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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苏公子南伽     大洛武神txt下载     大洛武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重温桂花香

    这女子一旦上了雨花河中的船,或许一辈子都下不了船,就算是侥幸下去了,可在世人的心中,她们也依然还是那船上人,正如水中浮萍,无依无靠,任由风吹雨打,也无阳光照耀,也难怪她们总是记不住吃亏,常被负心人所骗,委实是在黑暗里待久了,便是只有一只萤火虫在前方飞动,却也值得她们奋不顾身。

    李轻尘与沈剑心下得那马车之后,没走上太远,便已来到了停靠在堤岸边上的桂花坊门口,刚一伸手敲门,便见从一旁的小窗户里探出了一颗脑袋,正是先前数次为自己引路的那小厮。

    这小厮一见到李轻尘,当即便回想了起来,毕竟认熟脸这种事,是他不得不擅长的谋生之技,当下却也不害怕,毕竟二人皆未穿武服,而长安一战的事,他们这些底层的小人物也都是云遮雾绕,听个乐,完全不知详情,自然不会太过害怕。

    知道个什么呀,难不成晓得有个一身黑炎的家伙后,走路就能捡二两银子么?

    那小厮立马换上了一副真诚的笑脸,极热情地招呼道:“哎哟,是李公子,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算下您可有好些日子没来了吧。”

    做他们这一行的,能够笑脸迎人那是最基本的,等到什么时候人家打你左脸,便立马把右脸也伸过去,打得人家高兴了,化坏事为喜事,那才算是真正混明白了。

    李轻尘微微一笑,和善地道:“前些日子回了趟老家,今日是特意来寻你家那位主子的,她可在?”

    那小厮闻言,顿时为难道:“这,这个,他,他。”

    李轻尘伸出一只手,撑着画舫,然后把那张笑意盈盈的脸凑近,小声说道:“放心,这次来,还是来找她做买卖的,她知道的,我一向不骗人。”

    那小厮不由得叹了口气,很是歉意地拱手道:“教李公子知晓,其实也不是别的,只是船上还有客人呢。”

    李轻尘闻言,愣了一下,旋即仰头看了下头顶的天色,然后低下头,疑惑道:“这才几时,按照规矩,你们还未开门才对吧,难不成是昨晚没走的,还是你在骗我?”

    这小厮见到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后,这才陡然间想起了一事,当即身子骨便又软了三分,态度显得愈加恭敬,就连脑袋都深深地埋了下去,道:“小的哪儿敢骗李公子,这人,您,您也是见过的,是裴家的小少爷,今儿上午来的。”

    京畿道四大家族之中,裴家无论是从哪一个方面来说,都属于绝对的最强,裴家主家的小少爷来这寻欢作乐,他们敢说个不字么,就算坏了规矩,也无人敢来过问的,这就是权势所带来的好处了。

    李轻尘转过头,还未开口,沈剑心便赶忙传音道:“你可别看我,本来这事司里也不会管,进来的,修不修行,怎么修行,那都是自己的事,反正不够格就会被扫

    地出门罢了,再者裴冬生喜欢这桂花坊虞蟾姑娘的事,早就已经传开了,因为这事,他和裴世雄前些天还大闹过一场,看来是借酒浇愁来了。”

    李轻尘想了想,转头露出自认为诚挚的笑脸,朝那小厮道:“行勒,那还不赶紧放咱们进去,我们仨都是老熟人了。”

    那小厮闻言,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一句,傻子才会信你的鬼话,上次你一来,就把小裴少爷直接给打晕过去了,差点闯出大祸,如今又来,若是你们又打起来,这小小的桂花坊,恐怕就真的要被毁于一旦了。

    那小厮抓耳挠腮,十分为难地道:“这个,小的得先去问问裴公子,劳请二位在这里先行等候,如何?”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个道理谁都懂,这小厮也是没法子了,只得尽量把事先往外引,不要波及画舫,却未曾想,话音刚落,二楼露台处便出现了裴冬生的身影,少年看来的确心情不佳,这还未到夜里,便已经喝了不少,脸色泛红,眼神迷离,将脑袋从幕布后面一探出来,正要说话,陡然间将眼睛一瞪,一身酒气瞬间散去大半,抓着栏杆,磕磕巴巴地道:“李,李轻尘,你,你怎么,怎,怎么回,回来了?”

    见到李轻尘的那一刻,他便立马回想起了那日被他当众一拳打晕过去的事,这件事耻辱不耻辱的倒是另说,可真是直到现在他都还对此胆大妄为之辈有一种由衷的畏惧。

    试想有一个人,不但自身实力不俗,而且根本无所谓你的身份背景,想揍你就揍你,而且还是当着一堆人的面揍,你怕不怕,尤其他还是知道药王谷中所发生之事的人,心知这李轻尘如今的实力,比之前恐怕还要强过十倍,当下自然下意识地感到畏惧。

    李轻尘一只手撑着画舫船壁,扬起头,笑眯眯地道:“小裴呀,既然知道是我,那还不让我进去?”

    想当初,裴冬生在沈剑心与裴世雄为李轻尘是否为作案凶徒一事而争吵,甚至差点动手的时候,还出言阻拦过二人,如今一听李轻尘这话,顿时是气不打一处来,可那股子畏惧却不是那么容易消除的,当下只能鼓足劲,咬牙切齿地道:“李轻尘,你可别欺人太甚了!”

    沈剑心见状,赶忙传音道:“裴老弟,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找虞蟾姑娘的,你且放心,此次我二人的确是有要事与此地主人相商,劳你见谅。”

    听了沈剑心的话,裴冬生这才稍微恢复了几分镇定,同时亦是委屈巴巴地传音道:“沈老哥,一起进长安司的人里,我连我哥都不服,我就服你,你可千万别骗我啊,这可是朝廷的营生,哪儿有什么主人,你要找主人,得顺着河再往前走,找到教坊司的人才行啊。”

    沈剑心无奈道:“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总之你信我便是。”

    这边二人还在隔空交流,那边李轻尘却不耐烦了,直接外放神意入内,挑开门锁

    ,一推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那小厮见身旁门锁竟然自己跳起,真是吓得呆立当场,连动都不敢动了。

    他这等见识,连神意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觉是鬼物作祟,心中对于这位李公子顿时更畏惧三分。

    然而,李轻尘可没时间跟他们废话,以他在幽州镇武司里耳濡目染学来的行事作风,若非是在长安,这时候应该直接踹门进去了,谁拦杀谁,当日在幽州面对古先生手下人马的时候,他可未曾客气。

    老辛曾有个诨号,叫做“活阎王”,他的儿子,能差了?

    沈剑心见状,只能无奈一笑,然后紧跟着入内,而楼上虞蟾姑娘听到动静后,这时候已经下来,站在梯子上施了个万福,这次未戴纱巾遮掩面容,神色清冷,柔柔弱弱地道:“主人不在这,若二位执意要见主人,还请二位贵客在底下等待片刻。”

    楼上的裴冬生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也惊呆了,暗道这小小的桂花坊究竟是什么意思,背后竟然还有势力,而且为什么连他们裴家都不知道,再一想这虞蟾姑娘竟然还有个“主人”,少年心中顿时是悲愤莫名,想想自己前些日子因为这事,竟还跟大哥吵了一架,今日就是来借酒消愁的,却未曾想,竟是借酒浇愁愁更愁。

    狗屁世道!

    李轻尘抬眼一看裴冬生脸上那变幻的表情,便知这小子心里在想些什么,当下故意也不避讳他,道:“无妨,我们等着她便是,虞蟾姑娘该忙您的忙您的,无需照顾我俩。”

    说着,又同时传音裴冬生道:“小子,放心吧,她这主子呀,也是个女人,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不过我也不建议你动用裴家的势力去查,省得到时候恶了你这心上人的心,不过容我多嘴问一句,你堂堂裴家小少爷,如今又入了长安镇武司,不好生修行,却在此留恋一风尘女子,合适么?”

    裴冬生听了,立马愤愤不平地道:“沦落风尘,只是命数使然,老天无眼,又与她何干,何况我乃是真心喜欢她,又岂会在意这种小事!”

    李轻尘微微一笑,道:“好,没想到今日我刚回长安,便见了这么有意思的事,真是让我心情大快,好小子,你莫怕,你那大哥若再敢对你这事说三道四,我便亲自找他切磋切磋。”

    裴冬生这下才终于相信,这二人还真不是奔着他所喜欢的姑娘来的,当下再听这话,顿时便起了几分亲近之意。

    毕竟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郎,与李轻尘这样历经磨难的同龄人,其实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挨了李轻尘一拳,当众丢了脸,可并无太多怨气,加之他佩服的沈老哥也在旁边,再看李轻尘,也少了许多畏惧,反倒是敢开起玩笑,希望拉近二人距离。

    “别,李,李兄,您老若真有空,还是多去找那林慕白的麻烦吧,长安司里就那小子坏水多。”

第二百四十五章 强谈生意经

    过了并未太久,桂花坊楼下一间隐藏的静室之中,一身宽袖大黑袍,头戴面具的乾三笑便飘然而至,而这一次,李轻尘已不再是当初的吴下阿蒙,不过未免冒犯,却没有选择外放神意,只是站起身抱拳见礼道:“乾姑娘,又见面了。”

    乾三笑身子一僵,不经意地转头“瞧”了桌子对面那揣揣不安的佩剑少年一眼,一伸手,这次直接大大方方地摘下了那张连神意探查也可完全隔绝,却唯独输给了沈剑心天赐武命的祖传之物。

    霎时间,一张更比虞蟾姑娘精致七分,可教一河花魁无颜色的绝美脸庞顿时显现,妆容精美,尤甚宫中贵妃,姿态雍容,不差公主半分,也难怪沈剑心第一眼见到,便再也不能忘却。

    乾三笑慢悠悠地摘下了双手的鹿皮手套,看来是自己都懒得再多掩饰了,而语气中也多了几分自然随性:“李兄,万万没想到,你竟还能活着回来。”

    李轻尘坐回原位,笑眯眯地道:“看来乾姑娘的确是消息灵通,不过轻尘曾告诉过乾姑娘,轻尘命硬,乾姑娘大可放心押注,决不至于让乾姑娘亏半个子。”

    乾三笑闻言,白了对面的李轻尘一眼,纤纤玉手托着下巴,揶揄道:“李兄的生意,可不好做呢,当初武道会的时候,李兄就曾任意妄为,差点害得我被一众世家子弟联名追杀,而后取来了一件玄品法宝,便拜托我帮你查案,最后竟牵扯到了长安镇武司的王大人,我怕若是再做李兄的生意,恐怕连命也要搭进去了。”

    李轻尘的手指极有节奏地依次敲打着桌面,笑道:“乾姑娘请放心,这次的事,绝不至于让乾姑娘为难的,罢了罢了,我便开门见山地说了,不知乾姑娘,听没听说过‘摩诃心经’?”

    此言一出,乾三笑的脸色当即就是一变,正欲摇头表示自己不知,可一想自己刚才的反应便已暴露一切,眼前二人又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只能苦着脸道:“李兄,你是真打算不害死我不罢休了?拜托,我当初跟你做生意,也未曾坑骗过你吧,我可一直都是以诚待人,你自己再想想,当初杨府的人埋伏你的时候,我可是给过你提醒的,只是你自己不听罢了,难道如今还对我怀恨在心?摩诃心经,这种鬼玩意儿,我若敢招惹,恐怕就不是死这么简单了,而是生不如死!”

    沈剑心听了,陡然间鼓起勇气,抬起头,轻声询问道:“乾,乾姑娘你误会了,我们只是想要问乾姑娘,是否知道,又对它知道多少而已。”

    乾三笑看了二人一眼,突然往后一倒,靠坐在椅背上,双手抱胸,长腿一撩,搭在膝盖上,翘起二郎腿,轻哼道:“一个问题,一万两,概不还价。”

    话音刚落,沈剑心便立马从自己怀里掏出了几张满是文字的暗黄色纸张来,此乃大洛的“飞钱文卷

    ”,凭此物,可自去上面所标记名字的柜坊换取钱财,随便一张就能换来千两白银,而沈剑心一下便掏出这么厚厚一叠,也不知到底是多少。

    乾三笑本来只是信口开河,想要打发走这二人罢了,如今却是一下被震住,瞪大了眼睛,惊讶道:“这,这是......”

    沈剑心低下头,略有些羞涩地道:“乾,乾姑娘不是说,一个问题要一万两么,这里的飞钱,价值正好两万,乾姑娘若是不信,可遣人先去验证的。”

    乾三笑先前在京城开设地下赌坊,自己坐庄,赚的那可都是世家公子哥的钱,期间经手钱财,何止数十万,但就算是那些挥金如土的富家公子哥,也没见谁会随身带上价值两万两的飞钱,而且这还未必是人家的全部。

    乾三笑转头望向李轻尘。

    “你说你怎么次次都带着他,原来是诓了个冤大头?”

    李轻尘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把抓起手边的飞钱文卷,反揣回了沈剑心怀中,然后无奈道:“沈大公子,你就别想着给乾姑娘送这黄白之物了,罢了,乾姑娘,我也不瞒你,我与他,有一至交好友,为摩诃心经所害,如今性格大变,乾姑娘若是知道解救的办法,还望乾姑娘不吝解答,我二人事后必有重报!”

    乾三笑听罢,那如湖光山色一般好看的眉毛顿时便拧在了一起。

    “摩诃心经,我的确有所耳闻,此乃世间九本天品真经之一,手段最是阴诡,不擅正面搏杀,却擅篡人心智记忆,乃至于将人彻底化为任由自己驱使的傀儡,故而历代都为天下武人所不容,一经发现,便会引来天下人的围攻,故而此真经实已有数百年未曾出现过了,你这朋友,还,还真是倒霉啊。”

    “不过。”乾三笑又道,“我乾三笑什么钱都敢赚,却唯独不赚昧良心的钱,这事我也就直说了,怎么破解,我不知道,但我不知道,不代表就没人知道,因为据我所知,过去的确曾有人挣脱过摩诃心经的束缚,只是具体细节我就不清楚了,我看你们俩不如去求求楼上那位裴家的小少爷,他如今不是进了长安镇武司当武侯么,若能拜托他能进长安武库之中代为寻找,兴许能够找到破解之法。”

    李轻尘与沈剑心听罢,彼此对视一眼,暗骂一声自己真是灯下黑,怎么就一直没想过要去长安武库中寻找答案,不过看对方这样子,显然还不知道眼前这两位如今正是长安镇武司的武侯,不过也对,李轻尘乃是今天才回来,然后被正式认命,而沈剑心与裴冬生又不一样,中间根本就不出门,一直闭关,故而知道他的人自然也不多。

    长安武库,无所不包,其中甚至还保存有天品真经的原本,想来最起码也该记录过有关摩诃心经的事,李轻尘一想到这,顿时心中微松,抚掌笑道:“行嘞,不过嘛,还有一事,上次拜托乾

    姑娘的那件事,还不算完,据我所知,王大人只是被人借了他的手,而究竟上面那个人是谁,你可能查?”

    不是不相信裴旻,不然也不可能将一切对他抖露,但李轻尘也必须通过自己的法子先行开始查探,收集证据,不然到时候这事情就算是捅破天了,陛下盛怒之下,下旨彻查,对方也完全有足够的时间销毁一切证据,一手遮天,故而暗中先展开调查,那是必须的。

    他不是一个习惯将主动权掌握在他人手上的人。

    却未曾想,乾三笑一听,顿时便伏案哀嚎道:“李兄!你放过我吧,成不成?您大人有大量,就当那天夜里我没来找过您,我俩从来就不认识,也根本没做过什么买卖。这件事,我是真查不下去了,我就这么跟您说吧,您既然都认定上面还有其他人做为主谋,那当初我帮您查,就定然已经被那人知晓了,换句话说,我给您看到的,也是人家想要给我看到的,这还查个什么,我现在想一想都感觉走不动道,李兄,我就只能帮您到这了,再查下去,我会死的,上次,对,上次他也在吧,您自己亲口说的,那一件法宝只是定金而已,之后您还需给我两件品秩更高的,同时还欠我一个人情,到时候任何事,只要我拜托您,您都会去做,对不对?”

    李轻尘点头道:“的确,我是曾这么说过,放心,东西很快就可以取来给你,而那个承诺也依然奏效,怎么样,乾姑娘,再帮我一次,如何?”

    然而,乾三笑直接戴上面具,一转身,声音也变回了原来朦朦胧胧,听不出男女的模样。

    “不不不,剩下那些东西你不用给了,至于我要拜托你的事,很简单,你就当从来没见过我,二位,后会无期!”

    说罢,正欲离去,却听得一声“姑娘留步”,然后便是清脆的“撕拉”一声,乾三笑扭头看去,却是自己右臂的袖子被那姓沈的登徒子给齐根扯断,顿时露出了宛如莲藕一般白净的手臂来。

    乾三笑又羞又恼,恨不得直接拔出脚边匕首,直接捅死这俩王八蛋,却又不得不强行按捺住杀人的念头,质问道:“都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可你俩今天是打定了主意,要强买强卖,是么?”

    心知自己又闯了祸的沈剑心,握着手上那半截袖子,是丢也不是,还也不是,更不愿对方误会自己,磕磕巴巴地道:“不,不是的,乾姑娘,我......”

    然而,他这厢话未说完,便被李轻尘直接打断,一股堂皇浩大,如威如狱的凝实真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下一刻,乾三笑便感觉自己如深陷泥泞沼泽之中,一时之间,竟然动弹不得,心中骇然,忍不住惊呼道:“李轻尘!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轻尘伸出手,轻轻敲击着桌面,笑眯眯地点头道:“是,乾姑娘说对了,这次我就是要强买强卖!”

第二百四十七章 演武会开启

    晨光熹微,天色微明,长安城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自天而落,为整个京城蒙上了一层绝美的白纱,隆冬时节,寒意甚浓,除非那些辛苦讨生活的,不然很少有人会在这种时日早起,有钱人家燃炉生火,穷苦人家困守被窝,冬天嘛,既是养,也是熬,可在今日,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早早离开了屋子。

    因为今天,乃是一场史无前例的演武会开始的日子,大洛王朝威名赫赫的十九座镇武司,皆择精英参与其中,这既是一场世所瞩目的武人盛会,亦是大洛当今盛世的有力证明。

    高手如云,坐拥一整座武库的长安镇武司,久未向世间彰显武力,却依然存在于江湖神话中的洛阳镇武司,襄州,凉州,汴州,扬州,苏州,益州,荆州,蒲州,洪州,陇右。。。。。。

    群雄齐聚,高手尽至!

    这次演武会的规则,亦是让人心神往之,凡二品正心境以下,皆可参与其中,以三人成队,于大洛皇家猎场之中展开痛快的厮杀,相比之下,只取弱冠之龄以下的年轻武人参与,并只在擂台的方寸之地中交手的大洛武道会,也就只能说是无聊的小打小闹了。

    如此盛会,乃是百年来的头一次,又岂可轻易错过,许多人兴奋得昨夜连觉也睡不着,熬到清晨,便赶紧穿上了衣服,离开屋子,呼朋唤友地向城外赶去。

    驻守长安的玄甲军,亦在朝廷授意下,早早便已准备妥当,百姓出入的三座城门之处,皆有重军把守,沿途指引,将观战之人引至城郊的皇家猎场处。

    这一战,既然是要向天下人宣告大洛的强盛,自然就少不得这些观众,看过了这次演武会,口口相传,将镇武司武侯们的强大传遍天下,便足以抹去长安一战的耻辱了,而神匠司更是早在两个月前,便与工部的官员们一起,于皇家猎场中修建起了一座庞大的观战场地。

    圈地整整六十亩,中央即是双方交战之地,而四周更是垒砌起了二十丈的高墙,观战座位按照高低次序,依次排列,最上方的高台处,自是帝驾所在,而下一层,则摆放着十九个座位,再下方,才是世家豪族,朱紫公卿所坐之处,至于其他座位,皆按远近高低的区别分别加以售卖,光是这一项,便为朝廷带来了数十万雪花银的收入。

    至于那些又想了解到演武会情况,却又舍不得那份票钱的,无妨,观武场外,自有朝廷从国子监学宫里找来的讲郎,个个口若悬河,声色动人,保管可将一场战斗描述得事无巨细,绘声绘色,其精彩之处,不会输给亲眼所见半分。

    虽然不收钱,但试问百姓们若是听了这讲郎所讲,那就好比是酒鬼闻到了酒味,又岂会不生出亲眼进去看看的**呢,而这,便是商家子弟的高明之处了。

    另外还有朝廷坐庄,于观武场外开台

    ,来往之人,可押胜负,也可押注谁先倒地,甚至可以押某一场由谁先出手,各种赌法,林林总总,不一而足,这自然又是朝廷的一种营生手段,毕竟是花了大价钱营建观武场,自然需要将本收回来不是,而且此地日后还可以作为日常的比武赛场,本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不得不说,朝中实有能将一块银子掰碎了花,之后还能收回数倍于本利息的真正能臣。

    而这位能臣,便姓杨。

    国舅爷杨钊蒲为朝廷找钱的手段,只怕连乾三笑看了都要自叹弗如,道一声惭愧,因他竟说动陛下提前向长安镇武司下令,将参与此次演武的各地武侯们做出一个详细的名册来,其中不光是有姓名诨号,乃至于过往战功,包括相貌,事无巨细地绘制其上,大肆刊印。

    七贯铜钱一册,说句老实话,是真不便宜,但仅仅不过三天的时间,长安城中的百姓便人手一本,看得那是津津有味,不亦说乎,街头巷尾,皆在谈论此次演武,争论激烈处,还有大打出手的,这无疑是又极大地带动了长安百姓们观战的热情。

    而之所以此史无前例之举让众多镇武司参赛武侯们都对这位国舅爷刮目相看,乃至于感激莫名的原因在于,仅仅只是三天时间,竟为他们带来了过去十几年,几十年都没有得到过的名气,纵然有许多不愿出风头的武侯们很是不喜自己的画像与战功,乃至于擅长绝学都被流传出去,可一旦离开驿馆,走不出一条街便有十余人能够叫出自己的名字,而且个个心中的恭维之情,溢于言表,那种满足感,一下便冲淡了心中的不快。

    三品只是神意,二品才需正心,二品武人谓之小宗师,为何,因宗师者,动心忍性,方可不为外物所动,他们没这个修为,自然也没那个心境,何况雁过留声,人过留名,生于世间,谁又不希望自己能为天下人所知呢?

    名利二字,大抵是每个人都逃不开的真正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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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德门外,两位身穿厚实棉衣,腰悬玉佩,瞧着应当也是富贵殷实之家出身的中年男子结伴而行,顺着人潮,一起往观武场所去,一路上更是聊个不停。

    留着两撇八字胡,做香料生意起家的男子揣着手,毫不避讳地问道:“周兄,你觉得这次谁能夺魁?”

    周姓男子将一只手揣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拿着一个刚出炉,还冒着热气,里面灌有羊肉,香气四溢的胡饼,咬了一口,一边吃,一边道:“要我看呀,那还属咱们长安镇武司最厉害!”

    曹姓男子闻言,顿时道:“哦?愿闻周兄高见。”

    周姓男子侃侃而谈道:“咱们长安镇武司这次一共派出了四队人马,其中一队,正是那位白衣剑仙裴旻所领衔,这还不够么?就冲他裴旻的名头,我就敢押注!”

    曹姓男子听了,忍不住皱眉道:“

    周兄,可那册子上讲,裴旻只是初入三品罢了,而这次参与演武的,可不乏三品大成的前辈高手,无论是修为,还是经验,都不俗,我看那裴旻啊,有点悬。”

    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道:“还是太年轻了,再过几年,我就是倾家荡产都要押他!”

    周姓男子囫囵吞下手中的胡饼,看样子似乎是着了急,吃得快,又没带水,差点被噎个半死,好容易才缓过来之后,当即瞪着眼反驳道:“这比的是战力,又不是修为,如果修为高就一定能赢的话,那还比个屁,大家互相报一轮修为高低就判胜负不是更好?我告诉你,那裴旻,剑术通神,可斩春雷,你知道是啥意思不,听说他一剑可把天上打下来的雷都斩断,其他人再厉害,能比得上他?”

    曹姓男子清楚,自己这位老友最崇拜的就是那位算是半个同乡出身的白衣剑仙,时常提起,皆是溢美之词,故而不再纠结于裴旻的问题,省得影响了朋友情谊,转而又问道:“那长安镇武司的其他队伍呢,周兄最看好谁?”

    周姓男子拍去了手上的残渣,竖起一根大拇指,大声道:“那当然是裴家和林家的两支队伍了,都是豪阀出身,家学都不比一座镇武司差了,而且两队全是三品修为,实力那是这个!”

    曹姓男子忍不住继续追问道:“那,那个半年前曾在武道会上一鸣惊人的火凤李轻尘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周姓男子斜了对方一眼,很是不屑地道:“他?他算个屁,一个后生小子,狗屁不是,连他那俩队友都不知是从哪儿蹦出来的,听都没听过,就他也能和其他人比么?要我说,还是长安镇武司会做人,这是给其他人面子,派了三队强的,再故意派出一队弱的上去,到时候大家面子上都好过,懂吧?”

    说罢,他又扯过自己身旁的老友,压低了嗓子,轻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有内幕,这小子不行,如今挣点钱不容易,你可千万别得了失心疯下注,要么跟着我一起押注裴旻,要么......”

    他左右看了一眼,似乎深怕被其他人给听见,当下又凑近了些,几乎就是在对方身边耳语了。

    “要么,就去压凉州那边,我有个朋友可告诉我了,凉州那一队,都是荒原上的野狼,吃肉长大的,凶得很哩,算我说句不好听的,什么扬州苏州的武侯,那都是家养的狗,每天无非吃喝玩乐,狎妓宿娼,哪儿能比得上这些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凶人,这次我没跟我家那凶婆娘说,偷偷换了二百两白银,等会儿借你一半,咱们一起押凉州那一队,赚了钱你分我一半就成,其余的,就算是你平常请我喝酒的酒钱了。”

    曹姓男子一听,顿时竖起大拇指赞道:“还是周兄你消息灵通呀,得嘞,就押凉州那一队,赚了钱,今晚咱们就去平康坊睡,不回去了!”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就再打一场

    长安镇武司中。

    一席贴身的黑白武服,衬托得他本就俊朗的模样愈加英武不凡,李轻尘眯着眼,一只手托着下巴,翘着个二郎腿坐在一边,看着身旁低着头,正专心致志吃着早食的三三姑娘,无奈道:“就不能吃点儿好的么,咱有沈大公子,不缺钱的。”

    李三三用两只手抓着一个长安城里与胡饼一样算是最为常见的大白馒头,一次一小口,绝不会贪多,咀嚼过程更是十分安静,不得不说,如今已从小姑娘变成大姑娘的少女,光是低头吃东西便已是一道极靓丽的风景。

    没有搭理李轻尘,刺客出身的她,向来什么也不信,不是自己的,就绝不可能用,大白馒头虽然没什么滋味,但管饱,她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吃腻,却依旧吃了整整十年,也或许很多东西就跟馒头一样,可能没那么好,却离不开,舍不得。

    下半身依旧穿着胡人短裙,在冬日里也露着长腿,瞧着根本就不像是一位长安镇武司武侯的金发少女黛芙妮娜与之相比,就完全不一样了,却见她两只手捧着一只香气四溢的大羊腿,啃得满脸是油,豪迈无比。

    一听李轻尘这话,黛芙妮娜当即深有同感地点头道:“对啊对啊,小轻尘说得对,难得这次是司里给钱,不吃好点可对不起自己。”

    在其手边,还堆着十来个空碗,里面别说是面条了,就连一点汤水都没有剩下,李轻尘有时候甚至会想,黛芙妮娜前辈是不是跟野牛一样,有两个胃,不然怎么这么能吃?

    不过,作为一位修为已是登堂入室的武人,他其实更清楚,一个人若是如黛芙妮娜一样这么能吃,而且还吃不胖,那就只能证明她将食物转化为气血之力的速度实在太过恐怖,他尤记得当初黛芙妮娜只身挡住武真一的震撼场面,心中暗道这位西域来的金发少女,实力同样是深不可测。

    悄无声息地瞥了一眼安静坐在一旁,正在装模作样温养剑气的裴旻,这几天已看出不少端倪的李轻尘突然暗叹一声,裴前辈呀,以你那点俸禄,估计是不好养活人家咯。

    屋内角落处,沈剑心正在与一人对弈,这人瞧着年岁也不小了,两鬓已生华发,眉眼满是风霜,身材很是消瘦,相貌亦不出彩,然而他却有一种好似山野高竹般别样的魅力,让人见之难忘。

    他姓秦,单名一个羽字,是长安镇武司里的老人了,而这个“老”,是比老王都老的资历,按他自己的说法,勉强修行到了三品入境,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因为妻子早逝,膝下无儿,就想着死前多挣点功劳,能给自己那还算有几分资质的徒弟换一本上品绝学就行了,故而这些年出去得比较勤快,长安一战的时候,他正好在外面,躲过了一劫,如今回归,恰逢长安镇武司欠缺人手,便与裴旻,黛芙妮娜一起组成一队。

    虽是高龄才入三品,但李轻尘却并未因此而轻视对方,因为裴旻这一队的指挥并不是他自己,而是秦羽,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二人对弈,下得都很慢,不是因为双方都厉害,故而需要长久的思考,反而是因为二人都是臭棋篓子,方才如此。

    沈剑心还好,到底是巨富之家,父亲给他请的先生那都是渝州当地的老儒生,故而琴棋书画,都有所涉猎,只是因为幼时夜里偷偷练武,白天就会打瞌睡,没学成太多,但还是能下几手,反观秦羽就不同了,贫苦出身,先去的武馆学艺,出师后一个人闯了江湖没几年,就加入了长安镇武司,然后一待就是半辈子,这棋艺嘛,反正从桌面上黑白子的情况就能看得出来。

    老人捻子悬停,一想就是老半天,好在沈剑心也不急,毕竟这只是他战前用来安定心神的一种方法,输赢并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故而对方想得再久也无妨。

    耳听得李轻尘之言,沈剑心一只手放在手边的棋盒里,捻弄着打磨光滑的棋子,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不转头,只是笑道:“李兄这是真把我当钱袋子了。”

    李轻尘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瞧沈兄说的,钱财乃身外之物嘛,有钱不花算怎么回事,你说对吧?”

    二人能开如此玩笑,那自然是关系更进一步。

    一旁的黛芙妮娜吐出嘴里的羊骨,小声嘟哝道:“早没看出小沈竟是大户,真是可惜。”

    刚刚才捧着两碗阳春面走进来的贺季真听到这话,吓得身子一抖,差点没把手里的面碗直接丢出去,这几年一直被当肥羊宰的他,一听这话,顿时就想起了自己那被硬生生掏空的老婆本,欲哭无泪。

    没法子,谁让整个长安司里,就他最没话语权呢?

    裴旻睁开眼,无奈一叹,这剑意看来是温养不下去了,转过身,端起贺季真送来的阳春面,一边用筷子将碗底掩埋的小咸菜和面搅合均匀,一边说着。

    “武人修为虽分三层九品十八境,但气血,真气与神意的修行,任何时候都不可松懈,哪怕是一品武夫,也不可能只专注神意,而完全不顾忌气血之力,人身上中下三座丹田,哪一座也不能落下,神意可靠观想温养,真气可运转滋生,唯独气血,乃武道修行之基础,不可无中生有,多吃些,其实是好事。”

    黛芙妮娜听了,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赞同道:“小裴说得好呀,再说了,我这可是在为司里出力,多吃些是应该的,何况这多吗?”

    裴旻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面碗。

    “不多的,还要再来一些吗?”

    黛芙妮娜用贺季真送来的手帕擦拭干净了手上和脸上的油污后,伸了个懒腰,完全不同于李三三的丰韵身段顿时展露无遗,她打了个哈欠,道:“不吃了,今天的演武赢了之后,再吃吧。”

    贺季真自己去寻了个凳子坐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拌着碗中面,不肯让一颗葱花飞出去,一边道:“今天的对手我都看了,不强的,娜儿姐快些的话,还能赶上午食。”

    裴旻闻言

    ,顿时严肃地呵斥道:“季真!万不可如此轻视对手,你要记着,这次只是演武,有武督大人他们看着,大家都是点到即止,出不了大事,可若是真到了江湖上,再遇到对手,这是会要命的!”

    贺季真吐了吐舌头,并不害怕,相处久了,他反倒很是亲近这位面冷心热的裴大哥,当即点头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过裴大哥,反正季真也不打算闯江湖,无妨的。”

    裴旻看得头疼,却也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无奈道:“你,唉,罢了,罢了。”

    李轻尘站起身,轻轻地拍了拍贺季真的肩膀,笑道:“没事,季真,这次演武会之后,再遇到谁,你就直接报我名字就行了,我看谁敢动你。”

    黛芙妮娜亦道:“谁敢欺负你,你就告诉姐姐,姐姐揍他。”

    说着,她又小声道:“不过打一次就少还十两,成不成?要不八两也行?”

    贺季真没敢和黛芙妮娜讨价还价,应该说他这钱借出去了,就没打算再要回来,当下只是白了李轻尘一眼,对于这位和自己其实年岁差不了多少的,他更是没有丝毫惧意,反而敢于调侃:“得了吧,我怕到时候报你名字给人家打死。”

    李轻尘翻了个白眼后,背着手,踱步到门口,倚着门框,看着远处已经大亮的天空,在心中默默念道:“老辛,王叔,你们都看着吧,从今往后,轻尘一次也不会再输了。”

    屋内,沈剑心放下手中棋子,笑着抱拳道:“秦前辈,侥幸。”

    秦羽摇了摇头,道:“棋道其实和武道一样,哪儿有什么侥幸。”

    沈剑心点头道:“前辈说的极是。”

    裴旻吃完了面,放下手中面碗,站起身来,沉声道:“今日你们的对手却是有些麻烦,陇右镇武司,那也是一拳一拳靠硬实力打出来的名气,而这三人皆是曾经在人榜上有名的高手,无论是天赋资质,还是交手经验,都不会差过你,可有信心?”

    李轻尘转过身,望向裴旻,没有直接回答,反倒是饶有兴趣地问道:“裴大人,容我冒昧,我很好奇,你曾于人榜上排第几?”

    裴旻嘴角一翘。

    “第十一。”

    虽仅仅只是第十一,但到最后却是那一届武道会的武魁,不是因为前面十人都没有参加,而是皆败在了他裴旻的剑下,这也因此让他得了一个白衣剑仙的名号,从此威震长安。

    李轻尘咧嘴一笑,道:“那看来人榜排名,做不得数。”

    沈剑心亦站起身来,轻轻拍打着腰间长剑,悠悠道:“第一那位,还是做得数的。”

    李轻尘一手负后,一手平摊着伸出,无上高贵的金色烈焰,熊熊燃烧,他笑眯眯地道:“那我们就再跟他打一场。”

    贺季真突然放下手中面碗,慌慌张张地站起身。

    “等等,李兄,先帮我煎个蛋再走。”

第二百五十章 帝驾终入场

    买了票的人已经入场,而剩下围在观武场外的百姓们虽然进不去,但不妨碍他们依旧聊得热火朝天,争得面红耳赤,哪怕不能亲眼所见,可提前过过嘴瘾也是好的,毕竟生活本就苦闷,难得有些乐趣,自然要抓住。

    可就在这时,脚下大地突然开始微微地震动起来,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渐渐合上了嘴,闹哄哄的声音由高到低,直至最后彻底变得鸦雀无声,下一刻,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

    “陛下来了!”

    一众百姓们闻听此言,无需他人催促,便慌忙地让出道路,分立两旁,之后才终于有空看向远方。

    果不其然,道路的尽头,竟出现了一支军姿威武雄壮的百人卫队,人人披盔戴甲,腰悬长刀,另外还有青龙,白虎,朱雀与玄武四位玄甲军统领各持兵刃在前方开道。

    这四人全身都覆盖着厚重的铠甲,完全看不清面容,但身上那种摄人心魄的威势,到底是不可骗人的,况且唯有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这种打扮,反而让人心生敬畏,再者能在上次长安一战中幸存下来的,皆非庸手。

    被这些单从气势上来说,就绝不输百战边军分毫的威武玄甲军护在中央的,乃是一座华丽至极的帝辇,八匹西域进贡来的汗血宝马并驾齐驱,再由一位身穿大红色圆领袍衫的老年内官坐在最前方伸手牵着,马儿沿着道路,缓步前行,整个过程整齐划一,一丝不苟,展现出老内官高超的驾车技艺。

    帝辇极大,上方的装饰更是极尽华贵,除开正中央的一座华盖亭台外,四周竟还有宽敞的位置,有八名面戴纱巾,在寒冷冬日里穿着依然极为清凉的侍女站在一旁,赤脚而立。

    二人持绸缎面的芭蕉扇,二人持长长的净鞭,二人抱拂尘,捧香炉,最后二人怀宝剑,戴翎羽,分别护在华盖的两侧,眼神冷寂,好似一座座雕塑。

    华盖正前方的帘子已被两条玉带束在旁边,两边的百姓们只需一抬头,即可瞧见那位自登基以来,几乎就没出过宫的神秘天子,以及他怀中,那位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亦是当朝国舅爷杨钊蒲的亲妹妹。

    当今天子李玄,竟是个极英俊的中年男子,而且脸色红润,身材壮实,靠坐于身后的玄黄色龙椅上,表情不怒自威,身上气势极足,远不是外人所想象的那般,为红颜祸水所迷,夜夜笙歌,体质羸弱的模样。

    想来也是,毕竟这位天子在一年前,可力压诸位弟兄,又经历了一场血腥至极的宫变方才成功上位的,似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是一副被酒色给掏空了身子的模样呢?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很多地方,真正厉害的人,或许正是这样,名声不显,乃至于只有污名而已,要说藏拙的手段,当今天子,即是其中佼佼者。

    至于那位外界盛传祸国殃民的贵妃娘娘,亦是所有人见了,

    都不得不在心中道一声服气。

    贵妃之美,既在皮囊,亦在灵韵,若单论五官,虽已是完美无瑕,可每个人心中对于美的定义是不一样的,故而或许在一些人的心中,贵妃美则美矣,却算不得绝色,但若再加上那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便尤甚那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苏杭美景三分了。

    闲静似姣花照水,举动似弱柳扶风。莫怪天子贪美色,试问何人不动心?

    这样一位人间绝色的贵妃娘娘,绝无丝毫贻误国务之罪,相反,她一经出现,便立马成为了所有大洛人心中的无上骄傲。

    西域诸国,吐蕃回鹘,四方各岛,扶桑百济,敢问你们可能拥有如此一位贵妃娘娘么?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因为唯有我大洛天朝,才有资格配享如此绝色,我大洛天朝的贵妃娘娘,也是整个人间绝无仅有的贵妃娘娘!

    得见天子,自是一种无上荣耀,两旁的百姓们在愣了一会儿后,全都开始躬身行礼,无需跪地而拜,因为大洛王朝的独特礼节,乃是自开国太祖的时代便定下的,若是太过恭敬,只会被人讥笑为谄媚讨好,附庸权贵,再者揖礼本就是儒家大礼,这般隆重恭敬的礼节,已经足够表示心中的尊敬了,纵是天子,也不觉有任何不对。

    “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

    众人齐声见礼,竟连冬日的寒意也一并驱散,冲天而起的,是人们心中的骄傲,亦是大洛蒸蒸日上的国运使然!

    天子李玄的脸上,随之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笑意,所谓帝王之乐,莫过如是。

    他轻启朱唇,朗声道:“诸位,冬安!”

    声音中气十足,一下传出极远,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四周百姓们的耳中。

    大洛乃是以武立国,数代帝王皆有亲自上阵,指挥作战的显耀经历,而在皇室中也自有绝学流传,故而当朝天子李玄,本身也是一位实力强横的武人,继承了先祖血脉的他,光是这一声霸气十足的“冬安”,便足够震撼人心了。

    众人心中感慨,经此一次,试问谁还敢再言我大洛天子疲软羸弱,这分明就是一位未来的中兴之主嘛!

    远远的,从观武场内,国舅爷杨钊蒲亦率领国舅府十二位义子,以及一众在此地等待多时的朝廷官员们朝着这边步行而来,并于帝辇前方躬身行礼。

    “臣,杨钊蒲,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

    同样是中气十足,但态度恭敬,动作一丝不苟,全然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来,只是在其前方分列两侧的四位玄甲军统领,却皆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心中顿时大为震撼。

    天子李玄见状,随之直起身来,一抬手,语气竟十分亲热。

    “起身吧,国舅,你我是一家人,何须如此客气。”

    只是短短一句话,天子的恩宠,便彰显

    无疑,当下无论是杨钊蒲身后的十二位义子,还是那些已经决心投靠杨钊蒲,甘愿为其在朝堂上冲锋陷阵的官员们,皆是与有荣焉,暗道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依附于这位国舅爷,未来的好处自不必多言。

    天子李玄说完这句话,又招了招手,笑道:“辛苦国舅,为此事操劳许久,先到朕这边来,饮一杯水吧。”

    众目睽睽之下的如此恩宠,一般人只怕早就五体投地,感恩戴德了,然而,杨钊蒲却是一动也不动,只是催促道:“陛下还是快些入场吧,场内百姓们已等待多时了。”

    四周之人一听,顿时更为惊讶,面面相觑,暗道这杨钊蒲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拒绝天子的命令,别说那些无知百姓了,就连杨钊蒲一派的人马都情不自禁地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暗道这位国舅爷怎么这样说话,也太不给天子面子了。

    不过更让众人惊讶的是,那位天子非但没有因此而动怒,反倒是无奈一笑,好似一位正接受先生教导的学生。

    “国舅关心百姓,朕听国舅的便是,起驾吧!”

    话音一落,前方驾车的老内官没有扯动手中缰绳,但前方那八匹高头大马却不约而同地抬起了蹄子,继续拉动帝辇前行,而前方所站的玄甲军亦是继续启程开道。

    两旁林立的大洛百姓们,以及那些远道而来的外乡人,见此情形,全都心悦诚服,默默地注视着那尊华贵的帝辇沿着道路缓缓前进,最终抵达了那座宏伟至极的观武场门口。

    四位玄甲军统领率领手下兵士分列两旁,而那位老年内官也随之走下,躬身候在一旁,紧接着是那八位各持物件的赤脚侍女,国舅爷杨钊蒲站在道路左边,大手一扬,下一瞬,一条由西域人进贡,可容四人并行的华丽地毯从帝辇脚下开始,一直往前延伸,直至落在了观武场正中央那座高台台阶的正下方。

    天子李玄看向怀中美人,扶着她站起身,温暖一笑。

    “走吧,环儿。”

    二人离开那座华盖亭台,自帝辇上缓步走下,而两边侍卫亦随即跟进,护在两侧,防止居心叵测之辈,至于国舅爷杨钊蒲则落后二人两个身位,站在了那位贴身老内官的身后,并不僭越。

    再之后的,才是那八位赤脚侍女,至于其余官员就没有走上地毯跟随的资格了,只是小心翼翼地跟在两边而已。

    随着那条数十丈长的华美地毯的出现,观武场内的上万百姓们便已经开始张口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那是真心实意在为他们的陛下而欢呼,为他们的国家而欢呼,为这盛世而欢呼。

    众人站起身来,癫狂地舞动着手脚,欢呼雀跃,极尽己能,向场中的天子传达着自己的敬意。

    李玄扶着美人,转头四顾,亦是扬起手来,朝着两边的百姓们遥遥致意,沐浴在这仿佛无穷无尽的欢呼声中,其声望亦随之达到了顶点!

第二百五十一章 再见武真一

    拾阶而上,万众瞩目。

    高台之上,另有阵法,可将温度稳定在夏初时分,并且隔绝四周**蚀骨的冬风,这样纵然是体魄虚寒的人坐在这,也不至于会感到手脚冰凉,这却是专门为贵妃娘娘着想,毕竟讨好这位贵妃娘娘,比起直接讨好天子,自然更为有用,这便是为人处世的至理了。

    今日虽是万民齐聚,但天子李玄却并未穿上华美精致的礼服,而是一身更为贴合此地主旨的劲装,将他衬托得愈加英武不凡,转身落座之后,底下百姓们的欢呼声却依然没有减弱,李玄微微颔首,显然是极为满意。

    国舅爷杨钊蒲与那位武学造诣十分不凡的年老内官一左一右地站在龙椅两旁,杨钊蒲突然偏过头,低声说道:“陛下,该让他们进场了了。”

    李玄闻言,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道:“国舅既然安排好了,那听国舅的便是。”

    说着,又转头靠近身旁美人,在其耳边低语道:“有国舅帮着操持,真是给朕省了不少心呢。”

    贵妃娘娘只是温润一笑,将头轻轻地靠在李玄肩膀上,并不说话,李玄亦不以为意,只是朝着前方一招手,朗声下令道:“让他们进来吧!”

    天子旨意,层层传达,未过太久,观武场的大门口处,便突然走出了一人。

    此人身着蜀锦绿袍,两撇白眉最为显眼,虽然瞧不清面容,但仅仅只是站在那,便有一股如威如狱的霸道气息冲天而起,观武场上方飘落的点点雪花瞬间为之一扫而空。

    此人的修为,堪称惊世骇俗,由于体内的气血之力太过浑厚,让他化身一座熊熊燃烧的火炉,故而片雪不可加身,他所在之地,就连那无形微风也被骤然停住,整个观武场的气象都为之一变。

    眼前这位,即是长安镇武司第五任武督,白惊阙,亦被誉为中原四大宗师之一,威名赫赫,只不过,这位真实修为早已超越了九品十八境的武道大宗师,此刻神色间竟有几分憔悴之意,这对于一位已以身合神相,完全掌握自身,超脱世间,连岁月亦不可消磨其身的巅峰强者而言,实乃不可思议之事。

    而在其身后,以三人为一列,正站有整整四列武人,从左到右,依次为白衣剑仙裴旻所领衔,手持长矛圆盾,战意昂扬的黛芙妮娜与老人秦羽所组成的第一队,裴家三位三品武人所组成的第二队,林家三名三品武人组成的第三队,以及在那本朝廷官方刊印的手册上得了“火凤”之名的李轻尘,最近刚刚崭露头角的沈剑心,以及“藉藉无名”的三三姑娘所组成的第四队。

    这十三人一经出现,刚刚才稍稍降下去一些声音的民众们便立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欢呼声,口中更是道个不停。

    “咦,老兄,容我多嘴一问,走在最前面的那位是谁呀,看着好生厉害的样子。”

    “真是孤陋寡闻!我来告诉你吧,你记住了,那位,可是咱们长安镇武司的武督大人!中原四大武道宗师之一的白惊阙白大人!

    “竟是武督大人亲至,今儿这票钱,真值了!”

    “快看,快看呀,那位就是裴大剑仙吧,果真是玉树临风,英俊非凡,难怪大姐时常在家念叨,这辈子非他不嫁呢!”

    “哎呀,裴大人在看我呢,裴大人,裴大人!”

    “美得你,裴大人明明就是在看我!”

    “你这丑婆娘,滚一边儿去,莫脏了裴大人的眼。”

    “你说什么?”

    “哎,那金发小妞儿是谁呀,瞧着也太美了些,若能一亲芳泽,折寿十年我也愿意呀!”

    “我呸,连黛芙妮娜大人都不知道,亏你还自诩老长安,想折寿?排队去!”

    “咦,你们看,那边那小子在干嘛?不是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吧,滥竽充数而已,他自己不知道?”

    “的确,长安镇武司四个队,就属他们最弱,还敢在那沾沾自喜呢?真是丢人现眼!”

    “呸!”

    场地中央,沐浴在上万百姓注目礼之下的沈剑心忍不住小声传音道:“李兄,有好些人都在骂你呢,你就不能收敛点么?怎地一旬不见,你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该不会是你也被抓去了真武山,被摩诃心经改变了心智再丢出来的吧?”

    李轻尘一边兴高采烈地朝着两边百姓不停挥手示意,一边头也不回地传音道:“沈兄,你这就不懂了,名声这玩意儿,有时候是有奇效的,之后咱们要做的事,用得上,不然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快,你也把手举起来。”

    两边百姓的嘘声,李轻尘置若罔闻,只是笑眯眯地点着头,不停地挥手致意,那模样完全不似一个即将参与演武的武人,倒像是那些以跳舞唱乐为生的乐师舞者,顿时看得不少人差点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如今可算是半个战友的裴家与林家两支队伍的人看了他,都是暗自皱眉,在心中腹诽不已,尤其这次来的还有那位被李轻尘一拳打退,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大脸的裴定波,更是看到他心里就不是滋味,索性扭过脸,眼不见,心不烦。

    身后四支队伍一共十二人很快就已经止步,而长安镇武司武督白惊阙亦没有走上太远,便直接腾空而起,只是几步跨出,便已经站到了位于当今天子李玄高台之下的一层处。

    如此玄奇的一幕,自然又是引起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百姓们极尽溢美之词,大肆向这位曾手刃真武殿两位星君的长安镇武司武督大人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一抱拳,白惊阙的态度虽然远谈不上恭敬,却也称不得无礼便是,应当说,用“冷淡”二字来形容,倒是较为贴切。

    “长安镇武司武督白惊阙,参见陛下!”

    像他这样已经走到了山巅处的武人,无论是世间王权,还是荣华富贵,对于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守护的,乃是自己心中的道,是脚下的大洛王朝所有人,

    而不单单只是某一个人,哪怕那个人是天子,也不值得他用心去尊敬。

    换做前几任文治武功皆是不凡的帝王来,那还差不多,何况白依依的事已弄得他心力交瘁,这次露面都已经算是够给朝廷面子了,还想让他摆出一副好脸来,那真是痴心妄想了。

    天子李玄见状,面不改色,反倒是露出一丝笑意,道:“爱卿辛苦,快快落座吧。”

    白惊阙再次一抱拳后,便转过身,堂而皇之地坐在了这一层摆放的十九个座位中正中央的那一个,对于此事,无人敢有异议。

    武人一向以实力为尊,更何况此地还属长安境内,于情于理,他都可以坐在这最里,除非是洛阳的那位武神大人亲至,不然白惊阙不可能让座,就算他想让,其他人都不可能接受。

    武人,只尊敬值得尊敬的强者。

    而在观武场底下,李轻尘等人亦在玄甲军的指引下,快步赶往了自己该坐的地方,因为此刻还远未到交战之时,暂时只是先露个脸罢了,之后还有另外参与演武的十八座镇武司的人,也需如此。

    下一刻,再度有人进场,而这一次,李轻尘,沈剑心,裴旻,黛芙妮娜与李三三一同转头望去,神色各异。

    却见一头黄发,面如病鬼的武真一背着手,正闲庭信步地从外面走进来,在感应到丝丝缕缕杀气的同时,他也随之望向了李轻尘等人所在之地。

    武真一盯着李轻尘,突然间咧嘴一笑,伸出手,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往外一抹,其威胁之意,自然不言而喻。

    轻尘老弟,又见面了啊。

    李轻尘亦是霍然起身,脸上并无丝毫先前被武真一所轻易击败后该有的颓唐,反倒是斗志满满,战意昂然。

    裴大人说得很对,武道争锋,其实对手就只有自己罢了,你武真一不过是先爬了几年山,可武道是没有尽头的,最终谁能登顶,尚未可知,你我这次再战一场,哪怕这次我能再多坚持一刻,都足以证明我进步比你更快,那击败你,也就只是时间问题而已,我需要怕个什么?

    二人目光,针锋相对,饱含战意与杀气的神意隔空对撞,竟出现了一缕灿烂的火花,倒让四周百姓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实在是不知发生了什么。

    前方老者心生感应,立马回过头,沉声呵斥道:“真一,不可无礼!”

    武真一却是连看也不看这位名义上的叔伯一眼,只是嗤笑一声,仿佛在嘲笑对方的不自量力。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听老爷子的话么?你不会真以为是靠那子虚乌有的亲情或是血脉吧?我告诉你,是实力啊!”

    老者闻言,眼神冰冷,可深处却又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无奈之色。

    武家不幸,竟出了一位这样的妖孽,明明武道天赋奇绝,可与武神大人比肩,却有着如此非人的心性,如今还有老爷子能管着他,可以后呢,只怕将来必为世间的一大祸患。

第二百五十二章 长安对陇右

    十九座镇武司,一共遣出了四十八支队伍,参与其中者,最低都是四品入境,最高则为三品大成,相较于一群五品武人在方寸之地打来打去的武道会,这无疑将是一出精彩纷呈的真正强者对决。

    光是这十九座镇武司的领军人物现身,便已让底下的百姓们看得是大呼过瘾,毕竟这些最低修为都是二品入境,可称小宗师的山巅武人们,一向是云遮雾绕,离普通老百姓很远,平日里见上一面都是奢望了,如今得见他们亲自现身,自然是兴奋异常,一个个皆暗道这票买得值了。

    以长安武督白惊阙为首的十九位高手依次落座之后,底下的李轻尘随之扬起头,看向了那位从幽州镇武司远道而来的小宗师,后者心生感应,随之望了过来。

    二人隔空对视了一眼,却什么也没说,不过李轻尘已经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必然已经认出了自己,这很好,因为李轻尘要的就是对方能够认出自己,如此才能乱其阵脚,反正对方又不敢当众对自己出手,怕个什么?

    在宣读了一些例行的演武规则,再由天子李玄亲自出言勉励之后,一人得到天子李玄的授意,从高台上直接飞至场中,而底下的百姓们也随之安静了下来,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来人也没有耽搁,随即朝着左右一伸手,声音响彻整个观武场。

    “演武会第一场,长安,李轻尘,沈剑心,李三三,陇右,胡七,白狼,陈长,双方入场!”

    也跟着一起混进来的贺季真一巴掌拍在了李轻尘肩头,握紧双拳,扬手道:“李兄,可别丢人啊!”

    李轻尘反手一巴掌便拍在了贺季真的脑门上,笑道:“真是个乌鸦嘴,瞧好了!”

    说着,当先站起,朝外大步迈出,迅速走到了场中站定,然而,两边的百姓们却未给出太多欢呼声,毕竟他如今是个所有人眼中滥竽充数的货色,谁能给他好脸色看,倒是陇右那边三人走出的时候,却有一阵声势不小的呼喝声。

    陇右本就属军事要地,乃是大洛与西域诸国通商的必经之路,不但十分富庶,而且来往之人太多,鱼龙混杂,时常都有闹事者,与幽州,凉州等地一样,都属于是民风剽悍之地,能代表陇右镇武司出战的三人,自然都是一拳一拳硬生生打出来的名声与修为,无怪长安百姓愿意为他们欢呼,而不是名义上的“自己人”,这便是京城百姓的大气之处了。

    李轻尘一抱拳,朗声道:“长安,李轻尘!”

    沈剑心亦随之抱拳道:“长安,沈剑心!”

    李三三却不多言,少女只是背着手,望着对面三人发呆,反正在她看来,谁是对手都不要紧,自己都会尽全力,以分生死的姿态定输赢,这就是她的武道。

    对面之人同样抱拳行礼,双方这是头一次见,互相又无任何矛盾,自然没必要摆出什么高傲的姿态来,演武切磋嘛,又不是真要打生打死的,

    下手可以狠,但礼数也得做足了。

    当先这位叫胡七的,是个长了一脸络腮胡,相貌粗犷,腰配双刀的精壮汉子,而且与一般人不同,他所佩双刀是左长右短,很是奇特,李轻尘见状,几乎是立马便朝身旁二人传音道:“这胡七看来是个左撇子,等下谁跟他对上了,记得小心些。”

    在他身旁,以诨号“白狼”参与到此次演武的,是个脸型狭长,满头白发,只在下巴上留着一点小胡子的瘦高汉子,不过却属他给李轻尘的感觉最有压力。

    白狼眼神冷寂,其中甚至若隐若现一点红光,就好似一头正在荒原上捕食的野狼,随时准备扑击,而且他的瘦,并不是瘦弱,而是因为肌肉不显于外,完美贴合骨架,丝毫不会影响行动,这乃是下三品底子打得极好的一种外在表现,显然此人无论速度还是力量,皆为佼佼者,绝对是个难缠的对手。

    至于最后的陈长,则好似一位出门游历的儒家书生模样,身穿长袖青衫,脚踩布鞋,两边袖子微微挽起,双手背在身后,眼神中并无丝毫杀气,脸上更是带着一丝温润的笑意,顿时给人一种亲近之意。

    这三人可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胡七曾在上一届人榜上排名第七,故以此来称呼自己,而威胁感最浓的白狼则排名第四,至于陈长则排名第十,皆是曾荣耀一时,前途无量的年轻人。

    与对面的这三人一样,他们全都是身怀天赐武命,天资不凡之辈,年纪轻轻便练就一身绝技,而且皆是由真刀实战里砥砺出来的,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真正强者,用某些人的话来说,他们就是荒原上的野狼,其他人不过是些家犬而已,家犬就算看着再凶,可真要对上了,只怕一个瞬间就会被野狼咬死,这也是为何三人从陇右而来,却可以得到许多长安百姓拥护的原因之一。

    从他们尚未到而立之年,便成功跨过天人之隔,直入三品神意境,而且境界无丝毫虚浮之感,反而无比夯实来看,他们也的确配的上这些拥护。

    大洛国土广博,自是人才济济。

    白狼随意地报出自身名号后,没再去看对面三人,而是越过了李轻尘他们,看向了三人身后,正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裴旻,随即冷哼了一声,一旁的陈长见了,顿时笑问道:“你们都是裴旻的后辈吧?”

    沈剑心点点头,毫不避讳地承认道:“裴大人曾指点我剑术。”

    陈长闻言,语气颇为调侃地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呀,不过既然你们都是裴旻的后辈,那就该挨这顿打了,哈哈,开个玩笑,我们和他之间的恩怨,三位想必也知道一二了,当年反正我输的是心服口服,如今嘛,其实我也是服气的,不过时隔多年,总得允许我们找点场子回来嘛,你们说是不是?”

    三人乃是不打不相识的结义兄弟,一起结伴来长安参加武道会,在相继被裴旻击败之后,没有加入长安镇武司,而是去往陇右,说是恩怨,也不尽然,不过就是意气之争罢了,因三人皆为裴

    旻亲手淘汰,如今过去七年,自然想要找回当初输掉的场子,只是不巧第一场没有撞上裴旻,却也是一支来自长安镇武司的队伍,提前告之三人,是为了让他们明白,自己这边是不会留手的,等下记得小心。

    光是这样一番话,便让沈剑心对其心生好感,暗道一声这位前辈真是不错。

    陈长仔细地打量了三人一番,接着向沈剑心邀请道:“你未入三品,刚好我也不怎么擅长厮杀,你我捉对,切磋一番,静等他们分出胜负,如何?”

    沈剑心手扶腰间长剑,点头道:“前辈邀请,不敢推辞,请。”

    陈长伸出右手,亦道:“请。”

    二人随之走到了另一边,只剩下四个人大眼瞪小眼,李轻尘突然偏过头,看向身旁的少女,笑道:“你先挑,挑剩下的那个给我。”

    粗犷汉子胡七见状,却也不动怒,反倒是朝一旁的二弟大笑道:“嘿,这小子还真有咱当年的风范,够狂,我喜欢!”

    李三三伸出手,指向那满头白发,眼神好似正在猎食的荒原野狼一样凶狠的高大男子,语气平静。

    “你,来。”

    话音刚落,被她点中的白狼便已经扑了上去,李轻尘则任由对方与自己错身而过,既没有出手偷袭,也没有担心对方转而杀向自己,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看向胡七,道:“大叔,那就咱俩了?”

    胡七听了,当即吹胡子瞪眼道:“什么大叔,老子也就比你长了七八岁而已,臭小子真是不会说话,欠揍!”

    说着,一下拔出了两侧一长一短的两把寒光闪耀的尖刀,左手正持,右手反持,上前一个滑步,一上一下,一左一右,朝着李轻尘杀来,手中刀风凌厉,刀气森然,就连脚下大地都出现了数道深深的划痕,显然,对方果然是没有留手。

    对嘛,不留手,才是对的,不然我找谁砥砺武道去?

    李轻尘往后一个仰头,胡七反持的右手短刀从下而上地划过,却被他间不容发地躲开,只不过是刀气摩擦皮肤,下巴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色罢了。

    他同时伸手往下一拍,欲落在胡七左手正持的长刀刀背上,将其拍开,对方露出空档,自己自然可以反击,却不想,胡七反应极快,手腕翻转,左手长刀上下颠倒,刀刃朝上,便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拉!

    一道血光迸溅,瞬间便已将李轻尘的手掌处划出了一道可见白骨的深深伤口。

    血洒战场,已占先机的胡七却并未乘胜追击,只是昂让而立,傲然问道:“臭小子,前辈这一刀,如何?”

    李轻尘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手掌,随意一握,便捏碎了伤口上附着的残余刀气,再摊开手掌时,莫说伤口了,就连掌心流出的鲜血也一并消失,就好似那可见白骨的伤口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似的。

    他仰起头,咧嘴一笑。

    “着实,不怎么样。”

第二百五十三章 陇右双刀客

    只是区区半息的时间而已,手心处的伤势便已恢复如初,如此一幕,看得对面的胡七亦是叹为观止,无奈摇头。

    纵然这种小伤对于任何一位气血之力浑厚的武人而言,都绝对算不上严重,但若想痊愈的话,也需好几日的时间方可,但对方仅在战斗之中便可轻易恢复伤势,而完全不会影响接下来的比拼,这就有些妖孽了。

    “好嘛,果然是只有爹妈给错的名字,没有江湖给错的诨号,火凤李轻尘,我胡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嘛,伤势恢复得快,也不算好事,到时候别人都躺下了,就你没躺下,反而要吃更多苦哩。”

    李轻尘听罢,一手负后,一手平摊伸出,朗声道:“那前辈只管放心出手便是,晚辈别的不行,就是耐打。”

    胡七闻言,忍不住大笑一声,手持双刀,再度合身扑上,这二人很有默契,都未想过要比拼神意,而是选择这种最见功底的近身搏杀,百姓们看得痛快,他们打得自然也痛快。

    眼见胡七朝着自己冲来,李轻尘当即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运行周天,转化为无穷伟力,一脚前踏,拧转腰身,一拳直直打出,口中大喝道:“这一拳,还请前辈指点!”

    刹那之间,但见群雄扭转,星河崩灭,天地崩塌,众生同殇,眼前的世界,就好似被这一拳给打得支离破碎,万物尽归混沌,尘埃亦不可存,那般恐怖霸道的气象,只是瞬间,便已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高台之上,天子李玄眉毛一挑,转头向杨钊蒲笑着道:“这就是那个李轻尘?真是英雄出少年!”

    杨钊蒲眼观鼻,鼻观心,口中淡淡地回应道:“只是顽石,而非璞玉,若要为陛下所用,还需仔细打磨一番才可。”

    高坐大椅之上的十九位宗师们,此刻亦在以神意彼此交流。

    有人感慨道:“武督大人,看来你们长安司这次可真是出了个厉害的人才呀,这一拳的威力,依我看,一般的三品武人都接不住,光就这份堂皇浩大的气象,我就敢断言,此人来日必为我中原大宗师!”

    也有人揶揄道:“嘿嘿,刘兄,你们陇右这次,看来是出师不利呀,迎头就撞到铁板上了。”

    有人叹息道:“不愧是长安镇武司,果真是藏龙卧虎,深不可测,随便一位年轻人,便能有如此扎实的修为,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道一声服气,唉,每次看到这些天资卓绝,前途无限的年轻人,我都感觉自己老了,诸位怕亦是如此吧?”

    有人惊讶道:“咦,若我没看错的话,这,这是天殇拳?”

    有人凝眉点头道:“的确,是天殇拳没错,因为这小子的天赐武命可以帮他迅速在战斗中恢复伤势,所以天殇拳的反噬之力对他来说完全无碍,这样霸道的天赐武命,再加上这天殇拳法,实乃绝配也!”

    有人看出了端倪,当即打断那人道:“不光如此,

    他竟并不拘泥于天殇拳意本身,而是在其中又加入了自己对于拳道的理解,拔高了原本拳法的高度,光是这份纳百家之所长以精炼绝学的资质,就让人不服不行。”

    有人立马问道:“他才多少岁?十七,还是十八?我记得他才刚参加完武道会不久吧,当时听说还闹出了大乱子呢,白大人,可否忍痛割爱,将他让于我们凉州镇武司?”

    有人笑骂道:“你这老鬼倒想得美,以这小子的资质,完全可以作为未来的武督培养了,又岂会让给你们?”

    那人撇撇嘴,道:“我这不是想着长安司手下已有了那裴家小儿么,何必抓着两个天才不放呢?”

    众人皆在为这一拳的堂皇气象而畅谈不停,而在底下,络腮胡子胡七正面迎接这一计星河扭转之力,顿时也吃了一惊,当下再也不敢留手,而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一长一短的双刀,一手正持,一手反持,身化闪电,刹那间便劈出了三百六十斩!

    胡七的身形随刀而走,心知已被对手的神意锁定,逃脱不得,加之心中也存了以对手之拳,砥砺自身武道的念头,故而当下不闪不避,选择直面那万星崩灭的威力!

    一头闯入,胡七只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那无穷星海之中,四周不断传来威力惊人的爆炸,就好似天地崩塌,一道道不可思议的伟力压迫得他运转而起的无穷刀势都只能局限在方寸之地罢了。

    他暗叹一声。

    完全被压制住了呀!

    这星河冲刷,群雄崩裂的可怕力量,竟然仅仅只是一拳之威么?

    越是坚持,胡七心中便越是骇然不已,两息之后,他身上的衣服便已经崩裂开来,一道道诡异莫名的力量不知从哪里钻出,透入体内,顿时在五脏六腑中掀起了一阵剧烈的海啸,让他痛得几欲吐血,但他依旧选择强提一口气,双刀连斩,不断斩碎着一颗又一颗迎面撞来的星辰。

    “嘭!”

    “嘭!”

    “嘭!”

    群星崩碎,伟力四散,汹涌澎湃哦的真气,连四周的地面都炸出了一个又一个深坑,终于,到第三十六颗星辰的时候,他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大力,去势被阻,身形瞬间倒退而回!

    此时,李轻尘这一拳之威也已到了尽头,可还未等胡七缓一口气,一道迅捷如猎豹般的黑影便撞破了残余星幕,转瞬间便已跃至他面前,伸手便又是一拳。

    胡七暗骂一声这小子的攻势真是宛如狂风骤雨一般,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当下赶紧抬起双刀相抗,却被一拳连着手中双刀一并打在胸口处,胡七瞬间脸色一红,嘴角溢出鲜血,抬腿一踢,却被对手后发先至,反是一脚踹在膝盖上,整个身子顿时失去了重心,朝着旁边一歪。

    李轻尘见状,正要一举定胜负,然而,陡然间却有两道凌厉的刀光从上而下劈落而至,李轻尘暗道一声不妙,正要往后躲过这势大力

    沉的一击,但在下一刻,胡七的身影却骤然间消失在了原地!

    “飒!”

    观武场内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他们根本就没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那胡七便已出现在了李轻尘的身后,两道凶狠的刀光呈十字交叉,一下砍在了李轻尘的背后!

    李轻尘闷哼一声,顺势往前一扑的同时,双手撑地,往后倒踢一脚,胡七赶紧持刀防御,这一脚自然是无功而返,但双方却在这一瞬间,又重新拉开了距离,分列两旁。

    李轻尘转身直面刚刚重创了自己的胡七,背后两道血淋淋的伤口,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皮肉都已往外翻开,可以看到里面森森白骨,但他丝毫不为其所动,反倒是大声赞道:“好刀法!”

    胡七张开嘴,吐出了一口憋了良久的污血,好容易才镇压了体内乱窜的异种真气,转而苦笑道:“好小子,这一拳差点要了我的老命,都说英雄出少年,真是不服不行。”

    李轻尘闻言,善意地调侃道:“前辈您总算是承认自己老了。”

    其背后的肌肉一阵蠕动,在众目睽睽之下,两边的皮肉被挤在一起,然后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不过几息之间,便已经修复如初,若不是其背后的衣服被划开了两道大口子,只怕谁也看不出他刚受了伤。

    胡七深吸了一口气,中丹田内剩余的真气毫无保留地涌出,竟在其体表出现了一层看起来模模糊糊的罡气护罩,他口中更是沉声提醒道:“你这天赐武命,实在太过麻烦,若不能一击制胜,光是耗我都受不了,所以接下来,是我真正的杀招,小子,你要小心了!”

    李轻尘迈步前冲,亦是朗声道:“前辈只管出刀便是!”

    面对向自己加速冲来的李轻尘,胡七反倒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只待对方已经冲杀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方才猛地睁开,其眼神凌厉,杀气十足,此刻方才见陇右双刀魔王的风采!

    右手短刀瞬间脱手而出,李轻尘只将头一歪,那柄短刀便于间不容发之际擦脸而过,瞬间刮出了一道血痕,他却不以为意,一脚踏地,再度拧腰出拳,这一拳打出,依然是从那右护法的天相一击中感悟而出的星河破碎之力!

    滔滔银河,冲刷而至,无穷拳意,笼罩前方!

    拳意笼罩对手身周一丈之地不说,李轻尘还使出了神意锁定了对手,这一拳按照常理来说,已是避无可避的局面,然而,胡七的身影竟在下一刻骤然消失,转而一下出现在了李轻尘的身后!

    胡七右手握住刚刚才与李轻尘错身而过的短刀,猛地朝其后心掷出,双手握住原本握在左手的宽背长刀,一身真气齐出,一刀直斩李轻尘的后颈处,而其口中更是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杀!”

    移形换位,瞬身直斩,刀随身走,身随刀动,这就是他胡七的绝技杀招!

第二百五十四章 荒原上的狼

    你是武道天才,而我胡七亦是少年成名,你有天赐武命,我亦有之,你是靠一拳一拳真真正正打出来的扎实修为,我胡七又何尝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身为前辈,怎可轻易败于你手!

    这一计杀招,便是他的成名绝技,燕回身!

    移形换位,瞬身直斩,如云中燕,潇洒飘逸!

    刀风凌厉,刀气却是含而不发,但李轻尘哪怕背对着他,却依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后背的汗毛瞬间炸起,那是自身对于危险的一种本能反应!

    对手长刀只是瞬间便已至他后颈处,这一刀若是真斩到实处,那便是足以分生死的一击,任你涅槃之力再强也没用,以李轻尘如今的修为,还远不足以连头颅被斩断也可恢复如初,到时候,可就真的死了。

    不过,他的反应亦是极快,在对手从自己眼前消失的一瞬间,便已经拧腰转身,同时外放真气护体,汹涌的拳意随之覆盖周身,可二人之间的距离毕竟太短,已不够展开天殇拳法,他当即使出自创的百鸟朝凤拳,一连百拳打出,誓要阻拦对手,只要拦下了这一刀,正如胡七所言,小心一些,耗都可以将他耗死!

    然而,只见面容模糊的胡七似是轻笑了一声,其身形竟然再度消失,下一刻,一把沾满了鲜血的长刀,便已从李轻尘腹部往前捅出!

    原来,他竟在瞬息之间,又选择与刚刚掷出的那柄短刀互相换了位置,这一下却是让李轻尘始料未及,一连百拳,全都落在了空出,反倒是被对手抓住了后背破绽,从而一击建功。

    胡七没有犹豫,若是一般的对手,此刻他必然已经收回了手中长刀,不会选择再出手,毕竟这只是一场演武切磋,厮杀时可以不留手,但已分胜负,自然需点到为止,可心知眼前这后生就是个打不死的怪物,当下直接将手中长刀翻转横拉,瞬间便割开了李轻尘小半个身子!

    “飒!”

    一股股殷红的鲜血,就好似不要钱般地泼洒而出,就连一些内脏碎块都随之掉在了地上,观武场内的百姓们见状,顿时哗然,纷纷失态地大喊起来。

    “这,这不是演武么?怎么突然杀人了!”

    “太可怕了,我不敢看了!”

    “杀人了啊,这陇右来的人是怎么回事,行事没有规矩吗?”

    “怎么还没人出面阻止,快救下他啊!这小子虽然不讨喜,但也不至于如此吧?”

    “陇右的杂碎,快住手啊!”

    不过,还未等场外的众人反应过来,李轻尘便伸出双手,分别握住了一长一短两柄刀的刀刃,身后的胡七见状,正要翻转手腕,再度割开李轻尘握刀的手掌,不让他寻找到机会反击,却见一道金色烈焰突然腾起,然后沿着刀身一路烧至!

    胡七瞪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松手,手中那柄长刀以及李轻尘握住的那柄短刀

    ,竟然迅速地融化,成了一地还散发着热气的铁水,转眼间,就只剩下个刀把,还被他紧紧地握在手中。

    李轻尘吐了一口血,转过头,一脸的笑意,正要问胡七肯不肯认不认输,陡然间却被胡七用那刀把给砸在了脸上,满脸络腮胡的汉子眉眼间满是颓唐之色,忍不住骂道:“他娘的,好小子,连刀都给老子烧没了,你可知道这两把刀花了老子多少银两么,娘的!”

    胡七好似撒泼似地骂了一阵,最后却是无奈一叹,默默走到一边,一屁股坐下,摸着自己先前挨了李轻尘一拳,如今还隐隐作痛的胸口,极不是滋味。

    李轻尘伸出手,按住自己腰间那道差点将自己一刀两断的可怕豁口,也是暗道一声侥幸,这次他伤得极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暂时是没余力追击了,不过胡七自己也清楚,李轻尘刚刚已经放了他一手,不然等那金色烈焰落在他身上之后,只怕事情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输的时候,说什么都像是在狡辩,他胡七这辈子又不是没输过,如今自然也输得起。

    抬步走到了还在生闷气的胡七身边,李轻尘龇牙咧嘴地道:“前辈这一刀砍下去,可真是痛死我了,都说演武是点到为止,怎么前辈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啊。”

    胡七抬起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小子不是还没死么,但老子这刀可没了,这怎么算?”

    李轻尘嬉笑道:“好说,我若夺魁,得了朝廷的赏赐,自然可以帮前辈再把刀给补上。”

    胡七摇了摇头,道:“人长得不咋地,想的倒是挺美的,我告诉你,你小子可别高兴的太早,这次来的高手,远比你想得多,我们三人至多也不过就是中下游的实力罢了,你要想夺魁,难,难如登天!”

    李轻尘不以为意地道:“再难也要试试才知道,咱们练武的人,不就是要迎难而上么,要想活得轻松些,当个乐师啥的不好么,何必趟这浑水?”

    胡七闻言,重重地叹了口气,感慨道:“行嘞,别说这些屁话了,老子先输裴旻,这次本来还想找回场子的,没想到连他的后辈都打不过了,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江湖,总是不缺一些不合常理的怪物啊,他娘的。”

    李轻尘调侃道:“早点输了也好,早点休息嘛,你说是不是,前辈?省得人家都倒地了,就你还没倒,那不就多受苦?”

    胡七见他竟敢用自己的话来戏弄自己,当即涨着脸轻哼道:“哼,我们可还没输,你那两个同伴若是不敌,你现在消耗巨大,之后可未必是我那两位老弟的对手,我看你呀,还是抓紧机会,乖乖恢复伤势吧,少跟我这嘴硬了。”

    李轻尘呸了一声,吐出一口涌上来的血水,伸手一抹嘴,笑眯眯地道:“嘿,可我有信心,他们都不会输,前辈你就坐在这慢慢看着吧!”

    ------

    李轻

    尘与胡七之间的捉对厮杀,如今已分胜负,而更早开始的李三三与白狼之间的战斗,则刚刚才进入**。

    若是放在三个月以前,李三三必然不会是对方的对手,这不光是因为修为上以及肉身体魄上的巨大劣势,最关键的,其实还在于战斗技巧与经验上。

    她毕竟是刺客出身,修炼的绝学,所擅长的对敌方式,都是刺杀之道,正面交手,并非她所长,在面对真武殿那一群“乌合之众”的时候,她可以宛如虎入羊群一样,手起刀落,轻而易举地将他们斩杀殆尽,甚至在面对那个被摩诃心经所控制的无心时,靠着自己那独有的天赐武命以及鬼魅的身法,也能很快分出胜负,可当她面对这不知与人厮杀过多少次的陇右白狼时,她一定会落败。

    但如今不同了,敖烈虽是妖兽之身,但毕竟曾与袁飞这等中原第一强者交战过,其战斗经验之丰富,眼光之毒辣,哪怕随意指点,都足以让人跨进一大步,更何况是三个月以来,天天做这小姑娘的陪练,故而如今李三三的战斗技巧,其实已凌驾于李轻尘之上!

    二人身法同样迅捷,以快打快,你来我往,一息之间便可过上数十招,那速度快得,四周百姓都只能看见些许残影而已,别说脑袋转动了,连眼睛都已经跟不上。

    观战百姓们惊呼不断,一个个交头接耳,在询问相熟的人,这窈窕少女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会如此厉害。

    先只以为这三人都是长安镇武司抓出来凑数的,毕竟其他人远道而来,总得派出一支弱队,给其他人面子,面对这陇右来的三匹野狼,应当很快就会落败才对,可如今看来,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就算是这个最不起眼的小姑娘,都远非寻常武人可比。

    二人拳来腿往,光是炸开的真气,都吹得地面的砂砾飞溅而出!

    白狼身材高大,臂展远长于对方,这就是他的优势所在,而此人对于距离的把控,简直堪称完美,或者说他对于自身优势的利用,已是登峰造极了,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点距离,却是李三三需要付出极大代价才可跨过。

    这就是真正的强者,好战,亦善战!

    李三三刚与对方一交手,便体会到了这种极其难受的感觉,就宛如当初和敖烈对战的时候,就因为身子太过矮小,只要速度上不如,或者说没法超越对方太多,她就根本近不了身。

    拳掌相交,与兵刃对决其实都是一个道理,一寸长,一寸强,高手若使用长棍长枪一类的兵刃,就可以将你逼得近不了身,要想兵行险着,就得乖乖挨打!

    她几次使出天赐武命之力,可根本就碰不到对方,又何谈奏效呢,对手那对眼睛好似可以看破她体内力量的流动,但凡她想要出手,对方永远会提前卡在一个让她极其难受的位置,让她被逼做出选择,要么继续出招,先挨上对手一拳,还未必能碰到对方,要么就乖乖后退,继续挨打。

第二百五十五章 临阵再突破

    这个满头银发,眼神狠厉,就如雪原上孤傲白狼一般可怕的对手,也有着与狼一般的敏捷与耐心,他一旦进入战斗之中,便极其冷静,似乎一点也不着急,只是耐心地游曳在对手周围,只要找到机会,便会立马冲上去,一口咬下对手身上的血肉,而且绝不贪功,占了便宜便立马抽身而退,让对手连反击的机会都找不到。

    这种打法,虽然远称不上什么美观,但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最让对手难受,也最为可怕的一种打法,只要你跟不上他的速度,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一步一步地蚕食。

    果然,这陇右来的三人,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而是真正真正从无尽厮杀中成长起来的武道强者!

    而另外一边,沈剑心也已与主动邀战的陈长交上了手,陈长这人虽然瞧着就跟一位世俗中的教书先生一样,一身青衫布衣,可在陇右,其实他的名声远比胡七更大,因为此人平时看着风度翩翩,气质儒雅,可一旦战斗起来,就跟不要命一样癫狂。

    盖因他的天赐武命之力,乃是传自血脉,战斗越是激烈,他便越是兴奋,随之力量也会变得越强,直到最后力量达到巅峰,完全失去控制,除非被人击昏或是斩杀,不然根本无法停下。

    青衫布衣并非掩饰,只是他一直在寻求学会如何控制自身,如何以静道克制体内血脉,从而完全消除掉天赐武命的负面影响的办法罢了。

    陈长一抱拳,沉声道:“请!”

    言罢,脚下重重一踏,一股环形的波纹瞬间炸开,砂砾飞散,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已落至沈剑心前方三步之内!

    沈剑心一拍腰间那柄得自长安武库的黑色长剑,自从上次与武真一一战后,上面斑驳的“锈迹”又掉落许多,沈剑心只觉越是使用,便越是顺手,好似与这柄黑色长剑天生契合一般,纵然没有神意,但轻轻一拍,长剑有灵,自然飞出。

    沈剑心伸手一接,握住长剑剑柄,身体后跃,连连挑动,道道犀利的剑气便直往对方身周各处窍穴而去,但沈剑心到底是宅心仁厚之辈,故而未动杀招,这一招一式,依然是以演武切磋为主,而非痛下杀手。

    陈长双拳打出,轻而易举地便将这迎面而来的道道剑气所震碎,口中更是直接喝道:“沈老弟,这上面有众位大人看着,你尽管放心出手便是,纵是演武切磋,也须尽全力,不然你不痛快,我更不痛快。”

    沈剑心微微颔首,朗声道:“既然前辈坚持,那请恕晚辈得罪!”

    说罢,手腕翻转,一剑自上而下,朝着对方斜斜刺出,宛如璀璨的流星划过天际,以无可抵挡的姿态,直坠大地!

    陈长见状,当即大声赞道:“来得好!就是要这样!”

    说着,拧腰出拳,一拳轰出,万千气流随之朝对手喷涌而去!

    沈剑心轻喝一声,双眼之中陡然绽放出两道凌厉的神光,手中长剑随心而动,那如

    流星坠落般强悍的一剑竟突然改变了轨迹,重重剑气荡开了周围遮掩视线的气流,一剑递出,穿过了那绝不可能被发现的缝隙,便往上一挑!

    “撕拉!”

    血光迸溅!

    来势汹汹的陈长随之滑步倒退,低头一看,胸膛处的青衫破开了一个口子,其中竟出现了一道血痕,他顿时惊讶道:“好小子,你是如何发现我招数中的破绽?”

    天下绝学,无论品秩,皆有破绽,或者说命门,除非是超脱之后,才可真正做到所谓的混元如一,但话说回来,若非完全摸透了对手的招数,比他自己更了解对方,或是双方实力差距太大太大,不然又如何能够在一刹那间,便准确地找到对手招数中的破绽缝隙呢?

    沈剑心伸出手,指了指自己那一对奇异的眼睛,笑道:“当然是靠这个。”

    说着,一抖手中长剑,顿时便有一道铿锵有力的剑鸣声响起,他身形随剑而走,瞬间杀至对手面前,长剑连刺,陈长亦是不甘示弱,就算对手能够发现自己招数中的破绽,可那不代表对手就一定能赢,一拳你能躲开,甚至是反击,那我就再打上十拳,百拳,千拳!

    一席青衫完全笼罩在层层剑气之中,陈长却是满脸兴奋,周身涌动起一股妖异的血光,那是他的天赐武命之力已不受控制地催发而出,正如他所言,反正有这么多大人物看着,他自然可以放心出手!

    双方你来我往,眨眼间便对了十几招,下一瞬,沈剑心一剑横斩,陈长随之一脚踩地,瞬间飞天而起,这次再不留手,催动全力,一拳从上而下,好似苍天震怒,整片天空都随着他这一拳压下!

    天际飘落的雪花都被其磅礴的拳意扯动,瞬间下沉,这一拳之意境,是犹如天公发怒,不是单斩对面一人,而是将整个战场都囊括在内,不分敌我,这次我看你是否还能找出我的破绽!

    沈剑心见状,一挑剑眉,既避无可避,也无需闪躲,双手高举手中长剑,长啸一声。

    既然苍天倾轧而至,那我这一剑,便欲挽天倾!

    “轰隆隆!”

    磅礴的剑气,由其脚下大地而始,连地面的砂砾都被剑意牵动,汇聚成一柄柄长剑的模样,就好似有无数位剑客一起,朝着上苍出剑,执剑问天,荡尽天下不平事,这才是我辈剑客应当有之心念!

    “嘭!”

    眨眼间,拳与剑尖相触,浩浩荡荡的真气与剑气在彼此主人的必胜信念之下,皆朝着对方汹涌对撞,互相磨损,崩溃,道道气流落地,地面顿时炸开了一个个手指粗细的孔洞!

    陈长之拳,正犹如泰山压顶,那霸道无匹的拳意,此刻正狂暴地自天空压下,欲将对手镇压!

    沈剑心咬着牙,努力支撑,体内真气汹涌而出,然而,手中长剑却已在这一拳之威下开始微微弯曲,就连他的膝盖,也在渐渐弯折,他不甘地挺直了腰杆,眼中迸射出两道神光。

    不,我不要输,我绝不要输!

    若是泰山压顶,那便将这山也破碎开来吧!

    沈剑心大吼一声,从心脏处传来的阵阵压力,他却置若罔闻,而手中长剑在听到了主人无比渴求胜利的心声后,突然好似活过来了一般,无穷无尽的剑气从剑身上滋生而出,原本弯曲的剑身,竟渐渐变得笔直,而那连带着头顶大雪一起压下的磅礴拳意,却被逼得渐渐往天空倒退而回!

    沈剑心再次怒吼,猛地往上一刺,无穷剑气瞬间冲天而起,他身上的气势亦是随之节节攀升,而反观陈长此刻却是去势已尽,再也受不住这股压力,竟被一剑逼得倒飞开来。

    落地之后,周身血气涌动,一身青衫,已被凌厉的剑气给弄得破破烂烂,然而,他却不惊反喜,大声道:“好小子,竟然临阵突破,看来今日我倒成了你的磨剑石!”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运行周天,一股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力量不断涌现,此刻他只感觉热血沸腾,彻底解放了对于自身的束缚,猛地一脚前踏,观武场坚实无比的地面瞬间龟裂开来,沙尘四起,平地生龙卷!

    浩瀚的真气涌动,笼罩其周身,将他衬托得如战胜一般,陈长迎头撞碎沙幕,大踏步而来。

    沈剑心手中的黑色长剑颤鸣不止,那不是畏怯,而是在请战!

    只见他一手捂住心口,低头看向了手中不停震颤的长剑,朗声大笑道:“好兄弟,这一剑,你我一起!”

    说罢,同样迈步前冲,在观武场正中央广阔的交战场地中,顿时出现了两条带起无穷黄沙的长线,那是二人同时朝着彼此冲杀而至,不闪不避,毫无花哨!

    陈长一拳打出,上半身的衣物都因承受不住这股外泄的力道,只是眨眼间便被撕裂为一地碎布,而起精壮的肉身体魄上,道道血光顺着经脉不停流动,汇聚在拳头之上,顿时迸发出一道璀璨的血色拳罡!

    他已选择毕其功于一役,打出了此生最为巅峰的一拳,刹那间,大地崩裂,山河晃动,眼前纵千万人,我皆以拳杀之!

    沈剑心毫不畏惧,心神已完全沉浸于剑道感悟之中的他,体内太玄剑气不停涌现,双手持剑,一剑往下斩落,顿时便有一道十丈长的恢弘剑罡从天而降,直斩对手!

    这一剑!

    这一拳!

    既决胜负,也分生死!

    这便是武道的对垒,是独属于强者的领域!

    观武场内的百姓们,此刻已全部被这气势磅礴的武人对决所震撼,一时之间,竟连声音也忘了发出,只是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努力往前探出身子,绝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谁会胜出?

    是我长安镇武司的少年郎,还是那陇右来的青衫客?

    刹那间,磅礴的拳意与恢弘的剑罡一并消散,黄沙漫天,已不见了二人的身影。

第二百五十七章 武家的妖孽

    待得朝廷委派的裁判当众宣布第一战的结果后,李轻尘等人便走到了原位,落座后,已经恢复了些许精力的沈剑心扭过头,由衷地感叹道:“这三位陇右来的前辈都是光明磊落之人呀。”

    这三人相较于他们三人,必定更为擅长合击之道,但他们却依旧甘愿选择与这边三人分开厮杀,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变相的相让,而且一招不敌便干脆利落地认输,绝不拖沓,也没有强行再要求厮杀一番,神色间更无丝毫不情愿,这的确可称得上是“光明磊落”。

    李轻尘亦是点头道:“的确如此,看来其他镇武司中,也不全是梁勇之流,还是有三位前辈这样的真英雄!”

    转过头,他又压着嗓子,小声问道:“没事吧?”

    李三三瞥了他一眼,只是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眉宇间,到底还是不由自主地多了几分骄傲之情。

    她可还没使出真本事呢。

    李轻尘见状,脸上也随之多了几分温暖的笑意,只要她的性子能够再开朗一些,就很好了,无需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每个人,都应该有选择重新开始的权利。

    转过身,轻轻一巴掌拍在了贺季真的头上,李轻尘笑眯眯地道:“怎么样,没给贺兄丢脸吧?”

    贺季真伸出手,扶了扶有些歪掉的发冠,将那用来记载自身见闻的本子揣回怀里,然后才不屑地嗤笑一声,道:“得意个啥,差点没给人家一刀两断了,还装呢?”

    李轻尘无奈地摇摇头。

    “臭小子。”

    一战结束,未让依然意犹未尽的百姓们等待太久,紧接着朝廷派出的裁判便飞至场中,朝着左右两边举起双手,朗声道:“第二战,洛阳,武真一,武灿,张藏象,扬州,顾无双,曹浪,许仕,双方准备入场!”

    此言一出,场外顿时又是一阵兴奋的惊呼声。

    “是洛阳镇武司的人?嘿,他们有多久没出来过了?”

    “快看快看,是洛阳司的人啊!”

    “那黄毛小子就是人榜排名第一的武真一?听说如今已是三品入境的修为了,他才多大啊,也太厉害了吧,真不亏是武神大人的亲孙子,将来恐怕就是我大洛下一任武神了!”

    “真的假的,就是他?这模样看着可真不咋地。”

    “没见识!长得好看就能打?那不如大家去平康坊看戏子们打擂台好了!”

    洛阳镇武司虽已久不在江湖,可江湖上,却依然有着洛阳镇武司的传说,故而他们一经出现,便立马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就连高台上十九座镇武司的领军人都在互相谈论个不停。

    “真不愧是武神大人的子孙,这份天赋,着实是恐怖。”

    “此言有失偏颇,若单论天赋的话,刚刚那叫李轻尘的小子应当比他还年轻吧?”

    “说的是啊,悬镜司那边究竟是干什么吃的,竟然把这三人都给遗漏了,我看真打起来,这武真

    一应当也不会比那小子强多少,难道说,是武督大人特意嘱咐了悬镜司,不让他们太过出风头么?”

    “不,武真一只是在刻意压境罢了,同样是三品入境的修为,他一定比那小子要强!”

    “哦?刘兄是修为更上一层楼,所以隔着这么远也能看出双方差距,还是说刚才自己这边的人输了,不高兴啊?”

    “我呸,懒得跟你们解释。”

    “嘿,这一代人的江湖,还真是越来越精彩了啊,看来我们是真的老了。”

    “那武真一虽强,不过我看这一战主要还是看武灿吧,他可是早早就已入三品了,如今应当是三品大成的修为,武真一到底还是年轻,多磨砺一番,也是好事。”

    药王谷一战,别说底下这些消息闭塞的老百姓了,就算是其他几座镇武司的人也都不知道,盖因此事被朝廷下了令,三缄其口,所以无人知道武真一曾在百草峰上一人独斗李轻尘在内的八人之事,不然只怕会惊得瞠目结舌。

    当先走到场内的武真一,依旧是那一副懒洋洋似乎没睡醒的模样,好像这世上就没几个人值得他提起兴致,的确,他是遨游十方,纵横三界的鲲鹏,蝼蚁再大,又值得他多看一眼么?

    走在他身后的武灿,年长他十余岁,从家族血脉上来说,算是他的堂兄,可惜,废物一个,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更不会给他什么面子,至于张藏象嘛,凑个数罢了,毕竟洛阳镇武司这几十年来一直封闭大门,不曾出世,根本就没有新鲜血液,司里够资格来参赛的,也就这么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勉强凑了两队罢了,至于与张藏象同样已经突破到四品的孔秀,自是不会来的。

    这一边的三人,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就是而立之年出头,而反观对面三位,却都是不惑之年往上的年纪了,而这,竟已是扬州镇武司这边最强的一队,他更是懒得多看,此行不过就是得了老爷子的命令,跑来转转,没想到又遇见了李轻尘,这实属意外之喜了。

    武真一背着手,慢悠悠地踱着步子,那模样根本就不像是来比武的,更像是来阅览风景的游人,对面扬州司来的三人见了,顿时紧皱眉头,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怒气。

    就算你洛阳镇武司的地位再是超然,就算你武真一的家世再好,资质再高,可我们怎么说也是你的前辈,众目睽睽之下,哪儿有你这样目中无人的,三人心中顿时便起了要好生教训一下这后生,让他知道资质并不等于一切,你我之间差了将近三十年,这可不是光靠“天赋”二字就可以弥补的!

    待得裁判一声令下,这次的三人不像上一场的李轻尘与胡七他们一样,还互相抱拳见礼,攀谈一番,显得十分客气,而是不约而同地直接纵身冲向武真一,誓要将这位天之骄子打得低头!

    武真一见状,勉强提起了几分精神。

    本来嘛,这次让武灿出手解决就好了,他可懒得动手,可看对方这样子,竟是打定主意要找自己的麻烦了?

    武真一打了

    个哈欠,立在原地,一手伸出,便有一股浩瀚如海,巍峨如山,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的巨力落下,三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便被硬生生地压趴在了地上,倒在了距离武真一不过三丈之外。

    场外百姓们顿时看得一愣,赶紧互相询问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怎么那黄毛小儿一伸手,对面三人就倒下了,怎么,扬州司这边是下了重注自己要输么?

    而在高台之上,更是惊呼连连。

    “这,这是什么天赐武命?”

    “只是一招便轻易地压下了同境界的三人么?”

    “此子的天资,真是可怕。”

    “难怪如此目中无人,他的确是有这个资格,看来地榜更新之后,他也当在其上了。”

    “厉害,武三绝前辈,你们武家的血脉,果然厉害,洛阳镇武司看来是后继有人了。”

    “是啊,武三绝前辈,这次特意带这小子来,不会就是给我们显摆一番的吧,哈哈?”

    众人一阵谈笑,对武真一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对,毕竟对方一是年轻,同时又有如此卓绝的天赋与修为,有些狂傲那是应该的,第二对方毕竟是武神大人的亲孙子,就算不爽此人,却也轮不到他们来教训。

    然而,作为此次带领洛阳镇武司两队人马前来参与朝廷演武,同时亦是武真一叔父的武三绝,却根本笑不出来,因为他深知武真一这人的秉性,说实在的,若换做是他自己的儿子,他只怕早就痛下杀手了。

    此子越是强大,他便越是感到不安。

    在他看来,连中原四大宗师也都有各自的羁绊,换句话说,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能够对他们产生束缚,至于那些不入品的武人怎么样,他也不在乎,毕竟以他们的能力,也闹不出大事。

    可武真一不一样,他不旦资质之妖孽,堪称当世第一,而且在他的身上,武三绝只看到了近乎野兽般的残暴与随心所欲,他漠视一切情感羁绊,漠视一切的世间规则,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谁就杀谁,根本就不在乎有什么后果,也不在乎会多少人指摘他,一不高兴,便肆意屠戮,这种人,就是最典型的魔道中人,自私自利,完全以己心为重,而且武真一更为极端,因为他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有这样的人存在于世,既不是他们武家之福,也不是江湖,乃至于人间之福,所以武三绝笑不出来,真的笑不出来。

    场上,三个被那股无形的庞大重力硬生生压倒在地的扬州镇武司武侯们,虽然倍感屈辱,但他们只要一使劲想要站起,武真一便又加上一份力,看那模样,就是在戏弄他们,可纵然他们再生气,却也依然无可奈何。

    技不如人,能怎么办?

    武真一看得实在无趣,掏了掏耳朵,突然转过身,看向了座位上的李轻尘,一张口,正要当众挑衅他来与自己签下生死状,单独搏杀一番,高台之上,武三绝却突然站起身,朗声道:“够了!此战,胜负已分!”

第二百五十九章 他乡也团圆

    虽被对手三人手持兵刃团团围住,但裴旻的神色看起来却依然是冷静如初,全然不顾远处的黛芙妮娜在那大呼小叫地冲过来,右手翻转,一下竖起手中长剑,左手屈指一弹,便有一道清脆的剑鸣声随之响起。

    剑身掩面,唯可见两只眼睛,满是自信。

    “这一剑,承让!”

    霎时间,数万道恢弘的剑气从天而落,好比那天河决堤,大雨倾盆,一道剑气圆柱,将对手三人完全囊括进去,于战场之上圈出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剑气领域。

    手握长矛与圆盾,宛如沙场战神的黛芙妮娜才刚刚炸开金光,一下冲到这边,却不得不瞬间止步,噘着嘴,气鼓鼓地看着眼前这技惊四座的剑气光柱。

    片刻之后,恢弘的剑雨终于停歇,裴旻收剑回鞘,一手扶在剑柄处,慢慢走出,云淡风轻之处,方显剑仙英姿。

    望着眼前一脸不开心的金发少女,他却罕见地多了一丝笑意。

    “走吧,我们回去了。”

    在他身后,三人浑身浴血,虽未被伤及要害,依旧可以站立,可三人在经历了刚刚那场剑雨的冲刷之后,已全然没了争斗之心,彼此对视一眼,无奈苦笑一声,然后便转过身,朝着高台之上抱拳道:“我们认输!”

    ------

    入夜,长安镇武司中一间小屋子里,李轻尘,沈剑心,李三三,裴旻,黛芙妮娜,贺季真,玉儿姑娘,还有那位白日未来得及出手的老者秦羽齐至,围坐一团。

    在正中央的圆桌上,摆放着一个铜锅炉子,里面正熬煮着香气浓郁的羊汤,纹理分明的大块羊肉不停在其中翻滚,屋中热气升腾,香味四溢。

    黛芙妮娜探出半个身子,吐着舌头,紧贴上嘴唇,已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去夹,却被身旁的裴旻轻轻拍了一下手。

    “还没熟呢。”

    沈剑心一只手端着碗,一只手抓着筷子,揶揄道:“嘿,李兄,多亏有你在,可省了不少炭呢。”

    却见对面,李轻尘伸出右手,一道炙热的烈焰由其手心处飘落到铜锅底下,只不过火焰的颜色却不是那大日真炎的金色,而是更为接近普通火焰的红色,温度自然也不会太高,毕竟这仅仅只是凡火罢了。

    此举,既是在为众人熬煮着面前香气浓郁的羊肉汤,也是在练习着自身对于力道与真气的控制,吃东西修行两不误,只不过看起来不是那么一回事就是了。

    一旁的贺季真闻着香味,露出一脸陶醉之色。

    “真是不错,托裴大哥的福,司里总算是大方一回了,大冬天里,吃上一锅羊汤,暖暖身子,实在是太棒了,玉儿,我记得你说过,冬天是要养,春天才能好,对吧?”

    与他坐一条板凳的玉儿姑娘穿着一条素雅的长裙,似是有些害羞,低着头,声音很是软糯。

    “《素问》言,冬三月,此为闭藏。水冰地坼,勿扰

    乎阳,早卧晚起,必待日光,使志若伏若匿,若有私意,若已有得,去寒就温,无泄皮肤,使气极夺。此冬气之应,养藏之道也;逆之则伤肾,春为痿厥,奉生者少。嗯,其实季真哥哥说的也没错。”

    贺季真听得是云遮雾绕,就明白了最后一句,挠了挠后脑勺,最后哈哈一笑,尴尬地闭上了嘴。

    李轻尘看向那一人便坐拥整座长安司丹药坊的小姑娘,略微犹豫了一下,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细问。

    对于这位年纪轻轻,但医术就已极其高超的玉儿姑娘,有人曾说她是药王爷孙思邈的后人,也有人说她其实来自三蛊堂,是那位心狠手辣的鬼郎中宗胤的徒弟,不过如今,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药王谷在药王爷孙思邈仙去之后,门下弟子四散天下,已是不复存在,而三蛊堂鬼郎中宗胤又自囚于百草峰杏林之中,似他这样修为的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就必定不会离开,不管那一方,看起来,都不算赢家,如今提起,不是徒增伤悲么?

    正在这时,裴旻突然端过碗来,底部放着撕成小块的白馍以及泡发切碎的木耳,他伸手一引,便有一股奶白色的汤汁混合着几大块去了骨头的羊肉落入碗中,撒上葱花之后,伸手一推,放在了双眼放光的金发少女面前,装作无意地道:“你先提大家尝尝。”

    黛芙妮娜自然不会客气,当即伸手便端起了面前的羊汤,凑到嘴边,也不顾烫不烫的,直接豪饮了一大口,放下碗后,拍着肚子,口中发出舒服的舒气声,然后一扭头,拍了拍裴旻的肩膀,夸道:“好,那我就原谅小裴你白天不让我出手的事啦!”

    羊汤已经熬煮得差不多了,李轻尘亦是随手收起了火焰,再分别为身边呆呆的少女与沈剑心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之后,招呼另外几人道:“诸位就别客气了,吃吧!”

    沈剑心从地上拎起两坛酒来,笑着道:“今日旗开得胜,值得庆祝一番,我特意从太白居买了两坛好酒,大家一起来尝尝吧。”

    说着,一把拍开了封泥,随手掀去盖子,将体内真气外放,便为一字排开的酒碗中分别倒入了醇香的酒液,都是爽口微甜的米酒,口感极佳,而且并不醉人,故而就连玉儿姑娘也没有拒绝,而贺季真更是毫不客气,直接端起碗便一口饮下,放下碗后还不忘催促沈剑心再给自己满上。

    众人皆举碗相庆后,李轻尘突然端起了手中的酒碗,再度为自己续满,朗声道:“得见诸位,引为知己,实乃我人生一大幸事,为此,当浮一大白!”

    言罢,将酒碗放在嘴边,仰起头,一饮而尽,再一抹嘴,将手中酒碗放下后,用神意一引,便将坛中酒水引出落在了碗中,接着又端起来,朝裴旻真心实意地感谢道:“这第一碗,就先敬裴大人吧,自你我相识,裴大人暗中助我颇多,大恩不言谢,轻尘的心意,都在酒中了。”

    一口饮尽之后,便又是第二碗。

    “这第二碗,当敬沈兄,想当初,沈兄

    救我于圆光幻境之中,你我由此相识,之后为一‘义’字,奔赴千里,无怨无悔,轻尘无以为报,这一碗,我先干了!”

    再端起一碗来,李轻尘看向黛芙妮娜,笑道:“这第三碗,就敬黛前辈,当日并肩作战,如今想起,依然是意犹未尽,今后还请前辈不吝指点,轻尘谢过了。”

    转过头,李轻尘看向身旁的少女,双眼迷蒙,笑容灿烂。

    “这第四碗,就敬你了,江边救我一命,又与我共赴幻境,此生能得一知己,难也!”

    连喝五碗下肚,又未运行真气驱散酒气,李轻尘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红晕,甚至连脚步也有些虚浮,当下再度端起了手中酒碗,往天一举,声音却有些低沉。

    “最后一杯,敬王叔!”

    说着,慢慢翻转手中酒碗,将酒液全倒在了地上。

    贺季真,玉儿姑娘,裴旻,黛芙妮娜听了,神色顿时便有些凄然,那个邋里邋遢的,最喜欢说些荤话占人便宜的男人,不知不觉间,竟已经离开大家半年了。

    贺季真心境最是脆弱,当下便偷偷地抹了抹眼角。

    正在这时,裴旻突然端起了手中酒碗,朗声道:“王大人就算在,只怕也要被你们给吓走了,我知道,他是最受不了这种感觉的人,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必再提,今天是高兴的日子,这一碗,就由我敬大家吧!”

    言罢,仰头饮下,同时一拍正在暗自伤心的贺季真的肩膀,嘱咐道:“快去,将杨寅与杨戌两兄弟叫来吧,总是闭关苦修,也不是个法子,偶尔得空,便换个心境也不错。”

    杨家兄弟当时也跟着沈剑心一起,被送到了长安来,二人在被玉儿姑娘救醒之后,裴旻也没问太多,便自作主张地接纳了二人,事后倒也无人有所异议。

    想这两兄弟也是倒霉,本是寻医求诊,却被鬼郎中宗胤给抓住,本想一举炼制成毒人傀儡,最后关头却因孙思邈所言所为而开悟,最终选择放走了二人。

    这二人也由此因祸得福,虽说很是受了一番折磨,但实力却是大进,尤其是杨寅,本来在杨府被杨辰给断去手臂,还毁坏了许多经脉,本来是不可能再修行了,如今在被宗胤以秘术续上了断手与体内断裂的经脉不说,就连肉身体魄也大大地强化了一番。

    只不过,那到底不是他自己的手,若想运用如一,还需要长时间的练习才行,加之二人都难以控制体内的毒素,害怕害了他人,所以他们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一起闭关苦修,就连李轻尘回来也未见到。

    如今裴旻说出此言,自然是想岔开话题,顺便为贺季真这小孩子找点事做罢了。

    贺季真顿时撇撇嘴,一边走,还不忘嘱咐道:“那你们可得给我留着点,别回来就只剩空锅了呀,尤其是,算了。”

    沈剑心瞥了一眼那边从头至尾就在跟锅里的羊肉作对的金发少女,朝贺季真保证道:“放心,我铁定给你留一碗。”

第二百六十章 年少的喜欢

    雨花河的夜,依旧如常,纵使白日里的演武会已经消磨了人许多的精力,但完全不在意什么演武不演武的,只爱流连青楼妓坊,通宵达旦地纵情声色者,亦不在少数。

    入得柔肠百转**窟,从此家国大事,皆是小事。

    穿着深蓝色锦袍胡服的裴冬生,斜倚在铺了一层厚实毛皮垫子的红木长椅上,两只手撑着拦在他与虞蟾姑娘正中央的小方几边上,在已没了多少火光的炭炉上烤着,眼神迷离,脸颊绯红,显然已是醉了。

    他偏着头,微微移动着张开的五指,从指间的缝隙处瞧着那黯淡的火光,似是在询问他人,又似在喃喃自语。

    “酒,还有么?”

    未以纱巾遮面,披着一件银白色狐裘风衣以御寒的虞蟾姑娘,正跪坐在椅子的另外一头,怀抱琵琶,姿态依然优雅,声音轻柔之处,恰似请人低语。

    “酒,自然还有,但公子已经醉了。”

    裴冬生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将脑袋趴在小方几上,口中呢喃着:“醉?我怎么会醉呢,我可是武人呀,武人是喝不醉的,真喝不醉的。”

    虞蟾姑娘的声音依然温柔,却好似那天边的月儿,忽远忽近,想要伸手抓住,却怎么也抓不住,只能无奈地远观而已。

    “若不想醉,虞蟾相信公子自是可以千杯不倒,可公子今夜,不就是来求醉的么,既然醉了,便歇息吧。”

    裴冬生收起腿,双手叠放在胸前,就好似一个婴儿一样,蜷缩在毛皮垫子上,不是因为怕冷,只是下意识的习惯使然罢了,这种姿势,最能让他安心。

    “解忧的东西,怎么能够?”

    虞蟾姑娘手指轻摇,怀中琵琶声动,调子悠扬婉转,再配合她那独特的娇柔唱腔,桂花坊上,顿时传来阵阵靡靡乐声,教人禁不住心神沉浸其中,随歌而舞。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为乐当及时,何能待来兹?”

    裴冬生闭着眼,手指在一旁随着调子的起伏而轻轻地敲击着,口中喃喃道:“短暂行乐又如何?那有什么意思呢?毕竟我知道,它们终究还是会离开的。”

    虞蟾姑娘正在弄弦的手忽然一停,语气中忽然有了一丝莫名的愁意。

    “生而为人,这一生,总归是会有遗憾的,任何事太过圆满,便不是好事了。”

    裴冬生闻言,倏然间从长椅上爬起,大手一挥,情绪无比的激动。

    “其他事,都无所谓,他们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可唯独这件事,我就是要它有个圆满的结局,为此,我甘愿付出一切代价,我什么都不怕,我什么也不要管!”

    虞蟾望着他,却又慢慢地低下了头,终究是背过了身去,轻轻道:“公子,你醉了。”

    裴冬生翻身落地,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拉过了虞蟾的手,她怀中

    的琵琶顿时落地,琴弦崩断,发出了一道清脆的响声。

    “不,我没有醉!我已经想清楚了,我不是什么裴家的二少爷,裴冬生就是裴冬生,我再也不要做我不想做的事,我只要......”

    话音未落,却见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处,突然走上来了一人,身姿魁梧,相貌堂堂,一脸傲然之色,闻听此言,他不由得嗤笑一声,道:“呵,冬生,若你不是裴家的二少爷,你又凭什么能带她走?难道就凭你这狗屁不是的五品修为?”

    裴冬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下清醒了过来,转过头时,神色间也下意识地多了几分惊讶与畏缩之色,就连身子都好似一下矮了数分,声音也低了下来。

    “大,大哥。”

    裴世雄看着他那副窝囊样子,顿时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劝说道:“走吧,冬生,整日待在这等腌臜之地,成何体统!先前放你在这里潇洒几日,已是法外开恩,你若再在这里浪费时光,做那不可能之想,一旦惹恼了父亲,就连大哥也帮不了你!”

    裴冬生低着头,声音沉重。

    “家?家里有大哥,不就够了么?”

    裴世雄闻言,脸色顿时一沉,当即呵斥道:“裴冬生!你快去找面镜子来看看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吧!家,亏你还知道你有家!你可知道,父亲的家主之位,如今有多少人觊觎,你我若不努力,难道要等着父亲老去之后,被逐出主家么!”

    裴冬生扬起头,眼中满是倔强,还待再言,却听得裴世雄大手一扬,厉声威胁道:“闭嘴!跟我回去,不要逼我在这里动手,到时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裴冬生眼神晦暗,一脸颓然之色,半晌,才终于抬起腿,朝前迈出了小半步,裴世雄正想松口气,突然却见裴冬生跪倒在地,朝着裴世雄不停地磕起头来,声音更是带了一丝哭腔。

    “大哥,放过我,好吗?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再当什么裴家的二少爷了,我就想跟她在一起,我没有你那么高的天赋,也不想当什么武道宗师,真的,求你了,大哥,放过我吧!我自甘堕落,我不求上进,这是我自己选的,求求你,成全我吧!”

    话音未落,已经因为这一番话而气极的裴世雄,再也忍不住,直接上前一步便踢得裴冬生翻滚撞在了身旁的桌子上,残余的酒菜顿时撒了一地,碗碟更是摔了个粉碎。

    裴世雄大步上前,弯下腰,一把揪起了嘴角溢血的裴冬生,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不想再当裴家的二少爷?这轮得到你来说了算么?你给我瞪大眼睛看好,你这一身的东西,哪样不是裴家给的,若不是你的身份,你以为你来得了这里?不想当?好啊!把衣服全给我脱了,我再废你武功,今后裴家所学,你一样都不得往外透露,我倒要看看,你之后怎么活,是想去街上乞讨吗?天真,可笑!你是不是真以为她愿意跟你走?那还不是因为看重你这口口声声不稀罕的裴家二少爷的身份?没了这个,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啪!”

    裴世雄越说越气,猛地一巴掌将裴冬生给再度扇倒在地,然后一下站起身来,转过头,看向了神色依旧恬静,只是安静跪坐在椅子上的虞蟾,冷笑道:“呵,娼妓的命,也配有小姐的心?生来就是下贱货,还胆敢魅惑我裴家子弟,你已犯了死罪!”

    说着,一扬手,便直接朝着虞蟾的天灵盖拍去,可她却只是仰着头,呆呆地看着,动也不动,脸上的笑意依旧恬淡,似乎根本没有被对方给吓到,眉宇间反而多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是啊,此生我不过就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娼妓罢了,我的命,早就被你们这些大人物定好了,你们来来去去,想怎么折磨我,我都得受着,如今你想杀我,那也好,就让你们杀好了。

    她缓缓地闭上眼。

    裴冬生一下清醒,猛地从地上弹起,一下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裴世雄的手,泪眼朦胧。

    “不要!”

    裴世雄扭头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要一把甩开这个不懂事的弟弟,再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下贱胚子给打杀了,可最终还是心软,心中一动,转而道:“好啊,想要我今天不杀她,可以,你现在就跟我回家,亲自向父亲赔罪,然后好生在长安镇武司中修行,只要你什么时候超过了我,我自会向父亲求情,让你可以再来找她,可在那之前,冬生,克制住自己,不然你敢来,她就得死。”

    裴冬生听了这话,缓缓地松开了手,这一次,他没有再反抗,毕竟他也明白,这已经是大哥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了,故而点了点头,低声道:“我知道了。”

    裴世雄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后,一下转过身去,看也不看那魅惑动人的少女一眼,似这种下贱的青楼女子,又岂能入他的法眼,想他们河东裴家,那可是大洛第一世家,千年传承,代代皆有英豪,他们裴家的二少爷,又怎么可以娶这种肮脏的女人,不过,如今暂时给裴冬生一点希望也好,在裴世雄看来,他只是太年轻,等时间久了,他自然就会明白个中道理。

    就像小时候喜欢吃糖葫芦一样,长大了之后,又有几个还爱吃的,很多东西,只是某个时间段,比较喜欢而已,或者说新奇罢了,过了那一阵,也就不再痴迷了,这个二弟,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醒悟罢了。

    裴冬生转过头,望向神色呆滞的虞蟾姑娘,语气坚定地传音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我!”

    少年下定了决心后,顿时又恢复了踌躇满志的状态,然而姑娘却只是转过头去,望着帘子后面,那河水中的月亮,什么也没说。

    裴家兄弟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桂花坊,裴冬生总算恢复了几分心气,抬起头,正想与走在前方大哥道歉,忽然间,看向了头顶皎洁的明月,疑惑道:“刚刚,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么?”

    裴世雄转过头,狐疑地看了自家弟弟一眼,旋即脸色一冷,呵斥道:“裴冬生,不要再耍什么花招,我对你的忍让,是有限度的,难道你以为大哥对任何人都这么好说话么?”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未知的杀手

    桂花坊二楼,横遭了一番羞辱,甚至险些因此而丧命的虞蟾姑娘,此刻正跪坐在地上,默默收拾着二人留下的这一地狼藉。

    这种事,她早已习惯,那个男人说的没错,她就是这世上最下贱的娼妓,所以不管是什么灾,什么祸,都是她的过,她只能乖乖地受着,无力反抗,也不敢反抗。

    正在她试图先将地上碗碟碎片拾起,以免等自家坊内的小厮回来后不慎扎伤了脚的时候,面前却无声地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

    她抬起头,有些茫然地望向了对方。

    来者身穿紧身夜行衣,脸上还蒙着厚实的黒巾,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神凶厉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她,而她却想着,这一定不是那个人会有的眼神。

    果不其然,来者根本就没有半句废话,开门见山地问道:“乾三笑,在哪儿?”

    她一下了然,收拾东西的手也随之停了下来,默默地低下了头,忽然站起身,一下冲向了窗边,却被对方一下伸手拉住,然后直接粗暴地拽到了自己面前。

    “说出来,我会尽量让你死得不那么痛苦,不然的话......”

    他抬起另外一只手,却见一只背壳猩红的大蝎子,顺着他的手臂一路爬到了指间,此刻正在她眉心中央,耀武扬威地显摆着自己那可怕的毒针,如此一幕,换个人来,只怕早已被吓得失声。

    然而,她却不答,反倒是依旧在努力地挣扎着,想要挣脱对方逃走。

    其实,她这辈子都没有想要反抗过,因为她知道,老天给的命,是反抗不了的,无论好坏,你都只能接受,但此刻,为了那个人,她却好似变了一个人。

    黑衣人见状,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他心念一动,那只猩红的大蝎子便一甩尾针,一下叮在了她的脸上,霎时间,那张美艳动人的脸便布满了剧毒的紫气,血肉渐渐地鼓胀起来,让她痛苦万分,不但如此,那只毒蝎竟还顺着她的衣领爬了进去,一口咬在了她身上的关节处。

    黑衣人一下松开了手,任由她躺倒在地,眼神冰冷至极,仿佛只是在审视着一个即将死去的猎物而已,而对于猎物,蝎子需要有同情心么,当然不需要。

    虞蟾倒在地上,因为身体极度的痛苦,让她完全不受自身控制地缓缓扭动着四肢,她张开了嘴,却根本喊不出来,口中只能发出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黑衣人俯下身,盯着她那因为痛苦与毒液的折磨而渐渐变得扭曲起来的脸,声音沙哑。

    “死亡,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它不是即刻会发生的,而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现在就由我主宰,按照我的心情,它最多可以持续整整一夜。”

    听到这话,她的眼中,总算是多了一丝畏惧与求饶之色。

    她不怕死,或者说她的心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剩下的,不过就是一个在静等腐朽的肉

    身而已,但她真的很怕疼,一点也受不得,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沦落至此吧。

    这个擅长以秘术驱使毒蝎的黑衣人很是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份对于痛苦的恐惧,他立马伸出手,按在她的脖颈处,手心上的细针刺入血管,放出毒水,她脸上的紫气顿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沉了下来。

    “说吧,乾三笑在哪儿。”

    她看着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尤其是那种自以为掌控了局势的眼神,她还从很多人身上也看到过,他们都是一样的高傲,对她也是一样的鄙夷,却又同样一次一次地来找她,想到这,她忽然笑了起来。

    黑衣人见了,顿时有些不解,这个女人,是疯了么?

    “啐!”

    她突然张开嘴,将一口污血全吐在了他的脸上,然后无声地张大了嘴,大笑着。

    黑衣人的眼中顿时多了一丝恼怒,他一把提起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妓*女,厉声道:“很好,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我倒要看看乾三笑知道后,会怎么样!这长安虽大,却已没了你与他的容身之所,你死了,他迟早也要跟上来的!”

    虞蟾慢慢地闭上眼,静待着死亡的到来,脸上满是洒脱的笑意。

    长安?

    这里从来也没有过自己的容身之所呀。

    只是话音未落,背后却出现了一阵明显的脚步声,黑衣人赶紧一把拖拽着虞蟾姑娘,一下闪到了窗边,再回头一看,却是裴家兄弟一前一后地从楼下赶了上来。

    裴冬生当先走出,一眼便看到了那已被对方折磨得不成人样的虞蟾姑娘,气得是睚眦欲裂,下意识地回头瞧了自家大哥一眼,却发现他竟也是一副凝神戒备的样子,心中顿时了然,这并非是裴家派出的人。

    也对,京畿道四大家族之首的裴家想要在长安城里杀个连民籍都不算的娼妓,还需要用这种腌臜手段么,在这里,他们的话,就可以看做是朝廷的裁决了。

    裴冬生立马大喝道:“快将她放下!”

    黑衣人闻言,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不过,他却也知道,眼前这两位,乃是裴家的两位少爷,一旦伤了他们,那么在长安城里没有容身之地的,就该轮到他了,裴家的势力之大,盛怒之下足以将整个长安都翻个个,找到他,不难。

    想到这,他一把抓住虞蟾的手,当即便想从窗口直接闪身离去。

    “嘭!”

    一直在旁观望的裴世雄,此刻却是瞬间闪身到了他旁边,一腿横扫,拦在他前方,那黑衣人大吃一惊,仓促之下,只能下意识地抬手相抗,却被裴世雄一脚扫得直接撞穿了桂花坊二楼的墙板,跌进了旁边虞蟾的闺房之中。

    饶是如此,那黑衣人竟都未选择放开虞蟾,当下一个翻身从地上站起,却一下跪倒在地,一只手捂着胸口,猛地咳嗽了两声。

    “咳咳!”

    裴世雄负手而立,神色傲然。

    “摘下面罩,饶你不死,若想自尽,也请随意,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就算你是化成了灰,我裴家也有本事把你身后的人找出来,到时候你全族都逃不掉,自己想清楚了。”

    黑衣人一下抬起头来,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位高傲的世家嫡子,寒声道:“是吗,可我怕到时候真查出来了,就该轮到你们害怕了呢!”

    裴世雄听了,顿时嗤笑一声,道:“怕?你也太过高看自己了吧!”

    言罢,一下化作苍鹰,再度合身扑上,欲擒下对方,忽然间却又有一黑衣人从天而降,没有犹豫,当即一拳便朝着裴世雄打来,裴世雄也吃了一惊,赶紧举手相迎,二人在连对几招后,那黑衣人到底占了先手的优势,一下抓住空档,一拳打在了裴世雄的下腹上,逼得他倒退数步。

    一旁的裴冬生见状,慌忙上前扶住了后退的裴世雄,关切道:“大哥!”

    裴世雄抬起一只手,一把拦住了裴冬生,沉声道:“冬生,你先走!”

    裴冬生抬起头看了一眼依旧被对方擒在手中,关节扭曲,眼神晦暗,已没了几分生气的心上人,双眼顿时通红,热血直冲脑门,口中大吼道:“不,我不走!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裴世雄见状,暗骂一声,还未来得及动手阻拦,裴冬生便已经冲了上去,只不过转眼间便被对手一拳打在了肩头,再一脚下劈,便一下将他踩在了脚下,任凭他如何使劲,都动弹不得。

    裴世雄亦没有再多言,他乃裴家嫡子,这生而有之的傲气,让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和解,对方竟然当着他的面,如此欺辱他的亲弟弟,那就该死,管他是什么来头,也无所谓这事儿跟自己有没有关系,更无需先回到裴家搬救兵再说,他裴世雄也能解决!

    随手拾起了地上散落的筷子,裴世雄以大手劲掷出后,同时一下冲上去,一拳打出!

    后来的那黑衣人一下松开了踩住裴冬生的右脚,一手搭在裴世雄的右拳上,以巧劲往旁边一转,再一推,同时一脚蹬出,直取裴世雄中丹田,却未想到,竟被裴世雄后发先至,一脚反踹在胸口,只是还未等他顺势后撤,裴世雄抓住机会,便又冲了上来。

    不过,正在这时,后面那可以操纵蝎子下毒的黑衣人却是一把抓住了虞蟾姑娘的手,强行拖拽着她,一下朝着窗口逃去,试图先离开此地再说。

    毕竟这里可是深不见底的长安城,他们背后的靠山就算再硬,可一旦暴露了,惹来了镇武司的人,也是必死无疑,对他们发号施令的那个人,是绝对不会管他们的,说不定,到时候第一个跑出来将他们杀了,并且毁尸灭迹的,反倒是他,若不是因为这种考量,其实本该由更强的人来做这种事,而不是他们。

    接连挨了对手两记重击倒地的裴冬生一见这情况,立马又鼓起了力气,一下爬起来,再度扑了上去,口中更是大喊道:“别走!”

第二百六十四掌 英雄救美人

    “哐当!”

    酒坛落地,顿时摔了个粉碎,醇香的酒水洒出后,让整条街都随之多了几分酒气。

    刚买完酒,正提在手中,兴高采烈往回走的沈剑心眼见远处一幕,一对天生的星目在夜里熠熠生辉,看得竟比白天更远,瞧见了那熟悉的身影,顿时不由自主地惊呼道:“乾姑娘?”

    乾三笑本已被那心狠手辣的黑衣刺客紧紧地扼住了脖子,险些因为窒息而晕过去,陡然间脖子上的手一松,一口新鲜的空气猛地灌入进来,让她回过神,旋即大声地咳嗽了起来。

    顾不得肺部的疼痛,她咬着牙,一把拔出了依旧插在肩头的长剑后,丢在了一边,然后费劲地爬起来,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前方,却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挡在面前,似将一切危险都拦在了外面,让她竟久违的有了一丝安心的感觉。

    一剑逼退了那扼住乾三笑的脖子,正准备对其痛下杀手的黑衣人后,沈剑心拦在乾三笑身前,厉声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对面四名黑衣刺客互相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转身便开始飞速逃窜。

    鹳雀楼这次被人以重金雇佣,却特意没有出动上三品修为的刺客,因为在长安这种卧虎藏龙的地方,修为越高,反而愈加容易被人发现,倒是这些四品左右修为的杀手,最是适合执行此次任务,但也正因为如此,一旦遇上了镇武司的武侯,他们想都不想就开始转身逃走,根本没有留下来与对方血并的想法。

    沈剑心见状,眼中满是熊熊燃烧的怒意,就连声音也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谁允许你们走的?”

    话音一落,一座恢弘的剑阵骤然降临,四人来不及闪躲,一下便被困在了其中,刚试图想要迅速破开这座由无数细小剑气凝聚而成的剑阵逃出去,却一下被那些凌厉的剑气穿透了四肢,顿时倒在了地上。

    下一刻,一道倩影忽然闯入其中,李三三抬起一脚,便踩住了一个心知任务失败,正欲自尽的黑衣人,探出两指伸入其嘴中,闪电般地拔下了一颗中央藏有剧毒之物,一旦咬破便立即封喉的牙齿,而那人在睁开眼看清了她那与往日其实已判若两人的面容后,却是忽然认了出来,一时之间,竟吓得连话也说不清。

    “你,你,你......”

    这一边,李轻尘也迅速走上前,伸手扶起了已受重伤的乾三笑,赶忙将体内充沛的气血之力与蕴含有丝丝涅槃之力的真气灌入对方体内,帮她疏导经脉,为她修复着内外伤势。

    乾三笑盘膝坐在地上,那可以隔绝神意查探的鬼脸面具早已落下,底下的脸色十分苍白,嘴角溢血,眼神疲累,一身衣服破破烂烂的,狼狈至极。

    她扭过头,看着正在专心运功帮助自己修补伤势的李轻尘,又气,又恼,又是后悔,又是愤恨,当即破口大骂道:“你这该死的王八蛋,这可都是你引出的祸事!”

    轻尘不敢反驳,毕竟这件事他的确是理亏的一方,况且回想先前,乾三笑从未对不起过他,反倒是他接连坑了对方好几次,当下十分心虚,在收功之后,只能无奈地解释道:“乾姑娘,请你相信,此非我本意。”

    乾三笑稍微恢复了几分力气,精神了一些后,却顾不得先去找李轻尘的麻烦,而是一下扑了过去,一把抱起依旧躺倒在地的虞蟾,只可惜,怀中的人儿,早已香消玉殒,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唯独嘴角那一抹笑意,却是那般的扎眼。

    雪花飘飘,寒风萧萧,乾三笑抓着她已经开始渐渐变冷的小手,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李轻尘见状,暗叹一声,默默绕开了她们,穿过剑阵,望向那四名已经被沈剑心分别挑断了手筋脚筋,又被少女拔去了嘴里藏着的毒牙,再以神意制住,眼下连自杀都做不到的黑衣刺客们。

    李三三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道:“他们都是鹳雀楼的人。”

    李轻尘微微颔首,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多想,便道:“罢了,该怎么审问他们,也不是我们的事,先将他们带回长安司,等待裴大人处理吧。”

    言罢,外放体内真气,三品武人的真气由神意驱使,已如活物一般灵动,分出四道细细的丝线,将他们静静缠绕之后,便拖拽在地上,迈步往回走去。

    剑阵消散,三人一齐走出,李轻尘望向依旧抱着虞蟾姑娘的尸体,正努力压抑着哭腔,唯有肩头耸动不止的乾三笑,小声道:“乾姑娘,请先随我们回长安镇武司再说吧,留在这,不安全。”

    乾三笑猛地转过头来,她神色凄楚,眉宇间却有一股极为明显的怒意,强提一口气,一下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李轻尘的衣领,抬起拳便打在了李轻尘的脸上。

    身后的少女见状,刚要抬腿将对方一脚踢开,却被李轻尘伸手拦下,只是平静地道:“没事,让她打。”

    打了李轻尘一拳之后,乾三笑却再无力挥出第二拳,反倒是慢慢地低下了头,缓缓松开手,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一下瘫倒在地,双手掩面,恸哭不止,口中不停地质问着。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呀!”

    这世道,何以就独独薄了她们女子呢?

    她不过就是想多赚些钱,为自己,也为身边亲近之人买一份来去无拘束的自由而已,而虞蟾呢,她只是因家族牵累,不过五岁便被送去了教坊司,而后便成了一个无依无靠,整日以卖笑为生的船家女,试问她们这一生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可为什么世道就偏生不放过她们,一定要将她们逼到绝路上呢?

    这究竟是为什么?

    沈剑心有些不忍,走上前,想要过去搀扶对方,却又不敢,只能小声地问道:“乾姑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以说说么?”

    乾三笑只是紧紧地抱着虞蟾的尸体,垂着头,默然无言。

    忽然间,李轻尘眉头一动,沉声嘱咐道:“三三,你先

    在这守着她,沈兄,劳烦你速回长安镇武司,将裴大人叫出来处理此事,我去去就回!”

    说罢,一个闪身,便已迅速地消失在了原地,完全不给另外二人跟上自己的机会。

    ------

    夜色中,大雪纷飞,迎面而来的冷风就好似一把把无形的小刀,直刮得人脸颊生疼。

    李轻尘全力催动体内力量,不断提速,很快便已经追上了前面那个正在逃窜的黑影,没有多言,脚下轻点屋脊,一下高高跃起,手中的金色烈焰化为一张烈焰长弓,右手一搭弓弦,一拉,一放,一道完全由大日金焰所凝聚而成的箭矢便瞬间激射而出,朝着对方射去!

    “咻!”

    那人感应到身后那股极为可怕的力量,却没有回头,而是猛地往前一跃,一下便消失在了前方浓稠的夜色之中。

    烈焰箭矢射了个空,李轻尘便随之掐灭了与之的神意联系,让它迅速消散在了空中,省得等下误伤了底下还在熟睡之中的百姓们,也避免引起太大动静,引来更多人。

    陡然间,李轻尘眉头微蹙,心中忽生警兆,赶紧将双臂抬起,挡在胸前,下一刻,却被一股大力给打得落下了屋脊,一下掉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偷袭之人更是再度追来,从上而下,一剑刺出,直朝李轻尘心口而去。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轻尘却忽然从地上弹起,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对方刺来的长剑,霸道的大日金焰顺着剑身朝对方涌去,那偷袭者见状,想也没想,便弃掉长剑,转身想逃。

    李轻尘冷哼一声,一脚踏地,四周忽然升起了一道炙热的火焰光柱,将对方给牢牢地困在了里面,除非对方敢于直接面对大日金焰的威力,否则再也逃脱不得。

    随手丢掉了半息不到便已经熔化大半,彻底废掉的长剑,李轻尘双拳之上冒出金色的火光,望着那个焦急地四下顾盼,竟还在想办法逃走的黑衣人,冷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

    黑衣人转过头,看向朝着自己渐渐逼近的李轻尘,眼中已多了一丝明显的畏惧之色,他伸手入怀,李轻尘以为他还有什么诡计,当即飞身上前,一计膝撞,便将对方整个给压在了地上,可与此同时,对手亦是掏出一柄匕首,一下齐根刺入了李轻尘的胸膛之中,再狠狠地一绞。

    那黑衣人见自己竟然得手,顿时眼露喜色。

    李轻尘低下头,望着那柄已经完全插入自己胸口的匕首,又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不屑道。

    “可怜虫。”

    他一把抓住了对方握着匕首的右手手腕,瞬间便将其右手化为焦炭,胸口处,一道金色的烈焰腾起,将那匕首直接化为了虚无,而胸口处的伤势,更是转眼间便已彻底愈合,如此一幕,看得那黑衣刺客是心惊肉跳,霎时间便完全丧失了与对方搏命的打算。

    这根本就是个打不死的怪物,自己和他相比,的确只是个可怜虫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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