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被困十字寺
李轻尘伸出手,一把扯下了对方用来掩面的黑巾,而底下露出的,竟是一张已完全被大大小小的伤痕所毁去,只能勉强看清五官,在夜里更是极为可怖的丑脸。
如此一幕,饶是他看了,都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转念一想,却也正常,刺客一道,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毁去自己的脸后,对于刺杀目标自然是有好处的,而且事后更不容易被按图索骥,找到亲近之人进行报复。
当然了,李轻尘本也没指望就通过一张脸便将他身后的人给抓出来。
右手轻轻一拍,劲力透入,顿时将对方嘴里的牙齿全部震落。
毕竟他又不像李三三,他不是鹳雀楼的人,自然不清楚毒丸具体藏在哪颗牙齿里,索性就一了百了,只是苦了对方,差点没忍住痛叫出声来,满嘴鲜血,极为可怜。
李轻尘再度抬起手,手心火光闪耀,就搁在离对方眉心泥丸宫不足半寸处,那炙热无比的大日金焰随意一卷,便将对方的头发连着眉毛一并烧去,整个脑袋瞬间变得光秃秃的。
“说吧,这次找你们鹳雀楼的,究竟是谁,放心,这里有我的神意隔绝,外人不可能偷听,只要你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事后我可以帮你进入长安镇武司中避难,若你不信任长安镇武司的人,也行,我可以装作被你打伤让你脱身,你若不说,也可以,我倒也没期望从你们这些人的嘴里问出太多有用的东西,不过嘛,好生折磨你一番,我却是很期待的,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疼,不过我也不在乎,等下将你上丹田里的三魂七魄抓出来烧个干净,让你连转世投胎都不成,我高兴,就足够了,怎么样,自己选吧,我只给你三息的时间。”
那黑衣人听了,眼中顿时露出了惊惧之色,显然已经动摇。
而这一边,李轻尘已经开始悠悠地报数了。
“一!”
“二!”
“三!”
眼看着那可怕的金色烈焰就要落到自己身上,底下黑衣刺客的精神一下崩溃,深怕对方没能收住力,他慌忙大喊道:“别,我说,我说!别杀我,别杀我!”
死不可怕,身为鹳雀楼的刺客,他早就已经想通了,毕竟做这一行的,就没有一个可得善终的,但他怕的是魂魄被对方打散,连下辈子投个好胎的机会都没了,故而这一次,他的确是被吓破了胆。
不过放弃了心中的原则,转而向对方求饶之后,他的心情反倒变得很是轻松,是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能活谁不愿意活下去,只要自己能够逃出京城,天下之大,哪里不可去?
李轻尘一把握灭了手中摇曳的大日金焰,道:“说吧,是谁雇佣的你们?”
那黑衣刺客松了口气,不敢再怠慢,赶忙回答道:“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间瞪大了眼睛,双眼外凸,脸色也迅速
变得一片血红,李轻尘心知有异,赶紧闪身往后退开,却见那黑衣刺客整个脑袋竟慢慢地涨大,最后就好似一个大西瓜似的直接爆开,脑浆和血块撒了一地,而那具无头的尸体立马便不再动弹。
李轻尘挥手撤去了能够隔绝外人查探的火焰结界,转头看向西北方,眉头紧锁。
就在刚才,他十分敏锐地从西北方向察觉到了一丝神意波动,顿时了然,这是有人暗中出手灭口了,可那人藏得很深,自己限于实力,也就只能判断个大概的方位罢了,谈不上继续追击,而且此人十分谨慎,竟没有选择向他下手,而是在灭口成功之后,便迅速地隐藏了起来,让自己再也感受不到那股神意波动。
“罢了。”
李轻尘轻叹一声,暗道今日之事,也只能如此了,正欲转身离开,回去长安镇武司,忽然间,他转头一看,两边却有两群身穿长长的白色袍子,相貌奇特的人从黑暗中走出,而当先一人更是以大洛官话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我十字寺里杀人?”
李轻尘闻言,顿时愣了一下,赶紧抬头四顾,这才发现,自己所在之地的建筑风格完全迥异于中原,而是一种极明显的西域风格,只是刚才追得急,竟没有注意到。
对方口中所谓的“十字寺”,其实是“景教”在长安的传教之地,由大洛朝廷派出礼部与工部的官员帮助修建,与沃教,佛教等一样,朝廷允许他们的人在大洛进行传道,并不禁止,包括这些帮助他们修建的寺庙坊市也都是由他们自行治理,不得允许的话,旁人是不可以擅入的,若有大洛百姓在这里闯下祸事,也由他们自由裁定惩罚,京兆府也不可干涉。
没曾想无意之间,自己竟一路追到了这里来,这些可有些麻烦了。
李轻尘赶紧一抱拳,解释道:“在下长安镇武司武侯李轻尘,因有刺客潜入长安行凶,被在下撞破之后,一路追那凶手到了此处,不慎惊扰了诸位,还望诸位见谅。”
在他想来,自己先报出了长安镇武司武侯的身份,紧跟着又点出自己乃是为了追杀潜入长安的刺客来的,对方怎么也该卖个面子,总不至于为难自己才对,却不想,那人竟然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大声道:“我管你是什么身份,此地乃是我景教传教之所,你深更半夜到此杀人,是什么意思?”
李轻尘闻言,不由得有些愠怒,当即诘问道:“我乃大洛武侯,公职在身,如今在我大洛的地界上杀一个有害朝廷的刺客,难道还需要经过你们的同意么?”
他到底也还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更何况今晚之事最后功亏一篑,本就让他心情十分不佳了,刚才能够客客气气地跟对方说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现在对方反倒开始要追究自己,这让他如何忍得?
这里毕竟是我大洛的地界,是天子脚下的长安城中,你一个外乡人鸠占鹊巢也就罢了,毕竟是太宗时期就有的规矩,倒
也不好说什么,可如今怎么还敢反过来追究大洛官员了?
那人听了,亦是针锋相对地呵斥道:“放肆!深更半夜,随意来我十字寺里杀人,你难道还有理了?玷污了阿罗诃昊天上帝,今天决计不能让你离开!”
李轻尘懒得与他再多做争辩,这其中的道理,待得来日有空,用拳头讲清楚就好了,当下纵身一跃,便飞上了天空,可就在下一刻,却有一道三丈高的十字大印落下,将他硬生生从天上打落在地。
这一击虽说是威力不凡,但李轻尘何许人也,硬受一击,也并未受伤,落地之后,抬眼一看,面前却站着一身材魁梧,神色威严的波斯僧,满头棕发,手里握着一个金色十字架,正挡在前方,刚刚,便是他出手将自己拦下。
李轻尘见状,不由得沉声质问道:“你们,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领头的那金发青年依旧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的人,是你!深更半夜来我十字寺里杀人抛尸,然后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天底下哪儿有这么简单的事,罗素,还不快些将他擒下!”
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虽然心中激愤,却不愿因为这种事与这些受到朝廷庇护的外乡人起冲突,加之还着急赶紧回去询问乾三笑的情况,故而只能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愤怒,再度一抱拳,语气也软了几分。
“劳请阁下今日能够高抬贵手,先前冒犯之处,在下向阁下道一声歉,希望阁下大人有大量,如今在下的确有急事需要回到镇武司,还请阁下能够通融!”
那金发青年闻言,双手抱胸,轻哼一声后,冷笑道:“呵呵,通融?小子,你刚才不是很狂么,现在怎么知道怕了?我告诉你,这件事没得通融,你在这里杀人,就是玷污了我们阿罗诃昊天上帝,你必须要接受惩罚,乖乖束手就擒,也省得多受皮肉之苦!”
话音刚落,那身材魁梧的波斯僧口中念念有词,一举手中的十字架,顿时便又有一道金色的十字大印再度朝着李轻尘当头砸下。
李轻尘见状,心中略微思量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直接擒下那一副看戏模样的金发青年作为要挟的打算,毕竟那样做不但不解决问题,反倒只会将事情闹得更大,当下只是奋力一拳打出,天殇拳那轰天裂地的威力瞬间便将那来势汹汹的十字大印毁去,然后他借着这一拳之力,再度纵身一跃,便要直接逃走。
未曾想,李轻尘才刚刚越上屋顶,便见正前方的屋脊上,竟站着一位同样身穿白袍,只是周围多了一圈金边,看起来既神圣,又庄严的瘦小老人。
那老者神色平静,只是轻轻朝着李轻尘一手点去,霎时间,便有一道璀璨的金色流光从其指尖飞出,这道气息堂皇浩大,仿佛源自神灵的金色流光去势极快,倏然而至,只是瞬间便穿透了李轻尘的身体,将他再度打回了地面。
第二百六十六章 激战景教僧
本欲逃出十字寺的李轻尘在被那突然出现的老者一剑斩落之后,此刻躺倒在地,只感觉自己正沐浴在一道庄严神圣的金光之中,没有丝毫的疼痛感,好像泡在温泉之中,无与伦比的温暖与舒适,让他根本不愿起身。
好在,老爷那的幻境修行终究是帮到了他,如今他的心志之坚定,已非往昔可比,哪怕这种感觉再舒服,也依然不能消磨他的战意,他当即睁开眼,心神回归肉身,一阵剧痛便随之涌入脑海。
他咬着牙,很是艰难地站起身来,低下头,看着下腹处被对方一剑刺穿之后所产生的伤,顿时有些震惊,因为在伤口附近正缠绕着一圈乳白色的光芒,不停地消磨着体内的涅槃之力,让它无法自如地修复伤口,而且这股乳白色的光芒竟还在不断地扩散,要将伤口进一步扩大。
这就是景教中人的手段么?
李轻尘在感叹之余,赶紧催动体内的大日真炎与那乳白色的光芒进行对抗,双方互相消磨,李轻尘只感觉中丹田的真气在飞速地消耗着,不过幸好有袁老曾帮他重炼体魄,如今他体内真气的量,本就是同境武人的百倍不止,当下这种消耗却不是很要紧。
事已至此,他就算是再傻都明白了,那暗中之人根本就是故意的!
先让一名手下的刺客将他诱来景教的十字寺,又暗中施展秘法杀死了那黑衣刺客,如今景教僧侣便有合理的理由将自己擒下,如果他反抗,最后若是死在了这里,那么将无人能替他伸冤,毕竟他只是个孤家寡人而已,对方又抓住了把柄,裴旻他们就算有心想报仇,恐怕都难以翻起风浪,因为朝廷那边注定是会阻拦的。
绝不能留在这,可一味逃跑的话,恐怕也不行,为今之计,便只能全力出手了!
他打定主意,怒喝一声,体内的大日金焰全力催发,无穷烈焰顿时朝着四周烧去,那些身穿白袍的景教僧侣见状,齐齐惊呼一声,慌慌张张地转身逃开。
再看那名忽然现身阻拦李轻尘逃走的神秘老者,见状也是再度出手,左手一抹,一柄完全由金光所凝聚而成,似虚似实的光剑便被他一把握在手中,猛地朝着李轻尘斩来!
李轻尘神色一紧,心知这名现身阻拦自己的老者绝不简单,当即脚踏大地,挥拳打出了一击天殇拳,霎时间星河扭转,群星崩灭,无穷无尽的大日金焰亦覆盖在那些碎裂的星辰之上,无尽伟力,朝着老者迅猛地冲刷而去。
那身穿绣有金边的白袍老者手持光剑,奋力往前一划,一道仿佛天地初生,分裂阴阳的璀璨光芒,一下便撕裂了眼前的星河,霸道的力量落在了李轻尘的身上,一击便劈得他倒飞开来。
“嘭!”
落地之后,李轻尘立马一个鲤鱼打挺,重新翻身站立,再低头一看,却见一道显眼的伤痕,从右肩一直蔓延至左侧的腰间,上面附着的乳白色光芒还带着一种好
似火焰般炙热的力量,正不停地烧灼着他的肉身,攻击着他的神魂!
那神秘老者负手而立,似乎已将李轻尘视为待宰羔羊,并不急于进攻。
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自左手手心处冒出一团灼热的大日金焰,左手手掌沿着右肩处开始的伤痕,一路往下抹去,上半身的衣物随之被烧成了灰烬,可那恐怖的伤痕却渐渐愈合,只是看李轻尘那青筋毕现的样子,显然这对他自身而言,也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等到掌心的大日金焰终于消失,肉身上的伤口也已经复原如初,两边观战的景教僧侣们见状,顿时惊讶得无以复加,手握象征着他们信仰的十字架,喃喃念叨个不停。
“你以为你吃定我了?”
李轻尘猛地狂吼一声,再度踏地前进,一拳打出,体内的大日金焰往外喷吐,瞬间凝聚为上古诸神兽中,作为大日之力的显化,同时亦是大日金焰本源力量的三足金乌形态!
光芒万丈的三足金乌展开自身双翼,张开鸟喙,顿时便有无穷无尽的金色烈焰朝外喷涌,那势头,就好似上古时期的大日降临,要将此地彻底焚毁干净!
李轻尘心中暗道,闹吧,闹出大动静,只有这样,才能吸引外人的注意,让自己搏到那一线生机!
老者见状,眉头微蹙,赶紧再度挺身杀来,手中那柄威力无穷的光剑朝前一斩,一道白光激射而出,顿时将那头三足金斩得崩碎开来,霎时间灰飞烟灭!
然而,转眼之间,李轻尘便已抓住机会近身,一下抬起右拳,正要朝老者打出那星河倒转的一击,陡然间却有一道完全由丝丝缕缕庄严神圣的白光所凝聚而成的锁链从一旁飞射而来,一下便将他的右拳死死缠住,让他无论如何也打不出这一拳。
李轻尘反应极快,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立马又抬起了左臂,可转瞬间又有数道白色锁链自两边激射而出,只是瞬间,便将他的四肢全部捆住,而两边出手的景教僧众赶紧抓着锁链的另一头,齐心协力地朝着旁边一拉,顿时将李轻尘给吊在了半空之中,暂时无法动弹。
老者见了,也不含糊,转而以双手持剑,光剑剑身上顿时光芒暴涨,威力更增一倍,双手一挥,一下便朝着李轻尘脖颈处斩去,看那样子,竟是打定了主意要下死手!
此刻李轻尘一着不慎,被那些奇异的白色锁链所偷袭,牢牢地捆住了四肢,吊在半空,就连体内的经脉丹田也被一股奇异的力量一并封锁,一时之间,单靠肉身之力,竟是挣脱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光剑朝自己斩来。
我,要死了吗?
李轻尘满脸狰狞之色,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光剑,心中极为不甘,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成为一只待宰羔羊,连反抗也不成,可就在这时,一道红光乍现,那手持光剑,正欲挥剑斩下这邪魔头颅的老者,竟被偷袭者从旁一拳砸中
了腰侧,身上的白袍炸裂,护体白光亦是随之崩碎,整个人一下横飞了出去!
又是一击凌厉的手刀,轻而易举地便斩碎了捆住李轻尘四肢的白色锁链,两边正费劲全身力气拉住锁链的景教僧侣们顿时收不住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身穿黑白武服的少女忽然现身,一下拦在了李轻尘的身前,刚才正是她施展出老爷所赐的《红尘白刃功》中的绝技,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以根本无法反应的速度近身,一下将那手持光剑的白袍老头儿打退,然后以天赐武命之力覆盖手掌,一计手刀便将那些神异的白色锁链斩碎,将李轻尘放出。
眼看有人来救自己,李轻尘却并不高兴,反倒是沉着脸喝问道:“你怎么来了?”
少女板着脸,连头也不回,只是自顾自地道:“现在,你又欠我一条命了。”
李轻尘闻言,微微一怔,心中微暖,再也说不出苛责的话来,只是一把抓住了身前少女的手,背后展开两道由大日金焰凝聚而成的火焰双翼,轻轻一扇,一下冲天而起。
底下的景教僧侣们见状,顿时失声惊呼道:“天使!是天使啊!”
李轻尘突破束缚,一下冲上了高空,正待辨认方向,朝长安镇武司逃去,可下一刻,却有一个背后生出如禽鸟一般白色羽翼的男子现身,拦在前方,手持一柄两边开刃的宽背重剑,双手握住剑柄,挽了个剑花,朝着李轻尘一剑劈下!
一道威力无穷的白色剑光当头砸落,李轻尘赶忙挥起左拳相抗,漫漫星河与那道强横霸道的剑光一同破碎,可他也被这反震之力给劈得失去了重心,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无奈地再度落地。
几次试图突围离开,却皆被对方突然出现的高手给拦下,李轻尘面沉似水,心知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顿时也绝了不将事情再度闹大,不愿大开杀戒的打算,在落地之后,松开了拉着少女的手,咬牙道:“一起杀出去吧!”
少女听了,嘴角一勾,脸上竟头一次露出快意的笑容。
“正合我意。”
眼见那重整旗鼓之后,除了身上的白袍碎裂,可自己似乎毫发未损的老者与那生有两只奇异的白色羽翼的金发男子一齐持剑杀来,李轻尘轻喝道:“要哪个?”
少女只以行动作为回答,原地只见一道深红色的烟雾忽然升腾而起,而她本人则已经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了那手持光剑的老者身后,一拳便朝着老者后脑处砸去。
她可不像如今的李轻尘,杀人之前还要再仔细权衡一番后果,既然对方要动手,她就不会留手!
李轻尘见状,亦将身后双翼一展,尘土纷飞间,他右手虚握,金色烈焰迅速凝聚为一杆火焰长枪,被他一把握在手中,挺身便朝着那背生羽翼的金发男子杀去,口中更是大骂道:“什么鸟人都敢来拦老子的路,给我死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李三三被俘
夜空下,火焰长枪与宽背重剑相撞,顿时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
“铛!”
大日金焰覆盖全身,照亮一方天地,衬托得李轻尘宛如神邸降临般威严,他一手持枪,指向对手,冷声喝问道:“敢在长安城中袭杀长安镇武司武侯,你可知这是什么后果么?”
那手持宽背重剑的金发青年根本不搭理他,只是再度一扇身后如禽鸟般的白色双翼,瞬间加速,扑杀上来,李轻尘见状,也不再多说,当即挥舞起手中的火焰长枪,同样朝着对方杀去。
打就打,还怕你不成?
二人战作一团,以一对一,已不再打算留手的李轻尘伸展手臂,一枪刺出,而对手亦是毫不示弱,同样一剑斩来!
“铛!”“铛!”“铛!”
半空中,金光已与白光纠缠在了一起,旁人完全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闻巨响阵阵。
在连续数次相撞后,那杆只是由大日金焰所凝聚而成,本身并无实体的火焰长枪再也承受不住反弹的力道,一下崩灭开来,那金发青年趁势一剑斩在了李轻尘胸口处!
这一剑的威力之强,下手之狠辣,几乎将李轻尘给一分为二,但他亦是趁机一手抠在了对手的肩头处,五指如爪,往下一拉,竟险些将对手整个右臂都硬生生撕下。
鲜血喷溅,无比惨烈。
互换一击之后,二人再度分开,李轻尘挺身而立,金色双翼扇动不停,悬停空中,而身上那道可怕的剑痕则在大日金焰的覆盖下,迅速愈合,再看对面那金发青年,其左手处冒起一道让人感觉无比温暖的乳白色光芒,放于右侧肩头处,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竟也是瞬间止血,然后飞速痊愈。
这一幕看得李轻尘是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难怪对手不惜跟自己以伤换伤,原来他竟也有这般厉害的自愈手段,李轻尘眉头微蹙,心中顿时有些烦躁,因为他清楚,一旦对手跟自己一样不畏惧受伤,那么自己最大的优势无疑已经失去。
当下对于想要迅速突破对手防线逃走的李轻尘而言,一旦陷入持久战的话,对他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再看地面,李三三亦已与那手持光剑的老者交上了手,施展出红尘白刃功的少女身法极其古怪,一道红烟升腾而起,她便可以在瞬间转移自己的位置,然后从种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对方进攻,如此霸道的绝学,简直是骇人听闻。
不过,她如今却也面临着几乎与李轻尘一样的问题。
首先是这景教老人的速度同样很快,而且他手中那柄无坚不摧的光剑并非完全由体内的力量所凝聚而成,不但威力极其可怕,而且根本就无法打碎,一旦反击,就连少女也不敢直面其锋。
加之这老者的身上一直都覆盖有一层与那金发青年同样的乳白色光芒,不但可以保护他的肉身,而且一
旦破碎之后,很快便可以复原,些许小伤更是转眼间就可恢复如初,这种种优势叠加之下,表面上看似是少女占据了上风,完全打得对方摸不着头脑,但实际上每一拳下去,最后都是无功而返。
少女面沉似水,她并不着急,因为身为一名合格的刺客,最重要的绝不是自身的修为如何,而是要在任何时刻,无论什么样的情况下,都能够保持足够的冷静,这样才能准确地判断出当前局势,寻找到办法击败对方,否则自己先乱了阵脚,那必然会落败。
几番试探下来,少女已经明白了,除非自己能在同一处地方接连打上数拳,否则自己根本就无法重创对手,更谈不上驰援李轻尘,可若是真那样做了,自己就无法再不停地转换位置,届时这老者的反击,同样会让她难以消受。
她与李轻尘可不一样,她没有自愈的手段,一旦受伤,就会实打实地影响到自身战力,到时候反倒会成为累赘。
可她没有犹豫,心念一起,红烟一闪,便已瞬间出现在了老者的身后,一拳轰出,可碎万物于无形的天赐武命之力将老者身后的护体白光崩碎开来,再想乘胜追击,重创对手的时候,但见一道金光猛地一闪,少女随即闷哼了一声,被对手转身一剑刺中了胸口!
老者回过身,看向已被手下的景教僧侣们趁势用锁链给死死捆住,再无法脱身的少女,笑眯眯地道:“小苍蝇,终于抓住你了。”
少女脸色微沉,她万万没想到,这老人的战斗经验竟如此丰富,战斗意识竟如此可怕,自己与他几番交手下来,竟被他成功地抓住了自己施展红尘杀拳的规律,故而在自己忽然出现在他背后,朝其打出一拳的同时,他便已经迅速地转身递出了手中的光剑,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其重创倒地。
无可奈何,着实是实力上的差距。
天际处,李轻尘与背生双翼的金发青年依然是平分秋色的局面,可在他以眼角余光瞥见少女中剑倒地之后,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焦急,猛地转过身去。
却见少女已被那些该死的景教僧侣用锁链捆住,就连体内的真气与神意也被这些加持过的锁链封锁,当下动弹不得,而那老者已经手持光剑慢慢逼近,心中顿时怒火中烧!
心中的狂怒再也压抑不住,他丝毫不顾身后的金发青年再度朝自己持剑斩来,而是狂吼一声,便朝着底下这座占地不小的十字寺一拳轰下!
“你们全都该死!”
这一拳,不为其他,为的只是给少女解围而已,故而这一拳之威直接覆盖了整个十字寺,此刻的他,已根本不在乎这一拳下去会殃及多少人,因为他的心,此刻已完全被杀意所填满!
由李轻尘不断改进,再全力施展而出的天殇拳法,其威力甚至已经超过了不少地品神功,当下这一股天崩地陷,诸神陨落的大气象骤然展开,竟隐隐有了天相一击的雏形!
拳意灿然,烈焰升腾,星河
扭转,群星崩碎,众生寂灭,天地晦暗,这可怕的一拳携带万钧之力,如上苍震怒,好似一片天空压了下来,覆盖了整个十字寺,眼见这一幕,就连底下那老者的脸色也终于是变了。
可就在这时,忽见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
“神说,要有光。”
天上地下,仿佛有无数人同时喊出了这一句,层层叠叠的声浪,宛如魔音贯耳,让李轻尘头脑一阵眩晕,而底下的十字寺亦是随之升腾起了一道庄严如神邸庇佑的白光,将整个坊市都包裹其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护罩!
李轻尘这一拳落下后,竟只不过是在那道浓厚的白光护罩上激起了些许涟漪罢了,别说打碎了,就连一丝破裂的迹象都没有看到。
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李轻尘满脸愕然之色,加之受到那个不知名的威严声音所影响,脑袋昏昏沉沉的,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反应,冷不丁胸口处一痛,低下头一看,却是那柄宽背重剑的剑尖,竟已从他的胸口处透出!
底下已被生擒的少女看到了这一幕,眼中随之出现了惊慌之色,急切地大喊道:“走啊!李轻尘!快走啊!”
李轻尘双眼赤红,额头处青筋毕现,他厉声喝道:“走个屁!”
抬起双手握住了从自己胸口处透出的剑尖,他大吼一声,两边的手臂都随之涨大了一圈,皮肉崩裂,殷红的鲜血从其中溢出,就连由袁老动用六丁神火为其淬炼过后,已宽广得如那大江走水道一般的坚韧经脉都承受不住短时间内奔涌而至的浩瀚真气,缓缓撕裂。
李轻尘使出浑身劲力,低吼道:“给我断!”
“咔!”
一声脆响之后,就见那柄品相极其不凡的宽背长剑的剑尖,竟被他用蛮力给硬生生地折断!
身后那远从西域而来的金发青年见状,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不禁在心中喃喃自语,暗道此人难道是地狱来的魔神么,怎么会凶悍到了这种地步。
以肉身掰断了自己的斩魔大剑?
这可是传说中用来斩杀那些敢与神邸争锋的巨人们的剑啊!
李轻尘哪管这些,他一手抓住手中剑尖,猛地往下一掷,砸在那道白光屏障之上,可那断裂的剑尖却是瞬间就粉碎开来,他又将背后的金色双翼猛地一扇,重重地落在了那白光屏障之上,因为速度太快,所带来的压力之大,饶是他都不得不微曲双膝化去。
“给我破!”
李轻尘已完全陷入了狂怒之中,一边嘶吼着,一边打出了一拳又一拳,当下已是施展出了全身的力气,出拳不止,根本就不在意天殇拳对于肉身体魄的反噬,只是重复地重重砸在了那道坚不可摧的白光屏障之上。
管你什么东西,今天都得给我碎了!
一拳不够那就两拳,两拳不够那就三拳!
第二百六十九章 挟大势向前
还要交代么?
简简单单五个字,尽显大洛武侯的霸气。
要交代?
好,那这就是我长安镇武司对你们的交代。
金发男子头顶光秃秃的一片,被冬风一吹,竟感觉有些冷意,而见对方已不敢再言语,裴旻却依旧不依不饶地问道:“还要么?这样的交代,我可以给你百万次。”
身穿金边白袍的棕发老人面露骇然之色,要知道,对方距离这边可是有着整整十丈的距离,而自己离同伴仅有三步而已,饶是如此,在对方出手的时候,自己竟然没能反应过来阻拦?
这剑,究竟是有多快?
与此同时,一众正立于半空,既为助威,也为看戏而来的镇武司武侯们,全都面露快意之色,不少人更是直接朝着裴旻竖起大拇指,就这样当着底下景教众僧侣的面,一边夸赞,一边嘲讽了起来。
“裴大人,说得好呀!”
“霸气,裴大人,我老刘今天算是服了!”
“服气,服气,这才是长安镇武司该有的样子嘛!”
“哼,就该让这些下贱玩意儿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我大洛,可不是谁都能跑来撒野的!”
“老头儿,你也想要交代么,我的不多,不过只给你一人的话,应该够了,如何?”
“呵,这世上总是不缺找死的货色,我看这景教,也是时候从我大洛除名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又刻意没有避讳底下的人,反而是故意以传音入密的手段落入对方耳中,端的是嚣张无比。
遥想大洛十九座镇武司建立的这一百五十余年来,还是第一次真正做到了同仇敌忾,携手对敌,本以为这第一次是要与真武殿决一死战,没曾想竟是面对一群连腿都已经站不稳的外乡人,不过嘛,这也都是他们自找的,故而其他人并无丝毫异议,反倒是心甘情愿地来为长安镇武司助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随时敲打你们都算好的了,现在朝廷不但允许你们在大洛传教,还给你们地方住,你们不思感恩也就罢了,竟还敢堂而皇之地对我大洛武侯们下手,是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真当我大洛无人是不是?
大洛朝廷各衙门之中,唯以武人集聚的镇武司最为桀骜难驯,这不是没有原因的。
武人修行,本就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己斗,不是实力在自己之上,谁也不会服气。
那景教老人的面色变得十分难看,不过眼下却也没办法,既然连圣光守护都已被撤去,就代表连那位大人也不愿再生事,他又岂敢越俎代庖,进一步扩大双方矛盾呢?
老者深吸了一口气,赶紧指挥着众景教僧撤去了锁链,将已是囊中之物的少女放开,而李三三在脱困之后,赶忙以体内真气暂时锁住腹部的伤口,又忧心李轻尘的情况,没有再多浪费时间,赶忙飞天而起,迅速飞至黛芙妮娜的面前。
望着李轻尘那血肉模糊,已可见森森白骨的双
臂,少女此生竟第二次流出泪来,而上一次,还是她幼年时,因吃不住练习刺客之道的苦,被硬生生打哭,而从那之后,她就再没哭过,然而今日,她却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清泪,扬起手欲打,却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傻子,傻子,你就是个傻子。”
李轻尘此刻已是极度虚弱,还是由黛芙妮娜帮着才能勉强站在空中,体内的真气全都消耗了个干干净净,不管不顾地超越自己极限的后果便是皮肤,肌肉,乃至于体内的经脉都全部撕裂,气血之力消耗太大,连涅槃之力也变得十分微弱,伤势恢复得极其缓慢,不过好在他还活着就是了。
李轻尘见她抬手,吓得下意识地一缩头,直到她将手放下,哭成了泪人,这才咬牙扬起两只血肉模糊的断臂,微微摆动,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故作潇洒地道:“我说过,定护你一生平安,男人嘛,说过的话,怎么都要做到的,我又没死,哭个什么。”
黛芙妮娜稍稍松手,李轻尘一下从空中坠落,吓得他差点叫出声来,可紧接着又被一股柔和的真气托起,这才重新站定,黛芙妮娜见状,在一旁笑道:“男人嘛,就是只会逞强。”
再看这边,面对着一众镇武司武侯们的冷嘲热讽,老者就算再是生气,却也只能忍气吞声,毕竟眼下形势比人强,大洛朝廷不可能得罪手下镇武司衙门而反过来偏袒他们,一旦真激怒了对方,恐怕景教在大洛的传教之事也要受阻,到时候自己恐怕就只能回圣城受罚了。
老者一抱拳,语气已变得十分客气。
“今晚的事,都是误会,我们事先不知两位大人的身份,还当是有图谋不轨的外人闯入十字寺,这才出手想要制服贼人,然后扭送镇武司,现在误会解除了,裴大人可还有指教之处?”
几句话,便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顺便把自己这一方的责任推脱得干干净净。
裴旻听了,虽有些不太舒服,却也不愿再将事情闹大,眼下不适合节外生枝,于是便道:“指教谈不上,不过前辈您既然也是个用剑的,那来日裴某便再来讨教一番就是,夜已深,明日还有演武会,我们也就不叨扰了。”
言罢,不管老者如何反应,裴旻便转身直接飞至李轻尘的身边,李轻尘见状,赶忙低下头,感激道:“这次多谢裴大人搭救了。”
裴旻摆摆手,指点道:“不必谢我,要谢,就去谢谢他们,李轻尘,现在你能明白了么,很多事,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办成的,唯有挟大势以向前,方能无往而不利!”
李轻尘心中一紧,赶紧点头道:“多谢裴前辈的指点,轻尘今日,受教了。”
裴旻微微颔首,转过身后,向着空中的诸人一抱拳,朗声道:“今日诸位助拳之恩,裴旻铭记于心,不过我司晚辈如今受了重伤,还需回去静养,就暂不向诸位一一道谢了,待来日,演武会场上,再让他亲自向诸位道谢吧!”
众人听了,也是七嘴八舌地回应了起来。
“好说,演武会上不留手,就是对咱们最好的感
谢了!”
“说啥谢不谢的,这些胡人打的也是我们的脸,若不是裴大人阻拦,老子今晚可真想把这直接夷平了!”
“嘿嘿,下次若还有这种好事,裴大人只管只会一声,我等手痒,正愁不能痛快与人厮杀呢!”
“我辈武人,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更何况还是镇武司同僚遇险,哼,这些该死的胡人,真是狗胆包天,剿灭了真武殿后,我胡七第一个再来讨个公道!”
“胡老弟,到时候记得叫上我!”
“加我一个,我也手痒难耐呢!”
“真可惜,没能打起来,那老头儿看着挺厉害的,我很想见识见识景教的绝学呢。”
“哎,困了困了,诸位早些回去休息吧。”
李轻尘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方才明白什么叫做大势。
这就是大势,只要占据了道义,出拳便无需顾忌,群情激愤之下,就连受到朝廷庇护的景教也不得不低头求饶,哪像自己先前那样需要畏首畏尾。
亚圣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自己若要报仇,大概也需要裹挟起这样的大势才行吧,原来自己一直都走错了路,自以为单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如何如何,殊不知,只要大势一起,今日便是一个普通人站在这,也依然可以让这些景教僧低头。
李轻尘心中暗叹,这才是真正的修行啊,顺应天心,无往不利!
众人挥手作别,其余镇武司的武侯们看了一场好戏后,意犹未尽地转身回去朝廷分派的驿馆,而长安镇武司这边的人也开始往回走,等到走出一截之后,裴旻这才向李轻尘低声训斥了起来。
“真是胡闹,深更半夜的,怎会冒冒失失地追到这里来,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模样,再晚一会儿,不就白死了?到时候你等着谁给你报仇,是剑心,还是我?”
李轻尘被训得没脾气,只能不住点头。
“的确是轻尘想的太简单了。”
裴旻继续严肃地训导道:“看来是幕后之人想要灭口了,竟联合了景教与鹳雀楼,还未浮出水面的势力也不知还有多少,就连你那位姓乾的朋友也被你连累了,不要以为自己实力不错就乱来,这长安城的水,远比你想得深,以后再要有什么行动,务必三思而后行!”
李轻尘只能低着脑袋,乖乖挨训。
裴旻见状,轻轻地叹了口气后,道:“王大人将你交托给我,你若出了事,我又该怎么向九泉之下的王大人交代?轻尘啊,以后莫要再冲动行事了,如今就静待演武之后,向朝廷禀告此事,再作商议吧。”
说着,他又道:“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这一次不光是抓住了鹳雀楼的刺客,而且还知道了这个幕后之人能与景教有来往,甚至驱使对方办事,这便又是一条新线索,而且我们在路上还发现了昏迷的裴家兄弟俩,也是被鹳雀楼的刺客所伤,险些身死,裴家若是知晓,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有他们倾力相助,这件事,倒好办许多了。”
第二百七十章 乾三笑上船
长安镇武司的丹药坊里,一席洁白素裙,清幽淡雅的玉儿姑娘正在给盯着脚下青色地砖怔怔出神的乾三笑上着药,而沈剑心则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右手按着剑鞘,背身而对。
旁边,恶虎杨寅伸出那条表面布满了紫色花纹的奇特右臂,按在裴世雄后腰处那已经溃烂流出绿色脓水的伤口上,一股股毒气便被自然地吸出,反哺于他。
个子不高的天狗杨戌同样在帮昏迷中的裴冬生解毒,他们二人先前被鬼郎中宗胤炼制成了毒人傀儡,虽吃尽了苦头,却侥幸没被抹去自身意识,之后鬼郎中宗胤亲手放走了二人,现在他俩却是因祸得福,不但百毒不侵,而且一身后天毒功与原本的绝学相融在一处,实力更是大进!
裴冬生的实力最低,但伤势也是最轻的,外伤并不多,只是因为被许多毒蝎蛰咬,导致毒液入体而已,但裴家的绝学也不是凡物,依然护住了他的心脉不让毒液侵入,如今被救回之后,有杨戌帮他吸走体内的毒液,连解毒丹都不用吃,很快便已经清醒过来。
裴冬生睁开眼,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下意识地喃喃问道:“这,这是哪儿?”
沈剑心一下从沉思中惊醒,赶忙站起身,走到一旁,按住了裴冬生,小声道:“冬生,这里是长安镇武司,你先不要乱动,等玉儿姑娘检查一番再说。”
“沈大哥?”
裴冬生有些茫然,全然不知自己怎么就到了此处,陡然间,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不顾沈剑心和杨戌的阻拦,挣扎着想要从病榻上下来,却因为过于虚弱,一下滚落在地,不管杨戌的搀扶,完全靠着意志力匍匐着爬动到了屋中一座大理石铸就的石台上,而在那上面,此刻正躺着他的心上人。
“虞蟾,虞蟾!”
他颤巍巍地抓着她已经变得冰凉的手,望着她已经永远定格的面容,失魂落魄的叫着她的名字,心中的凄楚,可想而知。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沈剑心伸手拦住了还想上前搀扶裴冬生的杨戌,轻轻地摇了摇头。
“让他哭会儿吧。”
虞蟾姑娘体内残存的毒气已被杨寅吸出,但她到底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被一番折磨,香消玉殒,脸上却还有坑坑洼洼的痕迹,再不复生前的美貌,可裴冬生清醒过来后,隔着一段距离,却依然一眼便认出,此刻跪倒在石台边上,无力地垂下头,泪水涟漪,低落在地上,嚎嚎大哭。
“我没用,是我没用,是我没用啊!”
正在这时,丹药坊的大门一开,李轻尘与少女一齐走入,沈剑心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去,一下子也瞪大了眼睛,惊得连嘴都变得磕巴了起来。
“李,李兄?”
不怪他第一时间竟有些犹豫不敢相认,委实是因为李轻尘现在真没个人样,虽然此刻裂开的肌肤
已经愈合,看不到底下的筋骨血肉,但浑身上下全是厚厚的血痂,而且双臂齐根而断,如今才刚刚长出一小截,白骨和血肉都还露在外面,肉芽微微扭动,一旁的杨戌见了,差点没一口将晚上喝的酒水全吐出来。
李轻尘见状,咧开嘴,露出一口小白牙,反过来宽慰对方道:“没事的,沈兄,小伤罢了。”
沈剑心赶忙绕过了桌子,望向腹部有着一大团干涸的血迹,眉眼中也同样都是虚弱之色,眼神清冷的少女,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究竟去哪儿了,怎么搞成这幅模样?”
李三三懒得搭理他,只是朝着身边一指,道:“你问他。”
下一刻,却有一个黑影突至,却是本在发着呆的乾三笑在听到动静之后,一下从椅子上弹起,瞬间冲了过来,正要质问李轻尘一番,要一个说法,可一下子看到他这幅凄惨的模样,却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了。
再次见到乾三笑,李轻尘又是心虚,又是倍感歉意,只能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小声道:“乾姑娘,这也算我向你赔罪了吧?”
这种伤也就是他了,换一个人只怕早就死了。
乾三笑如何不知,可她本就是一局外人,如今却强行被拖入了局中,眼下身边人死了,自己也差点被杀,她又怎么可能轻易原谅眼前这个王八蛋,顿时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是活该!”
少女闻言,在一旁轻哼道:“说话小心些!”
乾三笑扭过头,大怒道:“怎么,我被他害得这么惨,就不能骂你这相好的两句?”
眼见两个女人一见面,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李轻尘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赶忙岔开了话题,道:“的确是我活该,不过今晚之事,绝非我所愿,还望乾姑娘能够相信在下!”
李轻尘说着,转头看了一圈屋里的人,不愿对其他人透露太多,只是单独向乾三笑和沈剑心同时传音道:“沈兄先前救下乾姑娘的时候,我也恰巧发现了一名正在暗中窥探的刺客,便一路跟着追了过去,结果一时不察,被他诱到了景教的十字寺,一番交手后,那刺客被人暗中以秘法杀死,但隔得太远,我不敢再追,正要走时,却忽然冒出了许多景教的僧侣,在我表明身份后,他们却还是不依不饶,并派出两位高手想将我斩杀当场,之后若不是裴大人他们来得及时,这次恐怕真就要交代在那了。”
沈剑心听罢,心中一动,赶忙接口道:“从李兄的描述来看,这必然是有人与景教勾结在了一起,故意设局伏杀你,不然李兄有镇武司腰牌在身,就算他们不相信你的身份,却也该将你抓去官府,怎么可能动手将你逼成这样,这一定是早已设好的计谋!”
旁边的乾三笑却是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似在默默地思考。
李轻尘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下去,只是看向沈剑心问道:“幸好,白天
的演武也轮不到咱们来,再休养一天,应该可以痊愈,对了,那几个抓来的刺客呢?”
沈剑心道:“已经交由悬镜司的人带走了,据说要带去典狱司连夜提审,这审问的事,的确是他们和典狱司的人比较在行。”
李轻尘轻轻点头,忽然间,他一下抬起头,厉声道:“不对!悬镜司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沈剑心微微皱眉,一边思考,一边道:“悬镜司的话,想要知道这件事,也不难吧,况且刚才司里也有不少人瞧见了,许是他们通知的悬镜司也说不定,毕竟我们......”
话未说完,便被李轻尘匆匆打断,他一下站起身,摇头道:“不对,不对,悬镜司那边不可信,对了,他们走了多久了?”
沈剑心也意识到不对了,一手扶着剑鞘,沉声道:“刚走没太久!”
李轻尘听了,正要转身追出,却被乾三笑突然出声喝止。
“王八蛋,别去了,已经来不及了。”
李轻尘转过身,看向神色严肃的乾三笑,后者冷冰冰地道:“来带走犯人的,究竟是不是悬镜司的人都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这些人只要出了镇武司的大门,就不可能再被找到,你现在再追出去有什么用,更何况以你现在这幅模样,真追上了也只能白白送死,很显然,幕后之人的眼线和势力基本上遍布了整个长安城,就连景教这些外来人都甘愿为其所用,他随手就能布下一个个杀局,你若再这么冲动,到时候死了也是白死,倒不如大家都绝了报仇的想法,找个时间一起溜出长安,再各奔东西,走得越远越好,还查个屁的案!”
不知不觉间,沈剑心已与她站在了一处,此刻却顾不得什么悸动不悸动的,当即追问道:“那依乾姑娘的意思,如今我们应该怎么办?”
乾三笑白了他们两人一眼,冷哼一声,道:“白练了一身肉,就忘了练练脑子,男人啊,做事总是这么冲动,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而对手能够动用的人脉资源也比我们强大太多,好不容易抓到的把柄还没了,暂时不可轻举妄动。”
对面的李三三听了,顿时冷笑道:“说了一大堆,结果全是废话。”
乾三笑扭过脸,微微一笑,不阴不阳地道:“呵呵,我嘴里的废话,对你们这些没脑子的来说,那也是金玉良言了,你以为拳头大就了不起呀?可真有意思,小丫头,你倒是不喜欢说废话,那你来说点有用的呗,我洗耳恭听呢!”
李三三咬着牙,恨不得直接一拳打烂眼前这臭婆娘的嘴,旁边的李轻尘见状,赶忙拦在她身前,打圆场道:“哎,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冲动,连累了大家,现在咱们三个都受了伤,我看还是先将伤养好,再说其他吧。”
两位少女同时冷哼了一声,一齐撇过头去,显然是不待见对方,留下李轻尘和沈剑心两个男人对视一眼,一阵龇牙咧嘴。
第二百七十二章 白依依出关
“为什么就她不行?”
长安镇武司案牍坊的大门口处,沈剑心望着拦在门前的贺季真,很是不解地问道。
贺季真一脸的苦相。
“沈大哥,您就别再为难我了,让你们进去,就已经违背了规矩,但你们三位到底还是我长安镇武司的武侯,有镇武腰牌在身,就算没有手令,我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一个外人,我不能让她进去翻阅库房的档案。”
乾三笑落在最外面,右手把玩着一枚从她师父那传下,乃是他们这一脉商家弟子的信物,为三百年前所制的黄金铜钱,听到这话,顿时轻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道:“哈,我还巴不得不跟这件事沾上关系呢,可谁又愿意放过我这个弱女子呢?你说是不是,李大人?”
李轻尘在一旁挠着头,一阵龇牙咧嘴,根本不敢搭茬。
沈剑心有些着急,继续请求道:“季真,真的没法子通融一下么,我们只是进去看看,绝不会乱来的。”
没曾想,一向很好说话的贺季真唯独在这件事上绝不肯通融,当下摇了摇头,亦是苦兮兮地道:“真不是我不让她进去,而是一旦这件事被其他人知道了,我倒是无所谓,最多被逐出长安司而已,我有功名在身,连板子都不用挨,但这位姐姐可就要遭殃了,你们要进去看,可以,甚至你偷偷拓印下来带走我都可以当没看见,但她决不能进去,沈大哥,这是为你们好呀!”
见沈剑心还要再言,李轻尘赶忙打圆场道:“罢了罢了,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先进去吧,劳烦乾姑娘留在这了。”
贺季真听罢,这才终于让开了道路,再度提醒道:“最多只能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你们也知道,这案牍坊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们抓紧拓印,我在门口帮你们看着。”
李轻尘点了点头,赶忙抱拳道:“多谢贺老弟了。”
贺季真摆摆手,道:“应该的,快进去吧。”
李轻尘赶忙招呼了一声,当先迈过门槛走了进去,只留下贺季真与乾三笑两个人在那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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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午后,空气微暖,就连路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长安城南面的大通坊中,一处稍显老旧的小酒馆内,角落的一座小方几边上,一位特意未佩戴显眼的家徽,又小心乔装打扮了一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汉子望着桌子对面,那位生了一对极漂亮桃花眼的年轻男人,竟有些莫名的揣揣不安,这种久违的紧张感,让他觉得很是惊讶与疑惑。
究竟是因为眼下正在商谈的事牵扯太大,所以让他感到有些紧张与不安,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生得极俊的男人,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从情感上来说,他自然更偏向于前一个原因,但如果能站在局外客观地分析的话,那自然只能是因为后者。
对方的身上,好似生来就有一种古怪的,会让像他这样的正常人下意识去排斥的特殊气质,混沌,无序,无视一切规则与秩序,毫无底线与羁绊。
放在桌上的两只手紧张地纠缠在一起,甚至无意识间,他连放在凳子上的屁股都已经夹紧了,浑身僵硬,就连声音也有些微微的发颤,只是他似乎并未注意到,末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请容在下冒昧地问一句,您,究竟与他有什么仇?”
反观魔罗,翘着个极不正经的二郎腿,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靠在身后的泥墙上,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以真容现身之后,是否会被外人注意到,然后重新被抓回十方镇魔狱看押,亦或是直接被那位闻讯而来,盛怒之下的武督大人一巴掌拍成齑粉。
“仇?让我想想。”魔罗缓缓地坐直了身子,端着手,曲指轻轻地敲击着自己的脑门,过了好一阵,才一脸欣喜地抬起头,大喊道,“啊,我想起来啦!”
对面那人本在屏息凝神地认真静待着对方的下文,忽然间被魔罗一吼,顿时吓得一颤,可最后还是强行忍住了提醒对方嗓门小一些的想法,转而颇感兴趣地追问了起来。
事实上,在这种装潢极差,就连卖的酒水也都漂着一层浮沫,口感极差的破旧酒馆里,来的也都是些长安城里的底层百姓,像他这样出身极好的人,根本就不明白,在这种地方,越是表现得文质彬彬,很懂礼数,反倒越是突出,这种差异不在各自的装束上体现,唯在行为与气质上体现罢了,像对方这样扯着嗓子叫嚷的,反倒是自然地融入了四周嘈杂的环境,让人绝看不出他与周围那些正在吆五喝六的粗豪汉子们有什么明显的不同。
“是,是什么呢?”
魔罗一边摇晃着身下的凳子,一边笑嘻嘻地道:“没什么仇,我就是特别想看看他那副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怎么,难道你们就不想看吗?你想想,中原四大宗师之一生起气来,那场面,一定会很壮观吧。”
对面那人脸色微变,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略微有些发干的嘴唇,纵然其心中在不停地狂喊着,对面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要再搭理他,更别与他谈什么合作,不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沉沦万丈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话虽如此,但对方身上,却就似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他心甘情愿地陷了进去,无论如何也逃离不了他所编制的梦魇。
脑海中仅存的清醒让他揣揣不安地道:“可,可他毕竟是四大宗师之一呀。”
“咚!”
凳子落地,魔罗的脸也一下子垮了下来,如此一幕,看得对面那人心头一紧,正想要改口的时候,却听他幽幽地道:“我告诉你哦,人的感情啊,可比世间任何一种绝学都厉害呢,四大宗师,也依旧是人呐。”
对面那人听罢,愣在当场,霎时间只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起来。
魔罗说完,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听着四周传来的,那些粗豪汉子们对于昨日演武会的“高谈阔论”,突然露出了一抹极为诡异的微笑。
“无趣,我要去找我那久未见面的小兄弟聊聊了。”
那人一下惊醒过来,脑子还有些发蒙。
“啊?”
可当他再回头时,眼前却已不见了对方的身影,男人左右看了一眼后,赶紧压低了帽子,揣着手,也迅速地走了出去,途中因为有些晃神,还不小心撞到了人,被那在街上混日子的惫懒汉子好一顿臭骂。
往日碰到这种事,定要让仆人将其抓来打烂对方满口牙的他,这次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匆忙地离开了,这反倒让那无事可做的惫懒汉子觉得没意思,嗤笑了一声后,便转过身,一脚踩在长凳上,继续与同伴们诉说着那打洛阳司来的武真一到底是如何的厉害,这次押他,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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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镇武司中的演武场上,今日同样没有公务,也不愿去城外猎场观战的裴旻,难得空了半天出来,正打算教授那些少年少女们一些实战上的技艺。
所谓温故而知新,裴旻觉得圣人的这句话,真是有大智慧,往日一向独来独往,独自修行参悟的他,自从不得不承担起教授这些新人们的任务后,为了能够教会他们一些实实在在的东西,便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所学,反倒是发现了不少往日未曾注意到的问题,修行没有停滞,反而愈加精进。
只不过,这些心思躁动的年轻男女们,注意力大多没有放在能从裴大人身上学到多少武艺,而是完全放在了最近高手齐聚的演武会上,因为昨日的演武他们被勒令留在司里没有去成,可也依然从各种渠道知晓了昨天的战况,顿时围着裴旻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一位很是可爱的圆脸少女努力地凑上前,眼中满是崇拜之色,挥舞着手臂,道:“裴大人,听说您昨天一个人一剑,便就将那岭南来的三人全部打倒了,可以请您再为我们演示一遍吗?”
裴旻听了,当即板着脸训斥道:“就算给你看了,你又能学到几成?记住了,练武最忌好高骛远,如今你才刚到气盛境,基础还不够扎实,还需......”
话未说完,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便又凑了上来,大声喊道:“裴大人,听说那李轻尘也赢了,真是可气,要我说,那些陇右来的就是一群绣花枕头,怎么连他也赢不过呢?”
一名原籍陇右的少年本在一旁安静站桩,听到这话,顿时转过头就大骂道:“放你娘的屁,王宇,你少他娘的在那指桑骂槐,你不服,我跟你练练?”
有人听了,当即鼓掌起哄道:“好啊,王宇,就跟刘巍练练手呗,我压刘巍赢!”
裴旻见状,只能无奈摇头,暗自叹息。
这些少年少女们初来时候那副拘谨的模样,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可过去大半年之后,如今他们早已没了当初的小心翼翼,就连在他面前也敢插科打诨了,却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要板着脸呵斥他们赶紧去站桩,习练一门专为夯实基础而用的玄品绝学时,裴旻忽然间神色一动,扭头看向了演武场的门口,一下皱起眉头,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依依,你,你怎么来了?”
第二百七十四章 心系贪狼星
眼看双方一言不合便要交上手了,一旁的沈剑心看得心急,忽然间灵机一动,赶紧朝着那化身野兽的少女大喊道:“白姑娘,难道你不想救无心了吗?”
沈剑心本是死马当活马医而已,谁知他话音刚落,此刻宛如一头雌豹的白依依竟真的一下改变了方向,转而瞬间落在了沈剑心面前,右手握着那柄锋利的匕首,一下横在了他脖颈处,同时厉声喝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轻尘收起了身周环绕的金色烈焰,叹了口气后,在一旁道:“白大小姐,你若真想听他说,也先得把刀收起来吧?”
白依依死死地盯着沈剑心,眼神中杀气毕露,后者却只能无奈地摊开手,半晌过后,她眼中那一抹属于兽性的明黄色才渐渐褪去,如钢刀般弹出的指甲也缓缓缩回,整个人重新恢复了正常。
若非从无心那学会了控制自身的方法,不然她根本就做不到像这样自由地控制自身天赐武命的开启与关闭,这种狩猎本能乃是让自身的兽性占据上风,催化气血之力,直至最后彻底化身为一头狩猎中的野兽,摒弃掉痛苦与感情,大幅度提升自身的速度与力量以及恢复能力不说,还能极大地强化六感,但缺点也很明显,一旦开启,必要见血,不将敌人虐杀干净,就根本没办法停下来。
恢复正常的白依依坐在了旁边的凳子上,随手收起双匕,双手抱胸,看向沈剑心的同时,沉声喝问道:“还不快说?”
沈剑心伸出手,摸了摸自己脖子边上一条淡淡的血痕,暗道一声这位武督之女下手还真是不留情,不过嘴上也没停歇,赶忙道:“在三个月前,我们曾见过无心,具体的事说来话长,简短一点说吧,他如今的处境,极其不妙,如今他已是真武殿的贪狼星君,但这......”
话未说完,白依依忽然一拍身旁的桌子,那张由实木所打造而成的小桌哪里能承受得了她体内的真气,顿时四分五裂,成了一地的碎屑,看得李轻尘额头青筋直跳。
白依依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口中喃喃自语道:“他,原来他还活着吗?真好,这太好了!可,可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呢,为什么,这......”
说着说着,她眼中忽然又流出泪来,两行清泪落地之后,顿时炸碎成一颗颗更加细小的水珠,她紧紧咬住了嘴唇,直将其咬出血来才终于一下松开,脸上忽又出现了几分恍惚的笑意。
“贪狼星君吗?也好,对,这很好,只要你没事就行了,只要你没事,贪狼星君,很好,很好.......”
她一直都未曾忘却,那个瞧着比她释放天赐武命之力后,进入狩猎状态时更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山间野兽的美少年,那个看起来人如其名,似乎根本就没有一颗正常的,拥有七情六欲的心脏的白衣少年郎,却在看到她即将被凌
辱时,那发狂反抗的样子。
哪怕他被拳打脚踢,被人挑断了手筋与脚筋,被雷电,被刀砸,直至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却依然好似一条不甘的鱼儿一样从地上跃起来,哪怕是用头,用自己的牙齿去咬也要努力阻止那些人的样子,她都还记得,应该说,她之所以能够熬过来,靠的,就是对他的思念而已,如果没有他,她会成什么样子呢,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如果无心真的加入了真武殿的话,也很好了,最起码能知道他没死,这就已经足够了,是真武殿还是镇武司,对她来说,都没关系,只要知道他没事,她就能放心了。
一旁险些被白依依一匕首戳死的乾三笑看见她又哭又笑,好似疯癫的样子后,便再也生不起气来了。
乾三笑在心中暗叹,又是一个痴情种子,虽不知她与那个无心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好像这世间的好男儿们,似乎总能让女人心甘情愿地为他们痴狂,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最先担心他们的安危,全然顾不上自己,只是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可能也有足够的幸运,能够遇到这样一个值得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见白依依似乎会错了意,沈剑心在一旁赶忙又道:“白姑娘,你先别急,听我说完,这并非是他的本意,此事他曾亲口对我们言说过,想来也是,无心兄弟是不可能心甘情愿地加入真武殿的。说到此事,白姑娘可有听说过摩诃心经的名号?我与李兄都曾在武库里翻找过,可惜我俩限于战功不够,如何还入不得高层,所能查到的,也只是一些毫无意义的只言片语,等同于无。”
白依依猛地抬起头来,顾不得眼角还挂有点点泪珠,她赶忙问了一遍。
“摩诃心经?”
陡然间,她瞪大了眼睛,惊呼道:“摩诃心经!他是不是被摩诃心经所控制,对了,你说的对,他怎么可能真心加入真武殿,他不是什么贪狼星君,他永远也不会愿意做什么贪狼星君的!是摩诃心经的力量!”
李轻尘点头道:“是的,早在三个月前,我们曾遇到过无心,一开始他对我们的态度十分冷淡,我还当他是真心加入了真武殿方才如此,直到一位自称是真武殿右护法的人出现后,我们方才知晓了内情。”
“据一位前辈所言。无心被那真武殿的右护法以摩诃心经之力蒙蔽了心神,改变了自身记忆乃至于性情,但无心的意志力十分坚定,暂时还没有彻底沦陷,而他的神魂也因此被一分为二,平常由摩诃心经所控制的一半主导肉身,而另外一半则陷入沉睡,可每当阴阳交替之时,他都会短暂地清醒一刻钟的时间,不过那位前辈也说了,这不是长久之计,等到无心晋升三品的时候,就是他神魂合一,彻底沦为那右护法手下傀儡的时候!”
白依依下意识地一拍桌子,却拍了个空,口中怒道:“为什么不早说?”
李轻尘满脸无
奈之色地道:“你刚才也没问呀,白大小姐!”
沈剑心不愿他们又吵起来,赶忙追问道:“白姑娘,你可知道摩诃心经有解法吗,因为依那位前辈的说法,摩诃心经是无解的,我们也曾四处问询,但都没有结果,就连武库里,似乎也没有记载破解之法。”
白依依咬着牙,恨恨地道:“解?当然有解,找来修行摩诃心经的人,让他来逆转此法不就行了。”
乾三笑叹了口气,道:“说了也等于白说,我虽不知那位真武殿右护法到底是个什么修为,但想来也不会比四大宗师差上太多吧,以你们几个的修为,估计都不够人家一指头的事。”
沈剑心却道:“眼下不就有一个最好的机会么,这次演武会过后,朝廷便会集合十九座镇武司的高手,到时候杀上真武山,只要能够生擒那右护法,自然可以逼他为无心逆转此法!”
乾三笑翻了个白眼,道:“你知道真武山在哪儿么?”
沈剑心疑惑道:“乾姑娘不是判断在幽州附近么?”
乾三笑刚想伸手去戳这个榆木脑袋,但想到刚刚可是他挺身而出救了自己一命,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手,道:“那只是基于我已经得到的情报后所下的合理的推断,但再合理的推断,也只是推断罢了,在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朝廷不可能因为我一个外人的推断就贸然动手,我可没那个话语权,说句不好听的,在座的跟我一样,也都没那资格左右上头的判断。”
沈剑心下意识地问道:“啊?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话音刚落,脑门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
“傻啊,咱们现在不就是在找证据么?只要能够揪出与真武殿暗中勾结的人,那么顺藤摸瓜,不就能找到真武山所在了?朝廷到时候,就是再不愿意,不也得跟着咱,你们走么?”
白依依坐在一旁,本还在为无心受这无妄之灾而黯然神伤,暗自垂泪。
神魂一分为二,可想而知,那到底得忍受多大的痛苦,单纯以自身的意志力去抵挡九本天品真经之一的摩诃心经的霸道威力,这又得有多难,这一去大半年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里,他都得靠自己一个人撑过来,光是这么想想,她都忍不住要哭出来了。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女而已,平时可以巾帼不让须眉,样样不输男儿,可一想到心上人如今正在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甚至不久的将来或许就将彻底沦陷,可能连自己也认不出,她好不容易才聚合起来的一点点心神,便又要再度崩溃了。
但听到沈剑心与乾三笑的对话后,她却忽然抬起头,追问道:“与真武殿暗中勾结?这是什么意思?你们知道真武山在哪儿?”
李轻尘一手扶额,无奈叹道:“这就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劳请白大小姐您耐心一些,听我慢慢道来吧。”
第二百七十六章 皆遇曾经人
大洛以武立国,朝野内外,自然十分尚武,加之武人的身上,大多都有一种极为特别的气质,与那些擅长舞文弄墨的文人们迥异,相比之下,这些身姿挺拔,精气神极佳,意气风发,拳脚撼天动地,给人以无穷安全感的武夫们,也自然更受长安城中女人的欢迎。
大洛受胡人影响颇多,这种影响不光是在饮食上,就连民风也因此变得非常开放,女子再不必如前朝一样,二七之龄便待字闺中,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待嫁入夫家后,便安心相夫教子,纺纱织布就是一生,这一点,从大洛竟有许多女子武人与女子官员便能看出端倪,故而这些日子为了一睹这些蜚声在外的武侯们真容而来观武场的女子,亦不在少数。
宁嫁七品武夫,不嫁三品相公,宁偎武侯怀中,不爱绸缎绫罗,如此种种,皆为这些日子里大洛街头巷尾皆在传唱的顺口溜,由此可见,这一场声势浩大的演武,究竟为这些本无甚名气的武侯们长了多大声望。
通往观武场的道路两旁,早已是人山人海,喧嚣不断,李轻尘落在后面,并不怯场,反倒是不忘与身旁板着脸的少女打趣。
“瞧瞧,咱们那位裴大人,和我们这位沈兄弟那可真是招女人喜欢,哎哟,听听她们喊得,我都觉着臊得慌。”
李三三听了,轻哼了一声,道:“是呀,只是没姑娘念你的名字,还真是可惜。”
江湖武人,气象万千,其中却唯以剑客最受人喜爱,为何,剑之飘逸灵动,剑客之潇洒从容乃是其一,其二,还是在于他们这些擅长拳脚的,相比之下,终究是野蛮了太多,尤其是李轻尘这样,打得血肉横飞,无比惨烈的,就注定只有男人们看了才觉得痛快而已。
试问天下,谁人不爱白衣剑仙?
李轻尘微微一愣,随即撇撇嘴,道:“切,倒也不是没有。”
少女故作无意地问道:“哦?是谁?”
李轻尘神秘一笑,咧着嘴道:“我偏不说。”
少女在一旁咬着牙,看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只恨不得一拳揍在他脸上,当初在药王谷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他竟是如此油嘴滑舌之辈,不过众目睽睽之下,终究还是没这么做,只是这件事却是记在了心上,之后有的是机会找补回来。
沈剑心一直跟在一旁默默旁听,直到这时才开玩笑道:“李兄何必打肿脸充胖子,似我等剑客,招女人喜欢一些,倒也正常,不过得庆幸无心兄弟如今不在,不然可就没你我的事了。”
李轻尘偏过头,道:“这话可千万别让那位大小姐听见,不然就......”
话未说完,他忽然愣在了当场,连脚步都挪不动了,沈剑心本在一旁等待下文,见他久久不言,抬起头一看,发现他竟然还站在原地发蒙,赶紧走过来轻轻撞了一下他,问道:“李兄,怎么了?”
李轻尘一
下惊醒,再看过去的时候,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不过他敢笃定自己并没有看错,对方看来是已经隐没在了路边的人群中,故而瞧不见了。
忽然间瞧见了那个人,一些本已深埋在心中的往事随之不断浮现,让他的心情一下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本想直接追出去问个清楚,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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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随着朝廷委派裁决胜负之人的号令,入得了场中后,还有些晃神的李轻尘才总算是从先前的沉思之中清醒过来,想再多也没用,既然对方如今就在长安,自己想要找到他,不难,当下抬起头一瞧,对面本是这一场对手的三人,竟一起朝着自己这边直直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乃是一位显然已不算年轻的妇人,身穿极为朴素的灰色布衣,但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故而身段依然婀娜,脸上也无太多皱纹,目光温柔,神情恬淡,不开口也自有一股宁静祥和的气质。
久经世事,自然从容。
她手持一套子母鸳鸯钺,别名“日月乾坤剑”,为乱世之中的一位宗师高手所创,算是江湖奇门兵刃的一种,在近身厮杀中,最擅夺人兵刃,故而十分克制刀剑,极为难缠。
与之配套的,还有一门独特的身法与内功,传承有序,可谓单开了一门上品绝学,这也是人间宗师之所以会被人称之为宗师的原因,就在于他们有再为武道高楼添砖加瓦的资格,而其他人却只能顺着前人们开辟出来的道路登楼,这就是里外两种境界了。
只可惜,因卷入诸侯之间的争霸,导致整个宗门被灭,就连那位宗师高手也被围杀在了山上,与一手所创的宗门皆陨,但这一门独特的绝学并未就此灭绝,如今在镇武司中依然有传承,只是学者不多。
在这妇人身后,跟着的竟也是两位女子,左边那位瞧着不过三十来岁,身段高挑,丹凤眼,樱桃唇,千娇百媚,风韵犹存,粉衣白裙,腰配细剑,眼波流转间,直教人为之倾倒。
右边那位虽瞧着要年轻许多,但相比之下,反倒不如另外二位的气质卓然,惹人瞩目,哪怕五官也甚为出彩,却全被身旁妇人给夺去了风采,故而看者寥寥,唯独其身后那一柄无锋重剑,倒是给人印象极深。
一共三人,竟皆是女子之身,平心而论,三人的姿容都算极出众的了,乃是典型剑南一代女子的长相,温婉之处,却有不输男儿的英武之气,也难怪她们一经出现,便已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毕竟女子虽也有习武者,但数量上相较而言,还是太少太少,更别说还能代表一地镇武司来参加演武了,这更是罕见。
更让李轻尘感到有些惊讶的是,沈剑心与她们三人好似熟识,竟直接走上前,一抱拳,很是熟稔地向对方三人见礼道:“蒋姑姑,唐姐姐,郭姐姐,一年不见,风采依旧呀。”
那位生了一对柔情百转的
丹凤眼,最是娇媚可人的唐姓妇人掩嘴笑道:“哎哟,小五的嘴还是这么甜,这一声姐姐叫得我可真开心,长得也愈加可爱了,这等会儿姐姐们还怎么舍得下重手呀。”
沈剑心在家排行老五,上面还有几位姐姐与一个刚出生便不幸夭折的哥哥,故而渝州本地与之熟识的长辈,都以“小五”之名相称,为亲热之意。
蒋姓妇人却无她那般言语轻浮,而是如族中长辈见到了优秀的后辈一样夸道:“好孩子,临行前我便听你父亲说过,你被招入了长安镇武司中,当时还当你在长安学艺,却未曾想你竟成长得这么快,如今已能代表长安司出战,看来年轻人的确是该多出来闯荡一番才好。”
沈家乃渝州巨富之家,财力雄厚,因时常向渝州司捐赠巨款,故而平日里与渝州司武侯们来往颇多,渝州司里的人,大多都认识这位自小身体羸弱,却执意习武的沈家公子,尤其是这位蒋姓妇人,更是看着他长大,故而称呼一声“蒋姑姑”也不为过,言语间俨然是当自家人看了。
沈剑心闻言,自谦道:“不敢在蒋姑姑面前卖弄,小五连番奇遇,方得如今修为,根基还不够稳当,所以唐姐姐等会可别留情,我得靠再好生砥砺武道呢。”
蒋姓妇人微微颔首,道:“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修为,却不骄傲自满,实在难得,我本还不放心你在长安,怕你被这风花雪月迷了眼,如今却是能安心了。”
唐姓妇人亦是娇媚一笑,伸手抚摸着腰侧剑柄,道:“放心,姐姐等会儿定然不会留手,你父亲说了,最好是将你好生痛打一顿,然后直接带回渝州城才好呢。”
沈剑心听了这话,挠了挠头,唯有苦笑而已。
想来也是,试问哪个当父母的,会舍得自家孩子跑出来闯荡江湖呢,尤其是以沈家雄厚的财力,哪怕沈剑心就是个花钱如流水的纨绔公子,夜夜笙歌几辈子都花不干净家中积累的财富,又何苦要跑来与这些江湖武人们搏命,实在没必要嘛,如果有的选,他父母亲倒巴不得他流连花丛,只要能将他留在渝州,怎么都成。
姓郭的年轻女子此刻才忽然出声道:“你既然已打定主意要当长安司的武侯,那就得向你父亲证明你可以胜任,唯有打败了我们,你父亲才能放心,故而等下只管放心出剑便是!”
蒋姓妇人看向一旁的李轻尘,满怀歉意地道:“劳请李小哥与这位小妹妹见谅,今日我们三人受人所托,希望二位能够暂且旁观,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李轻尘赶忙抱拳道:“既然三位都是我这兄弟的故人,他同意,我自然不会反对。”
蒋姓妇人点点头,又道:“好,小五,你意下如何?”
沈剑心一拍剑鞘,那柄表面看似锈迹斑驳,但实际上内含玄妙的黑色长剑瞬间飞出,被他一把握在了手中,挽了个剑花,倒持长剑,抱拳道:“那就请蒋姑姑与两位姐姐赐教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剑道善若水
黑衣女子姓郭,名采羽,双十之龄,母亲早逝,父亲曾是渝州镇武司的一名武侯,只可惜在其七岁之时便已战死在外,因其父生前与渝州沈家的老爷,也就是沈剑心的父亲来往甚密,故一直被沈剑心的父亲视为自家孩子看待,之后更是当众收为了义女,后也是得沈家资助,方才得以进入渝州镇武司中学艺。
她这一身修为没有丝毫水分,皆是靠着年复一年的刻苦习练,辛辛苦苦才打磨而出,于人榜之上最高曾列第八,从而被渝州镇武司寄予厚望培养。
少女一向好强,而这一柄重达百斤的寒铁重剑便是证明,自炼体境开始,便常年背负在身上,既可温养剑意,也可打熬体魄,这下三品的底子打得极好,哪怕是李轻尘见了,也得道一声厉害。
郭采羽翻手解下了身后所负的寒铁重剑,仅以单手持之,竟不见丝毫吃力之感,随意舞动,举重若轻,直看得四周观战之人喝彩连连,道一声果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郭采羽扬起手中那柄大如门板的寒铁重剑,沉声提醒道:“我如今已是四品大成的修为,寒玉冰心诀也已入第六重,小五,小心了。”
沈剑心面露温润的笑意,抱拳道:“郭姐姐,小五前些日子侥幸突破,如今也是四品大成的修为,还请郭姐姐指教!”
郭采羽闻言,顿时轻哼了一声,因自小的特殊经历,她一向都是独来独往,完全醉心于武道修行,不问世事,但其实她也是个面冷心热之人,虽对于其他人的态度一向十分冷淡,可对这个弟弟,她与义父的想法是一样的,那就是让他赶紧死了练武的心,回去继承家业,毕竟出来闯江湖的,最后又能有几个善终,她父亲便是其一,故而越是亲近,她就越是不想让他陷进这座江湖。
真正疼爱一个人,是绝不会硬逼对方辛苦闯出什么名堂的,这世间,唯有平平安安才是真呀!
郭采羽一念至此,当即挥舞起手中重剑,朝着沈剑心狠狠地一剑劈落,重剑虽无锋,但剑气自可伤人,况且这百十来斤就算直接砸下去,也能砸死一片了。
她所修的寒玉冰心诀不但长于内功,辅以安定心神之效,更可让剑气附着一道寒霜,杀力倍增的同时,于不知不觉间浸入对手体内,短时间内自然看不出什么,但越是拖下去,寒气入体之后,动作便越是迟缓,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重剑临身,却抬不起手反抗,端得是厉害无比。
沈剑心对这位渝州来的郭姐姐十分了解,心知力量乃是对方的强项,故而他并不打算硬碰硬。
太玄剑经乃天品真经之一,而何谓天品真经,只需两个字便足以形容其厉害。
近道!
何为“道”,太上圣人于道德经开篇便讲了,“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之玄,太玄也,无可言说
,只能神会,但对于愚昧无知的世人而言,这便是“道”的一个不能算作缺点的缺点,因为至高无上,缥缈无定,故而根本无从谈起,更别说意会了。
故太上圣人又言,“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此以水为指,方道出了其半分玄妙,太玄剑经亦以此句为总纲,引领剑道!
水之道,滋润万物,却不争之,刚柔并济,有容乃大,故而硬碰硬并不是太玄剑经的长处,或者说并非它之剑道,但柔弱之处见刚强,于无声处见惊涛拍岸,天下剑道,莫能比之!
沈剑心身形变幻,随心所欲而已,这便是太玄剑经的厉害之处了,并无什么可以言说的招数与章法,随心,故无形,忘却形骸,随心而动,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这本天品真经的威力。
所谓水无常势,亦无常形,入得瓶中,即为瓶之形,入得杯中,即为杯之形,可成九天瀑布,也可源远流长,河道如何改变,河中的水也如何改变,落在剑道上,便在于一个后发制人,招数章法,皆视对手如何出招而定,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下一步要如何走,他人亦不能看出其轨迹与规律,自然也就谈不上破解了。
这,便是太玄剑经,天下剑道之总纲!
身子一转,长剑自那微不可查的一点间隙中猛地刺出,郭采羽见状,心中一惊,赶忙以手中重剑横挡!
沈剑心握剑的手腕尤若无骨,这乃是他自学剑之初便明白的一点,其实无论是剑道,还是拳道,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出拳是单纯以手臂发力么,当然不是,真正的发力点,在于腰身,武人全身一百零八个窍穴,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皆随之而动,故而李轻尘但凡出拳,必定拧腰!
以自身背脊那一条长龙为根基,于刹那之间绽放出一点光华,一拳打出,乃是将全身力气都凝聚于一点,有十成力,便能使出十成力来,没有丝毫浪费,这才是真正将自身利用到了极致的武人!
故江湖上一直有句话,叫做“练拳不练腰,到老艺不高”,其实剑法也一样,持剑的手臂须放松,这样在一剑递出之时,全身的力量才能通过这条手臂传递到剑上。
只有学会了这一点,才算是入了门,也唯有学会了这一点,变招才能灵活而无破绽,否则招式便是呆板的,为何同样的招数,初学者永远比不上真正的高手,难道差的仅仅只是体魄力量么,当然不是,因为他们的招是死的,心也死的,唯有用身体记住了,随心而出,那点意思才能真正地活过来,而太玄剑经便尤重此道!
身随剑走,剑随心动,长剑一下刺在了那柄寒铁重剑的表面,却没有产生丝毫的碰撞,因为剑势如水,水流早已顺着寒铁重剑的剑身往一侧滑过,故而这一剑之力没有一点一滴的浪费,还未等郭采羽反应过来变招,沈剑心已经绕过了正面
,返身一剑,横于对方脖颈一寸处,剑气凛然,已可感觉到点点刺痛。
下一息,沈剑心立马翻转了手中长剑,倒退三步,一躬身,抱拳道:“郭姐姐,承让了!”
前后不过短短两息的时间,其实双方还不算真正地过上招,但胜负已经分出,那修为与眼光最高的蒋姓妇人在一旁看得真切,不禁暗自点头,显然是十分满意,而那郭采羽亦是心知自己已经落败,干脆利落地放下了手中重剑,转过身,抱拳道:“是我输了。”
言罢,一手抓起那柄门板大小的寒铁重剑,插入了背后的鹿皮剑鞘,背剑走到了一边站定,不管是脸上,还是心中,都并无丝毫不忿,反倒是极为开心。
这个自小便有大志,从不甘于屈服命运的弟弟,如今终于长大了,就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单凭这一手,他便已有足够的资格在江湖上站稳脚跟,只是回去之后该如何说服义父,倒让她颇感头疼。
越是亲近者,她反倒不知如何相处。
粉衣白裙,自有一股风流韵味的唐姓妇人踩着小步子走上前来,柔声笑道:“小五,一年不见,你竟成长得这么快,如今就连小羽也不是你的对手了,怪不得你打死都不回咱们渝州,看来长安司的确是底蕴深厚,值得你留下,对了,来,告诉姐姐,可有相熟的姑娘?”
沈剑心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浮起了那道于客栈中一见难忘的倩影,正要开口回答,陡然间一剑杀至,瞬间便挑破了他肩头处的衣衫,只是未破皮肉分毫。
唐姓妇人收回手中剑,这次一改先前的笑语嫣然,表情变得无比严肃。
“江湖问剑,岂可分心?若换做别处,此刻你已经死了,知道么?你当每个人都会客客气气地等你摆开架势再动手?我告诉你,这世上可没这么好的事,只要能赢,阴谋诡计,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真正的江湖人。武人比斗,既分胜负,也决生死,若不能做好这样的准备,这江湖你一旦闯进去,那就是个死字,任凭你多高的修为,也迈不过‘暗算’二字!”
沈剑心抿着嘴,乖乖地挨训而已。
他心知这是对方的肺腑之言,若不是因为这层长辈的关系在,对方又岂会跟他浪费半个字,毕竟这位唐姐姐,在渝州城里那可是出了名的人美心狠,自她进入渝州司的这十余年来,在外大大小小的战斗少说也有百次之多,但莫说败绩了,就连偶尔的狼狈都不曾有过,为何,因为她便是她自己所说的那种真正的江湖人,只要能赢,什么阴险手段都能使得出来,用她自己的话来说,那便是,“遇上违背朝廷规矩,霍乱一方之毒害时,自不必留手,若能下毒杀的,就不必出剑,若能出剑杀的,则不必招安”。
沈剑心赶紧一抱拳,道:“多谢唐姐姐教诲,小五已经明白,请唐姐姐再出剑吧!”
第二百七十九章 深渊的大手(上)
归程途中,又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瞧见了那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而这一次,李轻尘在向身边的同伴们低声嘱咐了一句后,便直接穿过人群,走了过去。
一身大红色的圆领袍衫,斜倚白墙边,并不故作姿态,却自有一股入世仙人的潇洒风采,惹得路旁不少女子频频回头的魔罗抬起手,笑眯眯地向李轻尘打起了招呼。
“好久不见。”
李轻尘早在其五步之外便已经驻足,听到这话,当即沉声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先前在鹿儿镇的时候,此人不过三言两语,便轻易地唤出了自己的心魔,导致自己险些就此堕入魔道,虽说也算间接帮助自己恢复了修为,但若不是之后的药王谷之行,见到了那位圣人心性的药王爷,被其感化,之后又在老爷处得了一番大造化,于幻境中历经百年,彻底消除了心魔,如今的他,只怕早已是杀孽深重。
鹿儿镇上杀死襄州镇武司的武侯,之后又在范阳城中大开杀戒,其实都是因为他所导致的,自己心性上的转变,似这样可怕的一个人,又能是一个简单人物么,况且他先在观武场外现身,此刻又故意再次让自己瞧见,显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此人究竟有何目的,他又究竟是什么人,李轻尘自然很是好奇。
魔罗摊开手,微微地耸了耸肩,两道细长的柳叶眉往下一撇,神色忧伤地道:“我就是我呀,有幸遇见故人,来打个招呼也不行么,轻尘老弟何必如此紧张?”
李轻尘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戒备。
“不要叫的这么亲热,我与你可不是什么故人。”
魔罗闻言,一只手捂着心口,作出一副极伤心极沮丧的模样,道:“哎呀呀,轻尘老弟这句话可就真伤了哥哥的心了,你我又怎能不算故人呢,半年前你我便已经见过面了,当时若不是轻尘老弟,只怕我早就已经死在了那胖头陀的手下,连血也被抽干了呢。所以轻尘老弟于我,实有救命之恩呀,这次来到长安,见轻尘老弟竟已经加入长安镇武司,哥哥我是特意来祝贺的呢。”
李轻尘听得一阵犯恶心,虽然不知这人为何会对自己如此热络,但潜意识中的警惕心让他当即摆手道:“免了,我对你没什么救命之恩,你也不必来祝贺我什么,我们不是故人,更不算朋友,明白么?”
魔罗反问道:“那轻尘老弟为何执意要来见我呢?”
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只是想知道,当初鹿儿镇的惨案,是不是与你有关?”
没什么理由,就只是一种特殊的直觉罢了,李轻尘只是觉得,像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又怎么会在鹿儿镇那种小地方,被胖头陀那种废物给抓住,以及为什么他当时会对自己说出那些话,这一切的一切,他都很好奇,这才是驱使他来找到对方的真正原因。
魔罗抬起手臂,将中门空档完全漏给了对面,语
气间极无奈地道:“我就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罢了,轻尘老弟若不信,大可随意查验便是。试问像我这样的人,又能有什么本事做出那些事呢?我都说了,我就是个可怜的倒霉蛋而已,我是在陪妻子回鹿儿镇省亲的路上,不幸遇见了那个凶徒,之后我妻子死在了那胖头陀的手上,我......”
话未说完,李轻尘便赶忙打断他道:“打住,打住,你说的这些事,我既不感兴趣,也不会相信,现在说说吧,你处心积虑地找到我,到底想做什么?”
“哎,这怎么能说是处心积虑呢,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你与我,注定会相逢。”魔罗说着,朝着左边一伸手,邀请道,“轻尘老弟,不如先随我移驾他地,你我再好生叙叙旧,如何?”
李轻尘正要一口回绝对方,却见他忽然竖起三指指天,言辞凿凿地立誓道:“我知道,轻尘老弟是在担心又是什么圈套嘛,不过我敢对天发誓,我对轻尘老弟,绝无任何的坏心思,若有,就教我天打雷劈而死!”
说罢,他放下手,等了三息之后,又笑嘻嘻地道:“你瞧,天公未发怒,足以证明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嘛。”
见李轻尘转身欲走,魔罗赶忙道:“好吧好吧,我认输,实话实说了,我呢,在京城也算有些人脉,轻尘老弟心中一些久未解决的疑惑,说不定我可以为你解答哦,就当是报恩嘛,万万不用跟我客气,毕竟轻尘老弟,可是我的大恩人呀!”
李轻尘回过头,看着对方那殷切期盼的眼神,口中之言,似乎也隐有所指,神色顿时变得古怪,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就跟你走一遭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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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河上,青莲庵中,抬步上得了二楼,魔罗赶忙走到窗边的长椅旁,躬下身,用自己的袖子仔细地擦拭了好几遍垫子后,这才热情地招呼道:“快坐吧,轻尘老弟,这垫子保管比我这颗心都干净。”
在他身后,罕见地穿了一身淡黄色素雅长裙,而非平常那样,如乡野村妇一样打扮的黄花听见这话,不由得咧了咧嘴。
李轻尘望向那脸上满是伤痕,纵横交错,奇丑无比的女人,顿时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何是在这里?”
并无丝毫的歧视之意,只是李轻尘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里可是平康坊雨花河,是长安城中一等一的风流烟花地,像这样的一个女人,她凭什么站在这里而,她与这个男人,又是什么关系?
魔罗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黄花,当即严厉地斥责道:“还不快快将面具戴上,你瞧瞧你这幅尊荣,神憎鬼厌,看得人反胃,若是冲撞了我这恩人,你担待得起吗?”
李轻尘见他似是误会了,赶忙解释道:“没有的事,请,请你不要这样,我并非是以貌取人之辈,我......”
魔罗笑嘻嘻地打断了,摆摆手,道:“知道,知道,轻尘老弟是大善
人,这些我都明白的,之所以在这里约见轻尘老弟你,是为了掩人耳目嘛,希望老弟能够谅解。”
李轻尘也没有再过于纠结这个问题,一只手轻轻捻动着手中的青釉茶杯,却不饮茶,而是幽幽地道:“你,似乎对我很了解?”
魔罗当仁不让地坐在了李轻尘对面,听见这话,情真意切地道:“我是真心想要报恩,那自然就得找到恩人你需要的东西才行,不然仅仅只是送些黄白之物,太俗气了,又岂能表达我之心意呢?”
李轻尘懒得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道:“说吧,你到底知道我些什么。”
魔罗抬起头,脸上浮现出一丝诡秘的笑容,神秘莫测地道:“我知道的,远比你对自己的了解,都还要多哦。”
李轻尘闻言,嘴角微微一咧,杀气毕露。
“那你知不知道,我要杀你,只需要一根手指,而且事后还不会有任何麻烦?”
魔罗手肘撑在二人中间的小方几上,将下巴搁在手掌心,轻轻地点了点,神色淡然地道:“我当然知道,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这么做的。”
李轻尘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魔罗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一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也想要知道真相的人,如今真相就摆在他的眼前,你说他怎么会舍得杀人呢?”
话音刚落,李轻尘一把上前揪住了魔罗的衣领,将他硬生生拖拽到了自己面前,厉声喝问道:“你究竟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却不想,魔罗不但没有被吓到,反倒是极其激动地一把握住了李轻尘的手,满脸兴奋之色。
“好,就是要这样,凶一些,再狠一些,不这样,你又凭什么得偿所愿?心要狠,一定要狠,无拘无束,为所欲为,只有这样,才再不会有人敢打你的主意,只有这样,你心中的一切执念才能得到满足!”
非但没有震住对方,李轻尘反倒是被他这幅疯癫的模样所恶心到,顿时一把松开了手,冷冷地威胁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最好快点说。”
魔罗舔了舔嘴角,笑眯眯地道:“轻尘老弟,你是不是想知道,关于幽州镇武司的事?”
未等李轻尘开口质问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魔罗便解释道:“轻尘老弟离开鹿儿镇之后,就立马去了幽州,又在范阳城中大开杀戒,所以这件事,不难猜到,于是我就利用了一些我手里的人脉,帮着轻尘老弟查了一下,不不不,请不要误会,我并没有查轻尘老弟你的事,毕竟,你的事早已被抹去了嘛。”
这一下,李轻尘终于再也坐不住了,挥手间便以浑厚的真气隔绝了整个屋子,厉声喝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究竟是,不,你绝不会是什么回鹿儿镇省亲的普通百姓,鹿儿镇的事,就是你做的!在那种情况下,区区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会说出那些话,是你做的,对不对?是你!”
第二百八十章 深渊的大手(下)
汹涌澎湃的真气于刹那之间化为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狱,将整个房间笼罩在内,然而,身在其中的人,却远比李轻尘想象得更要镇定,不但那满脸伤疤,奇丑无比的黄裙女子丝毫不为所动,就连眼前这个的确没什么修为在身的男人,脸上也没有一丝畏惧的表情,相反,看他的模样,竟是那般的闲适,就似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处境一般。
可是,如今这小小的青莲庵,上上下下皆在自己神意笼罩范围之内,李轻尘敢担保没有高手藏身于此,他们凭什么这么镇定,不怕死么?
魔罗往后一倒,神情慵懒地靠坐在软绵绵的垫子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一只手撑着头,懒洋洋地问道:“是我做的吗?你再想想,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你的答案。”
见他这幅泰然自若,云淡风轻的模样,李轻尘反倒一愣,随即不禁开始低头沉思了起来。
是啊,是他么?
杀人的,是那些闻风而来的江湖武人,而纵容他们的,是襄州镇武司那些坐视不管,只求自保的武侯们,这关他什么事呢,以他的实力,他是断然不可能做成这一切的,难道,是自己错了?
他颓然地坐回了原位,脑子里一团乱麻,不知从哪头找起。
魔罗见状,却是咧嘴一笑,满不在乎地道:“是我,可我不过就是丢了一块烂肉在路边,引得一群野狗跑来争食,最后它们自己把自己给咬死了,哦,对了,争食的时候,它们的确顾不上路边的花花草草,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轻尘心神大震,他猛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猩红的血丝,咬着牙,声音中满是压抑已久的愤怒。
“你承认了!天魔化血功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魔罗点了点头,并不否认,而是直截了当地承认道:“对啊,是我,可你再想想,他们控制不住心里的贪欲,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怎么,我说着玩玩的事,有人当了真,最后出了事,也要怪到我头上吗?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连茶楼酒馆里的说书先生也该被抓起来呢?”
李轻尘不想理睬他的诡辩,只是沉声质问道:“为什么?”
魔罗笑了一声,满不在乎地道:“好玩儿呀,没什么其他的原因,难道你要问一个孩子踩死路边的蚂蚁是为了什么吗?我告诉你,就只是因为好玩儿罢了,蚂蚁的不幸,能怪得了孩子的天真吗?”
李轻尘的眼神冰冷至极,骆仙儿自尽之前那种由衷的绝望,他依然历历在目,手中升腾起金色的烈焰,那是誓言要烧去一切污秽的大日金焰,他冷冰冰地道:“好,那你的确该死,我发誓,我会一寸一寸地烧掉你,保管你最后只剩一个头的时候,也依然能感受到蚂蚁的绝望!”
魔罗闻言,并不畏惧,哪怕他明知对方的确一只手就能轻易地捏死自己,但正如
他所说的,世间最厉害的绝学,其实是人心,而掌握人心的他,无所不能,故而他十分自信地道:“我相信你可以,但我更相信你不会。”
李轻尘冷声道:“为什么?”
魔罗笑眯眯地道:“杀了我,谁来告诉你真相呢?”
李轻尘不屑一笑,道:“我大可以自己去查,更何况你觉得我会信你的鬼话么?”
魔罗探出半个身子,将脸凑近,一边轻轻摇头,一边啧啧叹息道:“可怜,真可怜,我的轻尘老弟呀,你怎么还能如此天真呢,真相?除了你,谁会在乎这狗屁真相,是朝廷?还是谁?”
李轻尘咬着牙,明明手已经抬起,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大日金焰痛痛快快地印在对方脑门上。
魔罗撇撇嘴,赤着脚走下了地,双手负后,慢悠悠地念道:“幽州镇武司没了,难道就只对真武殿有好处么?当然不是,你怎么就忘了,还有那位白衣兵仙呢!啧啧,我真是讨厌这名字,装神弄鬼,但不得不承认人家的厉害,总之,幽州,凉州,陇右三司呈掎角之势,镇的是谁,还不是朝廷为了钳制那位白衣兵仙而设,你想杀上真武山报仇?我告诉你,这不过都是痴心妄想!”
“长安城数度扩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这座城本身成为一座厉害的大阵!加之长安城中高手如云,远的不说,你们长安镇武司的武督,十方镇魔狱的狱长,这些都可算是世间可数的高手了吧,可为什么上次这些高手们都没出现,而是任由真武殿在长安城中胡作非为,一直到最后才跑来收拾残局呢?让我来告诉你吧,因为他们不敢,他们怕死,只要洛阳那位武神大人不开口,他们加起来也不是那位真武殿主的对手,明白了么?来,现在你再来告诉我,你们凭什么杀上真武山,就凭你们这大猫小猫三两只?快别逗我笑了!”
“轻尘老弟,你是不是在想,那朝廷为什么还要弄这次声势浩大的演武呢?哈哈哈,不过就是稳定民心罢了,将各镇武司的顶尖战力招至长安,有些人才能睡得安稳,这就是上面那些大人物们最真实的想法。你现在明白了吗,他们是绝不敢跟真武殿直接开战的。攘外必先安内,那位白衣兵仙如今才是大头,他若是起兵,整个大洛都将在顷刻间崩塌,这远比什么真武殿主的危险更大吧,你说,朝廷怎么可能出兵真武山?”
李轻尘手上的烈焰渐渐熄灭,魔罗转过身,走上前,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拍着自己的心口,言辞恳切地道:“轻尘老弟呀,你还不明白么?这世上,只有我才是真正为你着想的呀,他们都是骗你的,谁会关心你的恩怨,谁会关心什么真相,你若敢提出来这件事,他们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呀!”
李轻尘一把抽出了手,厉声道:“不可能!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不可能!”
魔罗咧了咧嘴,道:“朝廷?你可忘了,隆冬
大雪,将你们派至草原上送死的,是谁?难道不就是你口中的朝廷吗?轻尘老弟,何苦要执迷不悟,这朝廷,这天下人,都不可信呀,大人物们岂会管你的死活,想想吧,轻尘老弟,一直骗你的是谁,而一直对你坦诚以待的,又是谁?”
“我知道,我知道你还在怪我,怪我害死了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对不对?可你再想想,若不是因为我,你这辈子不就耗死在了那座小镇上了么,若不是因为我,你可能有如今的修为境界?你可能坐在这里与我说话么?你又可,对得起那些昔日冤死的同袍?”
魔罗循循善诱。
“你不该恨我,你该感谢我才对,是我,让你见到了真正的自己,是我,让你看见了这世间的真相!我可不会像他们,满嘴仁智礼仪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其实全都是为了束缚你而编造出的谎言!只有我,才是真正心疼你的人,我绝不会对你说一句假话,只有我,才衷心希望你能认识到这一切,不要再被那些世俗的规矩所影响!如果你想要复仇,那就去吧,你想杀人吗,那就算是我,也可以给你杀的,只要你能原谅我在鹿儿镇所做的事,哪怕我并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但如果是你希望的话,那来吧,杀了我,李轻尘,现在就杀了我!”
良久的沉默。
李轻尘慢慢地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那,我该怎么做?”
魔罗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你不是想要复仇吗?我可以帮你的,只要你说,我就可以帮你,朝廷,真武殿,都可以,我愿意为你倾覆这一切,只要你和我,我们一起,这天下没有事是我们办不成的!轻尘,你睁开眼,看看那满堂的朱紫公卿,皆是假仁假义之辈,口口声声仁义道德,暗地里却是一肚子男盗女娼,多么丑陋啊!他们一个命令,远在千里之外的你们就得去死,转头他们继续夜夜笙歌,肆意逍遥,而你们呢,却得埋骨草原,无人伸冤,凭什么?难道,你就不想为这丑陋的人间重新建立起一个秩序么?一个没有谎言,没有拘束,没有阴谋的世界,在那个世界,再没有人能够欺骗你,再没有人对你进行没有意义的说教,他们知道你经历了什么吗,他们凭什么对你说教?”
李轻尘忽然道:“的确,没人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你也一样。”
说着,他突然一拳洞穿了魔罗的肚子,然后随手像甩掉手上的烂泥一样将他丢在了角落,瞥了一眼那边依旧站着不动的黄花,他冷冷地道:“用大日金焰杀你,我都嫌脏了我的手,你这个疯子!”
李轻尘的确曾想要以最残忍的方式杀掉他,可看着屋里这个可怜的女人,李轻尘最终只是洞穿了他的肚子,然后震碎了他全身的经脉,这种伤势,神仙难救,却又可延长他的痛苦,何乐而不为呢?
言罢,他推开窗户,纵身冲了出去。
第二百八十一章 心若向阳光
青莲庵的二楼,死一般的寂静,忽然间,一身淡黄长裙的黄花咧开嘴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极为渗人,比鸦鸣沙哑,比鬼哭凄厉,若是夜里被人听见了,只怕能将人吓得当场瘫倒在地。
倒在墙边的魔罗浑身是血,肚子上有一个巨大的破洞,连肠子也在断裂后一并流出,花花绿绿的一大滩落在地上,他却好似感受不到疼痛一样,只是低着头看着。
“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机会欣赏到自己的内在,对吧?”
下一刻,大门打开,公输恨背着一个巨大的铁桶迈步走了进来,一伸手,打开了铁桶的盖子,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药香味便弥漫了整个房间,公输恨朝内一伸手,道:“大人,我扶您进去吧。”
魔罗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道:“放心,我最起码还要再过一刻钟才会死,先让我多感受一会儿这久违的痛苦,它会使我更加清醒。你们说,我到底是哪里弄错了呢?”
黄花迈着优雅的,与她那惨淡的面容极不相称的小碎步,轻盈地落在李轻尘先前所坐的位置上,伸出手,抚摸着尚带着余温的坐垫,柔声道:“看来,这把刀不属于你。”
魔罗靠着墙,偏过头来,自信满满地道:“不,他是我的刀,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其实他和我,都是一类人,他不过就是......”
话未说完,魔罗忽然闭嘴不言,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扬起头,向公输恨伸出手,道:“抱我进去吧,我已经想明白了,他只是还有太多的羁绊没有斩除,而这,就需要我来亲手帮他抹去才行,人啊,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就永远不会绝望,而如果没能体会到最深层次的绝望,他就不会真正地靠近我。”
黄花的手忽然一停,她轻声呢喃道:“你知道吗,其实有些时候,我也很想那么做。”
魔罗被公输恨俯身抱起,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指着自己肚子上的破洞道:“那趁现在,你要不要也来上一拳?不过我不担保你与他在我这是同样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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抖落满手的血迹,迅速离开了平康坊后,李轻尘站在已无多少人烟的街头,又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全部丢掉,直到他走回了长安镇武司,看到那个正蹲在门口发着呆的少女,李轻尘的脸上才终于多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
自己还有朋友,有兄弟,一切都不至于如那个人所言一样变得糟糕,只要自己修为足够,有他们在,自己就绝不可能再次堕落,因为那样的话,他对不起身边的人,至于那个疯子,算了吧,他已经死了。
李轻尘迈步走上前,笑嘻嘻地问道:“在做什么?”
少女头也不抬。
“赏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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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下,静谧的月华如水一般落在了演武场中,盘膝而坐的两人身上,好似为这二人披上了一层半透明的银
色羽衣,衬托得他们愈加不似人间人物,而似那天宫谪仙,飘逸出尘。
以神相合,用一种极其玄乎,不可言说的方式在彼此砥砺着剑道的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裴旻长舒了一口气后,轻声道:“观白日那一战,对我裨益颇多,多谢了。”
裴旻口中的“那一战”,自然指的是白天沈剑心与渝州故人的那一战,当时他完全沉浸在了太玄剑经的意象之中,出剑随心所欲,却招招后发制人,剑道气象恢弘,连台上一众宗师级的高手们也叹为观止。
沈剑心闻言,有些羞赧。
“裴大人这是哪里的话,相识以来,您教授我极多,如果没有您,我也不会有今天的境界,所以是我该谢您才对。”
裴旻微微一笑,身子纹丝不动,但放置在地上的长剑却是瞬间出鞘,于半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形,头顶上那本为无形之物的月华顿时被一分为二,隐约间,空中似有风雷声响,短时间内,那些明媚的月光竟不能落于此地!
剑术通神,可斩春雷,绝非虚言。
沈剑心见状,亦是由衷地感慨道:“裴大人的剑术,真是每次看来都让我自叹弗如,我不如您远矣。”
“铿!”
一道清脆如玉石碰撞的剑鸣声响起,长剑瞬间回鞘,裴旻也随之站起身来,道:“以气御剑与以念御剑之间,风景自然有大不同,等你到了三品,这种事也能做到,倒是不必过于着急,不过我曾告诉过你,太玄剑经只有半部,只能支撑你修行到三品大成,再之后,就需要你自己去寻找下半部剑经了。”
沈剑心亦站起身来,闻听此言,顿时摇了摇头,语气中带有一种强烈的自信与喜悦。
“我已经明白了,太玄剑经根本就没有下半部!”
裴旻轻轻一挑眉,眼中似有喜色。
“何出此言?”
沈剑心低下头,伸出手抚摸着手中这柄锈迹已经掉落大半,锋芒愈加犀利的古怪长剑,那样子,就似在抚摸着情人的**一样,极尽温柔,都说剑是剑客一生的爱人,此言果然不虚。
“言不尽之处,才可近道,自己所悟的,方是剑法。”
手中长剑微微颤鸣,似也在为之而欢呼雀跃。
裴旻当即抚掌大笑道:“大善!大善!看来那位在武库中坐化的前辈,不如你多矣,将来天榜之上,当有你的一笔!”
如此夸赞,让沈剑心顿时有些羞涩,赶忙连连摆手道:“在前辈面前厚颜说说大话罢了,这条路,终究还是难走。”
裴旻伸出手,邀请道:“那你我,须一起登顶才行,记住,千万别落后我太多,你知道的,我向来不喜欢等人,若是我将路占住了,那可就坏了。”
沈剑心伸出手与之握在一起,笑道:“能与前辈走在同一条路上,是晚辈此生的幸事。”
裴旻松开手,打趣道:“好的不学,倒是跟那小子学了一些油嘴滑舌。”
沈剑心却是摇头叹息道:“李兄只是因为心中苦闷之事太多,又不喜与人言说,便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稍稍发泄吧,我能做的,也就是助他一臂之力,但愿未来不会拖李兄的后腿。”
“对了。”沈剑心忽然又道,“前辈下一场的对手,是武真一,前辈千万得记住,一定要小心此人,嗯,绝不是晚辈不相信前辈的实力,只是......”
未等他把话说完,裴旻便道:“我明白的,他的确是个极厉害的对手,我也曾复盘过你们在药王谷上的那一战,可以说此人无论是肉身体魄,还是自身神意,乃至于天赐武命之力,皆为当世第一,哪怕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担得起人榜第一这个名头,甚至可以说前无古人。”
论体魄,若不算之后李轻尘与赵瑾合力所打出的那惊天动地的一击,百草峰上一战中,唯有李三三靠着自己那得天独厚的天赐武命之力,才勉强破开了他的肉身防御,却也根本就伤不到本源,细算下来,几等于无,至于面对其他人,他甚至能够单纯以肉身接下神兵利器的一击而无碍。
论神意,他只是临阵突破,初入三品,即可在一瞬之间以霸道至极的神意之力横扫在场所有年轻一辈的顶尖强者,金翅大鹏雕的意象,举世罕见,若是未来等他晋升一品,只怕以神相之力都可碾压天相强者。
论天赐武命之力,他挥手间便有无穷重力压身,实力稍微差一些的,譬如那扬州镇武司的三人便直接被其镇压在地,连站都站不起来,屈辱至极,不光如此,他更可以无形力道弹开敌人,或是直接将人丢上天空,根本无懈可击。
三者合一,这就是武真一,如今天下,当之无愧的人榜第一,古今无二,除非是一品修为,否则连地榜上的高手也难有可在他手下走过两个回合的,与这样的人为敌,其压力可想而知。
沈剑心扬起头,看着天际的明月,一握拳,朗声道:“不过我相信,李兄迟早可以超越他,似他这样行事之人,只会离武道越来越远,他又岂配登顶?”
裴旻听了,不由得笑道:“听你这意思,是不相信前辈能赢了?”
沈剑心慌忙低下头,连连摆手。
“绝无这个意思,前辈,我......”
裴旻摆摆手,示意对方,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我曾说过,武道是阳关道,不是独木桥,路上的对手就只有自己而已,如果总是以他人作为目标,那么一辈子也不可能超越对方,唯有保持本心,脚踏实地地前进,才有可能走至最高处,很多事,不必着急。”
沈剑心有些汗颜。
“前辈说的是。”
裴旻转过身,伸了个拦腰,道:“时候不早了,你也早些休息吧。”
沈剑心还未反应过来,有些疑惑地道:“可,前辈,我记得您的屋子是在这边呀。”
裴旻头也不回。
“我去买些宵夜不可以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再见春雨生
张藏象本天生神力,这侧重于修持自身体魄力量,走的也是一力降十会,绝无任何取巧之道的龙象般若功,更是与他相得益彰,其体魄之强横,力量之庞大,在有九象之力的加持之下,全力一击,足以撼动山岳!
此龙象神拳其实就是一计直来直去的拳招,瞧着朴实无华,没什么花哨可言,但也正因如此,反倒威力无穷,一身气力完全凝聚于一拳之上,大气磅礴,仿若海涛拍岸,就是要教你纵有千般术法,万种手段,在我这一拳之下都得乖乖俯首。
想要四两拨千斤的,可以,只要你能拨得动,怎么逃怎么躲也都随你,反正你既逃不掉,也躲不开,这就是一力降十会,试问当泰山压顶之时,任凭你有多少手段,只要破不开这座压下来的泰山,那便万事皆休!
张藏象身后,那头本该是虚幻的六牙白象此刻却仿若活物,四脚重重踏地,象鼻朝天一卷,神兽之威,顶天立地,镇压万古,一股纯粹的上古力道之威力落在了张藏象的身上,衬托得他愈加好似天神下凡,威严无限。
他常因担心自己全力之下会伤到对手,故而一向喜欢藏着力量,不会一来便动用全力,当初李轻尘能在擂台之上赢他,也正是借助了这一点,此次算是张藏象突破之后全力出手,其威力顿时看得外人惊叹不已。
到底也是直通山巅的地品神功,更高一品的天品真经整个人间也拢共只有九本,天下又有几个在修行的,故而地品神功足以算是当世最顶尖的绝学了,有资质修行这等品秩的绝学,并且如此年轻就有所成的,那自然是大道可期!
这不禁让旁人心生感慨,这洛阳镇武司无愧是天下第一的镇武司,纵然是几十年都未曾出世,但门下依然是后继有人,武真一已是当世高手之列不提,再过二十年,这张藏象难道就不能独当一面么?
武道兴盛,当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之景,绝非一枝独秀!
迎面而来的黛芙妮娜瞧见了这一幕后,却是忽然停了下来,她浑身战栗不止,却不是怕,更不是被那神象之威影响了心境,而是因为遇到对手而感到兴奋!
长安镇武司中,唯属她最为好战!
见对手只是直直一拳,黛芙妮娜竟随手甩掉了手中堪称神兵的圆盾与长矛,转而大笑道:“要比力气吗?我最喜欢了!”
说着,金发少女同样拧腰出拳,也同样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就是纯粹打着要与对方比拼一下力气的想法,可那一只小小的粉拳,在握紧之后瞧着还没如今肉身又涨大了一圈的张藏象一根手指大,如此明显的对比,顿时看得场外观众们一阵揪心。
试问天下谁会不怜惜美人呢,何况是这样少见的西域绝色,顿时有不少人已忍不住开始大声疾呼,希望少女冷静,先拾起兵刃再打也不迟呀,也有人见了,
不由得开始痛斥少女的不自量力,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更有大骂张藏象不懂怜香惜玉的,还不赶紧住手?
已经出局的武灿在一旁看得是一阵无语,顿时无奈地摇头轻叹,这些在凡尘里折腾来折腾去,胸无大志,吃喝拉撒便是一辈子的芸芸众生,又如何能明白他们这些武人的骄傲与精彩呢?
踏足武道的第一天,就算是开始与天斗了,之后炼体站桩,一站就是一整天,十年如一日,枯燥乏味,这就是在跟自己斗,磨耐心,磨恒心,要让自己从厌弃到欣然接受,最后练就一身本领,再与人斗,又岂能不开怀,毕竟数十年苦修,不就是为了这一刻么?
不去提外人如何作想,在两边以双拳相撞的一瞬间,张藏象便已禁不住瞪大了眼睛,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因为对方跟自己不一样,自己有龙象般若功,力量是自己最擅长,或者说唯一擅长的领域,可对方呢,她只是单纯以体魄的力量,竟能与自己平分秋色,凭什么?
在这一刻,张藏象忽然想起,想当初百草峰上,正是突然入场的少女亲手拦下了势不可挡的武真一,如今自己修为有所突破,想来与武真一一战之后,对方更应该有长足的进步,这样一想,倒是觉得不奇怪了。
就连破甲之力,也全然被对方身上的金光所阻,毫无建树,虽是心知如今的自己必然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被一个姑娘击败,哪怕是他,也觉得有些羞耻,只觉得对不起当初为自己传法的上师,亦对不起自己这些年的苦修,故而不管体魄的负担,竟再度催动龙象般若功,又添一象之力!
身后的白牙神象虚影仰天长啸,忽然抬起两只仿若擎天巨柱般的前腿,再度朝前重重一踏!
神象踏地,诸邪辟易!
只不过,下一刻,随着白牙神象那股镇压万古的力量蔓延过去,张藏象右臂的肌肤也逐渐开始崩裂,一丝丝殷红的鲜血顿时顺着缝隙流了出来。
龙象般若功既修力,也修身,因为只有体魄强大了,才能扛得住那霸道无匹的龙象之力,并且将之彻底化为己用,不然一座大山压下来,自己先顶不住倒下了,那还怎么谈之后的丢山砸人?
然而九象之力已是他如今的极限,而这个极限的意思,是指若他只动用九象之力,无论怎么打,都绝不会伤及他自身本源,可如今强行施展出超过了肉身所能承受的极限的力量,体魄自然就会因为反噬而受伤。
可为了赢,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不过,这十象之力压下之后,对方竟依然纹丝未动,稳如泰山,张藏象见状,惊骇之余,却也起了好胜之心,暗道自己就算再无能,可今天怎么也得逼你退后,哪怕半步都成!
当下一咬牙,不管不顾就要再度催动龙象般若功,哪怕伤及体魄也在所不惜,可就在
这时,底下那面本安静躺在地上的圆盾忽然飞起,猛地一下砸在了他后脑上,竟发出了一声好似敲钟般的闷响!
“咚!”
陡然间遭此重击,张藏象双眼翻白,口中道了一句“卑鄙”后,手臂垂落,身子晃了两下,便仿佛一座山一样往前倒去,黛芙妮娜见状,赶紧跳开,任凭他重重落地,掀起一地尘土。
黛芙妮娜收回了那面圆盾,安置于左手小臂处,再随手拾起那柄表面坑坑洼洼的黑色长矛,轻轻地敲打着在失去意识之后,渐渐恢复成原本体型的张藏象,笑眯眯地道:“大傻瓜,你们中原人不是都说兵不厌诈吗,战场上,哪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再说了,姐姐我这可是为了你好,不然不等你打败姐姐,你自己就先撑不住了。”
轻松战胜了张藏象,并将其直接打晕了过去后,金光不减分毫,脸色愈加兴奋的黛芙妮娜随即转过身,与神情平静的裴旻一道,看向了那从白雾中走出的矮小身影。
武真一一只手拖拽着老人的右腿,浑身上下,连一丝基本的凌乱都没有,而对方却已浑身是血,不省人事。
外面四人看似打得火热,但其实前后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时间罢了,不过对于武真一来说,这么久才将这狡猾的老头儿解决,对自己来说已经是一种侮辱了。
随手将老者秦羽朝着一旁丢出,却自有高台之上的武三绝赶紧出手接住,连带着已经昏厥的张藏象一起带出了场外,防止二人被误伤,虽脸色不是很好看,但武真一所为,符合规矩,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赶紧送出了一枚品秩不凡的丹药,喂入秦羽嘴中,然后以真气远渡数十丈,将其安然送至长安镇武司众人所待的地方,至于张藏象,则送到了武灿的身边,让其代为照料。
正面战场上,武真一一只手垂着,另外一只手抚摸着后颈,微微扭动,看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丝毫没有为两名同伴皆被淘汰,自己即将面对对手二人的夹击而担心,反而道:“我得感谢你们,不然有那两个废物在场,我倒是有些束手束脚,毕竟又不能把他们给杀了。”
“这老头儿的战术也有点意思。”武真一说着,忽然咧嘴一笑,伸了个拦腰,然后在纵身前冲的瞬间,放肆狂笑道,“只可惜他不明白,我武真一本就不需要什么帮手,一对一也好,一对二也好,一对三,一对十万都无妨,多来点人,这样你们才能取悦我呀!”
对手一动,裴旻随即朝着身旁少女传音道:“留在这!”
言罢,纵身前冲,随之拔出腰间长剑,一剑递出,刹那之间,便有无穷细小的剑气自天坠落,这是他曾一剑教岭南三人心甘情愿认输的一招,剑意如春雨绵绵,细密无暇,连绵不绝,为裴旻自创之剑法中的起势。
“这一剑,名春雨!”
第二百八十五章 四季转轮剑
裴旻虽然出手次数不多,但这位在长安一直享有盛名的白衣剑仙所拥有的天赐武命之力,许多人都曾有过猜测,只是真正知晓其奥秘者,不多,原因很简单,只因太过惊世骇俗。
它只有两个字。
时光。
这本不该是一个凡人可以掌控的力量,可它又确实地出现在了裴旻的身上,这也是为何最初本不算太过出众的他,会在七年前一举夺得了那一届武道会的武魁,因为他的出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躲不开。
只不过,这种逆天到了极致的天赐武命之力自然也是限制颇多,或者说使用它所需要付出的代价,远超外人的想象,更不能与其他天赐武命之力类比,故而裴旻并不常使用。
但他也不愧是这一代江湖中最为出众的剑道天才,纵然不好过于频繁地直接使用时光之力,但他也依然堪称完美地利用了这种本不该存在于人间的力量,应当说,有天赐武命在身的武人之修行,本就该是如此。
各种各样的天赐武命之力,是来源于人身体内,一颗颗截然不同的,为天地大道显化之后所产生的道种,这就是一条可以帮助武人直接参悟大道的捷径,故而在静悟时光之道,观四季轮转之后,本就与古往今来无数狂傲的天才一样,走的是自创绝学之路的裴旻,一共悟出了五道剑法。
春,为万物生发之季,春雨细密,可滋润万物生长,而这一剑,也正如春雨一般,绵绵不绝,细密如雨,然剑气虽细,却是专破武人窍穴,正如那倒春寒,教人防不胜防,当初一剑之威,便可让对面三位剑道高手知难而退,而这一下倾力出手,更是尽显剑仙风采!
一剑递出,剑气如雨,好似天上降甘霖!
场外之人,无论各自的修为如何,尽皆叫好不断,因这一剑,就算是瞧不出个中玄机者,也能体会到那种潇洒写意,剑与自然相合,缥缈无双的剑仙风采。
只可惜,这一场他的对手,叫做武真一,而这个人,是注定不会被区区春雨淋湿衣裳的。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后,头顶落下的无穷甘霖雨露顿时被扫荡一空,不过一拳之威而已,竟能将雨幕打得倒流而回,可想而知,此人的修为到底强横到了何等地步。
武真一甩了甩手,笑眯眯地问道:“不错,这一剑有点儿意思,还有吗?”
黛芙妮娜见状,顿时撇了撇嘴,有些恼怒地道:“黄毛小儿,装模作样。”
正要上前之时,裴旻忽然再起一剑。
“这一剑,名夏雷!”
夏,为酷暑熬人之季,若说春雷惊百虫,是为了提醒万物生长,那么夏日的雷,就是纯粹的狂暴,天发杀机,镇邪诛妖,四季雷霆,唯以夏日之雷为最,故而这一剑,杀力最盛!
一剑落下的同时,自有一道百丈余长,气势恢弘,犹如雷龙降世,诛灭世间妖邪的雷霆剑气自天砸落而下,顿时看得才刚刚坐下的武灿一下从座椅上跳了起来。
都说洛阳武神手握十方雷霆,
而武家子弟除了武真一这个怪胎以外,也都是修行着雷属绝学,武灿虽没有修行自己爷爷传下的几门剑诀,却也能看得出这一剑的不凡,不,应该说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这一剑,已是成功引动了天地之间的雷法真决,这一道雷霆剑气劈落,若是他来面对,只怕就只能束手待毙了,可想而知,刚刚对手那一剑虽然也是强横无匹,却未尽全力。
想到这,武灿刚刚才提起的一点心气,顿时又遭受了一道重击。
再看场中,一身黑衣的武真一猛地扬起头来,直视头顶雷龙,竟是不闪不避,顿时看得场外之人一阵惊呼。
他清楚,这一剑,自己既避不开,也躲不掉,这一击正似天公发怒,降下雷霆劈落人间,底下之人就只能乖乖受罚而已,想跑是跑不掉的,当然,他也不屑于跑就是了。
因为他是武真一,天下武道,真我唯一,其余皆小道耳!
双手一错,便撕裂天地禁锢,那道百丈雷龙咆哮着坠落,却一头撞入了那黑漆漆不可见之地,霎时间,仿佛泥牛入海,转眼间便已消失不见,无穷威力,竟似化作一场空。
然而,正当武真一想要转身继续请教下一剑的时候,道道细小如毛发的雷霆剑气忽然从中钻出,一下全打在了他的身上,如虫豸一样钻入其体内,和那春雨未散之时的道道剑气合力,开始在武真一的体内疯狂肆虐。
武真一却并不惊慌,反倒是顺势闭上了眼,用心体会着两股同出一人,但性质却截然不同,而又能互相配合的剑气在自己体内作祟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后,大笑道:“还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话音未落,一声无上威严,无上霸道,其桀骜之处,堪称万古第一的鸟鸣声响起,真气横扫,正如朝廷大军开拨,顷刻间便镇压了体内的一切乱象。
剑气消散,武真一随之睁开眼来,再度望向裴旻,笑问道:“还有吗?”
黛芙妮娜见状,却是气不过他竟敢如此小觑自家小裴的可恶模样,正要上前之时,却被裴旻给挡在了身前。
“这一剑,名秋风!”
秋,为万物凋零之季节,秋风肃杀,无形无影,却最是伤人体魄,损耗人之精气,这一剑递出之后,场中无任何异像发生,但一向是狂傲无边,似根本不将面前二人放在眼中,闲庭信步之处,只是在戏谑对手的武真一却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咻!”
一缕黄发忽然无风自断,而在下一刻,其身上的衣服亦是随之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破损,仿佛有一道道无形之剑气落于其身上,而其体内,那全然不似他骨瘦如柴的外表那样,实际上浑厚如海洋的气血之力竟开始飞速流散。
武真一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在他的神意笼罩下,本不该出现这种奇怪的情况才对。
不过这些古怪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这还不够能让自己提起太多的心气,心念一动,金光蔓延至体外三丈,将自己完全笼罩在了一个金光的圆球之中,悬浮于半空中。
而这时候,那些无影无形,就连武人神意也察觉不到的可怕剑气却终于出现了痕迹,金光圆球表面,涟漪阵阵,每一瞬都有百剑加身,却根本就攻不破这道真气防御。
武真一摇摇头,感觉有些无趣。
“装神弄鬼的无聊玩意儿,就不要再出来了,如果只有这等小手段,你就乖乖受,算了,有人瞧着,也不能真打死你,总之,不要浪费你我的时间,若还有其他手段,就快些使出来,若让我高兴,我也能好生回敬你一招。”
裴旻置若罔闻,似乎根本就没听到武真一这些言语,他一颗道心澄澈,似乎也未将对方看在眼中,这乃是真正意义上的“目中无人”,眼前不见敌人,唯有天地自然之道,而他自己,也只是在演练剑术以观道罢了。
“这一剑,名冬雪!”
冬,为万物闭藏之季节,冬雪严寒,看似绝美,却最是能够损人神魂,伤人神意,这一剑递出之后,气象却大不一样,因为如今本就是寒冬,当下便有白茫茫的大雪飘落,雪花六瓣,皆为剑气所生!
洋洋洒洒的大雪,就好似风中柳絮,飘忽忽地落在了那颗金色圆球之上,雪花不停落下,却视这真气护罩为无物,直接穿过,不损分毫,而这一下,武真一终于是变了脸色。
这究竟是什么剑气,竟可无视自己的真气护罩?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片片雪花飘落于身,直接消融,但剑气却是随之入体,而武真一也立刻感觉到正从自己神魂深处传来的,一种好似凌迟一般的剧烈痛苦。
饶是他,也禁不住闷哼了一声,眼前头顶的雪花还在不断飘落,根本就似无穷无尽一般,武真一再也忍不住了,仰天长啸一声,泥丸宫中,那道遮天蔽日的金翅大鹏雕虚影出现在其身后,双翅一扇,狂风席卷,瞬间清空了天空飘落的雪花。
连接四剑之后,武真一竟已经开始微微地发喘,这也是他人生头一次,如此认真地去注视一个对手。
“好,裴旻是么?我已经记住了你的名字,不过,若仅仅只是这样的话,还是不够!”
春雨一剑,剑气多而密,夏雷一剑,剑气精而猛,秋风一剑,无影无形,专伤体魄,冬雪一剑,看似最柔,却损魂魄,这一连四剑,皆为当世剑术之顶尖也,便是台上一众眼光极高的宗师们都不得不承认,裴旻哪怕只凭这四剑,都足以留名青史。
观四季流转而通悟剑道者,古往今来,他是第一个。
四剑齐出,不过只是让对手微微喘息,尚未伤及根本,但裴旻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丝温润的笑意。
“难得有人,可以助我演练这最后一式。”
武真一闻言,反倒有些好奇。
“哦?春夏秋冬都已经使完,难道你还有其他的剑招么?”
裴旻不答,只是闭上了眼,仿佛那句话根本就不是对着武真一说的,而他的身影,则是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这一剑,名生灭。”
第二百八十七章 剑斩武真一
逃?
当然不可能逃,因为他武真一这辈子就没逃过,不管是面对自己爷爷,那位真无敌的武神大人,亦或是那位险些将自己彻底炼化的神秘人,他都从没想过要认输,更别是说逃了。
他是自由遨游于九天十方的金翅大鹏雕,他的心,比天还要高,所以谁也不可能让他真正做到心甘情愿地认输。
然而,随着春夏秋冬四季在身周不断轮转,四种截然不同的剑气交相辉映,以无可阻挡的势头落在身上之后,他能够十分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在不断流逝,消散,而且这种流逝与消散还不是暂时,而是永久的,换句话说,他的境界如今正在下跌,虽然速度十分缓慢,可这依然是武真一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事。
心中已完全被狂怒所填满的武真一再也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状若疯癫地大吼着。
“裴旻!裴旻!”
杀气毕露的他,脚下重重一踏,直接硬生生迎着头顶砸落的夏雷剑气飞上了天空,而武真一在使出全力之后所展现出来的速度之快,简直就如同瞬移一般,一眨眼的时间,便是足足三十丈!
原本想硬顶着四周剑气对自身的侵蚀,抓紧时间先找到裴旻的真身再与之好生厮杀一番的武真一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无论他怎么飞,不管是选择哪个方向,最后他都依然还是在这四季轮转之中,好似人间徒劳奔波的蝼蚁,根本无法从天地法则中脱身。
裴旻的剑气领域能有这么大?
这绝不可能!
因为越是厉害的剑术,就必定需要消耗更多的真气才能完美地发挥其威力,而就算是他武真一自己,体内的真气总量也不可能浑厚到足以支撑起如此恢弘的,覆盖地如此之广,乃至于让自己根本就飞不出去的庞大剑气领域。
而在已经确定对方必然不可能已经掌握了空间之力的情况下,那唯一的可能性,便是对手也在跟着他一起移动,才能让他始终处于四季轮转的景象之中无法脱身,换句话说,裴旻本人,应该就在自己附近,只是因为四周剑气遮掩,四种天气异像交错在一起,所以自己才看不见他。
对!
一定是这样!
武真一心中暗自思畴道,如果说这是一座剑气大阵的雏形,那么阵眼就一定是对方本身,而且从没听说过哪座大阵的阵眼会在阵外吧,所以他一定也跟自己一样身处于阵中,只要自己找到了他的真身所在,就必然可以取胜!
这是他武真一对自身实力的无比自信。
“开!”
说干就干,武真一伸出双手,朝着两边用力一推,如今已经领教过裴旻厉害的他,再不敢有所保留,天赐武命之力全力释放,顿时就有一股无形却庞大的排斥之力朝着两边推去!
霎时间,无论是春雨,夏雷,秋风,还是冬雪,皆被暂时排开,不得进入他身周
十丈之内,更别说落在他身上,可武真一很快就发现,没这么简单,排开这些异像只是暂时,因为自己的天赐武命之力也有一些限制,可对方却依旧可以藏身在无穷无尽的剑气之中,自己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而神意也不敢直接放出去,因为那些好似雪花一样绝美的冬雪剑气一旦落下,自己的神意外放就是白白损耗而已。。
该怎么办?
究竟该怎么办?
眼看光靠自身的天赐武命之力已经撑不了太久,那四种合力之下,竟可磨损自己本源修为的可怕剑气又要去而复返,武真一忽然扬起头,癫狂地大笑起来。
“好啊,好啊!裴旻,既然如此,那就来吧,我倒要看看,你和我究竟谁会先死!”
武真一再度出手,而这一次,不再是斥力,而是引力,武真一选择主动将四种剑气全部吸过来,让这处只有雏形的小天地以他中心开始塌陷,虽然他势必要受到比刚才更猛烈百倍的剑气打击,但这样的话,对方也一定会暴露位置,到时候,就看是谁先熬不住,而谁又能先打死谁了!
这才是真正的人间至凶,只要能赢,他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或者说,他根本就从没想过自己会输,他是武真一,同境无敌的武真一,未来亦将稳坐天下第一的武真一!
“给我过来!”
武真一十指如爪,往两边猛地一伸,一股绝强的吸力就此产生,而那些各有玄妙的剑气本就是冲着他去的,这样一来二去,剑势的速度更快,春雨,夏雷,秋风,冬雪,一齐落在了他的身上,不断破坏着他身周窍穴,消磨着他体内的气血,真气,乃至于神意。
春雨滴落,滴滴落入窍穴之中,剑气遂生,夏雷劈下,将他外放的武人真气消泯于无形,秋风无影,却正在一点一点地消磨着他体内那如火炉一般正在熊熊燃烧的气血之力,冬雪落于身,直接穿过皮毛骨肉,落在三魂七魄之上,好似蜡油滴下,痛彻心扉!
武真一从鼻中喷出两道猩红的血气,一咬牙,强提了一口气,竟硬生生忍住了这种里里外外,宛如有数千把或有形,或无形的尖刀正在给自己剥皮剔骨的剧痛,一股黝黑的凶煞之气萦绕眉间,心中满是杀意。
虽说在短时间内,这种只有真正的疯子才会想到的办法的确是加重了四季轮转对于自身的伤害,但四周的无穷剑势却也因此慢慢地有些跟不上了。
这就好比是在上游开闸放水,如果只开一个小口,不断填充,便可保千年不断,但若是开了一个大缺口,短时间内下游肯定是会受洪涝之灾,但时间一长,上游的水又不是无穷无尽,自然也会渐渐干涸。
如今的情况也是一样,片刻之后,四周那四季轮转的异像开始逐渐变淡,这是小天地即将崩溃的前兆,而一直在凝神等待,仔细观察四周情况的武真一也顺势敞开了自身那已饱受创伤,却依旧强悍的神意。
下一瞬,他眼神一亮,心中狂喜,
嘴上更是忍不住大笑道:“好啊!裴旻,我看你这下还怎么躲!”
话音未落,一口猩红的鲜血亦是随之喷出,原来,刚刚他便已经受了极严重的内伤,在硬生生抗住这生灭一剑之后,他亦已是强弩之末,这一下猝不及防,因为心中狂喜,不慎牵动了伤势,故而吐血,但无碍了,因为在武真一看来,只要自己找到了他,那么他就已经赢了!
他伸手往着左边一扯,便又是一股不容反抗的可怕吸力产生。
“给我过来吧!”
于白茫茫飘落下来的冬雪之中,一个白色的身影被一下扯出,正是握剑的裴旻!
裴旻此时的消耗亦是极大,脸色惨白,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是真气与神意都损耗过度的外在体现,而反观武真一,虽然他亦是身受重伤,而且消耗极大,实力已是十不存一,但他天生体魄强韧,若单论肉身,本就远强于裴旻,加之天生神力,更比张藏象还要霸道,当初在范阳城外,他仅以双手生撕杨苏,靠得可只是单纯的体魄之力,故而一旦近身之后,在武真一看来,裴旻必败无疑!
终于瞧见了这个该死的裴旻,武真一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极度凶恶的狞笑模样。
“好,很好!还从未有人能将我逼到这种程度,裴旻,你足以自傲了!”
业也已是强弩之末的裴旻在被武真一以天赐武命之力所吸住,眼看着就要落入其手中,可他的脸上却无丝毫惊慌失措的模样,反倒是谈笑自若地道:“在百草峰上,可是你打伤了她?”
武真一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反问道:“谁?”
顺着裴旻的目光看去,武真一这才瞧见了一副跃跃欲试模样的黛芙妮娜,也顿时想了起来,当初在百草峰上,正是这位金发少女忽然出手拦下了自己,并且只差一点就与李轻尘合力将自己逼入死境,若非自己当时临阵突破,就真的有大麻烦了,这样一个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可不算浅了,故而记得。
武真一随之咧嘴一笑,满脸狰狞之色。
“是,可那又怎么样?等下先废了你,她定然会自己送上门来,到时候我留你一命,你再看我怎么废了她就好。”
裴旻闻言,轻轻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平静。
“可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武真一还当他是故作镇定,刚要开口嘲笑,可陡然间,一切静止,他脸上甚至还带着那副自以为胜券在握的狂傲与接下来要如何折磨这二人的凶恶之态,可随着裴旻一伸手之后,武真一所处的时光长河顿时静止。
裴旻毫不拖泥带水,将手中剑交于左手之后,便是一剑横斩!
武真一整个人被定在空中,就连思维都已经停止,别说是反抗了,他根本就不知道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眼看着这一剑即将落在武真一脖颈处,高台之上,却突有一道断喝声响起。
“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