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欲以剑诛虎
杨寅和无心都是战斗经验极为丰富,战斗意志极其坚定之辈,这两人在失去了武道会演武场的擂台束缚后,身为五品武人终于可以大展拳脚,战场腾挪,直接覆盖了周围数百米的范围。
当然,被殃及池鱼的杨戌就倒了霉了,他的实力本就远逊这二人,虽然想要阻止他们继续这么打下去,却根本无能为力,一次次地前去妄图终止双方的战斗,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余波轰开。
而就在场中局势变得极其混乱的时候,却有一道阴险的剑光突然出现,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朝着完全将心思已经放在对方身上的交战双方杀了过去。
站在场外的杨戌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心中一惊,不得不将这一招还未蓄足力道的天狗食月朝着来人砸去,希望能够阻止对方。
然而,那道锋锐无匹的剑光只是瞬间便将杨戌的得意绝技一划而破,不但如此,甚至还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剑光去势不停,依然朝着无心和杨寅斩了过去,而杨戌在倒地之后,只来得及急声呼喊,提醒对方。
“大哥,小心啊!”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高强度战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不说,甚至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的杨寅也在对方逼近之后,终于察觉到了背后那道凛冽的杀气,他心中念头急转,当即朝着无心吼道:“信老子,退开!”
两人刚才是毫无花哨的贴身肉搏,此刻完全纠缠在了一起,都是使出了十成的本事在与对方搏杀,这时候一旦分心,一着不慎,可能就是生与死的区别,谁敢在这时候卸力,无异于将自己的性命完全交到对方的手上。
然而,出乎来人意料的是,这一对明明好似恨不得将对方除之而后快的对手,竟然在此刻极为默契地同时卸去了力道,故而双方都没有受伤,杨寅甚至还来得及转身一掌朝着对方拍了过去。
劲风呼啸,然而长剑却丝毫不受其扰,依然笔直地刺了过来,长剑瞬间便穿破了杨寅的手掌,然后从他的臂膀斜刺而出,而他亦是成功地吸住了对方手中的剑!
无心亦从后方赶来,直接一抓凶狠地抠向了对方的喉咙。
不愧是无心,出手即是杀招,绝无任何花哨的动作!
只可惜,饶是杨寅已经努力地在用自己的身体去夹住那柄长剑,可对方依然瞬间将手中的长剑抽出,在带起一股血花的同时,转手便刺向了向自己攻来的无心。
剑气扑面,几无空隙,无心心知不敌,只得迅速后退,但先前消耗太大,他竟是慢了一分,脚上被狠狠地划了一道,鲜血直流,让他的动作也不再那么灵敏。
只是瞬息间,来人便已经重创了这二人。
其实并不是无心与杨寅的实力不足,而是因为对方来的时机实在是挑的太好,眼前的这两人都已经到了极限不说,刚才若非这二人心有灵犀一般地同时撤去了力道,在那一剑之下,几无逃遁的可能。
纵然是已经躲过去
了最为凶险的第一波攻势,但眼下的形势依旧岌岌可危,毕竟这里可是长安城郊外,而且是他杨寅自己将人给带出来的,如果他自己没办法,无人可以驰援他。
一招不敌之后,无心已经分析出了场上的形势,要凭现在已经筋疲力尽的他们去打败一个一直在养精蓄锐的敌人,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于是他立马朝着旁边的树林中逃去。
不选择逃往长安城,是因为入城的大路太过平坦,虽然可以保证提前发现敌人的埋伏,但在这种一览无余的情况下,他根本就甩不掉对方,可森林不一样,里面可以躲藏的地方太多,更何况他最为熟悉森林,只要躲进这里,他有十足的信心慢慢地磨死对方。
这种事,他已经经历过很多次,年幼的他,便靠着一股子熬劲,硬生生地熬死了一头饿狼,最后靠喝它的血活了下来,森林于他而言,或许才更像是家。
无心选择逃,杨寅却只是无奈地低声骂了一句:“臭小子。”
他们本就是对手,而不是可以性命相托的朋友,对方现在弃他而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他并不觉得无心做的有什么不对。
然而,来人似乎并不想放过无心,眼看他要逃,立马舍下了杨寅,迈步持剑追击,长剑挥舞,剑气激荡,瞬间封锁住了无心的退路。
无心面色沉静,哪怕身陷如此境地,却丝毫不慌,拖着被对方刚才一剑割断了脚筋的腿,再次重复了刚才战斗的姿态,以双手加单脚着地,就好似一只瘸腿的灵猫一样,依旧极为灵活地四处躲闪着。
锋锐的剑气不断下落,一旦落在地上,便是一道看得人头皮发麻的深坑,尘土飞扬间,已经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形,不过就在下一刻,他便成功地冲出了尘土所掀起的浓雾中,正要钻入树林,却又瞬间止步。
来人见状,禁不住“咦”了一声,似乎很是惊讶,因为他刚才已经准备朝着那处他故意设计好的落点出手,而那小子又是背对着自己,他到底是怎么察觉到危机并且进行躲避的?
他当然不会知道眼前这个拥有着让女人都艳羡的容貌的美少年,到底是怎样长大的,他对危机的敏感,早已变成了本能。
场中三人,当属杨寅的伤势最重,他一边小声朝着旁边传音,一边朝着对方大踏步地冲了过去。
“小戌,你快走,老子来拖住他,别多想,你要有这个实力能拖住他,老子肯定掉头就走了。”
在这种时候,如果退,只怕还是逃不过一死的下场,只有拼,或许才能为自己拼出一线生机,但他不愿杨戌这个跟班小弟也留在这里陪自己一起冒险,故而才会如此说。
无心亦是在此刻霍然转身,因为他已经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杀意,而且多半是在针对自己,只有小半才是在针对那个大个子,自己如果要逃,对方一定会先追自己。
死亡的感觉,他并不陌生,所以他的心,其实从来不会对什么事产生波动,他只是单纯地想要活着罢
了。
无心无心,那位观主并未为他取错这个名字。
比起人,他更像是一头森林里的野兽,而一头野兽如果被人逼到了角落,那他的兽性便会被进一步地激发,所以这一次,他的样子比先前更为接近一头暴怒而且嗜血的野兽。
他要拼命了。
“风!”
杨寅大吼一声,双手往前一推,数十道风刃齐发,来人转身出剑,速度极快,空气中一下子响起了一阵金铁相撞的清脆撞击声,那些无形的风刃竟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全盘接下,如此一幕看得杨寅既无奈,又生气。
“若不是老子没力气了,岂能容你这只会偷袭的宵小猖狂?”
来人根本懒得答话,只是再度出剑,剑气飞扬,招招都朝着两人的要害处笼罩了过去。
无心虽然一只腿暂时使不上劲,但他的战斗本能实在是太过敏锐,躲闪得其实并不艰难,但杨寅就可怜了,他本来伤势就比无心重,而且现在较大的体型倒成了劣势,躲闪不及,只能尽力地蜷缩身体,可身上依然在眨眼间便出现了数道血口。
饶是杨寅这样的人,在这一刻都忍不住在心中生出了绝望的念头。
在这种地方,难道还有谁会来救他么?
他这次,好像真的要死了,可一旦死了,也就没机会再去挑战那位名义上的义弟了。
真该死,没办法去打烂他那张目中无人的臭脸了,真不甘心啊。
一剑飞出,来人也看出来了,那美少年实在难以在短时间内解决,便想着先取下杨寅的头颅再说,他一死,自己单独对上已经受了伤,并且先前消耗过大的无心,再加上自己家传长剑的锋利和距离上的优势,要想杀无心,并不难。
远处的杨戌趴在地上,因为受了重伤,只能大口地吐血,就连想要挣扎起身都做不到,更别说听杨寅的话逃走了。
我可真是个废物。
谁来救救大哥吧,不管是谁都好,哪怕是杨巳那个王八蛋,哪怕是杨辰呢!
这一边,眼见那柄长剑朝着自己刺来,杨寅只得往后疾退,奈何剑势来得太快,而已经无力再催动天赐武命为自己加速的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剑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把剑不是凡品,他看得出来,所以他清楚,他接不下。
他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在随着剑尖不停逼近。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事,还未踏足武道之巅,还未完成自己的梦,竟然就要这么憋屈地死在这种地方了,没有什么波澜壮阔,没有什么豪气干云,就这么死去,他真的好不甘心。
他还想要做大英雄啊!
时间在这一刻,好像慢了下来,他眼角的余光甚至已经瞥到那边的无心在准备继续往森林里逃了,可他甚至连骂上一句的力气都没了。
似乎已经是必死之境了啊。
他叹了口气,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放弃了抵抗。
第六十二章 无心的手刀
长安城郊外,突有0一道璀璨的金光瞬间划破了静谧的夜空,然后朝着地面轰然砸落。
一声巨响,金光下方的地面都被这股巨力给炸开,就在旁边的杨寅更是被澎湃的气浪给瞬间推飞了出去,先前来袭的神秘人所刺出的长剑亦是被这霸道的金光给打落,无力追击。
等到烟尘终于散去,灰头土脸的杨寅倒在地上,骇然地发现自己的正前方竟插着一根长长的杆子,但不知是长枪还是长矛,起码得有一大半都没入了地面,而刚才那个试图取自己项上人头的神秘人则已经消失不见了。
“嘭!”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瞬间又是一阵尘土飞扬,杨寅甚至都禁不住咳嗽了起来。
穿着长安司为其特制的战裙,全身上下布满了一层薄薄的金光,如神话之中的女武神一般打扮的黛芙妮娜一伸手,轻而易举地拔出了插在地上的长矛,眼望着远处那人迅速逃窜的背影,她调皮地舔了舔嘴唇,然后猛地将自己纤细的腰身一拧,一手在前把握方向,一手在后握着长矛,做出了投掷的姿势,只不过下一刻,便有一只手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杨寅仍旧坐在地上,只是呆呆地抬着头,望着眼前这令人目眩神迷的一幕,然后在心中叹了口气,该死,只差一息,那个人必死无疑,下一刻,注意力不再放在远处那人身上的他,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甚至比之前被无心一脚蹬在胸口的时候,都要红上十倍。
按住了蠢蠢欲动的黛芙妮娜,不准她再出手的裴一只手提着已经被他用真气封住了身上伤口的杨戌,转过身,看向四周一片狼藉的战场,然后朝着杨寅冷声问道:“这么晚了,三位不睡觉,在这里做些什么?”
杨寅轻轻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有些魂不守舍从地上慢慢爬了起来,面对着两位长安司的武侯,他依然不愿自己在气势上落入下风,竟强撑着用手叉着腰,摆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反问道:“怎么,你们长安司连武人私下切磋都要管?”
这是明知故问,因为这种事他们当然不可能管,也管不了,如果镇武司摆出这种全面禁武的态度,那整个大洛都将成为世间武人的公敌。
一晚上都在跟着裴到处跑来跑去地救人,睡也没睡好,又没人能陪自己打个尽兴的黛芙妮娜笑眯眯地看着杨寅,语气十分温柔地邀请道:“原来你也喜欢切磋呀,那我们来练练吧。”
杨寅看到她,刚刚消失的红晕再度袭上脸颊,整个人就好似醉酒了一般,他自己也察觉到了这一点,立马歪过头,不敢看她,可嘴上却不肯示弱。
“哼,老子从不打女人。”
黛芙妮娜一把甩掉了手上握着的长矛,只是长矛尚未落地,便被旁边的裴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只是他的手,也跟着一沉,只是依旧强撑着以真气御物的方式裹挟,不让其坠地。
金发少女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娇滴滴
的,就好似在撒娇一样:“没关系呀,战场之上可不分男女的,你完全不用留手哩,而且我还可以把修为压到五品跟你打呢,这两件东西我也可以不带,怎么样?”
说着,她竟然已经开始在拆解绑在手上的那面盾牌。
杨寅闻言,神色一僵,嗫嗫嚅嚅的,竟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拒绝?
未战先怯,那不是太丢脸了吗?
就在这尴尬的时候,被裴单手提着的杨戌却帮他解了围,只听得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然后用无比虚弱的语气问道:“劳烦,劳烦,谁能先带我去疗伤吗?”
杨寅瞬间反应过来,转过头,冷哼一声,道:“哼,老,那个,我要带我兄弟回去疗伤,这比试一事,下,下次再说。”
这位来自异域的金发少女到底有多强,杨寅其实来长安之前,就已有耳闻了,毕竟她当年在长安城惹出的乱子可不算小,事后非但没有受到任何处罚,反倒是被吸纳进了长安司,由此可见一斑,不提对方现在已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四品武人,也不提他杨寅现在已是强弩之末,就是放在平时,他也不会答应的。
不能赢的架,打来干什么,就为了丢脸吗?
只有等哪天自己的修为超过了对方,才能去长安司找她,毕竟总不能以后家里让她来做主吧,那可真是丢了大脸了,杨寅想着想着,便想起了刚才看见的香艳一幕,热血上涌,竟有些昏。
裴自然不清楚杨寅心中的种种念头,如是知道了,这位向来极重规矩的剑客,不定就要不守规矩一次了,而黛芙妮娜更是不清楚自己刚才竟被对方看了个春光满堂。
前者转过头,望向了三人之中最为干净的无心,而后者亦是察觉到了长安司这二位武侯的善意,知道他们是来救人的,所以并未继续摆出战斗的姿态,而是默默地站在一边,等待对方将自己送回城内再舔舐伤口。
“你得感谢你那位叫做李轻尘的朋友,如果不是他,我们也不会知道你被人给诱出了城。”
说着,裴还淡淡地瞥了杨寅一眼,而这位始作俑者却只是歪着头,脑子里混混沌沌的,连事情失败之后回杨府肯定要吃挂落的事都不去想了,只是在幻想着自己将来某一天,可以名正言顺地搂着她看月亮这种事。
裴眉头微皱,只觉得眼前这不识好歹的小子是越看越是讨厌,原本自己也不该因为这点小事而动怒,但今天,却是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却有不知道原因。
看来自己还是修心不够呀。
这边的无心在听闻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心中微动,罕见地吐出了一个字。
“谢。”
裴见状,心情好转了不少,微微颔首的同时,在心中暗道了一声多事之秋,这届武道会,怎么吸引了这么多不安分的主儿,只怕之后,长安司更要有的忙了,想到这,他轻声道:“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三位,回城吧。”
却不想,杨寅这时突然伸出手,朝着对方道:“今日多谢两位武侯仗义相助,此中恩情,老,在下铭记于心,但剩下的事便不好再劳烦二位了,请裴大人将我兄弟交于我带回杨府医治。”
长安镇武司与当朝炙手可热的国舅爷杨钊蒲之间,就算说不上是仇人的关系,但以杨钊蒲的能耐,也早已知道了长安司在暗中做的一些事,更别说他们几次救下了杨府欲杀之人,故而双方的关系也绝谈不上好。
这次杨寅可是在杨巳的言语刺激之下,立了军令状,带着任务出门的,可不但任务失败了不说,还被长安司的人给救了,虽然后一件事长安司的人回去之后肯定不会大肆宣扬,但如果他和杨戌跟着裴与黛芙妮娜二人一起回了长安司疗伤,众目睽睽,这件事必然被杨府上下所知晓,到时候,杨府的人该怎么看他们,义父又会怎么看他们?
不是他杨寅不感恩,相反,他此生最重一个“义”字,凡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可是这来自敌人的恩情,却不好接呀,故而他先前才会摆出一副生冷勿近的样子,哪怕黛芙妮娜救了他一命,他也绝口不提一个“谢”字。
裴眉头微蹙,似他这样的聪明人,如何不懂其中的道理,可他依然忍不住道:“你还坚持的住?”
杨寅在刚才的两场战斗中身受重伤,已经筋疲力尽,而杨戌亦然,这二人如果没了自己的保护,一旦之前的那人再度来袭,他们是必死无疑的。
虽是彼此对立的势力,但裴却很清楚,那国舅爷府上的所谓十二义子,藏污纳垢,唯有这头戴抹额的少年还堪堪能入他的法眼,虽然看似做事莽撞,一脸凶煞之气,但实际上是那十二人中最正直的一个,这样的人若是就这样死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哪怕他今日做了许多错事。
杨寅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继续坚持道:“裴大人可不要小看了杨某,这么一点路而已,我自己走得回去。”
裴无言。
他不喜说话,更不喜把同一件事说上第二遍,如果对方这样坚持,他也就不再阻拦了。
自己选的路,生死勿论。
这是他母亲在病榻上与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既是他学武的契机,也是他人生的信条。
每个人都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只要你担得住后果。
却不料,就在裴想要将杨戌直接丢还给对方的时候,面前那个一直在强撑着挺直身体的男人,突然双眼一翻,嘴里只来得及吐出一句“卑鄙”,便轰然倒下了,身体砸在地上,还掀起了一阵尘土。
裴头一次露出如此惊讶的表情,看着刚从背后突然跃起偷袭,以一记手刀敲晕了杨寅的无心,竟说不出话来。
无心做完这件事之后,就好似一个没事人一样,默默地迎着月光,一瘸一拐地开始往回走。
第六十三章 竟是女儿身
那处掌柜的连同伙计包括厨子都已经早早离开,独剩下两位客人的简陋客栈里,夜里来访的贺季真已经被李轻尘催回了长安司,这才有了刚才裴与黛芙妮娜前往城郊寻找无心的那一幕。
屋内转眼间便又只剩下了李轻尘与沈剑心二人,只不过贺季真前脚才刚走,后脚便又有人来敲门了。
照旧还是沈剑心起身去开了门,看着面前这个身穿宽大黑袍,戴着一张鬼脸面具,神神秘秘的人,沈剑心转头朝着屋内喊道:“李兄,又有人找你。”
李轻尘不用看便知道是谁,于是笑道:“阁下这次来,总算是知道敲门了,快请进吧。”
沈剑心侧身让开路,乾三笑也不客气,抬步走进了进去,然后一拱手,朝着李轻尘道:“得见李兄平安,在下便心满意足了。”
李轻尘看也不看对方,只是淡淡地道:“你出卖了我一次,我也不怪你,不过你我先前的恩情,便算是一笔勾销了。”
乾三笑轻轻地叹了口气,似有些不愿与之变得这么生疏,于是道:“李兄这么说,就让在下很是伤心了,不过在下得承认,今日之事,在下的确有亏欠李兄,但请李兄仔细回想,难道在下就没有给过李兄一些提醒么?”
李轻尘转过头,点头道:“你是生意人,这么做,无可厚非,以后你我依旧可以谈生意,这不打紧。”
乾三笑道:“李兄既然认为在下是生意人,那但请李兄想想,以李兄先前所表现出来的价值,难道就足够让在下甘愿冒着得罪杨府的风险来讨好李兄么,能给李兄一些提醒,且没有给李兄下毒,在下自问已是仁至义尽。”
正在这时,一直站在一旁,本不愿掺和进这两人的事的沈剑心,突然忍不住插嘴道:“这位姑娘此言差矣,难不成姑娘你看一个人,就只看对方有什么价值么?”
他是纯粹的江湖人,此生只是饮酒练剑,以剑卫道,如此而已,只要是他认为对的道理,他便不惜以性命去守护,只要是他认为值得结交的朋友,他才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便是路边的乞丐,只要投缘,也可以坐下来一起喝酒,对于这种所谓的“价值论”,他十分不喜,甚至是嗤之以鼻,故而忍不住开口。
可他这一开口,屋内的气氛顿时一僵,尤其是李轻尘,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那边呆立当场的乾三笑,然后又看了一眼有些莫名其妙的沈剑心,突然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万没想到,乾兄竟是一个女人。”
乾三笑被人无意间戳破了真面目,原本还有些呆滞,尚未回过神来,这时候却是下意识地回斥道:“是女人又如何?难道女人这一辈子就只配躲在男人的背后,做一些枯燥的家务事,相夫教子,蹉跎一生?”
说罢,她竟是有些愤怒地一拂袖,然后转身便走,只是步履间,明显有些慌乱的味道。
李轻尘见状,倒也没有阻拦,更懒得解释,反倒是旁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的沈剑心突然走上前,一把拉住了对方的手,想要与对方道歉。
只是未曾想,乾三笑走得太急,沈剑心又忘了控制力道,竟使得她左臂的袖子一下子被扯下来了一小截,露出了下方犹如凝脂般雪白的肌肤,尤其是在这只点了一根照明的蜡烛,所以有些昏暗的屋中,更是明显。
沈剑心见状,立马红着脸松开,停顿了一息之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抱拳道:“姑,姑娘莫怪,在下真,真不是故意的,刚才说错话的地方,还望姑娘多多担待,在下。。。。。。”
乾三笑一下子将左臂藏在背后,声音也不再跟之前一样混混沌沌,完全听不出男女,而是宛如出谷黄莺一般的清脆悦耳,只是明显带着一股子恼怒的情绪,朝着沈剑心喝骂道:“你这登徒子,说话做事,怎如此轻薄!”
沈剑心吓得立马低下了头,再度抱拳,语气极为诚恳地道歉道:“在下刚才真不是故意的,只是,姑娘,你。。。。。。”
只是还不等他将话说完,再抬头的时候,眼前哪还有乾三笑的身影,倒是李轻尘看着门口这一幕,禁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只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又变成了颇有些狼狈的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
自觉犯了大错的沈剑心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无比纠结,语气很是愁苦地道:“李兄,这,我。。。。。。”
李轻尘一边咳嗽,一边朝着对方摆手安慰道:“无妨,无妨,她若想来,自会再来,沈兄不必挂怀。”
沈剑心慢慢地挪回了原位坐下,很是歉意地道:“到底还是我不会说话,气走了李兄的客人,我。。。。。。”
李轻尘再次摆手道:“沈兄不知我与她的关系,我俩不过就是一起搭伙做生意的,我打擂,她坐庄,只是我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好好地做这笔生意,而她不过是事后小小地坑了我一把,算不得什么,我与她的恩怨已经一笔勾销,既不是仇人,也算不得什么朋友。”
沈剑心闻言,轻轻点头,表示了解,随即又有些感慨地道:“听她先前的口音,像是江南一带来的,那么一位年轻的小姑娘,敢在这鱼龙混杂的长安城里与人做生意,也算很不容易了。”
李轻尘对此倒是不置可否,只是先前在与那几个阴险狡诈之徒搏杀的时候,便听到了旁边沈剑心在说自己眼睛的事,当下更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她的事,暂且不提,在下倒是有些好奇,沈兄这眼睛,当真什么都能看穿?”
沈剑心闻言,腼腆一笑,全无含糊其辞的意思,而是毫无戒备地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
“让李兄见笑了,我这天赐武命,却与一般人不同,我自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痊愈之后,便觉醒了天赐武命,之后看任何东西,都
是一眼既透,看人可以直接看到脏腑经脉,乃至于真气运转,那时候年纪小,只觉得甚为可怖,倒也未多想,等到再长大一些,才明白了‘非礼勿视’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于是一直在努力修行,既是为了有能力守护自己心中的侠道,也是为了能够控制住这股奇异的力量,不然走在街上看谁都不着寸缕,就太过无礼了,只是刚才一时不察,不慎看穿了那姑娘的面具,又说了那些话,惹恼了她,不知何时能与她好生道歉。”
李轻尘倒不觉得什么无礼不无礼的,因为在他生活的幽州,那里的姑娘家们一向大胆,若是路边的闲汉子们以荤言秽语去挑逗,那些女人只会以更加露骨和不堪的言语反击回去,若是那边的汉子们怂了,不敢说话,她们反倒还要叉着腰,大声地嘲笑你一番哩。
不过是看到了她的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让李轻尘感觉颇为有趣的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这乾三笑,竟然会是一个女人,而且听沈剑心的意思,年岁也不大,真不知是如何敢来长安与人做这种生意的。
“我倒有些好奇,她到底长的是什么模样,沈兄可有记住?”
提起这事,沈剑心倒是突然来了兴致。
“想我家乡渝州,自古便出美人,可在下活了整整十六年,却是从未见过如此一位女子,真可谓是一眼难忘呀。”
说着,他竟忍不住面露丝丝憧憬之色,喃喃念述道:“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铅华弗御。云髻峨峨,修眉联娟。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奇服旷世,骨像应图。”
李轻尘过往被幽州司里那位人人都不待见的崔先生强逼着读书识字的那份记忆一下子被勾起,随即忍不住打断对方道:“这不是数百年前那位号称才高八斗的曹子建所书《洛神赋》么?”
沈剑心眨眼间被人戳破了那份小心思,赶紧红着脸解释道:“这,总之在下先前一看到她,脑中便自然地浮现出了这些句子来,具体什么模样,反倒是忘却了。”
这位自打来了长安城后,除了按时去往武道会演武场上参加演武比试之外,就是在平康坊里喝得烂醉之后呼呼大睡的渝州少年,忍不住又伸手取下了腰间的酒葫芦,拔开塞子,然后仰头便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接着侧着身子,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窗外打进来的皎洁月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倒不是他喜欢流连花丛,看那莺莺燕燕,只是这平康坊的酒,一向都是长安城内最负盛名,也是滋味最好的,而少年又极喜欢喝酒罢了。
千般愁,万般愁,皆可付之一醉,以这涛涛江河之水,洗尽一身疲累。
酒酣之后,登高台而揽月,方才是人间最自在,最潇洒的事呀。
第六十四章 场外有舌战
吸引了天下人目光的大洛武道会进行到现在,其实已经快要接近尾声了。
能够连胜三轮走到这里的,都已属强者之列,单靠运气,是绝无可能在这种群英荟萃的武人盛会中脱颖而出,故而今日连那些一直不曾露面的大人物,竟都亲自来此观战。
当然了,他们自然不会跟外面的那些底层百姓一样,只能在拥挤的人潮中尽量地踮起脚尖,眼巴巴地往里望,以他们的权势,足以在演武场内,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并且受到长安司武侯们的贴心保护。
无怪连一向不给外人面子的长安镇武司都会妥协,因为这帮人背后所代表的势力,就是整个长安,甚至就是整个大洛,别说他们了,连新帝,都不可能直接与这帮人对抗。
这一轮,乃是从剩下的三十二位参赛者中决出十六人,无论胜败,他们都已经有资格得到这些人的亲自下场招揽了。
礼贤下士,不断地吸纳新鲜血液,也是世家门阀的子弟们保持长盛不衰的根源之一。
一朝踏入钟鸣鼎食之家,之后生活的一切花销都将有人负担,这对于那些其实对武道之途追求并不太高,或者是早早便已经想好了自己未来的路的人来说,绝对是最好的一种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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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凉州赶了千里路带来的两件衣服,结果都被同一个人给弄得破破烂烂,最后还是在李轻尘的执意要求下,才重新买了一身衣服的无心站在擂台上,被这一件贴身的雪白长衫衬托得愈加缥缈出尘,仿若一位神仙座前的童子。
无心稍微扭动了一下身子,发现衣服并不会怎么限制他的行动,就没有多管了,只是却有一件事让他有些不开心,因为他脚上的伤,还未真正痊愈。
不过也还好,虽然对于市井里的普通人来说,这可能就是伴随自己一辈子的残疾,但对于这些生命力极其强大的武人们而言,其实不算什么太了不得的伤势。
且不说在武人的下三品修行中,就有专门针对身体筋骨血肉的重重强化,在晋升中三品之后,武人自身的气血凝聚为真气,身体的活力进一步增强,真气包裹伤处,可以极快地增加伤口愈合的速度,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伤或许连半刻钟都不需要。
当然了,相对于李轻尘这种整条手臂的筋骨都被外力所完全撕裂,但在短短几息之间便可以完全愈合的怪物而言,普通武人还是差了太多太多。
不过,除开这件事,还有一点,让无心感觉有些烦躁和紧张,那就是周围那些针对他的喝彩声,实在是太吵了,让这个自小在森林里长大,常年与野兽为伍的少年感觉很不适应。
不过倒也不怪场外的人如此热情,毕竟他连胜三场,过程皆是摧枯拉朽,两位是那扶桑岛国远道而来的武士,这倒算不得什么,毕竟他们大洛人,尤其是长安人天生就有着一股子骄傲,向来都是视四方之众为蛮夷罢了,倒是第三场的对手,可是那位裴家小魔王的亲弟弟,
实力也是不凡,能将他一招打伤落败,这就有些了不得了。
更何况无心这幅皮囊实在是生得太过俊美,五官就好似天地雕琢的美玉一般,毫无瑕疵,再加上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十分冷峻,两者相加,就宛如冬季大雪天的梅花一般,惹人瞩目。
只要是见过他的,无论男女,皆会不由自主地被其容貌气质所吸引,心神沉醉,无法自拔,前些日子据闻长安城内还有一位不知身份的男性豪客,竟在私底下扬言一定要将其收入自己的帐中,还说什么就算将他那十几房小妾都加起来,也不及其姿容之万一,当然,这话传出来之后,自然引得长安城内的女人们极为不满,只差揪出这人的真面目,就要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他了。
当然,就连那个酒后放豪言的男人自己都清楚,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以一位年纪轻轻,便晋升五品的武人的骄傲,就注定他不会成为什么人的玩物,无论那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背景。
武人们,绝大多数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性子,真要到了床帏间,那位在长安城内身份不俗的大豪客自然就会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恐惧。
总之,这位从凉州远道而来的美少年,只靠着短短十余天的时间,最起码在长安城内女性那边的声望都已经压过了狂龙,更别说其他人了。
要说李轻尘都得感谢无心,若不是因为他就住在自己隔壁,李轻尘也不至于声名鹊起的如此之快,哪怕他刚刚才打赢了张藏象。
不过,等到对面那人上场的时候,场外的欢呼亦是一阵接着一阵,显然,这人来头也不小。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长安侠骨,林慕白。
林家乃京畿道四大家族之一,势力庞大,身为林家少爷,出身便已是显贵至极,又生得一副英俊潇洒的好皮囊,白衣佩剑,极为显眼,再加上时常行侠义之事,别说在长安,在江湖上的名头亦是不小,他能够拥有很大一片死忠簇拥,并不奇怪。
林慕白腰佩长剑,这自然是长安司已经检查过的,在演武场上,是严禁黄品以上的兵刃出现的,走上台后,他主动一抱拳,微微一笑,语气极为亲切,不知道的还以为双方是什么好朋友。
“无心老弟,你我又见面了。”
无心等他走近一些后,突然重重地抽了一下鼻子,虽然脸上的表情依然很是冷漠,不过一向不会说话,也向来都不爱说话的他,却是罕见地开了口。
“是,你。”
林慕白心中一突,眉头微蹙,可语气却毫无波动,甚至还特意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
“无心老弟这是何意?”
无心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长安司武侯,也是主持他们这一场比赛的裁判。
这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那位长得两撇八字胡,高高瘦瘦的长安司武侯当即运足真气,朗声传音道:“甲丑,第一场,无心,对战,林
慕白,开始!”
一言既出,他便一个干脆利落的翻身落下了擂台,与此同时,原本看似站姿松松垮垮的无心却是瞬间就冲向了林慕白,其速度之快,竟丝毫看不出他脚上的伤还未痊愈。
林慕白心中微微一惊,但反应过来之后,亦是不慌,手一抖,长剑出鞘,便有道道碧蓝色的剑气出现,一道又一道,排兵布阵,宛如铁甲大军一般地朝着对面扑去。
外面正在围观的人中,立马便有识货的惊呼道:“是林家家传绝学《碧海潮生决》,一旦使出,劲力无穷,连绵不绝,最擅持久战,想当年林家老祖,那位位列我大洛凌烟阁十二功臣之一的林郁将军,便靠此神功,以一人一剑,孤身挡住敌方万人大军数个时辰不得寸进,自此声名大噪,被誉为‘海崖铁壁’,名垂青史!”
说到末尾,他竟还有些幸灾乐祸地来了一句道:“嘿,那长得就跟娘们儿似的小子这次可要倒霉了,碰见谁不好,偏生碰见了林公子。”
此话一出,旁边一大帮原本还因为对方的一席话变得有些焦急,正全神贯注看着场中比试的莺莺燕燕们立马忍不住转头驳斥道:“呸呸呸!亏得你娘将你生了这么大个个子,却一点基本的礼数都没教给你,就你这只会在场外大放厥词的懦夫,不知将你丢进去,又能闯过几轮?”
“是了是了,只会在场外说长道短,又算什么英雄好汉,你可敢当着他的面说?”
那汉子不过就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心里其实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是那去了喉结就跟娘们儿没两样的小子的对手,但话说到这了,他怎么能认输,当下虽然面色涨红,却还是忍不住扯着脖子道:“我,我怎么不敢,你让他现在出来,你看我敢不敢说!”
可以他一人之力,又哪里抵得过这些最擅与人“文斗”的女子,此话一出,立马便又有一位盘着云髻的姑娘一边摇着手中绣着一朵翠绿荷花的团扇,一边冷笑着道:“呵,我看你呀,无非也就是嫉妒无心生得好看,武艺又高强罢了,所以才在这里故意贬损他,如此小人行径,真是让人作呕呢!”
旁边立刻就有人大声附和道:“姐妹们,快理他远些,省得等下他又满嘴喷粪的时候,熏到了咱们。”
“哼,看着长得五大三粗的,可若论男子气,却不如无心哥哥远矣。”
姑娘们七嘴八舌地说个不停,顶不住这帮长安姑娘的言语讥讽,却又不好发作,更不可能出手,且不说这帮姑娘们不少都是穿金戴玉,不定是哪家的大小姐,他若真这般做了,只会让周围的男人们都一并看不起他,故而到最后只能撂下一句“哼,好男不跟女斗,你们懂个什么,等下他输了,看你们还怎么说”,然后便灰溜溜地躲远了。
只不过这帮女人却不打算放过他,竟一齐鼓足了嗓子,大声道:“输赢能证明什么?且不说他长了无心哥哥几岁,更何况就算是输了,也比你这只会在外面说人家不是的癞蛤蟆强了百倍!”
第六十五章 最不讲理的
碧蓝色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的剑气扑面而来,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大军在不停前压。
如此厚重并且真实的压迫感,甚至让周围的看客心中都变得沉甸甸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如此实力,真不愧是那位曾两度救下太祖皇帝,更以一人之力阻挡敌方万人大军不得存进的林郁大将军的后人,只是一招,便尽显家学之深厚。
然而,面对着这种可攻可守,步步为营,近乎是天衣无缝的攻击,无心却是不退反进,以单脚蹬地,速度依然极快,他伸出双手,十指弯曲,犹如野兽的利爪。
如果将林慕白挥出的一道道碧蓝色剑气比作是一块针眼细密的上等丝绸,那无心的手,就仿佛是用来勾线的针,来回穿插,便将其轻而易举地一一拆解。
如此一幕看得林慕白心中微微一惊。
他从未见过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怪物,寻常武人若是面对他的剑气,不是先逃走避其锋芒,便是以其他绝学硬碰硬,哪儿有这种单靠双手便可以游刃有余地拆开自家老祖成名绝技的。
此刻的他,总算是体会到了杨寅曾经的痛苦了,因为在面对无心的时候,他之前的一切战斗经验,几乎都不起作用,此人的路数根本就不是寻常武人的样子,毫无招式,毫无章法,偏生还让你对他毫无办法。
不过好在他们林家家传的《碧海潮生功》本就不擅长爆发,而一向是以连绵不绝的真气所闻名,此刻他体内的真气滚动,手中长剑不断挥舞,便有一道道剑气生成,不断地在填补那道“碧波潮汐”的空隙,与此同时,他脚下更是不停在台上挪移,白衣飘飘,显得是潇洒至极。
两人皆穿白衣,动作又十分敏捷,就好似两只穿花蝴蝶一般,不停在擂台上腾挪飞舞,只不过这其中的凶险,却不足为外人道也。
双方在僵持了十几息后,林慕白便已经敏锐地发觉了问题所在,那就是眼前这少年似乎真的就不会其他任何的武艺招式,全程一直在拆解自己打出的剑气,完全没有第二招出现。
“你到底是从哪里跑出来的野人!”
场面僵持,林慕白竟忍不住低声地骂了一句。
想他自小接触的,不是什么武林名宿,就是也出身名门的同龄人,比试多是你来我往,点到为止,哪儿会有这种怪胎,战斗起来就跟野人一样粗暴,可偏生又让他一时无可奈何,他心中自然就有些烦躁了。
无心一旦进入战斗之中,心神便完全沉浸,他根本就没听到林慕白刚才说了什么,当然了,就算是听到了,他也懒得开口就是了,他只是在默默地用手拆解着面前的剑气,同时黏着林慕白,不让他施展身法拉开距离。
所谓是一寸长,一寸强,对方手中有兵刃,一旦拉开距离的话,势必会占尽优势,故而无心一开始就全力冲刺,为的就是跟上对方,这样才能伺机取胜。
眼看着光靠“碧波潮汐”这一招根本就无法取胜,林慕白当
即将手中的剑势一转,从容地使出了家传绝学的第二招。
“怒涛拍岸!”
当下这些层层叠叠的碧蓝色剑气再不是如海上的浪涛一样,虽然看着连绵不绝,但其实力量并不强,现在的剑气,就宛如是一个大浪扑面而来,剑气节节升高,然后带着一股厚重又霸道的气息,迎头砸向了无心。
直觉极为敏锐的无心早在他刚一抬剑的瞬间,便已经开始后退。
却见那一道道碧蓝色的剑气突然往前猛扑,无心到底还是因为脚上的伤,慢了一瞬,当下只得将双手交错,挡在前方,剑气撞在身上,好似大潮扑面,虽然进不得一丝一毫,但水花四溅,依然在接触的一瞬间,便在他的手臂上割开了数个口子。
然而,还不等林慕白在另外一边高兴太久,无心便松开了手,面无表情地迅速前冲。
他一头直接凶猛地撞碎了前方残存的剑气,瞬间便逼至了林慕白的面前,后者心中大骇,赶紧便想着后退,同时竖剑于胸前,只是他快,无心却比他更快,不等长剑削过,便直接一爪打中了其胸口。
林慕白胸口的衣服被瞬间撕裂,胸膛上顿时出现了四道肉眼可见的血痕,痛得他只能努力咬着牙才勉强忍住了下意识的叫喊声。
不过他反应速度亦是极快,虽然刚才慢了一分,被无心给一爪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身上,但他将手腕一翻,长剑便顺势改变了去向,不再去削无心已经缩回去的手,而是正面直刺。
距离太近,无心躲闪不及,只得硬挨了这一击,肩膀被长剑洞穿的同时,林慕白更是一脚踢在无心先前受了伤,有些使不上劲的那只脚上,打得无心一个踉跄。
以气御物,哪怕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稻草,一旦被真气灌注,亦有杀人的能力。
虽只是一柄黄品级别的普通长剑,但在林慕白体内真气的包裹之下,业已有了摧金断石之力,只是黄品的兵器碍于其材质问题,一旦长时间地灌注武人真气,很快便会破损,而这也是武道会演武规矩的一种平衡。
肩膀虽然受伤,但无心却在间不容发之际成功地避开了要害,只是血肉被洞穿罢了,完全不碍事。
随后无心的反应更是狠辣,在那一个略微的踉跄过后,他反倒是以更快的速度撞向了林慕白,而后者胸口处的伤势更加严重,刚才被无心一抓,肋骨都已经碎了大半。
眼看无心再度朝着自己扑来,如此近距离之下,林慕白再不敢留手,一手绝技已是倾力使出。
翻江倒海!
此乃《碧海潮生功》中的一记杀招,刚好够他以五品的实力使出,长剑往前一刺,便听闻有海潮声阵阵,轰隆作响,一道道远比先前更加巨大,威力更强的碧蓝色的剑气在翻滚间,一下子卷向了无心,似是想要将他拉入大海之中,以海洋之力,将其彻底轰杀。
演武场内外,稍微有几分武学功底,能够差不多看清楚场上局势的人都明白,这是一记
胜负手所在了,林家公子的这一击若是被破,接下来只会更加被对方压制战斗区域,一旦再度被对面那擅长近战的小子逼近,顷刻间就是落败的下场。
伤势虽未痊愈,但出来走动两步却完全不成问题的杨寅一个人躲在场外偷偷地看着,眼见这一幕,忍不住开怀大笑了起来。
他虽是国舅爷府十二义子之一,并且实力强劲,但其实杨寅在外抛头露面的次数并不多,故而场外还是有不认识他的,忍不住问道:“这位老兄,你在笑些什么?难不成是在林大公子身上下了重注,现在眼看着林大公子要赢了,方才如此高兴?”
杨寅转过身,他的身材本就极为高大壮实,几乎不输那位从洛阳远道而来参赛,修炼《龙象般若功》的张藏象,哪怕眼下刻意收敛了气势,但一眼望过去,周围的人也下意识地缩成了一团。
他脸上露出一副刚吃了屎的恶心表情,朝着一旁连啐三声。
“呸呸呸,就算林慕白这个伪君子能赢,老子也不稀罕挣他这份臭钱,更何况这一战他必输无疑,老子笑,是笑他这伪君子马上就要输了而已!”
旁边有林慕白的支持者不愿意了,立马反驳道:“你这混汉子,怎地凭空污人清白?林公子可是世所公认的真君子,‘长安侠骨’,你怎可如此侮辱他,更何况我看场中胜负已分,那小子绝不会是林公子的对手,你呀,可丢人喽!”
又有人躲在人群之中喊道:“嘿,看你这模样,不会是对那小子感兴趣吧,没想到兄台的口味,竟如此特殊呀!”
此言一出,不少人看向杨寅的眼神,都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起来。
大洛风气开放,好男色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甚至城中针对有此特殊癖好的客人们所开设的娼馆也算不少,但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这样说,到底还是激怒了杨寅。
只是还不等这个头脑简单的杨恶虎将刚才那个故意躲在人群中乱说话的小子给抓出来好生教训一顿,四周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呼声。
杨寅循声望去,随即嘴角一勾,大笑道:“快看老子说什么来着,这伪君子怎么可能是无心老弟的对手嘛!”
擂台上,林慕白亦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甚至都忘了眼下还在比试之中。
在他面前,无心身周真气鼓荡,以最野蛮的办法,破除了林慕白的绝招。
无心虽然没有剑气可用,也从来都不知道什么绝学不绝学,招式不招式的,可在他的身体里,却藏有多得让人咂舌,连杨寅都感觉到嫉妒和无奈的磅礴真气。
这些真气一下子涌出来,便以摧枯拉朽的方式摧毁了林慕白的剑气。
一道道剑气凶神恶煞地扑面而来,可没想到迎上它们的,却是一股无可匹敌,完全不讲道理的狂风,这阵狂风刮过林慕白,他张着嘴,发出意味难明的声音,同时呆呆地看着无心,竟似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第六十六章 幻术也无用
当林慕白被打下擂台的时候,心中充斥着的,是浓浓的疑惑,而非单纯对于这个既定结局的震惊。
这世上当真有人,可以在不过区区五品入境修为的时候,便拥有浩如烟海一般磅礴无限的真气吗?
我是否在梦中?
是了,这一切其实都是一场梦吧,我林慕白还没有输,林家也没有输,等我从梦醒来,就该去演武场参加比试了,我林慕白这一次一定会让天下人都知道林家子孙的实力。
刚巧,这次自己的对手正是那个讨人厌的小子。
哼,明明只是个从凉州跑来的穷酸破落户,竟然在自己主动出手帮他解围之后都不知道感恩戴德不说,还敢顶撞和无视自己,这真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还有那个叫李什么尘的,一个从幽州来的乡下人罢了,竟也敢当面忤逆我,这次武道会只要被我碰上了,也一定要让他好看!
林慕白的瞳孔微微扩散,表情显得极为呆滞,显然,他的意识眼下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幻想中,在那里,他是赢家,是无所不能的武魁星,是林家的骄傲!
只可惜,一只无情的大手将他瞬间拉回了现实,蓄着两撇八字胡的长安司武侯单手提着跌下擂台的林慕白,然后朗声道:“甲丑,第一场,无心胜出!”
此言一出,场外顿时响起了一阵极为热烈的欢呼声,只不过在欢呼雀跃的,几乎全都是女子,而在唉声叹气的,则大多都是男人,唯有杨寅一个人站在那旁若无人地大笑着,并且还随手把一个看他很是不爽,所以想从背后偷偷给他来上一击闷拳的浑小子给丢了出去。
反观场内,就要显得安静许多了,场上两人之间的比试固然精彩,但全神贯注在关注和分析的,却不多,绝大多数参赛者都在闭目养神,默默地将自己的状态提升至巅峰。
至于周围够资格能有一席之地坐下观看的观众里,就算有因为无心的原因而缠着自家大人一起过来的年轻少女,也都没有如外面那些人一样毫无风度地大吼大叫,但看向无心的眼神,倒是变得愈加炙热了。
她们自己其实也清楚,她们的婚姻,永远都轮不到自己来做主,既然总归是要为家族牺牲来换取利益的,那为什么不嫁给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呢,无心无疑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再看这边,终于回过神来的林慕白一下子甩开了旁边长安司武侯的手,努力站直了身子,看着正准备走下擂台的无心,他双眼一下子变得赤红,正要开口大叫,却又硬生生地忍住了,转而一抱拳,风度翩翩,貌似真心实意地祝贺道:“无心老弟技高一筹,在下输的心服口服!”
然而,无心根本就没有回头,而是面无表情地走下了擂台,素洁的白衣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反倒是更加衬托得他凛然不可侵犯,不知多少女子看得目眩神迷,几乎为之倾倒。
底下背着剑的沈剑心遥望着远处无心的背影
,吐了吐舌头,忍不住感叹道:“李兄,你这朋友还真是。。。。。。”
说到这,他竟一下子顿住了,因为他一时竟想不出用什么话去形容对方,虽然三天前的夜里,他曾在客栈与对方一见,但也只是匆匆一面罢了,当时只觉得此人气质冷冰冰的,就好似荒原上的孤狼,见面了也只有一个“谢”字,其他的什么也不说,可没想到他的实力竟然如此可怖。
他与林慕白同样是剑客出身,故而能比寻常人更容易看出其中的门道,首先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林慕白的家传绝学的确不亏是在地品神功中也有一席之地的真传,的确是威力非凡,奈何碰上了无心这种怪胎,依然是毫无办法,若是自己对上他,该如何做才能取胜,这还真值得去好生考虑一二。
李轻尘想起一时,轻声道:“怪物吗?也许在寻常人的眼中,你我也是怪物呢。”
当沈剑心还欲再言的时候,台上又响起了长安司武侯传唤的声音。
“甲子,第二场,李轻尘,对战,杨卯,双方入场!”
李轻尘眉头轻轻一挑,暗道一声有意思。
三天前杨府的人在长安城内公然伏杀自己不成,没想到今天倒是主动送上门来了,不过看这意思,估计还是试探居多,毕竟杨卯乃是杨府明面上参加武道会的四人中实力最弱的一个,能走到现在,其所拥有的价值也差不多要被榨干了,眼下正是要利用她剩下的一点价值,继续试探出自己的弱点和极限罢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为了给狂龙杨辰铺路,当然,在狂龙自己看来,这些都是没必要的事。
沈剑心在一旁小声叹息道:“听说这杨卯也极为擅长幻术,偏生没有被我所遇上。”
说罢,他伸手一把拉住了正欲走上台的李轻尘,低声告诫道:“幻术之妙,在于可使敌人于无形之中中招,虚虚实实,一旦陷入其中,便难以再保持灵台清明,不过以她只能,只怕连近身李兄也不敢,李兄只需记住八个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
李轻尘露出自信的笑容,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对方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示意了解,接着几步便轻松地跃上了得有一丈高的擂台。
作为对手的少女杨卯亦是紧跟着跃上了擂台,样子比李轻尘看着都还要年轻,身材娇小玲珑,脸颊上还挂着一点婴儿肥,望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只怕一般武人见了她都不忍动手。
在长安司武侯宣布比赛开始之后,对方抿了抿嘴,伸手一抱拳,正要开口,李轻尘却是想也不想便直接前冲。
擂台如战场,李轻尘才懒得和杨府的人多说半句,任凭你年纪再小,只要站在自己对面,就是敌人,况且这世上奇门异术不知多少,幽州司就曾有人遇到过一位奇门武人,明明年逾不惑,却仍旧扎着羊角辫,扮作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然后装作被刚刚路过的马车给吓到,撞入了一位尚还年轻的幽州司武侯的怀中,直接
把他肠子都给抠了出来,那一次,死了不少人,才终于将此人镇杀。
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别轻敌。
然而,杨卯似乎是被他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影朝着自己冲来,也不动弹,好像是被吓傻了一般。
李轻尘见状,眉头微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到底还是因为不愿对一个小女孩儿下重手,故而化拳为掌,往对方的肩膀上推去,岂料一拍之下,面前的人竟化作了一团粉色的烟雾,徐徐消散在了空气之中,而他当即转身四顾,可四下又哪儿有对方的身影。
与那同样擅长幻术的蜃羊杨未编制出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庞大幻境来困住敌人不同,李轻尘发现四周的环境并未改变,因为擂台周围的人群依然在,而且眉眼也充满了灵性,定然都是真实的人,只是场上却独独少了自己的对手。
与此同时,一团团粉色的雾气也不知从哪里冒出,然后一齐朝着李轻尘涌来,李轻尘不知这是何物,但也清楚,定然不能让它们近身,当即一踩地,真气如一道圆环般扩散出去,想要将这些粉色的雾气击碎。
却不想,那些粉色的雾气就好似无形之物,真气撞在上面,便直接穿了过去,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激起。
李轻尘面色一沉,暗暗思索。
是幻术?
还是天赐武命本身的能力?
他不清楚,但眼看粉色雾气加速朝着自己扑来,当即一下跃起,朝着雾气外围跳出。
只不过,人在空中,他转头四顾,突然间眉头一皱,当即用自己的左脚踩住右脚,轻轻一蹬,使了一招“梯云纵”,于空中借力,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落在了更近一些的地方。
果然!
落地的感觉非常奇怪,因为看上去他明明站在实处,但脚下的感觉,却是有一半悬于半空的,换句话说,如果刚才他不强行往回退一步,那他已经掉下擂台了。
好生厉害的幻术!
想当初自己利用演武比试的规矩,勉强赢了张藏象,结果没想到,转头便有人用同样的办法来对付自己了,李轻尘苦笑一声,暗道这果然是一报还一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正在这时,背后突有劲风袭来,李轻尘清楚,这是对方想要趁机全力将他打下擂台,不过双方之间的实力差距,其实还要大过先前李轻尘与张藏象的实力差距,他根本就没有转身,但往后一伸手,却准确地抓住了对方的喉咙。
“下去吧!”
李轻尘脚下一扭,转身回到擂台的瞬间,一下子将背后那人直接丢下了擂台,只是不等落地,便有一位长安司武侯过来将其稳稳接住,同时,李轻尘面前的场景也是稍微模糊了一下,不再是擂台中央的模样,而是擂台边缘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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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时不更七夕更,或许这就是人生
第六十七章 刀魂与剑魂
等到旁边那位身为裁判的长安司武侯终于当众宣布了比赛的结果之后,一直神经紧绷的李轻尘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心中对于这些擅长奇门异术之人,却是变得更加警惕。
虽然看似他刚刚胜得很轻松,只是一招便将杨卯成功丢下了擂台,可实际上,他刚才离落败,真的就只差半步而已。
相较于和这些擅长使用幻术和布局的对手斗智斗勇,他倒宁可和张藏象那样直来直去的对手打得血肉横飞,前者需要处处留意,实在是太过耗费心神,而后者无疑就要轻松多了。
最终能够赢下这一场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李轻尘在第二次去看擂台四周观众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小细节,那就是杨卯幻术笼罩的范围并不大,或者说,长安司根本就不允许她的幻术影响到除擂台上的对手以外的人,这跟不会让台上战斗的余波落在看客身上是一个道理,所以周围的人,就成了他最终确定真实世家最重要的一个工具。
从他们瞳孔的倒像中,李轻尘成功地看到了真实的擂台情况,故而当他跃出躲避那些不知是什么作用的粉色烟雾的时候,他才会在关键的时刻往回撤了一步。
到最后他确定杨卯真身的位置,也不是通过背后的风声来源,事实上,当时带起一阵风声的,只是一把故意射出的暗器罢了,真正的她,已经悄悄地潜伏到了自己的身侧,如果当时自己转身去抓暗器,就算不被伤到,但侧翼一旦失防,很容易就会被对方打下擂台,导致被直接判负。
还好,虽然惊险,但依然成功地晋级到了下一轮,而那边的沈剑心也很快地结束了战斗,这位从渝州来的少年,亦开始崭露头角,同样是剑客,他却不像林慕白那样,以剑气大军压迫敌手,当对手死活都破不开他的三尺剑围后,便直接认输,也算是光明磊落。
同样是外乡来的年轻人,沈剑心也搬来了客栈居住,按照他的话来说,那就是当时在什么不知道的情况下选择跟李轻尘并肩作战,就等于是得罪了杨府,反正事已至此,还不如抱团在一起,也能安全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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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轻尘和沈剑心结伴回到客栈的时候,却发现老王已经等在屋里了,照旧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一晃一晃的,手里捧着一本名字就很香艳的书,时不时还露出一抹饱含深意的笑容。
听到开门声,老王这才依依不舍地收起了手上从黑市买来的,带图画的珍本,然后笑嘻嘻地回头道:“尘小哥终于回来啦,,还有朋友,也不介绍介绍?”
李轻尘面无表情地道:“身为长安司武侯,难道不应该记住每一位武道会的参赛者么?”
老王毫不在意地打了个哈欠,甩甩手,道:“这老子哪儿有心情去记,武道会三年一届,老子都已经看了十届,能记住的,也就是几个人而已。”
他自己就曾夺过武魁,寒来暑往地看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里,许多后
辈都只是昙花一现罢了,他需要去记么,真正能走到高处的,他自然会从各种地方听到对方的名字。
不过沈剑心倒是记得老王,且不说先前他在演武场里那震慑杨府四人以及周围无数看客的一手实在是让人印象极深,让人想不记住他都不行,况且老王虽然为人看着不怎么正经,但实际上名头可不小,尤其是对他这个很早便立志加入长安司,以剑卫道的人来说,长安司内现存的每一位武侯,他其实都有所研究,更何况老王成名实在是很早。
“王前辈,久仰大名!”
老王偏过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知道我?”
沈剑心当即重重地点头,语气有些激动地道:“那当然!八年前,王前辈在渝州城以十五道兵魂镇杀了在渝州兴风作浪多年的夜魔程远,当时我便听父亲讲过此事,此后一直都记在心中,只是没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前辈,一直深以为憾,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了。”
老王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了羞涩的神情,轻轻地摆了摆手,谦虚道:“只是虚名,虚名罢了。”
说着,他又露出了一副追忆的样子,喃喃道:“嘿,其实呀,当时以刀剑二魂就足以杀他了,不过呐,当时旁边围观的姑娘们实在是太多,我呀,就故意多用了十三道,现在一想起当年那些姑娘们的眼神,啧啧,真是怀念呀。”
老王一只手磨蹭着下巴上的胡渣,有些惋惜地道:“唉,只可惜当时走得太急,不然说不定老子在渝州连孩子都有了。”
“呃。。。。。。”
沈剑心面色一僵,原本满是敬佩的眼神慢慢地转为了有些茫然无措的呆滞。
老王一下子反应了过来,重重地咳嗽两声,然后正气凛然地道:“咳咳,那个,那个,咱们镇武司之人,当以除魔卫道,维护人间秩序为己任,什么儿女情长,都要暂且放在一边,我这是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在告诫你们,你们两人以后若是加入了长安司,也当谨记,啊,谨记!”
李轻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中暗道这种没一点正形的老油子,就是在他们幽州司都没见过几个,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修到的上三品。
刚才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差点毁了自己在一位后辈心中的美好形象,老王不得不继续岔开话题道:“好了好了,闲话不多说了,老子,那个,我这次来,是有公事的,李轻尘,你随我走一趟。”
李轻尘也没多问,只是点头道:“好。”
两人没有拖沓,而是迅速离开,去往长安司。
有老王在前面开道,路上的人连例行的盘问都省了,一般来说,就算是腰悬武牌的长安司武侯带人进来,也得进行例行的盘问和审查,毕竟易容冒充也不是多难的事,而长安司内部又是重中之重,容不得丝毫的马虎,但面对他,连看门的两人都显得很是无奈,寻思着若真是按规矩上去仔细盘问他,挨一顿臭骂也就算了,这老小子有的是恶心人的法子,故而只得
作罢。
成功地进了长安司,老王这才传音解释道:“你要天品真经,可以,但看守武库的老不,哎,那个,袁老前辈想要见见你,许是起了爱才之心,毕竟一百多年来,借阅天品真经的人屈指可数,倒不是功劳不够,而是很少有人会不自量力地去修行天品真经,希望你不会是这种人。”
李轻尘嘴角一勾,故意道:“看看也无妨,倒也不是一定要修行,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罢了。”
此言一出,就见原本正在前面带路的老王猛然驻足,李轻尘正要开口解释,没想到老王一转身,突然一下抓住了李轻尘的双手,然后完全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道:“轻尘哥哥,您可别逗我玩了,您知不知道看一次天品真经需要什么代价?老子可得再在这里卖命四十年才能补上啊!天可见怜,老子原本打算再待几年就离开这破地方,出去祸害,啊不是,跟女侠姐姐们驰骋江湖的!”
一声“轻尘哥哥”叫得李轻尘头皮发麻,他费劲地想要拨开老王那不知粘了什么东西,黏糊糊的手,却没想到力量上完全不如对方,双手依然被对方死死地扣住,他只得无奈道:“王前辈,请您自重,路上这么多人看着呢,我才刚来长安不久,倒是无妨,但您的名声坏了那就不太善了。”
老王闻言,面色一肃,马上松开了手,手一伸,一柄虚化的长刀被他握在手中,轻轻地搁在了李轻尘的肩头。
“反正老子说过了,你夺武魁,老子亲自开门迎接你加入咱们长安司,可如果不行,你就趁早滚蛋,如果因为你小子的原因,老子要再给长安司白干四十年,老子到时候一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刀乃百兵之胆,杀气最重,落在肩头,李轻尘连站都快站不住了,完全是咬着牙,强撑着才能站直不弯腰,一股股无形的杀气更是不停地萦绕他全身,让他感觉好似坠入了冰窟窿一样,禁不住开始发抖。
“王前辈,我刚刚开玩笑的,您,您先把刀移开。”
老王收起刀魂,李轻尘正要说话,下一刻,并又是一柄剑魂轻轻地落在了李轻尘的另外一边肩头。
剑乃百兵之君,锋锐第一,那些无形的剑气穿透性极强,丝丝落入李轻尘的身体里,瞬间便开始无情地破坏他的经脉脏腑,导致他不得不催动起了天赐武命的能力。
“王,王前辈。。。。。。”
刀魂伤神,剑魂伤身,剑气刀气在体内纵横肆虐,李轻尘现在连开口都要费好大一番力气,不过对面的老王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又加了一点力气,这下李轻尘倒霉了,他脚下一软,再也站不住,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还在不停地抽搐着。
第六十八章 前路也漫漫
刀魂杀意凛然,可锤炼人之神魂意志。
剑魂锋锐无双,可锻炼人之体魄筋骨。
现为长安镇武司武侯的老王,自幼便是一位让同龄武人都难以望其项背的,真正意义上的天才。
年轻时候的他,曾以碾压之势,轻松战胜各路对手夺下武魁之位,无论是拥有什么样的天赐武命或是无上绝学,在他的面前,皆不堪一击。
也正因为如此,方造就了他的心高气傲,甚至连传说中的天品真经他也完全不放在眼中,反而是想要自创绝学,通过完全领悟天下各类兵刃的杀伐真意,融为一炉,以此做为踏脚石,一举超越九品十八境,踏入传说中的境界。
十八道兵魂,已经完全涵盖了天下间所有的兵刃,而老王也的确为天纵之才,化虚为实,十八道兵魂在杀伤力巨大的同时,也无时无刻不在淬炼着己身,经年累月地强化肉身与神魂,只不过,像现在这样外放两道兵魂,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得控制力道帮助他人进行修炼的,还是第一次,若非是李轻尘,他绝不会这么做,哪怕这对他而言,也是一种修行。
也得亏是李轻尘,不然一般人绝受不了这种好似千刀万剐一般的痛苦,而且他们身体的恢复速度也绝不可能跟上老王手中剑魂剑气的破坏速度,哪怕那只是一丝罢了。
过了好一阵,老王才伸出手,将还在昏迷之中的李轻尘从地上给拎了起来,然后毫不客气地左右两个大嘴巴将其直接抽醒。
“行嘞,区区五品入境的修为,就能撑住老子两道兵魂真意,你的确有资格去那一般武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地方走一趟,不过这剑魂真意与刀魂真意可不是那么容易消磨的,刚好离下一场还有一段时间,中间你就好生领悟老子的得意绝学吧。”
已经醒转过来的李轻尘脸色苍白,很是虚弱,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同出一脉,但又从根本上截然不同的力量依然在自己身体里纵横肆虐,所以他必须得时刻保持专注,才能够勉强维持站立不倒下。
老王却不管这些,而是自顾自地就开始往前走,却也不管后面的李轻尘跟不跟得上,两人一路走走停停,原本只需要一刻钟的路,却硬是走了一个时辰,才总算是来到了武库门口。
“沿着这条廊桥一直往里走便是,里面有位老前辈姓袁,就是他点名要见你,臭小子机灵点儿。”
身为一位自小就开始锻炼己身的真正武人,现在的一身本事都是靠千锤百炼,硬生生熬出来的,故而李轻尘的意志力与适应力远比一般人要强,就这么跟着老王走了一个时辰,便已经开始适应了刀剑二气在自己体内的不停破坏。
听到老王的嘱咐,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依言走上了那条完全没有围栏的石桥,四周高墙上的士兵与武侯们只将自己的背影朝着这边,除了老王以外,无人看到这少年走路的窘迫姿势。
在踏上石桥的一瞬间,李轻尘便感觉身体突然一重,仿佛有一道无形之物一下子压在了自己的肩头,不过还好,并不重,只是碍于身体里本
来就有两股大军还在肆意破坏,故而对于现在的他而言,就抵御得有些艰难了。
老王站在桥头,并未跟随,他眼光不俗,哪怕并不知道袁老到底是怎么出手的,但依然瞬间便从李轻尘的身上发觉了不对,不过并未多言,而是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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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天品真经对李轻尘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答案就是实力,是一种随着年月的增长,会变得愈加可怕的实力。
当年那个给他取名字的看库房老头儿曾经告诉过他,在这天底下,一共有九本天品真经,无一不是直指飞升的大道秘典,是连天上的仙人也要垂涎的宝物。
只是碍于真经有灵,若无此机缘者,哪怕苦修百年,参悟一生,到头来也不得其门而入,而尘小子你既然能拥有这份天赐武命,那就是老天赏的机缘,将来有一天如果可以的话,得大胆地去尝试。
当然,曾经的他,对此是没什么兴趣的,因为他一直认为周围的人其实就是他一生的缩影,懒得每日锤炼打熬,懒得吐纳气息,就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挺好的。
只可惜,人这一辈子,永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会先来。
幽州司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改头换面了,曾经熟悉的人,全都已经人间蒸发,雪原之上,明明是自小帮他易经洗髓的韦陀,却不顾亲情与友情的羁绊,对他们全力出手,这一切的答案,都得靠他一个人去寻找,可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拿什么去找真相,就算找到了真相,又能怎么办?
十五年来,他从未如此渴望过力量,那是一切的基础。
李轻尘慢悠悠地抬起脚,表情甚为狰狞,好似每动一下,他都得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可当这一脚抬至高处再落下的时候,却好似落雷一般迅猛。
“咚!”
这是他脚踩在石板上所发出的沉重落地声。
不是他力量大,相反,这代表他现在根本就无法完美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与力量,这对于一个已经登堂入室的内家武人来说,显然是一个极为不好的消息。
老王在远处看得有些担心,心里思畴着自己是否不该提前以两道兵魂去淬炼和试探他的底子,因为看眼前这情况,显然袁老是早就准备好了对他的考验,一念至此,他正要抬手收回李轻尘体内所蕴含的兵之真意,那两道杀伐之力十足的剑气与刀气,却发现自己就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老不死的果然是一个深藏不露的大高手,老王撇撇嘴,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地腹诽了一句,然后脸上立马就挨了一巴掌。
不知到底是谁打的,因为周围空荡荡的,根本就看不见第二个人影,一切如常,四周高墙上的人都未曾回头,不过这一巴掌的力道感觉非常之清晰,因为哪怕是他,都感觉自己右半边脸在渐渐地鼓起来。
这是他心通?
老王心头大骇,耳边却突然响起了老人那一如既往死气沉沉的声音。
“不是他心通,只是看你那模样,我
就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说完便有一股莫能抵挡的无形之力在将他不停地往后推,显然袁老是不想他再待在这里了,中途老王哪怕在竭尽全力想要与之对抗,却仍然感觉自己是在以蜉蝣撼大树,好似自己一个人在与整座天地对抗一般。
挟太山以超北海,我不能。
这种好似普通人在面对天地大灾之时那种完全无力反抗的可怕感觉,一直等到老王彻底离开武库区域之后,才终于是消失了。
不过李轻尘却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后面少了一个人,因为他眼下根本就无法分心,现在的他,全部的精气神都在跟体内体外的两种力量对抗着,现在每走一步,对他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煎熬。
越往前走,压在身上的力道就开始变得越重,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人钻入沼泽,在泥泞之中蹒跚前行,身子沉下去的越来越多,动作开始变得愈加缓慢,沉重,直至彻底沉入其中,再无力前进方算止。
但他必须得走到那一抬头就能看见,却又好似远在天边的尽头!
李轻尘自己也明白,这是那未见之人针对自己所设下的重重考验,故而他一直都在咬牙坚持,并未想要放弃。
武人,就是要不断地找到并且超越自己的极限,这样才能够不断进步,这是从他们习武之初就明白的道理,所以他们远比一般人更能压榨出自己的潜能。
在那生与死之间,唯有能在自身极限之外,靠着意志力强行拖着自己多走一步,甚至两步三步的,才有资格活下去,变得更强!
“滋啦!”
他刚一抬腿,大腿的裤子直接一下崩开了,可他却混若未觉,再度重重踏下,接着身子微微一晃,只差一点就要跪下去了,但幸好,他还是成功地稳住了。
他咬着牙,不停地告诉自己,如果真的趴下去了,那自己可能就再也起不来了,这一步一步努力地走下去,哪怕慢一点,都一定要比爬过去更好。
只不过,因为过于关注外界对身体的压力,体内的剑气与刀气也一下子趁虚而入,瞬间开始加大力度破坏他的腑与神魂精魄,此时此刻,他的神识好似置身于一处只有刀与剑的可怕世界中,如果不能努力地凝结成一团坚不可摧的精铁,转眼间就会被它们切成无数块。
李轻尘已经开始翻白眼,他的身体与意识在这一刻自发地分开,肉身依然在潜意识的带领下努力前进,而意识则在那个陌生的世界中与仿佛无穷无尽的刀剑杀气打磨耐心。
他努力地往前伸出手,仿佛想要抓住无形之物,将自己往前拉扯一般,可刚刚一使劲,手臂上的血管便突然爆开了,不光是手臂,他全身上下很多地方的筋骨都已经在可怕的压迫力下开裂,但随即,他肉身便开始自动修复,一切恢复如初,但下一刻又会再度裂开。
破开,修复,破开,修复。。。。。。
就这样在这种无限的循环中,李轻尘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只是半个时辰不到,便已经走了一小半路途。
第六十九章 一步接一步
当毁灭与重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同时出现在了一个人的身上,这凄惨的一幕,足以让很多人连看都不忍心去多看一眼。
陡然间,原本一直稳稳闭合住的武库大门突然朝外打开,上方勾勒的图案也随之分开,而那位打从镇武司建立之初,似乎就从未迈步离开过武库的老人,竟然瞬间出现在了链接武库入口与长安司的那条廊桥上。
在他的面前,也就是这条廊桥的尽头处,正站着一位身着蜀锦绿袍,生就两条十分显眼的白色长眉的中年男人,他只是站在那,四周的空间便随之出现了一条条如波纹一般扩散的涟漪,他仿佛是一条误闯山野的水中蛟龙,与周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但哪怕有天地伟力加身,亦不能侵入他分毫。
这是一位真真正正已经站在九品十八境之上的巅峰武人,在寻常人看来,他与天上的仙神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一拳毁城,于他而言,不是难事,搬山填海,镇压十方,已可得人间逍遥了。
不过面对老人,他却是主动一抱拳,然后恭恭敬敬地弯腰见礼。
“长安镇武司第五任武督,白惊阙,见过袁老前辈,愿前辈,武运隆昌!”
身材不算高大的袁老背着手,腰背都挺得笔直,仿佛一杆朝天的长枪。
与白惊阙身周涟漪阵阵不同,他立于原地,就毫无与四周空间格格不入之感,乍眼一看,仿佛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最多精气神比一般人更好的老人罢了,但举手投足之间,却与天地合,与道合,自然而然,混若天成。
近乎道,故自然。
“武运隆昌?”
袁老听到这个说法,觉得很是有趣,因为他这辈子做了三件事,每一件,都让这座原本鲜活的江湖变得乏味,不光是世间的武人们,就连天上的那些人,也应该极讨厌他才对。
“若天地真有武灵,那头一个就该厌我憎我,更何况我不过是一介化身罢了,武运于我,没什么意义。”
白惊阙虽是长安镇武司的武督大人,不但位高,而且权重,但哪怕是他,对于这位打从长安司武库建立之初,便已经存在于此的袁老前辈的往事,也只了解过其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罢了。
似乎袁老前辈的存在,早在大洛王朝建立之初,就被人给刻意地抹去了,而且据白惊阙推测,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大洛的太祖皇帝陛下,也正因为是太祖皇帝陛下亲手所为,故而就算是与之同处一个时代之人,也都对其存在讳莫如深,直至一百五十年后,再无人记得他到底是谁,曾经做了什么事。
一切伟大的,值得人们去铭记的东西,其实在时间的面前,都是渺小的,白惊阙自己也时常会想,数百年之后,沧海桑田,只怕谁也不会记得,长安镇武司曾有他这样一位武督,不,应该说,长安镇武司到时候是否还会存在,都是一个问题。
他没有在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上纠结太多,毕竟那些
事就算再早,也都是一百五十年前的事了,问来又有什么意义呢,他看向廊桥上那位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血人的李轻尘,饶有兴趣地问道:“前辈等的,难道就是他?”
袁老似乎有些失望,淡淡地道:“是,也不是。”
说罢,他转过头,语气很有深意地朝着白惊阙这个晚辈道:“‘我’之所以还留在人间,只为了结当年的因果罢了,至于其他事,我都不会插手,也不关心,你也不必再试探。”
白惊阙闻言,虽然面色不变,但心中却是一下子翻江倒海,以他的修为,在这一刻竟然有些无法控制自身的力量,一道道已经不能称之为真气,而是仿佛活物一样,介于虚实之间的猩红色液体泄出,廊桥周围好似一座湖泊般大小的水池中突然炸起了一大团水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底下似有一头庞然大物被惊动了,可怖的阴影来回游曳,似乎要探出头来。
袁老见状,眉头微皱,不愿此间之事被外界所知晓的他,迫不得已伸出手,朝着下方轻轻一按,当下便如有神人一掌拍下,整个水面瞬间便重新恢复了寂静,而白惊阙亦是一下子醒转过来,随即赶紧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对于武库底下的那东西,连他都感到心怵,幸好,他对彻底掌握长安镇武司也没什么大兴趣。
袁老瞥了他一眼后,终究还是没忍住,开口道:“既然已经走进了更加广阔的天地,那眼睛便不要再跟以往一样,只看眼前,但凡分别的,总会换一种方式相逢。”
白惊阙咬了咬牙,两条雪白的长眉无风自动,一下子飞扬起来,顿时衬托得他愈加飘逸出尘,可他说话的语气,却与自身的气质完全是两个极端。
“对于袁老前辈您而言,那或许是一样的,可对于晚辈而言,那是不一样的,我只求此生,不盼来世。”
话已至此,早早便已经见过了沧海桑田,对世道人间亦无半分新鲜感的袁老本不愿再多言,可大概是马上就要离开的原因,故而还是多说了一句。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白惊阙眼神坚定,冷冰冰地反驳道:“我等武人,从不信因果。”
说罢,他一抱拳,在微微低头,算是告罪后,便直接离开了。
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更何况到了他们这个境界后,一言一行,都是契合自身的大道和本心的,有些话既懒得说,也不必说,因为但凡是修炼到这个程度的,谁又会被外人的一两句话所轻易地影响和改变?
袁老没有阻拦对方,哪怕他可以轻易地做到,但正如他所言,他只是一具本体为了了结当年因果所割出的化身罢了,人间发生了什么事,于他而言,又有何干呢?
他真正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年轻人罢了。
再看这边浑身上下衣衫褴褛不说,皮肤上都已经覆盖了一层厚厚血痂的李轻尘,渐渐的,随着他不断前进,肉身伤口愈合的速度,已经开始跟不上破裂的速度了,换句
话说,光靠意志的话,他已经走到头,无法再前进了,再往前,就是自不量力的寻死之路了。
这很正常,一只蚂蚁的意志就算再坚定,难道就能搬动一座无量大山么?
不是努力就一定成功,这才是最真实的现实。
然而,李轻尘眼下却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只见他咬着牙,再度微微地抬起脚,往前踏出了一步,在落地的一瞬间,他身上的伤口再度崩裂,不光如此,他甚至连嘴里的牙齿都已经咬碎,这一刻,他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站在原地的他,原本想继续往前迈步,却一下子无力地跪了下去,双膝重重砸在桥上,膝盖骨瞬间碎裂成了渣滓,和外面的血肉混合在了一起,无法支撑他再站起来了,不光如此,他整个人都被这突然增强的可怕力量给压了下去,只是他强行以双手支撑着身体,五指如钩,死死地扣住地面,努力想要将自己的头给扬起来。
“不够。”
袁老将手一指,压在他身上的力量便直接翻了一倍,这次李轻尘甚至连支撑身体的手肘都直接崩裂破碎,好似一滩烂泥一样,完全靠手臂的一点骨头还在强撑着。
“还是不够。”
袁老再度一指,这次李轻尘被整个给压趴在了地上,不光是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而且肉眼可见的好似有东西在往下不停地挤压着他,让他的脸都开始变形。
好像真的已经到极限了。
已经成功地脱离了刀剑神域,神魂意志再度得到了锤炼的李轻尘如是想着。
他现在只感觉好累好累,不光是精神上的,还有**上的。
因为过度地使用自身天赐武命的能力,让他早就已经变得疲惫不堪,身上倒是不疼,但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因为他浑身的骨头都已经被背上的巨力给压得粉碎,一般人早就死了,也就是他这样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武人,才能继续活着,只是他眼下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很勉强。
要死了吗?
他竭尽全力地睁开了一线眼皮,看着眼前仅剩三步的距离,无奈地在心中叹息。
自己果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天才,也许当初靠着吃人肉活下来,离开那处被韦陀打得坍塌的洞穴之后,留在草原上,当一个普普通通的牧民,才是最好的选择吧。
不,应该说当初不反抗,直接死在洞穴里,才是最好的吧。
累。
好累。
太累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同时吐出了一直撑着的一口气,接着在心中默默地说道:“我放。。。。。。”
只是还未等他这个想要放弃的念头真正生出,袁老嘴不动,却有声音在其心头仿若洪钟大吕一般地敲响。
“再走一步,我就告诉你你一直追求的真相究竟是什么,走出第二步,我就给你那本天品真经,走出第三步,走到我的面前,我便给你一份连神仙也嫉妒的大机缘!”
第七十章 天地放光明
什么天品真经,什么连天上真仙都得嫉妒的大机缘,李轻尘并不在乎,他真正在乎的,就只有他一直在苦苦寻找的真相!
已分不清对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他的双眼,因为对方的承诺而陡然间变得赤红一片,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被眼中涌出的鲜血所覆盖,他使劲挣扎着,想要从地上重新站起来。
奋力将脊背挺起,后背的衣服被自然地崩裂开来,露出了下方堪称完美的肉身,他全身的肌肉,都仿佛鱼鳞一样紧紧地贴合身躯,蕴含爆炸性力量的同时,又绝不会阻碍行动。
后背筋骨毕露,他怒吼着,仿佛如上古巨神一样,想要扛起整座天地,但随即,他便被更加可怕的力量给再度压了下去。
“嘭!”
他的脸紧紧地贴着地,好像卑微的尘埃,被人无情地踩下,可他并未放弃,而是依然还在努力,在这一刻,他已经摒弃了心中其余的所有念头,全身上下,无一个地方不在随着心中的怒吼往前,哪怕是爬!
他的双手已经只剩下了结实的骨骼,却还在抠着面前的地砖,向前面拉扯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膝盖明明已经碎裂成了渣滓,却还在靠着一条大筋拉扯着,努力地蹬着地,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向前。
但这实在是太难了,太难了!
他哪怕再努力,也好似一只年迈的乌龟在爬行一样,一刻钟所能前进的,也不过只有微不可查的一点罢了,哪怕他再坚持,又能前进多少呢?
他已经濒临死亡了,他自觉已经压榨出了身体所有的潜能,可那依然不够。
再多一点吧,只需要再多一点,他就可以得到他一直想要的真相了,可他似乎已经耗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与心气,原本爆发出的巍峨气势,陡然间由盛转衰,慢慢地低落了下去。
他的双眼在缓缓地闭合,他的生机在渐渐地消弭。
他要死了,是真的要死了。
袁老低声呢喃了两个字,似是疑惑,又似是感叹。
“心魔?”
但哪怕在廊桥上趴着的李轻尘已经被那无可阻挡的力量彻底压趴,连心中的一点烛火都已经在摇曳中渐渐熄灭,他却不管这,而是又点出一指,加了一道力。
“呼!”
代表着生机的烛火完全消散,一切归于黑暗的死寂,廊桥上的李轻尘,似乎已经成为了一滩死肉,他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前进的姿势,却已经不再动了。
没有呼吸,也没有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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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度的痛苦和疲累之后,突然迎来了无比舒适的黑暗,就好似襁褓一样,包裹着婴儿的他,躺在里面,让人身心都得到了放松,李轻尘觉得很舒服,他不愿再睁开眼睛。
这是死后的世界吧,他如是想着。
正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低语,一开始李轻尘并不在意,只当是索命的阴帅来了,依然闭着眼躺着,可随着声音越来越大,他竟不得不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不想死,就换一个活法!”
“不想死,就换一个活法!”
“不想死,就换一个活法!”
“不想死,就换一个
活法!”
“不想死,就换一个活法!”
这一次,不再只有韦陀的声音,而是曾经见过的人,都在他耳边不停怒吼着,声音层层叠叠,仿佛跗骨之蛆一样,无法驱逐,哪怕他捂住耳朵,也依然可以清晰地在他的心中响起。
李轻尘面容狰狞,大吼大叫着,仿佛在回应着这些怒吼。
“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做不到,我实在是做不到!”
陡然间,一切的声音全部消失,包裹着他的世界再度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李轻尘原本僵硬的身体也重新慢慢地放松了下来,他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想象中的黑暗,而是一直都占据在他记忆深处的一个画面,那是他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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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廊桥上,仿佛有无形之物被重新点燃。
那是代表着李轻尘生命的烛火,它竟再度燃烧了起来,也或许,其实它从未真正地熄灭过。
浴火,而重生!
一直站在桥头等待的袁老竟不由自主地轻轻点头。
李轻尘以双手撑起身体,他仰起头,大声地怒吼着,咆哮着,在向天地宣泄着自己无尽的愤怒!
“啊!”
让人望而生畏的浓稠赤红色火焰由他体内向外绽放,就仿佛是一朵盛开的鲜花,花苞打开之后,便有磅礴无量,仿佛要将一切焚毁殆尽的力量向外倾泻而出。
外界明明是青天白日,但南方的天际却突有一颗颗星辰大亮,就连不可一世的太阳,也在此刻黯然失色!
不光如此,天际的荧惑星更是比先前大了十倍不止,它飞升上空,与太阳齐光,在这一刻,长安钦天监的数十位官员中,除却一位年纪看着不过只有十岁的孩子以外,全都傻愣愣地看着天际,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是圣人出世?
还是天地大乱?
他们竟不知该如何解读这一切,亦不知该如何向陛下汇报这一切。
荧惑飞升,与日同辉!
而在长安司享誉天下的武库之中,此方天地都开始轻轻地晃动了起来,廊桥周围的水池再度炸裂开来,而且这一次比之前更加激烈,一颗巨大的,狰狞的,仿佛从古书的画像中探出的兽头突然浮出水面,竖瞳之中,满是暴露的气息。
袁老微微皱眉,在它出现的那一刻,维持这一方小天地的难度,一下子便辛苦了百倍不止,可他却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如果他不主动出手压制住它的气势,只怕周围高墙上那些长安司的武侯们都要被活生生给吓死。
这可是一头真正的神兽,或者说是妖兽,它同时也是镇武司那标志性的兽头的真正来历,从它探头的那一刻开始,白云之中,原本施展神通看着底下人间的白衣仙人们都默默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更有甚者,直接远离了长安附近。
哪怕人间气运,皆任他们自由操纵,但在它的面前,他们什么也不是,上古之时它曾经屠戮吞下的仙人,不知凡几,如果不是因为杀孽太多,它原本也该直接飞升天界,位列正神,掌一部生杀大权。
其瞑乃晦,其视乃明,这是上古之时它所拥有的大神
通,只是而后五方天帝不忍生灵涂炭,共同制定了人间规矩,给人间道法加了一个上限,以大神通压胜天下,故而它才会沉寂数千年,但饶是如此,任天仙下凡,也不敢与之敌对。
与此同时,在它出现的那一刻,长安城内的某处坊市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穿透力极强的鸟鸣,四周数十个坊市的空气一下子灼热了百倍,无数的房屋无火自燃,一只火红色巨鸟的虚影瞬间飞升,穿透了大洛国运的镇压,强硬地显化图腾,覆盖住了长安上空。
武库内那只露出一个头,便已经足以让天上神仙都侧目的可怕巨兽看到了头顶的这一幕,却毫无反应,丝毫没有因为对方这堪称无礼的举动而动怒,当然,数千年的修行之后,它已经不再像往日那么嗜杀,在清楚自己一怒之下,恐怕要毁掉整座长安城的它,只是稍微吐出了一口气息,但已经引得袁老辛苦维持的小天地又是一阵剧烈的晃动了。
袁老看向它,有些不满地冷声道:“怎么,迫不及待就想出来迎接你的主子?”
它看着李轻尘,没有张口,却有浑厚的声音在这一方世界直接响起。
“他是吗?”
袁老很是了然地点头,然后道:“的确,现在的他,既是他,又不是他,今生的他,眼下也不配说是他。”
它听罢,突然从两只好像幽深山洞一样庞大的鼻腔里喷出了两股白色的烟雾,而且还毫不客气地落在了袁老的头上,只是后者似乎也未动怒。
它眼珠子一转,突然运起神通,渐渐地将自己庞大的身躯缩小,最终只有十丈长的身躯蜿蜒盘旋在这小小的水池之中,虽然依然是惊世骇俗,但外界的人却是完全看不见的,这并非是什么障眼法,而是因为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他们,眼下本就已经不算还处于同一个世界中。
一对比灯笼还大的眼睛观察着廊桥上已经重新站起身的李轻尘,它低沉地声音响起。
“真想直接吞了你呢,哪怕只是吃上你一口肉,也足够我身上的伤完全恢复了,不过介于你我之间的因果,我可以等你十年,等你亲自走到我的面前,不然十年之后的今天,就是你这一世的死期!”
廊桥之上,全身都被那赤红色的火焰所形成地神异铠甲所包裹,眼瞳之中满是摇曳的红光,脸上充满了威严与霸道意味的李轻尘看着面前这只对自己出言不逊的巨兽,以手指它,语气森冷无比。
三重极为相似,但自称却大不相同的声音同时响起,两道庞大的虚影分别立于李轻尘的身后,当他们出现的那一刻,天地突然大放光明,袁老伸出双手撑起天空,竭力在遮掩这可怖的异像,他的身躯,亦随之寸寸龟裂。
“我(本尊)(本帝)今世,将亲手将你祭炼为器!”
“哼,可别到时候真灵都被老子打碎了!”
当那两道庞大又无比熟悉的虚影出现的那一刻,它的气势一下子被完全地压了下去,但骨子里的桀骜却让它依然不肯认输,在撂下一句威胁之后,它猛地往上一蹿,十丈长的身躯瞬间穿透了大洛一百五十年积蓄起来的明黄色国运云海,接着瞬间撞碎了盘旋不散的巨鸟虚影,几个摇摆,恢复庞大的真身之后,便消失在了天际不见。
第七十一章 本能声声唤
偌大的长安城内,有一处极不起眼的普通坊市,平日里在这居住的,大部分都只是普通老百姓罢了,但凡是达官显贵,豪客富商这种有些权势的,几乎都不会来这里定居,如无朝廷政令波及,这里就是一处他们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的地方。
也正因为如此,根本无人关心在数个月前,这里有一栋老宅被屋主给卖掉的事。
这栋老宅的新主人是谁,就连周围住着的邻居们也不清楚,当然了,在长安,这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毕竟来来往往做生意发了财的,或是进士及第做了官的,都不少,一朝富贵之后,有很多人都会选择买下一处房屋长居,而非作为一个外人租住在长安,如此,长安对比大洛境内的其他城市,便要少了几分人情味,如若不是十几年的老邻居,谁也不会去管隔壁住了谁,毕竟可能今天熟悉之后,明天就会换一户人家。
长安人,活得既功利,也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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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的人不多,寥寥五人而已,其中有四人正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而居中站着的,是一位瞧着不过十四五岁,身穿玄色武服,表情极为严肃的年轻人。
饶是这四人都算成名已久的高手,但在这年轻人的面前,却是发自内心的恭顺。
不光是因为对方在这天底下算是头等的身份,还源于对方本身。
他们看人,早已学会了不止看当下,而是还要去看一个人的潜力,去看那个可能发展出的未来,当然了,若是一般的天才,他们决不至于如此,毕竟能够成长起来的天才,才算是真正的天才,在那之前,他们也只是些可能性比其他人更大些的后生罢了,而此人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人的未来,在他们看来,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就在他们四人依次在向这位容貌俊美,尤胜女子的少主人汇报的时候,他的双目突然间变得赤红一片,不光如此,他体内辛苦修行得来的浑厚武人真气,开始不受控制地流散而出,四周的空气一下子就变得灼热了起来。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与真气,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是一个极不好的消息。
场中打头一位身穿红白两色的宽袍大袖,脚踩木屐,袒胸露乳,长着一脸络腮胡,满脸横肉的胖子立即站起身来,极为关切地低声呼喊道:“少主!”
少年猛地一摆手,他的声音很稳,但任凭是谁,都能听得出他眼下正在努力地压抑着身体内的躁动。
“别过来!”
说完这话,他的膝盖突然一软,竟然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在这一刻,就连他自己也很茫然。
就在刚才,他突然感受到了一种让他全身上下都变得无比兴奋的奇异呼唤,那种呼唤,无可违逆,也无法阻挡,穿破时空而来,仿佛天然就压胜于他,轻而易举地便引动了他体内的本源之力,使得他不得不费尽全力地去压制住体内这无比陌生,又无比熟悉的躁动。
没法子,这里可是长安,而他们这次来,是有着大谋划的,事成之前,他绝不能暴露,更不能
因为自己的原因,干扰了义父大人的事,因为这可是关乎天下武运的大事!
他死死地咬着牙,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与意志,想要压制住自己的本能,然而,下一刻,他的全身都开始冒出大红色的火焰来,轻而易举地便烧毁了他身上所穿之衣物。
他心中一惊,却不得不主动将体内的本源催发,使得身体外面所包裹的火焰变得更加浓密,将他的身体给完全包裹,使得外人无法窥探,如此方才没有立刻出丑。
“出去!”
他近乎是咆哮一般地怒吼道,但声音却显得有些怪异。
屋里的人一个个不明所以,哪怕以他们的实力与眼界,也完全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面面相觑之下,依旧还是乖乖地离开了屋子,站在外面等待。
等到屋里的人全部都离开了,几乎要被突然爆发的本能所夺取心智的他,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大口地喘息着,也就是这时候,失去了衣物束缚的他,才终于暴露了,原来是“她”,而不是“他”的事实。
不得不提,重新恢复了女儿身的她,哪怕年岁不大,却依然可称之为尤物,只是眼下却由不得任何人来欣赏她绝美的酮体,因为不受她控制的火焰已经将周围的地板都给烧穿,她努力挣扎着,竭力想要抵抗那不停响彻在自己心头的召唤。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因为全都发自本能,完全无法抵挡,就好像是一个饿了很久的人,突然看到了一桌丰盛的大餐,就像一个渴了很久的人,突然见到了一条清冽的小溪。
不!
远比那更加诱惑!
骄傲如她,都抵抗不了那种与生俱来的本能,随着她一声仰头尖叫,一道红光从她身上射出,一只巨鸟的虚影瞬间穿透了房屋,穿破了天空上那座凡人不可见的明黄色国运云海,在天空中显露出自己的身形,向天下昭告自己的存在!
屋外原本焦急等待的四人一齐仰头看天,个个面露惊容。
四人之中地位最高,同时修为也是最强的胖子在呆呆地看了几息后,突然间反应了过来,赶紧朝着另外几人传音道:“不好!尔等速速离开此地!我去带少主出来!”
其他人一个个也都瞬间醒转过来,同时个个脸色沉重,没有询问,赶紧快步走向后门,准备转移。
此时屋内的她,已经坐了起来,正以双手环抱自己,依旧在苦苦地抵御着这种本能的呼唤,她甚至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那从南方不停传来的吸引感,以近乎命令的方式,在不停召唤着她。
她咬着牙,催动起了自幼便在修习的天品真经,但那也不过只是饮鸩止渴,螳臂当车罢了!
正在她快要支持不住的时候,她感觉到那股霸道的气息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凌驾于云海之上的巨鸟虚影也被一头庞然大物给生生撞碎,尚在屋中的她猛地吐出了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几乎就要昏厥了过去。
“少主!”
不顾她的命令,再度闯入屋中查看情况的络腮胡胖子
惊呼了一声,还好,他并未看到她的真容,只是看到了她那完美无瑕的脊背罢了,并且由于情况太过紧急,心急如焚的他,并未察觉到其中的不同。
“将衣服丢进来,我们得快些转移了。”
她自然是知道手下人进来了,但眼下却只得强作镇定,背对着对方,学着往常一样,压着嗓子吩咐道。
胖子清醒过来,答应一声之后,赶紧转身去找衣服,而她却是慢慢地转过头,望着南方,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后,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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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司武库之内。
当那头哪怕已经在竭力地缩小身躯,可最后依然长达十丈的可怕巨兽终于离开了已经待了一百五十年的小水洼之后,浑身上下都被赤红色的火焰所包裹,威严感十足的李轻尘转头看向袁老,朝着后者微微点头,袁老亦是一抱拳,算是还礼了。
李轻尘眨巴了一下眼睛,他身后那两道气势通天彻地,霸道无双的虚影缓缓地回归到了身体之中,而随着它们的消失,身上冒出的火焰亦是慢慢地收回,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李轻尘摇晃了一下,终于是真正清醒了过来,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我是怎么做到的。
因为他一抬头,就发现现在的自己,已经成功地踏在了廊桥的尽头,走到了那位老前辈的面前。
而那原本犹如天堑一般的三步距离,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成功地被自己给跨过了。
第二个反应,是他在一低头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东西全不见了,不光是先前那好像一层皮一样黏在身上的血痂,还包括身上的所有衣服,风一吹,光溜溜的,他赶紧捂住了下半身,表情有些窘迫。
第三个反应,才是突然发现自己的肉身不知为何,竟变得强横了不知多少倍,而且体内的真气无比凝实,根基远比之前更加雄厚,眼下哪怕他还没有踏入五品大成的境界,但已只差临门一脚不说,他相信自己现在可以轻易地战胜原本的自己,哪怕原本的自己成功晋升五品大成。
因为消耗过度,身体已经变得有些虚化的袁老一伸手,收回了神通,再一挥,李轻尘便被一股无可匹敌的沛然巨力瞬间拉入了武库之中,速度之快,外面围墙上站着的武侯们尚未转身便已经不见了人影,当然了,现在的他们,也都还在为刚才外界的异像所震撼,根本无暇顾及场中真正引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无论是天空中已经消失的巨鸟虚影,还是刚才那一瞬间他们看到的巨大黑影,都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几乎无法喘息。
他们这些长安司武侯的职责,可不光是守护武库,更重要的,还是守护长安,但无论是那巨鸟虚影,还是先前惊鸿一瞥的庞大黑影,都让这些自诩为武力强横的武侯们都感觉到了一种无力感。
他们潜意识里便觉得,这两种东西,每一种,都不是他们眼下所能匹敌的,明知道发生了一些事,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很不好。
第七十二章 先破而后立
本该是一片漆黑,独可见门口一处柜台的长安司武库内,竟是罕见的灯火通明。
只是一眼扫过,便可以发现,在这座享誉天下,为天下武人心中武道圣地的长安武库中,四周的墙壁即是天然的书柜,从上到下,武人们梦寐以求的各种绝学秘典,将之塞得满满当当,几无空隙。
武库高塔共分五层,从下至上,黄品绝技,玄品法决,地品神功,天品真经,按照绝学秘典的等级以及类别,被分得极为妥当,李轻尘置身其中,直感觉千百年来无数武人参悟一生所得的武道精髓与真意现在正萦绕在身边,来回震荡不休。
在这一刻,他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与无数武人的精神链接到了一起。
天地无常,武道常在!
已经在这里待了一百五十余年没挪过窝,早已看腻了四周景象的袁老背着手,腰板挺直立于门口,好似他自己才是那座门户,只见他将手轻轻一挥,便再度成功地隔绝了外界的天与地。
被袁老给强行拉进来的李轻尘回过神来之后,正要开口询问,却只见袁老一伸手,前者便感觉自己的嘴巴似乎被什么无形之物给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袁老转过身,慢悠悠地道:“先前答应过你的三件事,第一件,关于真相,我不能明言,不过只需再等几日,你自会得到一份线索,至于第二件,你想要的绝学,我现在便可以给你。”
说罢,他手一扬,便有一道璀璨的流光如彗星滑落,直接钻入了李轻尘眉心中央的上丹田泥丸宫中,李轻尘只感觉自己脑子一疼,然后就好似多了一些东西,凝神内视之下,才发现脑海中竟有一本散发着无量光芒的经书,悬浮于上丹田的空无之中,只是他完全看不清封面,并不知道是否是自己想要的那一本。
当然,现在他就算想问,也说不出话来。
“至于第三件,大机缘。”
袁老稍稍停顿了一下之后,突然露出了极为诡异的笑容,淡淡地道:“接下来的三天,你自会明白。”
李轻尘刚刚收回了内视之眼,听到这话,顿时面露疑惑之色,只是还未等他尝试发问,四周的场景突然模糊了起来,他只感觉有一种腾云驾雾之感,不过下一瞬,这种感觉便消失了。
是人动了,还是景动了,他完全不清楚,他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位袁老,的确身负大神通!
身周的场景陡然一变,他面露惊容,四下环顾之后,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一处奇异的演武场内,无论是脚下的地砖,还是四周的墙壁,都是混若一体的黑色石头,看不出丝毫被人工雕琢过的痕迹,包括那高高的穹顶,都是那般的自然,好似这里就是天然而成的一处空间。
似乎是这座武库的顶层,但似乎它又不该有这么高,这么大的空间,就在李轻尘还在细细琢磨的时候,突有一道五彩流光飞来,瞬间将猝不及防的他击飞,而在落地的瞬间,李轻尘便禁不住吐出了一大口包含内脏碎块的粘稠血液。
只是这么一下,便轻而易举地将他已经变得强横了数倍的肉身给轻易地击溃,身上筋骨断裂超过七成,就连里面的内脏也大半都被震碎成了肉糜。
寻常人,哪怕是一般的武人,一旦遭受这种程度的伤势,也只有等死这一个下场。
然而,袁老却是将一手指出,朝着李轻尘朗声道:“不破不立,百炼成钢,小子,好生享受这份大机缘吧!”
他的话重重回荡在李轻尘的心头,
激荡不休,似乎根本就不管对方是听还是不听,总之,他就要强行将自己的言语灌输进对方的脑子里,让你记住。
已经全力催动天赐武命的李轻尘才刚刚站起身,便立马又被一道五彩流光给击飞,这一下更是糟糕,失去了护身真气的保护,他狠狠地撞在了后方的黑色墙壁上,那墙壁纹丝未动,而他却被这股大力给反弹了回来,重重落地。
剧烈的痛苦,让他连眼睛都已经眯了起来,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因为筋骨血肉,连着体内已经变得凝实了不知多少的武人真气一起,都被打碎,散落四方,一时之间,竟无法聚拢。
仅仅只是两击而已,他便已经到了重伤垂死的状态,只不过,在他的心湖深处,在那不可见之地,此刻却有一团耀眼的烛火,燃烧得要比寻常更炙热暴烈百倍!
天赐武命,名为涅!
他双手一撑,便从地上成功地站起身来,体内一股璀璨的红光混合着武人真气一起,流转全身奇经八脉,一路所过,轻而易举地便将破碎的旧山河修复如初。
一身伤势转眼间就恢复了大半,眼看着对面又是一道霸道的流光射来,他一咬牙,不退也不避,将昨日才通篇阅过,甚至连上面所载之拳桩都还未真正开始研习的玄品法决天殇拳眨眼间便催动到了极致!
心念通达,万法无碍!
李轻尘一拳打出,结实的拳头与霸道的流光正面碰撞,后者四散开来,而他亦是再度飞了出去,只不过在倒地的瞬间,便又是一个干净利落的鲤鱼打挺,从地上再度弹了起来。
远处的袁老见状,微微点头,又是一弹指,一道远比先前更大的流光又朝着李轻尘飞射而来。
敢躲,就是死,敢战,才能生,武道路上,不容许逃,哪怕是面对不可战胜的强敌,亦要敢于出拳,敢去博得那一线生机,这才是武道真谛!
李轻尘剑眉倒竖,猛地一抹嘴角的血,不退反进,开始大踏步地向前,这一次,他的速度比刚才更快了一倍,人在路上,便是一拳又一拳,道道拳罡透体而出,前来的流光被他打得直接崩散,而天殇拳的可怕反噬再加上流光上携带的巨大力道合力之下,几乎震散了他一身流淌,连绵不绝的拳意。
“呼!”
一点明亮的烛火在被迎面而来的狂风所包裹后,瞬间开始摇曳不止,烛火黯淡,渐渐衰弱得就只剩下了微不可查的一点,天地俱暗,似乎已是末日,但在狂风之后,这一点烛火,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涨大,不但恢复如初,而且变得更为茁壮,能照耀更广阔的天地!
“再来!”
成功击散了两道流光之后,依旧感觉体内好似有使不完的力量的李轻尘,忍不住豪气干云地大喝一声,只是下一刻,便被痛击到了背后的墙上,挣扎了几下,竟然爬不起来。
袁老在远处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呵,自我出山,走至今日,途中也只有寥寥几人敢在我的面前说出那‘再来’二字,小子,你的胆子真的很大,不过我很喜欢。”
李轻尘以双手撑地,咬着牙,喘着粗气,想要重新站起来,哪怕他的身形已经在摇晃,哪怕他感觉只是站起来,都要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但此刻他心中的战意,却是变得从未有过的高涨。
在幽州司的时候,他没有过这样高昂的战意,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任务不任务。
在山洞里的时候,他没有过这样强烈的战意,因为他只是不想这么憋屈地去死罢了。
在擂台上的时候,他没有过这样炙热的战意,因为他只当那是一场普通的演武而已。
在幽州曾遇到的作乱的武人没有让他感觉到兴奋过,几乎已经杀了他的韦陀,也没有让他感到兴奋过,甚至来到长安之后所遇到过每一个对手,无论是擂台上的,还是擂台下的,他也没有感到兴奋过,从始至终,他遇到过的每一个对手,或者说敌人,他要么不在乎,要么就只是在勾心斗角地去算计战斗之外的东西。
唯一有所区别的,可能就是那位张藏象了,不过那也只是因为当时他必须得竭尽全力,才能配合提前的算计将他打倒罢了。
从他踏足武道开始,还从未如此酣畅淋漓地出过手。
虽然身体已是极度虚弱,虽然面对的敌人似乎无法战胜,但此刻已无关生死与输赢。
他只是想要变得更强!
武道攀登,就在于一颗永不肯止步的强者之心,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最终,都要变成与自己斗!
再去超越极限吧,哪怕是一丝也好,这才是真正的武人!
“日月无光,天地共殇!”
借助这场战斗,他正在疯狂地压榨着自己的潜力,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便已经完全领会了天殇拳的真意,将其融会贯通!
此拳一出,整个演武场内仿佛都黯淡了些许,他没有后退,也没有等待对方进攻,而是主动开始朝着对方奔跑,一步接一步,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当他开始全力冲刺的时候,速度甚至快得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瞬间冲到了袁老的面前,他双眼之中,战意昂扬,毫无畏怯之心,他脚一蹬,便高高跃起,从上而下,携带着毁天灭地之威,朝着袁老一拳砸下,在这一刻,似有天地恸哭之声!
天地同殇,物我两忘,哪怕是死,也要败敌,这就是天殇拳法的真意。
他领悟到了,也完美地将其发挥了出来!
劲风扑面,袁老身上的衣服都被这股拳罡带起的狂风给吹得猎猎作响,他一脚后撤,拧腰出拳,在这一刻,整座天地都在为之共鸣。
武人之心,可为天地之心!
这是远比天殇拳更加霸道的拳意!
李轻尘只感觉自己面前的这颗拳头突然间变得无穷大,充斥了他的眼球,乃至于心神,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连绵不绝的群山,仿佛在面对无边无际的大海,仿佛在面对整个寰宇天地,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那样的坚不可摧,高不可攀,他只是在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罢了。
无量之力,无双之拳!
在这一拳面前,他似乎有些显得不自量力。
心一怯,拳意就要散了。
而袁老的声音,就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轻飘飘地落入了李轻尘的耳中,带着几丝嘲弄。
“怕了?”
怕了?
凭什么要怕?
若是群山,便要崩山,若是大海,便要填海,若是天地,便要开天!
李轻尘怒吼一声,身上原本已经被催动至巅峰的天殇拳意再度猛涨,不,那已不再是天殇拳意,他打碎了绝学本身的掣肘,已经成功地顿悟了新的拳法真意!
感受到李轻尘这一刻身上的气势,就连袁老也忍不住叫出了一声“好”。
只不过,下一刻,便是天地俱暗,李轻尘倒飞而出,一下落在地上,连哼都没哼上一声,便已经晕了过去。
第七十三章 老王的风格
演武场中留下的年轻武人变得越来越少,不过里里外外围观的普通人,倒是变得越来越多了。
对于长安城内的百姓们而言,每三年一度的武道会,倒也算是一种另类的消遣,更何况谁又不喜欢看这些天资非凡的少年少女们在这小小的擂台上以命相搏呢?
穿着强行让下属帮着洗过的干净武服,老王嘴里叼着一根从路边随便拔来的杂草,站在一边。
虽然在在场负责主持武道会各项事宜的所有长安司武侯里,他无论是在长安司内的资历职位,还是己身的修为都算最高,但向来做惯了甩手掌柜的他,还是习惯性地待在不怎么引人注意的地方。
眼看着离这一轮正式开赛就只剩下一小段时间,心思完全放在等下怎么去偷走黛芙妮娜刚买来的浓香肉饼上的老王,耳边却是突然响起了一道传音。
“王大人,李兄怎么消失了三天还未出现?”
老王不用转头,只是一听便想了起来,这是那个在客栈里遇到的,极会说话的后生,所以只能强行把一句“老子哪知道”给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却也不愿将实情完全告知,只是含含糊糊地道:“放心,不会让他错过这轮演武的。”
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心里也直打鼓,毕竟对于武库里那位神秘莫测的袁老,他所知不多,仅有的了解,无外乎就是实力强,而且是很强,他心里估摸着或许已经超越了一品的神相境,因为在对方的手上,他别说反抗了,就连说句话,那都得鼓足勇气。
如果袁老真的是看中了这个后辈,想要收为弟子啥的话,那还需要参加什么武道会么,毕竟他的资历,可比现任的长安司武督大人都要老呀,他想让谁进,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想到这,他不由得伸出了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觉得有些头疼。
不能让杨府的人夺武魁,进而名正言顺地踏足兵部,乃是长安司与那些背后的大人物们所共同商定后的结果,眼下如果李轻尘不来,是否得重新挑选挑战狂龙的人了,只不过眼下还来得及么?
老王暗暗思畴着,无心如何?
那小子不光是实力不错,而且也的确已经跟杨府结下了梁子,再加上又是个没脑子的,看着可比李轻尘那臭小子要好骗多了,最起码,他应该不会以一本天品真经再加上一本玄品法决作为条件吧?
不过这边的沈剑心一听老王的回答,依然还不死心地传音道:“王大人,您到底带李兄去长安司做了什么,整整三天了无音讯,而且直到现在他都还未过来,等下轮到李兄上场的时候,该怎么办?”
老王被问得有些心烦,语气变得有些冷冰冰地回应道:“用不着你来操心,我们长安司会安排好的。”
沈剑心抿了抿嘴,清楚自己就算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故而只得强行按下了继续询问的念头,转头四顾,希望能看到李轻尘朝着演武场赶来的身影,只可惜依然没能看见。
正在这时,演武场两边,各有两位红衣力士上前,敲响了战鼓,这是代表时间到了。
老王不愿出面,其他人基本上也是同样的想法,眼下自然只能让裴代劳,他挎剑飞身上前,一抱拳,朗声道:“大洛武道会第五轮演武正式开始,愿诸位,武运隆昌!”
话音一落,这次轮到金发少女前往擂台之上,作为这一场的裁判,宣布对战名单。
到了这一轮,就没有同时举行几场比赛的情况了,接下来的比赛,全部都是一场结束之后,再开始下一场,这既是在为李轻尘过来拖时间,同时
也是一直以来的一个规矩。
黛芙妮娜操着一口地地道道的长安口音,高声道:“甲子,第一场,无心,对战,弥左卫门,双方入场!”
被叫到名字的无心依旧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上台,而名字叫做弥左卫门的那位扶桑武人,则是早早地从底下直接跃上了台,正背着手,站在擂台中央,笑眯眯地等待着。
虽然任务落在了自己头上,但黛芙妮娜其实对主持什么演武的并不感兴趣,叫完了名字后,余光一瞥,看到那边老王正在偷偷摸摸地抹嘴巴,心中一急,赶紧撂下一句“开始”,便轻轻一跺脚,离开了擂台。
话音刚落,趁着黛芙妮娜的身形还在双方中间,并未彻底离开擂台的时候,那一直背着手,笑眯眯的,似乎极为友善的弥左卫门突然间面色一寒,杀气迸射,手握匕首,朝着前方猛地刺出。
真气裹挟,全力以赴,这一出手,便是绝对的杀招!
场下观战的杨巳看着台上这情况,不禁暗暗点头。
这弥左卫门,自然就是他代表杨府所找来的帮手。
要想完成义父布置的任务,稳稳当当地夺下武魁之位,这不光是需要他们这四个明面上的杨府义子一路过关斩将,携手并进,这背后所要布置的暗棋更是不能少,尤其是对那些有可能威胁到己方的高手,更是不能放任不管,开始只是恐吓收买,但如果收买不成,便是直截了当的暗杀,哪怕舍弃几位义兄的性命也在所不惜,而若是连暗杀也不成,就会轮到这种情况。
这弥左卫门,刚刚十八岁,虽然只是区区五品入境的修为,而且就连所修炼的绝学算起来也只能说是普通的玄品罢了,但有一点,那就是他可以在一种秘术的加持下,在一瞬间爆发出足以威胁到五品大成,乃至于四品入境修为之人的实力。
当然,代价也不少。
更让杨巳满意的是,身为一个扶桑刺客世家出身的武人,哪怕是在这规矩重重的演武场上,他依然成功地找到了一个绝佳的刺杀机会。
在拦在两人中间的黛芙妮娜所闪身离开的那一瞬间,借着对方视野上的不便,一柄匕首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无心的面前。
匕首,乃刀剑之祖,是最为凶险,同时杀力也是最强的一种兵器,而刺客之道,也与匕首最为契合,一匕刺出,有死无生!
对面的无心反应虽快,但到底还是慢了一瞬。
不错,无心的确十分擅长感应周围的杀机,但身为一个刺客,对方最擅长的,便是隐藏自己的杀意气机,一旦收起杀机,就可以跟一块路边的石头一样不引人注意,他族中的高手甚至可以做到在夜里从对方身边经过,都不惊动对方的地步。
兵祖曾言,“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这便是他们这些扶桑武人最核心的武道。
平时不动,杀意收敛,这一动,便是全力出击,一身真气,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包裹在这柄最为普通的匕首上,一往无前地凶狠刺向了无心心脏要害处。
简单,直接,但也正因为如此,这一招的威力,被瞬间催发到了极致。
眼看匕首临身,无心完全不需要去思考,或者说在他的战斗中,本来也没有思考这件事,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发乎本能。
微微侧身,匕首下落,上面尖锐的真气瞬间便突破了他体内浑厚,但完全不成章法的真气封锁,刺破了他的肺部,狠狠一绞,与此同时,无心面无表情,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痛苦一样,一手稳稳地抓向了对手的
咽喉处。
但就是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弥左卫门突然甩开了手中握着的匕首,然后以一口流利的大洛官话喊道:“我认输!”
无心仿若未闻,手依然抓向了弥左卫门的咽喉要害,似乎是打定主意要杀了对方。
这一刻,就连场外的杨巳都已看得屏住了呼吸,同时忍不住在心中疯狂地呐喊!
成了!
无论如何,总之成功地重伤了这小子,其实就已经足够了,而眼前所发生的一幕,正是他另外的算计,那就是如果对方动怒,在弥左卫门已经喊出了“认输”之后,依然不管不顾地想要攻击他,那就是违背了武道会最基本的规矩,之后无心便会被迫退赛,他们杨府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铲除一个棘手的敌人。
而当无心的手成功扣到弥左卫门喉咙的时候,后者也已经坦然地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想他此行随着扶桑使团的大队伍来到大洛朝见中原天子,为的就是能在武道会上靠实力崭露头角,让大洛朝廷看到他们的价值,可以在与高句丽的战争中支持他们,现在杨府既然已经答应了他们的条件,那他就算死了也无妨。
对于他们这些扶桑武人而言,这样死去,是极为光荣的,他整个家族,都将因此而得到厚待,这很值得!
只不过下一刻,无心的手便动不了了。
裴死死地握着他的手腕,转头看向他,沉声道:“够了!”
可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那原本已经认输的弥左卫门突然一个猛烈地蹬腿,一脚死命地踹在了依旧插在无心胸膛上的匕首手柄处,猝不及防之下,那柄匕首整根透体而出,而无心亦是随之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场内场外,顿时一片哗然。
陡然遭受此重创,无心那原本冷寂如冰原高山一般的双眼之中,罕见出现了怒火,他不退反进,正要直接扭断对方的脖子,却不想眼前一黑,竟一下栽倒。
瞬间便从演武场点将台的边缘成功挪移到了这边的老王,一手提着被他打晕过去的无心,一手抓着弥左卫门的脑袋,后者心中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大恐怖,赶紧挣扎大喊了起来。
“我认输!我已经认输了!快放开我!”
他的确不怕死,但任务既然都已经完成了,他没必要无意义地去死,毕竟能活着,总归是好的。
杨巳在底下看到这一幕,并没有出头,因为在他看来,这就只是一场交易罢了,他不需要为对方的生命负任何责任,况且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扶桑武人罢了,弥左卫门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错事,现在为他出头,只会让杨府的名声在长安变臭,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裴一只手紧紧地拉住了老王的肩膀,沉声说道:“算了,先带他去疗伤。”
虽然是弥左卫门主动坏了规矩,但依照条例,必须得先带回长安司受处罚,更何况弥左卫门的身份也有些不一般,到底是扶桑使团的人,要想处理他,就算是长安司也需要先向使馆备案。
老王松开手,裴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他最清楚老王的性子,这个人一旦疯起来,是不会管你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而老王如果真的是打定了主意要干什么,在场的,还真没几个人能拦得住他,他裴自然也不行。
这边的弥左卫门见这位长安司武侯放开了自己,也随之面露劫后余生的喜意,正要抱拳离开赛场,突然有一柄长枪兵魂从老王背后飞出,同样是从前面穿透了弥左卫门的胸膛,然后将他整个直接带着飞出,死死地钉在了旁边演武场的墙上。
第七十四章 八强将分出
老王凝练而出的十八道兵魂介于虚实之间,一旦施展开来,既毁肉身,也灭神魂,打从不过区区五品入境的弥左卫门被兵魂长枪所刺中身体的那一瞬间开始,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霸道的枪魂不光是贯穿了他的身体,更已经彻底绞杀了他的神魂,这种伤,神仙都难救。
挥手收回枪魂,任由那弥左卫门的尸体跌落在地,老王转过头,神色漠然地看向四周面色各异的参赛者们,咧嘴冷笑道:“你们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以为老子是什么人?真以为可以在老子面前为所欲为是不是?”
旁边阻拦不及的裴看着这一幕,神色亦是极为复杂。
的确,以那弥左卫门刚才的所作所为,他是真该死,但他们是长安司武侯,他们只有抓捕之权,而没有审判之权,面对这种事,他们不能动私刑,更不能当众处决他,这是规矩。
尤其弥左卫门身份复杂,一旦激怒了扶桑使馆,朝廷对长安司施加的压力就会很大了,毕竟世人皆知,新帝登基以来,最喜之事,除了那位来自杨家的贵妃娘娘,就是万邦来朝的绝世盛景,前者可以愉悦身心,后者可让他青史留名,故而这些外国使臣们在长安的地位,其实就与贵族老爷们一般,不但可以在长安圈地自治,而且手下人一旦犯了事,也只能送回使馆,教由他们自己审判,无论是京兆府还是什么,都无权过问。
纵然是独立于六部之外的长安司,也不好直面一位帝王的怒火而无动于衷,所以裴很不愿这种事发生,更不愿让老王来承担这些可能的后果。
却不料,在演武场内观战的人中,突有一位身穿一套做工极其考究的红色圆领袍的老人站起身来,一边激动地拍掌,一边大声地支持老王道:“这位武侯说得好!区区番邦胡人,不过四方蛮夷而已,也配在咱们长安恣意妄为么?怎么,看着主人好说话,当奴才的现在都敢欺负到主子头上来了?难不成真当我长安无人?”
老人身材高大,而且明显看得出来平日里也不是那种只待在家里天天躺着享受下人的服侍主儿,而是一直坚持保持锻炼,故而肉身虽然已经因为年迈而衰弱,但年轻时打熬出来的扎实骨架仍在,看着依旧健壮,并且极有气势。
此人坐的位置在一帮达官显贵,世家门阀出身的人中都很是靠前,显然背景极其不俗。
老王知道他,这位爷曾带兵戍边多年,早年官拜大将军,后归朝,又领兵部尚书之职五年,现今虽然已经退隐养老,但依然在兵部挂着职,而且其无论是在边关,还是在朝中的声望都极高,乃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人物。
似这类只用咳嗽两声都能引起一场小型地震的大人物会出现在这里,倒也很正常,毕竟整个天下除了他们镇武司以及各大世家门阀以外,最需要年轻武人,新鲜血液的,那就要属兵部了。
大洛王朝自在太祖皇帝陛下的带领下占据中原正统之后,一直到现今天朝上国,四方来朝的地位,那都是靠着边军将士们一点一点打出来的,哪怕自新帝上位以后,对待周边势力一直都是以交和为主,但囤积人才,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没错的。
尤其是像无心这种既非世家门阀,也非江湖豪门出身,完全没有什么身份背景,干干净净的年轻武人,那就是最好的招揽
对象,因为招揽这种人所要付出的代价,往往是最少的,而且一旦招揽成功了,普遍都很是忠心。
更直接能将这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与自己家族捆绑在一起的办法,就是招揽他们入赘,却又不是简单的入赘,到时候由他们这些家族为其提供修行资源,而对方一可以帮助他们改善后代血脉,二可以外派武官,一旦立功了,那也都是属于他们整个家族的荣耀。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不亏的。
之所以在这时候第一个站起来主动为长安司声援,除开老人源于身份背景的原因,本就极度反感朝廷对这些蛮夷们近乎卑躬屈膝的放任态度外,自然是因为无心已经入了他的法眼。
老人虽是武官出身,但人老成精,眼下依然打得一手好算盘,看那小子的样子,肯定不至于死,但应该也无力再晋级下一轮了,既然如此,眼下不就是最好的招揽他的机会么,他自然不会吝啬去主动显露自己的好意。
那叫无心的小子,不光背景清白,实力高强,而且看着也傻乎乎的,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招揽对象呀,就算是入赘了自己家,也不会有什么额外的野心,况且自家孙女本就是待嫁之龄,嫁给这小子不比嫁给那帮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强?
有人带头,立马就有更多的人反应了过来,然后也跟着站起身,开始声援老王,以他们的背景,自然不怕什么扶桑使馆施压,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如果联手,敢担保这消息都传不到皇帝的耳朵里去。
不光如此,就连外面一直在观战的百姓们,也都开始大声叫好,同时怒斥那不守规矩的弥左卫门该死,当然了,他们如此做的原因那就更加单纯了,毕竟老王和无心怎么说都算是自己人,而那扶桑国的武人是外人,帮亲不帮理的道理,谁都懂,不过这却是裴完全没想到的。
至于在幕后安排好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杨巳,这时候就更不可能开口帮一个死人说话了。
镇武司是一个短时间内无法撼动的庞然大物,他们这些义子们可以靠着杨钊蒲的权势在长安城内做一些违反规矩的事,但那也只能在双方互相默许的范围内,决不能超过。
比如他可以找人这样暗算无心,这是规矩范围内允许的,可一旦他现在跑出来出风头,那就是主动开罪镇武司,现在的杨府,还不能在明面上树立这么一个强大的敌人,更不可能去一下子得罪这么多达官显贵。
世间的人与事,往往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哪怕杨巳很清楚他们中有很多人都在暗中在针对他们杨府,但也不代表已经彻底撕破了脸,以后就一定只能是仇人,总归还是可以拉拢的。
这边一直沉着个脸的老王突然展颜一笑,露出一嘴还粘着肉饼碎屑的牙齿,朝着老人抱拳道:“多谢诸位仗义执言,在下身为长安司武侯,绝不会辜负各位大人的期望,职责所在,必不会让宵小再在长安城内逞凶!”
既将自己跟这帮大人物捆绑,又给弥左卫门的事定了性,这一幕看得杨巳更是无奈,这姓王的不愧是长安司的老油子,做事该狠的时候狠,该油滑的地方,也很是油滑,而且实力又高,这事就算真捅大了也拿他没办法。
老王是武人,而有权利抓捕武人的,就只有镇武司,可镇武司会针对他么,这是用屁股都想得到
结果。
还好,只要重伤了无心就行,这无心可不是那个叫李轻尘的怪物,被淬了毒的利器给刺透了内脏,其战斗力必然大打折扣,之后再针对他,就好办多了。
老王朝着裴传音道:“先带这小子回去疗伤,剩下的事,我来解决。”
说罢,他又突然变了一副模样,朝着底下的年轻参赛者们冷冰冰地威胁道:“武道会继续进行,奉劝各位,之后最好惜命一点。”
无人反驳,武道会自然继续进行。
一场接着一场下来,有了无心先前的教训,再未发生同样的事,在沈剑心亦是顺利地晋级之后,很快便已经来到了这一轮的最后一场,时间亦是来到了日落黄昏之时,不过周围的百姓们都未散去,甚至就连演武场内的人,都看得是津津有味,哪怕饿着肚子,也依然不愿就这么离开,幸好长安司早有准备一些果腹的食物,虽不及他们府上的精致,但配着这些精彩纷呈的比试一起吃,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现今已经明确晋级的,一共有七人,分别是凉州无心,渝州沈剑心,狂龙杨辰,幽蛇杨巳,长安武督之女白依依,裴家小霸王,还有一位,则是来自回鹘的武人,名为骨力裴罗,实力也是异常的强横,绝非只是简单因为回鹘与大洛交好,故而朝廷特意赏给他的席位。
而眼下即将开始的最后一场,李轻尘的对手,便是那位号称防御无敌的金牛。
当这位出身番邦的武人大踏步上台的时候,围观的人都感觉到了一种实质性的压迫感。
金牛杨丑与那位洛阳的张藏象勉强可以算作是一类武人,因为寻常武人的身材大多极为匀称,很少会出现像他们这样肌肉高高隆起的情况,原因也很简单,因为过于发达的肌肉,是会影响到行动的。
真正武人们的身材,基本都是像李轻尘与无心这样,看着就好似一头猎豹似的,上半身虽然也很宽阔,但腰身却一下收得很窄,身上的肌肉不会隆起,而是好像鱼鳞一样地紧贴身体,可能单从外表上来看甚至有些瘦弱,但只有真正面对他们的时候,作为敌人,才能够体会到他们的强大,不光速度极快,而且爆发力极强,耐力也极好,堪称最为完美的战士。
金牛只需要外人草草一看,便能猜得出这人拿手的两个本事,一个是力量极大,一个就是防御力极佳,像这样的对手,无疑也是极为可怕的一种,因为你打他一百拳,他都未必会倒,但他只需要打中你一拳,就可以瞬间分胜负,事实上,杨丑过往的战斗,也都是以这样的结局结束,敌人费劲全身的力气打在他身上,却跟挠痒痒差不多,但他只需要一拳,就可以将对手打趴下。
很多人在听到长安司武侯宣布对战名单的一刹那,就觉得那还未露面的李轻尘已经输了,因为但凡是看过此人与张藏象那一场对战的人都清楚,此人进攻的实力其实不强,换句话说,爆发力不足,真正难缠的,是他那数十倍于寻常人的恢复力,换言之,他打金牛可能都无法成功破防,而金牛只需要步步紧逼,不要跟那傻乎乎的张藏象一样处处留手,那只怕很快就能分出胜负了。
而且,眼下似乎连上擂的必要都没有了,因为那李轻尘不知什么原因,竟然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
第七十五章 破关战杨丑(上)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场内场外的所有人都等得有些烦躁了,杨巳看准时机,第一个走了出来,朝着台上一抱拳,朗声道:“在下杨巳,斗胆问武侯一句,既然参与演武的选手都已经弃权不见,为何还不赶紧宣布演武结果,也好让累了一天的大家早些回去休息呀!”
老王转过头,朝着他露出了一个极为和善的笑容,只是这言语间,就不是那么的亲切了。
“你想跟我论规矩?”
由于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再加上刚才老王已经暴起杀人过了,故而就连杨巳的心中都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不过醒过神来后,依旧强撑着问道:“武侯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等百姓,竟连过问之权也没有?武侯做事,未免太过霸道了些!”
老王冷哼了一声,不想再搭理杨巳。
他当然清楚,这时候自己根本就没理由去针对杨巳,毕竟现在是杨巳占据了大义,但李轻尘到底来不来,或者说什么时候来,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可如果就这样草草地宣布结果,他自然也是不肯的。
正在这时,一旁的裴突然运足真气,朗声道:“大洛武道会的规矩,选手若是因事耽搁,可等待一刻钟,眼下还有一点时间,还请诸位耐心等待片刻,等时间一到,若选手还不出现,我等自会宣布结果。”
一席话,算是把两头都暂时堵死了,杨巳也知道没办法再胡搅蛮缠下去,故而微微抱拳之后,便又退了回去。
老王亦是退回到了点将台上,然后以传音之法与裴交流道:“小裴,你怎可如此莽撞,眼下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怎么就只等一刻钟了?”
裴语气平静地解释道:“规矩就是规矩,它不该因任何人而改变,长安司之所以能够屹立一百五十余年而不倒,不是因为其他,正是源于我们一直都恪守规矩,在任何时候都保持绝对的中立,今天他如果不来,我们不可能让所有人就这样等下去。”
老王哪里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不过是不希望看到最坏的结果罢了,当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唉,怕了你了,对了,先前让贺季真那小子回去问问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裴道:“季真还未回来。”
老王忍不住骂了一声,然后一咬牙,道:“真是白疼这小子了,真到了要用他的时候什么事也办不好,这样,我回去一趟,以我的速度,应该来得及。”
正当裴伸出手想要阻拦老王的时候,两人突然同时转过头,看向了演武场的正门口,不光是他们二人,场中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演武场的正门口。
却见李轻尘依然穿着一套最为朴素的青衫,价格绝对不会超过两钱银子的那种,而且看得出他刚才赶路赶得很急,堂堂一位五品武人,竟有些灰头土脸的感觉。
“抱歉让诸位久等了!”
杨巳见状,禁不住冷笑了一声,他自然知道,打从三天前李轻尘进了长安司之后,就没再出来过,许是长安
司那帮人在偷偷地给他训练吧,这却也不算怎么坏了规矩,毕竟那是他们的自家事。
不过杨巳并不担心,因为在他看来,一位武人就算是再天才,可修行也是靠水磨工夫,而不是纯粹的天赋,就连杨辰也是日夜修行不倦,方才有今日的修为,他可从未听说过有人能在短短三天的时间内得到巨大提升的,自己这一次安排杨丑对付他,绝对是万无一失。
眼看正主终于到场,老王总算是松了口气,当下便高喝道:“快上去吧,别耽搁时间了,记住,下不为例!”
李轻尘朝着老王轻轻点头,然后一个纵身跃起,便轻易地落在了台上,这一套&动作虽然干净利落,底下却无人喝彩,不是因为他让所有人等了这么久,导致众人心中有怨气,而是因为这对一位内家武人而言,真算不得什么。
许是等得的确有些不耐烦了,就连长安司主持比赛的武侯都将原本该有的话给缩减到了只有两个字。
“开始!”
一声落下,壮得就真跟一头蛮牛似的杨丑身上便开始浮现出了一层标志性的璀璨金光,完美地覆盖全身,点滴不漏,将他化作了一尊巨大的金人。
靠着这独一份的天赐武命,他曾在数百玄甲军的围攻下而不伤分毫,也是因此才被杨钊蒲所看重并且收为义子,这前四轮比赛下来,他的对手们别说破开这道坚不可摧的护体金光了,甚至就连在上面留下些许痕迹的,都是屈指可数,其防御力可见一斑。
杨巳之所以会安排他出战,自然是因为相信他的实力,而且在他看来,杨丑是极为克制李轻尘的对手,故而无论如何,李轻尘都没有击败杨丑的可能,这可是他推演了百次之后得到的结果。
再看台上,在经历了整整三天在生死之间不断徘徊的可怕战斗后,李轻尘原本疲累至极的精神,在看到杨丑身上那层宛如黄金一般厚实的护体金光后,竟变得有些兴奋。
在这三天里,他从袁老那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绝望的感觉,双方的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无论是拳劲力道还是拳法真意的领悟,对方都远远凌驾于他之上,他变强一分,袁老也会跟着变强一分,他就好像是在攀爬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可等他每爬上去一寸,那山便突然长高一尺,他似乎永远也无法逾越,这种感觉,换一个心灵脆弱的过来,只怕一颗不断锐意进取的武胆都要堕下去了,现在总算碰到了应当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他如何能不兴奋呢?
李轻尘在台上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小声地呢喃道:“果然还是外面的天色舒服呀!”
对面的杨丑身高九尺有余,而且肌肉极其发达,站起来之后连远处西斜的日头都给挡住了,李轻尘在他的面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还未发育完整的小孩子,只手便可拿捏。
此人本就不是大洛人,对大洛官话也不熟,再加上性子又天生内敛,故而上了台也谈不上什么交流不交流的,虽然他与李轻尘并没有深仇大恨,但既然解决他是父亲大人的命令,他自然也不
会手下留情。
牢记着杨巳的教诲,杨丑步步为营,驾驱金光,不断向前紧逼。
他对自己的实力,也有着绝对的信心,眼看擂台另一边的李轻尘竟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也没有动怒,只是继续驾驱金光前压,宛如山岳平移,无可阻挡。
老王在点将台上看了,都忍不住皱眉道:“这臭小子在干嘛?”
武人修行不比其他,就算再有天赋,那也得经过日夜苦修才能转化为真真正正的实力,连他都不相信只用区区三天能让一个人变强到什么程度,虽然他也清楚李轻尘的天赐武命的确可以通过高强度的战斗让他越变越强,但那也应该有一个上限才对,再加上这杨丑他研究过,其在五品武人中绝对算是一个非常难缠的对手,尤其双方的战斗范围又被局限在了这么小一座擂台上,一旦失去了主动权,就连依靠速度游斗都很难,眼看杨丑持续在压制战斗范围,而李轻尘却一动不动,他顿时就有些急了。
武人对决,怎可托大,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阴沟里翻船的,这臭小子这么年轻就有这臭毛病,实在是不可取。
闲话不提,台上的杨丑迅速迫至近前之后,两只比先前张藏象那都要大上一圈的金色拳头一左一右地合击李轻尘脑袋两边的太阳穴,此乃中原武术中较为常见的一招双峰贯耳,一旦击中目标,那完全可以想象会是什么结果,哪怕有护体真气,对方的脑袋也依然会被其好像拍西瓜一样地拍碎,端得狠辣。
杨丑没有跟张藏象一样留手,他一出手,就是全力出击,速度虽然是他的短板,但那也只是相对而言,在普通人的眼中,这一下夹击的速度依然极快,而且他并非只靠蛮力,之后还有变招,如果对方闪躲,他便可以施展自己最擅长的抱杀之术,到时候或许连旁边的裁判都来不及救下对方。
闻得耳旁劲风呼啸,李轻尘不慌不忙地后撤一步,后背已经紧贴擂台边缘,他闪电般地一手扣住了杨丑的手腕,底下看到这一幕的杨巳已经露出了不屑的冷笑,这一招扣住脉门固然做的很好,但他却忘了自己和杨丑之间的巨大力量差距。
不跟杨丑打游斗,而是主动将自己置身于这种狭小的范围之中再面对他,这绝对是你此生所做最后悔的一件事,杨巳在心中暗道,胜负已分!
然而,李轻尘却不管周围人如何作想,当他下意识地伸手扣住了杨丑的脉门之后,便直接往自己这边一拉,随即在观战之人震惊的眼神中,杨丑竟被拉得重心一歪,脚下一软,便不受控制地朝着李轻尘倒去。
不是为了接近对方故意如此,而是杨丑自己根本没料到对方手上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他到底还是托大了。
杨巳眼睛一眯,好似正要捕猎的蛇一样,透露出危险的气息,他不懂,到底是先前对战张藏象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藏拙了,还是真在这几天又有突破呢?
没人能够告诉他答案。
下一刻,杨丑那庞大的身躯便被李轻尘给一拳打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