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神火去心魔
沈剑心中丹田内所蕴藏的剑气实在太盛,当他倾力灌注于手中兵刃之后,只是区区黄极品秩的长剑很快便已无法承受,这如流星坠落般气势恢宏的一剑,那流星划破天际时留下的“尾巴”,则全都是细碎的剑气。
长剑鼓胀,颤鸣不止,只欲尽快诛敌!
杨辰见状,却毫不担心,右手化龙之后,竟自信到只以自己的单掌迎上!
蕴满剑气的长剑与那布满玄黄色鳞片的肉掌相触的一瞬间,便发出了一道极其清脆的金铁交击声,而这一道近在咫尺的响声,也顿时惊醒了心神完全灌注于这一剑之中的沈剑心。
他睁开眼,目露骇然之色,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能以单掌去接自己的剑气,而这道撞击声更表明对方肉掌的坚硬程度,完全不比自己手中这把灌注了一身剑气的长剑弱上半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锋锐无双的剑气借剑身之形,凝结成了手中长剑一模一样的形状,覆盖其上,一往无前地向前杀去,那玄色的剑气与杨辰右手上玄黄色的真气彼此磨损,仿佛白日放烟火一般,不但冒出点点“火花”,竟还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
双方在僵持了约莫两息之后,已感无趣的杨辰猛地踏前一步。
手掌往前一推!
“啪!”
一股沛然巨力迎面撞来,沈剑心手中所握长剑的前端瞬间随之炸裂开,长达三寸的剑尖粉碎成了十多块,从四周飞射了出去,当这些尚有残存剑气未灭的碎片落在无比坚硬的擂台上后,竟全都没入了一小截。
轻而易举地便只手破开了了长剑剑尖,杨辰顿时不屑一笑,然后极度傲然地道:“这天下能有什么兵刃,可以比得上自己的肉身呢?”
这番说罢,他又随之再度踏前了一步,对方手中长剑的剑身顿时又崩断了一截,化为碎片四散落地,而杨辰的手掌心却连一丝最基本的血痕都并未出现。
反观沈剑心这边,在倾力使出了这一剑之后,他的身体也随之已经到了极限。
对于他而言,战斗的时间拖得越久,打得越是激烈,那就越不利,尤其是当他手中长剑被对方硬生生崩断之后所造成的一股反震之力,更加剧了他体内的伤势,五脏六腑,都已出现破损。
杨辰许是看出了这一点,故而他并不着急一鼓作气地击败沈剑心,反而是刻意地一步一步往前,一点一点地崩碎他手里的剑,慢慢地折磨着他,因为杨辰清楚,对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喜欢这种意志力极其强大的对手,因为只有他们,才可以真正满足他虐杀的快感!
一息之后,杨辰再度抬腿往前,这一次之后,沈剑心手中的长剑竟不过只剩下区区一寸罢了,若不仔细看,许是以为握着一个短把而已,可就在这时,他一直藏在身后的左手突然一扬,一柄寒光内敛的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杨辰的胸口处刺去。
两把剑,一长一短,奇正相辅,这就是他沈剑心思考出来的策略!
“李兄,就让我来替你击败他吧!”
在手中短剑出手的那一瞬间,沈剑心猛地怒吼了一声,在少年的身上,突然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杀气,虽然心口随之产生了剧痛,让他几乎连站也站不稳,
可他前刺的速度,反而更快了一分。
饶是双方之间隔着也就四个拳头的距离,离着极近,但以杨辰的实力,断不至于反应不过来,然而,杨辰却是动也不动,就那么站在原地,任由对手手中那柄短剑一下子刺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剑心面露喜色,暗道一声成了!
然而下一刻,他便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望着对面那个比自己高了整整一个头的杨辰,他的目光都变得有些呆滞,因为眼下左手传来的感觉,正清晰地告诉着他,他失败了!
手中短剑不过刺进对方身体半寸而已,便已经刺不动了,而上面附着的剑气也被对方体内的真气给搅得支离破碎,宛如数百人的骑兵队伍遇到了数十万大军,转眼间便被屠戮干净,毫无反抗之力。
如无破坏力巨大,同时又极难去除的剑气在伤口不停肆虐,就这种程度的伤势,别说杨辰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五品武人,也就是一天便能愈合的事。
那对金色的重瞳之中,满是如寒冬一般凛冽的杀意。
王者的尊严,不容被冒犯丝毫。
杨辰冷冷地道:“你在找死!”
“啪!”
随着杨辰的身体轻轻一震,沈剑心手上这两把剑都全部炸裂开来。
一个剑客丢了手中的剑,他还能再战么?
当然不能!
然而,沈剑心却依然死死地咬着牙,不愿就这么认输。
一道道零星的剑气再度在身周展开,就宛如是游鱼一般,但随之却是猛地一缩,剑气全部自行崩碎,沈剑心一手捂着心脏,脸色惨白,差点就这么直接倒下了,而杨辰的手,却已经毫不客气地朝着他的心口处狠狠挖了过去。
身为这一场值守裁判的黛芙妮娜靠擂台最近,她的反应也是极快,当杨辰直接撞碎沈剑心手中两柄剑的时候,她便已经从底下跃上了擂台,想要阻止杨辰的下一步举动,可突听得场中响起一声怒龙咆哮,龙吟阵阵,神威无双,一道完全由玄黄色真气所形成的巨大龙头,直接朝着黛芙妮娜凶恶地咬来。
吞天噬地,霸道无匹!
黛芙妮娜见状,顿时大怒,五指紧握,看似有些秀气的粉拳朝着前方打出!
“砰!!”
凭空响起了一道剧烈的炸响,仿佛地震一般,光是气流散溢,都将四周的普通人给吹得七晕八素了。
只是一拳,便将那颗巨大的龙头给硬生生打得粉碎,但她的速度终究还是因此被阻了一丝,耽搁了一息。
这一息的时间,对于普通人来说做不了什么,可对于一位有修为在身的内家武人而言,可以做的事,就太多了,尤其是杨辰离得又近,眼看这一手就已经要抓到沈剑心的胸口处,看样子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杀了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对手,正在这时,却有一人比那裴的剑来得更要快。
“嘭!”
场中再度响起了一道爆鸣声,那是两股截然不同,但却一样霸道的真气对撞所产生。
杨辰猝不及防之下,竟禁不住往后倒退了两步,他那对金黄色的重瞳顿时微微一缩,定睛看去,却发现自己的面前现正有一人扶着那可恶的小子,看样子,就是他救下了对方。
李轻尘单手扶着
因为先天之病复发,现在已经彻底昏厥了过去,五脏六腑,包括经脉伤势都十分严重的沈剑心,冷冷地道:“你想杀他?”
杨辰死死地盯着李轻尘,微微舔了舔嘴角,他眼下只感觉自己全身战意沸腾,连压抑自己出手的**都是那么的艰难,至他到长安这么久了,这还是第一次,竟有同辈武人能够给他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不不不,我想杀你!”
李轻尘没有再退让一丝一毫,反倒是将嘴角一勾,针锋相对地邀约道:“好啊,决赛生死擂,我等着你。”
杨辰有些跃跃欲试,因为他实在是克制不住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战意,以及那种即将可以虐杀一位真正的高手所能给他带来的极度愉悦!
“不如现在就开始?”
“那要不让姐姐陪你试试?”
黛芙妮娜刚刚被狂龙刻意阻了一下,差点眼睁睁地看着沈剑心在自己面前被杀,正自恼怒中,在听到杨辰这句话后,顿时摩拳擦掌,只恨不能立马与他开打。
论好战,她可半点不比狂龙差。
可却未曾想,即使骄傲如狂龙杨辰,在这种时候,竟也会主动退步。
“哼,武侯大人,等我晋升四品,自会奉陪!”
杨辰自信现在的自己可以战胜那种普通的四品武人,可他更清楚,现在的自己,在这位来自异域的长安武侯面前,还是不太够看的。
武人九品,那是一步一个台阶,其中差距之大,实非简简单单的“天赋”二字可以填平的,更何况,当年黛芙妮娜只是因为年纪尚小,再加上裴的天赐武命太过无解,这才在决赛输了一线,不然她也是一代武魁,岂会差这杨辰半分?
和杨辰怼了一句之后,黛芙妮娜这才注意到了匆匆赶来的李轻尘,双方先前也算打过几次照面,还留有一些印象,故而这次她只是看了一眼,便当即眉毛一挑,面露惊讶之色。
正在这时,底下观战的杨巳突然喊道:“李轻尘!你身为参赛武人,却故意上台干扰比试进行,难道不怕被革去资格么?”
黛芙妮娜还未开口回答,李轻尘却猛然转过身来,在他瞳孔之中,有两朵赤红色火苗一下燃起,然后又迅速熄灭。
三日不见,从青铜丹炉中成功走出的他,不但是在各方力量的帮助下,重新锤炼了自己下三品的底子,并且晋升了五品大成,而且他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来的他,性子内敛,初到长安,对于这外界的一切,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而更多的,则是漠不关心,所作所为,全是算计居多,但现在的他,意气风发,锋芒毕露,哪儿还有半点之前宁可跟灵猴换伤,也不愿得罪对方的小心模样。
“杨巳?”
李轻尘咧了咧嘴,刚刚看了从点将台上直接垂挂下来的对阵名册的他,笑眯眯地道:“下一场就是你我二人了吧。”
杨巳看得心中一突,暗道眼前这个人,和先前情报上所描绘的,好像截然不同?
他竟情不自禁地有些紧张。
“是,是又如何?”
李轻尘传音道:“那你可就得好生去巴结一下这些武侯大人了,但凡他们等下慢一丝,我都一定会宰了你。”
第九十二章 只手擒幽蛇
要破心魔,就须对症下药才行,这位两百余年前曾无敌于天下一甲子的盖世神君,其实比谁都要更了解这一世的自己,因为他与他,本就是一个人,而非共处一个身体的两个魂魄。
正如他自己所言,神君已是离世人,世间唯有李轻尘而已。
袁老为报一百五十余年之前馈赠武运之恩,以六丁神火为李轻尘再塑真身,这等惊世骇俗之事,莫说是人间武人了,就连天上仙人都不敢多想,若非这两代天下第一一齐为李轻尘护道,就连他们自己单独一人都不可能如此托大。
不过结果终究还是让这位神君也感到极其满意的。
要想做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事,自当拥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与心性。
一拳敢教天仙跪,岂容凡人多言语?
李轻尘现在只觉心头有一道很早便已存在,似乎坚不可摧的枷锁被打碎了,此刻只见天高海阔,他心中无比快意。
长安城内派人夜袭?
还敢杀我李轻尘的朋友?
好说,哪怕是在擂台上,我也要教你杨府子弟好生领教下什么是做人的道理。
念头通达,无拘无束,方才是武道登天梯真正的“捷径”所在啊!
这人间又岂有事事隐忍,只愿做那好好先生的武夫?
听到李轻尘如此**裸的威胁,杨巳却只是冷哼一声,他对李轻尘的实力自认为了解的很清楚了,能打赢那张藏象,纯粹就是因为张藏象自己托大,若非如此,这小子连半点胜算都没有,可自己不一样,自己是绝不会给这小子机会的。
这番言语交锋之后,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毕竟大洛武道会举办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双方打出过真火,互相不顾长安武侯阻拦也要将对方杀之而后快的,杨辰这件事,可大可小,既然沈剑心并未被他所害,此事也就不了了之,所谓武道会,终究还是演武更重要,这点微末的小规矩还在其次。
至于李轻尘上台救人这事,自然就更为不值一提了,且不说他本就没什么错,何况这四周坐着的大人物们眼下对他兴趣极浓,自然是不会吝啬为他言语几句,卖他个人情的,尤其是当他们看出李轻尘与杨府的人不对付后,更觉着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场战罢,第二场紧接着便又开始。
等到双方上台,感受到李轻尘身上那股实质性的压迫感后,就连杨巳自己都不由得开始犯嘀咕,不过事到临头,他也退不得,何况李轻尘越强,他就越是需要竭力逼迫出对方所有的手段,好教杨辰占一个先机,这次武道会关乎义父大人顺利进驻兵部之事,故而绝对不容有失。
他一开始就想得很明白,所谓十二义子,其实都只是杨钊蒲的棋子罢了。
不甘心做棋子可以,但当形势比人强的时候,那就得做好一个棋子的本分。
与先前不同,这
一次杨巳打从一上台,便站在离李轻尘最远处,几乎是贴着擂台边缘站着,他望着对面似乎有迫不及待之意的李轻尘,眼珠子一转,突然传音道:“轻尘兄弟,何必如此?我义父乃当朝国舅,你初入长安,为何偏要入局与我们作对呢?”
李轻尘听罢,当即冷笑着回应道:“与你们作对?呵,杨巳,你三番两次地设计杀我,若非我命大,岂不早就死在了你的手上,这不过是礼尚往来罢了。”
杨巳赶紧解释道:“误会,都是误会,我现在代义父正式向李兄发出邀请,只要李兄这次不要插手我杨府夺武魁之事,那以后李兄就是我杨府的贵人!”
李轻尘幽幽地道:“哦?那杨老弟为何不直接认输呢?须知这武道会前八便可去长安司领取一件玄品法器,若是四强,自然又不一样,反正之后若是碰到杨辰,我自也会认输,杨老弟何不卖我一个人情?反正杨家财大气粗,想必也不在乎这么一点朝廷的奖励吧?”
杨巳面露难色,结结巴巴地道:“李,李兄,你说笑了。”
李轻尘听罢,选择不再搭理此人,而是毫无预兆地突然前冲,可半息不到,他人才刚跑到擂台中央,速度瞬间便突然慢了下来,站在原地,面露难堪之色。
看到李轻尘那可怕的速度之后,杨巳原本心中一突,差点下意识后退,眼下见李轻尘突然不动,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冷笑了起来。
“呵,李兄,你莫不是真以为我杨巳有那闲心和李兄你闲聊?这用毒之道,我可比我那没本事的大哥要厉害多了,先前不过是与你故意拖延时间罢了。我这无形无相,无色无味的毒功,专攻武人的中丹田气府,一旦沾染,便会迅速随着真气运转全身,越是动用真气,便越快中招,虽不致命,但一时半刻浑身酸麻不能行动那是免不了的。”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杨巳这人生性极其谨慎,尤其是在了解李轻尘几次战斗过后,清楚这小子不但自身实力不错,而且精于算计,意志力又强,他可不愿阴沟里翻了船。
身为一位真气浑厚的五品武人,一旦将体内辛苦修炼而出的真气外放,便宛如人之十指一样灵活,随心而动,故而他并不靠近对方,而是以自身真气去推那呆立场中,不能动弹的李轻尘,要将他直接推下台去。
说到底,这武道会演武比试一事,最重要的其实还是演武规矩上做文章,只要落下擂台,哪怕你是一品武人,一个念头便足以镇杀对方又如何,这输了就是输了。
当初你靠规矩赢了张藏象,今天我便靠规矩来赢你!
这杨巳自幼所修之绝学,也算不俗,名唤《万毒归一功》,不但品秩是半步地品,而且属于最为阴险难测的毒功之列。
须知这天底下虽藏有各种毒物,但经历了辛苦修行,皮肉筋骨,乃至于一身经脉气血都得到了充分锤炼,强化之后的武人肉身远非普
通人可比,他们对于各种毒物有着天然的抵抗力,被一般的毒蛇毒虫给咬上一口之后,不说完全无碍,但短时间内,是很难对他们产生效果的。
武人们气血浑厚,生命力悠长,人间毒物,大多奈何不了他们,但依托绝学所修炼而出之毒却不一样,武人真气玄妙无比,可幻化为万形万象,譬如沈剑心与裴二人体内的真气便不是普通的真气,而是一道道剑气,而杨巳的真气,则蕴含有让武人们都难以抵挡的致命毒素。
万毒一说,寓意包罗万象,什么寒毒,火毒,情毒,无色之毒,无味之毒等等,各种各样,可以千变万化,视对手而做针对,最后归一,便是万象一体,一旦沾染,各自类型的毒素会一起爆发,神魂,肉身,真气,气血全部都要被影响,而到那时,也就是他晋升上三品的时候了。
只不过眼下他还只是五品武人,只能演化万毒而无法归一,说白了,就是有局限性,譬如越是厉害的毒素,便越是明显,像火毒一类,虽然一旦沾染之后,对方会感觉自己好似落入了岩浆之中,浑身的血肉真气都在燃烧,溶解,火毒上涌,还会烧灼神魂,故而中毒之人会死得极惨吗,但相应的,也好躲避或者做针对。
而越是杀伤力看似没那么大的毒素,便越是隐蔽,譬如他刚才所施之毒,作用只是让对手暂时麻痹不能动弹而已,并且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让人中招,其中限制重重,却能保证无影无形,无色无相,若不是提前知晓,实在是难以躲避,故而现在就连李轻尘也中了招。
刚动身离开原地,想要迅速解决战斗的李轻尘此刻好似又回到了被杨子等人围攻的那一晚,浑身酥麻,难以动弹,稍微运转真气,却反倒是又加强了这种感觉,毒素随着真气迅速流淌全身,让他的身子都随之轻轻一抖。
他不由得暗道这毒功之道,果然是有些意思。
只不过,现在的他却已不是原来的他可比了,区区毒功罢了,他还不放在心上,最起码,只是一个杨巳而已,还远不止于让他都觉得棘手,只是心念稍微一动,体内从中下两座丹田处,都瞬间燃起了一道奇异的火焰,一下子随着真气燃遍全身,让他好似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一下子便将那无形之毒给焚烧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对方打出的那一道道蕴含着炙热火毒的真气也随之落来,然而他却连看也不看,被六丁神火重新塑造过的肉身面对这火毒,直感觉对方是在以蜡烛去融化太阳,实在太过可笑。
直接撞碎火毒真气,然后一个敏捷的闪身,他便已经直接落在了杨巳的面前。
“我认。。。。。。”
眼前一花,就突然多了一个人,杨巳大惊失色,不过他也是能屈能伸之人,当即就想要认输,只是这最后一个字还未喊出口,脖子便已经被李轻尘给单手握住,然后整个人脚下一空,一下子被拔离了地面。
第九十三章 夏虫敢语冰
技惊四座!
想那幽蛇杨巳也不是普通的五品武人可比,但竟在刹那之间,便被李轻尘给轻易拿下,在所有不明真相的旁观者眼中,这简直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尤其是同辈的武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感叹着,这天底下何时又出了这等人物?
当然,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那些长安司的武侯们都感到极度震惊,盖因修炼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其实更知道修行的不易,这一身实力,哪个不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出来的,他们又何曾见过区区三天,便有如此蜕变的怪物?
李轻尘只以单手擒住杨巳,经过六丁神火洗练之后,他中丹田内真气的浑厚程度又何止强过杨巳百倍,这一下灌注其中,轻而易举地便封印住了杨巳体内的各处窍穴经脉,将他全身的真气都给死死地堵在中丹田处,不得出来半分,而杨巳也随之一下子变得软趴趴的,看起来就真跟一条焉了的蛇一样。
他所修之毒功,对于肉身的锤炼本来就很一般,更别说是跟李轻尘这种怪物相比了,真要动用肉身的力量反抗,那也只是自取其辱罢了,所以他自己便直接放弃了。
李轻尘见状,嘴角轻轻一勾,小声地调侃道:“杨巳,可还记得我刚说什么来着?”
陡然间,大好的局势便被彻底逆转,而自己也落败被擒,甚至连话也说不出来半句,杨巳满脸都是震惊之色,忽而又想起了刚才李轻尘所言,“只要长安司的武侯们动作慢上一丝,我一定会宰了你”,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本能的求生欲支配下,他只得将头转向了旁边,他曾两度出言冒犯的长安司武侯们。
此情此景,让他不由得又突然想起了裴曾说过的一句话,“你得感谢这些你所不屑的世间规矩,因为正是它们保护了现在的你”,一念至此,追悔莫及,当下只盼着那裴大剑仙能够不计前嫌,赶紧过来救下自己才好,在这种关头,他可不指望他那五哥杨辰。
幸好,那一年三百来天,就从没露出过一个笑脸,好似一个木雕一般的裴竟然真的开口了:“此战,李轻尘胜!”
随即,便有一道传音从那边飘来。
“放开他吧。”
裴的面子,李轻尘自然是得卖的,他要加入长安司,又岂能在这种时候得罪长安司的人呢,随意地松开手,并且收回真气之后,杨巳也随之一下落地,而他现在也体验了李轻尘先前的那种感觉,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虽然体内属于李轻尘的异种真气被收回,但对方的真气无论是量还是质,都强过他太多太多,这就好比一个人被绳子绑得久了,哪怕解开了,但一时半会儿的,依旧会感到手脚酸麻,根本使不上劲,况且就算是五品武人也得呼吸,他刚被李轻尘掐得死死的,连半个字都蹦不出来,当下跪坐在台上后,就好似一条刚上了岸的鱼儿一样,在大口大口地喘息
着,看起来狼狈至极。
李轻尘低下头,俯视着面前这位曾意气风发,自以为一切都在算计之中的同龄少年,慢悠悠地说着一件仿佛天经地义的事。
“不杀你,也不废你的丹田,不是我仁义,只是没必要了。”
鲲鹏展翅九万里,它看不见地面的蝼蚁。
杨巳听得如此侮辱,哪里受得住,当即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怒意。
“你!”
杨辰可以看不起他,可他李轻尘凭什么,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只可惜,才刚刚吐出一个字来,李轻尘便直接一脚,毫不客气地将他给踹了下去,随即他也从另外一边跃下了擂台,只是这一次,他并未跟以前一样直接离去,而是随着一位长安司武侯走到了一边坐下,与其他人一样,静候着下一场比赛的开始。
经历了从内到外,彻彻底底的脱胎换骨之后,他的心念已与先前有了不同,现在的李轻尘,对这武魁之位,那是势在必得的,虽然自知是得了一场大造化,但他却清楚,自己依然不能轻视这些同样天才的同辈少年,所以他才要留下来多看看,难不成只许自己有造化,不许人家有绝招么?
虽然前两场都是一边倒的战斗,其实看不出太多的东西,但之后的比赛,表面上来看,实力算是较为平均了,能够暴露的东西,还是极多的,更何况这下一场,便是无心的战斗。
这位从凉州远道而来,生有一张比那长安城的花魁姑娘还要精致五分的俊美容貌的少年郎,即将迎战长安镇武司武督之女白依依,这势必会是一场针尖对麦芒的精彩战斗。
前者虽然不知修的具体是什么绝学,一路走到现在,除了真气量超过常人数十倍之外,其实并未暴露太多的东西,但他的战斗直觉,却比野兽还要敏锐,而且一旦出手,招招都是取人要害,虽然看着朴实,但其实远比那些花里花哨的各种招式来得实用的多,而后者不但出身极其显贵,在武人之中,简直可以称作是皇亲国戚了,而且其本身实力也极为不俗,她在悬镜司所修人榜上排名第六,远超杨巳,与那狂龙杨辰也就只差两位而已,可想而知,这位少女绝不是易于之辈。
与对方几乎是同时登台的白依依,今天穿着一套神似长安司武侯们所着的黑白二色武服,贴身劲装,不但将她完美的身材给勾勒了出来,同时也衬托得她愈发气势不凡,在她的身上,有着一股完全不输男儿的英武之气,所谓巾帼不让须眉,不外如是了。
一向喜欢佝偻着腰的无心照旧是穿着一身白衣,其实他对这种东西毫无感觉,若是再早几年,他还是森林中的野人时,一向是不着寸缕,毫无羞耻之感,之所以会耐着性子套上这些影响行动的布片,还是观主的要求。
虽然三天前,他曾被杨巳授意下的弥左卫门给暗算,被一把匕首直接捅穿了身
体,心肺处都受了伤,可单从他的脸上,任凭是谁也读不出他的真实状态与真实想法。
无心,的确是无心。
擂台下,既领着世袭爵位,同时也在朝中挂职,绝对算是一等一显贵的裴家家主看着场中的两人,朝着旁边早早便已经被无心淘汰的裴冬生问道:“生儿,你觉得这一战究竟谁可以取胜?”
裴家家主裴蓝膝下两子虽然都是出类拔萃的武道天才,可他自己并不习武,或者说掌管裴家这么绵延数百年,在中原各处开枝散叶的一个大家族,就已让他忙得焦头烂额,就连来这演武场看看武人演武,都算是一种难得的消遣了。
裴冬生望着场中两人,久久不发一言,尤其是当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又不自觉地瞥了一眼那边老神自在的李轻尘,顿时神情就更不自然了。
同为武人,他虽是一等一的门阀出身,自幼便有高人帮着易经洗髓,但实力和这些人一比,他却差得太多太多了,尤其是那一晚桂花坊门口醉酒之后,被李轻尘给轻易打倒,更是被他视为奇耻大辱,之后原本是气势汹汹地想找他麻烦,后来才知道,他竟在擂台上差点活生生打死那号称防御无敌的金牛杨丑,而今天又如此轻而易举地战胜了杨巳,他自然不清楚李轻尘这几天所经历的事,只当是此人一开始就在藏拙,故而心中虽然愤怒,但不免却又胆怯了,报复他的想法,早已烟消云散。
“孩,孩儿不知。”
裴蓝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儿子的不对劲,转头一看,正要说话,旁边突然有人趁机插嘴道:“伯父,依小侄来看,此战的胜利者,必然是依依。”
裴蓝听到这个声音,嘴角顿时微不可查地一垮,只是再转头看向那顾西河时,已恰到好处地变为了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他知道,这顾西河根本就不是顾家子弟,而是一路靠攀亲戚上来,到了长安之后,又故意使用手段接近自己儿子之类的显贵子弟,结交关系,再到自己面前表现这么亲热,说到底,都是往上爬的手段而已。
活了这么多年,同时又是一家之主,其实不知见过了多少丑恶,就连他自己的手,都不是干净的,可是看到这等极度趋炎附势,利用一切资源努力往上爬的后生,他还是本能地感到厌恶。
一个从泥地里侥幸蹦上房的蛤蟆,也终究只是一只蛤蟆罢了,只是那姓顾的好像挺喜欢这个义子,也就不妨碍他裴蓝说些不要钱的客气话了。
“哦,贤侄也懂武学?”
他顾西河当然不懂,但他毫无一丝谦和之意,反而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道:“伯父见笑,侄儿只是略懂一二罢了,这场战斗,我看悬念不大,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依依都要胜过那无心太多,不过平心而论,这小子的确也算个人才,若是能够收入族中,将来未必不能为身边多添一个上三品的护卫。”
第九十四章 野兽的战斗(上)
但凡是能被各大豪族世家收入囊中的,多半都是没什么背景的武人。
或因为随之带来的钱财地位,或因为觉得背靠大树好乘凉,或是出于觊觎这些大家族能提供的高品绝学与兵刃丹药,他们早早便脱离江湖,加入这些大家族中,并且在之后的很多年里,都会一直得到所属世家门阀源源不断的资源供给。
运气好的,如果能够入赘豪门,成为自家人,倒也不错,但大多在族中仍只能算作半个奴仆,只不过,这武人的上三品境界却是一个界限,一旦跨过了这一步后,便已很难再用常理去揣度他们的力量,故而任何一位上三品武人,就算是在皇家也能做一方供奉,又岂能以寻常护卫论之呢?
单就这区区两个字,便让裴蓝有些看不起他了。
真正的强者,不管去到哪里,都是会被人尊重的,而懂得去尊重他们,本身也是世间规矩,就连裴冬生这般显赫的出身,平日里称呼家族中那几位外姓的上三品武人,也都是以叔伯相称,请教问题,都要执弟子礼。
他的父亲裴蓝,身为京畿道四大家族之一,河东裴氏的家主,手中所握权势不比朝廷一部尚书小太多,可也从未有说对这些人颐气指使过,尤其是裴冬生自己身为武人,再听到顾西河这话后,他便不禁觉着这人是否真以为世俗权利在武人面前真的很好使?
看清了顾西河此人草包的真相之后,裴氏父子便不再多言了,而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的顾西河也自觉说错了话,于是也未再不识趣地凑上去攀谈。
场下一时寂静无声,就只闻演武场外,双方的簇拥正一刻不停地为各自所拥护的一方呐喊不休,更为有趣的是,这两个阵营竟有极其明显的男女区分,看起来是泾渭分明,但凡是女人,无一人支持白依依,而但凡是男人,也无一人支持无心。
不过让人不得承认的是,无心不光是自身五官精美尤胜长安花魁三分,而且身上还有着一种极为独特的气质,那种感觉,既如夜里清幽明月一般遥不可及,高不可攀,拒人于千里之外,又好似从古老密林之中走出的黑豹一样,优雅十足,又富有纯粹的野性,就仿佛是一把精美又致命的尖刀,既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被其所吸引。
哪怕是久负盛名,而且一向都看不起多少人间男子的白依依,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真就宛如一位谪仙人,就连她,都有些嫉妒其容貌,不过更多的,还是对于他性子的不满。
“我大洛所举办的武道会,旨在让一代代年轻武人们可以互相切磋交流,讲究的是点到为止,所以你的做法,我很不认同。”
在白依依这位长安司武督之女看来,像无心这种好苗子,那的确就该被吸纳进他们长安司,未来为长安司办事,但无心此人哪怕是在明里暗里有着很多规矩的擂台上,也一直保持着招招取人要害,从不手下留情的习惯,似这种人一旦下了擂台,再无人看管,那得为他们长安司惹出多大的祸事来?
所以她才想要教教对方,到底什么
是世俗的,对方必须遵守的规矩,因为在她看来,这是她身为长安武督亲女儿的职责所在,未来总归是要靠她来继续带领长安镇武司的。
只不过让她极为不舒服的是,对面的无心依旧保持着一副神色木然,似乎根本就没在听的样子。
不过她却不知,其实他完全听得懂对方在说些什么,因为从他被那一身道袍都快洗烂了的老道人给带出森林之后的这几年里,学的其实全都是识文断字,幼儿蒙学之事,而无一丝武艺或是道法道藏等等,所以他只是不太会与人交流,也不愿意交流罢了。
当然了,若不是打不过那老道人,他甚至就连识文断字的事都是不愿去学的,毕竟在他看来,这种东西对于生存毫无用处,有这个时间,还不如把自己的爪子和牙齿磨得再锋利一点才好。
用老道人的话来说,他是野性未消,但道观也是一处世外之地,其实教不了他太多东西,真要从无心到有心的境界,他还是得去尘世中去寻找,但就算是野兽也知报恩,长安司替他治过伤,而他也知道对方是长安司的人,这就是恩情,故而他哪怕对对方的道理嗤之以鼻,却也什么都不会说。
白依依见他不说话,不禁皱起眉头。
哪怕是武侯们出门办事,持有朝廷令牌,一路通行都会被给予最大的方便,但他们也依然需要跟各种人打交道,哪怕是裴这种木头人,最起码与人交流也是无碍的,因为这里是人间,可她又怎会想到,这世上竟会有无心这种奇葩的存在。
她冷哼了一声,道:“你不愿听,倒也无妨,因为我自有办法让你听进去!”
说罢,她突然一俯身,双手持匕,脚下一蹬,只是瞬间便将自己的速度加快到了极致,一个闪身之后,便已经到了无心的面前,从她握着的双匕之上,忽然腾起比匕首本身更加锋锐的真气,然后朝着无心的胸口处便是狠狠一扎。
她这一招虽然极度的干净利落,简直堪称完美,但无心的反应何其之快,尤其是在吃了弥左卫门的大亏后,他现在对于这种突然袭击更是防范备至。
真正能在危机四伏的森林中存活下来的野兽,都有一个很重要的特质,那就是它们从不会把同一个错误犯两次。
眼见那一对匕首朝着自己胸口扎下,然而他却并未直接退开,因为无心清楚,这一退,那就等于将先机拱手相让,之后对方只需要步步紧逼,持续对他施加压力,便可一直将他死死压制住,所以这先机绝不能丢。
双手往外一翻,无心近乎蛮横地架开了白依依伸出的双手,接着双爪前伸,直接朝着白依依那对傲然的胸脯而去,当然了,这在他看来是毫无问题的,因为无论是擂台上的演武还是真正的搏杀,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东西,既然都是为了赢,那怎么都可以。
在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的森林中,如果舍不下身段,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要能够活下来,哪怕是再恶心的事,也得做。
当然了,他的心中本就没有什么男
女授受不亲这种说法。
不过白依依到底还是一位妙龄少女,虽然身为武人,从小便知道这比试中的磨蹭磕碰是在所难免的事,但之后的实战却几乎都是正常的比试,她从未遇到过这种敢针对女子敏感部位的对手,眼下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袭胸,羞涩感占据了上风,她选择立即后退,同时涨红了脸,轻啐了一声道:“卑鄙小人!”
话音刚落,无心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而是继续紧跟其上,他就跟一头真正的野兽一样,如果不彻底地咬死对手,他是决不会松口的。
五指如抓,一身真气似无意,似有意地射出,就仿佛是十把钢刀一样挂在他的手上,他抬手下挥,这一下只怕是连磨盘大的石头也要被其切成一堆碎块。
“咔!”
白依依见状,不敢怠慢,赶紧收拾心神,回归到比试上来,她双手持匕上抬,于间不容发之际架住了对方下压的双手,与此同时,腿上“啪啪啪”地跟无心在瞬息间又连对了十几招,成功地让对方无功而返。
这一场战斗哪怕仅仅只进行了十几息的时间,却远比先前那两场来得更加精彩,因为双方虽分男女,但却都属动作敏捷,长于进攻的类型,并且都擅长最为凶险的贴身战,双方闪转腾挪不停,动作极其灵活,而且表面上势均力敌,在短时间内,完全看不出到底哪一方占据上风,哪一方已有败像。
无心是以手为刀,而白依依则是手持两柄黄品匕首迎敌,不过她使用兵刃的技巧,却还远在沈剑心之上,沈剑心是直接以自身剑气灌注其中,却不知长剑本身根本就承受不住,可她不一样,她是以匕首的本身为骨,自身真气为血肉,以自身意,得其形,附着其上,再与无心搏斗,这样便可以极大地延长这两把匕首的使用时间,保证拖下去也不至于兵刃直接损毁,导致落败。
之后整座擂台都好似成了他们的战场,这黑白两色已经完全搅在了一起,再难分彼此,眼力劲稍微弱些的普通人,甚至包括一些下三品的武人,大多都只能听到一连串的兵刃碰撞声,然后就是一团黑白二色的影子滚动不止,一会儿出现在场地中央,一会儿出现在擂台边缘,双方碰撞不停,一时间斗得是难解难分。
绝大多数人都被这场精彩至极的比试所完全吸引,一个个看得那是目不转睛,脑袋都在随着场中那一团影子在动,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在叫好之后,就连嘴巴都忘了闭上。
“啪!”
双方陡然间分开,原是白依依以双腿缠住了无心的脖颈,然后猛地一使劲,便要以毒龙缠柱的招式将他给绞杀,然而无心却是顺势腾起,之后人在空中便已挣脱开来,反倒是一脚蹬在了白依依的身后,接着极为从容地落在了后方。
双方皆有真气护体,再加上互换一招都不算要害,故而都未受什么伤,不过是移形换位,互相站到了对方原来的位置罢了,而下一刻,这两个身影便再度转过身,迎面朝着对方杀去。
黑白两色,再度缠斗在了一起。
第九十五章 野兽的战斗(中)
两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不过才过去短短十余息而已,但这二人贴身而战,却起码已经过了百招有余。
亲自上阵与对方过了百招之后,再加上先前便已有的推演,让白依依很快就发现了无心的问题所在。
第一,他根本就不会什么武学招式,虽然他的每一次出手都专攻要害,朴实无华但极其厉害,已暗含了大道至简的真理,那但那也只是针对下三品的武人而言。
对于那些既无神意在身,也无真气护体的下三品武人们来说,招式的确很重要,如何见招拆招,如何反击对手,都很重要,但对于中三品的武人们来说,却不是这么简单。
第二,也就是最要的一点,他只会最基本的,最粗浅的运用自身真气的方法,换言之,他就算有家财千万,却完全找不到花掉它的办法,而这在中三品武人的较量中,是极其致命的。
一番试探结束之后,白依依立即变招,她只将自己矫健的身姿一转,手中两柄匕首划出道道白色的气流,竟已施展出了一道绝学中的杀招!
身随心动,气随身走,这才是中三品武人真正的厉害之处。
千斩龙卷杀!
白依依整个身体旋转不停,就连模样都已经看不清楚,真气包裹,两柄匕首从各个不可思议的方向朝着对方刺出,化身为一道裹挟了无数利刃的龙卷风,朝着对面狂暴地刮了过去,试想一旦置身其中,只怕立即就要被千刀万剐!
陡然变招,哪怕无心反应再快,但身体上也依旧立马出现了十余道细碎的伤口,衣衫皮肉,都被一并割裂!
若非主修肉身者,在无真气刻意凝结保护的情况下,其实也并无想象中的那么坚硬,被武人真气附着的黄品兵刃已经足够破防了,更何况白依依所使出的招式,也不是一般武人能比的。
虽然受伤,但无心依然极其冷静地做出了当下最优的选择!
他随本能而动,瞬间拧身急退,就好似一头野兽一样,以四肢着地,朝后飞奔,一下子速度陡增,让白依依所化之刀气龙卷一时之间竟只能跟在后面,却完全无法碰到他分毫。
仍在旋转之中的白依依心中一突,她万没想到,若是单论速度,自己竟然不如对方,虽只慢一丝,但就是这一丝,却是她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间隔,如果继续保持这招的话,中丹田内的真气就必然得源源不断地往外消耗,如果再无法追上,拖下去的话,自然是对自己不利的,于是她自然解除了这种高速旋转的状态。
一股气流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
下一刻,原本还在急速逃窜中的无心瞬间折身便是一爪,直接朝着白依依的面庞抓来,白依依见状,心中一惊,暗道这无心莫不是背后长了眼睛,不然怎么自己才刚刚解除千斩龙卷杀,他便立马就返身再度进攻了,他可不是上三品的武人啊,怎会有这般敏锐的战斗意识?
猝不及防之下,她只得抬起双手,以匕首迎
敌,如若不然,被这一爪之下,她定然重伤,而且一旦伤到了眼睛,几乎就等于已经输掉一半了。
“咔!”
于间不容发之际,那两柄匕首成功地架住了无心伸出的手,只是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抬腿迎敌,因为视线被挡住了,再加上无心的速度太快,她的肚子上已经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拳。
“嘭!”
白依依被这一拳打得滑步倒退出去,然而无心并未继续乘胜追击,而是就那么安静地站在原地,只是依旧垂手弓腰,好似一只山野中的猿猴一样,充满了灵动与野性。
刚才这一下,如果不是他临时化爪为拳,只怕白依依已经受了轻伤,而且他一旦追击上去,抢占先机之后,白依依若不施展出什么绝招逆转局势,只怕就要被一路压制到认输了。
她抬起头,望向无心,语气极为愤怒地质问道:“你在让我?”
无心只是默默地看着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当然,对于这一点,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
站在远处点将台上观战的裴看到这一幕后,这位素有冷面无情称号的裴大剑仙,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自他加入长安镇武司之后,历两代帝王,已有六年之久,而这六年,其实也正是白依依人生中极为关键的六年!
在以前,虽然那位盛名在外的长安司武督白惊阙几乎从不露面陪伴自己的女儿,但有老王这帮长安司的老人带着,其实白依依的童年并不寂寞,相反,在长安司的日子她过得十分幸福。
只是随着她渐渐长大,离开了长安司,听到了长安城内那些风言风语后,才突然开始发了疯般地努力习武。
一个女人未来能够领导一座镇武司么?
她有那个实力么?
更何况,这还是大洛十九座镇武司中,地位仅次于洛阳司的长安镇武司,天子的安危,长安百姓的安危,她担得起么?
哪怕她是长安司武督的女儿又如何,更何况,或许武督大人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懒得指点自己女儿的修行,只可惜,武督大人生的不是一个男孩儿,不然未来定可保长安百年无忧!
试想这些话对于年幼的白依依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不服!
她不恨自己的女儿身,她就要证明给世人看,哪怕是一个女人,也可以走到武道的山巅,俯瞰人间,这与她是谁的女儿无关!
六年过去了,裴在一旁见证了白依依的成长,更重要的,还是他已经见证了白依依意志力的可怕,对于这个其实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少女而言,只要是能够证明自己的,她是不惜性命也要去做的!
你们不信我能赢杨辰,甚至哪怕去找外人也不愿相信我,打从武道会开始,白依依的心中就一直憋着这样一口气,只是碍于是老王他们的决定,她无法反驳,就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去证明!
眼下无心的刻意让招,或许是因为报恩,但
却深深伤害到了她那颗极其敏感的心,更已经成功地激怒了她!
她需要对手让招么?
她不需要!
白依依缓缓地站直了身子,俏脸冷如冰霜,这一次,她直接丢掉了手中紧握的两柄匕首,然后冷冰冰地朝着无心道:“我从来都不喜欢这个天赐武命,但我也不介意去使用这种力量,无心,记住我的话,再让,你会死!”
她尤记得在自己正式觉醒天赐武命的那一天,到底惹出了什么祸事。
满手鲜血,如同屠夫!
所以她一点也不喜欢这个上天赐予她的能力,哪怕后来在老王等人开导下,她开始慢慢地接受自己,但如果不是真正被逼到绝境,她是不愿开启的。
一旦开启,就必然见血!
但她不能在这里停下来,因为她还要亲自打败杨辰,向天下人证明,长安武督的女儿,只会比她父亲更强!
白依依闭上眼,心中默念了四个字。
接着,一种生而有之的奇异力量开始从她的上丹田处散发而出,迅速席卷全身,她睁开眼,瞳孔竟在慢慢地缩小,而原本的眼白部分,则缓缓地演变为了野性十足的明黄色,不但如此,她手脚十指上的指甲都开始飞速地生长着,只是微微展开手掌,便如钢刀一般向外弹出,这一幕,甚至要比无心先前的状态更加可怕!
她缓缓地俯下身,同样以四肢着地,迁徙但有力的腰身徐徐下沉,慢慢踱步,就如同在黑夜中狩猎的豹子一样优雅而无情,她咧开嘴,露出两颗变长的犬齿,看着无心,就好似在看一只等待被她扑杀的老鼠。
无心望着她,那张精致而完美,就仿佛是画中人的脸上,竟头一次出现了如此复杂的神情,先是震惊,然后便是看到同类后的欣喜,以及同为狩猎者,对彼此天然的杀意。
擂台上出现了第二头纯粹的野兽!
这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如芒在背般的可怕威胁,同时也让他想起了他还很脆弱的幼年时期,有一个明月高悬的夜晚,当他爬下树,准备啃食一头老虎留下的“残羹剩饭”时,却突然看到了一只正在寻觅猎物的山猫,当时他同样产生了这种让他极度兴奋的危机感。
仿佛又回到了那处养育他的森林,又回到了那个冷寂的夜晚。
他同样俯下身,肩头与大腿处的肌肉迅速鼓胀,几下便已经撑裂了原本贴身的衣物。
其实他本就不喜欢这种套在身上的玩意儿,现在的他,才是最为真实的他。
化身为野兽的两个人,都已经暂时摒弃了属于人类的情感,只是一方本就如此,而另外一方却是得益于天赐武命的影响。
白依依那一对明黄色的瞳孔微微转动,以一个纯粹狩猎者的目光打量着无心,下一刻,她一蹬地,飞扑而上,两头野兽,就这样迎头撞到了一起!
擂台不再是擂台,而是充满了野性味道的密林。
属于野兽们的狩猎,正式开始!
第九十六章 野兽的战斗(下)
两头野兽之间的战斗,到底会是什么样的?
原始而狂野,大概就是对他们此刻状态最好的形容。
双方都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多余的,在不断闪躲对方攻势的同时,每一招都是朝着对手要害所去,毫无保留,力求一击致命,这就是真正的凶兽,无论它们动作再优雅,也改变不了它们作为杀戮者的本质。
残忍,精准,致命!
但凡是一个战斗经验不足,心智稍微弱一些的武人,哪怕综合实力在他们之上,也定然会很快被他们所击杀,因为对于野兽们而言,只是不是什么致命伤,都可以作为交换的本钱,就算整条腿都被对方咬断又如何,只要这次能够杀了对方,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哪怕是接连经历了两次大蜕变,实力其实已经远胜同阶武人的李轻尘,也不由得被这场极度精彩的战斗所吸引。
追本溯源,人族最早诞生的一批武功绝学,除了那些极有天分者可以做到上体天心,从感悟自然中所得,其实大部分都是在模仿野兽最原始的动作罢了。
虎扑,鹤展翅,蛇探,羊挂角。。。。。。
功夫,本来教的就是最纯粹的杀人技,一举一动,都是为了能在战斗中迅速地击倒甚至击杀敌人,故而本就不该有什么多余的花哨动作,而白依依和无心两人,无疑是极好地诠释了这一点。
更让李轻尘感到惊讶的是,无心在进入了与白依依类似的这种兽化的状态之后,于无意识中所能动用的真气竟变得越来越多,就好似山间野兽在无意间吞吐日月精华,然后又在战斗中无意识地使用了出来一样。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光是这么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便已让他受益良多。
当二人都已经化作了纯粹依靠本能而动的野兽后,双方的战斗意识皆已经到了与神意一般无二的地步,看似两人一直在对打不停,一息之间便要过上十余招,可实际上他们很少有真正接触到彼此的时候,盖因这二人的闪避动作都是混若天成,若是外行人草草一看,甚至会觉得是否是相熟的两人在互相喂招,让招,可只有真正面对他们的时候,才会清楚他们的可怕。
如果不是倒霉碰上了杨辰这种怪胎,恶虎杨寅绝对能算是五品武人中的一方高手了,可在郊外面对无心的时候,他依旧是一种有力都无处使的尴尬状态,因为对方的意识太过敏锐,他别说是身子动了,往往就是心念一动,手都还未抬起,对方便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提前避开。
佛门报通有六,其一便为他心通,据闻可详细如实地了解他人心中一切想法,无心已得其几分神韵了。
不过他自己却并不清楚这一点到底有多难得,因为但凡是能在密林中那种弱肉强食的极端世界里生存下来的,大多都有着这种近乎预知一样的本能。
遇弱则杀,遇强则躲,这就是野兽!
饶是
这次的擂台已经刻意被加大了数倍,但对于这二人来说,竟还是显得小了一些,尤其是当他们的速度都已经加快到极致之后,场面上到处都是模糊不清的残影,若不是目力强大者,连他们到底在哪都看不清。
同为武人,场外的观众中,有不少人都看得是瞠目结舌,喉头滚动不停,一个个情不自禁地在心中暗暗询问,场上的这两人,当真就只是五品么?
但见原本焦灼的局势突然一变,双方陡然分开,无心以四肢着地,被白依依打得倒滑出去十余米,他以包裹着真气的十指在金刚石地面上划动卸力,竟在擂台上犁开了十道深深的痕迹,火星四射,好似金铁交击一般。
无心的脸色略微变得有些凝重,因为他已经发现了对方真正可怕的手段到底是什么,可他却想不出任何破解的办法。
原来,白依依每次跟他以肢体互相碰撞后,都会从他的身上吸走一部分气血之力,故而双方的战斗时间虽然并不长,但无心感觉自己的消耗却是平时的数十倍。
再这样下去,他一定会输。
虽然他本也对这武魁之位没有什么概念,但他并不喜欢输,因为在不是你吃我,就是我吃你的森林里,输往往就意味着死。
他不怕死的战斗风格,正是源于他有着无比炙热的求生欲。
远处,连一对瞳孔也完全变为明黄色的白依依仍旧如一只优雅的灵猫一样,安静地伏在地上。
她的天赐武命名为狩猎本能,一旦开启,除了能将自己那属于人的情感暂且抛却,进入到最为完美,也是最为适合战斗的状态,同时大大地加强自身六感,完全依靠本能战斗以外,她的每一次攻击,只要跟对方进行肢体碰触,便可以如强盗一样,夺走敌人的一部分力量,如此而来,她其实是最不怕消耗战那一种,这也是为何她先前在长安司的时候,十分有自信能够战胜李轻尘。
望着那个已经在微微喘息的漂亮少年,她只是冷冷地在心中轻轻念了一句。
“狩猎继续。”
身影一闪,她再度前扑,而这一次已经吃了大亏的无心没有再盲目地迎上去,就好像幼年的那一晚,当他孤身面对那只正在寻觅猎物的山猫时,如果没能想到战胜敌人的方法,那就必须得先迂回。
只可惜这一次,他好像不能再取得一丝速度上的优势了,因为白依依可以靠着自己觉醒的天赐武命强取豪夺他的体力来补充自身,这一来二去,无心只会变得越来越累,而她却依旧可以保持精力饱满的状态,故而这次她很轻松地就追上了无心。
前扑!
感应到背后风声来袭,无心赶紧就地一倒,然后朝着侧面便是一个急速翻滚,动作虽然依旧矫健,干脆利落,但已不似原来那么快了,所以这一次他虽然成功地躲过了对方的扑击,可手臂上还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五道深深的血痕,已经可以隐约见
到里面的骨头!
然而,白依依可不会就这么停下,在进入到这种状态之后,鲜血只会更加刺激她的兽性!
又是两爪刺来,无心面朝天空,赶紧以双手迎上,双方两只手的十指完美相扣,若不是两边都伸出了如钢刀一般锋利的指甲,只怕不知情的,还当是正在热恋中的少男少女。
白依依顺势直接骑在了无心的身上,鼓起全身力气,将两只手死命下压,而从双方接触到的地方,无心身上的气血之力也正源源不断地流入白依依的身体中,补充她的消耗,故而哪怕无心已经在用尽全力地往上抬,可对方的手依旧在有条不紊地向下推进,不,应该说压下来的速度开始变得越来越快。
“咚咚!”
“咚咚!”
“咚咚!”
两个人靠得太近,近到甚至已经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白依依因为战斗而披散下来的长发甚至都垂到了无心的脸上,只是看他那副木然的样子,显然对于少女身上的体香完全无动于衷。
不过哪怕是已经到了这种危机万分的时刻,他都依然没有露出任何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表情,惊恐,狰狞,或是咬牙切齿的努力,都没有,他的神情依旧很平淡,仿佛已经快要落到他眼睛上的利爪只是微不足道的清风。
“咔!”
无心突然松开手,完全任由白依依的双爪朝自己落下,不过原本平躺在地上的他,却一下往上蹿起了数寸,这就导致白依依依照惯性落下的手只是贯穿了他两边的肩膀而已,而他的双手也随之打在了白依依的肩头处。
以被完全洞穿肩膀为代价,暂时锁住对方的双爪之后,原本该趁机进攻对手的死穴,或是沉甸甸压在他胸口上的那两团东西才对,可无心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在那一瞬之间,他竟然本能地改变了动作,只是卸下了对手两只手的关节而已。
这种连轻伤都称不上的事,对于一个已经可以完全掌握自己肉身的中三品武人来说,实在是耽误不了太多的功夫。
无心瞬间又是一个屈膝,然后全力往上一蹬,踹开了被自己鲜血喷了一脸之后,竟突然呆了一下的白依依,然后一个翻身之后,重新摆好了姿势,他正要继续追击,可身体却禁不住轻轻地抖了一下,让他被迫停下了脚步。
他略微张开嘴,开始急速地喘息了起来,希冀着自己能够快些恢复一点体力,同时心中极为无奈。
两边肩膀被洞穿之后,暂时是使不上力了,可对方并未被重伤,换言之,这一轮换伤,他亏到了极点,这本不该发生,而且他体内的气血消耗太多,已经显露出疲态了,可看对方的样子,最起码都还保存有近八成的体力。
他蓦地回想起了很早很早之前,那个冷寂的月圆夜,当时已经遍体鳞伤,体力不支的自己,咬着牙望向那只在黑暗中对自己虎视眈眈的幽灵时的感觉,太难太难。
第九十七章 无心的领域
一线前冲,场中竟只能看到一条直来直去的残影!
犀利无双的重重爪影当头打来,于瞬息之间便已经笼罩住了无心全身,由于先前气血之力消耗过大,导致体力已经渐渐不支的他闪躲得极其艰难,血肉翻飞,很快便已是伤痕累累,十分狼狈。
白依依之所以很不喜欢自己这个天赐武命的能力,便在于她可以自由控制其是否开启,却很难控制其关闭,一旦进入狩猎状态,身为人的自我感情不再成为绝对的主宰,便很容易闯下大祸。
完全兽化的她,眼下近乎是在狂暴地宣泄着自己的力量,其十指如刀,不停切割,甚至远比先前的千斩龙卷杀更为可怕,而且速度极快,宛如跗骨之蛆,无心再怎么逃也摆脱不得。
无法躲避,亦无力进行反击,他唯有尽量地抬起连双肩都已被洞穿的双手,忍住那股剧痛,去挡住自己的心口与头部等要害部位,同时尽可能地收缩自己的身体,以此来抵挡白依依狂风骤雨般的进攻。
眼见此景,站在远处点将台上观战的裴轻轻地摇了摇头,小声道:“胜负已分。”
裴自然清楚白依依真正的厉害之处,可以说如若不是老王一意孤行在李轻尘身上下注,他本是最属意白依依去打败杨辰的那个人,这叫无心的后生虽强,但却吃了情报不足的亏,眼下体力消耗太大,又不懂运用真气,隐然已现败像了。
却不想,在他身旁,姗姗来迟的老王却突然接口道:“未必。”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取得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的白依依不知为何,竟然倏然抽身急退,并且看她那样子,似乎很是忌惮,显然,是天赐武命狩猎本能增强的第六感,让她在刚才的一刹那间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虽然暂时得以缓一口气,但无心却已是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状态,身上处处都是深可见骨的可怖伤口,鲜血喷涌,连堵都堵不住,气喘吁吁,身形摇摇晃晃,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只不过,一头濒死的猛兽,要远比正常状态下来得更加危险。
一直坐在台下观战的李轻尘霍然站起身来,看到无心这个样子,他已想赶紧终止比赛了,但他才刚刚站起,便有一道传音落入了他的耳中,让他不得已,又坐了下来。
只见无心体内那远胜于同品武人的浑厚真气突然一下散溢开来,然后又瞬间收回其体内,于这一放一收间,凝气成液,他竟是临阵突破,到达了五品大成的境界!
非但如此,一种玄而又玄,秉承着天地之力而生的力量骤然出现,于无形中,环绕在他身周三丈范围之内,李轻尘对这种力量并不感到陌生,因为这就是天赐武命的力量!
天地赐福,武运亨通!
虽然无心于无意识中外放的天赐武命无影无形,可进入了狩猎状态中的白依依却极其敏锐地感应到了
这种力量,故而她选择立马抽身急退。
未知的,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只不过,在环绕观察了对方一会儿之后,她竟选择再度前扑!
如果不知道,那就要去主动试探,更何况,她在绕着对方看了几圈之后都感应不到太多的威胁,显然,虽然这股力量无影无形,但却并不是能够主动进攻的一种能力,故而她只需要小心一点就够了,绝不可能因此退缩。
况且在她看来,哪怕无心临阵突破,双方之间的战力差距缩小了一些,但别忘了,无心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去使用这种属于中三品武人的独特力量,所以这种突破带给他的实力提升,在短时间内很有限,并且,无心身上的伤,依然存在,双方体力之间的绝对差距,也无法填补,她在已经占据了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因为区区一个未知的天赐武命的能力就退让呢?
可让场下的所有人,甚至包括那些见多识广的长安司武侯们都感到极度震惊的是,当白依依的身体闯入到那无形却又真实存在的三丈区域之后,虽然她人还在空中,但一切竟都发生了逆转!
原本如十把钢刀一般弹出的指甲迅速变短,可以帮助她进一步提升速度,并且保持无声,就如灵猫一样的肉掌渐渐缩小,她瞳孔中那属于兽性的明黄色也在迅速地消散,转变为一开始正常的黑色,等到她终于落地的时候,她已经不再能保持先前的狩猎状态,而是变回了正常人的模样!
属于她天赐武命的力量,就连她自己都暂时解除不了的狩猎状态,已经被完全逆转,封印!
而更让白依依感到惊恐的是,自己辛苦修炼而出的武人真气,竟也被完全地封锁在了中丹田内,丝毫不得使用,换言之,她现在不过就是一个肉身更加强横的下三品武人罢了。
这究竟是什么能力?
“你!”
魂不守舍的白依依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下一刻,她眼前一花,满身血腥味浓得化不开,身上到处都是深可见骨伤痕的无心便已经落到了她的面前!
猝不及防之下,她只得赶紧竖起自己的双手抵挡,但立马便有一股沛然巨力从自己的手肘上传来,她闷哼一声,竟被这一脚踢得倒退开来,而且身体有些摇晃,已很难再继续保持重心。
不能这样!
战斗经验并不少的白依依迅速地分析出了局势,她不顾体内气血翻涌,先强行稳住了自己的身体,正要伸手反击,可待得她松开遮挡自己视线的双手后,眼前却哪里还有无心的身影,暗道一声不好,可背上立马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击。
她再度轻哼了一声,不习惯没有真气可用的她,完全没了先前的风姿,整个人跌跌撞撞地往前倒去。
只不过,白依依也不亏为悬镜司人榜上排名第六的顶尖高手,更不负武督之女的名头,当即选择就地一滚,在
卸去冲击力的同时,手上已经顺势拾起了先前被自己丢掉的一柄匕首。
回首一掷!
“当啷!”
匕首划过一道斜线,一下撞在了金刚石所铸的地面上,失去了真气加持的黄品匕首跟地面相撞,竟连一点痕迹都没有划出。
她心中一紧,赶紧转头四顾,却发现无心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潜伏到了自己的侧面,在他的眼中,正闪动着危险而暴虐的光芒!
白依依面露骇色,暗道一声不好,她暂时无法再开启自己的天赐武命,依靠狩猎本能与对方进行搏杀,可那无心却没有这种限制,因为对于无心来说,这种极端可怕但又极端完美的战斗状态是在一次次与山间野兽生死相搏中所获得的,或者说自然生出的力量,哪怕他重伤濒死,哪怕他现在正置身于这种可以封禁一切天赐武命和武人真气的奇妙领域中,却依然没有失去这种已经完全融于他浑身血肉与灵魂之中的本事,对他来说,这是真正的本能,这与白依依,有着本质的不同。
而这一点,在现在来说,很致命,没了天赐武命的加持,没了真气的辅佐,当她再次面对无心,只能以这种憋屈的下三品武人的方式去战斗时,便已经处在了绝对劣势的一方!
这一战打从一开始,她便已经体会到了,除非是不顾消耗地进行大范围轰击,不然自己所会的任何招式在无心这个怪胎跟前,都没太大的作用,因为对方不但总是能够未卜先知一般地闪躲掉自己的攻击,而且总是能找到比任何武学招式都要有效的反击方式。
虽然双臂受了重伤,几乎无法抬起,但无心的进攻势头却比之前要来得更加猛烈。
他的动作弧度很小,绝无鞭腿,冲拳之类的大动作,但每一招都十分致命,而且极其精准,白依依根本就无法闪避,这不是因为她下三品的底子打得不够扎实,只是因为她对一招一式的领悟,还远未达到如臂指使,混若天成的地步,在这一点上,哪怕是最早还在幽州司的李轻尘,都要比她强。
其实,这也是天赐武命的弊端所在,因为武人们过于依赖这种上天赐予的独特能力,他们往往不会再刻意去注重自己本该去注重的一些问题,比如杨丑,正因为他有着那一层坚不可摧的金甲防御和无与伦比的借力反击,所以他在修行和战斗中,都完全放弃了闪躲,而白依依一旦开启了狩猎本能后,便不再需要什么招式,所以她平日里根本就不会注意去练习,与其浪费时间磨砺那些下三品武人们才会去努力练习的一招一式,倒不如好生琢磨一下该如何提升自己肉身的强度以及该如何去运用武人真气。
若在平时,这种取舍倒也没有什么错,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本就该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不足的地方,而不是已经做得足够好的地方,可如果不幸遭遇了眼下这种情况,便会直接成为影响胜负的关键因素。
第九十八章 世家的危机
只不过,若论胜负的话,眼下还是言之过早。
应该说,但凡无心使出那天赐武命的时间再早上一些,长安司的武侯们都会直接出手代为裁定胜负了,可眼下,若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谁会赢,谁会输。
无心虽然看似靠着天赐武命逆转了已经溃败的局势,在表面上占据了上风,但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身上的伤势太重,气血流失又太多,这些都是致命的劣势,而白依依看似在挨打,可她只需要护住自身要害,接下来要做的,无非就是等待无心体力彻底耗尽的那一刻到来。
这是一场双方意志力的比拼,就看谁先受不住倒下,那另外一方就赢了。
点将台上的老王看得是津津有味,不住点头,笑眯眯地道:“也是该让咱们长安司的大小姐吃点苦头了。”
裴小声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她是绝不会认输的。”
老王咧嘴道:“巧了,那个叫做无心的小子,我看也是一样。”
裴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显然,他的心中也是默认了这一点。
让依依早些吃点苦头么,倒也好,反正长安司里药多,只要她不死,就都救得回来,况且这次有这么多人盯着,也不可能再出什么大事,互相砥砺前进,武道会不就是这个目的么?
擂台上,在局势再度反转之后,白依依总算是品尝到了无心先前的苦恼,她有心想要出手反击,不过几次攻击都直接落空,反倒是因为疏忽防御之后,又挨了无心更多下,故而直接放弃了这个想法。
撑住!
哪怕赢得不那么漂亮,可她绝不能输。
陡然间,无心原本坚毅的眼神突然一阵恍惚,刚刚抬起的手忽又放下,他重重地甩了甩头,希望能够甩掉那让他烦躁的虚弱感,可身体却已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人,皆有极限,哪怕是他,也不例外。
正在这时,一直默默忍受着他狂风骤雨般的进攻后,也同样已经是伤痕累累的白依依终于抓住了机会,一脚直踢,猛地踹在无心下丹田处,却不料无心已经萎靡下去的精神却突然一振,整个人一下前冲,将猝不及防的白依依直接给扑倒在地。
“吼!”
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从无心嘴里吼出,他一拳落下,直取白依依面庞,厚实的拳罡扑面,一拳下去,只怕白依依便要直接重伤,不过就在这时,四周那笼罩了整整三丈范围,霸道无双,可以禁绝一切天赐武命与真气的领域骤然消失。
无心白眼一翻,身子晃悠了一下后,无力地倒在了白依依的怀里,而他的唇,也刚巧不巧地印在了白依依的唇上。
“唔唔唔!”
一下子被无心给亲上之后,原本已经被那一拳之威给吓得呆住的白依依面色立马一变,她慌乱地挣扎了起来,直到将无心从自己身上扒下去之后
,这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抹去脸上已不知是哪一方的鲜血,又赶紧起身去查看对方的情况。
“啪!”
下一刻,一直在作壁上观的老王便已经落在了擂台上,一边一只手,分别提起了白依依和无心,就好似提起了两只小兽,同时转头朝着四方朗声传音道:“此战,白依依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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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下,因为战斗过于激烈,看得那是目不转睛,心神一直紧绷的顾西河在松了口气的同时,立马扭头道:“伯父,瞧我说什么来着,依依出身名门,家学渊源,可不是这种微不足道的野小子能比的。”
因为角度问题,他只看到了无心扑倒白依依的背影,却并未看到双方吻到彼此的画面,不然只怕早已气急败坏了,当然了,对他而言,白依依也无非只是一个能帮他继续往上爬的工具罢了,他可不会喜欢一个性子强势,又只会打打杀杀的大小姐。
顾西河也不是什么真名,事实上,他与长安四大家族之一的顾家其实也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只是此人平生最好钻营,善于投机,一路施展手段,从底层到处拉关系,辛辛苦苦地爬了上来,又兼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故而深得顾家家主的喜爱,这才收为义子。
听到顾西河此言后,裴冬生的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虽然他自己清楚,自己的实力远逊于场上这两人,但他到底也是一位五品武人,大概还是看懂了整场演武。
可以说,白依依赢得非常之险,甚至好几次如若不是那无心突然留手,其实胜负尚未可知,纵然他先前性情极其乖戾张扬,但接连在被无心与李轻尘轻易击败之后,又在长安司里听了老王和裴红白脸的一席话后,稍加反思,便已大有改变,此刻听着顾西河这番言语,再无先前的投缘之感,反倒是不免有些厌恶了。
无心是微不足道的野小子?
那被他轻易打败的自己又算什么?
裴冬生不禁暗忖,眼下这世家门阀之中,大多都是这种只擅专营,投机取巧的货色,故步自封,盲目自大,未来只会是越来越弱,反倒是那些出身低微的武人中,涌现出来的高手和有天赋的强者变得越来越多。
这一届武道会的八强之列,除了白依依和他大哥裴世雄之外,还有什么世家出身的么,何况白家也只是新晋贵族而已,还远称不上底蕴深厚的世家豪阀,也就是说,这武道会前八,竟只有一位世家子在列,那未来呢,或许连一个也没了。
怎么想这都不是一个好消息,再看那顾西河的时候,顿时就更为厌恶了,若非下一场就是他亲大哥的比赛,裴冬生早已起身离开。
虽然他一向不满外界只记得大哥裴世雄,却不记得他裴冬生,但总归还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而且此刻在他心中,无比希望大哥能为他们这些世家门阀证明,他们依然是朝廷的顶梁柱,是让平民百姓
们仰望的存在!
对于接下来的这一场战斗,观战之人都很有信心。
裴世雄身为四大家族之一的裴家嫡子,那是真真正正含着金汤匙出身,其地位比裴冬生这个老二都还要高上一截,就连一般的王公贵族在他面前也不敢端着架子,这样一个人,其自幼享受到的东西,都是那些底层出身的武人们所无法想象的。
自他满月,便有上三品武人日夜不休地为其洗精伐髓,梳理经脉,待得他正式开始习武,又有各种价值千金的药材就像不要钱一样堆砌起来,给他熬煮滋补肉身的膏药以及能够辅助筑基的药澡,供其在下三品的时候便打下极其坚实的底子,等他渐渐长大,中途更是有无数高手曾给他喂招,指点。
可以说,整个大洛王朝,除开长安司,洛阳司,幽州司,凉州司之外,其他十五座镇武司中任意一座衙门,合一司之力培养一位武人,都还比不得他们裴家一家。
而裴世雄也的确不负所望,其自小便展露出了不逊当年裴家那位开山太保的武道天赋!
裴家作为传承最为悠久的世家之一,历朝历代都是作为朝廷中流砥柱的存在,其库中虽无完整的天品真经,但也有部分残卷拓本,只不过裴世雄所修,乃是与那位开山太保同样的地品神功。
其名为《不周神功》,传闻乃上古大神共工所传下,专注锤炼武人肉身,一旦练至巅峰后,就连那号为天柱,支撑天地的不周山也可一头撞碎,想当年裴家老祖一锤开山,靠得便是此不周神功与其天生神力。
裴世雄虽无他老祖的天生神力,可他的天赐武命,却不弱其分毫。
他不使铜锤,练的是他另外一位老祖宗所传霸王枪法,裴家传承千年之久,族中不知出过多少厉害无比的武人,家学深厚,所传下的东西,自然不单单止用锤之法,应当说裴家秘藏与一座小武库其实也一般无二了,若非靠秘藏招揽天下武人,他们也做不到四大家族中武力最盛的一家。
作为他的对手,骨力裴罗同样是人高马大,其身负回鹘秘法传自神秘莫测的摩尼教,内外兼修,直达上三品大道,其精妙之处,绝不输中原绝学,其肉身曾受符法加持,若论坚固程度,自认不会输那杨丑太多,可只是一上场,在接下对手一枪之后,骨力裴罗便已经受了伤。
古怪,着实古怪!
双方接触的一刹那,骨力裴罗便察觉到有一股霸道的力量顺着枪身传入了自己的前臂之中,一闯进来,便直接炸开,在避开了坚硬的外皮之后,于瞬间便伤到了他的肉身筋骨,只是一招,他左臂便废了一半。
是绝学?
还是天赐武命的力量?
骨力裴罗不知道,只不过对他而言,也不重要,因为他真正的依仗,并非在肉身上,这样高大凝实的肉身,不过只是迷惑外人的把戏罢了,摩尼教秘法,才是真正的杀招!
第九十九章 是神也是人
骨力裴罗伸出两只可以直接垂至膝间的手臂,结印不断,台下的李轻尘在看到这一幕后,一下便被勾起了关于韦陀的记忆,无怪如此,盖因回鹘国教摩尼教与佛教本就有一些渊源在其中,其手印有着许多共通之处,不过他口中所念咒文却是李轻尘所完全不懂之语。
裴世雄见状,眉头微蹙,心中一下变得焦躁了起来。
武人之间的演武拼杀,怕的不是互相了解,真正让人担忧的,其实正是这种不了解,故而他没有耽搁,而是立马做出了当下最为正确的决定。
裴世雄年仅六岁时便已觉醒了天赐武命,号为爆裂!
一旦施展开来,只要是其真气灌注之地,便可引动其从内部产生爆炸,威力惊人,而且正是擅长外部防御武人的克星。
裴世雄双手一前一后地攥住手中长枪的枪尾,将手一抖,一杆长枪在空中连点数十下,点点银光璀璨如繁星一般漂亮,一招百花齐放,朝着面前骨力裴罗的身上落去。
虽然裴世雄也是极为狂傲之人,但他的傲却与杨辰截然不同,杨辰可以耐着性子去等沈剑心蓄力,但他是绝不会给敌人任何机会的,这一出手,便是杀招!
骨力裴罗对于外界的一切那是充耳不闻,哪怕一杆长枪迎面而来,可他却只是继续闭眼默念经文,但就在下一刻,在他那高大的身躯上,突有一道道神秘莫测的符文亮起,虽然光芒不盛,看着远不如杨丑那赖以成名的护体金光,但裴世雄点在他肉身上面后,只听得点点爆裂声响起,仿佛一串鞭炮挂在了骨力裴罗的身上炸开,却不能伤他分毫。
裴世雄见状,面色猛地一变,他当机立断,立马将自己一身真气半数灌注其中,暗道就算之后舍了这兵刃不要,也要让对方停止念诵那诡异的经文!
在他大喝一声的同时,一杆银龙枪仿佛活了过来一样,龙头狰狞,咆哮着朝着骨力裴罗撞去,爆裂之力,完全发挥,长枪一突,感觉像是直接撞穿了一整座山峰!
爆裂之威炸碎了那些不知所谓的金色咒文,手中长枪随之贯穿了骨力裴罗的胸口,可让裴世雄无比震惊的是,对方伤口处竟无一丝鲜血流出,非但如此,骨力裴罗连脸色都没变一下,他睁开眼,场中顿时大放光明,便是在这青天白日也刺得人眼睛发疼。
骨力裴罗怒目圆睁,好似神魔下界,威势无双,裴世雄只感觉自己好似置身于一处泥潭之中,泥浆包裹,竟连自己的动作都受了影响,不再如往常一般圆润无瑕,但见对方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以回鹘语大吼了一声。
“光明普照!”
擂台之上,突有一道至高至强的可怕伟力随着这一声怒吼之后,从天际降临!
只不过,饶是它真正的主人乃一教真神,拥有的威能完全不可想象,但这份力量依然被牢牢地局限在了擂台的方寸之地内,不得溢出分毫,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长安!
周围
观战之人,兴许毫无察觉,最多就只是觉着场上的光有些刺眼,自己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沉甸甸罢了,但裴世雄却是如遭重击,而且他根本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从哪里进攻的,手中长枪直接炸裂不说,他也随之倒飞而出,一路上鲜血喷涌不停,这一股霸道到了极点的力量,将他直接击落台下,纵使他已在努力反抗,但终究不过是蚍蜉撼树,无济于事。
“嘭!”
随着裴世雄重重落地,这也代表着真正出身世家的武人们在这一届的武道会上止步八强,只不过,对于那些安逸惯了的世家子们来说,他们根本就意识不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故而眼下同情裴世雄,或是为世家未来担忧的没几个,反倒是冷嘲热讽的居多,一个个都觉着此人竟然输给了那番邦土著,着实是丢了裴家的脸面,也丢了他们世家集团,包括朝廷的脸面。
裴冬生耳听得那些冷言冷语,心中那是百感交集,本欲起身反驳,却又无奈地坐下了。
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只要是输了,怎么反驳,都只是在为自己找理由罢了,他很清楚,以大哥那脾气,他不需要外人替他解释,他更清楚,他们裴家传承千年之久,中途几度风雨飘摇,却依然能够茁壮成长,他们自然也不需要为这区区一场的失利找理由,只是从心底里,他却不免开始有些感叹,是否真是因为世家资源太过丰厚,所以才反倒让他们变得怠惰,没了血性与冲劲。
对于文官来说,当谋定而后动,但对于武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远处的点将台上,一只手轻轻按在了腰侧那把颤鸣不止的长剑剑柄处,使得后者终于渐渐停歇的裴,忍不住朝着旁边问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神明乎?”
“神?我看不然。”
老王轻轻地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然后半是追忆,半是向往地继续道:“你还未踏足上三品的境界,故而暂且无法想象出山巅处真正的风光,但我告诉你,咱们武人一品,也就是神相境的武夫,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毁天灭地之威,一脚踩下,山脉下沉,一拳打出,江河逆流!神相离体之后,更可高悬天际,俯瞰人间,只手摘星,擒拿日月,到那时,与所谓的神仙又有何异?更别说神相合一之后,便可拥有千载寿数,超脱五行,跳出三界,这都是前人曾达到过的境界,故而如若说这便是神,我看倒不如说是较为强大的人罢了,或者说,天下本就没有神,也或许,人人皆可成神。况且,当你我踏上武道之路的那一天,便已经开始与老天爷较劲了,怎可被这区区小事影响心境?”
身旁的裴听得那是心驰神往,他本就已是四品大成的境界,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踏足上三品,但他却从未想过,山巅处竟是这般的风光,毕竟单从长安司里那些,诸如老王这样的前辈们来看,上三品武人和中三品武人,似乎也没太大的差别。
望着那座在一击之后,已在徐徐消
散,除非是天赋异禀者,或是信仰坚定者,又或是他们这些拥有心眼神通的上三品武人,其余凡人皆不可见的大明尊,老王眯着眼,幽幽地道:“当然了,该有的尊敬还是得有的,圣人曾言,敬鬼神而远之,于我们而言,这是已经超脱的前辈,不过圣人又曾言,弟子不必不如师,今人不必不如古,待来日,你我也未尝没有超越他的机会。”
老王心中暗道,先传教于民,再取门下信徒诚挚的心念之力进行修行,取巧之道罢了,算不得什么,真要论起来,实在是差那万世师表的圣人,矢志度化人间一切疾苦的佛陀尊者远矣。
裴回过神来,神色立马一正,心中清楚对方这是特意在借这个机会指点自己,感激不已,正要朝着老王抱拳道谢,后者却一改之前一副传道前辈的庄严模样,又变为了先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背着手,笑嘻嘻地道:“不过呀,这个可能性不大就是了,与其天天苦修,倒不如早日行乐,他娘的,总算是打完了,这鬼天气,又他娘的热起来了,一身臭汗,老子可得去清凉池里好生泡泡,剩下的事就由你来打理了,小裴。”
说罢,他瞬身一闪,便已经消失不见,甚至连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没有几个,与此同时,李轻尘的耳中也出现了老王的传音。
“安业坊清凉池。”
李轻尘心中了然,赶紧随之离开,至于之后武道会的事,自有长安司的人来主持,而无心和沈剑心的伤势也不急,他清楚这二人并未伤及本源,只是需要长时间的静养罢了。
只不过,才刚一出门,便遇到了一件让他极其头疼的事,因为是走的正门,一下子不知多少人围了上来不说,背后竟然还有从演武场里赶出来的大人物们在高声喊着他的名字,语气十分亲热。
显然,这些都是想招揽他的势力。
正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有一人伸手拉住了他,想他反应何等之快,差点便下意识地出手反击,只是等他转过头后,却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正是那来自桂花坊的小厮,后者显然是乔装打扮了一番,好似世家管家一般,还带着毡帽遮掩面容,不过下一刻,对方便直接转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因为就在刚才,他在李轻尘的手里塞了一件物事,李轻尘心中一动,握住那东西之后,立马外放真气。
无需伸手,以他五品大成境界的真气,足以轻易地拨开这帮普通人,再施展身法,整个人就好似游鱼一样地迅速离去了,独留那一帮人在原地,或是追了几步之后,只能无奈选择放弃,但饶是如此,却无一人敢发牢骚,哪怕是那些从来都不知拒绝为何物的大人物们也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并未怪罪谁,更未生气。
但凡强者,无论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受到外人的尊重,以李轻尘今天随意擒拿杨巳的本事,他有这个资格这么做,其他人做,或许就要倒了大霉,但落在他身上,那帮大人物们反倒还要拍掌夸他一声真性情哩。
第一百章 为什么是我
所谓清凉池,其实就是长安城内很普通的一座澡堂子罢了。
长安地处大洛西北方,平日里的风沙本就不小,除了极少数的富贵地儿,寻常百姓平日里走的街道是不会铺上青砖的,地面尘土飞扬,出来奔波若无挂帘马车保护,往往就会弄得一身泥土。
再加上这长安城乃是大洛都城,故而无论是本地的百姓们,还是来往的外地人,大多都是有些家底的,一闲了,便好泡个热水澡,叫上三五知己,坐在一个池子里,谈天说地,比去寻花问柳还要快活。
老王待的那处汤池子已经是在清凉池的最里面了,但依旧还有不少市井中人会主动跑来跟他聊上两句,大多都是说些男人都懂的荤话,笑一笑便会离开。
无怪他人缘如此好,因为上三品武侯们平日里的任务本就很罕见,故而一到闲暇时分,老王就会混迹于这些底层百姓中央,反正他的气质本就如那些街头懒汉一样没个正形,打扮也是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再加上这些市井之人都是要努力讨生活的,大多也没什么看热闹的心情和时间,所以哪怕老王在这次的武道会上出了几次风头,但不穿武服之后,根本就没人认出来眼前这位跟他们一样大刺刺地泡在池子里,一副舒坦表情的王兄弟竟是长安镇武司里的武侯大人。
当然了,就算哪天他真的穿上了长安司武服,指不定也会有人出来取笑他,难不成想靠一套假衣裳来混饭吃不成,若是被那帮武侯老爷们给抓住了,可得有一顿好打咯。
除了老王以外,另外还有一个生有一颗酒糟鼻,被热水蒸得满脸红润之色,然后在肩膀上搭了一条干净毛巾的老人,正坐在水池沿上,将脚放在水里,而在他身旁则放着一瓶长安城里价格最便宜的烧刀子,另外还有一碗连汤水也没有的素面,以及一碗没几块肉的宽汁浇头。
他是下苦力讨生活的人,一辈子没娶亲,无儿也无女,无牵也无挂,平日里算是这座澡堂子里的常客了,故而可以直接将吃食带到水池边上也无人看管,甚至可以指派这里的小厮去帮他将这些东西买来,当然了,一份赏钱是不会少的,不过也就是一文而已,再多,他就吃不消了。
老人活得敞亮,性子很是大方,眼下虽无酒杯分酒,但依然将自己手边那瓶烧刀子给递了过去。
“王老弟,来一口?”
老王见状,倒也不客气,直接抓过酒瓶,对着嘴,仰头就是一大口,看那模样,这一口起码就喝下了整瓶酒的一小半,看得老人那是心疼不已,要知道,平日里他可都只舍得一小口一小口慢慢下去的,末了甚至还得将那瓶口都给舔干净才罢休。
没法子,穷人家呀,哪怕是喝最便宜的酒,都不敢买太多,无非就是二两罢了,好酒之人一口的量而已。
老王仿佛是没看到老人脸上那肉疼的表情,竟然一顺手,还从对方那碗浇头里用手
指捻起了一片肉来,当然了,他用的乃是上等的御器之法,以真气将肉片抓起,但老人并非武人,年纪又大了,哪怕近在眼前,却又哪里看得出其中门道。
只是他倒也不恼,只是笑骂了一句:“你这臭小子,邋里邋遢的,难怪都这个年纪了,竟连个相好的姑娘都没有。”
老王一边慢悠悠地咀嚼着嘴里专门用来拌面,故而被下了重盐的肉片,一边笑道:“得嘞得嘞,老了就跟您一样,孤家寡人,无牵无挂,我看倒也快活。”
老人摇摇头,将那碗只有咸味的浇头倒入面碗里,一边来回拌着面,一边叹息道:“你还年轻,不要这么想,更不要老了跟我一样,只能喝这八文钱的酒,吃那五文钱的菜哟。”
老王靠在水池边,将双手随意地搭在两边池沿上,浑不在意地道:“这你就不懂了,最便宜的酒,最好喝,最便宜的菜,最入味儿。”
言罢,他突然一扭头,然后朝着老葛笑道:“,葛兄,今儿有个小兄弟来了,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下,这是我做事那户人家新来的仆役,年纪轻轻就从幽州跑来长安讨生活,可不容易哩。”
老葛闻言,放下了手头刚刚拌好的面条,叹息道:“都是劳苦命,哎,这样,王老弟,赶巧老哥我今儿多得了几枚赏钱,我看呀,不如再买一壶酒,一碟佐酒的小食好了。”
说罢,他便要招收呼来清凉池里的小厮去替自己买酒买菜。
老王立马一伸手,拦下了对方,然后道:“老葛呀,蹭了你好几年的酒了,今儿也让我请你一次吧。”
说着,他呼来那一直候在旁边,平日里也会帮着给客人搓背挣钱的小厮,笑眯眯地道:“听好了,你等下先去太白居,买两斤最好的花雕,然后再去大顺坊,我要羊肉羊杂各三斤,肥瘦各半,非现宰的不要,记住了么?”
老葛在一旁听得那是瞠目结舌,好悬没给吓呆住,盖因老王说的这两处地方,在长安城里可都不是什么便宜的地儿,那太白居可谓是长安最好的酒楼之一了,卖的酒水滋味不会输那春色满堂的销金窟平康坊半分,这两斤花雕得多少钱,他平日里连问都不敢多问,而大顺坊的羊肉虽然稍微平价一些,但现宰的羊肉羊杂各三斤,也肯定抵得上他做月余的苦工了。
想到这,他赶紧便要阻拦,毕竟吃啥不是吃,这酒水滋味其实都在人情世故里,聊的投缘了,便是寡淡的茶水也有酒味,话不投机,真将那瓶太白花雕端上桌,他也坐不住。
“王兄弟,别。。。。。。”
话音未落,老王不知从哪儿突然掏出了三锭银子,递给了那原本还面有难色的小厮,嘱咐道:“腿脚麻利点,至于多的都是你的辛苦钱。”
那小厮只是稍微掂量了两下,便知道手中的东西不是假物,当下欣喜若狂地答应了一声,简直好似飞奔一样地急匆匆离开了,完全
不给老葛说话的机会。
老葛后半句话全堵在嗓子里,呆了半晌,伸出的手才伸了回来,慢慢坐回原位之后,语气也变了许多。
“原来王兄弟一直在藏拙,可笑老朽有眼不识泰山了。”
老王摆摆手,解释道:“让老哥笑话了,赶巧,我家主子这几天心情好,就于我多打赏了一些银子,就像老哥说的,我也没个媳妇儿儿子要养活,挣了这些钱,不花给谁看呀?”
老葛没有再说话,手上提起那瓶烧刀子后,突然又放了下来,再看着那碗往日里最喜欢的木耳烩肉拌面,顿时也没了兴致。
李轻尘却不管这其中的门道,他快步走到池边,老王见状,顿时打趣道:“哟,三天不见,这肉身又强横了十余倍,真不知道那袁老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本事,搞得老子都想去拜访他老人家,求他指点一二了。”
李轻尘不咸不淡地道:“让王前辈失望了,家师现已离开长安,云游天下,不过不日若归,晚辈定会在家师面前替王前辈美言几句。”
老王眉头一挑,郑重其事地问道:“小子,你所言当真?”
问的却不是美言不美言,而是拜师之事。
李轻尘道:“在下又岂敢扯袁老的虎皮?”
老王点点头,了然道:“这倒是。”
大人物们往往未必会在乎小人物们对他们的评价,但却很忌讳这些小人物拿他们的名头到处行骗,败坏他们的名声,一旦发现了遇上,那是肯定不会善了的,尤其是像袁老这样站在山巅处的绝世高手,别说你李轻尘肉身强了十倍,就是再强千倍,万倍,也不过就是人家一弹指的事罢了,在老王的心中,袁老最起码,也是一位一品武夫,而且很可能不止是最普通的神相境,而是一品巅峰的天相境。
“既然拜师了袁老,那自当好好修行,方才不负这段机缘,武之道,如那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虽说我看你现在的实力比那杨辰也不逞多让,但万不可因此而骄傲自满,怠惰自身,停滞不前,天赋归天赋,但走到最后的,往往未必会是最有天赋的那个人。”
两人之间的对话一直都是在传音,故而在外界的老葛看来,这二人在对了一个眼神之后,便一直都是老王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给他介绍这位年轻人的来历,而后者好似并不喜欢说话一样。
都是下九流的苦命人,只是可惜了这幅好皮囊,若是自己年轻时有对方五分英姿,只怕眼下也不会是在这里喝八文钱一瓶烧刀子的命了,哪怕是入赘一地豪族,也足以吃穿不愁了。
这一边,听到老王这般好似家中长辈一样繁琐的絮叨,李轻尘眉头微蹙,但既然来之前便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时候自然不会退缩,故而等到老王说完后,他只踌躇了半息,便问出了那个一直盘旋在他心头,萦绕不去的疑惑。
“为什么是我?”
第一百零一章 老王的故事
拜师一事,自然是子虚乌有的谎话,哪怕李轻尘自己什么也不知道,但袁老也不可能让曾馈赠自己一身武运,与自己亦师亦友的神君拜自己为师,即便对方已经转世。
事实上,当李轻尘从武库之中醒来的时候,袁老就已经不在了。
他不过是本体当年身死道消之前特意在人间留下的一个分身罢了,为的就是等来这一世的李轻尘,斩断双方之间的因果而已,天界真仙也多有如此作为。
外界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了,哪怕他明明知道很多事,可他也不会说出来,哪怕他明知道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他也不会去阻止,这就是断因果的分身,他们只为早早定下的目的而来,绝不会轻易横生枝节,因为那样只会牵扯更多的因果在身。
诚如袁老先前所言,他早就已经死了,一百五十年前,他的本体失败,身死道消,就连一缕真灵也不存于世,但这不妨碍李轻尘扯他这张虎皮出来为自己造势。
老王貌似是没听出李轻尘言语之间的质问之意,只是泡在水中,优哉游哉地说道:“依依不是杨辰的对手,但我们的确需要一个有可能阻止他的人,所以就挑中了你。”
李轻尘丝毫不为其所动,反而直白地道:“不对,你说谎了,因为王大人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提前预想到袁老的事,而如果没有袁老的指点,原本的李轻尘,绝不会是杨辰的对手。”
这天底下就只有寥寥三个人才真正清楚在这六天里,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蜕变,而其中有两个都已经是故去之人了。
先前在擂台上,为了救下沈剑心,他曾出其不意地与杨辰对了一拳,但后者哪怕失了先机,却也不过只是后退了两步罢了,根本连一丝轻伤都没有,这种实力,不该是原本的李轻尘能对付得了的,而老王也不可能预想到袁老的事,不然他不可能一开始就只是单纯去武库里取来绝学秘籍。
老王转过头,幽幽地道:“死马当活马医而已,这个解释,你现在满意了吗?”
李轻尘死死地凝视着老王那对古井无波的双眼,而后者却是面无表情,似乎丝毫不为所动,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决定直接向对方摊牌。
“不,王大人,其实你早就知道我究竟是谁,因为正是你对幽州镇武司下达了那个命令!”
老王闻言,只是沉着脸,静静地看着他,可李轻尘却是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目光,哪怕他明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只需要一招就可以杀了他,可他没有害怕,因为这件事,已经憋在他心里太久太久了,眼下他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条线,自然不肯放弃。
双方在对视了十余息之后,老王原本凝重的神色,终于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李轻尘见状,趁势继续质问道:“王大人到底求的是什么?因为你的一纸文书,千里之外的幽州镇武司里,有一些人死了,而且死得清清白白,这么做,到底对王大人你有什么好处?”
“那乾三笑的本事,还真是不小。”
老王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又低着头,沉默了许久,半晌,才终于抬起头,缓缓地抛出了一句话。
“我和老辛,是旧识!”
池水迅速升温,那是李轻尘控制不住的真气外泄,只是几下便烫得老葛
缩回了脚,他一边搓着满是老茧,但眼下却被烫得通红的脚丫子,一边想要开口大骂这澡池子到底在搞些什么,可刚张开嘴,看着面前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对视,气氛极度诡异的两人,又把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李轻尘的心中极度震惊,他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个答案,要知道,老辛可从来没跟自己提过,他竟认识有人在长安镇武司做事,而且还是一位实力和地位都很高的武侯大人。
只听得老王在叹了口气后,继续道:“我和他,是同乡,只不过和我不同,老辛他在武道一途上,天赋有限,而这,也正是我和他这一生的隔阂所在。”
老王一边说着,同时目露追忆之色。
“当年,我和他同住一条巷子里,是撒尿和泥的交情,可真正的朋友就是这样,既希望对方过的好,却又不希望对方过的太好,当年我俩一起结伴来的长安,我在武道会上崭露头角,被长安司选中,而他却是早早淘汰,黯然离去,独自一人开始闯荡江湖,人各有志,我当时自以为有大好的前途,自然不可能陪他。”
“等到再见到他时,他已在幽州镇武司了,一别十三年,我和他,都已经变了太多太多,他一生好强,更不愿弱于我,故而那一次,我俩也只是各自饮酒而已,也就是那时候,我知道了你的存在,其实当时我看得出来,老辛很想让我把你带回长安镇武司,但他最终也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他既舍不得你,也不想求我,而我呢,一直都在等着他服软,所以我当时什么也没说,呵,现在看来,年轻气盛,太过可笑。”
老王摇了摇头,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感慨不已。
年轻的时候人人都好面子,也总是会因为舍不得这面子而犯下很多错事,多年以后回头再看,才会发现自己当年的想法和所作所为太过可笑,说到底,就是太年轻了。
“之后的这十三年,我和他都没有再往来,但偶尔也会得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毕竟老辛在幽州司混的不错,直到半年前,那时候朝廷与突厥族已经打了几个月,战况一直很焦灼,上面的人有心想要一锤定音,所以那时候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只要老辛和你能够立下足够的功劳,那我就有理由将他调来长安,最起码,也可以将你带到长安镇武司中,这也算是我与他和解的办法。”
“要知道,咱们镇武司自一开始,便是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存在,就连功劳,也是单独计算的,虽然看着自由,但实际上,晋升极难,光靠镇压武人的功劳,无非也就是换取一些丹药兵刃与绝学等物,可这与我们所冒的风险来说,可以说是不成正比的,很多时候,往往入不敷出,当然了,对于咱们武人来说,倒也不在乎这些世俗的权钱地位,我们要的一切,镇武司已经给的很够了,尤其是对于那些好战的人来说,能够通过不停的战斗砥砺武道的同时,又能换取功劳参悟上品绝学,这个买卖,很划算,所以要想做到这一切,就得需要实打实的军功!只要老辛能够带回一些突厥贵族的头颅,在计算军功之后,我再在长安操作一番,便有足够的理由把他和你一起调到长安司来。”
“但我万没想到,事情最后竟然会变成这样。”老王顿了顿,似乎有些伤感,过了很久,他才继
续道,“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才过去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先是先帝崩殂,之后原本以永王为首的主战派被当今天子屠戮一空,朝廷要与突厥讲和,而我的盘算,也都随之全部落空了,而我更没想到的是,朝廷竟然会以那种方式抹去你们的存在,也或许,我们这些人在朝廷的眼里,本就只是一群豢养的鹰犬罢了,要我们咬谁,我们就得咬谁,如果不需要了,随时都可以丢弃。”
“当时我正在闭关,等我出关之后,一切都已成定局,我纵使再悲愤,却也无能为力,区区三品,真的什么也不是。”
老王神色落寞,半生老友,就这么死了,而且其中一大部分还是因为他的原因,他却连该去找谁讨个说法都不知道,这让他极度自责,甚至一度消沉。
“当你到了长安,以真名参加武道会,我就在想,那会不会是你,但我不敢确认,因为我知道,如果朝廷打定主意要抹去一个人,就连我都只能逃,更何况是当时最多只有五品的你,可当我知道你来自幽州,又自称为李轻尘,就连年纪也对的上,我已经有了七八分确定,毕竟这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更何况,悬镜司查到的履历越清白,反而越可疑,等到你在擂台上施展出那几手绝学后,我终于确认了,那就是你!上天保佑,你还活着!”
“我想保护你,因为我知道,对老辛而言,你就是他的亲儿子,既然是我害死了他,那我就必须偿还这份罪孽。”
“我很清楚,朝廷如果知道你还活着,他们是绝不会放过你的,所以我便开始谋划让你顺理成章地加入长安司得到庇护,同时想要尽全力帮你提升实力,的确,一开始,我并没想到袁老竟真的会看重你,我更没想到,你竟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但请你相信,我眼下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李轻尘眼神呆滞,老王的话,他一时半会儿也听不出太多的破绽,他更不清楚,到底是袁老的名头吓住了他,让他不敢对自己动手,所以编出了一个大谎话,还是真如他自己所言,他和老辛,本就是故交,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只能问道:“为什么一开始不说?”
老王闻言,苦笑了一声,表情很是无奈。
“说?怎么说?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在我闭关的时候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算跟你说了,又有什么用?更何况,你信得过我?”
言罢,他又苦口婆心地劝说道:“这些事,你暂且不要管,这世上的一切,皆以实力为尊,我当年心气太大,想要自创神功,直达山巅,可惜如今困守神意境不得寸进,如无机缘,只怕这辈子也就如此了,三品,呵,的确,对于某些人来说,我就是天,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在我的上面,还有那天外天,这世上,有太多我触之即死的事,可你不同,既然被袁老这样的大人物相中,哪怕没了我,也足够在这长安保命了,我会帮你做好履历的事,你只需待在这好生修行,有朝一日,当你可以从云端俯瞰苍生之时,又有什么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呢?”
水雾蒸腾的房间里,李轻尘随手捞起一滩被自身外泄的真气烧得滚烫的热水,又将其倒回池子里,看着脚下波纹不断的水面里,自己那张支离破碎的脸,李轻尘幽幽地说道:“不如,你也听听我的故事吧。”
第一百零二章 又是真武殿
“首先,王大人刚才所说的话里,有一句错了。”
李轻尘仰起头,周围水雾升腾,将他笼罩其中,若隐若现,而他的语气却变得愈加冷寂。
“我们当时奉命刺杀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的突厥贵族,而是突厥族的金帐汗王!”
“当时我便在想,为何会是我们,那突厥族就算再不堪,可几个上三品的高手还是有的吧,不然他们凭什么和那位号称一人可当十万兵的白衣兵仙对峙那么久?”
“就凭我们那几个人跑去刺杀金帐汗王,够吗?修炼了七杀镇狱决的老辛跟上三品的武人或许还有一战之力,可我呢,我只是个拖后腿的罢了,多我一个甚至不如少我一个来的好。”
“我原以为朝廷还另外派出了其他队伍一起行动,我们不过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可后来我才知道,并没有,从离开幽州司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或者说,有个人打从一开始,就已经把我们六个人全给算计进去了。”
“不过的确如王大人所见,我侥幸活了下来,因为从小到大,我就没跟第二个人提起过我有天赐武命这回事,甚至如若不是想要赶紧查明真相,如若不是早早地遇上了张藏象,我是绝不会使用它的。”
“若只是我们六人冤死雪原,倒也没什么,这一切最起码从明面上都可以解释得通,甚至我到最后或许也只会觉得是谁与我们六人当中的某一个有仇罢了,但当我回到范阳城的时候,我又发现了一件极其奇怪的事,那就是幽州司多了很多我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不,应该说,原本幽州司的人,都跟老辛他们一样,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无影无踪,却根本没有激起一点波澜,这时候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和老辛的事,不过只是这场无声的屠杀中一部分而已,之后我没有声张,而是托关系办了一份干干净净的户籍文碟来了长安。”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查到了你的身上,王大人。”
老王闻言,顿时大惊失色,这次竟连传音也忘了,直接惊呼道:“竟有此事?!”
一整座镇武司啊,这是多么强大的一股力量,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关键长安这边,可是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啊!
原本正在小心试探池水温度的老葛顿时一愣,转头问道:“啊?啥事儿?”
李轻尘在一旁淡淡地道:“太白居的花雕酒涨价咯,王老哥只怕都不知道,看来等下那小厮得不高兴了。”
老葛忿忿不平地道:“再怎么涨,整整三锭银子还不够余的?何况他们今天这水烧得也忒热了,莫不是已经在赶人了?哎,对了,你们感觉不到热么?”
李轻尘微微一笑,道:“
我耐热,就喜欢这个感觉,舒坦。”
老王一边跟着出言宽慰老葛,一边传音道:“尘小子,依我看来,能办成这种事的,天底下也就只有真武殿了,而且长安这边和幽州那边一定有着他们的内应,不然绝不可能无声无息地做成这种事,只不过。。。。。。”
老王说到这,语气突然变得有些无奈地道:“哎,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真武殿传承极为悠久,若单论时间,其实远在镇武司之前,只不过他们原本只是一个半公开的,类似江湖门派一样的组织而已,其目的也只是网罗天赋强大的年轻武人,传承武道绝学罢了,并不算太强的势力,但自从镇武司横空出世,给原本自由散漫惯了上千年的武人们身上套上了一重厚厚的枷锁后,又让他们的怨气积压了一百五十年,其实早已压抑不住。
恰在这时,真武殿打出了“黄天已死,真武当兴。百家皆陨,唯武独尊”的口号,旨在重新恢复乱世,创造出一个完全以武人为尊的世界。
这种完全站在武人这一边的理念,再加上那位新晋真武殿主极其强大的号召力,很快便聚集起了庞大到足以和镇武司分庭抗礼的势力。
只不过真武殿内部的人员太过复杂,而且实力参差不齐,心也是散的,远不如镇武司这么凝聚,再加上很多武人依旧摄于镇武司这么多年靠实力堆砌起来的威名,也不愿与之为敌,故而暂时来说,真武殿依旧藏在暗处。
但如果说这天底下有哪一方势力能够无声无息地灭去一座镇武司,那就只有真武殿的人能办得到,毕竟大洛镇武司多达十九座之多,力量太过分散,我在明敌在暗,很容易被各个击破,而且对方和镇武司斗了这么多年,安排内应潜伏各地更不奇怪。
李轻尘当然对这真武殿也不陌生,因为真武殿在幽州的活动很频繁,双方交手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
老王眉头紧皱,迟疑了一息之后,才道:“本不该给你说的,不过你既然提到此事,那我也就一并讲了,十天前,长安生了一桩异象,影响极大,你可知道?”
李轻尘眉毛微微一挑,老王一看那样子,便知道他什么都不清楚,随即解释道:“十天前,突有一道朱雀虚影从这清凉池附近的一座坊市里拔地而起,高悬长安上空,久久不散,当然,若非是神意境的武人,也看不到那重异象,甚至都不会有感觉,反倒是越强的武人,被其影响就越多,总之,当时在这附近甚至引起了一场大火,之后那道朱雀虚影不知被什么人给打碎消散,我受命亲自带人前来查探,很快便成功地找到了朱雀异象的起始点,经过问询才知道,那栋民居数月前便被原主人卖给了一批不知来历的外人,而出了这事之后,里面的人就如泥牛入海一般,彻底消失不见,但就从现场留下的痕迹来看,这一定是一伙武人,而且实力很强!”
“你是说,真武殿的人,可能来了长安?”
“这也
说不好,只是行事如此鬼魅见不得光,但实力又强,那八成就是真武殿的人了,如果那道朱雀虚影是一位一品武人的神相,只怕长安要遭大劫。”
老王的担忧不无道理,任何一位一品武人都有着毁天灭地的实力,摧城拔寨,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聚合神相踏一品,从此不为人间客!
不过,同样是神相,却也分三六九等,凝聚出镇压四方的神兽之一,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了,可以说离最强的天相境,无非也就只差一线而已。
朱雀者,南方神兽,可引长生,可焚天地,神威如狱,诸邪辟易!
跟对方一比,自己那十八道兵魂简直就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罢了,就算到了一品,化为神相,恐怕也就是人家吹口气的事。
没办法,人比人,气死人,有的人就是秉承天地气运而生的,倘若一定要跟他们比,只会被活活气死。
李轻尘暗暗皱眉,别说什么神相天相了,现在随便来个三品武人都可以稳杀他,这些东西,对他而言,还是太过遥远了。
老王见状,又接着宽慰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此事已经暗中通传各部中坚,悬镜司的人现在正配合我们镇武司在查,想我长安司高手如云,又占据了天时地利,就算有内应出卖,也断不会让他们的计划得逞!”
李轻尘道:“我并不关心这个。”
无论谁是幕后黑手,这个人也不过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假使朝廷对他们有一丝感情,都不可能下达那种抹杀的命令,他对朝廷,没有感情,他亏欠的,是老辛他们这些人,而不是幽州镇武司这一座座房子。
他站起身来,任由池水砸落,转身便要离去。
老王一伸手,拉住了李轻尘,却又立马将手放开。
他说不出阻拦的话。
李轻尘转过身,傲然道:“放心,那杨辰,我会打败他,只不过不是为了你们,而是我李轻尘想那么做!”
老王叹了口气,道:“先前是因为看出了你对这练武一事,热忱不高,想着逼你一把而已,赢不赢杨辰,对长安司来说,没区别,谁是权宰,谁是帝王,都无所谓,镇武司注定千年万年,就算将来大洛没了,也会有新的镇武司出现,倒是你,不必现在为此得罪那杨国舅,不值当,反正武督大人很看重你,况且又有袁老授道之事,于情于理,你都可以加入长安司,若是遇上那杨辰,不必太过拼命。”
李轻尘道:“王大人不必说这种长辈的老成之言,若真想让我相信王大人,就去帮在下查吧,到底是谁做的,是幽州司的人,还是你们长安司的人,是朝廷的人,还是真武殿的人,就算你不查,我也会查,至于杨辰,我和国舅府本就有怨,谈得上什么得罪不得罪?今天没有废了杨巳,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
言罢,他大踏步地离去,留下老王五味杂陈的脸色,以及老葛错愕的表情。
第一百零三章 夏花渐渐开
长安镇武司丹药房里。
白依依用缠满绷带的双手托着已如荷叶一般微露尖头,属于少女的下巴,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玉儿妹妹正在给无心的身上涂抹一层黏糊糊,黑漆漆的药膏。
好在下半身有贺季真这个长安镇武司里最闲的闲人代为帮忙,早早地便已经上好了药,故而不必让两位姑娘面临尴尬的场景,当然了,身为医师的玉儿姑娘自然是不会在意的。
这种粘稠的黑色药膏极其腥臭,就好似将一大堆活蹦乱跳的鱼儿在太阳底下曝晒几天几夜之后,尸体腐烂变臭的味道。
不是因为其品质低劣,相反,这种珍贵的药膏在被稀释之后,便会散发出让人心醉神迷的浓郁香气,在外号为黑玉生肌膏,是能够帮助人再生皮肤肌肉,补充气血的好宝贝。
当然了,断肢之伤它无能为力,黑玉生肌膏只能帮助人修复肌体,却没办法无中生有,为伤者再生出一截肌体。
现在这种浓缩后的黑玉生肌膏,其药力何止强了百倍,不过是味道有些让人不适罢了,可比起其妙用,这点不适简直微乎其微,如若不是长安镇武司这种家大业大的朝廷衙门,也没钱用上这玩意儿。
这其中白依依的功劳自然是居功至伟的,长安镇武司的大小姐发话了,谁敢不从?
望着他身上那一道道,如山沟一样崎岖嶙峋的狰狞伤口,白依依不由得便回忆起了白天在擂台上,无心那如野兽一般纯粹的疯狂。
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有人可以光靠修行便能够获得与自己天赐武命一般的能力。
眼前的少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就这么想着,便不免有些心疼了。
做为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自身武道天赋又极其不凡的人,她反而比其他人更清楚,这天底下就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事。
力压同龄武人的绝强实力背后,都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修行,这一点,就算是杨辰都不例外,试想这样一位少年郎,又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拥有这种与野兽一般无二的战斗本能呢?
她想不出来,也不敢想,更不愿多想下去。
“真是,俊呐。”
话一说出口,白依依自己的脸上便首先一红,竟是有些害羞了,她原本想说“真是可怕”,可话到了嘴边的时候,目光随着李禾玉上药的手一路滑到无心那张让女人都嫉妒的脸上时,竟情不自禁地蹦出了这么一句。
更让她尴尬的是,这里还有人呐。
李禾玉头也没回,身为一个合格的医师,她甚至连手都没有抖一下,依然是一边稳稳当当地在给无心上药,然后一边小声道:“这幅皮相的的确确是极好了,依依姐可真有眼光呢。”
白依依一听这话,脸上红得都快要滴得出水来了,声音更是颤得连她自己都并未意识道:“死丫头在说什
么呢,你姐姐我今天可是差点被他给活生生地打死了。”
话说到一半,她的脑中便不由自主地又回想起了无心在擂台上对自己的几次留手,声音便渐渐地低沉了下去。
她本该生气的,因为好强的她,想要向天下人证明自己的她,向来都不喜欢别人让自己,哪怕是一招半式也不行,因为在她看来,那就是在看不起她,尤其是看在她父亲面子上的退让,更是一种极致的侮辱!
可是他不但让了,而且还让了不止一次,却偏偏让她生不起气来,但就是因为这样,她反倒是感觉更加郁闷,脑子昏昏的,不知该怎么办,若非她自己也受了不轻的伤,这时只怕已经推门出去了。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
只听得“吱呀”一声,大门一开,便见贺季真推着一辆木质的轮椅,从外面缓缓地走了进来。
一眼便瞧见了躺在病榻上的无心正闭眼接受着玉儿姑娘的治疗,饶是这种程度的肌肤之亲,也让少年顿时有些愤愤不平了起来。
“唉,这受伤的人那是越来越多了,你说这些人,怎么就做不到一个点到为止呢,说明还是修行不到家嘛,什么武道会呀,净是给咱们添麻烦!”
坐在轮椅上被推进来的沈剑心闻言,唯有苦笑而已,他身上的伤势可不比无心轻太多,因为用力过猛,又被杨辰给破招,受到反噬之力的他,一身经脉被撕裂小半,心脏也破裂出血,全靠着坚韧的武人体魄以及玉儿姑娘的妙手才能这么快醒过来,但还不能立即下地行走,更不能动用真气,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力,估计都只能让贺季真推着出门了。
沈剑心一是吃人家嘴短,现在反驳不得,二是性子如此,不喜在这种无趣的事上争辩,因为他也知道贺季真是没恶意的,但白依依可不会惯着他,本就心情烦躁的她,眼下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口,手一伸,一股又变得精纯了三分的乳白色真气朝着门口那还只是七品武人的贺季真一裹,就好似蜘蛛吐丝一样,将他直接给硬生生扯了过来,然后一只手抓着他的耳朵,骂道:“你小子找死是不是,现在都敢批评我了?修行不到家?那不如你来教教我?嗯?”
贺季真的体魄本就不算很强横,说白点,就是下三品的底子差,毕竟按照他的说法,他乃是文官出身,将来反正也轮不到他冲在前面,所以稍微练练就行了,不用强求境界,当下被白依依一手扯着耳朵,半边身子都只能跟着吊在她手上,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只不过碍于心爱的姑娘还在旁边,他只能努力不发出失态的惨叫,但还是赶紧低声求饶道:“依依姐,我错了,我,我,我真不是在说您呀,依依姐!”
正在两人打闹的时候,就见床榻上原本安静躺着的无心突然轻轻一颤,然后抬起一只手,闪电般地抠向了玉儿的喉咙,这一幕顿时吓得周围人那是大惊失色。
其实但凡是真正经历过惨烈厮杀的武人,都有着这种随时出手的本能,若是醒来察觉旁边有人,那第一反应肯定
就是制住对方再说,只不过无心更可怕,长在森林里,随时都面临着死亡危机的他都未睁眼,可一出手,绝对就是杀招!
距离实在是太近,所以哪怕是屋内实力最强,眼下战力保存也最多的白依依都来不及出手救援,另外两人也看得是睚眦欲裂,别说是完全被吓傻了的贺季真了,沈剑心甚至已经在不顾经脉再度撕裂的痛苦,都要动用真气,可依然来不及。
眼看着一桩惨案就要在他们眼前发生,却见那一直以柔柔弱弱的形象示人的玉儿姑娘不知从哪儿突然摸出了一根细细的银针,只在无心的肩头处轻轻一扎,后者便极其痛苦地“哼”了一声,然后那只已经触碰到了玉儿洁白脖颈的手,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白依依强忍着身上伤口崩裂的痛楚,赶紧起身走到了旁边,双手按住了对方,然后赶紧急呼道:“无心!这里是长安司丹药坊,你来过的!”
无心一下睁开眼睛,眼神之犀利,似乎还未从先前擂台上的战斗中彻底走出来,那模样简直就是一头冷酷的野狼,饶是白依依都被他给吓了一跳。
但只是短短一息之后,他便已经重新恢复正常,知道这里是安全的,并且可以免费疗伤之后,无心也就不再动弹了,只是看着自己肩头的针,眼神中略微透露出一丝好奇的神色。
李禾玉见状,轻声解释道:“医师自然也会些保护自己的功夫,不是吗?”
刚刚才清醒过来的贺季真,一脸羞愧地在一旁接口道:“玉儿姑娘,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白依依匆匆打断,她刚才起得急,撕裂了伤口,浑身正痛得不行,立马伸手驱赶贺季真道:“别你你我我了,就你这小身板能保护得了谁呀,别留这捣乱了。”
到底还是受了贺季真照顾的恩情,沈剑心在门口沉声道:“白姑娘所言,在下不敢苟同,一个人的强大,靠的是意志力决定,而不是靠实力所决定!”
白依依白了对方一眼,她对于这种说法那自然是嗤之以鼻的,可话到嘴边,又想到了今天的战斗,便将话又给吞了回去,赶紧转移了话题,低下头看着无心,很是不自然地问道:“你,你怎么样了。”
无心望了她一眼,没有搭理,反而是直接闭上眼,看样子是准备安心休息了。
在危机四伏的森林里,可很难有能够完全放松下来休息的时候,因为越是安逸的时刻,往往就越是危险,所以他对现在这种状态其实是很享受的。
白依依好心关心他,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当即便有些不高兴了。
“你!”
可看着无心那完全漠不关心的样子,再想到他本就是这个脾气,也就对他生不起气来,反而是一转头看到正那在偷笑的贺季真,立马又找到了宣泄口,一只手抓过去,贺季真的脸色一下就变了,赶紧朝着旁边就是一闪,白依依正要追击,忽听得门口有人唤了一声。
“依依。”
第一百零四章 十方镇魔狱
十方镇魔狱,大洛朝廷为针对江湖武人所立三司之中,被外界普遍认为最为可怖的典狱司衙门所在之地。
大洛三司,武力最盛镇武司,专职镇压缉拿作乱武人,无孔不入悬镜司,负责监察巡视大洛九州,而这两座大衙门不但是盛名在外,而且分部衙门遍布整个大洛主要大城,可唯有典狱司,只在长安设有一座衙门,是为十方镇魔狱!
这座让世间武人个个谈之色变,历经百年沧桑,却依然屹立不倒的大狱就坐落于长安城内的西边,与东边的长安镇武司遥遥相望,四周隔离戒严,以宣示其威严。
当然了,最重要的,还是防止一旦生乱,武人争斗殃及到长安百姓。
十方镇魔狱占地极大,就算比东边的长安镇武司也不逞多让,光是地面就修有整整三层建筑,而在地下还额外修有六层牢狱,从上到下,按照犯人的实力强弱,危险程度以及所犯之罪行大小进行排列。
地面上的这三层,无外乎也就是关押一些虽然不守规矩,但并未闹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乱子来,甚至可以说是处于可抓可不抓范畴内的武夫,所以一般很快便会被放走,可饶是如此,但凡是进来过的,再出去以后,无一不是规规矩矩做人,老老实实修行,个个收敛起了往日的脾气,此生都再不想进来第二次,哪怕是不得不路过,也要绕开整整三条街,直到看不见十方镇魔狱那黑漆漆的外墙之后才行。
至于底下的这六层,又被称之为活死人墓,因为这一百多年以来,只要是关到下面去的,就鲜少有活着离开的,哪怕是侥幸离开了,无论是刑期已满,还是越狱逃脱的,都鲜少有活过超一年的。
无怪那些疯起来连镇武司都不怕的武夫们,却人人对这座大牢畏之如虎,委实是这么多年来,外界关于它的传说,实在是太多太多,而且大多云遮雾绕,曲折离奇到让人不敢相信,但如果努力去找,隐隐约约的,却又能瞧见一些骇人的内幕,再稍微联想一下,便自然会心生恐惧。
这些真真假假的传说之中,有一个是最出名的,那便是据说在十方镇魔狱的最底层,关押着一位真正的大魔头,当然,那个人也肯定可以称作是人间大宗师了,只是这么多年过去,十方镇魔狱中从未闹出过什么大动静,世人也就只当这是个茶余饭后的笑谈了,哪怕那些当着外人的面,把一切说得是绘声绘色,振振有词到好像亲眼下去见过的人,其实心里也只觉得这些都是不可信的传说罢了。
不过十方镇魔狱里关押过的,世所公认的魔头武夫倒的确是不少,包括一些上三品的武人。
而当这些可能一开始还满不在乎的武林高手们进来之后,便很快会绝望地发现,这底层牢狱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随手可破,不但建筑材料极其特殊,而且又有开国之初,那位手段通天的袁姓天师留下的法阵保护,根本不是他们想打碎,就打碎的。
还有一些特殊刑具,在打入他们身体之后,不但可以封锁犯人们的真气运行,而且可以阻止他们的神意向外扩散,少了这两样手段之后,他们不过就是肉身更强一些的普通人罢了。
既是为了让关押的犯人们没有精力去作乱,同时也是一种变相的惩罚,典狱司是不给下面六层的犯人们供给饭菜的,再说白点,就是要活生生地饿死他们。
哪怕武人们普遍寿命悠久,气血绵长,可一旦真气被刑具给完全封锁在中丹田中,时间一久,一身经脉无真气滋润,自然就会渐渐萎缩,而失去了运转周天的能力之后,就连真气本身也会自然消散,哪怕这个过程很缓慢,却是不可逆的,到了后面,就连自身神意也会被影响,一年年下来,就算是再强横的武人也会变得越来越虚弱,乃至于不断跌境,直至死亡。
这座活死人墓,名副其实!
从上往下数,十方镇魔狱的第七层,这里关押的,已经全都是上三品的武人了,不过数量也不多,眼下只有寥寥三人而已,而且全都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看那模样,与路边的石头无异。
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哪怕只是下三品的武人,却也知道该如何去收缩自身窍穴,阻止自身精气的流逝,而这也正是世间修行者们得以长寿的根源所在,武人与道门,佛门密宗,乃至于各种同样追求肉身不灭,长生不死的外教修行者相比,无非也就是方法上的区别,但目的都是一样的。
实力越强,就越加善于去控制自身的精气流散,同时也能够控制更多的窍穴,但依然只能减缓这个过程,唯有神相合一,混元一体,完全阻隔了天地伟力对肉身的消磨之后,才可得数千载的寿数,其实李轻尘先前所学龟息功,也算此列,神龟为世间最长寿之物,自然有其道理,只不过这门功法更侧重于隐藏气息罢了。
关押这帮武人的牢房里虽然没有天地元气,也没有日常的药食滋补,他们无法无中生有,只能静静地感受自身精气的流逝,但只要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这个过程便会变得极慢。
武人们个个性子坚韧,尤其是这些成功打通泥丸宫,修炼到了上三品的武人们更是如此,哪怕已经到了这种绝地,却也依然没有放弃,只要活下去,就总有希望,除非是练功走岔了劲,不然少有发疯之人。
不过这一层倒的的确确是有一个疯子的,而且也只有他,每天都有饭菜送来。
他的真实年纪不算大,而立之年出头罢了,而且长得年轻,看起来顶多痴长裴几岁而已。
柳叶眉,丹凤眼,高鼻梁,薄嘴唇,坐卧有神,姿态从容,怎么看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而不是一个已经被关押在十方镇魔狱第七层里整整十五年的犯人。
之所以唯有他有着一份饭菜供应,不用跟其他人一样日日忍饥挨饿,是因为此人只是一个七品武人罢了,就连武人真气都没能够修得出来,若是不让他吃点东西的话,能否撑过三个月都两说。
显然,有人不想他死,或者说不想他死得这么轻松。
年轻人盘坐在地上,与其他人不一样,哪怕一日两餐并不丰盛,只能勉强果腹而已,但他看着依然很有精神,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刻不停地在打量着外界,哪怕同样的风景他已经看了足足十五年,却也依旧不觉得腻。
一只手托着腮,另外一只手在地上轻轻地敲击着,一息一下,他在默默地计算着时间,哪怕这里已是深入地下数十米,完全不见天日,但在这里待了十五年的他,却依然知道白天黑夜,甚至是具体的时辰日期。
乃至于,很多外界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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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层的牢房门
口一共有四个守卫,一个四品入境,两个四品大成,一个三品入境,不过年纪都不小了,和裴这种只是二十余岁,便已经成功跻身四品的天才完全没有可比性,不过只要离开了这里,远离长安,便可做那一方霸主,逍遥自在了。
事实上,典狱司衙门的人,大多都是他们这种资质有限的武人,年纪大,办事就会更加细致,经验也会更多,少了年轻人的火气,才能熬得住这种几十年如一日的枯燥生活。
通向上一层的楼梯处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四人个个神色如常,哪怕底下暗不见天日,可他们是什么心性,自然能够大概猜到,这是送饭的来了。
武人不是神仙,无法跟得道之人一样辟谷,相反,他们往往要吃下比常人更多数倍的东西,除非是直接补充身体消耗的丹药,不然光是吃饭,每天就得浪费很多时间。
当然,这对他们而言,也是难得的消遣和休息时间。
别看这里面的三个犯人甚至连肉身都已经渐渐萎缩,可一旦被他们逃出来,同时打在他们关键窍穴里的镇魔钉也被取出后,这三个凶徒拼命之下,门口这四个守卫,未必是对手,所以他们必须得时刻保持专注,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凝神戒备,时间一久,自然就是一种煎熬。
活死人墓里的活死人,可不仅仅是指犯人。
随着那个脚步声的主人终于露面,四人的心中同时松了口气。
送饭的这位他们认识,是一个已经在典狱司里待了六年多的姑娘,微不足道的七品修为,跑来这座外人避之不及的衙门里任职的原因他们也不清楚,不过看着她脸上那一道道纵横交错,皮肉外翻,就好似被扒犁耕开的大地一样狰狞可怖的伤疤,也就大概能猜出一些原因了。
或许这种地方,反而能让她过得自在一些吧。
她一开始本在地上任职,慢慢才变为来下面送餐食,这其中得通过的考验,自然不必多说了。
若是其他人来送餐食,在底下待得久了,就连自己的性子也变得阴郁寡言的四人除了正常的交接对话以外,自然不会多说半个字,但眼前这位到底是个后生姑娘,而且不知怎地被毁了容貌,心中同情,于是作为队长的三品武人便主动打招呼道:“黄姑娘,让我们自己来吧。”
黄花咧嘴一笑,却比那扮鬼脸的都难看,她伸手将手中的大托盘放在旁边的桌上,再掀开盖子之后,露出了下方满满当当的肉食,一股浓郁的香气随之扑鼻而来,四人顿时食指大动,而黄花则端起一碗只有寥寥几根青菜和米饭的小碗走向了那年轻人所在的地方。
四人原本想拦,但一是念着她已经来了这里六年,能下到这里给他们几个送饭,本生就已经算是一种变相的认可,二是东西已经送到了,他们也急着享用,当下便只有四人中较为年轻的那人站起身,朝着对方的背影喊道:“黄姑娘,那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管他跟你说什么,你可千万别搭理他。”
说罢,他便安安心心地坐了下来。
反正离得又不远,以他们的修为,要探听这两人的对话实在是太过简单,就算想递什么东西,他们光是用余光就能瞧见,说到底,还是因为轻视这二人的实力,若黄花是一个四品武人,或者她送饭的对象是一个上三品的武人,他们就该戒备些了。
第一百零五章 神秘的犯人
位于十方镇魔狱第七层的牢房中,隔着一道道看似普普通通,可实则内里镌刻有无数细密咒文,妙用非凡的黑曜石栏杆,年轻人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副反胃的表情。
他眯着眼,盯着面前这个俯下身子,将手中饭碗放进自己所在牢房里的姑娘,满是厌恶意味,极其恶毒的道:“听到你的声音之前,我还对你抱有那么一丝幻想,你可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待了足足十五年了,今天总算是看到了一个活着的女人,本来是很高兴的,可看到你的脸后,却实在是让我倒胃口!”
说罢,他伸出脚,直接一脚踢翻了面前放着的饭碗,里面粒粒分明的米饭和几根佐食的青菜顿时撒了一地。
他压着嗓子,冷冰冰地咒骂道:“快去死吧,你这种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赶紧死了,下辈子投个好胎,有个人模样最好,就算没有,当头畜生,也好过有这么一张让人看了都会做噩梦的脸!”
耳听得如此**裸,恶意满满的咒骂,黄花却只是低着头,不言也不语,唯有沉默而已。
在第七层牢房的正门口,虽然在伸手夹菜,但其实一直在默默旁听的四个守卫中,那个最晚被调来这里,修为只是四品入境的武人一巴掌便将手中的筷子给拍在桌上,霍然站起身后,朝着年轻人所在的牢房位置大骂道:“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你这个该死的杂碎!”
隔着好几道内部都铭刻有阵法纹路,可以完全阻隔武人神意往外扩散的特殊墙壁,自身根本连神意都没有的年轻人自然看不到那边的情况,可看他那副模样,哪怕是被看守自己的牢卫呵斥,却丝毫没有露出慌张的表情,反倒是笑嘻嘻地回应道:“禄东赞,你来这里也有九年了,怎么,难道真打算一辈子就跟我一样,一起耗在这里了?如果真因为家族原因回不了吐蕃,死了心,那你也该跟你之后几十年的邻居好好说话不是?何必为了一个丑女人得罪我呢?”
那个开口为黄花打抱不平,而被年轻人称作禄东赞的汉子,脸上一下子露出了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
第一,从他调来这十方镇魔狱的第七层做看守,到现在,的确是正正好第九年,但就连他自己,都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算明白,毕竟底下不见日升月落,很难知道时间的具体流逝。
第二,是对方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叫什么的,要知道,他们这些守卫互相之间可从未称呼过真名,甚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真名,这也是典狱司为了手下人着想,担心某些心怀怨怼的犯人在离开这里之后,为了报复,伤害牢卫们在外的家人,故而他们平日多是以数字或是代号相称,年轻人没理由知道他的名字。
第三,他的确是一个吐蕃人,而且也的确是因为家族原因,回不去了,这才来了典狱司,做这世上最枯燥无味的工作,可这种事对方就更不该知道了才对,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还有我的事?”
年轻人双手扶着膝盖,整个人在地上好像不倒翁似的左右摇晃。
“我当然知道,禄东赞,我一个个区区七品修为的废物,却能被你们关到这里来,自然得有一些
过人的本事不是?不,应该说,我无所不知,你若不信,不如再问一些只有你知道的事,如何?”
那禄东赞神色一下变得慌张了起来,他虽是一位极厉害的武人,但突然遇到这种事,也不由得就乱了心智,若是换个普通人来,指不定就要把年轻人当神仙供了,然而正在这时,旁边那本在安静吃饭的三品武人,也是他们这四人中的队长猛地在他肩头一拍,一身轻喝蕴含自身神意,助其稳固心境。
“心不要乱!”
禄东赞被吓得浑身一抖,回过神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就在刚才竟冒了一层冷汗出来。
对方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那队长盯着禄东赞的眼睛,沉声嘱咐道:“不要搭理他,也不要听他任何话,别去想,就当他不存在!还有你,黄花,出去吧!”
黄花点点头,正要伸出手去收拾地上的一片狼藉,却只见那位三品修为的队长将手一挥,以自身真气配合无孔不入的神意控制,竟比人之手脚来得更加灵活迅捷,只是一瞬间,便将一切恢复原状,饭菜都被重新装好的碗也被送了出来。
“快出去!”
近乎是呵斥一般的语气,黄花闻言,赶紧站起身,稍稍施礼后,便迅速地离开了。
禄东赞望着对方离开时那落寞萧索的背影,心有不忍,同时也有些不解地问道:“队长,何必这样。。。。。。”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那两个牢卫也同样生出了好奇心,毕竟他们的修为都摆在那,一个区区七品而已的臭小子,还被关在牢房里,体内有镇魔钉打着的,能翻起什么大风浪来,值得他们如此慎重对待?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哪怕现在进去扇那几个上三品的犯人几百个大嘴巴,对方也只能吹胡子瞪眼,但拿他们毫无办法,这小子又能算什么?
可是队长却没有解释一句,看样子似乎是被勾起了心事,再去看桌上美味诱人的食物,竟也觉得味同嚼蜡,再无心情去享用,只是摆摆手,传音道:“没事,只是切记不要跟牢房里的犯人们搭话,这是咱们典狱司的规矩,你们也都是老人了,该懂这个道理。”
正在这时,一个须发皆白,原本如磐石虬结般的肌肉现在已经萎缩成了极为可怜,皮包骨样子的老人突然睁开眼,哑着嗓子,冲对面喊道:“嘿!小子,你叫什么名字,为何会被关到这里来?”
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四十多年,跟对方也当了足足十五年的邻居了,却从未想过对面这待遇“极好”的臭小子竟只是一个区区七品武夫而已,曾在江湖上有“血魔”这个诨号的老人只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七品武人?
老子自己都记不得杀过多少个。
心中好奇,再加上他已经被关在这里太久,筋骨血肉,真气神意都已经被这座活死人墓给磨灭得差不多了,其实心知自己已经活不了太长时间,故而忍不住出口一问,只是他这一开口,连带着另外两人也都“醒”了过来,看那样子,显然也是极有兴趣了解。
他们三个人,有早就来的,也有比年轻人更晚来的,三个上三品武夫,在外都是曾称霸一方的人
物,但记忆里却从未有一个形象能跟年轻人对上号的。
他到底犯了什么事,竟然配跟他们三个待在同一层?
在监狱之中,犯人往往会将自己曾犯过的事用来作为炫耀的资本,互相攀比,这是极为常见的事。
却没曾想,年轻人竟然直接往后一倒,躺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叫到:“今儿的饭没吃到,没力气说啦,老头儿,等哪天你死了,可以来托梦问问我,我要睡咯。”
禄东赞听罢,顿时在外大骂道:“也好,就先饿你这狗杂碎几天,老子看你还能多精神!”
队长又是一挥手,狱中还想打听的另外三人同时闷哼了一声,一个个都带着仇恨的眼光看着隔着墙壁,其实根本不可见的队长,却又都默默地坐下了。
牢卫以典狱司秘法催动了打入他们体内的镇魔钉,这一下就痛彻心扉,况且他们的肉身常年得不到滋补,又要抗衡牢狱和镇魔钉的双重打磨,本就已经变得很虚弱了,现在可没必要因为好奇去受那无妄之灾。
就算只是能多活一会儿,也是好的。
只是他们这一打岔,反倒是勾起了另外两个牢卫的好奇心,不过他们没有直接发文,而是传音向队长询问起了这年轻人的来历。
队长转过头,目光如电,饱含威胁的意味,嘴上冷冷地告诫道:“好奇心太盛,就趁早滚蛋,这里不收稳不住心的!”
却不想,那年轻人突然又扯着嗓子喊道:“姓许的,我敢打赌,你肯定又在跟他们说,不要打听我的事,但是呢,我想黄兄弟和周兄弟两个人对我的故事应该挺感兴趣的,你不如就说给他们听听嘛,不然等你走了,他们迟早也会偷偷问我的,到时候还不是得听,何况你说,总好过我自己动嘴,唉,累得慌!”
这下不光是禄东赞了,就连另外两人也都随之面露惊容,完全不知那年轻人是怎么想的,要知道,被打下袁天师秘制的镇魔钉后,任何人都无法再动用真气和神意,甚至是天赐武命的能力,哪怕就是一品武人来了,都不可能猜到他们心里的想法,这小子莫不是天生有他心通的神通?
那队长听罢,勃然大怒,一挥手,里面的年轻人一下从地上飞起来,然后又被人好似拎着腿一样,给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不光如此,他身体内虽没有无时无刻不在恶心被关押武人的镇魔钉,但三品武人的随手一击也不是他吃得消的,那人手腕翻转,这一下便直接活生生地拧断了他一条腿的全部骨头。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那是不是也该知道,只要我能够保证你不死就行,至于是缺了手脚,还是少了舌头,那位大人可是不会管的,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你那该死的舌头给割下来?”
陡然遭受如此重创,一般武人都得疼晕了过去,年轻人嘴里也在不停咳血,但他趴在地上,却在大笑不止,看那样子,似乎是真的遇到极为可笑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姓许的,你有大灾咯!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癫狂又凄厉,听得第七层牢狱里另外的所有人瞬间浑身汗毛炸起,却无人再多言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