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破关战杨丑(中)
先是一扣,封住了对手的脉门,然后顺势一搭,一计龙爪手,后发先至,竟反过来缠住了杨丑的手臂,而先前那一步后撤也极有讲究,既成功地躲开了对方的一计双峰贯耳,而且杨丑双拳打至尽头后,去势已尽,新力未生,李轻尘再狠狠一拉,杨丑便立马失去了重心,被他强行拉扯到了自己面前,最后就是毫不客气地一招至刚至强的炮拳打在了他下颚处,直接一拳将他给打上了天去。
这还是第一次直接触碰到对方身上盛名在外的护体金光,李轻尘只感觉刚才那一拳是打在了一团凝实的精铁上,拳头上传来的触感不光是极度坚硬,而且还带着一股奇异的反震之力,换句话说,对方不光是直接的防御力极强,而且无论面对什么招式,都有反击之力,寻常武人面对这种敌人,的确是会感到极为难办。
只可惜李轻尘并不是普通武人。
猝不及防之下,已经在战斗中失了先机的杨丑下巴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九尺高的身躯竟被一拳打得离地一丈高,身上的护体金光虽然没有直接破碎,但也是一阵摇晃,而且表面明显黯淡了些许,不光如此,他人在空中,竟感觉已有些头晕目眩了。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一拳打得杨丑离地之后,李轻尘自然不会就这么放过这个好机会,只见他轻轻一跃,便瞬间跳至半空,然后迎面一拳,朝着杨丑的眉心处当头砸下,只可惜后者虽然脑子有些发晕,但依旧是下意识地以双手交叉,挡在了面前。
“咚!”
完全由一整块金刚石所铸就的擂台上瞬间响起了一道极为罕见的清脆撞击声,却是那一身金光的杨丑落地了,此刻他那壮实如牛一般的身躯完全成了阻碍,短时间内既站不起来,而且处处皆是任人进攻的破绽。
李轻尘见状,哪里会对他客气,打从他初到长安的第一个晚上,就已经等于跟杨府的人结了怨,而且哪怕他故意示弱,竟也没能让这帮人选择放过自己,反倒是在夜里针对自己来了一场极为凶险的刺杀,若非路遇沈剑心相助,想必现在自己已经饮恨,此刻有了机会,当然得报复回来。
练武不求一个念头通达,那还练个什么,难道潜心修行十余年,就为了受这窝囊气?
未使天殇拳,但无论是肉身强度还是武人真气,他都已经比三天前厉害了十倍不止,虽未破镜,但其实力却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绝非一般武人所能想象的。
当头一拳将杨丑打落到地面之后,趁着对方以双手挡住自己的面部,李轻尘毫不客气地便是一拳刁钻地砸向了杨丑的腹部,此处乃人体下丹田之所在,穴位众多,而且多是行功的气门要害,一旦受伤,非同小可。
却不想,杨丑此人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哪怕在刚才第一拳时,就因为自身招式不如对方精妙而吃了大亏,被李轻尘打得有些晕乎乎的,当下被李轻尘霸道地一拳砸落地面后,眼前的
视野又完全被自己交错的双手手臂给挡住,但仅靠下意识的反应,他便闪电般地伸出手挡在了下丹田处。
速度虽是劣势,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罢了,在这方寸之地,他可并不会慢上太多。
“咚!”
李轻尘一拳砸中其手掌处,发出的声音就如同是在敲钟一般,金光流转,就好似水浪波纹一般朝着全身迅速地扩散开去,于瞬息之间,便成功地将李轻尘的力量消泯于无形之中,只不过凝神细看,便会发现杨丑身上的金光随之又黯淡了些许。
如此厉害的神功,就连李轻尘都禁不住吃了一惊,暗道这番邦胡人的护体金光还真是神妙,既能硬抗敌手进攻,又会主动反弹力道,最后竟然还能卸力,这三者合一,其防御力绝对算是李轻尘现在所见过的同境第一人了。
的确不负“石人”之名。
若是将时间倒回三天前,李轻尘几乎可以预料到自己如果面对这杨丑,到底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了,几乎可以说是必败无疑,因为以他当时的手段,根本不可能破开对方的金光防御,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反过来占据了先机。
不过,有道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他杨丑定然也没有能够料到,自己在得到了一位神秘高人的指点后,竟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身体内的潜能挖掘到这个地步吧。
要不怎么说天心难测呢,这便属于是天降的运道与机缘,天若要你胜,你想输都输不了。
所谓是一命二运三风水,运道机缘本身也是武道攀登上所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甚至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部分,对于这世间的绝大多数武人而言,他们的武道止境,打从他们刚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眼看只靠最简单的拳脚功夫似乎难以迅速地取胜,李轻尘体内的真气一滚,双手突然被赤红色的火焰所紧紧包裹,神异非凡,而且最让周围的旁观者所惊叹的是,他竟成功地将自身力量收拢在这半寸之地,并不外放,其对自身力量的控制水平,实在是已经妙到毫巅,就算是换一些比他修为更高者来,也未必能轻松地做到这一点。
如何去完美地控制自身的力量,是每个武人毕生都在修习的东西,永无尽头!
譬如先前落败的张藏象,他输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人十分托大,竟然在擂台上的时候,都还在想着如何去控制自己,故而未能发挥出全部的实力,甚为可惜。
如何将自己的力量全部集于一点,而不浪费丝毫,乃是他在与袁老的战斗中,观察对方所悟,因为袁老可以轻易做到圆润无暇,天衣无缝的地步,他指间弹出的流光,一路所过,其损耗微乎其微,若是没有外力阻隔,许是能飞出千百里远也依然有杀人的本事,如果能做到这一步,哪怕只用出五成的力量,也远胜他人分散的十成。
这些由武人真气所显化而出的火焰,足以熔断金铁,但如果不直接去
触碰,旁人却根本无法察觉其具体威力,这就是达到了收发自如的地步。
三天所成,可称为绝世之才!
袁老给的那本绝学虽然不知其姓名,亦不知其具体品秩,但李轻尘自己却清楚,其必然属天品真经往上了,只是不知是否是自己所求的那一本,而且上面也只载有行功运气的方法与绝学立意,除此之外,没有一招一式,换句话说,它只有法,也就是如何去修炼,却无术,也就是如何发挥自己的力量,所以一切都需要自己来参悟。
而这一招,便是他于战斗中所创,名曰百鸟朝凤!
霎时间,拳落如雨!
百鸟朝凤之拳意,就在于分而不散,拳拳皆巅峰,又融合了一点冥螺劲的特性,一拳落下,便有一股余力透体而入,百拳之后,再一齐引爆,就是天崩地裂!
“当当当!”
“当当当!”
“当当当!”
如果将杨丑比喻为一块几乎坚不可摧的精铁,那李轻尘就是那打铁的人,双拳不停下落,一时之间,擂台上竟只闻响声整整。
眼见这一幕,场内场外,几乎人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容,他们完全没想到,那让他们自己都感觉极为棘手的杨丑,竟然在上场之后被那李轻尘给打得几无还手之力,眼下甚至只能看见李轻尘一人在动,而底下躺着的杨丑也不知是否已经被打昏了过去,竟是一动不动了。
金光摇曳,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数息之间,便已经有百拳落下,李轻尘最后一拳打出,引爆了先前所有伏笔,随着他一声怒喝,便有火焰腾起,仿佛爆竹声整整,在金光表面炸开。
“嘭!”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清脆的炸响之后,那道好似壁立千仞,不可摧毁的金光,终于破碎,然后露出了下方杨丑黑漆漆的肉身,上面已可见血迹!
护体金光破裂之后,不少人在震惊之余,也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这杨丑到底还是败了。
却不想,此念刚生,场上却又突生变化,原本一直躺在地上挨打,甚至就连自己的护体金光都被彻底打碎的杨丑却是突然睁开眼,从地上猛地弹起,九尺身躯高过李轻尘一大截,由上而下,一计劈拳就好似炮弹一样发射出去,瞬间就将眼前的李轻尘给打翻在地。
这一击的力道实在是太过可怖,甚至直接整个擂台都打得下沉了一截,而且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作为武道会演武场地,甚少破碎过的金刚石擂台上,竟以李轻尘倒下之处为中心,出现了龟裂之象。
万没想到,反转竟来得如此之快,就当所有人都以为杨丑已经输了的时候,他竟突然起身,反手一拳便轻易地将李轻尘撂倒,而且一层金光已经再度由丹田处生出,迅速地覆盖了全身,只是颜色却要比先前黯淡许多罢了,但眼下这情况,这李轻尘还能站得起来么?
第七十七章 破关战杨丑(下)
虽然已经被淘汰,但张藏象却并未着急就这么离开长安,此时此刻,他亦在演武场外默默观战。
先前他败给李轻尘的那一场,的确可以算是这一届武道会上最大的冷门了,毕竟真正清楚他实力的,哪怕未曾亲眼所见,却也能想象出他到底有多强。
五品入境,六象之力,他一旦全力催动龙象般若功,足可以将整座金刚石擂台都给打裂,再用上他那天赋异禀的天赐武命后,他更可在短时间内达到九象之力的恐怖地步,到那时,其一拳便足可撼山了。
曾经就连那位在人榜上排名第二,洛阳武神的后人都说跟张藏象比试是最麻烦的,因为自己必须得使出十成的本事,不然不可能稳胜他。
不过输了就是输了,这其中既有对方算计好的原因,却也有自己托大的问题,张藏象虽然的确有些不服气,但依旧是认下了这个结局,况且今日再看,他却又觉得自己输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这小子竟然还藏了拙,直到今日才真正发挥出来。
眼下在演武场里里外外正在观战的数千人中,除了极少数的高手外,也就他看出来了杨丑的秘密,这威力几达四品高手的一拳,必然是那杨丑所修绝学之功劳,细想之下,倒与他那护体金光是一对绝配了。
杨丑催动天赐武命所形成的护体金光可以极大地降低,甚至是免疫敌人的攻击,而他所修之绝学,则可以不断地吸收敌人每一次打来的部分力道,积蓄到了顶点之后,再挑选合适的时机一起发泄出来,这样就可以反过来打倒对手。
刚才李轻尘在数息之间便打了他上百拳,杨丑全部硬抗下来,这积蓄的力道堪称恐怖,故而他反手一击,再配合自己本身的力量,甚至将这座金刚石擂台的地面都打得龟裂开来。
底下的观众们看得是直咂舌,尤其是这一届武道会参赛的选手们,眼下只能惊叹于这世上真有怪物的存在,哪怕是同级武人,但彼此之间的差距也实在是太大了,若是换他们上去挨这一下,那指定是直接没命了,尤其是当他们又看到杨丑身上那一层本被打碎的护体金光竟然恢复如初,这更让他们感到绝望。
哪怕是已经确定进入前八的这七人中,除了杨辰这等狂放之辈,以及杨巳这熟知内情的人以外,其他人的表情也都十分严肃,暗暗思畴着,若是自己下一场对上了杨丑,又该如何是好。
所有观战的人中,包括沈剑心在内,大概也就老王一人觉得李轻尘还没输,并未不止是还没输,而是他已经赢了。
靠着天赐武命先主动挨打,默默吸收敌人攻击的力道,然后再一次性地反还给对手,这的确是有些无赖,但不代表他杨丑就天下无敌了,事实上,他护体金光之下的肉身本体也要承受很大一部分力道,只是他天生结实耐打,下三品底子好,故而往往能够靠这一招战胜敌人罢了,可眼下虽然反过来打倒了李轻尘,可他金光之下
的肉身,也已是受了不轻的伤了,甚至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再跟上第二拳。
还好,能赢就。。。。。。
这个念头才刚刚在他脑中生出,他便心生警兆,赶紧将双手横拦在前,然后下一刻就被一拳打得横移出了三尺之远。
重新站起身来的李轻尘随手甩出了那件已经完全破裂,并且沾满了自身鲜血的青衫,只在下半身穿着一条紧身的白色长裤,露出了肌肉精壮的上半身,他看着杨丑目瞪口呆的表情,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啐出一口裹挟着内脏碎片的鲜血,然后被杨丑以真气裹着手给一下子拍开了。
李轻尘左右扭了扭脖子,然后又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上刚刚才修复完全的筋骨,顿时发出了一阵噼啪声,他望着杨丑,笑眯眯地问道:“你想跟我比耐力?”
自打三天前在武库廊桥上昏迷之后再醒来,李轻尘便发现自己天赐武命的能力不知为何竟变得强大了数倍,刚才他被杨丑蓄力一拳直接打碎了身体一小半的骨头,但只是数息的时间,身上的伤便已经完全复原了。
这种恢复的速度,甚至让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杨丑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心中顿感绝望,可他能认输么,他不能,因为这次可是为了完成义父的任务,他就算是死,也不能认输呀!
迅速稳定好了心态之后,杨丑大步向前,携带着金光的拳头再度朝着李轻尘当头轰出,只不过他眼前突然一花,便已不见了李轻尘的身影,心知不好,却已来不及扭身!
却见李轻尘突然一个前跨步,避开了杨丑攻势的同时,迅捷地绕到了杨丑背后,以脚踩其背,接连三脚,直踹得杨丑重心都有些不稳了,等到第四脚时,他已借着这股劲道跃至半空中,然后一脚横踢,正打在杨丑的太阳穴上。
“当!”
声音如同在敲钟。
太阳穴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之后,杨丑身子一歪,跌跌撞撞地往旁边倒去,不过他身为五品武人,自然还不至于这么简单就被放倒,相反,只是晃了几步之后,他便已经重新稳住了身体。
回首一击,却依然被身后的李轻尘给轻松躲过,最后只能是无功而返。
他既然早先便已经领教到了杨丑的厉害之处,如何又会再中对方的招呢?
又是一跃,这次他却是跳到了急怒之下,一招打尽,还来不及转身的杨丑的面前,百鸟朝凤拳再度绽放,一连百拳,打得杨丑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不停后退,勉强抵挡,而随着李轻尘爆喝一声的同时,最后一拳打出,火光腾起,一声巨响后,笼罩其全身的护体金光终于再度炸开。
金光一散,便露出了下方已被打得浑身是血的杨丑,然而这一刻,他却是被激发出了凶性,哪怕已经到了这个局面,他却尤不肯认输,却也没有立马靠着自身绝学所积攒的力道进行反击,因为他清楚,这根本
没有意义,对方就是一个打不死的怪物,跟他耗下去自己绝不会是对手。
他往前一扑,将双手前揽,以中门大开的代价,暂时封锁住了对方所有的退路,就好似一头巨大的狗熊一样,猛地抱住了李轻尘,然后推着他就奋力地向台下冲去。
杨丑本来天生力量就不小,再加上又刚从李轻尘那借来了大量的力道,又发了狠,使出吃奶的力气后,一时之间,竟还真就死死抱住了李轻尘,开始往擂台边缘迅速冲去。
李轻尘的腰身被杨丑给死死地锁住,暂时拧转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得手冒赤红色火焰,运足真气,不断地击打在杨丑的太阳穴要害处,而后者在已经失去了自身护体金光的情况下,拳拳到肉,很快便已经被打得七孔流血,头昏脑涨,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杨丑却硬是靠着这股狠劲和蛮力,依然不改去势。
场面很悲壮,但一直在底下默默观战的杨巳却没有叫停,因为在他看来,杨丑若是能将李轻尘给淘汰,那就算是死了也值得,只要能够完成义父的命令,他并不介意牺牲几个兄弟。
再看台上,眼见自己已经被对方给逼到了擂台边缘,只差几步就要掉下擂台,输掉演武,李轻尘终于是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天殇拳意随之立刻流淌全身。
天殇之意,天地寂灭!
犹如火龙一般的真气由中丹田处出发,瞬间席卷全身,一转数十圈,他已将内功心法催动到了极致,这一拳,绝对算是他的巅峰一拳,这一拳下去,他相信对方一定会死!
正在这时,底下却是突然传来了杨巳的厉声疾呼。
“杨丑认输了!快住手!杨丑认输了!”
他一直在底下凝神观战,推敲着李轻尘的破绽,而就在刚刚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受到了天殇拳意那份极具压迫力的可怕气势,他明白,这是李轻尘已经准备出杀招了,以杨丑现在的状态,此招一出,他必败无疑,甚至会死,那既然是必输的结局,并且他已经迫使对方又交出了一张底牌,那眼下就没必要再坚持了。
在杨巳看来,杨丑当然可以死,但没必要这么白白地去死,这些义兄义弟们,必须死得有价值才行,跟那头死肥猪一样稀里糊涂地死在了人家后院,这算怎么回事?
可李轻尘哪会去管底下人怎么说,更何况当他将天殇拳意流淌至全身的那一瞬间,他便已经摒弃了一切繁杂的念头,四周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他也听不到外面人在说些什么。
他的眼中,只有对手!
一拳砸下,直取杨丑后颈,这是必杀的一招!
“当!”
气流四散,几乎逼得底下的人都睁不开眼,心急战况的年轻武人们不得不运足了自身的真气去挡住四散的气流,然后努力瞪大眼睛,看向了台上。
杨丑,是生,还是死?
第七十八章 库房选法器
杨丑当然没有死,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是老王出手接下了本该落在他大椎上的一拳,否则他这次就算侥幸活命,可后续如无神药相助,也难再站起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李轻尘那种怪物般的天赐武命。
救下他的原因当然不可能是因为惜才,他王小皮从来就没有过那种长者的心态,他打出生到现在,已不知看到过多少天之骄子陨落人间,在他看来,这世上就没谁,是一定不能死的,哪怕是他自己。
原因当然也不可能是因为他不想得罪那位杨国舅,想他王小皮这辈子除了在袁老面前怂过,在其他人的面前,倒还真没怕过,无论对方境界高低。
他救下杨丑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用裴的话来解释便是,“规矩就是规矩,我们长安镇武司,职责就是守护这世间的规矩,而不是可以随意破坏它”。
大洛武道会上从来都只分胜负,不决生死,他们长安司武侯作为维护规矩的人,自然有义务去救人。
于那间不容发的一瞬之间救下了杨丑,他的武道前程也没被打碎,老王既然决定了要救,就不屑于耍那种卑鄙的小心思,只见他单手提起那九尺躯,举重若轻的样子,就好似提起了一个空水桶罢了,随手将其丢下擂台后,他便高声宣布了结果。
“此战,李轻尘胜!”
无需胡搅蛮缠,真正看到了那危险一幕的人都清楚,杨丑的的确确是输了,没有护体金光,又完全抛弃了一切防御手段,大大方方地将自己的后背露给对方,那一拳之下,他断无活命之理,而一旦大椎碎裂,他将直接倒地,定无余力将李轻尘再推下去,故而对于杨丑战败的这一点,就连杨巳都没有提出异议。
随着今天最后一场演武结束,这一届大洛武道会的八强名单业已出炉,分别为杨辰,无心,白依依,李轻尘,沈剑心,裴世雄,杨巳,骨力裴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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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道会八强决出之后,除开素来狂傲的杨辰和先前被那扶桑武人弥左卫门暗算之后受伤,然后被带回长安司治疗的无心外,剩余六人齐聚长安镇武司。
按照早早定下的规矩,现在的他们已有资格领取朝廷赐下的奖赏了。
这一届武道会为新帝登基之后所举办的第一届,故而奖励之丰厚,远胜以往,但凡进入前八的,即可来长安司库房自由挑选一柄玄品级别的武器带走,就算是用不惯兵器的武人,只需要拿出去卖了,那也能换取数千金。
可千万别觉得区区玄品武器没什么了不起的,正相反,相比世间数目繁多,又需经年累月不停修行,绝不可能一跃而就的各类绝学秘典,能迅速提升武人战斗力的趁手兵刃和丹药远要珍稀和值钱的多。
世间兵刃也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秩,其中头一等的天品可称神器,相传天品神器皆已孕育出独一份的兵器真灵,智慧与人一般无二,甚至因为其真身几不可被岁月磨灭的缘故,它们在世间待得更久,故而还要比一般人更加聪慧。
到了这种程度,它们其实已经半步超脱了兵刃的范畴,再走半步,历天地人三劫之后,便可重塑真身,自由选择化为他形另行修行,似这等天生地养的宝物,别说是凡间武人了,就连天上的仙人知道了也要垂涎,不惜历劫下凡也要争夺,千百年都难得一见。
至于地品兵器,则可称至宝,虽无完整的人格,但也有了一份独到的灵性,它们会自行挑选主人,很难以蛮力驾驱,在很多时候,完全可以替主人独当一面,一旦握于手中,则可千百倍地发挥主人的力量,如此宝物,则已可称为镇国之器,自然也是可遇不可求之物。
玄品兵刃一般称之为法器,其本身材料就绝非凡品,而且必然得有高人在器成之时进行点化,或者天地感应而成,寻常铁匠几无可能铸造而出,故而玄品法器不但会比黄品兵器坚韧数十倍,而且往往蕴含着某种奇异的特性。
譬如几十年前的江湖上便曾经出现过一柄邪剑,剑名“血蝠”,其特性为一旦割开皮肤,无论人畜,都可吸食其血液提纯之后再反馈部分力量给持剑之人,不但可以辅助修行,而且还能在战斗中大大地延长其主的耐力,一时为众人所哄抢,不知多少人因争夺此剑而丧命。
只可惜,其主在南下逃亡的途中犯了大忌,竟为了能够尽快地恢复功力而一路屠杀平民百姓吸食人血,最后终于引动了了镇武司,在一场大战之后,被荆州司武督亲手击毙,而那柄血蝠剑却是不知所踪,有人说是荆州司武督太过刚直不阿,竟连着那柄不该存世的邪剑一并打碎,也有人说是被那位武督大人带回了荆州司,江湖传闻,纷纷扰扰,不一而足,只是这数十年来,无人敢为了一柄剑而直面大洛镇武司,哪怕是势力愈加膨胀的真武殿。
当然了,哪怕是玄品法器其实还可细分为上中下三个等级,长安司拿出来作为奖励的玄品法器,自然不会有上品的,不过倒手出去卖个数千金,却是不成问题,毕竟这东西有价无市,若是碰上一时心喜,或者极为契合对方绝学武道的,那价格还得再往上抬,故而就这一份奖励,便足以证明朝廷的诚意,同时当然也是为了宣扬大洛新帝的大气以及大洛的底蕴深厚。
至于长安镇武司内到底有没有天品神器的存在,这谁也不知道,反正一百五十年来,众说纷纭,只是始终没有得到过长安司的正式承认或者侧面印证,不过地级品秩的至宝却一定是有的,而且肯定不止一把,故而长安司针对兵刃存放之地,也单独开辟有一座库房,而且不知是否是因为想借袁老的力,长安司在建造之初,就故意将这座兵器库修建在了袁老所在的武库进口附近,双方之间其实就只隔着一道围墙罢了。
至于平日里负责看守兵器库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王他自己。
没法子,由于他所独创绝学的特性,就必须得长期跟这些兵器待在一起,由此才可以更好地体会兵之真意,只是由于最近太过缺乏人手,才被安排去演武场坐镇罢了。
事实上,大
洛十九座镇武司本来就全是靠中三品的武人在撑着,平日里也是靠他们外出镇压作乱的野武人,因为整个人间,上三品的武人本就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而且个个都是武痴,犯事的情况极少,上三品武侯,大多都只是作为威慑的存在,很少离开驻守之地。
总算是回到了自己的地盘,老王站在门口,突然有了一种奇异的错觉,那就是在这一刻他好似也成了袁老的角色,只是看着这些后辈们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完全没有一个怯场的,又回想起自己在袁老面前那副窝囊样子,他顿时有些不开心了,想开口捍卫一下自己的尊严,但懒病一上来,最后只是冷冰冰地道:“这里的第一层和第二层存放的都是黄品兵器,从第三层开始,就是玄品的法器了,不过你们今天最多只能上到第三层,再往上走,如果出了什么事,别怪老子没提醒,到时候就算你家大人来找老子的麻烦老子也不会认。”
至宝有灵,老王这么说,几乎就是明摆着告诉了他们,再往上走肯定有至宝的存在,只是他们这些外人一旦闯入,但凡激发了至宝的杀性,真就只有一死的下场。
除非是天性与之完美契合,至宝认主,不然想要强行驾驱地品至宝最起码都得有一二品的修为,他们现在还远远不够。
那来自回鹘的高大年轻人骨力裴罗有些疑惑地问道:“武侯大人难道不上去吗?”
他的大洛官话口音非常醇正,想来是下过一番苦功夫的,不过想到回鹘本就一直是大洛合力面对北方突厥的盟友,双方之间一直来往极多,他能学得这么好,倒也不奇怪。
老王摆摆手,懒洋洋地道:“没那必要,你们如果有胆子乱来就去做。”
白依依在一旁小声传音道:“都说咱们长安司就属王叔最懒,今儿依依算是见识了。”
老王闻言,翻了个白眼,懒得跟这小姑娘一般见识。
再看这边,杨巳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虽然跟长安司有些龃龉,但不妨碍他来拿属于自己的东西,玄品法器,就算找不到适合自己的,也能拿去换一大笔钱,凭什么不要?
他眼珠子一转,突然一抱拳,弯下腰,恭恭敬敬地问道:“武侯大人万安,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先前在下义兄告知在下,突感身体不适,无法前来,可否让在下代为领取属于他的那一份?”
老王瞥了他一眼,众人都心知肚明,杨辰怎么会身体不适,他是根本就不屑于来领这些东西,就连那武魁之位的奖励,他或许都不放在眼中,若非杨钊蒲命令,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来参加这什么武道会,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杂耍罢了,只分胜负,不分生死还算什么比试?
老王咧咧嘴,阴阳怪气地回答道:“国舅爷深受陛下信任,想必平日得来的赏赐也不少,又何必盯着我们长安司这小门小户呢,你那义兄不来,我猜定是因为国舅爷有更好的奖励给他,我这里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不丢人现眼了。”
第七十九章 裴家小霸王
老王这一番话,直接将杨巳的嘴给堵得死死的。
到底还是一位少年郎,哪怕再工于心计,长于计算,但就是受不得辱,当下对这姓王的是恨到了极点,却又不好发作,只能强作镇定,面无表情地站直了身体,不发一言,直接转身朝楼上走去,老王见状,倒也不以为意,反倒是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都一起上去。
李轻尘自然是与沈剑心二人结伴,这兵器库的第一二层也不必多看,反正老王都说了,只是黄级品秩的兵器罢了,这种兵刃连他们体内的武人真气都受不住,只是寻常下三品武人才会用的凡兵,看了也没什么意思。
至于神色阴骘的杨巳却也不是单独一人,那来自回鹘的骨力裴罗就与他走得很近。
回鹘说是大洛在西北共抗匈奴的盟友,其实更像是属国,这骨力裴罗的真实身份不俗,乃是正儿八经的回鹘王子,此行来大洛参加武道会,既是为了见识中原武人的厉害之处,互相砥砺进步,其实也有一定的政治因素,而杨巳乃是朝廷新贵杨国舅的义子之一,这二人私下里有来往,其实一点也不奇怪。
至于另外那两人也算是很早便见过面的,裴世雄乃长安四大家族之一的裴家主家之嫡长子,未来除非是他主动放弃,否则就是妥妥的裴家家主,掌握着一手足以撼动大洛根基的庞大权势。
由于裴家在新帝上位途中站对了队伍,故而此人现在便有一份爵位以及正式的官身,只是无需去往衙门点卯罢了。
这等身份极显赫的膏腴子弟,虽然自幼懒于文章,只醉心习武,但依然早早地被自己父亲拉着见过了各方势力,与身份相若的同龄人也都打过照面,而白依依身为当代长安武督之女,自然也有足够的资格跻身这帮世家子弟们的圈子,更别说裴世雄的亲弟弟这些日子里与她走得很近,这二人自然也是认识的,只不过俩人都是心高气傲之辈,互相既无倾慕之心,之后又是武道会上潜在的对手,在点头之后,便各自分开了。
沈剑心与李轻尘落在后面,从刚才到现在,他已经忍了老半天了,这时候终于得空,便迫不及待地传音道:“李兄,你这一连消失了整整三天,中间到底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还是被哪位世外高人灌注了百年功力,实力怎会提升如此之大?”
他当然清楚李轻尘之前并未藏拙,最起码与张藏象的那一场,他绝没有藏拙,尤其是之后他被杨府众人围攻的时候,若不是自己在旁边及时出手,他十有**就着了道,如果当时他就有今天这份实力,哪怕是中了幻术,那几人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除非他很早就知道自己跟来了,所以故意藏了一手试探自己,但沈剑心知道,事情并非如此。
他这一对眼睛,的确可以看破一般人看不到的事。
不过话才刚一说出口,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赶紧解
释道:“万望李兄见谅,在下一时好奇,说错了话,这些事涉及李兄自身隐秘,在下本不该多问的,是在下逾越,李兄完全不必回答。”
虽然曾与李轻尘在城中并肩作战,并且之后这几日两人相处也极为愉快,但很多不该问的事,就绝不能开这个口,这是底线,只是刚才心里好奇,一时之间就忘了多想。
李轻尘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无妨无妨,其实倒也没什么不能给沈兄说的,这几日我的确是受了一位高人的指点。”
高人?
那这个范围其实就很大了,或者说对于他们这些年轻人而言,这座长安司里到处都是高人,这个高人可以是老王,也可以是其他一些上三品的武侯,甚至可能是长安武督,谁清楚到底是谁?
但最起码,这也算是一种回答了。
沈剑心点点头,旋即不再多问,与此同时,他们也已经走到了兵器库的第三层。
与底下那两层几乎是随意堆放兵刃完全不同,打从兵器库的第三层开始,各式玄品法器便按照其兵刃种类与特性的不同所隔开,其中道理,自然不必过多赘述。
不但如此,每一件玄品法器还单独用了与特性相合的不同质地,大小亦有区别的盒子所包裹存放,并且在盒子的前方还单独有一本小册子为来者解释这一件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何兵刃,其品秩与特性如何,甚至还有具体的图画模样以及细节与来历的描述,让人无需直接取出兵刃观瞧,也能通过小册子了解清楚。
抬眼一看,便发现最早上来的杨巳已经与骨力裴罗二人分开翻阅各自面前的一本本小册子了。
长安司并不限定他们此行在兵器库所待的具体时间,如果有兴趣将第三层中存放的兵刃信息全看上一遍,再细细挑选,就算在这里待到夜里也无妨,哪怕是老王都不会赶人。
李轻尘随手拿起了手边的一本小册子,翻看了两页,便知这是一对短柄锤,号为八角梅花亮银锤,锤身不大,却被注明每柄锤各重三百来斤,如此便可知其材质不凡,后页又有介绍,说其乃是海沟寒铁所铸,如若灌注真气一击,不但力量上可以压制对手,更有森冷寒气渗入对手身体,轻则阻碍真气运行,重则冻杀筋骨血肉,一敲即碎。
正当李轻尘还在专心地看着手中小册子的时候,打旁边突然走来了一个魁梧的人影,路过李轻尘身边的时候,脚步不停,直接上前便抬手打开了那只通体由贵重的白金所锻造出来的盒子。
盒子一开,顿时便有一股积压已久的寒气扑面而来,再定睛一看,凹槽中便露出了一对银光闪闪,棱角分明的锤子来,其锤头不过人脑大小罢了,上面雕有兽纹,锤柄长度则与常人手臂相当,实在是难以想象就这玩意儿竟然合重六百余斤。
李轻尘转头看去,发现这正是那位裴家小魔
王,裴世雄。
乾三笑曾在桂花坊中说过这一届武道会的前十之中必有此人的一席之地,还直言当时的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故而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竟发现此人却与那狂龙杨辰在气质上有几分相似,眉宇间皆有一股不服天不服地的桀骜之气,让人见之难忘。
“这东西,我要了!”
他只是草草地看了一眼,然后便重新合上了盒子,接着单手提起盒子,直接大踏步地朝着底下走去,竟是不再细细斟酌一二。
李轻尘见状,顿时有些疑惑,却听得那边也看到了这一幕的杨巳正在为同样一脸茫然之色的骨力裴罗解释道:“当年中原混战时期,这位裴兄弟曾有一位老祖,使的也是一对八角梅花亮银锤,乃天下至宝也,其在太祖皇帝帐下为将时,曾一锤砸得整座山峰下降了三丈有余,中间更是裂出了一线天,故号为‘开山太保’,此锤应当是某位匠人所铸的一件仿品,可惜只得其形,不得其神呀!”
一锤开山,这是何等的勇武过人?
回鹘人一向极其崇拜强者,骨力裴罗听得那是心神往之,当下不住地点头,口中也感慨道:“他定然是仰慕自己祖先的荣光,所以取走这柄锤子激励自己吧。”
却不想,骨力裴罗这边话音刚落,底下便传来了裴世雄那极为浑厚,但语气中却满是讥讽的声音。
“看你这碧眼汉既是外邦胡人,没个见识,我也不与你多做计较,可得教你听好了,记住了,我裴世雄之所以拿这柄锤,就是见不得有人造些劣质仿品来侮辱我的先祖,这番拿了回去,正要在先祖的灵位前碎了它!”
白依依在顶上一听,顿时眉头微蹙,因为对方这话,这想法,都让她心生反感不说,更何况他可是从长安司带走的这东西,偏生说是什么粗制滥造的劣等仿品,又扬言要亲自碎了它,这不等于是在侧面讽刺他们长安司么?
杨巳听了这话,完全不以为意,毕竟裴家算是杨府竭力想要拉拢的对象了,不然他也不会在话里话外都抬他们裴家一手,至于李轻尘和沈剑心这两个外人就更别说了,只是沈剑心倒还好生感叹了一番裴家的财大气粗,毕竟这柄锤子就算是一件仿品,可也是一件正儿八经的玄品法器呀!
世间天品神器数千年难得一见,而地品至宝也是可遇不可求,真正能经常见到的,或者说最为主流的兵刃,也就是玄品法器和黄品的兵器了,如果就这么碎了的话,那实在是太过可惜,这可不是回炉重造就行的。
而底下亦是随之响起了老王的声音。
“东西既然给了你,那就是你的,至于你想怎么对它,那都是你的事,你就是把这东西丢进茅坑里喂蛆,都跟我没关系,不过裴家小子你既然取了东西,那就赶紧离开吧,长安司不允许外人多逗留,这规矩,你是知道的。”
第八十章 近之则不逊
没有与老王多做口舌之争,裴家小霸王挑好了兵刃后便迅速离开,兵器库第三层中转眼就只剩下了五个人。
既然东西都已经被人给拿走了,李轻尘也就顺手放下了那本已经没了用处的小册子,刚转过身,便看见那来自西北回鹘的骨力裴罗也拎起了一件兵器。
其长约有九尺余,正中央为一道亮银色的利刃枪尖,两边还各有一道月牙状的开刃侧锋,形似钢叉,却远比钢叉要来得厚重,此物称之为镗,属重型兵器,古往今来使这玩意儿的都不多。
却听得那杨巳在一旁轻声指点道:“骨力裴罗兄,这柄霜月碎银镗已是这屋子里极为罕有的好东西了,玄品中阶,价值万金,而且极为契合你之武道,我看不妨就选此物。”
那边的骨力裴罗在随意挥舞了两下之后,亦是露出了十分满意的表情。
这东西在大洛这等地大物博之天朝上国的确算不得什么太好的东西,但在他们回鹘却已可算作一剑极为难得的宝物了,甚至就连他这位回鹘王子都觉得此行来的极为值得,同时更加感叹于大洛国力之强盛,底蕴之雄厚,想象着若有一天,他们回鹘人入主中原,又该是怎样的一番场景。
暂且按下心中的万般念头,他微微颔首,然后朗声道:“好!那我就选它了,不知杨兄弟还要继续挑选么?”
杨巳貌似随意地抓起了身边一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槐木盒,微笑道:“我已选好。”
骨力裴罗转过头,看了屋内其余的三人一眼后,分别抱拳致意,然后便和杨巳二人一起往楼下走去。
杨府和这些人之间到底有什么龃龉,他完全不关心,更不妨碍他主动打个招呼,想来就算是杨巳也不会太过苛责于他。
眨眼之间,就又走了两人,李轻尘心里清楚,但凡武人,大多都是杀伐果决之辈,在挑选适合自己的兵刃时,自然很快,绝不会跟普通人一样,犹犹豫豫,难以下定决心做取舍,适合的就拿走,不适合的,看也不会多看一眼。
正在这时,那边打从进来就一直背着手,围绕着屋子慢慢踱步,也不去挑选四周兵器的白依依突然朝着李轻尘开口道:“你去了武库。”
李轻尘对此并没有立即矢口否认,因为他清楚,对方乃是长安武督的女儿,可以说整个长安司的人都是她的耳报神,她要想知道这件事,实在是太过简单,况且对方本就是一副肯定的语气,这时候撒谎实在是没有必要,故而他只是轻轻点头道:“是。”
白依依在略微踌躇了数息后,改为传音道:“是袁老在教你吧,可是为什么?我知道王叔叔还没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请动他,不,就连我爹,也没那么大的面子。”
李轻尘闻言,心头禁不住轻轻一震,却也没有太过惊讶,因为他也早就猜到了些许内幕,可有些事他自己都不清楚缘由,故而只能含
含糊糊地道:“或许这件事你该去问袁老。”
白依依一听对方不愿正面回答,秀眉微皱,冷冷地传音道:“不愿说便罢了,我知道,王叔叔他们都期望你去打败杨辰,不过我看你还不够格。”
白依依虽是女儿身,但作为那位已经站到了世间武人顶点的长安武督的孩子,自然是一出生就被寄予了厚望,而且她也的确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从小到大,她在武道一途上从未输给过同龄的男孩,什么裴家兄弟,什么林家嫡子,在她的面前,都远远不如。
故而在她看来,如果说一定要有一个人出面打败那狂傲无边的杨辰,那就必定得是她!
王叔叔既然是看着她长大的,那就该清楚这一点,他凭什么将期望都放在一个外人身上,所以她对李轻尘那自然是极不服气的,而且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就连武库里那位神秘莫测的袁老都青睐于他,竟然亲自教授其武艺,凭什么她不行,她到底差在了哪里?
她不相信是自己差了什么,因为她有这个自信,如果他们认为她不行,那她就要亲自在擂台上证明,是他们看走了眼,如若之后碰上了李轻尘,她必定要全力击败他!
这一次,她没有再选择传音,而是直接沉声道:“下一场,如果你我在擂台上相遇,我一定会亲手将你击败,别期望我会手下留情!”
言罢,她转身就走,毫无留恋,这劳什子兵器库,她自小便来过了,前三层的这些破铜烂铁,看了也是白看,没什么意思,之所以过来,无非就是想找个机会单独询问李轻尘罢了,现在既然已经得到了答案,自然就要走。
那边一脸莫名其妙的沈剑心等到白依依已经走下去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小声问道:“李兄这是怎么得罪了她,小心以后被她背后使绊子啊!”
李轻尘毫不在意,很是随性地回答道:“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擂台上见了面本来就不该手下留情,我倒觉得她说的在理。”
沈剑心一边摇头晃脑,一边伸出手指点道:“李兄,须知这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可是圣人说的,你今天得罪了这位大小姐,未来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李轻尘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揶揄道:“沈兄既然知道这些个大道理,怎么上次在客栈的时候一句话就把人家给气走了呢,看来沈兄也不是真懂呀!”
突然提起了那位喜欢戴着鬼脸面具的美貌女子,沈剑心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红润了起来,他低头看着脚尖,嗫嗫嚅嚅地道:“我,我那还不都是为了李兄你说话,这才不慎得罪了那姑娘,这些日子一直后悔得紧呀,只是不知何时才能亲自登门与她道歉。”
李轻尘面色古怪,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道:“好说,如果沈兄的确念念不忘,那我今晚就可以带你去见她。”
沈剑心
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一下抓住了李轻尘两边肩膀,哆哆嗦嗦地道:“此,此话当真?”
李轻尘只是往后一退便从对方手中轻易脱走,然后点头道:“这自然是真的,你我是朋友,我还会骗你不成?”
沈剑心闻言,腼腆一笑,正欲抬手抱拳致谢,突然间又有些疑惑地问道:“等等,李兄上次不是说与她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么,你怎么知道她到底住哪儿?”
李轻尘懒得在这种问题上多做解释,于是岔开话题道:“这个问题你到时候便知,对了,东西挑好没,我看沈兄你虽已有佩剑,可拿走一件值钱的卖了也不错呀,我有一位长辈从小便教给了我一句话,说是这天底下,就属白送的东西最好了。”
沈剑心闻言,摇了摇头,道:“不卖,我之剑道刚巧已经修行到了可配双剑的程度了,只是一直没有挑选到合适的,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倒是找到了一柄。”
说着,他便转身前去将刚才看重的一个铁匣子取来,一打开,便发现里面安静地躺着一柄无鞘短剑,剑身刻有鱼纹,在失去了外物束缚之后,给人一种锋芒毕露之感,人站在旁边,就仿佛有无形剑气正悬于身外,别说皮肤了,普通人看久了就连眼睛都会感到刺痛,显然不是凡物。
沈剑心完全没有藏私,而是大大方方地解释道:“这也是一柄仿剑,而且仿的正是那柄著名的鱼肠,这倒也正常,毕竟就连那些名垂青史的铸剑师也不能做到次次功成,打造任何东西有个参照之物后才好成器,而且有些仿品做的的确不错,不说这柄鱼肠仿剑了,就说刚才那人拿走的那柄锤子,如果真的就这么碎了的话,那实在是可惜了些。”
与普通武人不同,他是剑客,走的更是堂堂正正的以气御物之道,物与人合,一旦没了剑,他起码就要丢一半的战斗力,故而爱屋及乌,对于一切兵刃都有特殊的感情,在知道裴世雄拿走那柄八角梅花亮银锤完全是为了回去亲手将其碎掉后,就不免有些不舒服。
在他看来,万物皆有灵,不是不到至宝就没一点灵性的,这跟直接杀一个人也没太大的区别。
李轻尘闻言,转手先替他合上了手中的匣子,挡住了那柄鱼肠仿剑的锋芒,然后才劝解道:“别多想了,裴家财大气粗,何况他老祖当年所使的那柄至宝大锤或许就在裴家库藏,看见这种后世所铸的仿物,不喜倒也正常。”
沈剑心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又抬头问道:“那李兄呢,李兄想选何物?”
李轻尘微微一笑,抓起一个早已相中的半透明水晶盒子,咧嘴道:“我嘛,既然也用不着这些东西,自然就得挑个最值钱的拿走,刚巧今晚就可以让她帮着卖掉,与裴世雄那等大户人家出身的不同,我可是缺钱的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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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又遇裴冬生
夜里的雨花河,远比白日来得更加热闹,但凡人间烟花地,莫过如是。
沈剑心这才刚走到半途,就已经有些晃神了,跟在后面犹豫了老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李兄,她,她真住在这?”
一个女儿家若是住在这烟花柳巷里,终归还是不好的。
李轻尘回过头,翻了个白眼,慢悠悠地道:“是啊,若不是你戳破了她的真面目,我也不知她竟是女儿身,先前来这里见她,还真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可现在倒是觉着有些奇怪了。”
沈剑心闻言,顿时又闹了个大红脸,于是不再说话,而是闷头跟着李轻尘一起往里走。
其实他对这里可比李轻尘对这里要熟悉得多,毕竟他打从来了长安之后,头一个落脚处便在平康坊,虽然不近女色,但也终日在此待着饮酒,如若不是李轻尘,他许是还在这里过着喝完就睡,到了时候就起床去演武场的日子。
像这种地方,就属一些奇人异事传得最快,无论他是否在意,总之他在这里也算有些小名头,路上的不少小厮见了他,竟然还主动向其打起了招呼。
李轻尘见状,顿时揶揄道:“沈兄,名气不小嘛。”
沈剑心摆摆手,红着脸小声道:“虚名,虚名罢了,我可未近女色,就只是在这里喝点酒而已,李兄等下可别胡乱编排我呀!”
两人一边闲聊着,一边轻车熟路地走到了桂花坊的正门口,守在底下的那小厮一见,面色微变,赶紧走上前,一弯腰,拱手见礼道:“小人见过李公子!”
李轻尘露出和善的笑容,抱拳道:“劳烦小哥上去通报你家主人一声,就说今日我有事来访。”
那小厮一听,顿时面露难色,先是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桂花坊门口正挂着的大红灯笼,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劳请李公子明鉴,今日咱们桂花坊实在已经有客人了,这。。。。。。”
李轻尘眉头轻轻一皱,当即传音打断了他,说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找虞蟾姑娘的。”
只是这话才刚一说完,却见从桂花坊二楼的露台上突然探出了一个头来,在与李轻尘四目相对之后,突然怒气冲冲地大吼道:“怎么又是你这贱汉子?”
李轻尘在稍微反应了一瞬之后,顿时也认出对方竟是先前那个在桂花坊门口就与自己起过冲突的裴家小子,中间二人又见过两次,言语间皆是火药味十足,没曾想今天竟然又撞见了他。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裴家小子在骂完之后,竟然还不解气,而是直接从二楼飞身下来,正落在李轻尘的面前,看他脸上红扑扑的,满嘴的酒气臭不可闻,瞪大了眼睛望着李轻尘,那是一脸的怒意。
“啐!你这贱汉怎么还敢来桂花坊,真当小爷我不敢打杀了你?”
李轻尘并不知道的是,这裴家小子自从先前被无心所淘汰后,又在长安司里被老王给阴阳怪气地恶心了一番,心
里明白自己既说不过对方,也打不过对方,只得愤愤地离开了长安司,而后心中郁闷难消,又觉着丢了大脸,故而不愿回家,就一直都躲在这雨花河上终日饮酒作乐,完全不知道他今日刚刚大胜杨丑的事,不然他是绝不会如此挑衅的。
张扬跋扈是他的性格,同时也是他显赫家世所带给他的权利,但如果不看对方是谁就一味地逞凶,那是纯傻子,真要那样,就算是他是裴家人,也活不到现在。
他们这些二世祖,其实一个比一个精明,欺软可以,但一旦遇到惹不起的硬茬子,一个比一个能屈能伸。
李轻尘还没说话呢,沈剑心突然在一旁有些疑惑地问道:“哎,这不是裴世雄的亲弟弟么?”
不说这话都还好,这话一出,那裴冬生顿时更为愤怒,几乎是开始破口大骂了起来。
“什么叫裴世雄的弟弟?难道小爷我就不配有名字?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就凭你也配来消遣小爷我么?”
说着,便是一掌拍了过去,掌风犀利无比,上有真气裹挟,显然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好生教训一番这个敢对自己出言不逊的下贱胚子。
想他裴冬生本就是个无法无天的主儿,毕竟背靠着裴家这个庞然大物,哪怕是在权贵云集的长安城,其实也找不出几个身份比他还显赫的出来,向来就言行无忌的他,平日里兴许还会顾忌着一些基本的规矩,譬如说长安城内不可随意动武,但醉酒之后就全然没了这个规矩的束缚,一出手,就是奔着打倒对方去的。
沈剑心如何会想到这人说出手就出手,胆子这么大,不过他的反应却也是极快,只是侧身一闪,却并未出剑,想来还是不愿与这醉汉为敌。
“还敢躲?”
裴冬生见状,恨恨地骂了一句,本想迈步追逐沈剑心,可是转头一看那边的李轻尘,突然转头劈面就是一个凶险的手刀,直接朝着李轻尘的头顶落了下去。
若是三日之前的李轻尘,或许也会跟沈剑心一样先躲开再说,并不愿得罪这位裴家小子,但自从那次在廊桥上昏迷之后又醒来,他也不知怎地,心中好似时常燃着一团火似的,不管看谁,无论对方身份高低,修为如何,都有着一种居高临下,宛如上苍俯瞰芸芸众生的错觉。
裴冬生主动对他出手,他竟是在下意识地闪身错过这一招之后,立马就是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这一脚力道极大,顿时就将他踢得失去了重心,往前一扑,摔了个狗啃屎。
虽是夜里,但也有不少人远远近近地在看热闹,毕竟但凡是来这里的,就是来找乐子的,没几个人不喜欢看热闹,尤其是那些知道裴家小子在这的,更是刻意发出了满是讥讽的大笑声。
反正对方又不知道是谁在笑他,那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好生恶心一下这位寻常嚣张跋扈惯了的裴二公子呢?
耳听得周围充满了恶意的嘲笑声,尤其又是被李轻尘这个他一向都看不起的幽州泥腿
子在桂花坊的门口给打倒了,他岂能受得了这样的大辱?
哪怕李轻尘在先前一战胜了张藏象,可他也一直都觉得那只是对方运气好,再加上张藏象自己名不副实罢了,就算他刚才被对方给一招放倒,他也只觉得是自己喝醉了,再加上有些大意罢了,当下觉得受了奇耻大辱的他,热血上涌,一拍地,从地上重新翻身站起后,立马再度出拳,而且这一次,他已经施展出了他裴家的家传绝学!
当年他老祖以一锤之力打得整座山裂出一线天,至此扬名天下,被尊称为“开山太保”,可他却知道,当年那一锤,实际上正是脱胎于他们裴家家传拳法中的一式,当下他握拳以为锤,朝着李轻尘直接当头砸下!
所谓绝学细分出来的天地玄黄四品,就只有黄品才有那些刻板的一招一式,真正到了玄品,地品,乃至于寻常武人一生都不可见的天品绝学,上面所载招式看的都是意境高低,这才是真正用来区分各类绝学品秩的权威依照。
毕竟无论是出拳还是踢腿,其实路数无非就只有那几种罢了,武人对战,如果抛开其他,只看一招一式的话,其实远比想象中更要朴实无华。
他们真正钻研的,是如何能将自己身上的一切力量,真气,乃至于自身意念都融入其中,引动天地感应,打出招式真意,让普普通通的一招“力劈华山”变为“破碎昆仑”,让面前的敌人想躲也不能躲,那才是真正的精髓所在,也是武人的修行为何会划分上中下三等的真正原因。
只有下三品武人,才会浪费时间去琢磨那些花里胡哨的招式。
再看这边,在裴冬生一拳打出之后,四周元气激荡,劲风呼啸,显然是已经用上了全力!
其家学不凡,也自幼就一直在苦修,再加上这一招又是含恨打出,那更是显得极有威力。
毕竟功夫本就是杀人技,在学武之初,带着恨意打出的招式,自然就远比以中正平和的心态打出的招式威力要强大的多,因为在这种时候,人更能发挥出自己的潜力,哪怕是普通人,一旦发了狠,也可以做到很多本不能做到的事,裴冬生将自己的杀气,恨意,怨气等一切负面的情绪都融入其中,自然大大地加强了自己的力量。
围观之人许是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只是觉得周围的风怎么突然变得有些大,而且四周似乎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们的呼吸都不由得变得迟缓起来,但正面面对这一拳的李轻尘,却是不禁皱起了眉头。
先前在擂台上战斗,有长安司的武侯们在旁边监督,五品武人就算再怎么打,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可在这种无人看管的地方,两人对战的余波都够杀人的了,这小子也不知是真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么,竟在这里这般全力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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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想改书名,的确是不可抗力,创作也没大家想的那么自由,哪怕它是不赚钱的
好累,两更送上
第八十二章 再谈生意经
依旧是一招在长安司武库中领悟出来的百鸟朝凤,所谓是不怕千招会,只怕一招绝,但凡是江湖中真正的高手,大多都只专修一到两种绝技,求的就是一招出,既分胜负。
不过眼下这一招百鸟朝凤却并非是下午在演武场时对战杨丑那样,直接使出十成十的力道,更没有融入冥螺劲,将自己的真气打进对方体内再一齐引爆,那样的话,眼前这喝醉酒的裴家小子必死无疑,那自己跟河东裴家也就算结了死仇,实在是没有必要。
这一次他表面上打出的是百鸟朝凤拳,可实际上真正的内核却是当年老六教给他,用来阻隔武人真气运行的奇妙点穴之法,只求迅速制住他,而不是杀了他。
刹那之间,便是百拳挥出,轻而易举地便突破了裴冬生打出的拳罡,其速度太快,同时又因为是夜里,旁边的大红灯笼全被罡风给吹灭,故而围观看热闹的人甚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就连打出含恨一击的裴家小子也只感觉对方好似瞬间就轻易地突破了自己的拳意笼罩,接着自己身上便感觉到了一阵密集的刺痛感,体内原本好似百炼精兵一样极其听话的武人真气,眼下也不再听自己的虎符调遣,全部停滞不前,堵塞在经脉之中,再然后,便是身体一软,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往后倒了下去,却被李轻尘眼疾手快地给一手扶住了,才没在众人面前又丢脸。
正在这时,这桂花坊明面上的主人,一向蒙着面纱示人的虞蟾姑娘也踩着夜猫一般优美的步子,从顶上二层款款地走了下来,朝着旁边一挥手,低声吩咐那小厮道:“快去,将裴公子扶到我卧房中歇息。”
言罢,她又抬起头,朝着李轻尘轻轻地眨巴了两下那一对饱含风情的桃花眼,李轻尘顿时会意,赶紧拉着沈剑心一齐往里走,一路沿着台阶走到了桂花坊二楼的露台,果不其然,正主乾三笑正等在那边,不过哪怕是在客栈的时候就已经被沈剑心给戳破了女儿身,她也依旧没有卸下那张遮挡面容的鬼脸面具。
这一次没有虞蟾姑娘再在一旁陪侍,桂花坊的二楼就只剩下这么三个人,而乾三笑的声音倒是不再跟往常一样含含糊糊,听不出男女,但言语之中,还是带着一丝明显的恼怒之意。
“李兄为何偏要带着他来。”
沈剑心闻言,顿时心中一紧,面露急切之色,正欲张口解释一二,李轻尘却抢先笑着道:“他来是为了私事,我来是为了公事,这两件事不冲突。”
乾三笑闻言,冷冷一笑,猛地一甩宽大的袖子,正欲背过身去,不见这二人,但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竟硬生生止住了转身的动作,转而顺势翘起了二郎腿,那上等丝绸勾勒而成的黑色大袍上顿时凸显出了几道完美的弧线。
“我并无私事可与他言,劳请阁下还是回去吧。”
李轻尘笑眯眯地反问道:“乾姑娘不是一直都自诩为一个纯粹的生
意人么,既然是开门做生意的,又哪里有往外赶客人的道理呢?”
乾三笑又是冷笑了一声,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李兄先前不是对我说过,你我之间的一切情谊,皆已经一笔勾销了么,可为何今日又跑来与我谈生意呢?”
这话说的,倒有几分姑娘家生了闷气,故意说反话的意思,尤其是乾三笑面具下的声音极其好听,就好似一对银铃碰撞,珠玉一齐落盘一般的清脆可人,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着有些不对劲,所以赶紧住嘴了。
李轻尘摊开手,有些无奈地道:“先前只是一时气话罢了,而且摸着良心讲,乾姑娘先前可是险些害死我呀,我不过抱怨一两句,也不过分吧?”
乾三笑发出了今晚的第三次冷笑,她双手抱胸,忍不住揶揄道:“害死你?不至于吧,今日一战,李兄您的大名,可是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城,当日那些土鸡瓦狗,又岂能被李兄放在心上?”
之所以扯了这么老半天,其实都是她的情绪使然罢了,若不被人知道自己女儿身的真实身份,她还可以继续保持一直在外努力维持的在商言商,精明能干,可独当一面的神秘形象,可在这两人面前,却不知为何,总想阴阳怪气地说些风凉话才开心。
不过李轻尘却不再想跟对方这么绕来绕去了,他一伸手,从怀里摸出了那只不大的水晶匣子,同时向乾三笑传音道:“闲话我也不多说了,这只水晶匣子里装着一柄玄品法器,唤为五雷镇魔令,为一位离开了龙虎山的高人在五十年前所铸,无需任何经咒,只用将真气灌注其中,即可发出雷电击敌,若是静置于屋中,不但可压胜一切邪祟,可避雷断火,保家宅平安,不光如此,就连这个水晶匣子也不是凡品,以乾姑娘的眼光,应当看得出来其中的奥妙,这两样东西,今日一并赠予乾姑娘。”
对方突然变得正经了起来,乾三笑也迅速地收敛起了自己的情绪,重新变成了平日里那副干练的商贾模样,忍不住皱眉问道:“李兄这是何意?”
这等宝物如果是想让她帮着卖掉换钱,她完全可以理解,可为何要送给她呢?
李轻尘继续传音道:“我想拜托乾姑娘替我查一件事。”
乾三笑紧跟着问道:“什么事?”
提起一直不能与人言,独自憋在心中良久的往事,李轻尘的声音也不免变得有些低沉,但暗藏其中的,却是极为坚定的信念与意志。
“大概在半年前,幽州镇武司收到了一条从长安镇武司发过来的命令,大意是要求他们派出一支由精锐武人所组成的队伍前往雪原腹地,刺杀突厥族的金帐汗王,我想知道,这条命令,到底是由谁发出的,我的意思是,到底是谁做的这个决定。”
来长安都已经有大半个月了,想查清楚的事却连一点有用的进展都没有,虽然惊讶于袁老竟然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来,但对方既然不愿明
说,自己也就没必要再去问他,同时他也不是完全相信袁老的说法,毕竟哪怕他再神通广大,却也不至于能够预言未来的事吧,更何况再往其他方面想一想,袁老当日的话说不定就应在这里了,事在人为,他等不及了,他必须得动一下了。
不过李轻尘也不是莽撞之辈,相反,眼下这一步棋,他亦是提前算过了。
当下他已经找到了一个足够强力的靠山,那就是袁老,这位来历神秘,并且实力也深不可测的老人,既然肯花费整整三天的时间亲自指点自己,无论出于什么原因,最起码短时间内不可能让他死了,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所以无论乾三笑是否转头就往外泄露他曾经是幽州镇武司之人的身份,他都不在意,反倒是可以趁机再试试乾三笑此人是否值得结交,而如果那的确存在的幕后黑手在知道自己竟然还活着,并且来到了长安查探真相之后,等不及想要抹除他,那反而会被他顺藤摸瓜,挖掘出更多的线索。
这就是自身实力提升之后所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无论是做什么事,都会少了很多掣肘。
乾三笑惊讶道:“你要我去查长安司的事?”
李轻尘道:“可能不止,毕竟长安司也只是朝廷的一座衙门,哪怕他们独立于六部之外,却也免不了被有心人所利用,所以我想要你帮我一路往上查。”
乾三笑闻言,直接伸出手推回了那水晶匣子,断然拒绝道:“不行!牵扯到两座镇武司衙门,而且其中一个还是长安镇武司的事,我没那个能力去帮你,就算真的查到了什么,那我也活不了,你这幽州来的,是不会懂长安的水究竟有多深的。”
她是商家弟子,凡事都要讲一个盈亏和风险,不可能说钱还没赚多少,就先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这与人情无关。
涉及大洛两座镇武司衙门,这背后的事,她直觉就感到肯定不会小,甚至可能牵连极大,大到宛如天倾地陷,触之即死的程度!
所以她怕了,哪怕是见钱眼开的商家弟子,也清楚这世间的钱分可以赚以及不可以赚两种,不然他们还做什么生意,不如去做强盗来得更快,而她更不是那种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敢用命赌的人。
“水深,才更要去努力搅浑它,不然一条小鱼又凭什么抢走最多的食物呢?”
李轻尘直视对方,循循善诱道:“帮我这个忙,不光是这一件价值万金的玄品法器,未来我还可以再送你两件品秩只会比它高,不会比它低的,而且我还会欠你一个大人情,而这个人情,你随时可以让我去还,哪怕刀山火海,我也不会拒绝,想当年,商家老祖倾家荡产扶一弃子登基,从而一举登天,腰悬相印,而今日,乾姑娘又为什么不敢将我当那奇货去下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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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看ti,然后背今天练痛了,剩下的一章明天更
第八十三章 恶虎斗狂龙(上)
千年以前,商家老祖曾倾全力下注于一位当时尚身在异国他乡,正过着朝不保夕日子的他国质子,不遗余力地为其四处奔走,而后终于成功助其登临帝位,至此封侯拜相,位极人臣,为天下商贾之典范,而千年之后的今天,她是否也能有同样的魄力,早早地下注在一位还未崛起的少年郎身上呢?
对于这个问题,乾三笑沉默了。
一旁的沈剑心完全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聊些什么,心中很是急躁,却又不好直接开口问询,又不想在她面前解下酒葫芦饮酒定心,就只能在一边把玩着酒杯干着急。
半晌,乾三笑突然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悠悠地道:“只是三天不见,李兄为何就好似变了一个人似的,还是说,打从一开始,我就没能真正看透李兄呢?”
李轻尘不答,只是极为郑重地向其抱拳道:“之前我没让乾姑娘输过一个子,那么以后我也绝不会让乾姑娘输半个,这是我李轻尘的承诺。”
这两句话倒是没有刻意避着一旁的沈剑心,不过后者依旧神色茫然,完全不知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乾三笑闻言,一挥手,推回了面前摆着的水晶匣子,沉声道:“李兄容我考虑数日。”
李轻尘反手又将匣子推出,笑眯眯地道:“贸然让乾姑娘为在下冒险,的确是在下的不是,这一点小东西,就算作定金了,还请乾姑娘不吝收下。”
乾三笑闻言,倒也不客气,便道:“也罢,那三日之后,我定会给李兄一个答复。”
李轻尘当即一抱拳,点头道:“好,那我二人便不再叨扰乾姑娘了!”
乾三笑一甩手,道:“不送。”
沈剑心见状,剑眉一挑,很想说些什么,却还是忍住了,只得跟着李轻尘一起先下了楼,然后才禁不住道:“李兄,这。。。。。。”
李轻尘转过头,笑着道:“不是已经见过了面么,沈兄,来日方长,无需心急呀,你我还是先回去准备下一轮的比试吧,剩下几人,可没几个是好对付的。”
一谈及武道会之事,沈剑心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许多,于是点点头,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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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杨府,议事堂。
杨钊蒲暂时不在,主位空出,剩下的十一位义子们则罕见地齐聚一堂,分别落座,其中毒鼠杨子虽是最早跟随杨钊蒲的一个,却不敢大大方方地去坐第一的位置,而是以谦恭到几近卑微的态度,主动邀请了他名义上的义弟杨辰去坐下。
杨辰对此自然不会推让,不过哪怕是坐在了客座的第一位,他都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狂龙杨辰,不服任何人。
左边这一排,从离那张黄花梨雕花大椅的主位远近次序依次为狂龙杨辰,幽蛇杨巳,金牛杨丑,朱稚杨酉,毒鼠杨子,疯马杨午,灵猴杨申,蜃羊杨未,月兔杨卯,而坐
在右边的两个人,一个恶虎杨寅,一个天狗杨戌在这时候就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明显是被排斥在外了。
没法子,他杨寅天生就与这狂傲无边,目中无人的杨辰不合,可后者一直都有心机深沉的杨巳为忠心簇拥所跟随不说,自身实力又是强绝,可以稳稳地压过其他人。
悬镜司将他列为人榜第四,这可不是没一点理由的。
而毒鼠杨子,灵猴杨申,蜃羊杨未这三人,包括之前被无心给三拳打死的杨亥在内,这四个本就是见风使舵之辈,谁强就跟谁,又加之杨寅一向对这四人极为排斥,从来都看不起他们,他们又如何会跟着杨寅呢?
至于杨丑与杨午这二人就算还对杨寅的脾气,却也敌不过这种大势,不可能坐到对面去摆明支持杨寅,而杨卯实力太低,哪儿又有什么发言权呢?
眼看人已到齐,杨巳抢先开口发难道:“三哥,先前你不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会除掉那无心么,怎地最后却被那长安司的人给送了回来?三哥,不解释解释么?”
杨寅本就极度厌恶这心机深重,只会在背后耍阴招的杨巳,又岂会对他有好脸色,对方这般质问他,反倒是一下子将他激怒,正欲开口,然而旁边的杨戌却抢先抱拳道:“六哥此言差矣,若非围杀那李轻尘之事失败在先,被他通知了长安司,三哥和十一又岂会被长安司的人给打伤之后,带回审讯呢?”
身材短小,与侏儒无二的杨子闻言,一手捻须,一边冷笑道:“哦?小十一,依你的意思,就是在怪罪我们这几个哥哥办事不利喽?”
杨戌赶紧低下头,继续解释道:“十一不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当日若无长安司的人突然插手,我与三哥本已快要将那无心给拿下了,只是被他们横插一脚,迫不得己只能放弃。”
杨寅一向都不善,也不喜欢与这帮名义上的义兄义弟们交流,眼下对方又是摆明了针对他来的,以他那火爆脾气,只怕说不了两句就要大打出手,所以眼下只得由他杨戌来做这得罪人的事,不过他并无丝毫的后悔,因为在这些弟兄里,他也只认杨寅一人而已。
那边的蜃羊杨未突然轻飘飘地说道:“实话实说?怕不是吧,况且三哥当日可是立了军令状,拍胸脯保证一定会带那无心的头颅回来,可结果呢?”
话音刚落,旁边一向不爱说话的疯马杨午却是忍不住出来打圆场道:“都少说两句吧,反正那无心也已经受了重伤不是,咱们都是自己人,又何必内讧呢?”
未曾想,那边一直都忍着心中怒意没说话的杨寅此刻却再也忍不住了,他突然一拍扶手,站起身来,以手指着杨未,大声呵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就凭你也配来说老子的不是?”
随着他从桌椅上站起身,一股如同山中猛虎,百兽之王一般霸道的气势瞬间朝着对面席卷过去,杨未被吓得神色一紧,只能
讪讪地道:“三哥息怒,三哥息怒,这些话其实也不是老弟我想说的,只是这事的确也。。。。。。”
杨寅瞪大了一对凶威赫赫的虎目,一一看向对面诸人,冷声打断了杨未。
“尔等身为武人,却无一丝对武道的敬畏之心,整天就只想着去搞这些歪门邪道,以卑劣的手段取胜,真是丢人现眼,令我不齿!”
言罢,他又冷哼了一声,道:“哼,与你们这帮阴沟里的杂碎相比,无心才是一个真正的武人,而一个真正的武人,就不该被这些阴谋诡计所击倒!今天那岛国贱种也是你杨巳找来的吧?哼,算那小子走运,他今天若是不死在长安司武侯的手上,老子一定会去找他的麻烦!”
杨巳近乎是被他指着鼻子骂,却也不生气,反倒是笑眯眯地道:“那依三哥的意思,是打定了主意要站在敌人那边了?这可真是让小弟我心痛呀,也不知三哥你到底是得了什么失心疯,竟连义父的命令都想背叛。”
杨寅闻言,顿时大怒道:“杨巳!你少他娘的在那搬弄是非,我对义父一向忠心耿耿,但这不是你利用老子去做那等腌事的理由!”
杨申见情况似乎就要失控了,赶紧也在一旁开口劝道:“六弟,三哥,看在我的面子上,就算了吧,大家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要闹成这样呢?”
他话才一说完,杨寅猛地一转头,看向他,大骂道:“你他娘的给老子闭嘴!你等鸡鸣狗盗之辈,下三滥的东西,有个屁的面子,就凭你,也配跟老子称兄道弟?”
想这杨申原本是好心相劝,却反倒被这杨寅如此叱骂,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只是碍于杨寅的实力摆在那,还是硬生生地忍下了这口气,可就在这时,那边一直在闭目养神的杨辰突然站起身,看着杨寅,道:“你太吵了。”
杨寅转过头,冷声道:“吵又如何?”
杨辰听罢,将嘴角一咧,伸出一根手指,朝着杨寅轻轻地勾了勾,挑衅道:“那就打上一场,我自会教你闭嘴!”
旁边一直插不上话的杨戌才刚刚惊呼出一声“不可”,却见那边的杨寅便已经飞身扑了上去。
“打就打!你当老子怕你?”
其他人见状,不但丝毫不慌,反而几乎全都乐于见到这个场面,尤其是刚刚才被杨寅给怼过的杨申等人,更是在心中巴不得这该死的杨寅被杨辰给活生生打死才好。
而事实也的确不负他们所望,双方以拳对轰的下一刻,杨寅便被直接打得从屋内倒飞而出,落在了屋外,“嘭”地一声,砸碎了一地的青砖,他表情狰狞,刚想站起身来,却禁不住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杨戌见状,惊呼一声,赶紧冲了出来,上前扶住了他。
屋内的杨辰一步就迈出到了门口,嘴角微翘,再度朝着地上的杨寅轻轻地勾了勾手指,笑道:“不服?再来?”
第八十四章 恶虎斗狂龙(下)
虽同为杨钊蒲座下之螟蛉义子,但这十二人彼此间的实力差距却完全可以说是天差地别,纵然似杨寅这样的强者,可在面对杨辰时,却依然会被摧枯拉朽一般地瞬间击倒。
仅仅只是一拳罢了,却能让杨寅直接倒地吐血,这等实力,也的确不负狂龙之名!
别说是杨寅这个当事人了,就连周围原本存着看戏心思的其余义子们,亦是心中大骇。
他们当然知道狂龙杨辰极其强横,可万没想到,他竟会霸道到这种地步,同时也都在心中暗暗庆幸对方并非是敌人,不然他们上去了必然也是一样的下场。
然而,杨寅却并不打算就这么认输,因为在他的心中,存着完全不输杨辰的傲气,并非是目中无人的狂傲,而是身为一个武人的骄傲。
学武之人,打从一开始,就得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与己斗,他们的境界,那都是靠着自己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努力走出来的,又岂可轻易认输?
头可断,血可流,唯有这一根堂堂正正的傲骨,半点弯折不得!
一伸手,甩开了身边正关切地查看他伤势的杨戌,杨寅脸色狰狞,张嘴怒吼,旋即一拍地面,从地上猛地弹起,一道璀璨的青光一闪,却有一头猛虎虚影从他脊背上猛地弹出,然后又瞬间被吸收进了他体内,杨寅的表情在随着那猛虎虚影进入身体后,一下变得平静了下来,双眼之中,青光灿烂,整个人看起来充满了未知的神性。
这却是他当初在城郊搏杀无心的时候,都未曾使出过的绝招!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的速度便已经提升到了一个五品武人所能做到的极致,从原地起身再到一拳回击,这中间不过就只是瞬息罢了,别说是其他人了,哪怕是狂龙自己,亦未完全反应过来。
一拳结结实实地落在了杨辰的脸上,这可是杨寅早就想干的事,哪怕这一拳如果落在其他要害处明明会更好,哪怕杨寅在这一刻是以绝对的理性在驾驱着战斗,可他依然这么做了。
周围正在观战的其余义子们这时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有人还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道惊呼,这既是惊叹于杨寅的速度竟然快到他们连反应都反应不过来,也惊叹于同样是挨了一拳,可杨辰却是纹丝未动。
没有什么武人真气护体,也没有施展出什么了不得的天赐武命,就单纯只是以自己的肉身接下了杨寅这一击。
简直匪夷所思!
已经完全被身后那道黑白虎影所附身,被纯粹的战斗理性所充斥心智的杨寅,眼见此景,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杨辰顺势直接抬起一手,牢牢握住杨寅打在自己脸上那只手的手腕处,将其挪开之后咧了咧嘴,刚才被杨寅那一拳打得微微有些凹陷脸颊转瞬间便已经恢复如初。
虽然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可他却在笑,而那笑容就仿佛是在看着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蚂蚁在挑战一头九天真龙一般,他不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只是觉着有些可笑罢了。
“现在,你知道你我之间的差距了么?”
未曾想,杨寅完全不答话,更不会认输,他只将身子一扭,便有呼啸的青色罡风萦绕全身,让他一下子挣脱了狂龙的束缚。
这一招顿时让狂龙的眼中一亮,再看见杨寅整个人就好似一只旋转不停的陀螺一般,竟然再度朝着自己钻杀而来,他好似看到了极为有趣的东西一样,不但不退一步,而且依然不肯外放武人真气,而是继续以拳相对。
杨寅身周狂风肆虐,已经完全包裹住了杨寅的身体,杨辰这一拳落下之后,打从他的手腕处开始,身上的衣服被这股霸道的螺旋气劲寸寸撕裂,一直延伸到他肩膀上才停止,可下方那精壮到完美的肉身却是丝毫不为其所动,连一丝划痕都没有,而同一时间,他亦是一拳打在了杨寅的额头上,后者再度倒飞而出,门口呼啸的大风顿时为之一散。
额头中拳的杨寅再度跌落在地,只是这次还不等杨戌去扶,他便再度从地面弹起,而这次他没有再选择直愣愣地冲上去,而是以极快的速度左右来回闪动,甚至在路上带起了一溜残影。
这一下,就连依旧守在门口的杨辰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感觉不到杨寅的真身具体在哪儿了,可骄傲如他,又岂会因此而小心去防御呢?
不愿躲入屋中,借屋内复杂的地形找到杨寅的真身,他不退反进,大踏步向前,闭目凝神,直接一拳朝着左边霸气轰出,无需武人真气辅佐,其磅礴的力道,便已经打出了可怖的气爆声,空气中甚至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涟漪!
拳头上感觉到了那种极为真实的触感,杨辰心中一动。
中了!
不过下一刻,他的右脸上便再度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不,不只是一拳,在这一瞬间,杨寅出拳如风,让杨辰直接挨了四十余拳!
而伴随着拳招打出的,还有那近乎无穷无尽一般的青色风刃!
杨辰脚踩青砖,地面顿时龟裂开来,哪怕强悍如他,此刻也被杨寅打得朝着旁边步步退去,也就是这时候他这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刚才所击中的,竟然只是一个杨寅的分身罢了!
杨寅不亏是一位天才武人,他对自身所拥有的天赐武命的开发,的确极高,竟然可以做到依靠风之力和自己的速度,凭空捏造出亦真亦假的分身以迷惑敌人的程度。
其风影分身与本体之间几无差别,除非是让神意境的上三品强者来看,才能察觉出来其中的奥妙,虽然风影分身的力量上不如本体,却可以帮助本体转移敌人的注意力,猝不及防之下,便是杨辰也因此被杨寅抢夺到了武人相争中最重要的先机!
一连数十拳还远远不够,杨寅深知必须得一鼓作气,全力以赴,才能击倒对方,不然一旦被杨辰给缓过来,那自己可就要难办了。
就在杨辰步步后退的同时,那于其身周漫舞的一道道青色风刃突然改变了去向,彼此连接交融之后,转而迅速化为了一道风刃囚笼,朝着杨辰当头罩去。
风刃如囚牢,贴身而裹,坚韧十足不说,而且依然在旋转,不停地切割着杨辰的肉身,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要束缚住杨辰,使得他不能动弹防御。
眼见杨辰被自己的风刃囚牢所封锁,杨寅的两只手上顿时凝结出了两道巨大的青色刀罡,他高高跃起,直接朝着杨辰当头劈下!
已是绝杀!
看到这一幕的其余义子们顿时大惊失色,正待上去阻拦的时候,那边的幽蛇杨巳却是一下喝止住了他们。
“退回去!不要打扰了五哥!”
众人刚刚迈出一步的势头不由得一停,全都转头看了一眼杨巳后,见他一脸自信的模样,顿时也放下心来,不再前去阻止这一场龙争虎斗,当然了,他们自己都清楚,以他们的实力,若是胆敢介入这二人之间的战斗,恐怕瞬息间就会被重伤。
再看这边,两道完全由无数细小的风刃与杨寅体内的武人
真气所凝结而出,坚不可摧的青色罡刀临头,杨辰突然将手抬起,轻而易举地便冲破了那座风刃囚牢,而他的双手上也随之冒出了一缕缕武人真气,往上一抬,便稳稳地接住了杨寅的手腕,身子轻轻一震,周围那些依旧忠心耿耿地在攻击他的风刃顿时被消弭一空,那两柄青色罡刀也随之炸裂消散!
再一捏!
杨寅手腕上的骨头顿时全部被捏碎,痛入骨髓,然而后者却是一声不吭,只是以一个膝撞顶向了杨辰的下巴。
杨辰不屑一笑,后发先至一脚砸在了杨寅的膝盖上,顿时将他右腿的膝盖骨打碎,又是一脚,无情地踢碎了他左腿的膝盖,双腿无力,杨寅只能屈辱地跪倒在他面前,而直到这时,他才终于松开了手,同时露出了极为满意的笑容。
“记住这一刻,杨寅,以后在我面前,你一辈子都得这么跪着!”
说罢,他扬起头,狂笑出声,可就在下一刻,杨辰的面色一僵,原是杨寅在双手双腿皆被废掉之后,竟然依旧极其刚猛地一头狠狠地撞在了他的下体要害处,虽然没有伤及根本,但到底还是有些痛的。
杨辰终于大怒,这一刻,他不再留手,一记鞭腿狠狠地抽在了杨寅的头上,将他直接抽得横飞了出去,撞进屋中,落在了那帮还在观战的义子们面前,只是还未等这帮人反应过来事情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屋内就又出现了那个宛如魔神一样高大的身影。
杨辰从庭院中跟着冲了进来,一脚踏地,直接震碎了满屋的地砖,他一伸手便轻易地捞起了已经昏迷的杨寅,脸上露出了残忍和兴奋交杂的可怕笑容。
只见杨辰用两只手将杨寅的双臂举起,往外缓缓地拉扯而开,他要这样慢慢地撕下他的四肢,作为他对自己冒犯的惩罚!
好久没有再做这种事了,而且杨寅和之前那些被自己生撕的废物们可不大同,最起码,他也是一个厉害一点的废物,所以杨辰的表情变得愈加兴奋,然而,那边的杨丑这时终于是忍不住开口劝阻道:“五哥,不要!”
只是别说杨辰现在已经癫狂,就算是平时,他又岂会听取这帮人的意见?
就连忠心耿耿的杨巳对他而言,也只是一条听话的狗罢了,如果哪天杨巳不听话,他也完全不介意捏死他。
一脚直踹,这次比刚才踢翻杨寅的那一脚还要狠,杨丑完全没想到他对自己竟然也会直接动手,甚至连护体金光都来不及使出,被这股巨力踢得一下子撞碎了身后的墙壁,飞了出去,庞大的身躯在接连撞塌了府上的三间屋子后,才终于被掩埋在了一片尘土和废墟之中。
周围的杨子,杨申,杨未,杨卯等人都禁不住浑身颤抖了起来,他们在怕,因为他们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在自己的身边,到底生活着怎样一头可怕的猛兽,它毫无感情,择人而噬,哪怕是忠于它的人,一旦说错一句话,它也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吞下。
极度的恐惧如潮水一样将他们淹没,哪怕是为人最下作的毒鼠杨子,都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他们是否站错了队,是否打从一开始,他们就该跟着杨寅一起,将这个真正的疯子赶出去?
幸好,还有义父大人在,他足以镇压这个疯子。
解决完了多嘴的金牛杨丑,杨辰正待活生生撕下杨寅双臂的时候,门外突然又传来了一声紧张与畏惧兼具,但语气却十分坚定的声音。
那是忠义第一的天狗杨戌!
“贼竖子杨辰!你快放开我大哥!”
第八十五章 恶虎离杨府
怕,当然怕。
杨戌只是从地上站起来,挺直自己那属于武人的腰杆,都已经抽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所以他才要故意骂出那句话,为的就是不给自己留退路,这样,他才能坚持站稳身子。
果不其然,杨辰转过了头,只是当他看向这个连双腿都在微微打颤的可怜虫之后,就只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罢了,混不在意杨戌刚才对自己的辱骂。
遨游九天的真龙,又岂会搭理一条地上的野狗?
就连杀了他,杨辰都感觉脏了自己的手。
不是所有人,都有被他虐杀的资格,最起码,也得是杨寅这种站得稍微高一些的蝼蚁才行。
没有理睬杨戌,杨辰抓着杨寅的手臂,朝着旁边用力一扯,便教他整条右臂齐根而断,鲜血喷溅,直接撒了旁边呆立的杨未一头一脸,而后者却只是在那目瞪口呆地站着,根本连动也不敢动。
整条手臂被如此暴力扯下的杨寅被活生生地痛醒了过来,他努力睁开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矮小的人影朝着自己这边扑了过来,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给我住手啊!”
看到这凄惨的一幕,杨戌心中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终于压过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他手持骨棒,朝着杨辰当头打下。
但哪怕他已经使出了全力,可杨辰就只是随便地一挥手,便用杨寅的断臂砸飞了他。
倒不是杨戌太过羸弱,也不是杨辰随手一击便已经强到了这个地步,只是眼看着杨寅大哥的断臂砸向自己,杨戌无论如何都下不得手,只能先行退开。
“卑鄙小人!你敢跟爷爷我决斗么?”
杨戌双眼之中充满了血丝,他额头青筋直跳,依旧努力地挑衅着那脸上挂着可恶笑容的杨辰,但他话音刚落,脑袋后面便挨了重重的一击,打得他扑倒在地,连手中性命相交的骨棒也丢了。
杨巳抬起一只脚,死死地踩着还想继续挣扎的杨戌,然后朝着杨辰道:“五哥,这小子我替您解决了。”
杨辰不言不语,正待发力再扯下杨寅另外一只手的时候,杨巳却突然小声劝阻道:“五哥,算了吧。”
此话一出,杨辰猛地转过头来,一股如威如狱般可怕的凶煞之气顿时席卷全场,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了一种仿佛有一条恶龙在自己身旁缓缓游曳,随时都会吞下他们的错觉,尤其是实力最弱的杨卯,更是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这种随时可能会死的感觉,实在是太过可怖了!
就连杨巳都随之面色一紧,他喉头微微滚动,一股极度恐惧所带来的凉意席卷全身,让他几乎忍不住就要跪下了。
无怪他如此不堪,实在是因为杨辰外露的大部分杀气,都是向着他而来的,在杨辰的面前,他们就真如神龙与小蛇一般,先天被其压胜,根本不敢反抗。
杨辰可以容许杨戌在这时候对他进行辱骂,因为他丝毫不在意这样一只可怜的蝼蚁,况且
他知道,虐杀杨寅,才是最好的回敬杨戌的办法,他正在享受这种快感,但他绝对无法容许自己身边的一条狗来阻拦自己。
他,已经对杨巳起了杀心。
心中虽然极度后悔,但这话还是得说,杨巳不得已,赶紧鼓足勇气,抓紧传音道。
“阻拦五哥做事,小弟的确罪该万死,但请五哥明鉴,小弟真是一心为五哥着想,绝无二心呀!请您听小弟一言,这杨寅虽然的确该死,但义父却最忌我们自相残杀,一旦他知道五哥杀了这杨寅,必然会降罪于您,眼下您既然已经废了这杨寅一臂,只需再毁他全身经脉即可,这样既惩罚了他,而且即使义父事后问起,我等也可一同作证,是那杨寅主动挑衅于您,在被您打败之后,无颜留下,自己离开了杨府,到时候哪怕是义父,也无法怪责于您了。”
一番话说得那是又急又快,情真意切,究其原因,还是害怕杨辰一旦动怒,便会直接出手杀了自己,但哪怕是已经说完了这番肺腑之言,杨巳也依旧是惴惴不安,深怕依旧被杨辰所迁怒,遭了那无妄之灾。
却见杨辰一直瞪着一对妖异的黄金竖瞳盯着他,那模样,仿佛是在看着一个死人,直到半晌之后,他才缓缓地收敛起了自己的杀气,那对妖异的黄金竖瞳也随之回归原本的黑白瞳孔。
杨巳见状,总算是稍稍松了口气。
能否劝动杨辰,其实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可他本以为让自己来劝,杨辰怎么也不至于对他像对杨丑那样直接动手,可现在看来,自己与他们的区别,也只在于能否多说一句话罢了。
杨辰看他,跟看一条狗也没什么区别,不,应该说区别就在于是否是自己身边的狗罢了,但怕是自己手边的狗,若是一个不高兴,他也会将自己给打杀了。
杨辰没有感情,或者说,这世间没有任何一个人值得他去在意,哪怕是义父杨钊蒲,也只是因为他暂时无力反抗对方而被逼选择隐忍罢了,可真龙终将遨游于九天,等待有朝一日他积蓄了足够的实力,或许就连义父大人,也会死在他的手上吧。
杨巳如此想着。
他本不欲在这时候开口得罪杨辰,可他却很清楚,如果真的放任对方在这里杀了杨寅的话,义父回来后一定会勃然大怒,相比之下,眼下他更畏惧杨钊蒲一些,毕竟后者弹指便可镇压杨辰。
杨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按捺住了自己心中汹涌澎湃的杀意,一伸手,以自身的武人真气将地上那条断臂摄于手中,再轻轻一捏,真气灌注之下,整条断臂便直接炸裂开来。
场中之人见状,神色俱是一凛,暗道一声这杨辰好狠的心!
杨寅身为一位天资不凡的五品武人,修为已经登堂入室,饱经锤炼的肉身,更不是一般武人能比,哪怕是这种断臂之伤,但只要手臂还在,事后也可以再续上,无非就是要看能够恢复到什么程度罢了,而如果他运气好,能够找到一些霸道的神药或者厉害的医师,说不定休养得久一些,是有机
会完全恢复如初的,可现在,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就算有那位裴声在外的三蛊堂鬼郎中为其续上一臂,可那也终究不是他自己的,一肢被断,少了一部分经脉,又如何行功修炼呢,换言之,他的武道之路不但已经断头,而且可能一辈子都将达不到原本的实力了。
天可见怜,他如今才不过十九岁而已,而且资质不凡,本该一路成长为未来江湖的弄潮儿,天高海阔,将来大有一番作为,可眼下却成了这副凄惨的模样,任谁见了,又不会为其遭遇而感伤地叹口气呢,哪怕是周围这些原本被他叱骂了一番的义兄义弟们,也都难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情绪,不忍再看。
杨辰没有听杨巳的话再去废掉他全身的经脉,而是直接甩下了杨寅,任凭他躺在地上的血泊中,一动也不动。
反正无论如何,像这种可怜的废物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来找自己复仇,那就算是饶他一命又如何呢?
断其一臂,已经够了,而如果他将来真的能够再站起来找自己报仇,他杨辰反而会更加高兴,因为一次又一次地打倒对方,一点一点地磨灭掉对方的希望,看着对方在绝望中不甘,却无可奈何地沉沦,那也正是他杨辰在人间的乐趣所在呀!
当然了,如果不是杨钊蒲那老不死的还在,他是绝不会这么轻易地饶恕杨寅的。
按捺下心中想撕人的**,可是很难的啊。
杨巳见杨辰已经罢手,也顺势收回了一直死死踩着杨戌的脚,而后者在感觉自己背后一松之后,赶紧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从血泊之中抱起了不但失去一臂,而且就连其余四肢的筋骨也全部碎裂,已经奄奄一息,重伤濒死的杨寅,痛哭不止。
杨巳站在其背后,冷冰冰地说道:“今日五哥能饶你们一命,你们就该知道感恩,现在杨府已无你二人的容身之地,趁五哥还未改变主意之前,赶紧滚吧!”
杨戌闻言,一下子转过头来,紧咬牙关,死死地盯着那脸色冰冷的杨巳,后者却只是继续冰冷地道:“怎么?不愿走?那你们二人就真的该死了。”
“不,十一感谢六哥仗义执言!”
杨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完这句话后,慢慢从地上站起身,抱起满身血污的杨寅,缓缓走出了屋子。
今夜星光黯淡,凉风无情,这天地之大,却真不知何处才是他们二人的容身之所了。
身后屋内的众人皆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尤其是杨申,杨未等人,个个神色复杂至极。
到底是昔日的兄弟,哪怕相处时间并不长,可闹到这个地步,也不免有些哀伤,尤其是众人皆已经看清了杨辰的脾性,一边看着背后坍塌的墙壁,摇摇欲坠的房梁,一边看着杨戌那落寞的背影,顿时都有了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杨寅被废之后,这杨府里,除了义父大人杨钊蒲之外,又有谁能治这条桀骜不驯的恶龙呢?
若是哪一日他不高兴,不会将剩下的弟兄们也给吞了吧。
第八十六章 何谓天行健
长安镇武司丹药房中。
这里既是用于武人们寻常疗伤与静养的地方,同时也存储着整座长安镇武司这些年四处收集而来的各种稀缺药材以及成品丹药。
这样一处若单论其重要程度,比老王手下那座兵器库都只高不低的地方,竟然会让一位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掌管着,这也算是长安镇武司几大不可思议之事中的一件了。
外界对此,自然有着许多猜测。
有传言说,玉儿姑娘来自那座施恩天下数十年,被江湖人公认为决不可犯之的药王谷,乃是药王孙思邈的得意弟子,也有传言说,玉儿姑娘其实是江湖上那位地位不输药王大人半分的三蛊堂鬼郎中的孙女儿,更有传言说,玉儿姑娘其实也是一位有修行的武人,而她的天赐武命,乃是世间最为罕见的,可以替人疗伤的那种。
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来自外界的揣测,这位玉儿姑娘都没有直接承认或者否认过,而长安司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要认真打探过,既无确切的内部消息,外面的传言自然就变得愈加玄乎了起来,不过在传进来之后,也只是他们闲暇时的一些笑谈罢了。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这位哪怕在制药的时候,都是一副怯生生模样的害羞小姑娘,绝对可以算是长安司中最受众人疼爱的一个小辈了,甚至要超过白依依这位武督嫡女,谁要是敢欺负了她,别说是贺季真白依依等人,就连一些隐居长安司多年不曾出手的上三品大高手,兴许都要亲自上门问罪,故而丹药房的人虽然最少,但实际上却是长安司内除武库以外,最为安全的一个地方。
弥漫着浓郁药香味的屋子里,浑身是血,面如白纸的杨寅闭眼躺在李轻尘曾经待过的那处病榻上,哪怕已经喂了好几颗用来吊命的丹药,却还未醒过来。
衣服上沾满了从杨寅的伤口处所流出的鲜血,看起来份外狼狈的杨戌蹲在一边,打从进来之后,就一刻不停地在抹着眼泪,只是紧咬牙关,并未哭出声来。
在病榻旁边还围着几人,分别是从平康坊出来之后,偶遇走投无路的杨戌二人,稍加问询之后,便主动护送他俩来长安司的李轻尘与沈剑心,还有在白日擂台上被弥左卫门暗算后受了重伤,被长安司的人给强制留在这里疗伤的无心。
看到那位打从第一眼起,便给自己留下了极为深刻印象的恶虎杨寅,现在却好像一个死人一样地安静躺在这,李轻尘也不免有些唏嘘。
世事无常,这才过去多久,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竟成了这幅凄惨模样。
李轻尘有些疑惑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二人不是那杨府的十二位螟蛉义子么?”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杨戌再也忍不住了,情绪一下子崩溃,甚至直接跪在原地痛哭了起来。
既是悲伤他与大哥二人的遭遇,又是痛恨自己在面对这件事时,不但不能帮到大哥分毫,甚至到最后还得谢过那该死的杨巳,这么大的人了,哭得那是撕心裂肺,屋内之人听闻,无不感到那种真实的悲戚感。
沈剑心见他哭得凄惨,实在是忍不住出言安慰道:“小兄弟莫急,有什么事,你且慢慢道来便是。”
杨戌闻言,也清楚眼下并不是哭的时候,只得先强忍悲伤,然后一边抹泪,一边断断续续地将
杨府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从杨巳等人率先发难,质问杨寅之前为何未对无心下死手开始,再到后来杨寅如何回击几人,最后与那杨辰一战,被生撕一臂为止。
杨戌的话已经说完了,李轻尘随即便望向了那边被黛芙妮娜打了三拳之后,终于肯乖乖躺在椅子上喝药静养的无心,开口道:“你心肺处受了重伤,就别说话了。”
沈剑心转过头,看向了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的杨寅,目光之中满是钦佩。
“好一颗武胆!面对强权,却依旧敢于为自己的敌人而鸣不平,杨寅兄弟实乃真豪杰也!”
说罢,他便愤愤不平地转过身,大踏步走向门口,大声道:“这样一个人,绝不应该受到如此的对待,若上天不主持公道,那沈某愿代之!我一定要替他去杨府讨一个说法!”
杨戌眼中泪光闪动,感动至极,他紧咬着上嘴唇,才终于止住了泪水,心头热血上涌,在爬起身后,只恨不能立即和这位沈兄弟杀回杨府,为大哥讨一个公道。
然而,李轻尘却是一把拉住了沈剑心,劝道:“沈兄莫要冲动,三日之后,在擂台上自有帮他讨公道的时候,不必急于这一时。”
去了杨府又如何,且不说这是人家的家事,况且他一人难道会是整座杨府的对手么,到时候说不定连命也丢了,更何况这深夜跑去挑衅当朝国舅爷,无需杨府的人出手,玄甲军都自会前来镇压。
故而在拉住了沈剑心之后,他又望向了那边一直在专心低头熬药的玉儿姑娘,朗声问道:“玉儿姑娘,他伤势具体如何?”
依旧穿着一身结白素罗裙的玉儿低着头,没有答话,倒是正在帮着玉儿寻找药材的贺季真从两排柜子中央探出头来,轻轻地摇了摇后,叹息道:“唉,惨哟,他一只手被人生生扯下,眼下断臂也找不回了,接都没法帮他接,而且身上的经脉受损严重,将来能不能痊愈都是两说,就算是治好了,恐怕也就止步于此了,相比之下,他身上断掉的骨头都还好说,算他小子走运,咱们这刚好还剩下一些精金白玉续骨膏,休养半月,肯定是还能再站起来的。”
杨戌听罢,突然又跪了下来,朝着贺季真一边死命磕头,一边带着哭腔道:“多谢诸位恩公相助,杨戌以后必定以死报之!”
贺季真又复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边用镊子将柜子里的药材夹出,放于金盘中央,一边道:“要谢就去谢老王吧,反正这里的一切花销,我都让账房记他头上了。”
李轻尘在一旁伸手扶起了磕得额头红肿的杨戌,劝慰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要心气不坠,以后勤勉修行,自然会有亲手为你大哥讨回公道的一天。”
却不想,被他伸手扶着的杨戌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极其惆怅地道:“没机会的,杨辰,杨辰实在是太强了,我便是将时间掰开了,一天当两天用,奋起直追十年,恐怕都比不得今日的他,唉,天道不公也,为何如此恶人却拥有这般卓绝的天资,世道大不幸啊!”
沈剑心闻言,一手重重地拍在了杨戌的肩膀上,沉声道:“不!杨戌兄弟,且听我一言,这天下,可不是只属于那些天生的强者,任由他们允夺允取。只要你有心,何愁将来不能超过他?我从来不信什么天赋不天赋的,文王曾言,天行健,君子
以自强不息,他不过是比你先走了几步罢了,将来谁强谁弱,尚无定论!”
此言一出,总算是暂且安抚下了杨戌,不过旁边一直未曾说话的无心却道:“病。”
李轻尘转过头,却发现他竟直直地盯着沈剑心,当下眉头一挑,追问道:“无心,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的玉儿姑娘突然小声道:“心火过旺,久战必亡。”
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眼下在这屋内的人,最差也是一位七品武人,人人五感敏锐,这八个字那是听得清清楚楚。
李轻尘还待仔细询问,旁边的沈剑心却突然插嘴道:“玉儿姑娘是当时为我测骨龄的时候知道的吧。”
眼见玉儿姑娘点了点头,李轻尘这才忍不住道:“沈兄,你。。。。。。”
沈剑心满不在乎地指了指自己的心窍处,笑着解释道:“打小就有的病,两岁那年发的最严重,当时我父亲请了全渝州最好的医师过来,诊治之后,他断言我活不过十四岁,只是他不知道,当时我其实已经醒了,也记住了这句话,后来我爹不死心,就又带着我去了药王谷,药王大人亲自为我诊断,在调养了一年之后,老人家告诉我,只要以后不动气,好生在家中静养,护住精元不散,活到四十岁不成问题,但万不能练武。”
“从药王谷回来之后,我爹就专门给我在府上置了一处幽静的院子,并且还特意安排了几位在府上待了很多年的老仆贴身照顾,我就算偶尔想要出去透透气,我爹也不允许,无奈之下,我只能整日在屋中读书,都是偷偷托一位小侍女买来的江湖小说,大概也就是从那时起,我就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做一个行侠仗义,替天行道的大侠。”
“不过我知道,若是想要直接练武,我爹肯定是不会允许的,于是我便偷偷地练,最开始是从药王谷偷偷看来的,可以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可一旦练得多了,便会心窍剧痛,直接晕倒在地,但我偏不信这个邪,寒来暑往,我只要得空,便会偷偷习练,哪怕是在梦中,也依旧摆出姿势,等到七岁那年,我的身体就已经与寻常孩子差不多了,于是我便打算正式习武。”
“我家虽是商贾世家,但家中一直豢有武人护卫,我就装作无聊,故意与他们聊天套取下三品的炼体法门,再让那小侍女替我去买来炼体所需的药物辅助,继续偷偷修行,等我爹终于有一天发现异常的时候,我已经十岁,而且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八品武人了。”
“我爹虽然生气,却也不舍得打我,但依旧嘱咐我,练武只是强身健体,可万不得与人比试,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一旦战斗拖久了,或是太过激烈,我旧病复发,就会死,之后我爹还不放心,更是安排了两个护卫贴身看守我,不过这样也好,因为这样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询问他们修行的问题了,等一直到十五岁的时候,我已踏足五品,和他们一样的实力了。”
“我想第一个替我诊断的那位医师,可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吧,我不但活过了十四岁,而且还是一个五品武人了,哪怕是药王大人都没想到当年那个孩子竟然可以习武吧,更不会想到我竟然可以在武道会上连胜五场,所以杨戌,我告诉你,这天底下,没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只要你有心,凭什么就超越不了那杨辰?”
第八十七章 重修下三品(上)
一个在两岁那年,就曾被医师断言将来活不过十四岁的孩子。
一个就连药王大人见了,都明确告诉他将来不得习武的孩子。
可这个孩子,如今却活生生地站在众人面前。
年仅十五岁,便已是五品入境的内家武人,方方面面,都不输同辈英才分毫,长安街头,他只一剑便轻而易举地划破了杨未引以为傲的蜃楼幻境,随意展开三尺剑围,便可让杨午与杨子二人合力都不得寸进,实在是很难想象,他到底是如何从那个故事里的病秧子一路走到今天的。
从故事里的可怜虫走到今天,他付出了何止百倍于人的汗水与努力,饶是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哪怕是曾练武练到昏厥,练到甚至离死就只差一步,他也从未认命。
原本心如死灰的杨戌听得那是热血翻涌,一扫先前的颓势和伤感,很快便重新振作了精神,一扬手,握拳道:“是!多谢沈兄提点,日后我一定要亲手问拳于那杨辰,替大哥报仇!一定!”
沈剑心闻言,亦是满意地拍了拍杨戌的肩膀,正在这时,大门一开,就见嘴角还有一点油光的老王背着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可一见到李轻尘,他脚下的速度却是突然快了数倍,然后伸出一只手,便直接朝着李轻尘的肩头抓来。
被袁老在武库里生不如死地特训了整整三天后,李轻尘的反应力已经远超从前,当下他立即朝着旁边就是矮身一滑,动作无比干练。
可别看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滑步,但他在这一刻就好似变作了一条滑腻的泥鳅,看样子竟然要成功地从老王手下逃走了。
只可惜,上三品武人区别于中三品武人之处,就跟那中三品武人区别于下三品武人一样,这同样的一招,如果配合武人辛苦修行而出的真气,那便可以发挥出十倍于本身的破坏力,而同样的一拳,一旦有了神意锁定与没有神意锁定,也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故而老王依旧是稳稳当当地扣住了他的肩膀,然后当头就是一顿臭骂。
“你这臭小子是不是真把咱们长安司当善堂了?你小子可别忘了,在兑现老子承诺之前,你可还不算咱们长安司的人!”
长安镇武司乃是衙门要地,寻常人乱闯都是得杖责的大罪,一般人哪怕有事都不能久留,也就是武道会时期,按照太祖皇帝订下的规矩,一些在比试中受伤过重的武人可以留在长安镇武司内静养些时日,但身上的伤势稍微好一些就必须得离开,像李轻尘这种自己都不是长安司的人,却将外人从外面往里领,还打着他王小皮名号的,这是第一个了。
老王许是清楚他这三日实力提升极高,手下可没怎么留力,不过他却忘了,李轻尘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一个“忍”字,纵然他有着涅神通,伤势恢复速度快过寻常武人百倍千倍,但受了伤之后的痛感却依旧是实打实的,当初与张藏象对决的时候,他整条手臂的筋骨全部折断依旧可以保持面不改色,就现在这点小痛,连干扰他说话都做不到。
李轻尘被他一只手扣住肩膀往上提起,看起来就跟一只可怜的小鸡仔似的,但他也没法子,只能无奈地道:“王大人,这长安城内有武人受了这般严重的伤,你们长安司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老子是真想给他换上你这层皮,让他早点伤愈了早点滚蛋。”老王一边说着,一把甩开了扣在手里的李轻尘,然后传音道:“那位找你,你先出去吧,剩下的事由我接管。”
不用老王多解释,李轻尘也知道,这定然是袁老在找他,只是这些事却不可与外人道之罢了。
“诸位,在下还有事,得先行一步了,杨戌,现在有王大人在此,你也无需多虑。”李轻尘在朝着众人抱拳之后,又特意向无心与沈剑心二人传音道:“若真心为他鸣不平,眼下就莫要冲动,尤其是沈兄,既然老王不赶你,又何妨与他多讨教一些武学上的事呢?”
杨寅的事,怎么说都是他们杨府自己的家事,何况他们不过只是区区三位五品武人,敢找朝廷大员问罪,那不是找死么,这长安可不比一些小地方,是不会让几个中三品武人作威作福的。
以老王的存在来安他的心也是极妙,这十八道兵魂,就属刀剑二魂的真意他老王参悟最多,指点沈剑心,那是完全够了,反正老王不是要找人针对杨辰么,有沈剑心这么个好苗子,他是不会敝帚自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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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丹药房后,轻车熟路地走到武库门口,一路上并无一人现身阻拦询问,却不知是老王的功劳还是袁老的吩咐了。
熬过了袁老三天的“指点”后,李轻尘并未对这种高强度的训练产生反感或者畏惧,相反,他眼下倒是有些爱上了这种痛则痛矣,但内心极为酣畅淋漓的感觉。
但凡花草若想得到那满林的阳光,又岂能不努力将自己的根,扎得比旁边的树还要深呢?
耕耘不一定有收获,但武人之道,却不是单靠投机倒把就行的。
迈步进了大门已开的武库高塔后,便是一阵熟悉的目眩神迷之感,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便又来到了那间并不陌生的演武场。
于无声无息之间,挪移乾坤,就这一手,李轻尘相信哪怕是上三品的武人也是无法轻易做到的,故而对这袁老更是敬佩之至,同时也起了好奇之心。
李轻尘站于场中,先伸手慢慢地卷起两边的袖子,然后才满脸真诚地抱拳道:“袁老,晚辈又要叨扰您了。”
袁老依旧穿着一身黑,不过却是罕见地换了款式,变为了最为简单的武人装束,他背着手,站在演武场的另一头,并未开口,可声音却随之响彻了整个演武场,乃至于李轻尘的心头。
“这是我欠你的,无需感恩戴德。”
言罢,这次并无什么流光飞射,而是一道黑影就这么笔直地朝着李轻尘冲来,可他速度极快,甚至可以说比原本的流光更快十倍,只是一瞬间,就是一拳打在了李轻尘的胸口处。
猝不及防之下,他还未反应过来,身上便已经结结
实实地挨了一拳,而且这一拳的力道与意思都极重,那感觉就仿佛被一头巨象迎头撞上,只是一击,便打得他浑身护体的真气完全散掉。
可袁老却不等他咬牙借力退开,而是立马探出了一只手,抓着李轻尘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摁住其后脑,脚下浮空,将他的脑袋狠狠地撞在了地上。
“嘭!”
整个演武场内都能听到这一记沉闷的声响,可以想象,袁老到底用了多大的力道,但如此尤还不够,袁老站在他身侧,抬膝便又是一脚,仿佛巨象踏地,声传万里,重重地踩在李轻尘的脊背处,底下立马便传来了让人牙酸的筋骨断折声。
整条脊柱大龙,碎得那是干干净净。
李轻尘趴在地上,粘稠的鲜血开始从他身下徐徐蔓延,朝着四周缓缓流淌而出,他只是那样趴着,一动也不动,就连浑身的气息也缓缓地低落了下去。
袁老低下头,看着底下已经半死的人,冷冰冰地讥嘲道:“也不知是哪个废物为你打的底子,这纸糊的下三品,简直脏了我的眼!”
脚尖轻勾,顿时便将那浑身是血,就连双眼都已经闭合的李轻尘给挑起,那感觉仿佛只是挑起了一滩烂肉,而袁老立马又是一拳,这一拳看似普普通通,但仅仅只是打出的拳罡在空中都仿佛是有水波炸开,如浓雾一般的拳意弥漫周围三丈,万物入内,皆为齑粉!
李轻尘被这一拳打出之后,横飞十丈,直到撞在了后面的墙上,才又被弹到地上,可见这一击的力道之大。
袁老缓缓踱步而行,明明看着一脚踩下去不过也就三尺的距离,但其实只是一步就轻松跨越到了李轻尘的面前,却不是道家所谓的御大块无形之术,亦非什么轻易的天赐武命,而是此方天地他为主,自然可以进退自如。
“天下武人修行,共分九品十八境,而这第一道关卡,即为下三品的泥胚筑基,底子打不好,纵是修起了万丈高楼早晚也得塌。”
说到这,他竟单手扣住了李轻尘的脑袋将其提起,然后轻轻往上一抽,便以大神通将他身上的整张皮都生生扯出,这手法玄妙,不沾染一丝血肉,也无一点破损,却是比那几十年的老猎户为打来的猎物以刀剥皮都还要干净。
皮囊皮囊,眼下袁老另外一只手中抓着的,倒真是一张皮囊了。
“九品武人,练的是那皮与骨,区区铜皮铁骨的境界又能算得了什么,真正的极品,是那诸邪不侵,诸法不加,琉璃无垢,金刚不坏!”
被人活生生取下全身的皮肤,如此剧烈的痛苦,哪怕是李轻尘都受不了了,忍不住惨嚎出声,此刻他浑身上下筋骨血肉毕现,看起来就宛如一头从地府上来的恶鬼一般,份外可怖。
饶是如此,袁老竟还不愿放过他,五指如钩,扣住了李轻尘头顶,以心声大喝道:“想以心神沉浸内视之法来减轻痛苦?还不给我将眼睛睁开好好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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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事情比较多,再加上你们天天骂我,这两天就一更
第八十八章 重修下三品(中)
生剥人皮,其残酷程度,就连朝廷惩办罪大恶极之人时都不会使用。
这种可怕的痛苦,甚至连心志坚韧的武人们也承受不住,哪怕袁老的手法再巧妙,但到底是皮肉相连,这被生生剥离的痛处,又岂能消减半分,其中区别,也无外乎就只是时间上罢了。
更可怕的是,李轻尘陡然间发现自己那打从来了长安之后便无往不利的天赐武命,眼下竟似被什么东西给死死压制住了一般,哪怕他努力地去催动,也依然不得动用其力量分毫。
新皮无法迅速再生,每一刻他都必须得忍受着那种极端的痛楚。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袁老却丝毫不管他是否能够忍受这种痛苦,反倒是继续冷声道:“在我天地之中,哪怕是真武临凡,也得卸下那一身神通,更何况是你这纸糊的五品武人?”
言罢,他手上轻轻一抖,便有一股霸道至极,却又无孔不入,仿佛活物一般的可怕劲力从李轻尘头顶落下,一路流窜,如同真龙闹海,一息之间,便将李轻尘全身上下的所有骨头都化为了粉末,而他整个人也一下子变得软如烂肉,不成人形。
此时此刻,他连一声惨叫都已经发不出来了。
“第八品,练的是那骨肉之间的筋膜与全身经脉,一百八十年前,我初出茅庐之时,并无什么狗屁天赐武命傍身,却依旧可教整座江湖的同辈武人如感苍天在上,只得跪地叩头,你可知为何?”
这个问题他李轻尘当然答不出来,别说他现在根本就发不出声来,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没那心思再去听袁老到底说了些什么。
而袁老却也不管他是否在听,仿佛是在自问自答一般继续道:“因为这千年以来,这一重的根基,就只有我袁飞打得最好!当我踏足中三品,体内的真气,便是寻常武人的百倍有余!”
这一番言罢,李轻尘的身上又随之响起了一阵细碎的噼里啪啦声,不知多少鲜血流出,那是因为他全身的经脉与骨肉筋膜都已经被完全毁掉,若不是袁老以玄妙的手法护着他,只怕他连肉身都已经彻底崩溃,死得不能再死。
“就你中丹田里这么点稀疏的真气,也就我当年的一成罢了,实在是不堪大用。”
袁老一边说,一边在微微地摇头,似在为什么往事而感慨。
先剥人皮,再碎筋脉,事已至此,别说到底有多痛了,寻常武人如果受了这种程度的伤,只怕早就已经死了,可袁老竟完全没有停手放过他的想法。
随手甩开那副“干净皮囊”,袁老单手一抓,五指虚握,李轻尘便猛地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去,仿佛是有一处漩涡,在不停地吸取他的鲜血。
鲜红色的液体兀自离开身体,随之而来的,便是让他心头大骇的虚弱感与离死亡过近的,那种极其真实的冰冷感,他终于忍不住开始挣扎了,但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去挣扎,却
都无法从袁老手上逃脱,别说天赐武命了,就连体内辛苦修行而来的真气,都似乎已经随着破损的经脉流失了。
寻常人一旦失去超过三成血液,便会危及性命,哪怕是饱经锤炼的武人,失去五成也已是极限了,可看袁老现在这意思,不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全部抽取干净,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七品,练的是血!血乃人身精气所化,气血充足,自然精神百倍,气血缺失,自然萎靡不振,哪怕是凡人的心头热血,也可驱逐邪祟,更何况身为武人,这一身的血液,要练到亮如晶石,稠如水银,重如山岳方为大成!”
没过一会儿,袁老的手上便已经凝聚出了一个人头大小的血球,颜色鲜红灿烂,表面还在翻涌不停,足可见李轻尘这前三品的底子打得并不差,只是在袁老这位曾经站在人间至巅的武人看来,还是太过不堪了,若是他本体的一滴血,已经足以熔断山峰!
“今天,我就教教你什么才叫做真正的筑基!何谓以后天之身,返先天之本!以武证道,肉身成圣!”
随着袁老喊出“以武证道,肉身成圣”这八个字,演武场的地面突然开始了剧烈的震动,不消片刻,突有八条表面铭刻了无数经文的粗壮锁链拔地而起,而随之升起的,还有一只古色古香的青铜丹炉!
丹炉高有三丈,上有一顶宝盖,表面刻的是那上古瑞兽,栩栩如生,中为炉身,周分四孔,人头大小,其中可见熊熊烈焰正在不停燃烧。
当这一只不知是何来头的丹炉出现之后,哪怕只是过去了片刻的时间,整个演武场内的温度便已经随之升高到了足以凭空点燃木屑的可怕程度。
丹炉分四脚站立,再下方,就是一张巨大的阴阳八卦图,两只鱼眼分日月,丹炉就立于正中央,而在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则各有一条锁链勾住炉身上面的扣,将之死死固定在空中。
只是出现片刻,神威稍稍外放便足以影响到这么大一座演武场,如此神物,却不知是何品秩,但想来也该属天下至宝之列了。
“起!”
袁老一抬手,轻喝一声,却见铜炉上方的那一顶宝盖突然旋转着飞起,在露出了炉口后,他再一甩,便直接将已经萎缩成了一团的李轻尘从上方丢入了底下的炉中,最后一挥手,那宝盖随之落下,顿时将底下的铜炉罩得严严实实,不露丝毫缝隙。
待得李轻尘落入其中之后,就连袁老的脸上也随之露出了极为慎重的表情。
他双手结印,使的却不知是何秘法,但见炉中原本红色的火焰突然间旺了百倍不止,其核心已可见一点赤金之色,然而四方孔洞却不见有丝毫火焰冒出,它们就仿佛是一座结界一般,将内部的烈焰给牢牢锁住,不让其外泄分毫。
与此同时,原本因为铜炉的出现而变得炙热难耐的演武场内,其温度却开始急速下降,就仿佛是周围一切的热量都被一
只无形之手给收敛了起来,不消片刻,便已从酷暑时分变为了隆冬时节,一般人若是这时候进来只怕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炉中的火焰也随之开始变得愈加粘稠,就仿佛是水银一般,不再剧烈跳动,从外面已经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了,慢慢的,从演武场的角落开始,竟出现了寒冰,寒气一路蔓延,直到八卦图周围方止。
这冰火交替的奇观,实非人间所有了。
袁老似是在自言自语,可声音却稳稳当当地在传入那只来头极大的丹炉之中。
“炉中久炼非铅汞,物外长生是本仙。欲证人间大自在,六丁火劫凝法身。”
一边念,他开始一边围绕着那一张巨大的八卦图开始踏步而走,手中挥舞,道道流光便从那孔洞之中打入,落到火中之后,火焰变得愈来愈旺,而四周的温度也随之变得越来越低,整座天地,仿佛都以这丹炉为中心,在为其源源不断地提供元气,供其燃烧!
而在这只青铜丹炉之中,外身皮囊被完全剥离,浑身筋骨全部破碎,就连一身血液都已经被强行取走的李轻尘,竟然并未就这么简单地死去,虽然在落入丹炉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已是离死不远了,因为哪怕自己的涅神通没有被刻意压制,也不可能修复这样的伤势,可在落入这口丹炉之中口,他却好似坠入了一个极为奇异的境界中,无法自拔。
遍体鳞伤,为自己带来无穷痛苦的肉身已经彻底感觉不到了,但真灵却是变得愈加清醒,李轻尘不由得在想,自己的肉身是否已经死去,现在是神魂离窍,只待阴帅前来勾取,便要将自己带入地府,再行轮回的状态。
往事的一幕幕就仿佛走马灯一般地从他的眼前飘过。
从他尚在襁褓之中,还不能睁眼视物的婴儿时期开始,到被人抱回了幽州镇武司抚养,自小被这帮老油子们细心教导,一边又要下苦工学武,一边也要沉下心读书认字,既有人告诉他,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路见不平,当拔刀相助,也有人告诉他,江湖险恶,不行就撤,在任何时候,先去算计别人都总比被别人给算计了的好。
寒来暑往,那个弃婴终于在幽州长大,他第一次跟着老爹义父们出去镇压那些作乱的武人,他第一次被迫动手杀了人,他第一次被骗着喝了烈酒,第一次坐在窗边吹起了好不容易学会的笛子。。。。。。
他看见了自己一生的噩梦,雪原路上,五人同行,在那无名山洞之中,他带着强烈的仇恨与不甘心,靠食人肉活了下来。。。。。。
还有草原上那位善良的突厥族姑娘。。。。。。
终于来了长安,也终于见到了与幽州完全不一样的风光,到今天,被人剥皮抽筋,毫不留情地丢入火中。。。。。。
一点也不精彩,他只觉得好累。
闭上眼,心神沉寂,他离真正死去,就只差一线而已。
第八十九章 重修下三品(下)
由多达八根手臂粗细,表面绘满咒文的锁链悬空而置,底下还有一张阴阳八卦图,四方孔洞可见烈焰熊熊燃烧的青铜丹炉外,陡然间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赤色身影,哪怕竭力去观瞧,也看不清其面容,亦不知其穿着,可当他一出现,这座天地便一下子分为了两个部分,一部分以袁老为核心,而另一部分便是以他为核心。
如此神威,骇人听闻。
见到此人之后,就连让现任长安武督白惊阙都得执晚辈礼相见的袁老,这次竟然主动抱拳问候道:“见过神君。”
语气亲切,宛如多年挚友,但尊敬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这个赤红色的身影极为坦然地接受了这个份量极重的称呼,随即颇为惋惜地叹道:“你,可惜了。”
袁老轻轻地摇了摇头后,很是淡然地回应道:“袁某此生,既无愧于己,亦无愧于武道,也无愧于天下武人,更无愧于黎民百姓,纵死,亦无悔。”
那人听罢,微微颔首,赞道:“夸父追日,共工怒触不周山,他们曾做的,都是寻常人无法理解的事,当然,他们也从不需要寻常人的理解,若为心中所愿,死则死矣,也不枉这人世走一遭,你能堪破此境,这很好。”
袁老笑道:“神君谬赞了,不过袁某这一生,确负神君一人,若非如此,连这个化身也本不应该再存于人世。”
那人有些黯然地叹道:“谈不上什么负不负的,既为同道中人,我理当帮你一把,却不想,这倒是让你之心念纠缠其中了,若非如此,只怕你早已做成了那千年未有人做成之事,可惜某今世之身,虽系人间千年大变之核心,偏生自身念头却太过繁杂,唉,都言人心难测,其实天心最难测呀!”
说到这的时候,他不免重重地叹了口气,极为惆怅。
早在两百年前,他便已是高高站在人间最巅峰之处的武人了,夜里伸手,可揽群星入手,而且自他落生,念头便极其纯粹,一切凡尘羁绊,皆不加于心中,故而武道攀登,极为顺利,若当时便有大洛悬镜司的存在,那他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三榜第一!
更让人钦佩的是,当他看到一位有希望完成他所无法完成之事的后辈时,竟毫不犹豫地散去一身气运,赠予对方,助对方踏足山巅的同时,自己毫不留恋地兵解转世,就是这样一位武人,在他看到今世的“自己”时,却不免有些烦恼了。
他是他,却也不是他,当年的神君早已死去,现在存世的,就只是李轻尘而已,但这不妨碍他在关键的时候帮自己一把。
袁老听罢,突然朝着那青铜丹炉一伸手,笑道:“我相信他,正宛如神君当年曾相信我一般,当年欠神君的,这次一并还清,如何?”
那人闻言,顿时也多了一股豪气,反过来调侃对方道:“这六丁神火,可是本君当年的拿手好戏,小飞子可还扛得住?”
袁老不答,只将自己的身子一抖,顿时仿佛夏蝉褪皮一般,从上方钻出之后,身子猛地高大了一倍有余,眨眼间便出现了
一个浑身筋骨混若昆仑天成,处处皆是完美无缺,圆润无暇,气质顶天立地,豪情万丈的大汉来。
终于恢复了当年号称“捏拿日月,摩*弄乾坤”之真身的袁老,亦是毫不客气地回击对方道:“当年晚辈略胜神君一筹,靠得可不是神君您谦让呀!”
那人只是笑了笑,便将身子一缩,化作一点红光瞬间由南边孔洞飞入了丹炉之中,当他一落入其中之后,里面的火焰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桶油,顿时冲天而起,甚至连这一件品相极为不俗,堪称人间至宝的青铜丹炉也无法再将其封印,四方孔洞全部都冒出一团团火焰来。
袁老见状,猛地大喝了一声,天地震荡,一股股霸绝天下的力道出现,他却由西方孔洞钻入其中,那已经失控的火焰顿时往内猛地一缩,整个演武场中再度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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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铜丹炉内,最早被袁老丢进来的李轻尘已经快要坚守不住活下去的希望了。
陡然间,原本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走马观花地看着自己过往一切的李轻尘,却发现四周的一切竟然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在那心念所处,无限空旷的黑暗之中,他看见了一个人。
不,不是什么人,那就是他自己!
突然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且还是在这种诡异的地方,哪怕是李轻尘都感到心中一突,他当即忍不住惊呼道:“你是谁?”
却听得对面那位李轻尘冷冷地回应道:“我?我就是你。”
我就是你?
试问谁会信这种不着边的鬼话?
只不过,还不等李轻尘继续发问,对面的李轻尘便又主动解释道:“我是你,但又不是你,我是一部分的你,而你也只是一部分的我,我们都是李轻尘,但又不全是李轻尘,我之所以出现,是因为我想告诉你,外界的肉身若是没了,那李轻尘这个人就真的死了,我不想死,所以我出现了。”
这一段话绕来绕去,就宛如是佛门禅宗在打机锋一样,完全让人摸不着头脑,哪怕是李轻尘自己都有些被绕晕了,但也无妨,他本也不在意,懒得听。
李轻尘听完这一席话后,心中反倒一松,随即往后一躺,闭眼道:“死了倒也好,我本就不该活着,难道不是吗?”
对面的李轻尘闻言,冷笑道:“觉得生你的人认为你该死?那之后的老辛他们又算是什么呢?难道你觉得他们所做,全都是无用功?”
提及老辛他们之后,李轻尘这才算是来了一点精神,毕竟这帮在外面凶神恶煞,杀人如割草一般冷血无情的幽州司武侯们,在面对他的时候,可都是跟一位位慈父一样,除了练武的事不能怠惰分毫,其他时候可是宠他的很,他无论如何,都挑不出这帮人半点毛病来。
外界,在失去了自身皮囊与一身鲜血,就连浑身筋骨都已经全部粉碎,完全蜷缩成了一团的李轻尘突然展开了身子,周围烈焰炙烤,这些足以轻易融化地品至宝的六丁神火,却不能伤他分毫。
“你扪心自问,在山洞里,他们哪个不是因为你而死的?老辛,老六,马面,不全都是为了掩护你?就连那韦陀,他可是有着重振佛门密宗一脉的大宏愿,其心志之坚韧,非常人所能及,若是没有你,他来杀了人就走,又岂会心甘情愿地一起死在那,这不都是因为你么?还是说你真当上三品武夫是吃干饭的?”
“他们自小便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儿子养大,恨不得将自己的一切所学都传授给你。你可知老辛他们几个为何一生都不娶妻?你以为他是真不愿意?你可知老辛早就可以离开幽州司了?这还不都是为了你!他们用命让你活了,可你现在却想放弃?”
“真想当个普通人?吃吃喝喝,酒足饭饱之后无聊吹吹笛子就过一辈子?那我告诉你!要想活成这样,你就得做到比所有人都要强,不然哪怕只是两个下三品武人战斗起来误伤,也会瞬间摧毁你所拥有的一切,这世间所有的自由,都是建立在实力之上。”
是了,其实李轻尘从来就不想当什么武人,也从未想过要背负这么多东西走下去,那太累了,也太难了。
其实自小他就没什么特别的执念,也没什么太大的愿望,所以他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刻苦地习武,他的世界,就只是眼前那么一小块,最远不过才到幽州司的大门口而已,因为他不需要有什么大志向,就算成了天下第一也不会让他高兴。
而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未经过他的同意,却加诸在他身上的,虽然这些执念足以支撑他来长安,可以支撑他参加武道会,可以支撑他放开自己的心魔,使用自己的天赐武命,可那却不足以支撑他在这种时候,有足够强烈的意志,以这六丁神火,重塑一个空前绝后的下三品底子。
外界,虽然六丁神火并不侵扰,但李轻尘的肉身却依然在慢慢地崩溃着,其实就算没有袁老之前的一系列手段,一旦置身这种环境,哪怕是一位上三品武人,都会瞬间化为飞灰,连神魂都逃不出去,而他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袁老的保护罢了。
可哪怕是袁老,也保不住一个想死的人。
对面的“李轻尘”清楚外界的情况,可纵然他心中焦急,却依旧只能道:“我知道你不想死,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你的心念所化,可你为何就是不愿意接受自我?”
李轻尘却只是摇了摇头,甚至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轻尘轻尘,要轻尘呀!全都没了,还留着做什么?”
肉身全面崩溃,已是命悬一线!
可正在这时,原本已经放下一切的李轻尘却是猛地睁开了眼睛,因为对面那位“李轻尘”刚刚说了一句话。
“哦?是吗,真不在乎了?那姓沈的那小子可要惨了,他为了你,现在已经快要被杨辰给活生生地打死咯!”
就连开了灵智的神器遇上了都要害怕的六丁神火一下子猛涨,瞬间包裹住了他那不成人形的肉身,而外界原本作为固定青铜丹炉的八根锁链却是突然齐声断裂,那青铜丹炉一下落在了地上。
第九十章 一剑流星落
大洛武道会的演武场上,当这场万众瞩目的武人盛会终于进行到了八强赛之后,随着前来观战的大人物们越来越多,为了能让之后的比赛更为赏心悦目,也为了能让这些年轻武人们能够更多地展现出自己的实力,而不被场地所局限太多,故而新的擂台要比先前大了至少五倍,耸立中央,四周皆是观众。
只不过,当长安镇武司的裁判武侯当众念出了今天第一场参赛双方的名字之后,绝大多数人便觉得这一场的结果已经没了悬念,不少人甚至为这样的安排而感到失望,毕竟谁也不喜欢看一边倒的厮杀。
而事实也的确如他们所料,完全没有一丝惊喜可言,许多人甚至已经开始互相谈天来打发时间,因为在他们看来,擂台上那小子已经输了,剩下的只不过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罢了。
位于演武场正中央的宽敞擂台上,当一退再退之后,已经离着擂台边缘没多远的沈剑心,望着前方这个只是随手几拳,便轻易地打烂了他身周十层剑围的男人,唯有苦笑而已。
在这一刻,他情不自禁地在想,或许上天真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当他不得不使出全力去战斗之后,哪怕仅仅只是过去了几分钟而已,可他的心脏,却正在以超过寻常人数十倍的速度剧烈跳动着,这给他造成了极其沉重的负担,以至于哪怕杨辰并未太过主动地继续进攻,可他的嘴角依然在不停地溢出血来,看起来极为狼狈。
努力与坚持,真的就可以填平一切么?
那个他曾经无比笃定的答案,在这时候却说不出口了。
明明是同样的道理,他甚至可以用来鼓舞陷入低谷之中的杨戌,但此刻却完全没办法去说服自己,因为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这一路,走得到底有多难。
只是,他还是不愿就这么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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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退回比试的前一晚。
夜里,照旧穿着宽袍大袖,戴着黑白二色鬼脸面具的乾三笑如约到来,只不过没有在客栈中直接见到李轻尘,反倒是见着了先前那个对自己毛手毛脚的登徒子,她顿时便有些不悦,但生意是生意,身为一个商人,她依旧耐着性子留了下来,不过离着沈剑心挺远就是了。
简单地交谈了两句,在知道李轻尘现还在长安司之中,一直未归后,乾三笑也没说其他的,只是分别将辛苦收集来的,关于杨辰与杨巳二人的情报给摆在了桌子上。
国舅爷杨钊蒲的这两位螟蛉义子,真可谓是人中龙凤了,一个在悬镜司所修人榜上排第四,另外一个排第十三,俱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尤其是杨辰此人,几次露面,那种可怕的凶威都是**裸摆在众人面前的。
想那悬镜司人榜上面的前两位,一个乃是那可逆推出天下绝学,修为已臻化境的真武殿主所收义子,一个乃是那位洛阳武神的亲孙子,这二人虽然从未真正出过手,却依旧被悬镜司高悬榜上,名头力压当世一众同龄英才,那自然不全是源于各自的身份背景。
只有真正在私下里跟他们切磋比试过的人,才会知
道这二位的可怖之处。
譬如张藏象,他所修《龙象般若功》乃是以力证道的法门,若单论力量,只怕是天品真经也比不上,可洛阳镇武司里的那位少爷,哪怕只使出自己本身的力量,不动真气,不使绝学,竟也远在张藏象现在极限的九象之力上,简直是可怖到了极点。
而这人榜第三虽然很是神秘,但也不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据闻此人之所以能够位列第三,仅次于那二人,乃是因为此人有着以五品力斩四品的战绩,须知在武人的世界中,越品挑战几乎就是不可能存在的事,可此人却办到了。
而这狂龙杨辰排名仅在这三个怪物之下,哪怕是在高手如云的长安城里,也足可以说是同辈无敌了,更何况作为第二日的对手,他离四品入境就只差一线而已,却比沈剑心这个区区五品入境的武人,要强了太多太多。
末了,鬼使神差的,乾三笑竟然不自觉地主动开口,劝说起了沈剑心,要他第二天不要太过坚持,因为狂龙此人脾气暴虐,厮杀成性,若是对手早早便投降,倒也罢了,但凡要是上台之后想跟他多过两招的,哪怕是有长安司的武侯们在旁边盯着,也从未有见过轻伤离开的,有两人甚至连武道根基都已经被他给活生生打碎,再无法踏前一步,这武道会八强已是万众瞩目的结局了,无论你到底求的是什么,想来皆已足够,就算她先前曾答应李轻尘的,也只不过是前十罢了,已经走到现在,再赔上一切实在是太过不智了。
沈剑心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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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姿势极其懒散,慢悠悠朝自己走来,金色重瞳中,完全是一副胜券在握模样的杨辰,沈剑心竟咧嘴一笑,然后低声念叨出了昨晚没敢直接说出来的话。
“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绝不能说不行,对吧?”
杨辰望着眼前不知为何,竟突然又有了一股斗志的少年,倒蓦地有些怀念起了那个不知所谓的义兄了。
真不该将他给彻底打残,应该先给予他一点希望,让他能够留下来继续陪自己玩才对,不然就凭府上那几个废物,根本就连让自己兴奋起来的资格都没有,太可惜了,不过,他也真不该激怒我。
之所以还会有闲心去想这些有的没的,是因为打到现在,对于杨辰而言,就连最基本的热身都算不上,刚才打出的那几拳,就好比是普通人举杯喝茶一样,就算再举上几百次,又有谁真的会感到累么?
面对眼前这个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负隅顽抗的对手,杨辰倒是罕见的没有起那么重的杀心,反而是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笑眯眯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沈剑心刚想开口说话,只是嘴巴一张,便“哇”地吐了一大口血出来,甚至连前襟都染红了。
杨辰见状,摇了摇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看来你的身体不行,今天难得我有善心,叩头跪谢之后,就下去吧。”
沈剑心轻轻一抹嘴,拭去了嘴角的鲜血,然后转头朝着四周望去。
几息之后,他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真可惜,没能瞧见她,也不知她今天是
否来了,是否正躲在人堆里看着自己呢?
只不过,就算只是心里这么想着,就已经足够了。
杨辰有些惊讶。
“能在我手下过几招,并且没受什么重伤,想来已经足够你未来吹嘘一辈子了,竟然还不知足么?”
沈剑心丝毫没有动怒,反倒是一抬手,摊开手掌,那柄长安镇武司为了武道会参赛者所配发的黄品长剑便落入了手中,被他虚握住,而四周萦绕不散的剑气仿佛倦鸟归巢一般,不再辛苦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剑围,而是全部都没入了长剑之中。
明知道对手正在蓄力,但杨辰丝毫没有赶紧打断对方的想法,相反,他连最基本的防御姿势都懒得摆出来,而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眼前这只蝼蚁最后的反扑。
剑气全部归巢之后,沈剑心左手捏起剑指,然后在右手所握的剑身上轻轻一抹,这柄普普通通的长剑竟然一下子绽放出了玄色的光芒,看那模样,就仿佛是突然有了灵性一般,竟在他手中跳动不停,似在请战,而沈剑心面色沉静,其心念已经完全沉浸其中,握剑而动,顿见一条飘逸的流光飞散,如群星闪耀。
“一剑,流星落。”
剑气哪怕已经在竭力收敛,却依然如星星般闪耀,剑随心动,身随剑走,擂台之上,仿佛突然有一道流星正携带无匹的力道自天空坠落,而其目标,自然就是那狂傲到了极点的杨辰!
此剑,为沈剑心自小夜观星象,感念自身命运坎坷后所创。
想他所修,无非也就是玄品的剑法,但那只是用在筑基上罢了,从他踏足中三品之后,便一直在自己独自摸索,想要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绝学!
这一剑,饱含了他本身不甘宛如一道流星般无力坠落的心念,其实已经算是摸着了一些上三品的边际,完全高于只是在调动最基础的爱恨情仇等情绪的黄品功法,料想若非被先天之病阻碍,他本该会是一颗多么璀璨的星!
如此恢弘的一剑,让杨辰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转变为了一丝带着惊讶的欣喜。
他喜欢能够带给自己惊喜与未知的对手,可他更喜欢将他们的希望一下全部捏碎!
“化龙手!”
杨辰轻喝一声,其右手突然间变成了玄黄色,原是真气外显,却仿佛是为他披上了一层细密的鳞甲,五指如钩,前臂竟与那壁画中的金色游龙无二。
这其实便是武人之所以瞧不上黄品兵刃的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因为单单只是一位五品武人的真气外露,其威力便已在任何一件黄品的兵刃与铠甲之上了,更别说武人真气可以随心而动,远比一般的兵刃甲胄灵活。
当下以手对剑,杨辰大踏步而进,面露狰狞的笑容!
咚咚!
咚咚!
沈剑心心脏跳动的速度愈来愈快,眼下已是旁人可以轻易听见的程度,如此剧烈的震荡,让他体内的经脉都被撕裂开来,锥心的痛处从全身各处传来,但他不管不顾,只是从天而降,一剑朝着对方刺去,好似流星划破夜空,纵使坠落,亦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