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六章 换眼已成功
一连两日,心急如焚的李轻尘与李三三二人四处奔波,几乎已经找遍了全城,奈何长安实在是太大,仅凭二人徒步行走的话,根本无法查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无人相助,单单以这二人之力,好比大海捞针,难如登天。
况且二人眼下已经丢了明面上的官身,要查案也只能暗中行事,很多地方根本就进不去,若要强闯,只怕暗中的人立马便要借此机会将他们彻底摁死,二人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李轻尘虽然怀揣着幽州女武督给的关键证据,那一面录有讯息的玉牌,眼下却根本不知该相信谁,不敢将其拿出,如此一来,二人便更加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能在原地打转而已。
堂堂长安司武侯就在家门口失踪了,长安镇武司那边竟然连一点消息也没有,显然是根本不打算追查,而悬镜司亦不愿相助,最后李轻尘甚至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找上了京兆府,最后的结局也依然是被人随手打发。
无权无势,无亲无故,凭什么帮你?
李轻尘站在临时所待的客栈中,这里还曾是他当初刚到长安之时所住,与沈剑心,无心等人的缘分也是从这里展开,故地重游,却是满心疲倦,心态甚至比当年初到长安之时更加彷徨无措。
偌大的长安城,每日来往之人何止十万,竟无一人可相助于己,难道真如那个人所言,好人就是没有好报,天下人也不在乎什么真相与公正么,这究竟是个什么样朝廷,又是个什么狗屁世道啊!
李轻尘黯然神伤,越是想,只觉得那个人所言,简直是字字珠玑,只是有些话因为是实话,所以才难听,因为难听,所以才没人愿意去听,去相信,但世界,却又并不会因为他们的自欺欺人而变好。
难道真的要抛弃一切固有的原则,甩掉一切善的羁绊与坚持,随心所欲,无所不为,方可得大自在么?
身后的少女似是察觉到了他心性的剧烈变化,轻盈地走上前,与之并肩而立,略微犹豫了一下后,方才将手放在他的肩头,细声宽慰道:“没事的。”
李轻尘一下惊醒过来,望着身旁心甘情愿陪自己一起留下来的少女,脸上总算是多了一丝笑容。
脑子总算是清醒了几分,李轻尘道:“他们带走了乾三笑与沈兄弟,却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也未闹出什么大动静来,除了说明他们二人是自愿离开的以外,长安镇武司里,也必然有内鬼!”
“嘭!”
说着,他忽然一砸身旁木桌,满怀愧疚地道:“我为何偏要冲动行事,如今却是害了他们!”
李三三见状,赶忙在一旁劝说道:“那不是你的错,敌在暗,我们在明,只要他们想,就有无数的办法可以合理剥去我们身上的武侯身份,我想,恐怕就连裴大人受伤一事都被他们给计算在内了,要的就是万无一失。”
李轻尘垂着脑袋,道:“他们的最终目标是我,所行之事,无非就是让我闭嘴,不要捅破幽州镇武司发生的事,我是不是
应该......”
话音未落,少女便伸手堵住了他的嘴,俏脸含煞,厉声呵斥道:“你说的倒轻巧,李轻尘,你这个懦夫!你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可你义父们的仇,谁来报呢?更何况你以为他们做事会这么简单?只要杀了你,便不再追究了?到时候连我在内,小沈,甚至裴大人恐怕都难逃一劫,如今正是因为你还活着,有他们的把柄,所以他们才绝对不会对小沈下杀手,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别让我看不起你!”
李轻尘听了,心中一片温暖,伸手放下了她的手,道:“我可没这么想过,既然已经‘死’过一次,那就更该好好活,不过你说的事倒是提醒了我,他们既然还不清楚我手里究竟有什么证据,既然如此,倒不如放出风声,诱他们自己露出马脚,事情闹大,自有人前来收场!”
少女轻轻点头,显然是十分认同。
“说的是,与其一直让暗处的人掌握主动权,倒不如主动出击,只是我们还能相信谁呢?”
------
一夜之后,黯淡无光的地牢中终于出现了灯火,已是虚弱无比的沈剑心与柳乾儿一同惊醒过来,然后便被人无情分开,分别安置在了两座搬进来的铁架上,以机关锁住了四肢与脖颈,让他们无法动弹。
哪怕没了眼睛,但柳乾儿依旧察觉到了那股让她一想到便会浑身战栗不止的可怕气息,就像老鼠碰到了蛇,哪怕没有亲眼所见,但恐惧已经刻在了血脉里,成为了一种本能,对方只是刚出现,她的心便已重新被恐惧所充斥。
魔罗的手轻柔地拂过她沾染了不少污渍的手臂,笑眯眯地道:“很快就又能看见东西了,难道不开心吗,柳姑娘,还是说你担心不会成功呢,且放心好了,这位公输先生,可是一位极厉害的医师呢,绝不会输给那什么药王谷或是三蛊堂的。”
沈剑心艰难地扭过头,看着近在咫尺,却不能相拥的人儿,依旧在努力地宽慰着对方。
“没事的,相信我。”
魔罗直起身来,看着这对在他手中备受折磨的苦命鸳鸯,啧啧摇头。
“可怜哟,真可怜。”
言罢,他朝着一旁已经伸手拿起了一片薄如柳叶的小刀,正在暗自凝聚精神,丝毫不敢怠慢的公输恨打了个哈欠,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懒洋洋地道:“不成功也没关系,就当练手了。”
仅这区区一句话,对于地牢里的另外三人而言,便是一种额外的折磨了,没有去看他们脸上各自的表情,魔罗便径直离开了这里,他所言,确实是实话,他只是喜欢折磨这些可怜人罢了,却懒得多看。
不过他走后,另外三人反倒是镇定了许多。
之所以会主动提出这换眼一事,其一自然是不忍心爱的女子受这失明之苦,其二便在于沈剑心清楚,自己的天赐武命之力,其实全在这一对眼睛上!
与其他人的天赐武命之力不同,他的天赐武命之力没有什么直接的威力,但自他幼时觉醒之后,便拥有了一种看破世间一
切幻术的本领,除此之外,更可穿透衣物,乃至于人的皮肤,直达经脉骨骼,觉醒之初的几日,他见府上人皆为骷髅之象,还吓得噤声了许久,后来才会学控制。
在沈剑心想来,只要柳乾儿能够承受住这份换眼的痛苦,然后消化掉这份由自己传递的天赐武命之力,自然也会拥有与自己一样的能力,不,就算是差一些,都无妨,只要她在被人蒙眼带出这久不见天日的屋子后,能够清晰地看见四周的一切,并且将之记下,就已经足够了。
沈剑心默默地闭上眼,在心中低语。
拜托了!
------
院子里,刚刚才亲手完成了换眼之术,又以神农桶为她修复好了眼瞳伤口,帮助愈合的公输恨,此刻也已经是筋疲力尽了,只是看向门口正负手而立欣赏盛开梅花的魔罗,依旧忍不住出声道:“你是故意的。”
魔罗头也不回,并不否认此事,反倒是直接道:“当然,这几天他也应当已经看清楚这个世道究竟是什么模样了,现在自然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来我。”
公输恨闻言,很是不解,不解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但让他最不解的,还是为什么眼前这个冷血无情到了极致的大魔头会对一个只见过一次面的少年郎产生如此大的兴趣,不但不惜冒险与之接触,甚至在差点死在了对方手上后也没有生气,如今更是费这么大劲,就只为见他一面么?
“为何偏生对他如此?”
魔罗闻言,转过头,笑眯眯地反问道:“那不然我应该对你如此吗?”
公输恨一想到他做过的事,便不由得猛地打了个寒颤,但如今身在长安城,背靠鲁班门,让他终于有了勇气,强撑着威胁道:“你可不要因为他一个人而影响了整个计划,可别忘了,是我们鲁班门救你出来的!”
魔罗歪着脑袋,似乎完全不为其所动。
“都已经坐着我的船划到湖中心了,你觉得你们现在还来得及跳下去吗,如今就算终于发现我这艘船是破的,你们也得用命给我把洞堵上,明白了吗?”
公输恨听了,顿时勃然大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
不等他把话说完,魔罗便摇头叹息道:“公输恨呀公输恨,我真是可怜你,只因你并非公输世家之人,便备受歧视,哪怕你的资质在鲁班门中也算顶尖了,却依然只能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你就算自己不委屈,可想想你的义父呢,你的姓可是他给你求来的,但他死的那么憋屈,你就没想过要为他做些什么吗?”
公输恨浑身大汗淋漓,磕磕巴巴地问道:“你,你怎么会......”
魔罗走上前,一把揽住了对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揭下了他的面具,底下却是一张无比俊朗的脸庞,他的声音充满诱惑,仿佛是深渊的低语,让公输恨不禁沉浸其中。
“我怎么知道的重要吗,真正重要的,难道不是你一直想做又不敢做的事么?”
第三百零七章 再闯十字寺(上)
衣衫齐整,身披斗篷,就好似官宦门庭家的小姐出游一般艳丽之余又不失优雅的俏皮打扮,本该是冬日里一枝独秀的梅花,唯独双目上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巾,却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在熬过了换眼之后最麻烦的一段时间后,柳乾儿试探着将眼睛睁开,整个过程就好比生生在身上撕下一块肉一般痛苦,但她却凭着自己的意志力生生地忍了下来,整个过程硬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果不其然,的确如那个傻子之前所言,哪怕隔着一层厚厚的白纱,哪怕仅仅只过去一天的时间,她也依然可以清晰无二地看清周围的一切,同时,她也瞧见了正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魔头。
柳乾儿的呼吸霎时间几近停滞,那份恐惧,已被他亲手铭刻在了她的每一寸肌肤,血液,骨骼上,哪怕只是提起他的名字,她都会感到由衷的恐惧。
魔罗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按在她的额头,就好似长辈关照晚辈一样温柔,他笑嘻嘻地感叹道:“你看得见我,真有意思,不过呢,我猜你出去之后,不会对他讲真话。”
柳乾儿浑身颤抖不止。
魔罗的手指来回把玩着她额头上一缕垂下来的发丝,语气中充满了蛊惑的味道。
“你肯定在想,怎么可能呢,如今你除了找到李轻尘,将他带来这里救人以外,又能做什么呢,所以你没理由不对他说真话,更没理由站在我这一边,对不对?”
他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对,想想,他来了就一定有用吗?没用的,我既然敢放你走,就不怕他来,更何况,你为什么要帮他呢,你和你那情郎的惨事,不都是他害的么?如果他不执意要找什么真相,如果不是他故意为之,又怎么会牵连到你们呢?所以呀,你该恨他,而不该恨我,毕竟我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而他却是明明受了你的恩惠,却要反咬一口,把你们一起拖下水,我和他,哪一个更值得你去恨呢?”
“不用告诉我答案,我的好妹妹,总之呢,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你回去,将他和他身边那个女人分开,分别带去两个地方,那你和你的情郎就都能活,两个人换两个人,很公平的买卖,对吧,要么,你坚持你的原则,跟他说实话,但你就又得想了哟,说实话会不会也是我提前算计到的呢,更何况那样的话,你的情郎就肯定要死了哟,很惨的。怎么样,二选一,一个可能活,一个必定死,相信我还是相信他,你自己考虑。”
柳乾儿是何等聪明之人,几乎是立马就回过味来。
难怪,难怪他会故意将自己带到那个傻子的面前,因为他就是要让自己死心塌地地爱上那个傻子,自己就算事后知晓了来龙去脉,也根本抗拒不得,因为那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确是一片真心,辜负不得,所以到了最后,自己一定会选他希望自己选的那一条路,或者说,她一开始就没得选,因为之后的每一步,都被对方给
算计到了。
何况,的确如他所言,两个人,自己该更恨哪一个呢?
更恨哪一个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她找到了更重要的事,那就是该保住哪一个。
------
再与少女商讨了一番对策之后,李轻尘正欲与她离开这处暂且栖身的客栈,借鹳雀楼的情报网向外传出自己身怀足以揭露幽州真相的证据时,忽然间眉头一挑,尤若实质的神意一动,大门便随之被打开。
见到来人,李轻尘的脸色顿时一变,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乾姑娘?”
柳乾儿的眼睛上依旧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在大门打开的一瞬间,便一下栽倒在了门口,却不是故意为之,假装可怜,而的确是因为这换眼一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所谓天赐武命之力,本就是天赐之物,又哪儿有随意转让给他人的道理,就算沈剑心肯给,柳乾儿要想接住的话,也需要付出一番代价才行,这很公平。
见乾三笑忽然间一头栽倒,李轻尘赶忙闪身上前,一把将其扶起,真气入体,探查一番,却发现她并未受什么伤,只是体内的真气与气血之力正在急速消耗,虽然不知具体是什么原因,却也只得将自己体内的浑厚真气先打碎化为更易吸收的雾状渡入对方体内,暂且帮她缓解。
没法子,二人之间的修为差距太大,若将她的中丹田比喻为一座只是烫手而已的小炭炉的话,那么李轻尘的真气对她而言,就是一块块天外陨石,要想将其熔化吸收,不知要用多少时间。
得李轻尘相助,半个时辰之后,柳乾儿这才悠悠转醒,待得意识到自己终于逃出了那座可怕魔窟之后,心中暗松的同时,再看向一脸关切之色的李轻尘,亦闪过了一丝不忍。
说到底,几人先前还是同一条船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如今却不得不出卖对方,不过没办法,要想救出那个单纯的傻子,就只能牺牲你了,更何况这一切的确是你招惹来的,那也该由你来亲自解决。
想到这,柳乾儿已经下定了决心,赶忙一把拉住了李轻尘的手,声音很是虚弱,语气却是急促。
“快,快去救他,快!”
李轻尘见她已醒,心中微喜,暗道真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绝望之时,又见希望,赶紧追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么?快说出来,我马上便去找!”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少女却忽然皱眉道:“你是逃出来的吗?不对,以你的实力,就算警备再松懈,也绝不可能轻易逃出,况且你身上也没有伤,未经打斗,难道是对方主动将你放走?”
李轻尘听罢,先前见到乾三笑的欣喜顿时被冲淡,顿时也生出一些疑惑来,只是他自然不会往其他方面乱想,出于信任,只等乾三笑自己回答而已。
柳乾儿没有否认,反倒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的确是他们放我走的。”
李三三眉头微蹙,再度追问道:“为什么?”
柳乾儿深吸了一口气,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打好了腹稿的她,很快便将自己如何因为那枚压口钱的事被人引出长安镇武司,之后又如何目睹沈剑心来救自己却被人打伤擒获,再到被活生生挖了眼睛,而沈剑心又主动将眼睛换给自己,希望自己离开这里,传递情报的事全部讲了出来,只是中间却是刻意略去了林慕白与魔罗的事。
李轻尘听罢,不由得长叹一声。
真是一颗痴情种子,不惜为心中所爱孤身犯险,更将性命相依的眼睛换给他人,已不知该说他是傻还是痴,但若不是这般心境澄澈之人,自己也绝不可能认他为毕生挚友。
没有丝毫的怀疑,李轻尘赶紧道:“那你应当知晓他所在何地吧?”
正在这时,李三三再度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又问道:“不太对,难道他们就这么放心你离开吗?他们的目标,本来就是在轻尘的身上,这是否是诱我们前往的陷阱?”
柳乾儿伸出手,解开了缠绕在头上的纱巾,露出了一双神采黯淡,血丝遍布的眼睛,黯然道:“我也不知,只是他本就身受重伤,又受这换眼之苦,却是等不起了,算我求求你,李轻尘,你如果当他是朋友的话,请你......”
话未说完,李轻尘便立马斩钉截铁地道:“你放心!不管是不是陷阱,我都一定会救他出来,此事本就因我而起,我理当救他,连累了你们,是我之过,你不必多说,我绝不会退缩!”
李三三见状,赶忙阻拦道:“还是先不要冲动行事,我看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李轻尘闻言,立马转过头,很是不悦地道:“如今已经来不及从长计议了,沈兄危在旦夕,我又怎可忍心看他被人吊在地牢里受苦而不出手,必须赶紧前往救援。”
恰在此时,终于等到机会的柳乾儿忽然插嘴道:“我看不如这样,兵分两路,李兄修为高,先拖住他们,三三姑娘去长安镇武司伺机传讯,若是不行,就去驿馆里找那些外乡武侯们作为策应,总之,只要闹出大动静来,长安城如今高手云集,自会有人前来查明情况,不是么?”
不等少女开口,李轻尘便立即点头道:“是个好办法,那就这么定了!”
他想的很简单,危险的事,自己来,不管对哪一方而言,都是最好的做法了。
李三三见状,嘴巴张了张,可看到李轻尘那样子,最终还是作罢,也未多嘱咐什么,毕竟她本就不是习惯说关心之语的人,当下只能点了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见都无异议,李轻尘这才问道:“你们到底被带到了哪里,你且快说来。”
柳乾儿低下头,道:“出来的时候,我曾见波斯僧侣,在被囚的几天里,又时常听闻一些诵经声,我猜想应当是景教的十字寺吧。”
第三百零八章 再闯十字寺(下)
景教的十字寺李轻尘可不陌生,毕竟回到长安之后,他第一次身陷险境,便是在这十字寺中,那一次若非裴旻来得及时,只怕就真要交代了,也是从那之后,他方才真正意识到,单凭自己的实力,在这卧虎藏龙的长安城,绝不可随心所欲,不然一下淹死都溅不起半点水花。
当时一番交手之后,来自异教的几位高手都让他印象深刻,尤其这些景教之人的手段很是诡异莫测,绝不可轻视,故而在听闻沈剑心被囚十字寺后,他既未怀疑,也未胆怯,而是立马开始了计划。
这并非愚蠢,也不是关心则乱,只能说魔罗对于人心的把握实在是太过准确,要将一个人从曾经并肩作战的朋友变为仇恨敌视的敌人,他仅仅只需要一句话而已,并且他还为这种心态上的转变找了一个谁都会接受的,十分合理的理由,那便是救一个肯将自己的眼睛换给你的痴情人,这都不算背叛,仅仅只是取舍罢了。
真正的计谋,就在于哪怕你知道了,都依然只能义无反顾地踏进去,因为他计算的是人心,柳乾儿亦逃不出这个陷阱,只能心甘情愿地为其所驱使,只盼他最后真能留下沈剑心一条命,届时知晓真相的沈剑心要如何怪自己,也都无所谓了。
一个可能生,一个必然死,能怎么选呢?
------
入夜之后,李轻尘身穿一席贴身黑衣,已经轻松避开了巡夜的士兵们,来到了十字寺外。
大洛朝廷对于这些外来宗教很是体贴,为免他们与本地百姓起了冲突,索性直接将整座坊市都划给了他们,由得他们在朝廷的大规则内圈地自治。
此地所居,皆为景教僧众,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过,倒也不是没有办法潜入,因为乾三笑给了他一份自己亲手所绘制的地图,只要按图索骥,找到了沈剑心所在,之后能跑则跑,不能跑,就尽量闹出大动静,引来长安城内的高手们,那这次行动就算赢了。
计划看起来粗糙,却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他们在长安城内举目无亲,求人都不知道求谁,若是登错了门,只怕反手就被人给卖了,所以只能利用规则,一旦事情闹大,其他人绝不会坐视不管,届时有人证在手,自然可保平安。
没有外放神意,在这种时候,单纯以自身目力为辅,反而比可如臂指使的神意更加有用,因为一旦外放神意,反倒更容易触发什么隐藏的阵法,同时也更容易为外人所知,毕竟上次一战之后李轻尘便知道了,这十字寺里不但有足以媲美上三品武人的顶尖高手,更有强横至极的阵法,所以由不得他不慎重。
夜里的十字寺静悄悄的,景教的僧人们几乎都已经宽衣睡下,因为是在长安城内,也不允许他们拥有私兵,加之若非十字寺自己的人,太易被人认出,故而坊门口也没有什么侍
卫,不过倒是有守夜的人,循环往复地按照既定的线路进行巡查,大抵只是为了防止小偷而已。
但很可惜,都是些没什么修为的普通人罢了,在体魄强横的武人面前,显得太过羸弱,黑夜便是最好的掩护,已经转为内呼吸的李轻尘只需将自己的速度提升到极致,届时就算在他们面前晃一下,目力追不上,他们也只会以为是一阵风吹过罢了。
两个身穿长长的白袍,双手拢袖的僧众交错而过的一瞬间,李轻尘从趴着的屋顶上一跃而下,正好落在了背身二人的中间,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定点声音,仿佛是一片羽毛飘下。
李轻尘没有多想,直接便跟上了此刻正面对的那人,一起朝里走去,他走路的姿势很怪异,这是为了让自己在月光下的影子与对方的影子重叠,这般行事,前面的人自始至终都未发现任何异常。
这倒不是他自己想到的办法,而是在制定了夜间潜入的计划后,由李三三亲自给他查漏补缺,作为原本鹳雀楼里最顶尖的刺客之一,潜入刺杀一道,她远比李轻尘更为擅长,这些技巧哪怕是普通人掌握了,也可以轻易潜入戒备森严的地方。
就以这种古怪的姿势跟着对方往里走,在路过一间屋子的时候,李轻尘心头一紧,瞬间一个干脆利落的旱地拔葱,好似蝙蝠般倒吊在了空中,整个过程未曾动用可能被人感应到的真气与神意,而是完全靠着自己肉身的力量,肌肉鼓动之间,便牢牢地吸在了梁柱背后,躲藏在了黑色的阴影中。
由于不了解这些景教僧众们的巡查路线,所以他必须在时刻注意着四周,预防任何突发情况,并且努力让自己的影子融入对方影子里的同时,还得盯紧前面人的一举一动,一旦他有任何转身或者其他动作,都必须在瞬间做出反应。
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从内而外地发力,筋骨,血肉,层层递进,故而一切动作其实皆有迹可循,在战斗中因为实力相当的原因,兴许来不及反应,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不难,真正难的,是同时聚精会神地关注几件事,在承受着巨大心理压力的同时,不停计算,这对于精神和心理都是一种巨大的负担,也就是他这样的上三品武人才做得到,不然一般人根本没有这个目力与心力。
果不其然,在李轻尘一下跃起,倒吊在廊柱后的同时,那名僧众忽然转过身,又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而另一名僧众却是无声无息地从旁边走出,朝着东北方走去。
李轻尘见状,脑中随之浮现出了乾三笑提前给出的路线,暗中计算了一下,知道离目的地已经不远,赶紧又好似羽毛一样无声地落下,又以同样的方法,跟上了这个人。
得亏这些僧众们很是专注,不然试想在夜里,若是忽然间一个回头,瞧见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正在模仿着你的动作,以极其古怪的姿势,将自己的影子藏在你的影子里,那种场面
到底是何等的可怖,一般人只怕当场就要被吓晕过去了。
终于,在又换了几次跟随的人后,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眼前的,乃是一座占地不小的院子,不过里面的建筑并非中原风格,而是由景教人所修建,拱形穹顶,尖头高塔,李轻尘根本没有犹豫,直接翻了进去。
按照乾三笑所描绘的地图来看,人就在这里,听她说,地牢的入口很是隐蔽,是在景教昊天上帝神像的底下,但没有什么复杂的机关,只要没人拦着,可以随意进去。
李轻尘佝偻着腰,小心潜伏到了墙根底下,脚踩尖草,竟依然悄无声息,眼看里面一片漆黑,他却尤不放心,所谓行百步者半九十,越是到了最后,越是得慎重。
半晌,发现的确没有任何声音传出之后,他这才走到大得让他也啧啧称奇的正门前,轻轻将门推开了一个缝,在闪身进去的瞬间,又将大门给合上,整个过程只用了一息的时间而已,就连刚好路过的一名景教僧众转头之后,也只当自己听错了,摇了摇头,又继续朝前走去。
李轻尘背靠大门,放眼望去,才发现这座建筑虽然占地不小,而且十分的高,但它竟然只有底下这一层,穹顶完全是空荡荡的,上面花花绿绿的画着什么,夜里太黑,他也看不清楚。
眼前是一排又一排的木质长椅,分为两列,整整齐齐的,一直从门口堆到了最里面,那座乾三笑提过的,景教昊天上帝神像的正前方,而在那座神像下,是一个可供一人站立的台子,按照乾三笑所言,只要推开了那座台子,底下就是洞口。
一路顺顺利利地潜伏到了此处,竟未曾惊动任何一个人,便是李轻尘,心中也不免生出了几分喜意,好兄弟,我这就来救你了!
心里这么想着,他却依然提着一口气,一边来回四顾,一边小心避开了从四周窗户打下的月光,在黑暗中潜行,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最前方,仰头看向那座巨大的十字架,以及上面栩栩如生的雕像,李轻尘在心中道了一声得罪,伸出手,分别放在台子的两边,稍一发力,便将这木质的台子轻而易举地抬起,然后轻轻地放在了一旁。
低下头,李轻尘微微一愣,怎么跟乾三笑说的不一样,这底下分明是平整的地面啊?
难道是被人封上了?
李轻尘蹲下身,双手在地上摸索着,找寻着缝隙,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可在用心摸索了一阵之后,这底下依然是平整一块,李轻尘尤不信邪,伸出手,又在地上轻轻地敲了敲。
寂静的大厅里顿时响起了沉闷的声响。
李轻尘心中一紧。
是实心的,难道自己走错了?
该死的,不会这么倒霉吧,应该没有走错啊,这里的一切,不是都跟乾三笑所言对的上号么,那这是怎么回事?
第三百零九章 激战景教僧
空旷无人,寂静无声,唯有高大神像与数排木椅的宽敞大厅内,忽然间响起了一个饱含嘲弄之意的声音。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里没有地牢?”
李轻尘心中一惊,没有多想,没有多看,甚至连和对方稍微搭搭话的想法都没有,中丹田内充盈的真气瞬间狂涌而出,仿若大军出关,开始沿着全身经脉急速流淌。
脚下一蹬,李轻尘直接朝着一旁的琉璃落地窗冲了过去,可就在他撞破窗户冲出此地的下一刻,却以更快的速度又撞碎了身后墙壁,被人从外面硬生生打了回来。
下一刻,一位身穿白金长袍,身材瘦小,但气势惊人的老者手持一柄似无实体的细长光剑,缓步从倒塌的墙壁外走了进来,口中淡淡地道:“这次小苍蝇逃不掉了。”
李轻尘一个翻身,迅速从地上站起,再低头一看,胸口处有一道十字形的撕裂伤口,伤口周围白光萦绕,好似被烈焰烧灼一般痛苦,而且恢复速度极慢,正是这景教中人的拿手好戏。
转头看向另一边,先前说话的,果真是那手持宽背重剑,背生双翼的金发青年,先前此人手中所握的宽背重剑被李轻尘徒手折断,不过如今却是已经重铸,而且看起来威力更甚当初。
看着这只傻乎乎地一脚踏进陷阱而不自知的笼中雀,金发青年忍不住摇了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怜。”
李轻尘听了,眉头微蹙,忍不住开口道:“什么意思?”
金发青年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手中的宽背重剑在地上缓缓拖动,发出一阵清晰可闻的摩擦声,他不由得笑道:“还不明白吗,你被卖了。”
事已至此,李轻尘又岂会不知自己落入了对手的陷阱,却尤不相信是乾三笑出卖了自己,反而冷哼道:“哼,你以为说些怪话就能扰乱我的心智么?”
一旁看似身材瘦小,可实则修为还要在这金发青年之上的厉害老人忽然间开口道:“你信,还是不信,如今都已经不重要了。不过你还有的选,你的实力很不错,只要能够诚心归顺我教,今夜你就能活,不光如此,未来你或可成为我教在中原分教的副教主,有我们相助,你的实力也会提升极快。老实说,你们中原人的九品十八境根本不算什么,我敢保证,加入我教之后,你可以轻易地突破这个桎梏!”
李轻尘根本没有动心,反倒是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有此秘法你自己怎么不用,区区外乡异教而已,想让自己诚心归顺那真是痴心妄想。
不过,从上次双方交手的过程来看,对方掌握的力量也的确非常玄奇,绝非一般的歪门邪教,故而自己就算当下假意加入也没用,对方有的是办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心智,心中念头急转,一息之间便已经下定了决心。
“还是那句话,你以为你吃定我了?”
言罢,
一道堂皇浩大,如威如狱的金色烈焰忽然从原地升腾而起,李轻尘大吼一声,朝着对方打出一道强横至极的天殇拳的同时,忽而张开火焰双翼,振翅一飞,刹那间便撞破了头顶的砖瓦,从屋顶蹿出!
抬头已见明月,然而还未等他高兴太久,一道恢弘的圣洁十字大印忽然落下,当头便砸在了他身上,将他再度生生打了回去。
与此同时,那手持神兵的瘦小老者也已经斩破了天殇拳罡,朝着李轻尘一剑刺出,既然对方不愿听从自己的建议,那便只能杀了!
李轻尘人在空中,却并未被那一道突如其来的十字大印所伤,当下猛地一个拧身,双手朝着两边同时伸出,金色的大日真炎覆盖手心,分别握住了那柄刺来的光剑与斩来的宽背大剑!
“嘭!”
李轻尘身在中央,左边是迅猛刺来的光剑,右边斜上方则是斩来的宽背大剑,三人几乎同时落地,三股力量来回碰撞,整个屋子的地面从他们脚下开始,迅速朝着四周龟裂开来。
毁灭性的力量朝着四周激荡而出,琉璃窗炸裂,一排排椅子全部碎为齑粉,就连整间屋子都已是摇摇欲坠,唯有那座十字架上的昊天上帝神像并未坠地,仿佛正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它。
两股同宗同源,却又各有特点,但无疑同样可怕的霸道威力分别从左右传来,二者纠缠在一起后,开始在李轻尘体内掀起一阵狂暴的旋风,四处肆虐。
李轻尘脸色狰狞,忽而狂吼一声,两条手臂一下涨大了数圈,真气狂涌,肌肤崩裂,已可见血肉,他在用尽全身力气将二人往中间一拉的同时,脚下一蹬,却是强忍着伤选择了抽身而退。
“咻!”
那一柄在这景教十字寺中已属前五的神兵光剑,与本名为“斩魔”的大剑在各自主人的操控下,于间不容发之际改变了前进轨迹,分别从对方的肩头处划过,二人几乎同时闷哼一声,一手捂着肩膀,浓郁的圣光之力覆盖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开始迅速修复肉身的伤势。
虽然最终并未酿成同室操戈的惨剧,但瘦小老者与金发青年都被惊得说不出话来,未曾想,只是区区几日不见,这小子竟然又强了几分,加上先前屋顶的那人一起,一共三位高手夹攻,如今竟反倒被这小子逼成了这幅模样,难道中原武者都是这般厉害的么?
另一边,眼见那满头棕发,手持金色十字架的魁梧波斯僧落下,大手一指,又有一道十字大印朝着自己砸来,李轻尘却是一咬牙,不闪不避,双手横拦在前,直接迎头撞了过去。
“嘭!”
十字大印瞬间粉碎,乳白色的圣光之力流淌间,李轻尘浑身浴火,如恶狼扑食一般,瞬间将那还未反应过来的魁梧汉子给扑倒在地。
“就你实力最低,还敢拦在我面前!”
说话间,双手一错,只是瞬间便将其四肢关节全
部打碎,同时手指连点,从上至下,完全封锁其体内窍穴,虽不知这些异教之人究竟是如何行功的,但如此一来,总不至于再能反抗,随即一手扣住了此人脖颈,手一拉,便将其从地上拽起,一下挡在了自己身前作为肉盾。
光剑与宽背大剑同时斩来,可眼看前方站着的已不再是敌人,而是满脸惊骇之色的自家人,却又不得不同时停下。
“呼,呼,呼......”
李轻尘喘着沉重的粗气,面对三位与自己应当是同境界,而且各自持有神兵利器的异教高手夹攻,生生硬抗了对手数击后,生擒了对方一员大将,这一连串的动作,不过是在十几息的时间内便完成,饶是他,如今也感觉累得不行,只是眼神却愈加凶厉,杀气更是凛冽。
哪怕是一只温顺的兔子被逼到了角落也会张嘴咬人,何况李轻尘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在被人剥去护身符的同时,也等于解除了他身上的桎梏,如今的他,就是一头真正的怒兽,谁要敢上来,他绝不介意大开杀戒。
那瘦小老者与金发青年分别堵住了左右的退路,前者脸色阴沉,沉声喝道:“放开他!”
李轻尘丝毫不惧,一边暗自快速运功,希冀着能恢复一些实力,修复一些伤势是一些,同时冷笑道:“你当我傻?老头儿,看好了,现在可不是听你的,而是得听我的!”
金发青年闻言,顿时勃然大怒。
“恶魔!你怎敢在神明面前绑架他的信徒!我发誓,我定要将你斩成一千块,以惩戒你无可饶恕的亵神之罪!”
李轻尘听了,却只是不屑一笑,权把对方的威胁当笑话听。
“等你能做得到再说吧,现在听我说,让我走,他就可以活,不然我反正都要死,那为什么不拖一个垫背的呢?”
说着,他又用森冷的余光打量着一旁一脸愤慨之色的金发青年,忽而咧嘴一笑,道:“或许拖两个一起死也不难,到时候黄泉路上更不孤单。”
本是满心愤怒,直欲将对方抓来一剑斩为两半,再拍成肉糜才能泄愤的金发青年,一瞬间仿若被天敌盯上,身上的汗毛炸起,喉头滚动,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那瘦小老者却道:“你以为你逃得掉?你如今已被剥去长安镇武司武侯的身份,今晚跑来我十字寺作乱,盗走我们准备献于大洛皇帝的珍贵礼物,就算出了这里,你也要被全城追杀,必死无疑!”
李轻尘哪里不知道这都是幕后之人的栽赃之法,却只是不屑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然后道:“咱们无冤无仇,对吧?我知道,你们也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而已,一战之后,被我不慎逃出,这也不是你们的错。放我走,再将幕后主使者的名字告诉我,我就算是死,也只会报复那个人,至于你们十字寺想干什么,我也管不着,对吧,在我看来,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第三百一十章 全城皆通缉
已是摇摇欲坠,几近坍塌的教堂中,神情悲悯,似心怀苍生的昊天上帝像下,李轻尘一手扣住被自己封住了全身窍穴,又打碎了四肢关节,如今毫无反抗之力的魁梧壮汉作为人质,而在两边,手持光剑的瘦小老者与握着宽背大剑的金发青年虎视眈眈。
见李轻尘竟如此猖狂,那瘦小老者的心中亦是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怒气。
“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们?”
李轻尘伸出左手,很是随意地按在已软绵绵如尸体一样的棕发汉子身上,刹那之间,原本神色萎靡的棕发壮汉全身一颤,骤然间发出了极其凄厉的惨叫声,却是那可怕至极的大日金焰开始在李轻尘御使下灼烧他的神魂,让他这等极善忍耐之人也禁不住发出惨叫声来。
李轻尘咧了咧嘴,道:“你说呢?大不了一起死呗,你当我怕么?”
看到同伴的惨状后,瘦小老者脸色顿时一变,在心中暗骂了一声,真是条疯狗,随即伸手阻拦道:“等等!”
李轻尘见状,当即收回了已是如臂指使的大日金焰,问道:“怎么,你同意我的条件吗?”
瘦小老者的神色十分纠结,显然是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中。
到底是不管不顾,宁可牺牲掉己方一员大将,也要成功换取在中原自由传教的权利,还是说先保下自己人,放这条疯狗先走,反正如他刚才所言,自己只需如实上报,确实和他打了一场,只是不慎被这小子跑了而已,倒也不算违背约定。
之所以会作如此想,是因为中原景教在教义上改动颇多,导致总教那边有人对此极为不满,他们这些人说是往外散播主的荣光,倒不如说是被排挤所致,平时能从总教那边获取的支持并不多,要想在这异国他乡成功扎根,那就必须得精打细算,尤其是教中高手更不能轻易损失。
正在他陷入两难抉择的时候,那瘦小老者的耳朵忽然一动,精神一振,开口道:“我答应你了,不过我得警告你,如果你敢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你必死无疑!”
李轻尘毫不理会他的威胁,明明身陷敌营,却依旧是镇定自若,极有大将之风,让那瘦小老者见了,也不得不在心中赞上一声,只可惜不能纳入教中,不然何愁传教一事处处受阻?
李轻尘点头道:“放心吧,我这人最重承诺,现在,把主使者的名字告诉我吧。”
教主已经在暗中发话,老者也未犹豫,嘴唇一动,便说了出来,李轻尘闻言,脸色顿时一沉,思畴片刻之后,方才道:“好,等我脱险之后,自会放他离开,不过若我发现你们中途追上来,那可就别怪我无情了。”
说罢,一手揽住了那动弹不得,满脸悲愤之色的棕发壮汉,迅速往外退去,一路上没有见到哪怕一位景教僧侣,显然是早早便已被驱走,远离战场。
不过这时的他已不关心这个,如果对方先前所言都是真的,乾三笑的的确确是出卖了自己,那么眼
下情况最危险的,无疑就是在乾三笑的建言下,和自己兵分两路的李三三。
已是心急如焚的李轻尘在快步离开了十字寺后,便直接带着那棕发壮汉朝着长安镇武司所在的方向赶去,在穿过了几条小巷之后,已来到了一处暗河边上。
河水潺潺,并未结冰。
他曾是长安镇武司的武侯,得到过一份长安城的详细堪舆图,虽不涉及长安城各处的禁制和阵法,但每条暗河的位置却记得非常清楚,这些四通八达的河道,既是最好的藏身之处,也是最棒的赶路之所。
李轻尘没有犹豫,当即先解开了那魁梧汉子身上的各处窍穴,他见过这些景教僧们的手段,知道他们有疗伤之法,绝对死不了,之后便纵身一跃,直接跳入了河中,迅速遁走。
与此同时,原本静谧如水的十字寺中,忽然间警铃大作,一身白金长袍,满脸怒意的瘦小老人带着十来位景教僧侣大踏步地走出十字寺,朝着闻声而来的巡夜士兵们喊道:“刚刚有一名贼子潜入了我十字寺,打伤我景教僧人之后,盗走了原本要献于陛下的宝物,还请速速追捕此人!”
长安城内每隔三百步便设有一座望楼,哪怕是在夜间,也有士兵执勤,靠着火烛发出暗号,消息传递得极快,很快,整个长安城便已经沸腾了起来,大批玄甲军以及部分镇武司的武侯们出动,开始全城搜寻李轻尘的踪迹。
------
时间回到李轻尘刚刚潜入十字寺的时候,与之分别的李三三并未依约前往长安镇武司,刺客出身,谁都不相信的她,远比李轻尘行事更为谨慎,只是随便在街头找了个孩子,以食物为诱惑,便让他带着自己的信前去长安镇武司找贺季真,而自己则迅速回到了乞儿坊,孤身找上了鹳雀楼。
之所以会如此行事,第一,是实力提升之后所带来的自信,那四人都是鹳雀楼里的前辈高手,但也不过都是神意境的修为,就算高,也高不到哪里去。
最起码不说能轻易击败这四人,但舍命相搏的话,死前也能击杀一到两人,鹳雀楼向来都是不做亏本生意的,自然不会随便动手,先前领头那人也正是看出了李轻尘二人不好惹,所以才喝止了另外三人不要出手。
第二,则是无奈之选,既然李轻尘心意已定,听不进她说的,那么她能做的,也就是尽量帮他而已,如今她能想到,能够信任的,反倒是自己曾经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去的鹳雀楼。
最起码,他们都是真正诚信的生意人,用自己的自由,买来情报,换他平安无恙,这笔买卖很划算。
只可惜,在找上鹳雀楼的联络点后,李三三只瞧见了一个人,一个生了一对极好看的桃花眼,笑容灿烂明媚,却又带着森森邪气的男人,在见到她后,男人只笑着说了一句话。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长安镇武司的人,还真是个聪明又可爱的小姑娘呢。嗯,不要这么粗鲁嘛,长话短说,再过一会儿呢,他就会被全
城通缉。你想救他吗?当然可以,但你得先为我做一件事,嗯,可能会送命哦。”
------
“哗啦!”
靠着水道迅速远遁的李轻尘,在从水中冒头后,轻盈地蹿上了岸,轻轻一抖,便用炙热的真气蒸发了衣服上的汗珠,不过,同一时间他也已经心生感应,整个长安城,不知多少人正在寻找自己。
时间不多了。
如今终于得到了那个自己想了整整一年的名字后,他已经知足,找到李三三后,立马离开长安,之后再从长计议即可,李轻尘虽然担心沈剑心的安危,可他更明白,眼下自己着急也没用,只得先迅速地朝着长安镇武司赶去。
没走多远,下一步便要迈出幽暗的巷道时,李轻尘却忽然间把脚又给缩了回来,一闪身,藏在了黑暗之中,屏住了呼吸,与此同时,一队披盔戴甲的士兵从巷外经过,同时还听那领头之人正在下令。
“对手是非常厉害的武人,我们不是对手,所以等下见到之后,不要与之交战,立马发出信号就行!”
李轻尘皱了皱眉,正要趁他们已经离开之时穿过前方的街道,忽然间猛地一扭头,却见有五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领头那人是个矮小敦实的黝黑汉子,若非李轻尘修为摆在这,在夜里只怕都看不大清此人。
却见那人忽然间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一位,然后打趣道:“十一弟的鼻子果然是灵。”
李轻尘远远地看着,心知自己这是被人给追上了,虽不知是何原因,但只怕有些不妙。
果不其然,领头那人大声道:“李轻尘!你胆敢偷盗景教僧欲献给陛下的重宝,如今已被全城通缉,若你束手就擒,倒也省了麻烦,我知道你实力很强,不过我们也只用拖住你即可,你自己权衡!”
李轻尘眉头一挑,疑惑道:“你们是谁,我可记得自己没见过你们几位。”
领头的汉子微微一笑,一抱拳,朗声道:“国舅爷府,地龙杨沮。”
在他身旁,一病恹恹的汉子抱拳道:“病猪杨林。”
一位高大威猛的汉子轻轻一撞手中两柄鎏金大锤,大笑道:“猛虎杨啸,今日要与李大人交手,真是快意!”
一鼻子极大,就是依靠着他得天独厚的天赐武命之力,方才找出李轻尘踪迹的邋遢汉子嘻笑道:“灵犬杨谷,得罪了。”
一躲在最后,身段妖娆,大冬天里依然穿着清凉,妆容更是极为妖艳的女子手一挥,一道流光瞬间飞起,便要冲上高空。
“青雉杨艳,李轻尘,你逃不掉了!”
脸色愈加阴沉的李轻尘将手一伸,便将那道传讯烟火吸在了手中,大日金焰随之覆盖手心,将之彻底烧毁,他忽而咧开嘴,扬起头看向对面好像胜券在握的五人,心中那嗜血的杀意渐渐升起。
“国舅爷府吗?那我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又遇故人来
小巷之中,以一对五。
哪怕刚刚已经亲眼目睹了李轻尘随手摄去传讯烟花,但地龙杨沮却并未慌张,反而是自信满满地道:“我知道李大人是三品入境的大高手,不过你若敢用神意,那么立马便会被人所察觉,等下动手的动静稍微大上一些,望楼那边的士兵们也会立马发现,如此一来,李大人就有些难办了吧。呵呵,就算是蚯蚓,可在合适的环境下,也能吞噬巨蟒呀。”
只要能够拖住李轻尘,或者将动静闹大,那么他们就算是立了头功,之后必然会得到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义父大人的赏赐,况且,他对己方的战斗力很有信心,在刨除掉神意的情况下,三品与四品之间,差别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
不过,李轻尘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三品武人,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他出手的速度已经快到了对方根本反应不过来的程度,所以下一刻,杨沮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误判了彼此的实力,结局自然就只有死路一条。
右手如铁钳一般,死死地扼住了杨沮的脖颈,一把将其从地上提起,后者那引以为傲的一身修为在李轻尘面前毫无作用,只是刹那之间,其体内的奇经八脉之中便已经完全充斥了李轻尘的真气。
如百万精锐屠戮数千上不得台面的山贼匪患一般,只是随意一绞,便将其中下两座丹田彻底粉碎,杨沮随之双眼翻白,身体颤抖不止,已经要因为这剧烈的疼痛而直接晕过去,却又在神魂的剧烈刺激下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你接的是杨辰的位置?”李轻尘咧了咧嘴,不屑一笑,“你还不如他。”
从杨沮自信满满地开口,再到他被生擒,前后也就是一眨眼不到的功夫,其余四人终于反应了过来,顿时露出了一脸骇然之色,原本因杨沮信誓旦旦的口气而产生的自信心,在敌人无可匹敌的实力面前瞬间粉碎,最后方的妖艳女子与五人中只擅追踪,实际战斗力最低的灵犬想也不想,立马转身逃遁,而病猪与猛虎二人却是面露红光,朝着李轻尘一左一右地攻来。
李轻尘随手将已经被彻底废掉的杨沮丢出,尚在空中,他整个人便从内而外地燃起一层金色的烈焰,就连七窍中都喷吐出了可怕的火舌,故而连叫也叫不出来,火焰蔓延极快,眨眼间便已将他彻底燃成了一片虚无,连一点灰烬都没有剩下。
李轻尘侧过头。
对方五人之中,就属刚刚那矮子和这病汉子的实力最高,当然了,在如今的李轻尘看来,也没什么区别,蝼蚁再大上一些,也依然只是蝼蚁,怪只能怪他们错判了实力,更怪他们没想到,自己已经知道了那个名字。
当朝国舅爷杨钊蒲!
不闪不避,单纯以肉身便硬抗住了猛虎杨啸全力砸下的双锤,而李轻尘只是双脚往下陷了一点罢了,另一边已闪电般地伸手抓向了那病汉子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爆喝突然自身后响起。
“李轻尘!”
李轻尘猛地扭头来,却是两位身穿武服,腰悬兽头腰牌的中年汉子,而且这二人偏生他也都认识,正是在药王谷中曾交过手的,来自襄州镇武司的梁勇与穆东二人。
之前李轻尘袭杀襄州镇武司武侯一事,其实并未得到妥善的解决,只是由于裴旻在长安的一番运作,为其加了一个长安镇武司武侯的身份,对方才不得不暂停追责。
可这梁子到底还是存在的,尤其梁勇还是死者的亲属,更别说在药王谷中,双方不但曾有过一番唇枪舌战,更是倾力出手,打过一场,当下正是仇人相见,份外眼红。
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总算是找到了机会的梁勇,已忍不住狞笑出声,大喊道:“好小子!竟敢盗走要献给陛下的宝物,还在长安城中肆意出手杀人!我就说,像你这种野性未除的畜生,也配做我们镇武司的武侯么?如今果然是露出了马脚!”
穆东在一旁亦是大喝道:“李轻尘!还不快快束手就擒,你以为就凭你,今晚逃得掉么?”
全城通缉,玄甲军和镇武司的武侯们已是集体出动,凭你区区一个三品武夫,难道还觉得自己逃得掉么,岂非视长安这无数高手为无物,要知道,连堂堂真武殿也做不到全身而退啊!
眼看终于有朝廷的高手在听到动静后跑来相救,杨林与杨啸二人顿时也绝了再与李轻尘拼命的心思,而是慌忙退到了一旁。
刚刚才亲眼目睹了己方修为最高的杨沮大哥被其眨眼间便活生生烧成了虚无,连一丝灰烬都没能留下,他们其实已经吓得肝胆俱裂,只是心知逃肯定必死无疑,才不得不全力出手,如今能跑的话,哪儿还有与之对敌的想法,赶忙先逃开再说。
李轻尘看着眼前二人,心情变得愈加焦躁。
这二人虽不是自己的对手,可只要拖住了自己,那等待自己的,恐怕就真的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了,但李三三如今还不知踪迹,又该如何是好,一念至此,他心知绝不可与对方缠斗,随即转身便逃。
梁勇和穆东二人本以为他要拼命,毕竟从先前几次见面来看,这小子都是个不管不顾的疯子,却未曾想这时候反倒一言不发,转身就跑,愣了一下后,方才一边骂,一边赶紧先追了上去。
不传讯,自然是想独占功劳,襄州镇武司在这次的演武中表现极差,若不再立些功,只怕回去定会被武督大人责罚,这便是二人的小心思。
以他们三个的修为,你追我赶,几息之间便已经穿过了数条巷道,月色下,好似三只灵猫一般敏捷,可等到穆东与梁勇二人迅速拐过了眼前弯道的时候,前方属于李轻尘的气息却是忽然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装扮各异的三人。
两个男人,一个女人。
其中一
个男人瞧着不过弱冠之龄,身材极其魁梧,黑发垂耳,头有抹额,眼神凶厉如下山恶虎,另外一人身材矮小,头戴狗头面具,手持等身高的骨头模样的大棒,似为兵刃。
而这两人竟都规规矩矩地站在前方那女子的身后,似为护卫,关键这金发女子他们还认识,正是因实力与美貌兼具,故而在这次演武会中名头越来越大的西域武侯,黛芙妮娜。
梁勇一见,立马止住了脚步,随即皱眉道:“长安镇武司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这?李轻尘呢?”
一身源自鬼郎中宗胤的霸道毒功与原本的绝学相融后,实力大进的杨寅哪怕面对三品高手也不畏惧,当下双手抱胸,冷冷地道:“我怎么知道?”
本就无冤无仇,穆东自然不愿与他们起冲突,尤其是不愿在长安城内跟这地头蛇起了冲突,当下赶紧插嘴道:“我们是襄州镇武司的人,刚刚一路追着那小子到了这里,却忽然不见了他的踪迹,不知三位可有见到?”
黛芙妮娜手中的尖矛在地上轻轻地划过,不咸不淡地道:“如果见到,我早把他打个半死捆起来了,再说了,他是我们长安镇武司的人,要杀要刮,也都是我们自己的事,用你们多管闲事吗?”
梁勇见这年轻女子说话竟如此不客气,加之丢失了李轻尘的踪迹,更是懊恼,当即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黛芙妮娜一下倒转手中长矛,眨眼间便突至梁勇面前,矛尖离其咽喉也不过半寸而已,锋芒毕露。
“是让你乖乖回去睡觉的意思。”
穆东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却不敢动手,而是厉声道:“此子盗走了波斯僧欲献给陛下的宝物,刚刚又杀了国舅的义子,你们难道还想包庇他不成?”
杨戌见状,赶紧走上前,拦在了二人的中间,劝和道:“我们黛大人说话的确直白了些,请您多担待,至于您说的包庇,那真是误会了,我们又没见到他,谈何包庇?要我说,长安这么大,我们若是都聚在一起,那不也是浪费人力吗,黛大人的意思其实是,你们换个方向搜,也省得让那小子逃脱嘛。”
梁勇正要开口,他根本不相信对方真敢在这里对自己动手,却被穆东暗中使了个眼神,顿时心领神会,不再言语,而穆东则是一抱拳,道:“我们自然不会怀疑诸位长安镇武司的同僚,既然你们都说没看见,那这小子肯定是往其他地方跑了,我们就去那边搜了,告辞!”
黛芙妮娜收回手中长矛,想了想,提高了几分音量,道:“好,那我们就往这边走了,不过如果真见到了那小子,你们可一定得记得传讯啊,凭你俩的实力,可打不过他,别白白送死了。”
奔已经默默转身离开的梁勇听到这话,差点没气得直接回身动手,却被身旁的穆东轻轻拉了一下,最后只得神色阴沉地走开。
第三百一十二章 托付贺季真
小院的屋子里,罕见穿了一身劲装武服的贺季真看着李轻尘,禁不住急声问道:“李大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李轻尘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却只是为了让对方能够稍稍宽心罢了。
“说来话长,现在情况紧急,我就不浪费时间了。能见到你也好,季真,快过来,我有个东西要交给你,此物你切记要收好,之后找个时机,私下亲手交于裴大人即可,另外记得告诉他一个字,‘杨’,这两件事拜托给你了,季真,我相信你能做好。”
说着,便将手中攥紧的玉牌交到了贺季真的手中,此物乃是幽州女武督于百草峰上短暂清醒时交予给他,乃是幽州一事的关键性证据,只是如今的李轻尘对于朝廷已不再是那么信任,该如何做,就全看裴旻的了。
不是不负责任,而是在他看来,交给裴旻,就是最负责任的做法,毕竟眼下他能否逃过这一劫都还是两说,这东西可不能跟着自己一起烂进棺材里。
将此重要物证托付给修为最低的贺季真,而不是外面那三人,原因有二,第一,少年在长安镇武司里算是最不引人注意的一个,而且与自己在明面上并不算太亲近,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就算想继续清算曾与自己有交际的人,只怕这祸水也引不到他身上,第二,则是李轻尘看得出来,贺季真心有正气,有担当,将此事托付给他,足可放心。
贺季真十分不解,却也乖巧的没有多问,而是赶忙又道:“几个时辰前,三三姐托人来长安司找到了我,但她在信上没说自己去了哪儿,只说让我们按时前去十字寺就行,没想到我们还在路上,便忽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李轻尘心中暗道,难怪他们来得如此之巧,而且还刚好是他们这几人,当下心中念头急转,已隐隐地猜测到了李三三的去向,不由得感叹还是少女心细,这次却是自己冲动,害了自己,也害了她。
贺季真想了想,提议道:“李大哥,你先藏在这,让我们去帮你找她,之后再找机会先离开长安,可好?”
如今他们这边的主心骨,裴大哥依旧在长安镇武司里养伤,再加上在上次长安一战后闭关疗伤的前辈们大多已经出关,裴旻临危受命的权利被收回,再想帮李轻尘,亦是力不从心,倒不如先行离开。
李轻尘闻言,却只是苦笑道:“那两人不是傻子,天底下哪儿来这么巧的事,刚好碰见了你们,就正好丢失了我的踪迹,他们迟早会再回来搜寻。再者,这天底下的绝学与天赐武命千奇百怪,他们总有能找上我的法子,到时候留在这反倒容易被围,也容易牵连你们。这样,你们去找她吧,找到她之后,无论如何,都要带她迅速离开长安,若她不从,你便告知黛芙妮娜前辈无需留手,打个半死也好过直接死在这。”
贺季真见他这语气,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赶忙道:“那你呢,李大哥?
李轻尘笑了笑,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做,暂时脱不了身。”
贺季真急道:“李大哥,还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李轻尘伸出手,摸了摸少年的头,柔声道:“这你就别管了,总之,季真,你记住了,这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裴大人,还有那个字,也要亲口说给他听,只要你做成了这两件事,我就算是死也安心了。”
沈剑心的安危,幽州镇武司的仇,这些他都不能假手于人,因为他清楚,那些人的目标都是自己,自己只能孤身奋战,绝不能再牵连到其他人了。
说罢,不等贺季真再问,推开窗,纵身一跃,直接从窗户口离开了,与此同时,黛芙妮娜带着杨寅和杨戌两兄弟在打发走了梁勇与穆东二人后,也随之迅速赶到了院子的屋中。
门一开,贺季真警觉扭过头的同时,将那玉牌塞进了怀里,贴身藏好,在发现原来是黛姐姐他们之后,方才松了口气,不过并未说出李轻尘交代的事。
黛芙妮娜见屋内只有贺季真,顿时皱眉道:“那个臭小子呢!”
贺季真苦笑道:“李大哥说不愿连累到我们,已经先行离开了。”
黛芙妮娜听了,重重一拍旁边的桌子,那整张木桌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一地碎屑,她是又气又急,口中责难道:“你怎么不拦着他?”
贺季真很是无奈地道:“黛姐姐,我就算这么想,却又哪来这个本事呀!”
杨戌见状,在一旁忽然插嘴道:“他被人赶出了长安镇武司后,又遭人陷害,如今正被全城通缉,不敢再相信外人也很正常,何况他也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黛芙妮娜听了,一下捂住了脑袋,很是烦躁地念叨着:“真是烦死了,臭小子就只会乱来,如今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小裴,该死的,平时都是小裴想办法的!”
正在这时,杨寅忽而在一旁插嘴道:“他不是普通人。”
黛芙妮娜头也不回,咬牙切齿地道:“他当然不是普通人,这小子的修为可不比姐姐我差了。”
杨寅见状,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历经磨难之后,如今的他变得愈加沉稳,再无先前在长安城中也敢放肆出手的杨府恶虎之态,而多了一些百兽之王该有的威严与沉静。
“他是一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同时也是一个有深深执念的人,所以我相信,他是不会轻易死掉的,你放心好了。如今我们能做的事有三件,第一是要先找到那个女人,第二,是找到下落不明的沈老弟,第三,是尽量地帮他扰乱城内搜捕他的人的视线,最后再寻找机会,强行带他离开,说到这,我倒有个疑惑。”
亦是成长许多,再不复半年前那幼稚模样的杨戌在一旁接口道:“大哥,我也注意到了,我学过望楼传讯之法,懂得他
们的暗语,若真是盗走了景教的宝物,不该对李大哥下绝杀令,更何况这次通知的人也并非是城内的所有高手,很奇怪。”
杨寅微微颔首,然后继续说道:“还记得吗,刚刚那两个人见到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很惊讶的,而且下意识地问了一句,‘长安镇武司的人?你们怎么会在这?’,这就说明我们是不该被通知到的那些人,这还不奇怪吗,李轻尘原就是长安镇武司的人,如今怎么都该由我们来清理门户,为何我们不该出现?”
贺季真听了,眼睛忽而一亮,一下提高了嗓音,道:“有人想杀李大哥,而且还是......”
话到最后,他反而说不下去了,因为很多猜测哪怕是私下里,也不能乱说。
杨寅继续分析道:“他绝不可能夜里跑去十字寺盗什么宝物,这一点是肯定的。先前他被赶走,司里给出的说法是他目无尊卑,杀心太重,一言不合,就要对前辈和同僚下杀手,这个我信,毕竟他在襄州就杀过人。可他又不是疯子,到底是什么事会让他出离地愤怒,以至于完全失去理智呢?答案必然是最近沈老弟失踪的事,证据就是我瞧见了那把本属于沈老弟的剑被放回了武库!”
贺季真接口道:“所以李大哥今晚之所以会跑去十字寺并且闹出大动静来,必然是因为他得到了有关沈大哥的消息,而三三姐也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跑来长安镇武司找我们,可她并不相信其他人,所以她本人没有出现,而是差了一个小孩来送信,并且在信上也没有明言,只是让我们在夜里去十字寺而已。”
杨戌道:“上次李大哥他们不是就差点在十字寺出事么?这次又撒谎宝物被盗,看来这些波斯僧也跟背后的人勾结在一起了。”
黛芙妮娜撇撇嘴,言语间对那些波斯僧竟有不少敌意。
“一帮信神信疯的老王八,到了这还不肯老实一些。”
贺季真皱眉道:“勾结波斯僧,陷害李大哥,还轻易地调动了城内的玄甲军和部分武侯进行搜寻,能做到这件事的人其实不多......”
话说到这,他忽然一下闭嘴,刚刚李轻尘让他亲口说给裴旻的那个字浮上心头。
原来,不是羊,也不是阳,而是杨!
国舅爷的那个杨!
无需多言,杨寅已经心领神会,不由得叹息道:“希望不是那个人,不然李兄这次恐怕就真的要危险了。”
他们二人虽然脱离了杨府,但对于杨钊蒲却依然是钦佩的,若有的选,他们既不愿,也不敢与之为敌,因为那位国舅爷可不仅仅只是个舞文弄墨,但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而是一个修为深不可测的武夫啊!
杨戌忽然道:“刚刚那个人说,李大哥还杀了国舅府的义子,肯定不是杨巳他们,以他们的修为,来只是送死而已,定然是新填了缺的几人,找来他们,或有所获。”
第三百一十三章 虎恶方可猛
长安城中,一处狭窄的小巷里,杨啸,杨林,杨谷与杨艳四人再度聚首时,心中竟油然而生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身材极其魁梧,远远看着就跟一扇门板似的猛虎杨啸靠在墙边,不住地喘着粗气,他两条手臂如今都在微微颤抖,连那性命相交的两柄鎏金大锤都快要把握不住,却不是因为先前受了什么伤,而纯粹只是因为恐惧而已。
青雉杨艳与灵犬杨谷二人先前逃得最快,眼见带头的杨沮被擒,连一丝反抗的心思都没有,转头便逃,此刻二人皆已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也在微微喘着气,倒是病猪杨林略显镇定一些,不过眼神里的惊怖也依然出卖了他,显然他的内心,如今也不平静。
五位四品大成的强者,计算好了一切,踌躇满志地联手赶来,以为能够一举建功,从此以后,在义父大人那便可拥有截然不同的地位,可只是眨眼之间,修为最高的带头之人便被对方轻易击杀,那种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可怕感觉,简直让人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只差一步,他们或许就全都死了,而且是跟杨沮一样,会被焚烧得干干净净,连块焦黑的骨头都不会剩下。
天生一个大鼻子,也正是靠着他得天独厚的天赐武命,方才成功找到李轻尘的灵犬杨谷瘫坐在地上,在咽了口唾沫后,忍不住颤声问道:“杨,杨沮大哥,就,就这么死,死了吗?”
这个问题问出之后,迎来的,是良久的沉默。
黑暗中,无一人应声,因为没人想要再回忆起刚才那段既恐怖,同时又无比屈辱的经历。
半晌,还是杨艳突然开口,有些恐惧地道:“我们,要如何向义父大人复命?”
此刻的恐惧,已不再全是来源于李轻尘,而九成是源于那位义父大人了。
一阵沉默之后,杨啸忽然间神色一狠,旋即破口大骂道:“都怪杨沮他自作主张,自己死了也就罢了,还险些害得我们兄弟几人也都死在那人的手里。”
胆子最小的杨谷神色一动,也立马来了精神,赶紧跟着骂道:“就是!都怪杨沮这王八蛋,就是因为他胡乱指挥,胁迫我们不说,还执意主动找上那瘟神,如今反被那瘟神给逃了,真是该死!”
杨艳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忙不迭地跟着点头道:“是的,是的,这都是他的错!是他的错!”
杨林听得眉头微蹙,虽心中有些不悦,却也不得不认同了这个说法,第一,这本来就是实情,虽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大体就是如此,第二,他们也的确需要向义父大人有一个清楚的交代,否则下场可不会好。
想好了对策后,众人方才松了口气,彼此对视一眼,竟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患难与共的感觉,可就在此时,从右边的巷子口,却是忽然间响起一个语气里充满了厌恶的声音。
“你们几个可真是令人作呕。”
巷子的另一头,一个无比低沉,却蕴
含着百兽之王威严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的确。”
杨啸脸色一变,猛地转过头来,大声喝问道:“是谁?还不快快现身!”
黑发垂肩,头戴抹额的杨寅双手抱胸,缓缓地走了过来,他的身形虽也十分健壮,瞧着却要比杨啸小上一些,可在气势上,却是完完全全地压制住了对方。
看着眼前这四个可笑又可怜的后来者,尤其是色厉内荏的杨啸,杨寅神色平静地问道:“我的位置,是你接的吗?”
待得终于看清了,来人并非是李轻尘之后,杨啸方才松了口气,旋即有些疑惑地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忽然好似想了起来,当即放松了下来,并随之讥笑道:“我当是谁呀,原来是你,听说你被那杨辰给当堂扯断了右臂,并且赶出了杨府,怎么,你......”
话未说完,他便瞪大了眼睛,有些惊讶地看向杨寅完好的手臂,疑惑道:“你的手?”
杨寅松开了手臂,没有理会他,而是看向了四人之中,貌似最为镇定的病猪杨林,问道:“你们今日,是受了义父大人的命令才来的,对吗?”
杨啸正要开口,一旁的杨林却冷着脸威胁道:“这与你无关,小子,既然已经离开了杨府,就别找死!”
杨寅旁若无人地仰天长叹道:“果然,很多原本想不通的事,如今我全都想通了,义父大人,原来真的是你。”
杨艳闻言,神色一动,赶忙追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懂了什么?义父大人,他,他怎么了?”
杨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接下来,就要请各位跟我走一趟了。”
杨啸再也忍不住,当头便是一锤砸下,同时大吼道:“跟他废话什么,杀了他!”
在李轻尘那受的窝囊气,如今他全要在杨寅身上找补回来,杨啸自诩自己虽然弱于那个小怪物,但杨寅可是早早便被废掉了,如今的情况就算与杨巳的话有些出入,但他也自信对方不可能强过自己。
然而,事实却总是出乎人的预料,这或许就是命运的奇妙之处。
杨寅伸出瞬间涨大了近一倍的粗壮右臂,一道道危险的暗紫色花纹开始从皮肤下浮现,他伸手一抓,便将那柄鎏金大锤给捏住了,无论杨啸如何使劲,都不得将其压下。
杨寅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十分平静与淡然,少了当初的傲气,整个人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可谓是真正拥有了百兽之王该有的威严气度。
“虎不恶,又如何能猛?你配不上这个名字。”
“狂妄!”
杨啸被刺激到了自尊心,根本不信邪,咬着牙,已经使出了吃奶的劲,却依旧好似石沉大海一般,那柄鎏金大锤纹丝不动,心中一急,便猛地挥起左锤,想要砸向杨寅的腰身!
却不料,他这边手臂才刚动,右手握着的那柄鎏金大锤上便忽然间布满了裂
纹,一道道神秘的暗紫色光芒渗出,整个大锤被杨寅直接硬生生捏碎。
杨寅一旦决定好了要动手,便犹如猛虎下山一般狂暴,丝毫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一拳打出,旁边的病猪杨林见状,暗道一声不好,赶忙撞开了杨啸,一拳对了上去!
“嘭!”
双拳对撞,刹那间,一股蕴含有紫色毒烟的旋风气劲顺着杨寅的拳头便传了过去!
他的天赐武命,乃是御风之力!
狂暴的螺旋拳劲瞬间撕裂了杨林手臂上的衣衫,甚至将他整条手臂都翻转了过来,一道道紫色毒烟轻而易举地渗透了护体真气,手臂的筋骨迅速被软化,这一拳之威再也挡不住,杨林的手臂顿时弯折,被杨寅硬生生一拳打在了胸膛上,当即口吐鲜血,倒飞而出,落地之后,毒气入体,连爬也爬不起来。
原本的杨府十二位义子之中,武道天赋最强者自然当属狂龙杨辰,可紧跟其后的,便是他恶虎杨寅,虽然曾被杨辰废了一条手臂,并且打碎了部分经脉,本是武道断绝的下场,但在鬼郎中的妙手之下,不但续上了手臂,更将这一身毒功与原本的绝学相融,实力不减反增,同样都是四品大成的修为,可杨林根本就不是他一合之敌!
一拳打倒了杨林之后,杨寅再度纵身扑上,杨啸举锤相迎,可杨寅身周旋风缠绕,好风凭借力,其速度简直快得无法想象,瞬间便已闪至杨啸身后!
杨啸这一锤落在空处后,便心知糟糕,可当下已经来不及变招,便被杨寅一把从后方扣住了脑袋,直接摁倒在地,身子一软,浑身麻痹,很快便已经失去了意识。
闪电般地解决了两人之后,杨寅的心中却并无任何骄傲与自满,因为他清楚,自己真正要追赶的,是李轻尘与无心这样真正的天才,如今只是打败两个废物而已,完全不值得庆祝。
另外一边,实力大进的杨戌也已经与二人交上了手。
同样也是一身传自鬼郎中的恐怖毒功,而且历经半年之后,这一招天狗食月使得更加圆润无瑕,那毒风一起,骨棒挥舞间,竟有鬼哭狼嚎之感,只是瞬间便将又欲逃走的青雉杨艳给砸落在地。
看了眼那已经吓得浑身战栗不止,正贴墙而站,毫无反抗之心的灵犬杨谷,杨戌忍不住哼了一声,道:“你我乃是同样的修为,你还未曾出手,便已经怕成了这样,至于么?”
对方接的可是自己的位置,杨戌见他这幅丢人现眼的模样,自然就生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正如杨寅在看见杨啸那如惊弓之鸟一般的模样后,也同样有些不悦,只是后者已经看淡了,现在的他,已不再是国舅府的义子,而就只是恶虎杨寅罢了。
随心而动,随性而为,有仇必报,有恩必偿!
杨谷吞了口唾沫,左右看了二人一眼,这才发现其余三人于电光火石之间都已经倒下,吓得慌忙跪倒在地,捂着脑袋求饶道:“二位,别杀我,别杀我!”
第三百一十四章 黄花已解脱
乞儿坊里一片静悄悄,浓郁的夜色在此地凝聚,外界的一切喧闹与繁华,与身在这里的人毫无干系,莫说是这寻常的冬夜了,就连全城欢庆,无分尊卑的元宵佳节,也都会将他们这些远看恶心,近看更恶心的乞丐们给排除在外的,而更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受的是,哪怕是此刻正展开全城大搜捕的玄甲军,都不会主动往这边靠,因为这里就是活生生的地狱。
李轻尘借着城内密布的暗河与沟渠赶路,这一路赶来,倍加小心,总算是没被人发现,在成功潜入了乞儿坊中后,他却不由得又陷入了茫然之中。
虽然猜到了李三三定然会背着自己来这里找鹳雀楼求助,可对于该怎么联系到他们,李轻尘却是一无所知,此时又不比白日,全城搜捕之下,他根本不敢闹出什么大动静,无奈之下,只能就近钻进了旁边的屋子,一伸手,便一把将一个听到外面的动静后,手握一块锋利瓦片,警惕地藏在废墟中的乞丐给抓了起来。
李轻尘冷声道:“我问你,今日可曾见过一个女孩儿进来?个子比我约莫矮上两寸,年纪至多不过二八。”
似这种地方,寻常百姓都不会轻易靠近,若李三三来过,又被人给瞧见了,那这些乞丐们的印象应该极深才对。
却不想,这乞儿也是个狠人,被李轻尘抓在手中后,想都不想,便直接握着手中瓦片,朝着李轻尘脖颈处狠狠地刺了过去。
他们这些吃了上顿没下顿,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乞丐身上,唯一有的,就是一股子狠劲,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到李轻尘的第一反应,竟然就是杀人。
“嘭!”
“哎哟!”
却不想,手中瓦片竟莫名其妙地直接炸碎,弄得他满手都是血,再看着李轻尘那神色凶厉的模样,这乞丐方知自己是惹上了厉害角色,赶紧摇头。
“不,不知道,没见过,我没见过什么女孩。”
李轻尘冷冷地瞥了这渣滓一眼后,心中一股恶念升起,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随手丢弃在地上后,便继续朝着下一间屋子走去,实在不行,他便杀绝这乞儿坊所有人,总能找到。
连续穿过了几处废墟,亲手击毙了几名乞丐后,李轻尘神色一动,在前方的屋子里,竟忽然间出现了一道温暖的烛光,不疑有他,李轻尘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轻轻一掌,真气灌注,无声地震碎了那充作大门的木板,然后直接走了进去。
却见一个脸上满是纵横交错伤疤的丑女人,竟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于女子闺房里才能看见的绸面月牙椅上,不过说实在的,若抛去那张神憎鬼厌的丑脸,光看她脖子以下的部分,这无疑是一位极具诱惑力的胴*体,尤其今日她内里穿着的那件白色齐胸襦裙更是极显身材,而外面罩着的狐裘风衣更让双腿并拢,侧身而坐的她身上多了一种世家千金之感。
可与之相对的,四周的地面上,满是已经凝固的血迹与混杂着细碎骨头的碎肉,李
轻尘只是草草瞥了一眼,再看了下那个丑女人下半身衣裙上沾染的血迹,便知是她亲手将这几个乞丐剁成了一地的碎肉。
也不知是那些饥渴了太久的乞丐们见了她心生歹意,还是这个丑女人自己发了疯,总之,这一幕简直让人如同身处地狱里的尸山血海,寻常人见了,只怕当场就要被吓晕了。
可是,走过了奈何桥,爬过了刀山的李轻尘却是面不改色地踩着满地的尸骸碎肉走了过去,在那臭女人面前站定后,貌似平静的语气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恨意。
“我兄弟,在哪里?”
黄花双眼空洞,就仿佛是丢了魂儿,她也不去看李轻尘,那张好似被十来头牛来回犁过十几次的脸上更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她只是侧坐在月牙椅上,翘起兰花指,好似那平康坊里卖唱的清倌人,自顾自地唱道:“我本,身在那,官宦家,锦衣玉食,皆无忧哟,却奈何......”
她嗓子似乎是毁了,声音难听至极,简直比乌鸦嘶叫都更教人头皮发麻,只是还不等她唱完,李轻尘便一把锁住她的脖子,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李轻尘的眼神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暴虐与悔意。
“你想替那个疯子报仇是吗?哈,早知如此,我当时应该一巴掌把你也拍死!”
黄花被他提在手里,竟也不挣扎,只是瞪大了眼睛,痴痴地看着他,那目光柔情似水,就好似正看着自己的情郎,李轻尘看得又是恼怒,又是恶心,真气如刀,轻而易举地切断了她的右臂。
“啪嗒!”
一条手臂离开了身体,黄花眉头微蹙,却不知是感觉到了痛,还是又想到了什么,但下一刻,她又露出了一副极诡异的笑容,只是被李轻尘掐住了脖子,也笑不出声音来,只能从喉咙里勉强挤出几个错乱的音节,也不解其意。
李轻尘强行按捺下了心中汹涌澎湃的杀念,一把将她丢在地上,上前一脚踩住其胸口,继续逼问道:“快说!我兄弟究竟在哪儿?还有,不,等等,你怎么会在这?难道你知道我要来?不对,她是不是也落到你们手里了,你背后的人是谁?是杨钊蒲吗?还是其他人,快说!快说啊!”
突如其来的一连串打击,好友失踪,被逐出长安镇武司,被陷害,被出卖,如今更是被全城通缉,这让李轻尘也已经失去了平常心,越是质问,便越是怒火中烧。
他实在是想不通,原本只是想安静在边塞当个普通乐师的自己,平静的生活为什么就忽然会被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所打破,亲近之人接连惨死,他不得不背负起这份仇恨,寻找真相,途中历经波折,几度浮沉,如今总算要开始走向正途,却又被两个疯子给盯上了,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李轻尘难不成前世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吗,否则老天又为何要为自己安排如此可笑又可悲的命运呢?
李轻尘手一伸,从掌心处腾起一团金色的烈焰。
“不说
?好,那我就先烧死你,再逃出长安!”
李轻尘清楚,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其他什么手段,都只是为了针对自己而已,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刺激到对方罢了。
躺在地上的黄花抬起完好的左手,想要搬动踩在自己身上的,李轻尘的腿,却被他又狠狠一踩,顿时从口中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连带着甚至还有内脏的碎块。
李轻尘俯下身,将火焰缓缓逼近,口中冷冰冰地威胁道:“你很能忍痛,是吗?那我告诉你,这团火,叫做大日金焰,它不光可以焚烧掉你的肉身,还可以把你的三魂七魄一点一点地烧成灰,那种滋味你可以先想象一下,因为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黄花的瞳孔慢慢聚焦,她努力地咧开了嘴,而直到这时,李轻尘方才发现,她的嘴角两侧都被利刃划开,只是因为她原本脸上就满是疤痕,所以李轻尘并未注意到,此刻一咧嘴,两边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朵根,看得李轻尘都是一阵心怵。
难道疯子的身边,也全都是疯子吗?
可他没有犹豫,真气化刀,又一下斩去了她的左臂,鲜血如柱,狂喷而出,此刻李轻尘就算转身就走,如无高手救助,她肯定是活不成了,可就在这时,她却开口了,只是因为嘴里都是血,所以黄花的声音显得含含糊糊,李轻尘得凑近了,才能勉强听清。
“他,他在国舅府等你。”
李轻尘瞪大了眼睛,追问道:“谁?是谁在等我?”
黄花却说不出话了,只是大口大口地吐血不止,李轻尘这才发现,原来她刚才根本就不是因为受了伤,而是因为提前服了毒,所以此刻吐出来的,全都是黑色的污血,李轻尘见状,赶忙移开了脚。
嘴里涌出的黑色污血慢慢变少,可其中混杂着的内脏碎块却开始变多,她突然好似回光返照一般,眼神里恢复了几分神智,从眼角处不断地流出泪来。
语气说不出是讥讽还是可怜,也或许二者兼有。
“李轻尘,这一路很辛苦吧,再往前的话,会更辛苦的......”
李轻尘眉头紧锁,对这句话下意识地心生排斥,却又完全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正待再细问时,她却又艰难地侧过头,看向了旁边已变得极微弱的烛光,盯着那仅存的一点光亮。
“我本,身在那,官宦家,着锦衣,食无忧哟,奈何,见郎君,心暗许,误终身,悔不该哟,十六载......”
黄花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轻,就连灵魂也开始变得轻飘飘的,恍惚间,一切的痛苦都已经消失不见,空洞的瞳孔里,映照着摇曳的烛火,最后留给人间的,竟是一片安详。
十六年了,她终于摆脱了那道越是挣扎,便越是泥潭深陷的深渊,临终前,在温暖的烛光里,似瞧见了来接引自己的家人,父亲还是一身正气,母亲依然慈祥如故。
---
emmmmm,明天正式复工,一天两更,决不食言
第三百一十五章 青龙寺三僧
这个古怪至极的丑女人身上究竟有什么凄婉的故事,盛怒之下的李轻尘并不关心,可是瞧着地上的尸体,虽然极其恼恨于她的所作所为,却又不知为何,忽然曲指弹出了一道赤色的火焰。
据说人死之后,浑浑噩噩的三魂七魄并不会跑远,若是地府阴差来得不算及时,会有本地城隍暂且收监,而此举,是担心大日金焰威力太盛,恐伤其魂魄,故而改用普通的火焰焚其肉身。
瞳孔中倒映着尸体上腾起的熊熊烈焰,李轻尘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究竟是继续寻找暂不知去了何处的李三三,还是先去国舅府,而那里会不会又是一个陷阱呢,就在他凝神思考之时,却忽听得身后响起了一声庄严肃穆的佛号。
“阿弥陀佛。”
李轻尘瞬间惊醒,一下转过身来,眯着眼,死死地盯着这三个闯进屋内的大和尚,皱眉道:“三位是什么人?”
是追捕自己的武侯吗?
瞧着面生。
难不成是朝廷派出的高手?
看着也不大像。
这三个大和尚的打扮以及身高体型各不相同,领头的这和尚瞧着约莫三十岁,身材消瘦,外面披着一件黑袈裟,内有白衫打底,双手合十,握着一串黑色念珠,闭着眼,弯着腰,正朝着这一地的碎肉残肢念诵着《地藏本愿经》,超度亡魂。
左边这人比他要略矮一些,身穿一套干练的灰色布衣,挽着袖子,露着两条精壮的手臂,右手握着一条漆黑如墨的长棍,单手竖掌,眼神中毫无出家人该有的慈悲为怀,反倒满是战意,跃跃欲试,而另一人乃三人中最为魁梧的一个,眼若铜铃,气势非凡,下巴上留有络腮胡,**上身,双手握着一柄月牙禅杖,眼神十分凶厉,有那斩妖除魔之坚定决心。
领头的大和尚低头念经,超度亡魂,那手持玄铁长棍的大和尚毫不客气地喝问道:“李轻尘!我且问你,是否认识一个叫韦护的人?”
李轻尘闻言,眉头微蹙,依稀觉得这名字似有些熟悉,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究竟是谁,正待此时,那手持月牙禅杖,以忿怒相示人的大和尚突然喝道:“此人原是一名火头僧,后来远去幽州,化名韦陀,正是你的义父!”
李轻尘恍然大悟,并不否认,而是沉声道:“是又如何?”
领头的大和尚此刻终于闭上嘴,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却依旧闭着眼,转过身面对李轻尘,忽然道:“你修行过密宗的三脉七轮之法。”
话是实话,而语气也是肯定的语气,似根本不容对方反驳。
李轻尘心中顿时有些明了了,原来这几人是冲着自己那惨死雪原的义父韦陀而来,不,应当说是为了密宗的韦护而来,便道:“三位深夜跑来乞儿坊寻我,是为了密宗的事吧?”
那领头的和尚面露笑意,微微颔首,算是承认,随后颇有些歉意地道:“贫僧法号净土,这
两位都是贫僧的师弟,分别得赐法号净欲与净恶,还望李施主原谅他二人先前的无礼之处。我等曾发下宏愿,欲荡尽世间一切邪法,使世人皆普照于佛光之下,奈何贫僧佛法修行浅薄,未能想出净除邪法于世间的好法子,便只好背负杀孽,净除身怀邪法之妖魔,还请李施主见谅。”
一旁膀大腰圆,浑似一根擎天巨柱的净欲听了,忽然流出两行清泪,滴落在下巴的络腮胡上,口中感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除魔卫道,须有大无畏之心,师兄,我终于想明白了!”
师兄弟三人一副皆有所得的欣慰模样,而对面的李轻尘却仿佛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刹那间只觉一切恶念纷至沓来,涌入心中,竟不由得仰天大笑。
“好啊,好啊!如今就连这佛门的秃驴也要来害我,敢问苍天,我李轻尘此生究竟是做错了什么?”
净土和尚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佛号后,随即劝解道:“阿弥陀佛。世间因果,皆由缘系,今生之果,乃前世之因,李施主莫要怨愤。一世色身,何须贪恋?若李施主愿意舍弃色身,免去这无端杀业,贫僧当为李施主之善举诵经十年,积累善业,助李施主早登西方极乐世界,断一切烦恼,得享大自在,但若李施主执意反抗,再生恶业,只怕永受沉沦,不得解脱呀!”
李轻尘一只手捂着头,身体不停地颤动着,声音变得愈加低沉,仿佛从那无明九幽之地传来。
“你冠冕堂皇的一句话,我就得乖乖去死,而且还不能反抗,若是反抗,就得承你所谓的恶业,永受沉沦,不得解脱,我问你,这规矩,是谁定的?”
净土眉头微蹙,正要开口,李轻尘却是不住摇头,口中喃喃自语道:“邪法?正法?有什么区别?沉沦?解脱,又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净恶心生警兆,立马手持长棍,抢先一棍,当头砸来。
李轻尘不闪不避,只是抬手相抗,同时微微偏过了头。
“嘭!”
这条玄铁长棍,乃是曾受高僧加持整整十年的佛门宝器,乃玄阶中品,再由那净恶挥使,更是威力无穷,李轻尘抬臂阻挡,无异于以卵击石,一声闷响之后,整条右臂瞬间断折!
因提前偏过了头,那条玄铁长棍携带无匹的力道砸落在李轻尘肩头,将其整个右肩都砸得血肉模糊,可他却是无动于衷,使这可怕伤势如无物,左手一把握住了肩头的玄铁长棍,猛地朝自己这边一拉!
“啪!”“啪!”
连续两道响声,李轻尘先是一脚踢在净恶刚刚抬起的右腿膝盖上,然后又是闪电般的一脚踢在了其胸口处,风雷声动,这乃是学自武灿的家传绝学,风影雷光腿!
趁对手长棍脱手的同时,李轻尘双手持棍,狂啸一声,霸气冲天,一棍砸落,天地震动。
“规矩,由我定!”
一阵巨响,四人身处的屋子根本经受不住这狂暴
的冲击,瞬间倒塌,成了一片废墟。
重重尘烟中,杀意暴涨的李轻尘轰然间撞破了四周的砖石,猛地冲出,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净土和尚成功挥袖救走了已经倒地的净恶,同时与净欲和尚在屋舍倒塌之前便已经逃出。
眼看那可怕的妖魔杀出,净欲和尚当即手舞禅杖,朝着李轻尘拦腰砸来,李轻尘也不畏怯,立马举棍迎上!
“当!”
玄铁长棍与月牙禅杖相撞,两股巨力分别通过兵刃传到了各自主人的身上,那净欲和尚吃不住力,“噔噔瞪”倒退了三步卸力,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反观李轻尘,竟是站在原地,纹丝未动,只是嘴角溢出了些许鲜血而已,不光如此,他整个人甚至只是凝滞了那几不可见的一刹那,便浑然不顾反震产生的内伤,手舞玄铁长棍,再度合身扑上。
“从今往后,犯我者,必杀之!”
长棍临头的一瞬间,一直静立不动的净土和尚突然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两道金黄色的神光激射而出,一股精纯,宏大,浩瀚无边的力量撞向了李轻尘!
手中玄铁长棍点点逼近,却是寸寸粉碎,不仅如此,就连李轻尘上身的衣物也开始撕裂,这是由于两道神光的力量太强,李轻尘已经护不住周身衣物。
妥妥的三品大成,不,应当是三品巅峰的修为,仅仅只差一步,就可成功晋升正心境,另外两人也都是三品大成的修为,在俗世中已是极厉害的高手,难怪他们三人敢直接来乞儿坊袭杀自己。
两股力量相撞,李轻尘整个人被凝固在了空中,他紧咬牙关,双目充血,在玄铁长棍粉碎之后,便直接抬起右拳,朝着净土和尚当头砸下。
“净你娘的屁!”
有毁天灭地之威的天殇拳法与那两道摄魂夺魄的金黄色神光相撞,净土和尚额头处青筋直冒,显然也已使出了全力,一张口,便是佛门狮子吼,万兽惊怖,万魔伏诛,道道声浪凝聚成线,直取李轻尘泥丸宫中的神魂。
两耳之中,皆是浩浩荡荡的狮吼之声,李轻尘哪怕以真气封闭耳膜也没用,耳洞里缓缓流出血来,可泥丸宫中的三魂七魄早已显化为三足金乌之态,堂皇浩大的大日金焰充斥上丹田,根本无法被这区区狮子吼所撼动。
纵然双耳暂时失聪,可李轻尘毫不在意,满脸狰狞之色,凶恶无比,眼看着这一拳离着净土和尚越来越近,可正在这时,那挨了李轻尘一脚后,此刻终于缓过劲来的净恶和尚与已经卸去了反震之力,算是毫发未损的净欲二人一齐攻来,一人踢腿,直取中门,一人手持月牙禅杖,一禅杖便朝着李轻尘后脑勺砸去。
皆为要害之处!
李轻尘见势不妙,身形扭转,天殇拳罡,风雷腿风,朝着三人不停打出,招招都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其凶恶之态,看得对面三人都禁不住心生惊怖,可随之产生的,便是更为坚定的除魔卫道之心!
第三百一十六章 可笑的世界
净土,净恶,净欲三人,皆是青龙寺内宗,护法班首宗海大师的嫡传弟子,当年清剿密宗一脉时,三人因一时心软,放走了一个小沙弥,结果被闻讯赶来的密宗高手找到,眼看就要丧命,幸得一位同门师兄舍命相救,舍去金刚身,拖住了敌人,三人方才脱险。
也因此事,三人心中有愧,乃至于后来发下宏愿,定要彻底清扫世间邪法,只是这一去数十年,江湖一直风平浪静,密宗彻底销声匿迹,三人在修行到了如今的境界后,也因当年的宏愿未能完成,一直不得正心,故而在知道李轻尘的事后,感应到这正是突破良机,所以才携手前来。
面对战力强横,可称天人的李轻尘,三人皆已打出了全力一击,净土和尚的佛光神目,净恶和尚的青龙摆尾,净欲和尚的月牙禅杖,三者合一,共战此獠!
只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爆响之后,真气激荡,神光破碎,四人皆被反震之力所弹开,其中当以净土和尚的修为最高,又有宝物黑袈裟护体,虽是李轻尘主要针对的目标,却并无大碍。
又以净欲和尚的外门功夫最佳,加之有宝器护身,也无严重的伤势,唯有最耐不住性子的净恶和尚,本就先挨了李轻尘一脚,又丢了趁手兵刃,所以受伤最为严重。
漫天沙尘之中,碎石飞溅,净恶和尚满脸是血,可眼看着远处天空正有数人突破重重夜色,迅速赶来,知道是朝廷的高手来援,净恶不禁暗松了一口气,虽有些遗憾,不能由师兄弟三人亲手斩杀此魔,但也是没法子的事。
不过,就在净恶和尚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却有一只大手冷不丁地从其毫无防备的后心穿过,又从前胸穿出。
感应到心口处的剧痛后,净恶浑身一颤,缓缓地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血手上握着的,本属于自己的,尤还在跳动不止的,一颗红通通的大心脏,在身后,注意到此处情况的净土与净欲二人皆是惊呼一声,于狂怒之下,再度合力出手。
刚刚以一对三,而且还是青龙寺宗海大师门下的高足,李轻尘再强,此刻也已是浑身浴血,然而,他却似乎完全不在意身后不断逼近的月牙禅杖与那串威力惊人的黑色念珠,而是将脸贴在了净恶的耳边,嘴角露出邪意森森的笑容,喃喃道:“看来,是我先送你去西方极乐了呢。”
言罢,右手一握,直接捏爆了那颗生命力极其顽强,在离体之后,仍在剧烈跳动不止的武人心脏,同时转过身,扯过净恶那还未死透的尸体,当做肉盾挡在了自己面前。
李轻尘狂吼道:“来啊!杀了我!”
眼看着净恶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整个人只是无力地挂在那凶魔的手臂上而已,二人却依旧不愿伤其肉身,哪怕拼着被自己的力量反噬,也要撤回了那威力惊人的月牙禅杖与黑色念珠。
刚刚在盛怒之下,二人皆是全力打出了
手中法宝,此刻再想要收回,无疑是自己为难自己,虽然成功,但二人皆是倒退数步,其中净欲以禅杖拄地,单膝跪倒,一只手捂着气血激荡不休的胸口,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再看净土和尚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修为比净欲要高了不少,但这黑念珠乃是玄品上阶的法宝,全力打出之后,又要收回,自然比前者更难,如今受到反噬,亦是脸色憋红,只是那满脸怒意,在夜里也清晰可见。
李轻尘见状,不由得讥讽道:“净土大师刚刚不是说,一世色身,不应贪恋么?怎么话说得好听,自己却做不到呢?只要能杀了我,我想净恶大师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你们损坏了他的尸身吧?”
净土脸色愠怒,张开口,一口污血喷出,只是恨恨地盯着他,口中喘着粗气道:“你,你这妖魔,今日你难逃法网!”
李轻尘不屑地嗤笑了一声,道:“你杀我,便是除魔卫道,我杀你,便是坐实了你妖魔的说法,这可真是有意思,想我李轻尘此生自问也没做过什么恶事,但你我不过第一次相见,你便要杀我,你说你我之间,究竟谁更像妖魔?”
一边说,他身上的伤也在迅速好转,甚至连本来萎靡的气势都在渐渐攀升,却不光是因为天生的涅槃之力,而是因为他正在缓缓地吸收着净恶身上尚未散去的修为。
他的天赐武命之力,乃自先天胎儿之时便已完全觉醒,却主动封存了绝大部分力量与天资,仅仅只是外泄的一点,便化为了让他得到“雏凤”之名的涅槃之力,而后疯癫入魔,封印的力量再次松动,涅槃化为焚世,虽无法再修复伤势,威力却强了十倍不止。
药王谷中,二者合一,化为半伪的大日真炎,可杂质尤在,只能与赵瑾的南明离火合一,才能真正化为大日金焰,待得他三品入境,破除了心魔,完全释放了他那自婴儿时便封存起来的天赐武命之力后,终于化为了最为醇正,最为霸道的大日金焰,可这大日金焰贵为九界之方中的火之至尊,难道仅仅只是融合了涅槃与焚世的力量么?
当然不是!
火以万物为薪柴,故可纳万物旺己身!
这种可怕的力量,甚至比臭名昭著的《天魔化血功》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故而李轻尘往日既不敢,也不愿使用,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连番打击之下,他已经无所顾忌了。
净恶失去了生机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衰老,整个人就好似脱水了一般,渐渐变小,血肉与骨骼中的精华全被李轻尘吸走,纳入自己体内,本为气血储藏之地的下丹田化身为一道烈焰翻腾的巨大熔炉,将一切外在力量熔化,化为自己的力量,这个过程虽然有所消耗,但随之得到的好处,也完全无法想象。
李轻尘不禁面露陶醉之色。
这便是彻底解放了身心束缚之后的感觉么?
真是太爽了
不过短短几息时间,净恶原本精壮的肉身便萎缩成了一团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的枯骨,从内燃起了一点火光,之后彻底化为了飞灰消散,反观李轻尘却是满面红光,此刻不但伤势尽复,而且损耗的力量也全部补了回来。
净土瞪大了自己因用力过猛,如今已流出两行黑血的灰色双眼,呆呆地望着他,忽然间惊醒过来,露出满脸惊骇之色,指着李轻尘,大吼道:“魔,是魔,是魔啊!”
李轻尘扬起头,看向正从四周飞速赶来的朝廷高手们,只觉得这命运二字实在是太有意思,自己才刚刚得到了一点线索,却又被三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秃驴给打乱,被逼暴露在了追捕自己的人面前,而他们的理由,竟然是早在一年前便已经死在了雪原里的韦陀。
这狗日的老天,这狗日的世道,看来真是不逼死自己不罢休了。
李轻尘仰天长笑,声音狂傲,却又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凄厉。
也好,既然你们一个二个都要我死,那就让我来闹他个天翻地覆吧,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口口声声为了除魔卫道,为了正义的人,临死之前,会不会后悔招惹我李轻尘!
一脚蹬地,尘烟四起,纵身前冲,李轻尘抬腿便是一计膝撞,猛地顶在了反应不及的净欲下颚处,直撞得这高大汉子离地三尺,接着立马又是一计肘击,将他轰然砸落在地,双峰贯耳,忽而化掌,死死地按住了净欲那一颗肉乎乎的大脑袋!
汹涌如狂潮的大日金焰从其七窍之中钻入,那倒在地上的大和尚张开嘴,整个身子都被疼得从地上弹了起来,但他根本就叫不出来,因为只是瞬间,他整个泥丸宫便已经被烧灭了。
同一时间,一股股微弱但切实存在的暖流回溯到李轻尘本身,先冲入下丹田的熔炉之中,再喷涌而出,不停地滋补着他的体魄,神魂,补充着他消耗的真气。
忽然间,他一扭头,猛地一拳打出,直接将那串从背后偷袭的念珠砸回,撞在了净土和尚的身上,与那神异的黑袈裟相撞之后,念珠落地,而净土和尚也跌倒在地。
再看地上的净欲和尚,如今已没了生息,浑身上下焦黑一片,仿若遭受雷击,只是勉强还保持着人形,但被风一吹,焦黑的外壳竟向内塌陷,很快便成了一堆人形余烬。
李轻尘舔了舔嘴,转过身,看向面露决然之色,似要与自己拼命的净土和尚,笑了起来。
“我出生之时,没得选,母亲因我觉醒天赐武命而死,之后我便自己封印了自己的天赋,长大之后,也没得选,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害得我第二个家也烟消云散,我为了复仇,只能重新开始接纳它,如今,我想做个好人,但你们还是不让我选,好啊,那我就让你们也没得选。大和尚,你以为自己以身殉道很英雄是吗,好,那就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这么英雄。”
第三百一十七章 击败武真一
望着那张在撕心裂肺的癫狂之余,又有着痛彻心扉的悲苦神态的年轻面庞,净土和尚本坚定不移想要净除邪法于世间的信念也不禁产生了动摇,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喃喃自问。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吗?
恍惚间,当年曾被门内誉为佛子降世,光耀人间的大师兄,为师弟们断后时的决绝神态忽然浮现在眼前,再看那一片狼藉的地面,两位相交数十年的师弟也接连丧命于这魔头之手,被活生生烧成了灰烬,自己又怎可动摇信念?
不!
绝不会是我错了!
这定然是那魔头在影响我的心神!
净土和尚硬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尖,霎时间弄得满嘴鲜血,不过整个人也随之彻底地清醒过来,如今脸上只有舍生忘死的大无畏,再无丝毫迟疑!
“啪!”
双手合十,地面上,那串曾受三代高僧加持,蕴藏无穷威力的念珠无声浮起,珠绳断裂,三十六颗冒出一股股精纯念力的佛珠开始围绕着净土缓缓转动,衬托得他如威如圣!
眼看那魔头冲杀而来,净土和尚忽而一脚踏前,额头处青筋毕现,两只眼睛直接炸开,只余下两个空空如也的血窟窿,不过两道比之先前更强一倍的血色神光,竟是忽然间从其眼中激射而出!
佛光神目乃是佛门秘传绝学之一,与闭口禅类似,不开眼则以,一旦开眼,在那无穷佛光的照耀之下,万魔皆要伏诛!
更可怕的是,这让净土和尚不惜自毁双目也要打出的恢弘一击,却还不算是他真正为李轻尘准备的绝杀,这两道血色神光只为定身,那三十六颗紧随其后的念珠,才是真正的杀招!
这两道蕴藏净土和尚体内精血的血色神光处于有形与无形之间,正如光耀世间,一切黑暗在其照耀之下,都无处遁形,乃是真正的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然而,眼看着就要迎头撞上那两道血色神光的李轻尘,嘴角却是忽然一咧。
“你上当了,大和尚。”
心念一动,红烟腾起,李轻尘已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究竟什么样的人,才配被称之为武道天才呢?
是如那人榜第一的武真一一样,破境极快,修为攀升就如举杯喝水一样简单又自然,甚至主动压慢自己破境的速度,以追求每个境界都达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地步为乐,还是如白衣剑仙裴旻一般,天赐武命窃取天地神威,凝滞时间,无物不斩,自创剑术,区区三品修为便可演化四季生灭呢?
亦或是,如完全解放了自身天资的李轻尘一样,种种绝学,过目不忘,更可轻而易举地取其精髓,纳为己用呢?
当然,这其中也有种种限制,譬如裴旻的生灭剑术他就模仿不来,因为此剑术已近道,更需要天下无二的天赐武命之力作为辅助,限于修为,地品以及天品的绝学自然也难得精髓,只能是粗劣的模仿,作用不大,但红尘白刃功不一样,李三三与他讲过其中精义,故而此神功虽不契合他本身,但在
关键时刻,施展此绝学,便成功地躲开了那两道摄魂夺魄的血色神光,以及后面来势汹汹的三十六颗念珠。
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这,就是刺客之道!
净土和尚双眼已失,已看不清外界的情况,不过残存的神意外放,发现李轻尘的气息竟然瞬间消失了,可前方并无任何响动传来,心知对方定然是用了不知名的手段躲开,不禁脸色大变。
心知不好,但他已将自己一身功力倾力打出,再无法控制,当下颓然地跪倒在地,为自己的鲁莽冲动而自责不已,可转瞬间心中又燃起了熊熊斗志。
净土和尚心中暗道,这狂魔的目标定然还是我,今日我舍了这身皮囊不要,也要困住他,待得朝廷的高手赶来,此魔定然伏诛,那自己就算是死,也可安心了。
只可惜,他又猜错了。
闪躲开那两道血色神光以及紧随其后的三十六颗威力无穷的念珠自然不是李轻尘最主要目的,他真正的目的,乃是速度最快,最先落到自己身后的武真一!
前有舍命相搏的净土和尚,后有虎视眈眈的武真一,二者前后夹击,本该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但李轻尘只是身影一闪,便瞬间逆转了场中局势!
这厢武真一才刚刚落地,便迎头撞上了青龙寺内宗班首,宗海大师座下高足的舍命一击,狂傲如他,都也不敢再托大,双臂前探,十指如鹰爪,分割阴阳,撕裂乾坤!
可就在这一瞬间,李轻尘已经换了位置,成功出现在了武真一的背后,正全力对抗着身前血色神光与三十六颗念珠的武真一心生警觉,但已经来不及了。
闪身到他背后的李轻尘体内气血翻涌,脸色十分难看,强行运转这红尘白刃功,对他自身的损伤也极大,但无妨了,因为他最不怕的,就是受伤,当下强压一口气,拧腰出拳,猛地一拳砸在武真一后心处。
前有净土和尚废掉多年修行的秘术绝学以及佛门宝器不要,也要打出的搏命一击,后有李轻尘全力出手的天殇神拳,一刹那间,武真一已经嗅到了陨落的气息。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莫名其妙地死在这种地方,怎么可以以这种憋屈的方式去死!
在这危急关头,武真一狂吼一声,满俩的凶狂之色,金翅大鹏雕的虚影出现,而让李轻尘也不得不暗道一声佩服的是,他竟并未选择合拢双翼,护住己身,而是猛地张开了双翅,以攻对攻!
守?
我武真一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守,就算死,我也宁可是同归于尽!
三股已臻三品巅峰的力量撞在了一起,整个乞儿坊皆被余威横扫,房屋倒塌,地面塌陷,彻底地毁于一旦。
李轻尘修为进境极快,尤其是下山重回长安之后,本就已不弱于武真一多少,而后狂傲无边的武真一在与裴旻一战中,被四季轮转削去了不少修为,吃了大亏,而李轻尘却是接连吸取了净恶与净欲两位佛
门高手的肉身精华,这般此消彼长之下,二人如今的实力已经相当,故而武真一在面对着这忽如其来的前后夹击时,纵然被逼出了自身潜能,逃过一劫没死,但也受了重伤。
不过,伤势越重,他武真一反倒越是凶厉,浓厚的尘烟之中,两道黑影瞬间撞在了一起,真气激荡,甚至将四周的灰尘都清扫一空!
拳脚连打,两人仅在一息之间便已成功交手了上百次!
武真一神色狰狞,口中狂吼道:“李轻尘,你还是赢不了我!”
李轻尘挥出一拳,砸在了武真一额头上,直打得武真一双眼翻白,往后仰去,而自己也被他一拳锤在了心口,整颗心脏都险些骤然停止,可让四周匆匆赶来,却又不敢贸然插手,只敢在一旁围观之人皆感到头皮发麻的是,这两人竟都选择硬生生抗下了对方的力道,宁死,也一步不退!
身上的压力变得越来越重,李轻尘清楚,这是武真一的天赐武命之力在作祟,如今乞儿坊的上空,就连二品高手都不得飞天,全部只能乖乖地落在地面观看这一战,可想而知,这重压到底是有多么恐怖。
但更恐怖的是,李轻尘在这样恐怖的重压之下,速度也仅仅只是慢了武真一一丝而已,虽然这一丝的后果就是他得挨上七八拳,才能成功打中对方一拳,但他的天赐武命之力也同样在发挥作用,如凤凰涅槃,受的伤越重,恢复反倒越快,原本已经凝滞不动的体魄修行,也再度开始,肉身在武真一的疯狂捶打之下,不断崩裂又不断修复,最后变得越来越强韧!
反观武真一,因为先前被李轻尘暗算,硬抗了净土和尚的绝招,如今本就是在以重伤之身对敌,一开始还能稍稍占据上风,但此消彼长之下,渐渐的,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李轻尘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因为武真一的拳头正在变弱,见此情形,他不禁长啸出声。
“三个月前,你强我百倍,十日之前,你只强我一倍,而如今,你我实力已经相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武真一!”
李轻尘再次硬抗了武真一那重若万钧,只怕可以硬生生打裂百尺高山的一拳后,七窍中都已流出了血来,但他也同样一拳打在了武真一的胸口上,绽放的大日金焰虽然瞬间就被对方的护体金光所陨灭,但武真一的胸口上仍然出现了一大块显眼的焦糊。
二人终于各退了一步,但下一刻,他们便再度迎头撞了上去,只是这一次,在速度上,李轻尘已经反超了武真一!
李轻尘抬起右拳,大吼道:“这说明我进步的速度要比你快太多了!武真一,从你看见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永远只能追逐我的背影而活!”
时隔三个月,终于成功追上,乃至于超越了这一代名副其实的第一人,更将这些不由分说便将自己打为邪魔,随意灭杀的蠢货全部烧死,李轻尘只觉心中无比快意,却又恨自己醒悟太迟,不然还回什么长安,若今日能侥幸留得性命,必再不会管那些繁文缛节,日后一切生杀允夺,皆要握在己手!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天相锁轻尘
畅快,畅快!
管他什么身份,管他什么规矩,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敢惹自己的,便全打杀个干净了事,反正自己无论如何委曲求全,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那又何必留情?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辛苦练武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得时刻忍耐自己出拳的**?
我封印了自己的资质,安安静静地在幽州生活,换来的是什么,我一心隐居避世,不愿过问江湖事,换来的又是什么,我历尽千辛万苦回到了长安,愿意遵守你们订下的规矩,以合理的手段复仇,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裴大人啊,你错了,根本就不是站在大势那边才算正确,而是大势从来就不会站在输家那边啊!
从前你们不让我选,那以后,我就要让你们都没得选!
杀!
杀!
杀!
杀!
我命由我不由天!
李轻尘狂啸出声,刹那之间连踢四脚,霎时间风雷声动,腿影带起道道雷光,威力十分惊人,直让正在远处焦急观战的武灿看得是瞠目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四脚虽然尚比不得他数十年苦修,但已经有了几分风影雷光腿的精髓,问题他是从哪儿学来的?
武灿敢肯定,长安武库里绝没有,也不敢存有他们武家的家传绝学,而这些年来,限于族规,修行风影雷光腿的族人中,除了他以外,也没有离开过洛阳的,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小子是在看了自己那唯一一次出手后,便成功学去了起码四分精义。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的资质?
另一边,曾不可一世,自以为离天下无敌就只剩下时间问题的武真一,如今竟开始觉得疲累了,纵然他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身为一个武人,对自身细微到极致的把握,是最基本的能力。
他清楚,越是拖下去,情况只会对自己越是不利,但武真一心中那无与伦比的傲气却牢牢地束缚住了他,让他最终选择留在原地,举起双手相抗,再释放出天赐武命之力,想要弹开这一脚,可他的动作在李轻尘眼中,已经慢了下来。
哪怕只慢了微不足道的一点,但也足以分出胜负了。
武真一被一脚踢得横飞而出,神意外放,感应到四周的重压已在渐渐地减小后,李轻尘心知对手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赶紧乘胜追击,再度合身扑上。
这边浑身浴血,就连护体金光都已经维持不住的武真一才刚刚翻身站起,便又被李轻尘一拳打在了肚子上,而这一拳,竟直接将其腹部打穿!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武真一竟尤没想过要认输,而是强提了一口气,将体内淤血压下,双手紧握成锤头,一锤砸在了李轻尘额边太阳穴上,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这一击已经失了往日的力道,所以李轻尘这次就连一步也未退。
“你输了。”
与此同时,四周本在远远观战的众武侯们眼见情况不好,不再迟疑,赶紧出手相救,他们这些人本就是受了密令前来,出手那是毫不留情,虽只有寥寥三十人,却皆是神意境的修为,一齐出手,百花齐放,便是正心境的小宗师碰上了也得暂避锋芒。
不光如此,一道迅捷的雷光更是趁机抱走了腹部被李轻尘一拳洞穿,已是气若游丝的武真一,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武灿!
刚刚武真一那霸道的天赐武命之力覆盖了整个乞儿坊,他们就算是想帮忙都没办法,而且又怕贸然出手,得罪了这位武家的小太岁,故而不敢轻易相助,可眼看武真一都要死了,武灿一咬牙,赶紧冲了上去。
但李轻尘又岂能让他们轻易逃走,这二人既然送上门来,那就是他这次唯一能够生还的机会了,当即爆喝一声,立马出手擒拿,只待擒住这二人,作为要挟,逃出城去。
“休走!”
武灿只感觉黑影逼近,就连头也不敢回,正在这关键的时候,后方忽有一人大喝一声“定”,李轻尘的身子顿时一僵,虽然转眼间便已解开了束缚,但武灿也非寻常武夫,趁着同伴拖住了李轻尘,自己早已抱着重伤濒死的武真一逃入了人群之中。
与此同时,道道攻击接连不停地打来,神意境的武夫,真气已可显化万象,熊熊烈焰,森森寒冰,涛涛大浪,巍峨高山,剑气,刀气,不一而足,三十余人各施绝技,却因瞧见了先前李轻尘与武真一那场惊天动地的厮杀,故而也不上前,只是远远地出手而已。
李轻尘发了狠,将双手横拦在眼前,直接蛮横地撞开了重重攻击,任凭身上一瞬间伤痕累累,却依旧劈头盖脸地一掌朝着面前正站着的襄州司梁勇印出!
梁勇见状,当即吓得是脸色大变,但武人到底不是寻常百姓,绝不至于害怕到动弹不得,这乃是习武之初便学会的,要用自身意志去对抗本能,故而梁勇虽然早已被李轻尘吓破了胆,可反应却不慢,立马将真气灌注脚下,直接往后弹去。
可他快,李轻尘却比他更快!
梁勇此辈也不是第一次找自己的麻烦了,李轻尘没打算放过他,眼看着这一掌越来越近,只待再有半息,便要掌毙此人,忽然间从天空中一道雷光劈落,李轻尘立马被那一道惊雷给打落在地,浑身焦黑,动弹不得。
姗姗来迟的武三绝落地之后,看着李轻尘身上迅速剥落的焦黑皮肤,见他生生挨了自己神相境的一道神雷后,短短不到两息的时间,竟要挣扎着重新站起,不禁生出几分了惜才之心,又看了眼已经昏了过去的武真一,忽然开口道:“小子,若你肯依附我武家,今日我便保你性命!”
李轻尘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体内电流乱窜,但很快便被消弭,却并不是简单的镇压,在这个过程中,他竟在缓缓地吸收着雷霆之力淬炼体魄!
涅槃之力在体内涌动,脸上的黑皮不断掉落,底下新皮生出,李
轻尘望向武三绝,嘴角咧了咧,反问了一句道:“依附武家?”
武三绝自以为自己已经给了对方一个绝对不会拒绝的选择,于是傲然道:“你没得选!”
谁曾想,这却正是李轻尘此生最恼怒的几个字。
“没得选?”
李轻尘一边纵声狂笑,瞬间身化烈阳,无物不焚的大日金焰全力释放,朝着四周汹涌烧去,武三绝见状,正要出手,强行带走他,却有人抢先一步,一个威严庄重,似与天地和鸣的声音于头顶响起。
“法不信,则君行危矣,刑不断,则邪不胜矣!”
此言若含天宪,一言处,四周汹涌如海浪拍岸的大日金焰顿时消失一空,不光如此,更有一道枷锁凭空出现在了李轻尘身上,将他给牢牢地锁住!
饶是李轻尘已经在竭力挣扎,但这道忽然出现,似由天地法则生成的枷锁却比武人谈之色变的镇魔钉更加可怕,他只感觉这一身修为忽然消失,别说掰开枷锁了,就连站也站不住。
李轻尘咬着牙,死也不愿低下头颅,但很快,他的身子便被压垮,这种力量与武真一的天赐武命之力不同,因为它不是来自于外界,而似乎来自于自己体内,当下双膝不由自主地一软,便跪倒在地。
武三绝见状,脸色顿时一变,忍不住惊呼出声。
“天相境?”
下一刻,已经完全被惊呆的人群分开,杨巳,杨丑与杨午三人一起走了出来。
身处于一众最低也是神意境修为的高手们的包围中,纵然是背负使命而来的杨巳也有些心虚,但还是赶紧强提了一口气,朗声道:“传陛下口谕,凶徒李轻尘夜袭十字寺,打伤景教僧人,盗走寺中重宝,又接连击杀两位青龙寺高僧,打伤数位朝廷栋梁,真是丧心病狂,穷凶极恶!按我大洛律法,此等恶徒须严惩不贷,以儆效尤!故陛下特命太傅杨钊蒲全权负责,擒拿凶徒李轻尘!”
说罢,朝着四方一抱拳,不卑不亢地道:“各位大人,在下三人奉太傅大人之命,前来带走凶徒李轻尘!”
武三绝听罢,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讨要。
刚才之所以临时起意,想要带李轻尘回武家,不光是因为惜才,并且也是担心武真一这一战之后,心境受损,若是李轻尘被朝廷处死,那么这份损伤可能就很难再弥补了,故作如此想,可先见了那位国舅爷的天相境手段,又听了刚刚细数的罪名后,知道除非父亲亲自出面,否则自己无论如何也保不下来,便只好作罢。
见众人都不说话,杨巳又恭恭敬敬地向武三绝鞠了个躬,方才带着杨丑与杨午走上前,看着如今已跪在地上,却仍在不停挣扎着想要站起,脸上的凶威丝毫不减的同龄人,想起当初初见的那一幕,亦不由得轻轻一叹。
他的确是自己所不能企及的天才,可这样的天才,却终究要死啊。
“带走吧。”
第三百一十九章 横竖都是死
眼睁睁地看着杨巳等三个后生带着天子口谕前来,带走了李轻尘,众人神色各异,却都没有出声,只是望着四人的背影,倒也有人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哪怕是乐于瞧见天才陨落的狭隘之辈,可当真正看见这一幕时,却也仍然会生出几分怅然之感,不是逢场作戏,不过也有几分兔死狐悲之意就是了,人性复杂,正在于此。
两条罪名,已经足以压得此人翻不了身了,更何况,许多人心领神会,这一走,这小子应该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大家面前了。
------
临时充作监牢,用以监禁李轻尘的房间里灯火通明,没有一点阴影。
虽不是在看守比之大半年前更要森严许多的十方镇魔狱,但也不会逊色太多,毕竟这里可是当朝国舅爷杨钊蒲所居宅邸,而这位被陛下加封为太傅的杨国舅,刚在半个时辰前,以一手货真价实的天相境修为震惊了世人。
天下虽大,武人无数,可神相境的武者便已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这天相境那更是稳稳地站在山巅处,以绝对超然的心态俯瞰人间,除了四位公认已经超越了九品十八境的大宗师以外,他们完全可以称作是整个天下最强的战力了。
这件事就连武三绝这等人物也没能料到,他倒也曾觉得那位国舅爷的武道修为不低,但又清楚杨钊蒲乃是半道出家,中途才由儒生转武道而已,而他乃是洛阳武神的亲子,自小便刻苦习练家传绝学,对这种半吊子自然是看不上的,却没曾想,此人的实力竟远在自己之上。
总而言之,被带回了杨府的李轻尘依旧被那凭空而生的枷锁与镣铐牢牢困住,却没有再胡乱挣扎了,因为他已经意识到,身上这道枷锁,根本就不是光凭自己努力就能挣脱的。
这就是天相境武人的实力,言出法随,如替天行道,并且如非他们主动解除,不然绝学威力往往经久不散,这一道枷锁,甚至比武人们畏之如虎的镇魔钉还要强上十倍。
以儒入道,其实从某种方面来说,是一个捷径,当然,走捷径者,也必然要付出代价,只是李轻尘如今还未明白而已。
天生一副吊眉眼,相貌阴骘的杨巳站得很远,哪怕已经亲眼见识过了义父大人的神威,但他也亲眼见证了这个同龄人的疯狂。
想当年还在武道会擂台上的时候,他便已经可以轻松地击败自己,自己那一身毒功在其面前简直如稚童打闹般可笑,如今他更是已经成长到了念头一闪就能抹杀掉自己的程度,所以为防不测,杨巳还是选择躲在了最远的地方,遥遥地看着。
蛇属,常藏于幽涧,若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绝不会探头。
李轻尘一抬头便瞧见了这一幕,不由得嗤笑一声,很是不屑地道:“杨钊蒲就派你这么个孬种来看着我?”
杨巳闻言,脸色微变,一对三角眼
放射出危险的光芒,仿佛是一条被激怒的毒蛇,已经吐出了它的信子,可最终还是将其收回,沉声道:“事到如今,嘴巴放干净点,对你有好处。”
李轻尘轻笑一声,更是不屑。
“不然呢?你是要杀了我,还是给我用刑?不管你想怎么样,都该再靠近一些才对吧,怎么,不敢吗?”
杨巳被他连番挑衅之下,心中越加愤怒,可他到底不是冲动的性子,在深吸了一口气后,淡淡地道:“你如今只是个连性命都不能由自己掌握的阶下囚罢了,与我做这种口舌之争,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轻尘咧了咧嘴,道:“我就算是阶下囚,那也要比你这条狗好多了,最起码我还是站着的,你呢?你站起来过吗?”
杨巳瞥了眼李轻尘如今跪在地上的可怜模样,不由得生出了几分底气,就连腰杆也挺直了一些,调侃道:“哦?站着?那你倒是站起来给我看看呀。”
李轻尘死死地盯着他,半晌,才忽然间大笑了起来。
“杨巳啊杨巳,你条见不得光的小蛇真应该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才对,前后两条压在你头上的龙,一条被我打出了长安城,一条已经被我烧成了灰烬,如今你更是得到了你那干爹的信任,你说,来日你飞黄腾达,是不是该跪下来先给我磕头呢?”
杨巳毫不客气地冷眼道:“来日若有机会,我会去你坟上送两壶酒的。”
此话落在耳中,李轻尘不由得想到,若是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一座座坟包,包括雪原上的,长安城外的,鹿儿镇里的,日后又该由谁去进香送酒呢?
一念至此,他立马使劲地扬起头,双臂用力,想要分开扣在身上的枷锁,可任凭他如何嘶吼,如何翻腾,却依然摆脱不得,反倒是被枷锁本身的力量反击,疼得整个人倒在地上抽动不止。
宛如一头被捕兽夹困住的野兽,所谓英雄气短,莫过如此了。
这一幕落在了站在远处的杨巳的眼中,顿时也绝了再与他斗气的念头,心中竟只剩下了对他的怜悯。
可怜,可怜你一代武道天才,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在我这个被你瞧不起的人面前,却像一条死到临头,却依然在砧板上奋力挣扎的,努力张开嘴呼吸的鲶鱼一样凄惨。
杨巳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看来,站好队,比什么都重要。
李轻尘折腾了一阵后,浑身是汗,手腕和脖子都已经被他勒出了血来,此刻跪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不住地喘息着,豆大的汗珠混着鲜血滴落在地,散成一地血花。
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却正迎上了杨巳那好似看待一条路边死狗一样,充满怜悯的目光,眼神顿时一暗,忽然哑着嗓子道:“说吧,杨钊蒲让你来,总该是有目的的吧。”
杨巳没有耽搁,立马道:“是的,义父想要你掌握的证据,至于那是什么,想必
也不用我多说了。”
这样的回答,算是坐实了从十字寺那得来的情报,一番追逐之后,终于得到了答案,只可惜,自己却已经成了阶下囚,而且只怕是活不了了,一想到这,李轻尘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过了好一阵,李轻尘才幽幽地道:“那玩意儿给你们的那天,恐怕就是我的死期了吧?不管是杨钊蒲那个老毒物,还是你这个小毒物,总之,应该有很多人都容不得我再活下去了,是也不是?”
都是聪明人,杨巳也没有欺瞒他,因为那已经没有意义了。
“看来的确是存在着这么一件东西,而且不会很大。至于你刚才猜的也没错,你必死无疑。那种仇恨,小人可以轻易地放下,但很可惜,你不是小人,你放不下,所以你一定得死。义父还说,其实他也很痛心,你若是再晚生十年该有多好,只可惜如今正是变革的时代,而为了那个崇高的目标,一些牺牲是在所难免的。”
李轻尘听罢,笑容凄凉,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刻骨铭心的恨意。
“因为我不是小人,所以我就该死,说的可真好。牺牲吗?嗯,这个词也用的很好,就好像我的死的确是应该的,若是我反抗,反倒是我不识大体了。果然,这果然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的做派,千百年来,一点也没变。”
杨巳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一年前你就已经死了,或者你就留在那片草原上该有多好,你跑来长安,闹出这么大动静,让更多的人因你而死,而这一切本不应该发生,这都是你的错!”
跟着他的话,李轻尘也回想起了雪原山洞里的一幕幕,不由得轻声叹息道:“是啊,我的确就应该死在那里,可是老天似乎偏偏不让呢,不管我怎么选,这贼老天都一定要让我重新回到它为我定好的路上,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命呢?似乎我生来,就是得与你们这些人为敌的呐!”
杨巳摇了摇头,做出了最后的威胁。
“李轻尘,我杨巳是卑鄙小人,我承认,我也敬你是条汉子,设身处地地想,我绝没有你这等胆魄,但事到如今,你已经败了。眼下有两条路你可以选,要么将证据都交出来,你死,把一切过去都掩埋,那么你身边的人,就都能活,要么,你们全都一起死,你也清楚,朝廷马上就要对真武殿用兵了,那种战场上,不管谁死了,都不算是什么好惊讶的事吧。”
李轻尘一时间沉默了下来。
似乎每一次,到最后,都是别人死了,而自己成功地活了下来,从出生到现在,多少次遇险,多少次死里逃生,可终究还是不可避免地踏入了别人为自己设计好的绝境之中了呢。
李轻尘仰天长叹,声音里带着无限的怅然与痛苦,他不禁在想,难道现在,终于到了由自己来偿还这一切的时候了吗?
是我一个人死,还是大家一起死,这是一个问题。
第三百二十章 善恶无界限
见李轻尘的内心似乎已经开始动摇,杨巳不得不赶忙先按下了自己心中的喜意,强作镇静。
这件事若是做好了,那自己在义父面前的地位将再不可能被撼动,毕竟所有义子里,唯有自己才是真正能帮义父分忧的,其他人,譬如那杨丑和杨午,就算力气再大,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去垒城墙吗?
杨巳忽然上前一步,趁热打铁道:“与你接触过的人里,长安镇武司中有裴旻,黛芙妮娜,沈剑心,贺季真,李禾玉这五人,另外还有你身边那个叫李三三的女人,以及那个不识好歹的商贾乾三笑,我没说错吧?所以你明白了吗,只要义父愿意,完全可以轻松地抹去你们所有人,只是没有这个必要罢了,毕竟义父也并非滥杀之辈,他是在让这个世道变得更好而努力的人,而你,也应当为你能够成为新时代建立的基石而感到荣幸!李轻尘,交出证据吧,你死,他们就都能活,或者你希望黄泉路上有个伴,所有人都陪你一起去死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不过我相信,你是不会那么选的。”
沉默了良久的李轻尘忽然抬起头来,沉声道:“我兄弟沈剑心呢?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之后我便将证据交给你!”
杨巳闻言,眉头一下皱了起来,道:“何必呢?难道你想要拖他一起下水不成?”
李轻尘见状,一下明白了过来,半是质问,半是肯定地道:“看来他不在你们手里。”
杨巳嗫嗫嚅嚅了一阵后,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瞒你,你们走得太近,以他的性子,你死,他必然会为你报仇,所以他也不能活。”
李轻尘不禁冷笑道:“那依你的意思,其他人,你们哪个能放过?”
杨巳一时沉默,因为这个问题他已经回答不了了,同时他也清楚,自己的任务失败了。
李轻尘见状,以自己已经几乎粉碎的膝盖为足,奋力地往前扑去,一瞬间便将在地上已经生了根的镣铐给拉得笔直,吓得还在沉思的杨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脸色狰狞,仿佛一头来自地狱的厉鬼。
“杨巳啊,你可千万要记住了,别让我跑了,否则我一旦出了这里,下次你我再见面之时,便是我屠你九族之日!”
话音刚落,大门一开,忽然响起了一阵鼓掌声,一个笑声响了起来。
“说得可真是太好了。”
李轻尘心里一惊,一下脱了力,瞬间又被弹回的锁链给拉回了远位,远远看去,门口正站着的那个人,竟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那个男人,那个疯子!
刚被突然发狂的李轻尘给吓得坐在地上的杨巳亦随之转过头去,旋即立马惊讶地斥责道:“杨子,他是谁?你为何会带外人来这里,义父说了......”
话未说完,一道寒光闪过
,血柱冲天而起,杨巳的人头已经滚落在地,而直到失去了头颅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他都没有想过,这个平日里对自己最是谄媚奉承的杨子竟敢对自己下杀手。
魔罗舔了舔溅到自己嘴边的甘甜血液,接着转头看向那个心狠手辣的侏儒,随即抚掌大笑道:“做的很好。”
李轻尘死死地盯着来人,无比惊讶地喊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魔罗大踏步地走上前,与杨巳这种废物不一样,无论是什么时候,无论是什么处境,哪怕就是当年身在十方镇魔狱里,身体里被打进了二十四颗镇魔钉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过害怕这种情绪。
不管是面对谁,这个生了一对勾魂夺魄的桃花眼的男人,都能以最从容的姿态俯瞰一切,这或许就是这个男人身上最奇异的魅力,尽管他本身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三品武人。
魔罗走到近处,脸上露出了最温柔的笑意,宛如正看着自己最心爱的宝物。
“我怎么会死呢,我还要来救我最爱的轻尘老弟呢。”
说着,他矮下身,在李轻尘耳边轻声说道:“你放心,对你,我绝对不会记仇。”
李轻尘猛地从地上弹起来,差点一口咬下对方的耳朵,他声嘶力竭地大吼道:“是你,都是你!是你做的!”
魔罗猛地一脚踹在了李轻尘的身上,将被枷锁困住之后,自身已与普通人无二的李轻尘给死死踩住,他伸出手,将垂落下来的发丝又抹了上去,方才冷冷地道:“是我,可那又怎么样!轻尘老弟,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这就是世道呀!你仔细想一想,你昨晚做的事,与那武真一有什么差别吗?不,在那之前,你可比那个黄毛猴子要懂事多了,但最终的结果是什么样的呢,你现在就要死了,可他还在外面逍遥,你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你以为就只是因为他有个好爷爷?”
“你错了,这是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不是给你这样的好人所准备的!她呀,最爱的,是我这样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你明白了吗?你看看你如今这幅样子,他们要你死,你就得死,还不能反抗,反抗,就给你扣上更多的罪名!你喜欢讲道理是吗,那你知道你死了以后,后人会怎么评价你吗?哦,我骗你的,你根本就不会被任何人提起!因为他们不会让任何记得你的人继续活着!”
魔罗慢慢地收回了脚,然后上前扶住了李轻尘,掰着他的脑袋,强迫他看向了门口正在替二人警戒的毒鼠杨子,道:“他叫杨子,你们早先就见过的。你说,他跟着杨钊蒲,大好的前途,为什么甘愿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带我进来,还杀了那条小蛇以表决心呢?”
“因为我告诉他,我的轻尘老弟如果死了,杨钊蒲未来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中兴之臣,注定名垂青史后,他会做什么呢,他一定会杀了你杨子,因为你这种货色,就是他人生
的污点,而他,不允许污点的存在!他们这些大人物呀,想用你的时候,你就是他们的狗,不想用你了,你就得乖乖地被埋进土里,永不见天日。”
“我很喜欢这个小矮子,因为他明白,他就是个恶人,所以他才能过得比其他人好,而他更明白,他必须得依附于更坏的人,才能永远去享受这样的好。我的轻尘老弟呀,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呢,你愿意讲道理,愿意按照他们的规则来行事,可结果呢,他们就用自己订下的规则轻易地抹杀你,甚至修改规则,可你本不必如此的呀,为什么不与我一样,抛去一切世间的规则,解开一切身心的束缚呢?”
“什么善与恶,那都只是一撇一捺画出来的图案而已,只是世人赋予了它们意义,而它们本身,是根本没有意义的,而你又何必要跟从他们为你作出的定义而活呢?你想想那三个秃驴,就因为你修了什么密宗的绝学,就要来杀你,而你只是不愿被杀罢了,他们就说你是妖魔,这有道理可言吗,就连我这样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但你肯定不知道,他们可是青龙寺的大师,平日里受万人瞻仰,长安城的富商都抢着给他们布施,连皇帝老儿见了,也要称一声上师,人人都说他们尽得佛法真意,是为普渡众生而来,在世人的眼里,他们就是善的化身,那他们要杀的你,是不是就是恶的代名词呢?如今你再想想,所谓的善与恶,还那么清晰吗?”
“这就是世道啊,什么善恶,那都是假的,是他们愚弄世人的工具,更是他们吃人的借口!他们处心积虑地诱导着世人,教他们向善,可他们自己呢,背地里是又是怎么做的呢?杨钊蒲是国舅爷,未来还是大洛的肱股之臣,你如果就这么死了,便只是史书上连一个字都懒得留给你的无名之辈,怎么样,李轻尘,是要留在这等死,还是与我一起,颠覆这个世道,用你喜欢的,来为这个天地重新竖一个规则?”
魔罗站起身,面向李轻尘,伸出手,笑容无比的灿烂。
“跟我走,你想杀谁,就杀谁,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敢随便给你扣一个罪名便来杀你,也再也不会有人不给你选择的权利!你我联手,让世人清楚,我们,就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怪物,我们是真正的恶人,而他们,只能选择臣服于你我的脚下!杨钊蒲不是最想那青史留名么,好啊,我们就送他一个遗臭万年!我们为他竖起铜像,他就像你现在一样,身戴枷锁,跪在地上,遭受万民的唾骂!武真一你想怎么办?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如果把他变成人彘,丢去茅坑里喂蛆,应该很有趣吧?”
李轻尘神色呆滞,慢慢地道:“如,如果我愿意,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所有事了吧。”
魔罗大笑道:“当然了!我想要谁死,四大宗师也逃不掉!”
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开口时,阳光却忽然洒满了整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