森冷的目光一一扫过其余众人,这次就连那黑白二煞,胖头陀三人也没了其他说法。

    的确,李轻尘这个提议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不用他们自己出手,答应又如何,若是这少年胜了,便用那逍遥客的血继续活祭,若是这少年技不如人死了,到时候再拿他与这姑娘一起活祭也一样,眼下暂时保这姑娘不被人所伤,便可驱使那少年替自己等人办事,何乐而不为呢?

    那五毒童子亦是一齐笑道:“少年郎,去便是,我们帮你守着你这红颜知己,不过你可得赢,不然我们保得了她一时,却保不得她一世呀!”

    李轻尘当然明白,自己若是不幸落败身死,骆仙儿也断无活命的道理,毕竟在场的可没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成为众矢之的,最后被人给围攻,倒不如自己主动破局,挑选对手,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更好。

    这些人里,那五毒童子和周宇夫妇暂时算是帮自己的,不能动,而那胖头陀看着修为最高,不好动,黑白二煞兄弟联手,哪怕白衣剑客被自己算计,既丢了手,又丢了剑,但也十分难缠,至于那擅使暗器的老人也藏得深,动不得,而好似富家翁的小孟尝吕温一直没有说话,没必要得罪,剩下的就只有那使双刀的和那一直站在屋顶的青衣男子了,而后者几次说些风凉话来恶心自己,欲置自己于死地,自己自然得拿他第一个开刀!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拳杀逍遥客

    眼见李轻尘一个旱地拔葱,干脆利落地跃上屋顶,着一身青衣,风度翩翩的逍遥客丝毫不惧,反倒是冷笑连连。

    “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还敢主动来找少爷我的麻烦。”

    他不闪也不避,更未想过直接逃走,一是因为若想争夺这之后出世的异宝绝学,他就必须得留在这里,二是看那少年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他有足够的信心将对方击杀。

    李轻尘也不多言,他脸色冷寂,宛如冰霜,微微俯身,脚踩屋顶青瓦,就好似一头正在狩猎的豹子一般,凶猛地朝着对方迎面冲去。

    逍遥客见状,只用脚尖往后轻轻一点,整个人便好似一只青色的飞鸟,一步倒退而出,便掠出五六丈远,动作更是潇洒至极,他一边倒退,还在一边摇头叹息。

    “他们看不出来,不代表少爷我也看不出来,你小子根本连真气也没有,而我却是货真价实的五品气盛境武人,真不知你是哪儿来的胆子,竟敢选少爷我做对手。”

    李轻尘眼神冷寂,只是埋头追赶,默不作声,就好似没看出来自己脚下的速度根本就追不上对方似的。

    逍遥客见状,当即不屑地摇头轻笑道:“真是头不知所谓的蛮牛。”

    言罢,他轻轻一挥手中那柄坠玉折扇,便有一道清风迎面吹来,李轻尘骤然间瞳孔收缩,当即收起了前冲之势,朝着旁边迅速一闪,下一刻,只听得一阵噼啪声响,刚才他所站之地的瓦片便好似被滚刀犁过,直接炸裂开来,露出了一处空洞。

    逍遥客一边轻摇手中折扇,掀起两边鬓角的发丝,一边谈笑自若,嘴上的语气就好似一位温柔的老师,正在教导自己那不听话的学生。

    “武人九品,共分三等,其中上三品与中三品,中三品与下三品之间,皆是不可跨越的巨大鸿沟,你没到这个境界,自然不懂这个道理,不过没关系,我会亲自教教你。”

    逍遥客所修《清风逍遥诀》最是飘逸出尘,其在浩如烟海的玄品法决之中也算是不错,虽然不长于正面进攻,但极擅游斗,而且招式隐蔽,难以防范,况且对手连中三品武人都不是,这种实力上的绝对差距也足以抹平他所修法决的缺陷了。

    他脚下轻轻一踩,便倒掠出去老远,整个人在鹿家祖屋的屋顶上来回纵跃,就好似一只翩翩蝴蝶一样灵动,看着对面那只知用蛮力追赶自己的少年,不由得生出了一种戏耍对方的心态,只不过他也心知眼下并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手中折扇轻摇,便有道道暗藏杀机的无形清风朝着对方吹拂过去。

    将真气融于微风之中,化作道道风刃伤敌,无影无形,防不胜防,而此绝学的厉害之处,正在于这“道法自然”四个字,想来当初创立此绝学的武者,也当是一位亲近自然,心性恬静之人,只是却保不住后来者心性偏差,自以为飘逸出尘,潇洒无双,实则已远离了这本绝学的根本宗旨。

    虽然双方并未产生任何直接接触,可在这短短十几息的时间里,实际上他们却已过了十几招,只是让逍遥客感到

    恼怒的是,那少年仿佛有着一种近乎野兽的直觉,竟总是能在他绝技临身的前一刻,于那间不容发之际,迅速躲开,导致他连出十几招竟未能伤到对方一根汗毛,在众目睽睽之下,心高气傲的他自然烦躁不已。

    他却不知,他以为仅仅只是个下三品武人的少年郎却有个朋友更加厉害,敌人往往只是心意一动,他便可以生出感应,与那样的怪物相处久了,下意识地去模仿对方的战斗方式,学习对方的长处,最后变成自己的东西,这便是李轻尘自懂事起便有的本事。

    任何一个人,天资再高也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善于学习的人,他们往往能够将他人的看家本领吸收同化,融会贯通,纳为己用,所学驳而不杂,纯而不浊,这是能够成为一位大宗师所应有的潜质。

    如此过去了十几息后,便是场外的其他人也看出了门道,尤其是那对李轻尘青睐有加的周宇夫妇更是不由得点头道:“这小子虽然看着年轻,但却应当是跟咱们一样,是打坭坑里摸爬滚打多年后才站起来的,经验丰富,做事老练,心思缜密,天资聪颖,最难能可贵的,还是他心中有所坚持,绝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似这般完美的后生,只可惜不是我们的孩子。”

    话到最后,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触景生情,一股浓浓的悲伤之意,萦绕在了夫妻二人的心头处,久久不散。

    一旁的黑白二煞兄弟俩则是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互相都读懂了对方心中的意思。

    这小子绝不能留!

    双方已经结了仇,而对方眼下又展现出了如此可怕的天赋,哪怕已经断手,可假以时日,未来也未尝不会成为他们兄弟俩的噩梦,所以两兄弟打定了主意,就在今天,必须要在这里将他扼杀!

    再看这边,李轻尘借着对方的轻视与大意,在默默计算了双方之间的距离后,骤然前冲,而对面那逍遥客却是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不慌不忙,只将手中折扇往前重重一扇,便有一股青色的狂风瞬间凝聚成型,朝着对面席卷而至。

    逍遥客心中冷笑不止,暗道这小子还真是不知好歹,竟然还想着来算计自己,不过倒也好,他也懒得再拖下去了,就用这一招决胜负吧!

    这股青色旋风乃是他的杀手锏,一股逍遥风,内藏无限杀机,若是对方选择退走,那这股旋风便将借自然之力,越滚越大,直至追上对方后,将对方彻底绞杀,可若是他敢贸然冲过来,就凭他下三品武人的体魄,也断然吃不住其中风刃的威力!

    眼见那道有两人环抱粗细的青色旋风挡在了双方中间,逍遥客顺势收起了手中的坠玉折扇,肆意地大笑道:“胜负已分!小子,活该你选错了对手,就让你体会一下全身筋骨断折的痛苦吧!”

    话音刚落,他陡然间瞪大了双眼,因为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蛮横地撞开了那道青色龙卷,风刃呼啸,齐斩而至,顿时将他身上的衣服给撕裂成了一条条可怜的碎布,可当它们落在对方身上的时候,却只是割出了一道道细微的血线罢了,也就是说,他引以为傲的逍遥风

    甚至只能切开对方的肉身表皮,这是何等强横的体魄?

    这是一个下三品武人该有的体魄么?

    再想退走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不说李轻尘已经将自身速度加快到极致,直接迎头撞来,而且他自己适才太过傲慢,想要近距离欣赏对方的窘态,导致双方离得极近,对方破开逍遥风,便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右手挥拳而出,这次是最霸道刚猛的天殇拳法!

    逍遥客心知不妙,赶紧举起手中那柄坠玉折扇相迎,同时将一身真气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誓要将对方一举击杀!

    李轻尘怒吼一声,侧身拧腰,一拳直直打出!

    “风凉话说够了吧!”

    一股天地寂灭,万物悲殇之意萦绕在拳头,一身拳意流淌,宛如实质,甚至直接排开了周围的异种真气,那些足以切开金石的风刃落在上面,就好似蚍蜉撼树,根本伤害不了其分毫。

    试问风再大,却又如何能撼动高山呢?

    一切皆只是徒劳罢了!

    “嘭!”

    一拳打出,狂暴到极致的力量连着对方手上那柄也属玄品之列的折扇一起,狠狠地砸在了对手的胸膛上!

    “噗!”

    逍遥客猛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其整个胸膛不是塌陷下去,而是直接被一举洞穿!

    李轻尘一手打穿其肉身,整条手臂都从其后背穿出,而手中还正捏着一颗尤在跃动不止的猩红心脏,只是轻轻一捏,便将其炸为了一手碎肉残渣。

    “你!”

    逍遥客双眼圆睁,脸上满是惊惧之色。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被区区一个连真气都没有的下三品武人以这种方式所击杀,而对方为何光是依靠自身体魄,便足以无视他的招牌绝学,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莫不是千年老妖化为人形?

    不过不等他开口多问,他眼中的神采便已经随之渐渐黯淡,整个人就那么挂在李轻尘的手臂上,双手垂下,已没了生息。

    一拳击杀逍遥客,那股天地寂灭之意也将其体内生机完全抹杀,李轻尘神色平静,就好似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挥手间将对方的尸首丢下地面,落在地上的血槽旁边,他在屋顶傲然而立,俯瞰众人,心境却与之前又不一样了。

    满座皆惊!

    别说是逍遥客自己了,就连其他人,兴许想过李轻尘可能会赢,却也未曾想过他竟会赢得如此轻松,若说之前他反客为主,擒下那白衣剑客是自身智谋算计的体现,那眼下便是**裸的武力碾压了。

    这下子谁也不敢再小瞧这突然冒出的少年郎,而是皆将其视为了同等级的对手,同时众人心中更是生出了一种好奇心,以下三品轻松战胜中三品武人,他何德何能?

    这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莫说是别人,就是曾经主动对李轻尘抛出橄榄枝的周宇夫妇和那五毒童子,亦是眉头紧锁,心情复杂。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终于出魔窟

    一位足够优秀的后生,的确会让他们生起爱才之心,哪怕他们在世人的眼里,都是与洪水猛兽无异的魔道之人,可也依然会想要有人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传承,可若是对方的实力与潜力皆已经超越了简单的优秀二字,乃至于到达了另外一个层面,却不是他们所愿意见到的了。

    他们自认为能够驯服一头桀骜的猛虎,却心知肚明并不能驾驱一条蛟龙,若是强行捉来驯化,日后的结局除了被蛟龙反噬,生吞活剥之外,绝无第二个可能,故而不管是五毒童子也好,还是周宇夫妇也罢,心情此刻都有些复杂,再提不出什么将对方招揽至门下,或是收为义子的话来。

    一时间,拳杀逍遥客后,站在高处的李轻尘再度成了众矢之的。

    其实这种简单的道理李轻尘又如何会不懂呢,只是眼下形势所迫,他却不得不施展雷霆手段镇杀这几次三番出言恶心自己的逍遥客,因为他清楚,周围这些人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如果自己不能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只会被他们小觑,进而被欺辱,只有当自己展现出与他们对等的,乃至于更强的实力时,才能保证不被他们惦记,这不光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骆仙儿的安危。

    趁着众人还未从逍遥客身死的事情中缓过劲来,李轻尘赶紧从屋顶一跃而下,再度回到了骆仙儿的身前,虽是满身血污,可骆仙儿却丝毫不嫌弃,反倒是一下扑在了他的怀中,低声抽泣不止。

    对于此刻的她而言,唯有眼前之人,是可以依靠的。

    正在这时,那边的胖头陀突然开口问道:“少年郎,你到底师承何门何派?”

    他是好奇,毕竟如此年纪便拥有这般实力,能以下三品之身,只手锤杀中三品的武夫,这已不能简单用惊才绝艳四个字来形容了,像这样的人,本不该是藉藉五名之辈才对。

    李轻尘闻言,转过身,无奈道:“不瞒几位前辈,在下无门无派,亦不以江湖人自居,现在我承诺诸位的事已经做到,还恳请几位前辈高抬贵手,就放在下二人一条生路吧。”

    千手无常孟良在一旁幽幽地道:“无门无派?那就有意思了,不知小哥到底是修炼了何等厉害的绝学,为何能让你这连真气也没有的小子可以那么轻松地击杀逍遥客呢?要知道,这绣花枕头虽然实力是差了点,但好歹也是一位五品武夫呀。”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李轻尘的眼神一下子便变得极为火热。

    与一个完全不知真假的传言相比,显然是货真价实的东西更为吸引人,这血魔老祖的传承,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他们自己在那胡乱猜测罢了,就算是从地方镇志上看到了几行字,却也未必能做的了真,但李轻尘刚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却代表他一定身怀一本极为厉害的武道绝学,他们又如何能不动心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们看向李轻尘的眼神,就好似看到了一座还未发掘

    的金山一般炙热。

    李轻尘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了一声这老东西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不过依旧是无奈一笑,心平气和地解释道:“实不相瞒,在下并非是什么下三品武人,只是在练功之时走火入魔,中丹田与体内奇经八脉一并碎裂,导致真气流散,可一身体魄仍在,故而侥幸胜过了他。”

    此言一出,其余人顿时面露了然之色,难怪此人一直说对血魔老祖的传承不感兴趣,原来是这个原因。

    尤其是那想要收他为义子的周宇夫妇更觉可惜,毕竟断臂之伤固然影响日后行功,此生成就有限,可经脉彻底断绝,中丹田碎裂,那此生都无法再入中三品,更别说上三品了,可以说这一辈子就只能是个废人罢了,若是这种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倒也还好,可落在这本该拥有大好未来的少年郎身上,却是不得不让人扼腕叹息。

    那原本一直在暗自想着要如何击杀李轻尘的黑白二煞当即彼此对视一眼,顿时松了口气,若真是如此,那这少年倒也不足为惧了,一个废人而已,能怎么样?

    可就在这是,那千手无常孟良却又笑眯眯地道:“哦?此话当着?那小哥可否让老朽探查一番,确认真假,也好让大家都绝了那暗地里的心思。”

    让一个居心叵测的外人以真气来查探自身府?

    李轻尘闻言,咧了咧嘴,缓缓道:“呵呵,老前辈说笑了,在下所言,的确句句属实,天地可鉴,这什么绝学异宝,在下一个废人也完全没有兴趣,还望各位今日能够给一条生路,此等恩情,在下来日必将舍身相报!”

    凉州汉子周宇神色复杂,本不愿再为李轻尘而出头,可在妻子传音之后,却还是主动开口喊道:“小子,你带着那姑娘一起走吧,今日之事,已与你无关!”

    李轻尘心中一喜,正待感谢两句,突见那一直在旁沉默不言的欧阳翎羽竟站了出来,大喝道:“可笑!我等不远千里前来此地,甚至不惜屠戮千人,难道就要前功尽弃?时间拖得越久,等下若是襄州镇武司的人得到消息赶来,大家又能讨得好么?既然要取血魔老祖的传承,自当有那魔教巨擘的狠绝心性,攀登武道,本就在一个‘争’字,不争者,自然当被淘汰!”

    言罢,他以双手拽起铁链,成名双刀瞬间落入手中,竟直接朝着李轻尘凶猛攻来,看那样子,是不杀李轻尘誓不罢休!

    可正在这时,陡然间大地巨震,院子中央的血池中一阵翻涌,接着就见池中粘稠的血液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仿佛底下正有一头巨鲸在大口吸水一般,等到血池见底之后,竟从中又升起了一座石质高台,上方皆雕刻有血魔鬼影,诡异可怖,却不似人间之物!

    等到上方那些黏糊糊的血液完全流下之后,顿时露出了石台上面的东西,却是一个封闭的石匣,上面还另有一头狰狞恐怖的天魔雕像,展翅欲飞!

    靠得最近的黑白二煞头

    一个反应了过来,顿时忍不住惊呼道:“是天魔化血功!”

    这一瞬间,众人齐动,一下朝着中央血池掠去,想要抢夺这部大名鼎鼎的地品神功,甚至包括原本迅猛攻向李轻尘的欧阳翎羽,也立马手持双刀,转向而去,生怕落于人后。

    李轻尘见状,一只手护着身后已经被吓呆的骆仙儿,低声在其耳边急喝道:“仙儿!快走!”

    此时再不脱身,更待何时?

    骆仙儿一下惊醒,她亦是听话,没有多言,赶紧咬着牙,双手提着裙子,转身朝外迅速跑去,二人就这样一同离开,再不管身后的厮杀声如何惨烈。

    一直跑出去了老远,直至已经离开了鹿家祖屋后,骆仙儿才骤然间哭了出声来。

    试想,一位比李轻尘年纪还小的小镇少女,突然经历了这种事,相依为命的父亲,自幼相伴的朋友,皆被一伙来历不明的恶人抓来,并且当着她的面,放血杀死,她是该如何的崩溃,要知道,在这之前,她对江湖的印象,还只存在于侠义小说中的鲜衣怒马,打打闹闹,又何曾想象过,乃至于亲眼见过如此真实而可怕的世界。

    只是先前却容不得她再为忘忧哥哥添麻烦,故而努力硬撑,可是一颗心紧绷了这么久,终于逃离魔窟之后,却是再也坚持不住,情绪一下子便崩溃了。

    可饶是如此,她依然在努力地朝前奔跑着,因为她明白,这是忘忧哥哥用命给她搏出来的生路,可在跑出一阵之后,她突然间回头,却发现背后并无无李轻尘的身影,少女一下子慌了神,赶紧驻足,毕竟李轻尘可以说就是她如今在现世里唯一的精神支柱,李轻尘若是不在了,她该如何是好,尤其是眼前遍地死尸,都死不瞑目地,好像正在看着她,她顿时更觉双脚酸软,如何都走不动了。

    好在下一刻,她心心念念的忘忧哥哥终于在拐角处出现,不过却是脸色惨白,一只手撑着墙,无奈一笑。

    “仙儿,你跑的好快,我差点没跟上呢。”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突然晃悠了一下,然后一下朝前栽倒,扑在了地上。

    奇经八脉全部断裂,中丹田破碎,连真气都留不住,这等伤势对于肉身体魄的损害也是极大,因为一旦少了真气滋润,原本强横的肉身就会渐渐萎缩,而且刚才他先是主动生撕了一条手臂,胸口又被人给一剑洞穿,虽然避开了要害,但对手的剑气却留在了体内,一直在肆虐不休。

    他没有真气傍身,无法自行驱逐,就只能是强撑着没有倒下罢了,再之后以雷霆之势拳杀逍遥客,更是已经到了身体的极限,也正是因为知道自己撑不久,他才会选择速战速决,最后当欧阳翎羽扑来的时候,他更是已经绝望,本想以命相搏了,好在最终还是逃了出来,可出来之后与骆仙儿一样,原本紧绷的心神一松,各种伤一并迸发,在跑了一阵后,却是再也支持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玩弄鼓掌间(上)

    不过短短半个时辰,鹿家院子中便已是遍地狼藉。

    院子西边,刷有一层鲜艳红漆的廊柱底下,安静地躺着一柄前半截剑尖已不知所踪,而剩下的半截身子上也布满了裂纹的长剑,就在不远处,还有断成数截的古琴琴身与几根已经崩断的琴弦。

    擅使快剑,号称见血封喉,杀人就如割草一般迅速,故而在江湖上也算薄有威名的黑白二煞两兄弟死状极惨,黑煞黑衣剑客浑身筋骨都被人以巨力从外震碎,整个人好似一滩软泥般倒在地上,背后还有一处五指纹路都清晰可见的大掌印,连带着他后心的衣服都一并印进了皮肉,看起来殊为可怖。

    而那白煞白衣剑客在被李轻尘挟持之时,受了那欧阳翎羽的凶猛一刀,被断了一臂,再加之手中长剑被夺,战力本就大损,在这种混战之中自然也留不得性命,只是他的死因虽不是外伤,却比外伤来的更为骇人。

    却见他整个人就好似吹气似地肿了一大圈,甚至就连五官都被撑得有些模糊,并且整个身子都呈现出一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暗紫色,腥臭的血水和脓水一齐从皮肤里溢出,还有一些蛊虫在他身上不断地爬进爬出,似乎在他体内生出了一个虫巢一般。

    这两兄弟当时离那雕刻有天魔像的石台最近,却也是最早遭殃的两人,只不过场中其他人的命运,却也未必见得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以一手精湛刀法闻名于世,好在大雨天练刀,雨停之后滴水不沾身的双刀客欧阳翎羽也未能讨得好,他整个人被直接镶进了远处的墙里,身子凹进去,双手无力地垂下,两条结实的手臂上只见缠绕的铁链,却未见到他那引以为傲的双刀。

    在江湖上名声不错,时常接济同道,喜作富家翁打扮的小孟尝吕温仰天倒在地上,还未彻底死绝,只是看他胸膛整个都已经塌了下去的模样,显然也是不活了,猩红的鲜血完全不受控制地从其嘴角流出,他望着头顶已经蒙蒙亮的天空,瞳孔正在渐渐地失去焦点。

    那位打从来了鹿儿镇之后,便从来没有以真容示人过的妇人靠坐在墙边,遮掩容貌所用的幕篱掉在一边,露出了下方一张惹人无限遐思的美妇人的脸来。

    只可惜,上面却有一道从其右眼眼角尹始,斜劈而下,直达其左边嘴角,几乎贯穿了整张脸的狰狞刀伤,而在其小腹处,更是有一道不知大小的贯穿伤,从内涌出的鲜血已经将周围的衣裙所染湿了一大片,整个人已然没了生息。

    后背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暗器,远远望去,就好似一只刺猬似的周宇,此刻正无力地趴在妻子的腿上,脸上的笑容苦涩与解脱兼具,望着妻子的脸,嘴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从南疆远道而来的五毒童子,亦是全部葬身此地。

    扎羊角辫的那位,身首分离,却不是由刀剑所断,而是被人给硬生生拔下了整颗脑袋,随意地丢

    在一边,一张脸上满是狰狞痛苦之色,全然没了先前假装孩童时的天真烂漫。

    一位剃着桃心头的童子被人整个开膛破肚,两边肚子掀开,肠子内脏全流了一地,而由他亲手饲养长大,与之心神相连的蛊王金头蜈蚣也整个都翻了过来,倒在一旁,已经僵硬。

    扎了一根朝天辫,最是活泼的那位童子四肢皆被人打断,仰天倒地,眉心正中央还有一处显眼的红点,而那才是其真正的致命伤所在。

    一针贯脑,瞬间死亡。

    而她所饲养的白线壁虎在五毒蛊王中生命力最强,此刻竟还在挣扎着去吞吃地上的碎肉,只是已无人再去搭理了。

    另外两名童子亦是死状极惨,一人被一柄长剑刺穿了心脏,给直接钉在了地上,当场身死,死前一只手还抓着自己性命相交的蛊王银环毒蛇,而后者整个缠在他手臂上,一颗三角蛇头却已不知所踪,至于另外一人满身血污,双腿齐根而断,右边脖颈上更是缺了一大块肉,此刻靠在同伴尸体边上,也已失去了生息。

    那位三番两次地针对李轻尘,看似一直在露头挑事,可实际上藏得极深的千手无常孟良竟也不是最后的赢家。

    在随身携带的招牌暗器全部丢光之后,又被那浑身肌肉夯实的胖头陀给正面近身的他,硬生生受了他十三掌,一身骨头连皮带肉一起被打碎,只是体内真气浑厚的他,依然强撑着并未立即死去,竟依旧在努力地朝那石台的方向爬着。

    最后真正的赢家,那位自号金刚禅师的胖头陀,由于身怀四品入境的霸道修为,又兼一身横练功夫,故而肉身体魄最为结实,其拳掌双绝,近战无双,哪怕最后被一干人等围攻,依然仗着自身实力,大展神威,亲手打杀了数人!

    其中包括那被整个打入了墙壁之中的欧阳翎羽,连引以为傲的双刀都被其以自身肉掌硬生生打碎,还有那本是同盟关系的黑衣剑客,背上挨了他一掌,掌力直透其前心,筋骨内脏一并破碎,当场身亡,另外那被人硬生生拔下了整颗脑袋的羊角辫童子,乃至于最后倒地的千手无常孟良,皆为他的手下败将。

    只是他亦不好过,毕竟他自身实力虽在众人之中最为拔尖,可这些江湖人不但个个身怀绝技,而且皆是狠辣异常,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是绝不惜与他同归于尽的,哪怕死,都要咬下他一口肉来才肯罢休。

    胖头陀左腿脚踝处不慎被那只红尾毒蝎王所咬破,只是一直靠着体内浑厚的真气压制,才勉强未让毒液彻底扩散开来,但连续与众人战斗了这么久,尤其还要以体内真气运行周天,这却是避免不了会导致伤势加重,眼下其整条腿都已经废掉,从大腿根部开始,肿胀得不成样子,又麻又痒又痛,只恨不得直接一刀将其切下才好。

    他这比正常人胖了起码得有整整三圈的身子目标实在太大,各处都扎满了千手无常孟良所打出的暗器不说,最狠的还是被

    那同样擅长外功修行的小孟尝吕温不惜以性命拖住,害得他一只右眼被千手无常孟良给活生生地抠了出来,而且在他袒露的胸膛上,亦是少了一大块,那是被吕温以五指抠入之后,连皮带肉一起硬生生撕下,伤势深可见骨。

    只不过,他依然还活着,这就是他与这帮输家的区别所在,此刻他以一条独腿站立,在连杀数人之后,一股子狠辣的凶煞之气愈加高涨,此刻站在那处石台前,已是迫不及待。

    只要得到了这部《天魔化血功》,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这本地品神功一旦修炼至大成,只要化身血魔,要想恢复现在的一身伤简直不要太过简单,甚至就连重塑肉身也不是什么难事,眼下的这点付出,又能算得了什么?

    有此神功,他有信心,不出三年,自己必将跻身上三品,真正成为山巅上的那一批武人!

    伸手按住了那石质的血魔雕像,他一把将底下的石匣给掀开,可下一刻,满心欢喜,激动不已的他,陡然间瞪大了那只完好的独眼,以近乎癫狂的语气,仰天大吼道:“是谁!到底是谁偷走了本座的《天魔化血功》!是谁!啊!啊!啊!”

    他在大吼三声之后,猛地转过头,狂躁地四下搜寻了起来,却依旧是一无所获,可渐渐地,在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后,他却是不免生出了一丝疑惑。

    因为哪怕刚才他在战斗之时,没有分心看着这边,但他也敢担保,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着他们这么多人的面,施展偷天换日之术,将里面的东西抢先一步盗走。

    除非。。。。。。

    正当他还在皱眉思索的时候,从旁边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阵毫不遮掩的狂笑声,那笑声的主人就好似遇见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根本克制不住地在大笑。

    胖头陀闻声扭头望去,一脸凶气之中,却已有了三分心虚,毕竟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眼下受的伤可不轻,若是再来几个对手,哪怕只是最早身死的逍遥客那种货色,却也不是他眼下所能轻易招呼的了。

    下一瞬,却有三人自他早就确认过已经清场,应当绝无外人的鹿家祠堂内施施然走出。

    当先一人,柳叶眉,桃花眼,五官俊朗之至,纵然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是,而那发出笑声的也正是他,此刻他正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扶着旁边那位身披白金色长袍,就连整张脸也完全被面具所遮住的高大男子的肩膀,尤还在发出极开心的大笑声,听得那胖头陀只觉刺耳至极,纵使他反应再慢,眼下却也知道自己应该是被人给耍了。

    胖头陀犹豫了三息后,还是沉着脸,咬牙问道:“敢问阁下到底是何人?这一切,是否皆是阁下所为?”

    ------

    遇到了很自闭的事,今天就一章吧,大家觉得可以就刷点月票,马上会开始下一个阶段剧情,就要和真武殿正面碰撞了。

第一百五十章 玩弄鼓掌间(下)

    无论是本以为自己就是那最后赢家,只待取走《天魔化血功》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人生未来将要有大不同的胖头陀,还是连受十三掌后,全凭着一口不甘心气强撑着,才并未彻底身亡的千手无常孟良,以及早已没了那继续抢夺无上绝学的心思,只待与妻子死在一处的周宇,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突然从本不该有外人在的鹿家祠堂中走出的三人。

    听到胖头陀的质问声,魔罗左手背在身后,探出上半身,用右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容无比的灿烂。

    “禅师在说些什么呀?这一切,不都是禅师你做的么?难不成这些人是我杀的吗?禅师你可别怪胡乱栽赃呀,在下只是区区七品武人,可打不过这么多武林高手哩。”

    胖头陀用独眼死死地盯着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还请前辈不要再说笑了,就算是死,也请让我死个明白。”

    他根本就不愿意去相信,或者说他的自尊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竟然被区区一个下三品武人给耍了,不过再一想,刚才一众人中,唯一逃过一劫的,其实也算是个下三品武夫,心中念头升起,差点没气的喷出一口老血。

    魔罗轻轻地摇了摇头,懒得再去逗弄对方,不过语气依旧轻佻,带着他独有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气质。

    “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结果就只引来了你们这群废物,实在是无趣,看来下次咱们还得玩的再大点才行,不过嘛,倒是碰见了个极有趣的人,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反正咱们三个只是出门躲灾嘛,你说是吧?”

    他转头望向身旁的公输恨,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对方腰侧,就好似一对正在谈笑的老友,而后者只能木然地点头。

    胖头陀见他终于正面承认了这一切皆是他的算计,顿时又是愤恨,同时又觉得无比的悲哀,百感交集之下,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敢问前辈刻意设计此局,所求到底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在我们这些人里,有前辈的仇人么?”

    在胖头陀看来,这世上的每个人,不管是做什么事,都总是会有一个理由,而对方既然如此处心积虑地算计他们一干人等,那总也是有所求的吧,而他眼下所能想到的理由,无非也就是复仇一类的了。

    却不想,魔罗左右看了一眼后,皱起眉头,很是疑惑地反问道:“仇人?什么仇人?”

    随即他又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拍脑门,摆摆手,笑眯眯地道:“禅师你想岔啦,我岂会跟那些人一样无趣,这些事,不过随手为之罢了,真要问个为什么的话,无非就是我觉得有意思而已。”

    “我往路边丢了一块闻着香,吃着硌牙的石头,然后有一群野狗自己闻着味儿过来了,它们还当那是块肥肉,聚在一起为了抢一块石头而互相撕咬,咬得彼此遍体鳞伤,你不觉得这件事很有意思吗,你可不知道刚才我憋笑憋得多辛苦呢。”

    “哦,对了,关于这血魔老祖的灵感呢,只是我先前在十方镇魔狱里待着的时候,隔壁牢房里那老头儿一直自称什么血魔老祖,没事就喜欢找我絮叨个不停,念得我都要烦死了,所以当我从牢房里出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聒噪的老头儿给杀了,但是呢,我这人毕竟心善嘛,就想着再帮这老头儿再扬扬名吧,也算是一种补偿了,希望他在阴间知道后,也能

    时刻感激我呢。”

    魔罗一边侃侃而谈,一边伸出手,指向那座雕刻有天魔像的石台,朝着胖头陀咧嘴笑道:“怎么样,我旁边这位兄弟的雕刻手法还不错吧?毕竟他祖师爷就是木匠出身嘛。

    一席话听完之后,那胖头陀整个人都已经呆住了,心中既是震惊于这年轻人话里话外所透露出来的一些讯息,同时更是惊讶于他对于这件事的态度。

    就只是好玩而已?

    莫非真如那逍遥客先前所言,这世上还真有人做出这种事,算计这么多,就只是为了看一场野狗抢食的闹剧取乐而已?

    要知道,他们这帮人之所以能够狠下心屠戮这么多鹿儿镇的普通百姓,除开对方今夜不知为何,突然就跟疯了一样地袭击他们这些武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利益驱使,如果不是利益驱使,那么就算是再丧心病狂,视人命如草芥的人也不可能会随手屠戮成百上千的无辜之人。

    亲手制造这出惨剧,将一座本来人烟繁盛的世外小镇变成了如今的人间炼狱,就只是为了好玩么?

    此刻再去看对方脸上那如春日阳光一般灿烂真挚的笑容,他却只觉自己好似赤身**身处于凛冽寒风之中,一股寒意从背脊窜起,让他整个人都在轻轻颤抖。

    这种人,才是真正的魔,与他相比,自己这些人,什么也算不上。

    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由衷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因为他知道,自己就算再凶恶,也只是人而已,可对方,根本就不是人。

    下一刻,一直在旁边默默聆听的千手无常孟良与那趴在妻子身旁的周宇突然一齐放声大笑起来,只是笑声凄厉无比,就好似夜鸦报丧,听得人不寒而栗。

    他们恨,他们悔,他们不甘呀!

    自己不惜远赴千里之外,跑到这地方来,最后落到了这个地步,甚至连命也丢了,竟然就只是给人取乐的工具?

    何苦来哉?

    当知道这一切都只是他人随手编制而出的闹剧,打从一开始,他们便是对方手上的提线木偶时,他们终于彻底崩溃了,这个答案,远比落败,远比死亡更让他们无法接受。

    魔罗一步一步,极其优雅地走到了仍旧陷入呆滞之中的胖头陀身边,伸出双手,抓住他两边的嘴角,轻轻往上一提,然后在其耳边喃喃道:“你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你不应该也笑一笑么?”

    ------

    等到李轻尘从沉睡之中醒来的时候,已不知是何时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从地上弹起来,只是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压在自己身上,他迷迷糊糊地用手轻轻一握,入手之物,虽不饱满,但却十分柔软,其触感之美,竟让他情不自禁地又使劲捏了捏。

    与此同时,身边有一道少女独有的轻咛声响起,李轻尘瞬间明白了过来,臊得是满面通红,赶紧撒开了手,刚要起身,却立马便感受到了一种极端的虚弱感。

    回过神来之后,他只觉浑身上下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就好似有人拿着还未彻底熄灭的火把在不断地烧灼着他的身体,刺激着他的神魂,让他难受得几欲发狂。

    他咬咬牙,心中暗道也不知是几时了,得赶紧起来才行。

    与此同时,倒在他身上睡着的骆仙儿也因为那一抓而被吓醒,赶紧起身躲到了一边,可当

    看到是李轻尘之后,顿时松了口气,可脸上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起一点醉人的红色,她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解释道:“忘,忘忧哥哥,我,那个,你当时在街上晕倒了,我便只好把你拖到了就近的房子里,然后,然后我也没了力气,就也趴,趴着睡着了。”

    骆仙儿气力不济,再加上任何武人哪怕看着不胖,可实际上也重过普通人许多,她自然不可能将他拖得太远,便只能就近搬进了一户宅子里,之后自己也累得睡着,甚至来不及想其他。

    李轻尘低下头,看着地面上,从窗外打进来的一缕温暖的阳光,心中顿时升起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感,此刻虽然身心俱疲,又受了重伤,但总归是成功保住了骆仙儿一命,想来此生总算有做成功一件事,可以无悔了。

    随即他便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毕竟这鹿儿镇到底还是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眼下最好的选择,还是尽快赶往州城,那样才算安全。

    他也曾听说过那《天魔化血功》,知道修行此魔功之人,日日都需吸食大量血液,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所过之处,往往是人畜尽绝,十分惨烈,若是真被那帮魔道中人得到了这本魔功,那他们唯有尽快去往有镇武司坐镇的州城,才算安全。

    只可惜,任凭他如何努力,可身体各处都在发出抗议,死活都站不起身来,最后李轻尘只能坐了回去,无奈一叹,道:“仙儿,再让我休息一会儿,之后我便带你去州城,到那时,我们就安。。。。。。”

    一个“全”字还未说出口,室内陡然一暗,李轻尘瞬间警觉地转过头去,窗外竟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他心中大骇,当即从地上弹起,下一刻,大门轰然碎裂,然后就见一个人被人从外面直接丢了进来。

    竟是个生得极好看,光论皮囊甚至足以与无心媲美的男人,一下撞在墙上,又反弹回了地上之后,却是不再动了。

    再看堵在门口的那人,不是胖头陀,又会是谁?

    李轻尘望着他那伤痕累累的身躯,一下拦在了骆仙儿身前,沉声喝问道:“前辈!你这是何意?”

    胖头陀见状,却是面露喜色,仰天大笑道:“还真是巧!本座刚得了那《天魔化血功》,正愁这镇上除了这一个废物以外,已经没其他活人的精血能给本座疗伤,却没想到迎头就撞上了二位,这岂不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李轻尘听罢,却是冷声道:“前辈既然得偿所愿,难道就不懂见好就收的道理么?眼下还不赶紧遁走,找一处僻静的地方好生疗伤,竟还敢找我的麻烦?难不成前辈以为自己受了重伤之后依旧能吃定我?”

    此言一出,胖头陀顿时眉头皱起,竟真犹豫了。

    李轻尘也不多言,只是强撑着站于原地,冷冷地盯着他,在这种时候,要想装,就得装得像样,说的越多,只会越加惹人怀疑,若想吓走这难缠的金刚禅师,他必须得足够强硬。

    却不想,那原本正在认真思考的胖头陀陡然间抬起头来,一只独眼里放射出点滴凶光,他望着李轻尘,冷笑道:“你这小子,心计真可谓深沉,就连本座都差点被你给骗了过去,试想你小子若真还有力气能与本座一战,恐怕早就带着你这相好的姑娘一起远走高飞,又为何还要留在这鹿儿镇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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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老书友“凡”加一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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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江湖,有那手握十方雷电却自囚于洛阳的大洛武神,有那视千军万马如无物,一人可当十万兵的白衣兵仙,有那号为天下武人至尊,脚踩龟蛇的真武殿主,还有那御龙千年,我于人间已无敌的绝代风华
天策元年,原本只想当个普通乐师的幽州少年只身打马走了千里路,一席青衫斗笠入了长安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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