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只道是故人
青瓷立瓶,窗边小榻,翠珠盆栽,长烛灯台,重重装饰,一应俱全,地上甚至特意铺上了一层柔软的毯子,瞧着比那楼上天字号的房间更要豪华不少的屋子里,黄家大少爷黄一鸣半边屁股坐在一方凳子上,身子前倾,正眉飞色舞地讲述着。
“李兄,你可不知道,当时那骚,咳咳,那赵姑娘就这样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威胁我,若不赶紧说出教我拳招的是谁,就要让我马上人头落地!可你猜我怎么说?”
李轻尘瞥了眼桌子对面,正拉开架势,摆出一副被刀架脖子模样的黄一鸣,心中暗道,以你这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胆子,若真有人把刀架你脖子上,你肯定立马就将我给卖了。
不过到底还是承了这位黄大少不少人情,有道是看破不说破,李轻尘端起面前的茶杯,微微地抿了一口后,笑眯眯地道:“我猜黄兄肯定什么也没说。”
“这哪儿能啊!”
黄一鸣忽然猛地一拍桌子,下一刻脸色微变,慢慢地将右手又给收了回去,接着清了清嗓子,豪气干云地道:“我当时就告诉她了,这拳是小爷我自己悟出来的,信不信由你,有种的,你今天把小爷给剁了,小爷眨一下眼睛,就算是你生的!”
李轻尘听得眼角抽搐不断,放下了手中茶杯,心中暗道,你小子要真敢这么说了,你口中那位赵姑娘把你小子嘴抽烂都算是轻的。
似乎是看出了李轻尘有些不信,也或许是他本来就没想过对方会信,所以黄一鸣赶忙伸出左手,拉过了一旁正偷偷抬眼去瞄李轻尘的自家妹妹,大声道:“来,她可以替我作证的,小爷昨晚就是这么硬气!小妹,你说是不是?”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心虚的黄一鸣去劝,春心已动的粉衣少女巴不得每天多跑两趟,如今正好是顺水推舟,当下俏脸微红,垂着脑袋,唯恐被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声音也细得像蚊吟。
“大,大体上,是差不多的,吧?”
黄一鸣已经自行忽略了最后面那个带着反问语气的“吧”,一下子来了精神。
“你看,连我妹妹都说了这是真事,李兄,你这还能不信我吗?不过你昨天教的那拳可真是厉害,把那林大王八打得都吐血了,我本以为你之前是在敷衍我,啊,不是不是,我本以为我还要很久才能入门呢,没想到,嘿嘿。”
李轻尘听了,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慨,道:“你的悟性的确极佳,也正因为如此,才最好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好好努力。何况打赢区区一个林枫算得了什么,若是来日,换作是你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那便极好了。”
黄一鸣神色一暗,撇了撇嘴,叹息道:“恐怕是没这一天喽。”
他吹牛,不过是为了好面子罢了,可终究不至于对一些连他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事抱有期待,那位
赵姑娘,可是单手打退了自己老爹呀。
李轻尘也不愿在这种话题上多谈,所以赶忙切回了正题,问道:“对了,一鸣,那玉髓一事,你帮我问了么?”
黄一鸣忙不迭地点头道:“问了问了,你拜托我的事,我能不上心吗?我爹跟我说,这东西在海里有,但是很难采集到,不过他又说,游龙派和归海派的人好像是有法子,但是如今浪头太大,短时间内不好出海,不过我爹已经写了信,以飞鸟传讯那边帮你问去了。对了,还有,我爹说,他想见你一面......”
见李轻尘眉头微蹙,黄一鸣赶紧连连摆手,撇清关系,口中道:“我可什么都没说过,你得相信我啊。不过你也知道,我爹想查我还不简单么,估计是这里的下人说漏嘴了吧。”
李轻尘伸出手,一把按在了躲闪不及的黄一鸣的右肩上,顿时疼得他情不自禁地倒吸一口冷气,不过随即便感觉到有一股暖流钻入,顿时浑身舒坦,如泡温泉,慢慢的,就不疼了。
李轻尘道:“你爹当然知道,因为那几招绝不可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再加上赵瑾问起来了,所以他才留了个心眼,并且一路查到了我。不管还请你回去转告你爹,我只求玉髓,若黄家有,无论什么价,咱们公平交易,若黄家只能提供关于玉髓的消息,也可以,不管怎么样,我李四海都愿意承黄家的情,但除此之外,还请他不要再试图打探我的真实身份,或是想要与我见面,那对黄家没有好处。”
说罢,李轻尘又沉吟片刻,他本想直接点出赵瑾的真实身份,并且提醒黄家人找上镇武司求助,可仔细一想,此地镇武司的高手如今恐怕都还留在长安,真找上了也未必管用,况且如今的他对镇武司也无甚好感,其中任职的,大多不过是些尸位素餐之辈,就算知道了真武殿在这的消息,恐怕也不会派出武侯,而只会关上大门,选择传讯求助长安,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倒不如由自己亲自走一趟,探探情况,也算还个人情。
这边黄一鸣在李轻尘收回了手后,试探性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一脸傻笑地道:“哎,不痛了耶。”
可旋即他便神色一僵,暗道这李大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我右臂受了伤的,那我先前的那番卖弄岂不是也......
不过黄一鸣何许人也,这种吹牛被人打脸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何况李轻尘又未点明,故而他立马便换上了正常的脸色,正正经经地点头答应道:“你放心,我会回去给我爹说的。”
说完,他却又不正经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一边试探性地问道:“嘿嘿,李兄,能否给小弟小小地透露一下,你与那赵姑娘究竟是什么关系呀?”
李轻尘下意识地瞥了眼身后,不紧不慢地道:“一位故人罢了。”
黄一鸣显然是不信,也跟着看了眼后面,然后探出上半身,一只手放在嘴边,压着嗓子,小声
道:“放心,嫂子听不见,我说,那赵姑娘是不是......”
话未说完,李轻尘便一把将他从桌子对面给提了过来,一边“轻轻”地揉捏着他的肩膀,一边笑眯眯地道:“一鸣啊,回去好生练习我教给你的两招,争取下次见面,给我一个惊喜,另外我还有事,就不远送了。”
在李轻尘的“揉捏”之下,黄一鸣笑得简直比哭都难看,也不敢再多嘴问下去了,只当是李大侠以前的老相好,被李大侠给抛弃了,一路寻来,不然二人的反应为什么会奇怪?
黄一鸣识趣地拉上了妹妹,一起抱拳作别后,逃也似地跑了。
等到二人离开后,那面雕着鸾凤和鸣图案的玉屏风后才响起了一个略有些醋意的声音。
“你要去找她?”
李轻尘一直在低头沉思,却没听出其中的韵味,只是认认真真地分析道:“她是真武殿的少主人,而据我们先前的推测,真武山的真实位置是在幽州,她一路南下至此,必然有着不可告人的图谋。当然,如今我也不在乎什么真武殿或是朝廷,天下乌鸦一般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金菩提的事不可出了纰漏,若是除了她,真武殿还有其他高手潜藏在此,或是正在赶来,我们也得早做打算,况且就算我不去找她,她如今发现了端倪,也肯定会主动找过来,毕竟我在这里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变数,更别说我如今还和黄家走得这么近,她若有图谋,我们迟早有碰面的一天,倒不如先发制人。”
“一品宗师倒不至于,真武殿本来就没几个一品高手,再往这么个小地方派,更是不大可能。如果有,为防止身份泄露,遭镇武司布局围杀,恐怕昨天便以雷霆之势直接斩杀掉三方势力的领头人物,彻底掌控整个清源郡了,又哪里会特意在醉花楼搞个四方议事出来,这不是小题大做么?所以我猜,这次或许是由赵瑾独自领队,最多不过为了扼制海外两派,有二品小宗师辅佐,以我如今的修为,倒也不怕,打不过,可逃还是不难的。”
另外李轻尘还有个小心思没说,那便是若那卖友求荣,得了真武殿文曲星君之位的崔兆也来了,自己也可找机会手刃了这叛徒,报得大仇,至于赵瑾嘛,他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二人第一次见面,便可谓是结了大仇,当初百草峰上救她一命,也是因为大家还有个共同的敌人在前面罢了。
话一说完,坐在屏风后面的少女也沉默了,半晌,才道:“万事小心。”
李轻尘一边收拾着,同时咧了咧嘴,笑道:“我若死了,你怎么办?所以我不可能会死。”
少女轻哼一声。
“油嘴滑舌。”
李轻尘踩在窗口,回头朝着她眨了眨眼,道:“放心,我有把握,倒是你,注意安全!”
说罢,便从窗口一跃而下,落地之后,径直朝着城南林家大宅赶去。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我名为贪狼
林家后花园,池塘边,凉亭外,海棠花开正盛。
凉亭内,身穿一席天蓝色长衫,颇有几分儒雅气的林家家主林晓棠望着赵瑾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少主,那个为黄一鸣授拳的人,您认识么?”
赵瑾双手负后,头也不回,语气生硬地回复道:“只是一位故人罢了。”
无心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白靴,可如今的气质,却比那九天寒月更要清冷十倍,甚至让一旁正恭恭敬敬地躬着身,为其倒茶的林枫都感到战战兢兢。
一手端起滚烫的茶杯,无心忽然冷笑道:“是李轻尘吧!呵呵,没想到他竟然也来了这里,倒也好了,趁此机会,斩杀此人,我的修行便会更进一步!”
赵瑾丢下手中的海棠花,一下子转过身来,看着那冷如冰,寒如雪的无心,秀眉微蹙,沉声问道:“杀他?为什么?”
她有些不解,无心与那个人不是极好的朋友么,先前在百草峰上,与那武真一拼斗的时候,他明明已经恢复了神智,可如今这又是什么意思,为何提及李轻尘,他竟立马起了决绝的杀心?
无心重重一握,手中晶莹剔透的白玉茶杯直接炸裂开来,那飞溅的滚烫茶水却在瞬间结冰,最后与那些来不及飞溅出去的茶杯碎片一起,化为了一座极具艺术感的冰雕。
“天鸿大人说,唯有绝情绝性,方可直入大道!赵瑾,你就是心思太多,所以才会不如我!等我杀了李轻尘,沈剑心,还有那姓白的女人后,我必可直入一品!”
赵瑾一听,心中顿时明了,不禁暗道那右护法真是好生霸道的手段,竟可以将一个人的性子给彻底颠倒不说,甚至让他将自己曾经的朋友们全部视为将来必杀之人。
同时,赵瑾又不禁为此人感到可怜,可悲,可叹,这皮囊如此俊美,简直连女人看了也要嫉妒的美少年,其命运竟又是如此的凄惨,再不愿与他做什么口舌之争,直接闭口不言了。
一旁的林家父子俩却是听得心惊胆战,连大气也不敢出,要知道,对于他们而言,光是一个神意境,便已是要费劲心思才能争取到的东西,而这位贪狼星君瞧着至多不过十七八岁,却一开口就是“大道”,“一品”,真是好生吓人,不愧是年纪轻轻便位列真武殿七星君之一的绝世天才,仅就这份视“一品宗师”为自己囊中之物的豪气,便不是寻常人所能有的。
无心瞥了眼身旁已经被吓得呆住的林枫,毫不客气地出言讥笑道:“只敢与同品武人相争便已算是废物了,唯有越品败敌,才勉强能入我眼,可你倒好,高了对手一品,却反倒落败,真是废物中的废物!”
想他林枫在这清源郡中,无论是家世出身,还是自身天资与修为,皆是上上之选,平日里走到哪儿不是一片恭维溢美之词,如今竟被人在心爱的女子面前如此羞辱,顿时气得脸色涨红
,连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然而,任凭他心中再是如何愤怒,甚至只恨不能立马拧下对方的脑袋,让这混账东西彻底闭嘴,却根本不敢开口,就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徒劳地握紧拳头,很是憋屈地站在一旁。
莫说他了,就连还在凉亭之中的林晓棠听了,脸色也一下子变得很不好看,虽说林枫的确不应该输给黄一鸣那小子,可当着老子的面骂儿子,任你是什么身份,什么修为,也有些过分了吧。
赵瑾亦是将眉毛一拧,出言呵斥道:“贪狼!适可而止!”
虽说林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投靠真武殿,可若是被欺负得狠了,人家又凭什么不能反呢,当下事关大计,决不可轻慢了对方,不然似赵瑾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又如何会心甘情愿地一直称呼一个年过半百才堪堪进入神意境的人为“前辈”呢,皆是因为如今还需要林家相助罢了,她绝不能让无心只用区区几句话,便破坏掉自己辛苦准备的计划!
无心听了,竟是霍然间站起身来,旋即便有一股凛冽的寒霜从其脚下朝着四周爆发开来,林晓棠反应极快,赶紧护在了自己儿子身前,可因为离得太近,他依然感觉自己体内真气运行周天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林晓棠心中骇然,暗道自己果然还是小觑了这两个后辈,难怪这位贪狼星君敢说什么越品败敌才能勉强入眼,难怪真武殿这次竟只派出这二人前来,料想寻常的正心境,恐怕都不是二人的对手!
无心瞥了眼身侧如临大敌的林家父子,不禁嗤笑道:“赵瑾,你就只会大题小做,浪费时间么?什么黄家,什么巨鲸帮白虎帮,不过一群土鸡瓦狗罢了,从上到下,一个一个地杀,杀到他们胆寒,自然就会服气,还要弄什么祭祀,真是可笑!”
说着,杀心一起,便要直接离去,用他的方式来处理问题,没想到却被赵瑾从身后一把扣住了肩膀,并厉声呵斥道:“别忘了,这次行动,我为主,你为次!”
无心脸色一狠,反手一掌打开了赵瑾的手臂,一股更比刚才猛烈了百倍的寒潮朝着赵瑾喷涌而出,赵瑾见状,亦是不甘示弱地打出一道南明离火,刹那间,冰火相撞,两位在武道上的绝世天才,两部天品真经之间,展开了对决,光是散溢出来的力量之强,都已是骇人听闻!
林晓棠不敢久留,赶忙拉起自家儿子,运起十成修为,一下子从那座已化为二人比拼修为的战场上逃开,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属于贪狼星君的这一边,从其脚下开始,竟是直接结出了一层层坚冰,并且还在飞速朝着两侧蔓延!
可要知道,这里可是一年四季连个雪都不会下的南海边啊!
而再看少主大人那边,则是烈日炎炎,热浪滔天,温度不断升高,就见那花圃中的一朵朵鲜花迅速开始脱水,枯萎,然后变得焦黑,接着竟直接燃起,化为灰烬。
眼见单纯
比拼修为高低的话,暂时分不出个胜负,可若再闹下去的话,恐怕整个林府都要被毁去大半,赵瑾再也忍不住,厉声呵斥道:“够了!”
无心冷哼一声后,终究还是没有选择彻底撕破脸,而是收力后退,再度望向赵瑾时,以很是不屑的语气道:“你若不是殿主大人的义子,又何德何能配指挥我?”
赵瑾听罢,脸色猛然一变,她此生最受不了的,便是这句话,正当她想要全力出手,让这位贪狼星君真切地感受一番自己怒火时,却忽然间扭过头来,看向了园子门口,不光是她,其余三人也都先后看向了那园子门口。
在那里,正站着一位眼神复杂的黑衣少年。
林枫最先反应过来,先后在少主大人与贪狼星君那吃了瘪的他,当下头一个开口呵斥对方道:“你是何人?是谁允许你进来的?”
李轻尘不去理会他,而只是看向了那个一见自己,便生出无数杀心的无心,只觉百感交集,不知该如何开口。
刚才的话,一直躲在暗处的他也听见了,想起药王谷的时候,无心的记忆只是被修改了一些而已,性子也不像如今这般,而在百草峰上,暂时清醒的他,言谈顺畅,配合无间,似乎比先前那个沉默寡言,完全不会与人沟通的美少年还要好上一些,可如今的他呢,冷血,无情,与记忆里那位朋友已经完全对不上号了。
现在的他,似乎真的已经成了真武殿的贪狼星君,而非自己的朋友无心了。
另一边,林枫见此人不答,顿觉面子上挂不住了。
少主大人和贪狼星君我不敢惹,可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不给我林枫的面子?
一念至此,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纵身扑上,使的依旧是拿手的鹰爪功,可加上真气之后,威力却不一般,人未到,便已有数道爪影抓来,招招皆向要害。
“死!”
李轻尘抬头看了眼那如同一只大鸟般朝自己扑来的人,料想他应当就是昨晚被黄一鸣所击败的林家大少爷了,心情不佳的他,随手一巴掌甩了过去,便将这位林大公子给抽翻在地。
“啪!”
林枫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顿时倒在了草地上,脑袋晕晕乎乎的,挣扎了半天,竟然连爬都爬不起来。
林晓棠见状,亦是心生怒意,却没有林枫那般冲动,而是先上前一步,向李轻尘冷声质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又为何擅闯我林府,并打伤我儿?今日若不说个清楚,阁下恐怕是走不得了!”
李轻尘不去看他,只是望向亭中的两人,准确地说,是一直看着那个满脸杀气,与之前判若两人的无心。
“无心,你还记得我。”
无心冷冷一笑,忽然伸出双手。
“当然记得,不过,我不叫无心,我的名字,是贪狼!”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说了才算
我不是无心,我是真武殿的贪狼星君!
无心一语言罢,转瞬间便有一根锋利的冰锥从李轻尘脚下刺出!
李轻尘右脚脚尖踩在那冰锥的尖头,做金鸡独立状,双手负后,毫不在意无心的忽然进攻,只是自顾自地解释道:“我如今与朝廷,与镇武司都已无任何瓜葛,你们真武殿与我的确有仇,不过仇也不在你们二人,你们来这清源郡想做什么,与我无关,我不会来干扰你们,可你们也别来烦我。另外,也莫要再找黄家的麻烦了,否则后果自负!”
说着,便有一股磅礴的劲力无声落下,直透其脚下所踩的冰锥,只是一瞬间,便将这根比之寻常黄品兵刃都更要坚硬数倍的锋利冰锥粉碎成一地冰渣。
无心冷冷一笑。
“要不要找你的麻烦,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一语言罢,霜月真经的霸道力量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整个后花园在一瞬之间宛如来到了北国的冬天,就连同为神意境的林晓棠也不得不全力出手,才可勉强护住自己与林枫不被这股闻所未闻的阴寒之气活生生冻杀!
空气中,一根根锋利的冰锥迅速凝聚成型,朝着李轻尘所在不停砸落,更有那好似无处不在的霜月寒气朝着李轻尘扑了过去,要将他直接冻在当场,承受这冰风雪雨的袭击!
“嘭!”
“嘭!”
“嘭!”
一根根冰锥不停地从头顶砸落,地面上更有无数冰刺从四面八方升起,朝着正中央的李轻尘合围刺去,互相碰撞间,冰块破碎,更加猛烈汹涌的霜月寒气顿时从内喷出!
霎时间,别说是这园中的花花草草了,就连体内真气飞速流逝,已在全力抵抗寒气的林晓棠身上也已出现了不少白霜,而脚边的林枫更是开始哆嗦个不停。
正在这时,那被一堆坚冰所笼罩,并且还在不断加厚的地方,竟忽然间响起了一声冷哼,随即便有一股势不可挡的磅礴热浪席卷四方,一瞬间,冰雪消融,热气升腾,竟从寒冷的冬季直接跨到了炎热的夏季!
在天地间肆虐的霜月寒气被这股突如其来的热浪给一扫而空,无心展开的寒冰领域也随之被成功破去,他随即脸色一红,忍不住倒退三步,一手撑桌,方才堪堪止住!
赵瑾见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那个依旧立于场中,看着毫发无损的黑衣少年。
此人如今竟也已是神意境的修为,而且从他刚才一瞬间破去无心的绝技,并且将之隔空击伤来看,其实力应当还在自己之上,这也就罢了,可刚才这一股热浪,竟对自己产生了一种压胜之感!
那种好似源自血液深处,犹如家中小猫见了山中老虎一般的紧张压迫感让她十分不舒服,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虽然早在药王谷中与之交手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了,李轻尘的火
焰,似乎对自己的火焰有一种压制感,可当时她只当是自己实力上差了对方一筹,再加上当时那种压制感并不明显,所以并未多想,可如今看来,这分明是自己在绝学上便完全被其所克制,这又是凭什么?
难不成,这天底下竟还有比四灵之一的朱雀之本命真炎,南明离火更加厉害的火焰么,难不成,在天品真经之上,还有更强的绝学么,还是说,此人就是自己的命中克星,故而自己一见了他,便会产生奇异的悸动呢?
不过,不提赵瑾的心中如何情绪翻涌,如何不可思议,这边李轻尘说完要说的话后,便打算直接转身离去,可就在这时,眼看李轻尘要走,赵瑾却是忍不住开口喊道:“李轻尘!”
李轻尘一下子站住了脚,却不回头,只是淡淡地回应道:“赵姑娘,你若想为当初长安之事而道歉的话,大可不必,若要为百草峰上之事而感谢我,也不需要。你我之间,既无仇,也无恩。江湖这么大,愿从今往后,你我各走各的路,再莫产生任何瓜葛。”
说罢,双手高高举起,一抱拳,算是作别,接着施展出御大块无形之术,神意一动,身形自然浮空,越过了林家宅院的高墙,落在了远处的楼顶后,直接一跃而下,再看不见人影了。
赵瑾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始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尤其是在听了他那语气生冷,好似在对一株草木所说的话后,更觉得心里突然间空了一块,呆呆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十分复杂。
直到旁边扶桌而立的无心又吐出了一口淤血后,赵瑾方才清醒过来,转头瞥了眼地上那尤带着些许冰渣的殷红血液,她却是忽然间来了精神,大笑道:“同品相争,落败即是废物?哈哈哈,如今看来,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好不容易才逼出了内伤的无心一听这话,猛地扭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后,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最后只是冷哼一声,就这么转过身,迅速离去了。
一直在旁观战的林晓棠,也是直到这时才终于回过神来,惊呼了一声后,赶忙上去扶起了自己儿子,极其关切地问道:“枫儿,有无大碍?”
林枫左脸处肿起了高高一块,又受冷热交替,可有林晓棠护着,实际上并未受什么太严重的伤,如今只是觉得自己丢尽了脸,恨那个叫李轻尘的年轻人恨到了极点,却又不禁有些感谢他,毕竟也正是他落了那不可一世的贪狼星君的面子,加之眼见这二人年纪轻轻,可修为却已远在自己之上,一时间只觉此生追赶无望,就连恨都没有了意义,心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复杂,摇了摇头后,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林晓棠却不知他心中所想这么复杂,见他说自己没事,方才放下心来,随即转过身,看向了赵瑾,试探性地问道:“少主,此人......”
赵瑾摆摆手,道:“此人就先不要管了,既然他要保黄家,那便由得他去,我们先将巨鲸帮和白
虎帮收入麾下再说。先前的确是我的过错,实不该想着一口气直接吃下整个清源郡,如今被烫了嘴,也是活该,所以日后林前辈若有什么想法和建议,也不妨直说,赵瑾到底年轻,很多事上,还是得靠林前辈来操持大局,希望林前辈届时不吝指点。至于贪狼星君先前的话,也希望林前辈与令郎不要往心里去。”
林晓棠闻言,顿时心中大慰,这一番话可谓是完全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尤其是刚刚先瞧见了少主大人与贪狼星君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如今竟依旧是一口一个“林前辈”,堂堂真武殿少主不但主动放低姿态,以晚辈自居,并且还主动承担了责任,将醉花楼的失利揽到自己身上,说是自己的过失,先前那一点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少主太过客气,林某愧不敢当呀!”
上位者对下位者的一两句寻常安慰,或者是主动承担责任,下位者往往会感动不已,甚至愿意为之肝脑涂地,赴汤蹈火,这都是源于二者身份的不同,因为下位者根本就没想过上位者会这么做,故而由惊喜所产生感动,这一点,就连林晓棠这个年纪的人也不能免俗,因为人心便是这般奇妙,而一旦洞彻了人心,很多时候,远比摩诃心经更加厉害。
说着,林晓棠又不禁感叹道:“这人究竟从何而来,瞧着如此年轻,竟这般厉害。”
小小的清源郡,一位四品武人便足以成为一方势力的主人,二十岁不到的神意境,往日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这就像与那池塘里的小虾米描绘海里的鲸鱼如何之大一般可笑,可如今却是亲眼见到了,而且此人竟比那贪狼星君更强,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而这样的人,又是怎么来了清源郡,又怎么会跟黄家扯上关系呢?
赵瑾道:“他?他本是这一届武道会的武魁,更曾力战人榜第一的武神亲孙,我与他交过几次手,不得不说,此人的成长速度之快,连我也叹为观止。”
林晓棠听了,一时间惊讶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他很快又平静了下来,只觉得似这样的少年天骄,有这样的经历,才是正常的,不过随即他却有些疑惑。
“似这样的人物,来我们清源郡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
赵瑾摇摇头,道:“他应该不知情,况且以他的实力,也没必要跟我们撒谎。就如他所说的,我们不去找他,他也不会来找我们,所以林前辈尽管放心。回去准备一下,今晚,便先从白虎帮开刀吧!”
林晓棠赶忙低下头,抱拳道:“是,属下这便去准备!”
林家父子匆匆告辞离去,独留赵瑾一人还留在园子里,她再度抬起头,望向他离去的方向,忽然间轻哼了一声,抬起一手,五指攥拳,似乎要将什么给紧紧地握在手心。
“你我之间要不要再生瓜葛,你说了可不算,只有我说了才算。”
我是谁?
我可是赵瑾!
第三百五十四章 何不食肉糜
位于城西的白虎帮总坛,忠义堂内,虽是一介女流,却靠着比寻常男儿更加狠辣的手段与坚韧的心性登上帮主之位,并将白虎帮上下所有人都治得服服帖帖的帮主马摧花腰挎长刀,端着三炷香,朝着立于正中央,一手持大刀,一手扶美髯的红脸神像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后,这才上前一步,郑重其事地将手中长香插在了香炉中。
整个动作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但十分缓慢,连带着堂内堂外的气氛也变得庄严肃穆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朝着最里面的帮主大人行注目礼,没有发出一点额外的动静。
做完了这一切后,马摧花方才转过身,一手扶刀,朝外大踏步地走出,豪放之态,全然不输男子,立于台阶上,望着院子里站着的手下帮众,马摧花表情严肃,一一扫过了众人的眼睛,帮众们也随之依次低下头去,朝着自家帮主深深鞠躬,恭恭敬敬地抱拳大吼道:“帮主大人神功盖世,武运隆昌!”
马摧花微微颔首,显然心中对这一幕十分满意,随即朗声吩咐道:“孩儿们!接下来这段时间,多多注意城中的动向,有任何情况,随时向我禀报!”
众人齐齐应声道:“是!帮主!”
马摧花挥挥手,众人随之散去,各去忙自己的事了。
这聚集齐帮中大大小小的头目,每日一次的例行祭神,乃是她继任帮主之位后,方才特意添上的。
与主体几乎完全由本地渔民们所组成的巨鲸帮不同,白虎帮从一开始便只是以利诱之,靠着收黑钱,开设赌坊妓馆等等手段,看似滚起来了不小的势力,可实际上人心还是散的。
故而她在上位之后,才会选择以这种方式,立起新规矩,不但赏罚分明,从不偏颇,并且处处以道义为先,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事,借此来团结帮内上下,并且这一做就坚持了整整十年,如此才赢得了整个帮派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拥护,才能让这白虎帮立于清源郡多年而不倒,甚至成为与黄家林家这等豪族并列的头等大势力。
而这,既是她自身手段与智慧的体现,也是身为一个女人,要想不靠男子便在这江湖上立足,所不得已而为之的事。
待得手下帮众依次散去,马摧花也转过身,走回了忠义堂内,只是这次,她的脚步却并无先前的豪气,而显得迟缓了许多。
马摧花慢慢地坐在了位于神像下面的主位上,一手扶额,手肘搁在扶手上,默默地揉捏着眉心。
也唯有在这种私下独处的时候,她才会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原属于女子的柔弱,若在平时,面对外人,她是既不愿,也不敢将自己的脆弱露出的,因为一旦真的那么做了,也就代表她进入了死亡的倒计时。
没有人不觊觎王位,他们之所以不付诸行动,只是因为不敢而已,可一旦看见了王的脆弱,那些原本沉寂的心思,便会立马死灰
复燃,这就是王的宿命。
外界关于她的许多传闻,半真半假,多有添油加醋之说,但在大体上却无太多差别,譬如她当年的确是被负心汉所抛弃,但脸上这道极显眼的疤痕却不是她人划的,而是她自己用刀划出来的,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靠男人,这辈子都无法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而后她加入白虎帮,老帮主一开始也的确是想帮她的,她也曾十分感激,满心以为自己终于在这个险恶的人间找到了真正可以托付的依靠,只可惜,她发现这不过又是一场精心炮制的骗局罢了。
连受打击,彻底心死的她,终于在自身坎坷的命运中找到了明确的方向,那就是真正成为自己的主人,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也正是靠着这种超乎寻常的觉悟,她终于杀死了老帮主,铲除了旧亲信,并且成功登上了帮主之位,可当她真坐上了这个位置后,却又忽然发现,其实很多事,打从一开始,就没变过。
人生很多时候,不过是从一座囚牢里走出来,再进到另外一座囚牢里去罢了,里里外外,一层又一层,其实毫无差别,不,应该说反倒变得更可怕了,因为进到一座新囚牢,那么一切就又得从头开始。
几番挣扎之后,她也已经迟暮,再没有年轻时的冲劲,这种感觉让她感到恐惧,乃至于极端的厌恶,所以她才会故意整日面露凶狠之态,处处与敌人针锋相对,毫不退让,既是想靠这种压力来不断地鞭策自己,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就好像炸毛的小猫一样。
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的确确是老了,老得已经开始思考,如果当初自己心甘情愿地当一个不需要有自己思想的小女人,是不是会更好一些,最起码能有个依靠,会有人告诉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无需担心明天,也无需在乎问题,因为天塌下来,永远有高个子顶着。
这一路走来,自己得到了很多,可也失去了太多,临到五十,孑然一身,不但无依无靠,甚至还得时刻去思考该如何继续维持白虎帮,维持自己的地位。
太累了。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面容竟显得有些憔悴。
可就在这时,院子里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马摧花立马抬起头来,霎时间便又变回了那个杀伐果决的白虎帮帮主。
一个汉子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刚走到院子中央,便已忍不住开始呼喊道:“帮主,帮主大人!林,林晓棠他们来了!”
马摧花见了,立马开口呵斥道:“闭嘴!看你这幅慌慌张张的样子,真是丢尽我白虎帮的脸!从今天开始,滚去给厨房运菜!”
一下子便从一个小头目沦落到整个帮内最低等的位置,那汉子霎时间脸色一僵,却不敢反驳马摧花,只能低下头,有气无力地答应道:“是,帮主。”
马摧花将眉毛一拧,杀气腾腾地道:“怎么,不服气?”
那汉子心里一凉,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请帮主明鉴,我没有啊!”
马摧花看得心烦。
“滚!”
汉子赶忙答应了一声,好似逃难似地,连滚带爬地跑掉了。
就在这时,院子门口,却是忽然间响起了一声调笑。
“马家妹子今天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若比较双方年纪的话,年长一些的林晓棠倒的确可以这么喊,不过马摧花却是听得一阵恶心,不禁冷笑道:“林家主今天又是哪里来的雅兴,怎么会跑来我这腌臜地?”
这话不是林晓棠说的,而是林家大公子林枫曾公开说的,说是城内只有林家与黄家,其他什么巨鲸帮,白虎帮,都不过只是一群腌臜货罢了,有什么资格与他们这些传承上百年的豪族相提并论?
林晓棠当然也知道此事,因为这件事,他还曾禁足过年幼的林枫一段时间,告诫他有些话藏在心里就好了,不能说出来,不过就算是被对方以此言揶揄,他依旧是笑呵呵地道:“究竟是不是腌臜地,就得看马家妹子等会儿的选择了。”
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马摧花闻言,脸色一变,望向林晓棠身旁正站着的一对年轻男女,阴着脸,沉声道:“小妹我自幼愚笨,听不懂林家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看林家主不妨说明白一些。”
赵瑾微微一笑,一抱拳,算是致礼了,接着开口道:“马前辈,你我也算是第二次见了,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也别怪晚辈说话难听,区区一个白虎帮,若在中原,连九流都排不上,这一点,您自己心里也当有数。不过嘛,如今便有一个一步登天的绝佳机会摆在马前辈面前,就看马前辈您怎么选了。”
马摧花听罢,不由得嗤笑一声,不屑一顾。
老娘奋斗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东西,在你嘴里就是连九流都排不上的货色,我知道你赵姑娘出身好,否则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可怕的修为,但也正因为如此,你根本就没资格来对我评头论足,因为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江湖险恶,也不懂像我们这样的人,究竟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走到今天,也不懂我们这样的人,到底渴望的是什么。
你可以杀了我,可要想用你那点小道理来说服我,那是痴心妄想,这就好比那锦衣玉食的皇帝老儿对路边就要饿死的乞丐说“何不食肉糜”一般,那乞丐只会觉得你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傻子,我马摧花可以死,但绝不会受这种侮辱!
马摧花冷笑道:“赵姑娘也不用一口一个‘前辈’,修行路上,达者为先,我实力不如你,承不起这两个字。你想要我投靠你们是吧,可以,只要你不怕你一走,我马上就反,那你尽管试试。”
第三百五十五章 冰锁忠义堂
就算是你这等天之骄子口中,连九流末等也排不上号的腌臜货色,可老娘终归也是一帮之主,要老娘心甘情愿地放弃掉辛苦几十年才搏来的一切,给你们做嫁衣,那老娘宁可玉石俱焚!
若怕死,那我马摧花如今就不会是白虎帮的帮主,若怕死,我马摧花只怕早二十年就已经死了!
赵瑾双手负后,不紧不慢地道:“马帮主的故事,早先我便已经特意请教过林前辈了。说句老实话,一个出身普通的女人,不出卖色相,不依靠任何裙带关系,却能成为一个帮派的主人,让一帮男人也对她服服帖帖,这让同为女儿身的在下十分钦佩,这也是在下愿意多给马帮主一个机会最主要的原因。”
从前辈到帮主,称呼上无疑是生疏了许多,这也是无形中在向马摧花施压。
马摧花听了前半段后,脸色本来已经缓和了几分,毕竟彼此同为女子,同样的话,由她说来,总比那些臭男人说来更能让自己听得进去,或者说感同身受。
很多时候那些男子口口声声地说“我懂,我都懂”,马摧花便想直接回骂一句“你他妈懂个屁”,不过这后半段听了,却又让本就心情不佳的她,更多了几分不耐烦。
“哦?换句话说,赵姑娘也可以不给我这个机会喽?”
白衣白靴,打从进来开始,便懒得多看对方一眼的无心站在一旁,忽然间冷笑道:“不要给脸不要脸。”
区区一个四品巅峰的老妪,不过是一只随手便可捏死的可笑蝼蚁罢了,自己今天能够登门就已算是给了她天大的面子,她又怎么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放肆!
马摧花听了这话,当即瞄了眼赵瑾身旁的无心,脸上毫无惧怕之意,虽然她也明白,能和林晓棠,以及那位实力惊人的赵姑娘站在一起的,必然也是位来头极大的少年天骄,但她依旧是调侃道:“哟,好生俊俏的小哥呀!这幅皮囊莫说是男子了,老娘若能有你一半美艳,都早去长安嫁皇帝,当贵妃,享清福去了,又何苦在这泥塘里跟一帮臭打渔的吵来吵去。这样吧,赵姑娘,你若是肯将你这姘头让给我,我马摧花便甘愿为你们所驱使,不光是我,这整个白虎帮,也可为马前卒,你说如何呀?”
无心闻言,顿时大怒,虽被右护法以摩诃心经之力几乎从头到脚地改了一遍心性,但他最讨厌的事却依然没变,当下立即催动霜月真经,一股凛冽的寒潮朝前汹涌而去,从其脚下开始,一层白霜迅速凝结,扩散而去,不过一息,便已逼近了远在十丈之外的马摧花!
马摧花同样是脸色一沉,不过好在她说归说,但其实一直都有防备对方突然出手,当下瞬间拔刀出鞘,一股崭然刀气激射而出,使出一招风卷残云,顿时将四周涌来的一根根冰刺全部砍碎!
站在院门口的赵瑾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立即阻止无心,因为她明白,要想收服对方,自然
就得让她知道知道厉害,否则若是日后还是这般口无遮拦,那真的会死的。
马摧花不愧是白虎帮的帮主,这一手长刀舞得那是虎虎生风,体内真气覆盖在刀身之上,顿时冒出半寸长的凝实刀光,一计力劈华山,一刀斩下,刀气肆虐,干脆利落地将一根手臂粗细的冰刺给斩成了一地冰渣!
略微后撤一步,一个敏捷而有力的拧腰转身,借着这股劲力,瞬间又出一刀,顿时将正从另外一个方向朝自己涌来的冰刺所斩断,可还未等她松一口气,道一声不过如此,这第三刀再落下后,竟只砍进去寸余便卡住,她心中一惊,不得不一手压腕,双手齐上,中丹田内已凝实如液体的真气亦是全部涌出,这才将那道冰刺斩断!
已出全力!
可转瞬间便又有一根粗大的冰刺迎面撞来,马摧花此刻已来不及换气,趁有余力,再出一刀,而这次,却连砍破冰刺最表面的一层都已做不到了。
冰冷刺骨,阴寒无二的霜月寒气肆虐,冷风呼啸间,她的身上从上到下已经结了一层浅浅的白霜,一时间只感觉连呼吸进去的,都是一股股要将自己体内血液都彻底冻结的恐怖寒气。
“哈!”
马摧花尤不服输,或者说她早从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想过能得善终,更不畏死,当即厉喝一声,真气外放,震碎了体表凝结的白霜,又出一刀,而这一刀落下,隐约间竟听闻雌虎咆哮之声!
马摧花压箱底的绝技,一刀虎啸,不知斩落过多少敌手,可往日无往不利的一刀落下后,那刀刃与坚冰相撞,竟有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传到身上,马摧花不禁脸色一红,却不肯认输,而是强行将一口热血憋下,凭着手腕折断也要再往下一压!
“咔!”
然而,她不惜性命的努力,却终究只是蝼蚁可笑的挣扎,这一刀下去,不是冰破了,而是在霜月寒气的刻意照顾下,本身已经脆弱不堪的宝刀上瞬间布满了裂纹,然后如一面镜子般,一下子破碎开来。
马摧花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但这一口热血才刚刚出口,便已寒气所冻结,四周虎视眈眈的霜月寒气趁着她脱力的机会,如嗜血的鱼群一样涌了上去,转眼间,便将马摧花给冻成了一座冰雕,只独独留下一个满头是雪的脑袋还在外面,竟尤在奋力地挣扎着。
就在这时,十余个在胸口处纹了硕大虎头,看着威风凛凛的大汉们从外面闯了进来,在瞧见了自家帮主的惨状后,非但没有逃,而是不由分说地便举刀砍来,马摧花努力睁开一只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了这一幕,只恨得是睚眦欲裂,赶忙鼓起最后的力气大吼道:“快逃!快逃啊!”
只可惜,打从他们闯进来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无心一扭头,轻轻呼出一口气,一阵肉眼可见,裹着飞雪的寒风从他们身上掠过,这十余个至多不过
七品的汉子转瞬间便全被冻成了一座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无心转过头,望向那个口无遮拦的老妇人,冷冷一笑,轻轻地打了个响指。
“啪!”
冰雕粉碎,十多个前一息还鲜活的生命,眨眼间便化作了一地冰渣,再也活不过来了。
直到这时,赵瑾方才背着手,踩着这一地坚冰缓步走上前,来到了连眉眼都已被白霜给封住的马摧花面前,伸出一手,真气外放,一股热浪朝前席卷而去,几下便将她身上包裹着的坚冰融化。
然而,霜月寒气入体的马摧花,就连丹田气府都已被冻住,哪怕是脱离了坚冰的束缚,也依然没有力气,只是软绵绵地躺倒在地上化开的雪水中,哆嗦个不停,直看得一直跟在赵瑾身后的林晓棠也是心有戚戚,感慨不已。
马摧花实力不俗,若不动用神意的话,连自己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击败她,她这样一个起点极低的女人能走到今天,靠的自然不仅仅只是玩弄人心的手段,也得有能够服众的实力才行,可就是这样一位强劲的对手,在这两个年轻人的面前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完全是如面团一样任凭拿捏。
兔死狐悲,他也不禁生出了几分不适来。
也难怪少主刚刚竟直言不讳地说,这白虎帮只是个上不得台面,在中原连九流末等都够不上的玩意儿,其实事实也的确如此,他们这所谓的清源郡四大势力,其实也就是几个土财主,而少主这样的人物,却是那一国太子,二者之间的差距之大,根本无法想象,而且这种差距随着时间的增加,只会越来越大。
上天果然从来就不是公平的。
不过还好,自己最起码选对了队伍,否则今天被冻在这,任人赏观的,恐怕就是自己了,而门口那一地的冰渣残骸,可能就是林家子弟的尸体了。
虽是神意境的修为,可林晓棠并不觉得自己能比马摧花坚持久一些。
看着地上还在抽搐的马摧花,赵瑾屈起两指,轻轻一弹,一道暖流随之注入了马摧花体内,助其化解掉体内那些可怕的霜月寒气,否则再等下去,她只怕就要成废人了。
天品真经的威力,实非普通武人所能想象,如今的无心若是全力出手,整个郡城都要被直接冻结!
赵瑾低着头,语气十分平静,却隐含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马帮主现在明白了吗?要想杀你,其实很简单,包括杀尽整个白虎帮上下所有人,对那位大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相反,他很乐意做这种事。不过我认为马帮主是个难得的人才,就这么杀了的话,实在是有些可惜,所以我想给马帮主一个机会。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就算你是那淤泥里打滚的小泥鳅,有我们相助,不敢说成就真龙,不过化蛇成蛟,却不是难事。我只给马帮主三十息考虑,三十息一到,我便视作马帮主铁骨铮铮,拒绝了在下的邀请。”
第三百五十六章 聪明的傻子
巨鲸帮的起点,比之白虎帮更低,起初就只是一群不愿意再受城内势力压迫的渔民们组成,后来逐渐发展壮大,方成了如今这占据城东一整片的清源郡头等大势力。
难得的是,在掌握了不输黄林两家的权势后,巨鲸帮竟然依旧秉持着最早的初衷,不但不做赌坊娼馆等来钱快的生意,并且十分维护城内的普通百姓,比朝廷更加秉公办事,故而在郡城里的声望极高。
因为整个帮派如今依旧是以打渔为业,故而巨鲸帮里供奉的也是龙王爷的雕像,不过一起陪祭的,还有一座大小相等的青铜巨鲸雕像,这是巨鲸帮的创始人,也就是巨鲸帮的第一代帮主差人所铸。
据说他早年出海的时候,曾见到过一头大得骇人的巨鲸,一张口,宛如要将整艘船当零嘴直接嚼了,可最后它并未对船做什么,而是很快消失在了海水的深处。
而神奇的是,在遇见那头从未见过的巨鲸之前,他们已经在海上航行了整整七天,却什么也没有捕捞到,本以为这次要无功而返了,没想到随着那头巨鲸的消失,无数的鱼儿几乎是抢着跃上船!
那一次,是史无前例的大丰收,整艘船满载而归,吃水极深,从此清源郡便有了海中有巨鲸得道,见之则昌的说法,而巨鲸帮亦是由此而得名,故而在那座龙王神像旁,还有一座大小相等的巨鲸雕像。
巨鲸帮帮主铁万钧迎着皎洁的月色,站在那青铜巨鲸像前,他的身材之壮实,其实比之这座巨鲸雕像也差不了太多,这样一位威风凛凛的帮主,如今竟是眉头紧锁,看来是有一件极其困扰他的烦心事。
在其身后,只是普通人的铁思恩在夜里额外给自己添了一件棉衣,此刻亦是抬起头,望着头顶明媚的月色,悠悠叹息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铁万钧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那座可为巨鲸帮带来好运的巨鲸雕像,喃喃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铁思恩一手负后,一手在前,侃侃而谈道:“为今之计,属下认为还是得尽快派出人手,以外乡武人在清源郡作乱为由,传讯镇武司,同时再联系上另外两方,届时我们三方互为犄角之势,协同防御,想必林家也不敢轻举妄动。等到镇武司的武侯们前来,便可保证无忧了。否则光是一个林晓棠便已经够难办的了,而那位年轻女子的修为似乎不在林晓棠之下,二人夹攻,只怕我们......”
话未说完,正在抚摸着巨鲸雕像的铁万钧忽然间转过头来,看向门口,语气有些埋怨,却又饱含着一位父亲对自己女儿的殷切关怀之意。
“好孩子,你怎么过来了,我不是让你在屋中好好养伤吗?”
铁思恩也反应了过来,赶忙转过身,躬身行礼道:“属下参见大小姐!”
他虽是铁万钧所收义子,可无论是公开场合,还是私下里,都从不以父亲
和妹妹来相称二人,而是一直恭恭敬敬地以帮主和大小姐作为称呼,不为其他,就是为了给帮里的某些人树个榜样,否则作为一个帮派,内部关系太过亲和的话,帮主没了威严,绝非好事。
铁艳秋的眼睛上缠着一圈显眼的白色纱布,人也是在仆人的搀扶下一路摸索着走过来的。
前天夜里,醉花楼中,被赵瑾特意指点过后的林涧,于情急之中找到了她招式里的破绽,用手指戳中了她的眼睛,虽然没受太严重的伤,但免不了是要休养些时日的,只是躺在床上实在难熬,这才让下人将自己给带了过来。
铁艳秋摇了摇头,反过来宽慰铁万钧道:“一点小伤而已,没什么大碍,倒是让爹和思恩哥哥担心了。”
铁万钧看着自家女儿的模样,不禁幽幽一叹,语气里满是自责之意。
“都怪我,你的资质明明极好,却因我而......”
铁艳秋突然开口,一下子打断了他。
“不是爹的错,是女儿的错。可惜我不是男儿身,无法完全发挥出绝学的威力,以致落败,给巨鲸帮丢脸了。”
世间绝学本就有相性这一说,武道资质是一方面,而是否契合绝学的相应要求则又是另一方面,譬如至阳至刚的绝学,那自然是由男儿来修习更好,而至阴至邪的绝学若让一位真正的正人君子来修行,自然也是强人所难。
当然了,这些事也并非绝对,比如赵瑾所修行的那部天品真经,就同样是至阳之道,但她本身性子就十分要强,恰恰契合了绝学的意境,但铁艳秋却为绝学所累,不但耽搁了自身天赋,并且弄成这幅丑陋模样。
这也是许多出身不好的武人们最可怜的地方,就那么几本绝学摆在眼前,他们根本没得选,最后往往很难说完全发挥出自身的天赋,若是能刚好遇上一本契合的绝学,那真是祖坟冒青烟的大喜事了。
铁艳秋同样是没得选,与其修行那些品秩太差的,倒不如选个品秩高些,只是不太适合的,毕竟这条路上还有父亲这个前辈作为指点,自己只要努力些,总不至于太差。
她倒不怪父亲,只是这本就是父女之间的心结,很难开解。
不过,这时候就显示出铁思恩的不一样了,他到底有个帮主义子的身份在,在这种时候便敢插话,也有资格插话,因为他是真正的自家人。
“帮主和大小姐都请放心吧,思恩一定会穷尽毕生之力为巨鲸帮出谋划策,未来也会为大小姐分忧的!”
铁艳秋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自然的笑意,顺势也岔开了话题,道:“多亏了思恩哥哥呀,自你来到帮中,我们巨鲸帮的确是变得越来越好了。”
铁万钧同样点了点头,随即叹息道:“是呀,多亏了思恩,不然你们老爹我一介武夫,终究还是只能做些打打杀杀的事,这么大一个帮派,这么多人,不好管呀。”
铁艳秋朝着旁边挥了挥手,赶走了正搀扶着自己的仆人,然后问道:“那位没见过的赵姑娘,有查出是什么来历吗?”
铁思恩眉头紧皱,分析道:“时间太短,而且我们巨鲸帮的势力只局限于清源郡,暂时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不过,她瞧着很年轻,我猜至多不过二八二九,却已有了那般厉害的修为,如果排除掉是她故意将自己的面相显得年轻,那么像这种世所罕见的天子骄子,必然来头不小!先前在醉花楼的时候,我有注意到,她几次三番地开口,林晓棠都毫无反对的意思,这就说明如今的林家其实是她在当权,那么这也就可以从侧面证明我刚刚的推测。听她的口音,官话说的这么好,应当是中原人,最起码也是北方来的,我本猜她是中原几大世家出身,可在我的记忆里,中原并无什么赵姓的大家族,而寻常的势力,又根本培养不出这样的人来。所以我大胆地猜了一下,她或许,是从真武殿而来!”
铁万钧父女一听这话,几乎同时惊呼道:“什么?真武殿?!”
铁思恩依旧紧锁眉头。
“当然,这些都只是我没有证据的猜测而已。不过,无论怎样,此人的来头都必然极大,远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只是不知道她这样的人物,怎么会突然来了我们清源郡。而且看这样子,竟是要收服包括我们巨鲸帮在内的另外三方。不强取,究竟是因为暂时人手不够,还是怕惊动了朝廷呢,如果是后者,那我的猜测几乎可以坐实,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她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呢?总不至于看上了我们这小小的清源郡吧?”
话音刚落,一旁的屋顶上竟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掌声,而三道被拉长的影子也随之落在了地上,铁万钧的反应最快,当即一把扯过铁思恩,再挡在了他与自家女儿的身前,然后才朝着屋顶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赵瑾双手负后,俯瞰着院子里的三人,笑道:“林前辈说的果然没错。铁思恩,你是个人才,而我喜欢人才,也珍视人才。你这样的人,在这里,屈才了,不如来我麾下,如何?”
铁思恩客客气气地朝屋顶躬身作揖,口中道:“多谢赵姑娘抬爱,不过在下已经发过誓,将这条命许给义父。此生义父在哪,我在哪,所以请恕在下不能答应赵姑娘。”
赵瑾听了,不禁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好!聪明人做傻事,才是最值得人钦佩的!铁思恩,幸亏你不是忘恩负义之辈,否则我倒要先替铁前辈处决你了!不过刚刚你也说了,铁前辈在哪,你在哪,所以如果铁前辈愿意投入我麾下,你也会来,对不对?”
铁思恩的聪明之处正在于他在言语中便已经提前给出了暗示,可他在寻常人看起来不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所言都是真话,换句话说,如果铁万钧不愿意,那么他甘愿陪葬,也不会替对方做事。
第三百五十七章 道不同不谋
清源郡的天然港口外,水雾弥漫,大浪滔天,看来的确是汛期未过,寻常小船根本就开不出港,只要出去便会立马被浪头又给打回来,不过浪头在穿越层层阻隔,得以入港后,便已没了多少威力,只是平缓地撞在岸上,溅起一团水花而已。
静谧的月光下,潮声阵阵,绵绵不绝,然而郡城里的百姓们却早已习惯,依旧睡得香甜,若真是哪天没了这熟悉的潮水声,或许他们反而会睡不着觉了。
所谓故乡,大概就是会存在有这样一些外人很难理解和喜爱,但却正是自己安心来源的东西吧。
城东,巨鲸帮总坛所在,深夜来此造访的赵瑾,林晓棠,以及马摧花三人依次从屋顶落下,不过三人之间的区别却极其明显,赵瑾就如那仙子临凡,背对明月,月华满身,步步走下,气度雍容,而且落地之时毫无声响,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必是上三品的扎实修为。
再看林晓棠却也不差,从屋顶跃起的姿势尤如那苍鹰巡天,霸气十足,而在落地之时,也同样是毫无动静,只是姿态上差了前者太多,这也算是他故意为之,最后则是马摧花,轮到她时,不但是最普通的一跃而下,而且有非常明显的落地声,这却是有些奇怪,毕竟四品巅峰的武人,对肉身的掌控已经细致入微,从三丈高的地方跳下,实不该发出任何声响才对。
而在看到马摧花的一瞬间,莫说是铁万钧了,就连铁思恩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很是惊讶地道:“马帮主,为何你会......”
马摧花在自家忠义堂内被无心以霜月寒气冻伤,哪怕事后有赵瑾以真火替她驱逐体内的寒气,但如今依然显得病恹恹的,脸色很是苍白,不过她却是已经下定决心,真正投靠了赵瑾,当下无需赵瑾多言,便开口劝说道:“铁万钧,你我相争已有十年,就算我多嘴劝你一句,识相些,跟着少主,不会吃亏的!”
铁思恩瞬间便反应了过来,当即指着赵瑾,惊呼道:“少主?你果然是真武殿的人!”
赵瑾双手负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笑容十分自然。
“我也从未否认过呀。”
铁思恩一听,顿时脸色大变。
真武殿如今可是被朝廷给下了绝杀令的,而对方竟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承认,这已不仅仅是有恃无恐,而只怕今日之事,根本无法善了,此刻纵然是他这样的智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没了法子,只能是先看看铁万钧的意思再说。
铁万钧眉头紧锁,他自然记得赵瑾,因为前天晚上在醉花楼上,正是她跟自己对了一掌,当时双方各退了一步,但实际上铁万钧却知道,其实是自己输了,因为当时赵瑾的手上还提着自己女儿,也就是说,她不但生生受住了自己那一掌的力道,而且从容卸力,保住了铁艳秋不被波及,这便是他铁万钧做不到的事。
不过铁万钧依旧是不卑不亢地道:“真武殿的少主人吗?果真是天大的来头!不知赵姑娘来我们这小小的清源郡,究竟所为何事?”
“秘密。”
赵瑾说着,忽然伸出一只手,诚挚地邀请道:“我来,自然有我的目的,不过来了这里,见到了诸位后,我却产生了许多新想法。你们清源郡,的确是人杰地灵,不管是马帮主,还是铁帮主,还有铁帮主的这位义子,我看都是大好的人才,要是就这么杀了,实在可惜。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马帮主已经看清形势,决定加入我真武殿,不知铁帮主您意下如何呀?”
铁万钧一抱拳,沉声道:“铁某不过一介渔夫,胸无大志,能够偏安一隅,有一口饱饭吃便已经足够。真武殿,铁某委实是高攀不起!”
赵瑾的声音一下子便冷了下来。
“这些话,你说了可不算数,只有我说了,那才算数。如今天下将要大乱,何处可为桃源呢?想要偏安一隅?很抱歉,铁帮主,你并没有选择的资格。”
这番话,便已有了几分威胁的意思,铁万钧下意识地瞥了眼身后一言不发的铁艳秋与铁思恩,一咬牙,下定了决心,再度抱拳道:“还请赵姑娘见谅,铁某与巨鲸帮实无心,也没资格与真武殿攀交情。若赵姑娘执意相逼,铁某情愿一死,但还请赵姑娘能够放我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一马。”
身后的铁艳秋一下子哭了出来,哀嚎道:“爹,不要啊!”
赵瑾听了,却是冷笑道:“可如今你们都已知道了我的身份,哪怕只是为了保全我自己,你说,我又该不该冒着风险留两个恨我入骨的活口呢?”
铁思恩听得暗暗着急,有些事就怕一个万一,对方又不是傻子,若是己方执意不肯合作,那么对方也必然不会手下留情,听说真武殿半年前在长安大闹了一场,当时不知杀了多少人,又岂会对他们几个心慈手软。
心里虽然这么想,但他却不好来劝说义父,因为铁万钧的想法他也明白,巨鲸帮之所以能够存在,并且跻身清源郡四大势力之一,便是由于上上下下,齐心协力,而他们最初的目的,现在的目的,未来的目的也都是一样,从未改变,那就是让帮中之人,海边的渔民弟兄不再受欺负,全都能过上好日子,如此而已,所以铁万钧自然是宁死也不可能和企图搅得天下大乱,并已被朝廷视为眼中钉的真武殿搅合在一起。
这边铁万钧一听,顿时不再犹豫,早已准备好的他,回身一推,将铁思恩与铁艳秋二人给一起推了出去,而他自己则是爆喝一声,直接朝着赵瑾冲来。
可让铁万钧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边的赵瑾只是念头一动,如钢索一般坚韧有力的神意外放,便轻而易举地将已经快要飞出这处屋舍的两人给定在了半空中,而林晓棠则是趁机施展出鹰爪功,朝着铁万钧迎了上去。
“啪!”
“啪!”
“啪!”
双方都已是老熟人了,彼此之间十分熟悉,接连交手十余招,由于林晓棠未用神意,铁万钧竟还略占了一丝上风,只是瞧着铁思恩和铁艳秋没能逃掉,反而落入了那马摧花的手中,铁万钧的心终究是乱了,一招不慎,被林晓棠抓住机会,一抓便在其胸口上留下了三道深深的痕迹,而铁万钧则好似不敌,跌跌撞撞地往后退去,不过他退去的方向,却正是马摧花所在的位置。
这个魁梧得如巨鲸一般的汉子看似粗豪,可实则心思极细,不过他到底还是未能如愿,因为赵瑾已经一个闪身拦在了他身前,一只手搭住了他比自己大腿都要粗上一倍的小臂,运起劲道,朝着自己这边一拉,再一个弓步前顶,一计势大力沉的肩靠,撞在了铁万钧的肚子上!
铁万钧被这一撞,顿时下盘不稳,可这还没完,赵瑾紧跟着又是一计拧身炮拳,这一拳本欲打在铁万钧的胸口,奈何铁万钧实在是生得太高,只打在了铁万钧的下腹,不过威力不减分毫,后者当即闷哼一声,控制不住身体,倒飞而出。
铁万钧的后背撞上了那座巨鲸帮自建立之初便请人浇筑好的巨鲸雕像,而那座青铜雕像摇晃了两下后,与台子的焊接处一下子断裂开来,徒然落地,顿时发出了一声巨大的“闷响”。
另一边被马摧花制住的铁艳秋虽然看不见,但却听到了动静,顿时焦急地大喊道:“爹!爹!”
铁万钧伸出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强撑着回答道:“爹没事。”
赵瑾拍了拍手,收回了刚刚出拳时跨出的右脚,直直而立。
她所谓的不擅长拳脚,那是与李轻尘这样的高手相比,可要与这些小地方的人对比,则又有不同,就好比皓月的确不如太阳明亮,却也不是凡间的灯烛可比,只是几招,便打得铁万钧受了轻伤,赵瑾也忽然觉得畅快了几分,
“不必再打了,铁帮主,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想杀你,你也不必求死。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很多事你也无权替他人做决定,是也不是?难道巨鲸帮的其他人就甘心与你一样,偏安一隅,做一辈子的渔民吗?”
铁万钧闭上眼,完全放弃了反抗,只是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赵瑾见状,不禁摇摇头,也不知是在为这铁骨铮铮的汉子而感到钦佩,还是对这种不懂变通的傻子十分厌弃。
她之所以会选择先去找马摧花,是因为她知道,虽然看似马摧花无儿无女,毫无牵挂,可实际上她心里的牵挂最多,也就最好拿捏,而看似这铁万钧牵挂最多,但实际上他才是那个最绝强,最难屈服的人,因为巨鲸帮的理念与真武殿的理念是背道而驰的,他身为帮主,宁可死也不可能拖整个巨鲸帮下水。
第三百五十八章 又见赵姑娘
“李兄,在城里待着不开心吗?是不是房间太小太憋闷了,要不搬来我家住怎么样?假如你点头,我现在就可以回去,让下人清个带花园的院子出来。李兄啊,如果你想郊游踏青的话,也得多带些人呀,刚好今天嫂嫂不在,我可以叫上,嘿嘿,你懂的。”
能旁若无人地说出这种没皮没脸的话的人,自然就是天生一身懒肉,出趟城都嫌麻烦的黄大少了,此刻他正与李轻尘,以及执意要跟着过来的自家妹妹一起,行走在城外的田埂上。
连续几日的相处下来,李轻尘已经摸清了这位黄大少的脾气,知道自己如果接他的话,那他只怕会有更多的废话要讲,故而头也不回,直接岔开了话题。
“那些倭国人时常往来于海上,应该知道不少事,所以就想去问问,对了,你应该认识路吧?”
黄一鸣挠了挠头,道:“大概知道,但没去过。听说出了城后,往北再走上几里地应该就到了,据说他们在那建了个小村子当据点,这附近又没有山挡着,应该一眼就能瞧见,不可能迷路。”
李轻尘又道:“他们会说官话?”
黄一鸣道:“我在城里和那些倭人见过,他们是来做生意的,自然多多少少会说一些,不过官话说的不算太好,嘿嘿,其实我说的也不好。反正我们清源郡的方言他们很熟练,聊几句应该不成问题。”
李轻尘放下心来,道:“那就好,那么等下就由你来替我跟他们聊。”
黄一鸣闻言,忍不住苦着脸道:“李兄,就为了这点事啊?”
李轻尘抬起头,望向远处天空,那越来越高的明亮日头,眯着眼,小声道:“对我来说,再没什么事,会比这个更重要。”
这次不再是武服佩剑,而是穿着一件绣有彩羽图案的粉色襦裙,盘着俏皮可爱,两边以青色绸带缠住的垂挂髻,作寻常女儿家打扮的黄影影,亦步亦趋地跟在两人身后。
她自然是早早便从嘴里藏不住事的哥哥那知晓了喜欢之人苦心寻找玉髓的目的,然而心情糟糕了几天后,她却还是忍不住跟着一起来了,并且临行前还特意打扮了一番,换上了一身一年到头也穿不了几次的裙子。
她曾瞧见过客栈里那位无名“对手”所穿的衣裳,想来他应当是喜欢裙子的。
大概年轻人多是如此,对他们而言,很多事可不可为不重要,有想做的事,那是无论如何也要试试的,万一呢?
三人皆有修为在身,体力充沛,脚下不停,速度极快,故而没多久便已远远地瞧见了,果真是如黄一鸣先前所言,有一座普普通通的小村庄在那边。
李轻尘只是随意扫了眼,便已知不过十三户人家,而且村里多挂着晾晒的渔网,并不繁华,看来这些远道而来的倭人和安南人在清源郡过的并不顺当。
村子旁边的田地里,此
刻正有人在俯身劳作,听到田埂上传来的动静后,当即转过头,看向了朝着这边走来的三人,神色间满是戒备之意。
走得近了,黄一鸣忽然伸出手,拦住了李轻尘,然后给了他一个“让我来,请放心”的眼神,随即昂首阔步地走出,清了清嗓子后,便用清源郡的方言大喊道:“管事的是谁,给本少爷出来!”
一直跟在后面,双手揪着裙边,甚至不敢与之搭话的黄影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趁着这个机会走上前,正要开口时,人影一闪,那个人便已消失不见,害得少女一脸茫然之色。
再看前方,李轻尘闪身挡在了已被吓呆的黄一鸣身前,两根手指夹在一柄细长倭刀刀尖三寸处,而倭刀的最前端则稳稳地停在离黄一鸣鼻头不足半寸的地方。
虽只是区区两根手指,但任凭后面持刀的那名刀客如何使力,都前进不得分毫,甚至连转刀破招也做不到,不过刹那间,便又有两道鬼魅的人影忽然出现,二人伏地而行,速度极快,一左一右地持刀朝着李轻尘双脚斩去。
双刀临身,李轻尘却是连看也不看上一眼,反倒有心情去想其他事。
要想找人问事,并且还得让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话,那就得先想法子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再说,不过倒也不能闹出太严重的事端,否则便是结仇了。
想到这,他双指一折,便轻而易举地折断了那柄百炼钢的倭刀刀尖,再屈指一弹,刀尖激射而出,一下子射中了那名刀客持刀的右肩,不过却避开了筋骨要害,故而那刀客只是吃痛,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他太过惊讶,故而一时间也忘了反击。
其实扶桑国人所使用的倭刀,往往要比大洛这边打造出的兵刃更加锋利耐用,不过这倒不是因为大洛的制刀工艺不如这小小的岛国,而是因为大洛人口众多,而且时常会有大战,为了保证能够尽快地配给大军,再加之矿铁等物的产量也不够,故而打造兵刃力求以快为主,讲究一个能用就行,否则就算费劲心思打造出一柄绝世宝刀,也无非就是装备一人,对于动辄十几万人,几十万人参与的大型战争而言,并无太多实际用处。
但扶桑岛国就不一样了,因为地方小,人更少,诸侯之间的战争往往都只有几百上千人参与而已,所以不光是兵刃,就连本为消耗品的防具铠甲也可以追求一个代代相传,故而倭刀比之大洛军伍配备的洛刀是要坚韧许多的,但在李轻尘这等高手的面前,与一根小木棍也没太大区别就是了。
真气外放,轻而易举地震开了那两名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身法迅捷,形同鬼魅的倭国刺客后,李轻尘便停下手来,不再追击。
而事情的发展也果然如他所料,立马便有人从村子里快步赶了出来,并且呼喝着让那些人赶紧停手,李轻尘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手势和那急切的意思还是能看明白的,不过让他十分惊讶的,却是独自走在
正前方的那个人。
一身醒目的大红色圆领窄袖袍衫,既干练,又凸显了她天下无二的英气,满头青丝就只以一根红丝带绑着,丝带随风飘飞,一缕发丝随之垂在耳旁。
她一手负后,一手握着一柄象牙骨坠玉折扇,绝美的脸庞上露出可教青山绿水,满天星辰也黯淡的笑容,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盯着李轻尘看,也不说话。
李轻尘见状,眉头微蹙,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在这?”
差点白白挨了一刀的黄一鸣在见到这位姿容比那晚在醉花楼时,竟还要好看数分的赵姑娘后,险些被迷了魂,好在他最终想起了那晚她险些直接掰断自己整条手臂的事,一下子回过神来,不由分说,赶紧躲在了李轻尘背后,只敢悄悄偷看。
后面跟着的粉裙少女轻咬嘴唇,脸色有些难看。
一个未见真容的“李夫人”就已经让少女的心情十分低落了,可到底还是盼着对方兴许是毁了容貌,所以不敢见人,自己还有机会,可如今却又见到了这位姿容比自己更美上十倍的赵姑娘,不禁为自己下意识的自惭形秽而黯然神伤,而且,他们俩还是故人,一想到这,她便更是揪心了。
赵瑾伸出背在背后的那只手,将那柄象牙骨的折扇放在掌心轻轻敲打,清风撩动其腰间的玉佩,互相碰撞,发出清脆悦耳声响,她一开口,竟多了几分从未见过的娇俏之气。
“这地方你来得,我为什么来不得?何况我可比你先来,这话怎么也该由我来说才是。”
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不愿与其做口舌之争。
“走吧,我们回去。”
黄一鸣哪儿敢多言,毕竟这位赵姑娘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个极其凶残的恶婆娘,这女人就算再美,那也得能够驾驱才行,不然动辄就要拧断你一只手,这谁能受得了。
大概李兄也是因为受不了她这火爆脾气,才会跟客栈里的那位成亲吧?
咦,难道是因为退婚什么的,她才会追来我们清源郡?
黄一鸣如是想着,他却不知,若真要论杀人的话,客栈里的那位可要比眼前这位狠多了,只是后者几乎只躲在里间听,既不露面,也不出声,才让他产生了这种错觉而已。
就在李轻尘转身欲走的时候,赵瑾却是突然开口道:“你在找玉髓,对不对?刚好,我有些消息,就是不知道某个人听不听了。”
李轻尘停下脚步,霍然转身,刚想开口询问,赵瑾便“哗”地一下打开了那画着山川河流,铭有数道红印的扇面,道:“哎,你先不要管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你若想听的话,那就跟过来。”
赵瑾背着手,故意慢悠悠地抬起腿,转过身,很是悠闲地往回走去,一边走,一边在心中暗笑。
你不想见我可没用,因为这件事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
第三百六十二章 海边龙王祭(中)
黄家名下的客栈门口,李轻尘照例是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贴身武服,看起来极为干练,衣服虽然紧贴身形,却并不紧绷,因为他的身材十分匀称,并不像铁万钧之流那样人高马大,可真要论起来,不管是绝对的力量,还是速度,他都远远超过了铁万钧,若当日是他与铁万钧对掌,便不是各退一步这么简单了。
实际上,世间武人对于自身体魄的锤炼,最终的结果大多数都是李轻尘这样,远看甚至有些瘦弱,而那些浑身肌肉高高隆起,看起来很是骇人的,若非天生便是如此,那多半是功夫不到家。
这就好比是山间猛虎与圈养家猪之间的差别,流线型的身材,才能最完美地发挥出力量与速度上的优势,那武真一一副逃荒难民似的瘦猴儿模样,但四品之时便可生撕三品武人,正在于此。
他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显然是不愿让外人瞧见自己的模样,在其身旁,李三三亦是戴上了幕篱,穿着打扮亦以灰黑色为主,旨在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譬如朝廷。
不过让李轻尘有些没想到的是,黄一鸣竟然早早地就蹲在了门口,不,他这几天甚至连自己家也没回过一次,而是直接在旁边房间里住着,有事没事就会跑来纠缠李轻尘再教给他一招半式,只是这段时间里,黄家小妹再未来过。
黄一鸣端着一碗清源郡特产的“太平燕”,眼看着还冒着热气,但他却吃得又疾又快,听到身后动静,一边将剩余的食物混着汤水,囫囵倒入嘴中,一边转过身,眼看是李轻尘,立马丢下了碗和汤匙,很是热情地招呼道:“哎呀,李兄,都等你好久了,总算出来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龙王祭很热闹的。”
李轻尘摇了摇头,直言拒绝道:“这是你们的节日,我们两个外乡人,什么规矩也不懂,就不参与了,省得给你们添麻烦。对了,一鸣,你是黄家的少主人,应该得陪你爹去敬香吧,怎么还不去准备?”
黄一鸣从怀中掏出一张裹成团状的秀帕,都懒得再摊开,随意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地道:“还早着呢,龙王祭得从辰时开始,会先有四支舞龙的队伍,从城中心出发之后,分别绕满东南西北四方的大街小巷,然后再于码头处汇合,这就得耗费大半个时辰,然后大家跟着过来,让城里几个声誉比较好的老头儿来宣读祭文,将祭品丢入海中,最后我爹他们进香进完了,才会轮到我们这些小辈,所以先随便走走呗。”
李轻尘伸出手,扶了扶斗笠,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黄一鸣很是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暗道,这难不成是要带夫人一起,去见老情人吗,难道是被自家夫人给发现了,逼着李兄一起做个了结?
李轻尘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黄一鸣,吓
得后者赶忙露出乖巧之色。
今日龙王祭后,自己便会与赵瑾他们一起乘船出海,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可能今后都再难相见了,虽然黄一鸣每天叨叨得自己心烦气躁,不过平心而论,这位脑子缺根筋的黄大少的确帮了不少忙,而且李轻尘心里明白,他其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只是不免有些大少爷脾气罢了,但对他的总体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故而愿意最后多说两句。
“先前曾教给你的百鸟朝凤拳,总纲算是我自己悟的,倒也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拳招,不过不是我想要敷衍你,只是很多绝学,不是朝夕之间就可成材,并且很多也不便教于你,希望你能理解。至于这冥螺劲,则是我从一位长辈那看来的,但那位长辈早已离世,并且他生前也未传授给我所有章法,所以我能教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总之,这冥螺劲的诀窍,不仅在出拳的姿势,那一股螺旋劲力由腰而发,再通过手臂传到拳尖,最后要让体内真气也带上这股奇异的劲道,练至大成,甚至可以将劲道相互交织,扩大威力,我最后再为你演示一次。”
说着,李轻尘轻轻一抖,浑身上下的筋骨就如同是一座已经沉寂多年的火山忽然间活了过来一样,竟发出了黄豆爆开一般的响声,而黄一鸣几乎是立马便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那种感觉,就好似孤零零地站在一头下山猛虎的旁边,让他有些惊慌失措,故而下意识地退到了一边去。
李轻尘见状,倒也不以为意,或者说并未强求,毕竟他也知道,这位黄家大少爷本就是这份知难就退的疲懒心性,可能唯有在自己妹妹遇险时才会勇敢几分,故而他也没指望对方能够硬撑着不退,砥砺心性。
“看好了,无需真气,一指足以。”
黄一鸣闻言,赶紧瞪大了眼睛,深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他敢说,他这么多年来,也就唯有这几天才是真正在认真地学拳。
只见李轻尘原地一个拧腰,一指点出,看似轻飘飘的,毫无威力,一下正中了路旁石墩,就见那石墩在摇晃了两下后,竟突然从中间炸裂开来,直接碎成了一地的小石子!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真气波动,证明他完全是靠自己的肉身完成了此事,或者说他完全掌握了冥螺劲发力的技巧,当然,对于一个神意境的武人来说,这种技巧,其实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李轻尘随手震落了身上刚沾染上的灰尘,朗声道:“世间绝学,无不是从自然中所悟。见虎啸山林,震慑百兽,可悟道,见大浪拍岸,漫天水花,可悟道,见四季轮转,变幻不休,亦可悟道。你若想学好这招,不如时常去码头,多看看,多想想,你悟性极佳,未来兴许可以将冥螺劲练到连我也不如的地步。”
在如今的他眼中,冥螺劲自然算不得什么高深绝学,但要学会,学
好,乃至于推陈出新,却并非易事,所以对于黄一鸣来说,这或许已经足够他用一生的时间去钻研了。
所谓宗师,万法归一是为宗,传道天下是为师,世间唯宗师者,方可创立绝学,而正心境之所以谓之曰小宗师,便在于扶正己心,方可见道,而唯有见道之后,才可从中悟出武道绝学。
李轻尘刚才那一番言语,并非随意说出,而是真的心有所感,这也是他快要踏入三品大成的征兆,而之所以特意提到码头,盖因这冥螺劲的修行,与水中漩涡,海边飓风,皆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黄一鸣能由此而悟出拳法真理,自己倒也算没白教。
一旁的黄一鸣尤处于呆滞之中,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抬起头,朝着李轻尘重重地点了点,随即又冲上前来,眼中满是崇拜之色。
“李大侠,李兄,李大哥,要不,你再教我些吧,你看,这才两招,你也说了,我悟性佳,我肯定学的很快的,总不可能这一辈子就学这两招吧?”
李轻尘丝毫不为其所动,反倒是很有耐心地劝说道:“贪多嚼不烂,更何况你本就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很难专注地去做某一件事,而这一两招你若能学会,再加上你自身的家传绝学,用到四品也不成问题。相反,我教给你的越多,你就只会越为其所累,拖慢修行进度。要知道,就算是天赋顶尖者,所追求的也都是一招精,而不是千招会。我就认识一人,最初只会一些如野兽般粗糙的招式,却依然能在擂台上败尽天下俊才,所以你若能将这两招学到随时随地都信手拈来的程度,不妨再来考虑其他。”
哪怕是宗师级别的强者,也都是各有所长,从没听说过谁有那么多精力,能将千奇百怪的绝学全都练一遍,与其不断地习练各种绝学来弥补招式上的缺陷,倒不如将一招用到极致,譬如那裴旻,光是“生灭”一剑,便已足够他傲视群雄。
黄一鸣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倒也并没觉得李轻尘说的不对,反正是道理他都懂,就是改不掉臭毛病罢了。
“李兄,话也别说的这么直接嘛,多伤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说是不是?哎,对了,那这个人后来呢?”
李轻尘转过身,抬起头,望向了街角处,正在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人,叹息道:“后来啊,后来他练成了一门极厉害的绝学,只可惜,他也变得不再是他了。”
黄一鸣有些茫然,不明白李轻尘到底在讲些什么。
练成一门极厉害的绝学,还不好么?
他跟着一起转过头去,待得看清那一席红衣之后,顿时吓得赶紧转过身,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客栈里,口中还道:“李兄,我先撤了,我们改日再聊啊!”
赵瑾与无心一起,朝着这边漫步而来,在远处,锣鼓喧天,夜已褪尽。
第三百六十章 两派已惊动
黄一鸣掀起长摆,双手搭在膝盖上,毫无形象地蹲在田埂边,嘴里还叼着一根从路边随便拔来的狗尾巴草,眯着眼,远远地眺望着那一对正在“打情骂俏”的年轻男女,忍不住啐了口唾沫在地上,语气很是不满。
“呸!见色忘友!我说他怎么会突然想到出城,只怕是两人早就约好了,拿我们做掩护呢!”
与自家哥哥不同,少女则完全不愿转头去看远处,那让自己感到无比糟心的场面,只是垂着脑袋,双手紧紧地攥着裙摆,不停地在心中念叨着。
黄影影呀黄影影,你可真是痴心妄想,像他那样厉害的人,也只有同样优秀的姑娘才配得上,你又算个什么,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丫头而已,李大侠又怎么会愿意多看你一眼?
可越是这么想,她便越是感到委屈和气愤,委屈是委屈自己一厢情愿,却只能等来一个无始无终,气愤是气愤为何上天这么不公平,为何那凶恶女子竟有那般绝色的容貌,还有自己怎么都比不上的气质与修为?
不公平,真不公平!
黄一鸣哪儿会知道仅仅一步之隔的自家妹妹心情竟会如此复杂,此刻还在紧紧地盯着那边,嘴里更是嘟哝个不停。
“好你个李四海!刚教完拳,就马上派自己老相好来检查我的修行进度是吧?哼,真是虚伪,还说什么只是位故人,可如今一见面便一起跑远了,我看呀,定然是旧情人相见,要说些肉麻话,所以连听都不让我们听。再怎么说我们也是朋友呀,没意思!真是没意思!”
丢下嘴里的狗尾巴草后,黄一鸣打了个大大地哈欠,下意识地瞥了眼就在身旁一步之遥,看起来有些魂不守舍的妹妹,黄一鸣总算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少女摇摇头,不说话,黄一鸣见了,竟是罕见地闭上了嘴,没再说话,只是蹲在原地,继续默默地等待着。
发牢骚归发牢骚,可这些话他是万万不敢在对方面前讲的,更何况那边还有一个更加凶恶的母老虎。
过了好一阵子,眼看着那对狗男女终于朝这边走过来了,黄一鸣赶忙站起身来,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还愣在身旁的妹妹,有些兴奋地道:“回来了回来了,真好,我们也可以回去了,这城外我可真是连一刻也不想多待。”
去的时候是赵瑾在前,李轻尘在后,可回来的时候却是反了过来。
看着李轻尘一脸阴沉地走过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黄一鸣也不敢开口多问,只当是和老相好不欢而散,男人嘛,这种事其实很常见,却没想到前者在瞥了眼黄一鸣后,方才幽幽地道:“我都听见了。”
黄一鸣脸色一变,险些没吓得尿了裤子,心中不停打鼓,暗道不至于吧,这么远也能听见么,而脸上则是露
出尴尬的笑容。
“听见什么了啊。对了,李兄,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一直跟在李轻尘身后,轻摇手中折扇,宛如一位出游踏青的世家贵公子的赵瑾,忽然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朝着黄一鸣皮笑肉不笑地道:“黄一鸣是吧?我会让你也好好‘肉麻’一下的。”
黄一鸣怪叫一声,原地一蹦三尺高,随即狠狠地一恰自己大腿,将那股软劲儿消去,然后立马转过身,奋起全身的力气,飞也似地朝着郡城方向逃去。
三人都没去搭理那个脑子缺根筋的活宝,两个是懒得,一个是没那心情。
因为此处的道路已经变得宽敞许多,所以赵瑾直接越过了李轻尘,看向了依旧低着头的黄影影,笑道:“是黄家的姑娘吧?还真是位可人儿呢。哦,对了,你们黄家可得好生感谢一下这位李大侠,若不是他,黄家如今应该已经从清源郡除名了。”
黄影影身子一颤,抬起头看了眼仿佛只是说了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故而依旧一副悠闲模样的赵瑾,又望向了眉头紧锁的李轻尘,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信,或者说她根本就不知该如何回应。
李轻尘呵斥道:“够了!”
赵瑾合上手中折扇,在向李轻尘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后,方才转过身,扬起手,一边走,一边道:“那么,我们改日再见喽,轻尘哥哥。”
对于她向黄家人泄露自己真名这件事,李轻尘虽然有些恼怒,却也拿她没法子,毕竟他如今可是欠着人家三件事还未做,并且之后还得靠对方才能找到万年玉的真正所在。
李轻尘清楚,赵瑾肯定不会跟自己提前说出,毕竟她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软肋,那么这个把柄就肯定要握到最后一刻才会松手,想到这,他不禁暗暗叹息,真是一场无妄之灾,自己和这脾气古怪的真武殿少主人真可谓是无冤无仇,却偏生老是碰上,并且最后吃亏的似乎总是自己。
他抬起头,望向头顶处,那高悬天际的一朵朵浮云,不由得又想起了那日所见,在那飞云之上,有着一位位端坐的白衣神仙,就是他们在暗中操纵着人间气运,肆意更改他人命运,偶尔下凡,嬉戏人间,全然没有规矩阻拦,似乎就连自己之所以命途多舛,好像也是因此而起。
那么,自己和她的相遇,究竟是偶然,还是说背后也有某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呢?
李轻尘想不出,也就暂且不想了,转过头,瞥了眼依旧呆在路旁的少女,柔声道:“走吧,我的事已经解决了。”
黄影影轻轻地“嗯”了一声,却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李轻尘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你不用在意她刚才说的话,我既然承了黄家的情,就理当有所回报,无需感谢,你也不用说给你父亲听,就当没有发生过,可以吗?”
少女这次终于点
了点头,迈开了步子,慢慢地往郡城的方向走去,李轻尘见了,也只是一声暗叹,没有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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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龙派与归海派所在的小岛离着清源郡其实不算太远,如果坐船的话,从清源郡那处天然港口出发,满帆前行,大概一天的时间就能到,如果是上三品的高手,借神意之力而飞天,三四个时辰也就到了,之所以还是得用上一段时间,乃是因为海上风大,神意之力还要额外抵御海上的罡风,很难发挥出全部的实力来赶路所致。
不过,虽说离得不算太远,并且就连小渔这样的普通百姓也知道他们就在附近的岛上,但这两派山门的真正所在,其实从来没被外人所知晓过,就算是偶尔需要运送一些物资进去,船只也会在抵达一群根本无处下脚的小岛屿后便停下,之后要么是两派的高手们出来,直接带走物资,要么就是两派的弟子自己划个小船,载上货物进去。
倒也不是没有人曾想打探清楚,但就算他们知道一个大概的范围,却也根本进不去,因为这一片处处都是暗礁,船只一旦撞上了,轻则破洞,重则直接落得个船毁人亡的下场,次数一多,某些有心人也就基本绝了这个念想,毕竟就算是侥幸找到了入口,恐怕也会面临被两派高手同仇敌忾,联手夹击的窘迫场面,到时候肯定还是一个死,实在是太过得不偿失。
另外,这两派一直都遵守着一个相同的规矩,那就是只收孤儿,否则任凭你资质再好,他们也绝对不收入门下,正因为如此,门内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没有额外的牵挂在外,故而可以潜心修行,甚少离岛,所以过去这么多年,两派的真面目一直是云遮雾绕,虽说地位十分超然,但基本上跟清源郡毫无瓜葛。
不过,随着黄震南一封信的到来,两派弟子曾经平静的生活,却被彻底打破了。
黄家之所以能在清源郡发家,并且最辉煌的时候,曾一度占据了大半个清源郡,便是来源于他们和两派之间那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百多年来,两派对外的事务,几乎全都交由黄家暗中负责,其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黄家就是两派在外的一双眼睛,这也是只有历任黄家家主才能知道的秘密!
在一百五十余年前的乱世之中,最为出名的,无疑是那九宗六派十七门,譬如聂狂,便是来自于曾经九宗之一的绝天宗,而曾经位列六派之一,在南海一带有着无二权势的沧海派之所以会没落,乃至于后来分成了游龙与归海两派,也是源于一位高人的手笔,这场分家,不光是做给外人看的,同时也是为了保持内部的良性竞争,并且让他们互相制衡,并在此后的一百多年里,心甘情愿地守护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而这个秘密,既包含了李轻尘心心念念的万年玉金菩提,也是赵瑾与无心之所以会在这种时候不惜远赴千里,来到清源郡最主要的原因。
第三百六十一章 约定龙王祭
黄家名下客栈,因黄家大少爷黄一鸣的特别关照,故而内里装饰极其豪华,全然不输天字号房间的屋里,待客厅的圆桌旁,此刻正呈现出三足鼎立之势。
未戴幕篱,而选择直接露出真容的李三三盯着对面女子,抢先发难,语气中饱含诘问之意,态度极不友善。
“你来这做什么?”
换了身素雅的白净长衫,却依旧以红丝带绑着头发,风流不羁,十分写意的赵瑾伸出一只玉手,托着尖尖的下巴,手肘搁在桌上,望向斜对面的女子,疑惑道:“你认识我?咦,你瞧着好生面熟,难道我们真在哪儿见过么?”
她又哪儿会想到李轻尘二人之后的一番奇遇,故而并未认出,李轻尘见状,很是善意地在一旁开口解释道:“先前在百草峰上,我们......”
话还没说完,李轻尘放在桌下的右脚脚尖处便已经悄无声息地插上了一柄锋利的飞刀,并未破开他的体魄防御,不过李轻尘已经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但赵瑾是何等聪明的人,哪怕李轻尘只是提到了“百草峰”三个字,她却已经立马反应了过来,旋即惊讶道:“你是那时候的羊皮裘小姑娘!”
“小姑娘”这一说,算是少女此生为数不多的忌讳之一,更别说对面的女子让她几乎是下意识便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故而李三三立马讥笑道:“呵,我记得某人当时被打得都快要哭鼻子了,如今倒有心情说别人。”
药王谷之行对于素来心高气傲的赵瑾而言,也何尝不是一个极不好的回忆呢,两位随侍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先后惨死,而自己在那武真一的手下也几无还手之力,打从出生起便有的骄傲被击碎,如今想来,依旧让她十分难受,再者,她对对方,又何尝不是极为反感,故而亦是针锋相对的冷笑道:“呵,这就有意思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某人可是第一个倒下去的呢!”
二女说罢,便死死地盯着彼此,隔空对峙,哪怕没有一丝神意或真气外泄,可李轻尘却依然觉得一阵天摇地动,好似地震了似的。
李三三眉宇间杀气腾腾。
“换个时间,你已经死了。”
赵瑾又岂会怕了她,也立马冷笑着回应道:“呵,不管你想怎样,我都随时恭候!”
李轻尘见势不对,深怕二人真的会因一言不合而大打出手,所以赶忙伸出手,挤出一丝笑容,开口打圆场道:“都少说两句吧,我看咱们还是先......”
话未说完,仍旧在对峙之中的二女便同时转过头,朝着他厉声呵斥道:“你闭嘴!”
本是以大局为重,好心开口,却自讨没趣,反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李轻尘也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当下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佯怒道:“好,我走!反正还有五六天的时间才能出海,你们俩就在这慢慢聊。”
赵瑾轻哼了一声,斜了对
手一眼,又偏过头去,阴阳怪气地:“你都走了,还聊个什么,我可真是怕这小姑娘一刀把我给杀了呢!”
李三三双手抱胸,只是冷笑不止。
她也就是如今暂时动不得真气,否则定要教对方好看!
李轻尘挑了挑眉,在心里暗道一声,难怪连圣人都曾言,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真是不明白,为何两人这一见面便掐架,又没什么深仇大恨。
不敢有任何的抱怨,李轻尘赶紧又坐了回去,硬着头皮岔开了话题,道:“其实已经没几天了,何况若似赵姑娘所言,游龙派与归海派的人就是那看守大阵的两个门童,那么先前我请黄家代为传讯两派,问询玉髓一事便肯定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眼下便需要提前准备了。对了,对这两派,赵姑娘究竟了解多少,可否细讲?”
赵瑾随即摆出一副胜利的模样,挑衅似地朝李三三挑了挑眉,然后才道:“放心吧,沧海派当年站错了队,连祖师堂所在的岛屿都被人给打碎了,最后被屠得只剩下一个人口凋零,不受待见的支脉不说,又遭袁天师算计,一分为二,如今派内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两位正心境的武人罢了,你能应付的吧?”
李轻尘听罢,没好气地道:“我与你修为差不多,如今都只是三品入境罢了,寻常的二品武人倒也可以过上几招,不过这两派的绝学必然与水有关,在海上可谓占尽天时地利,所以我没你这么自信,不敢担保可以应付。对了,真武殿这次真的就只派了你与无心二人么?”
赵瑾闻言,轻笑一声,道:“呵,这世上可不是谁拳头硬就厉害。那洛阳武神的拳头硬不硬,不也照样自囚洛阳,几十年不出门?殿主大人厉不厉害,也未曾说直接把皇帝老儿拉下龙椅,省时省心。很多事要想做成,靠的是手段,是头脑。只可惜,你如今与黄家交好,倒是连以黄家上下的性命做要挟,将他们骗来陆上围杀都不行了。”
李轻尘板着脸,沉声道:“我说过,我不做有违本心,忘恩负义的事。既然承了黄家的情,我自然要报答回去。所以你也别再打他们的主意。”
赵瑾满不在乎地道:“好啊,好啊,反正多出来的麻烦也得靠你自己来担,你要想逞英雄,那我成全你就是了。”
李轻尘道:“希望无心也能与你一样,能够约束好自己。”
赵瑾道:“放心吧,任务为重,他不敢乱来。”
李轻尘很识趣,没有刻意去追问“任务”是什么,不过,试想光是那百年青中所蕴藏的玉气,便可助武人锻出玉骨,而千年血则可让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拥有数百年的寿命,青春永驻,而最好的万年金更是远胜千年血的神物,这种好东西作为压胜之宝,那阵法守护,或者说镇压的究竟是什么,其实已经不言而喻了。
不过,反正这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狗咬狗的事,有什么所谓,自他离开范阳城的那一刻起
,他李轻尘就已经是没了家的孩子,今生今世都是人间客,无论去往何方都是没有归途的远游。
最好是打个两败俱伤,自己到时候报仇也能省点力气。
但终归还是有一份牵挂之事,故而李轻尘在略一犹豫后,还是忍不住问道:“无心的情况究竟如何,你可有了解?”
他本也没指望赵瑾能够如实相告,毕竟这已经牵扯到了真武殿的内部机密,而他一个外人,尤其他还与真武殿有大仇,并且不久前他还是镇武司的武侯,于情于理,都不该告知,双方当下不过是因为暂时的目的相同才合作罢了。
却没想,赵瑾忽然叹了口气,手指在桌上划出了几道毫无规律的细线,道:“我们真武殿也不是你所想的铁板一块,你要找的文曲星君崔兆,贪狼星君无心,还有你见过的禄存星君,以及新的破军星君杨辰,其实都算是右护法的直系,他们的事,我也不清楚,这是老实话。”
李轻尘眉头微皱,没想到竟会得到这么个答案。
赵瑾抬起头,看向李轻尘,目光灼灼地道:“所以,只要你愿意,有我与左护法的举荐,必然可以成功加入真武殿!而我真武殿一向以实力为先,你要杀崔兆,很简单,等你立下一些功劳后,便可直接挑战文曲星君之位,在擂台上斩杀崔兆,谁也说不出你的不是。”
对于这种邀请,李轻尘没有半分犹疑,如今他对这真武殿少主人的认识又深了一层,心知此女的手段可谓层出不穷,更何况他又怎么可能加入真武殿,那样做与崔兆又有什么分别,报仇归报仇,立场却不能变。
“赵姑娘刚刚也说了,很多事光靠拳头硬是没用的。你们真武殿要想重现乱世,单靠几个人的武力,成不了事,唯有鼓动各地起兵,才能达成目的。所以崔兆他迟早会跑出来,我不急,我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他,让他知道暗处一直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杀了他,让他整日提心吊胆,也未尝不是一种报复。”
赵瑾听罢,大笑道:“哈哈哈,好,李轻尘,到时候可别输在了他手上,那可够丢人的。”
说着,她站起身来,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握着折扇,轻轻地拍打着右侧大腿,悠然道:“好了好了,我也该走了,省得待久了徒惹人烦。李轻尘,别忘了你我的约定,五日之后龙王祭,届时即可出海。”
说罢,便直接转身离去,大袖飘摇,潇洒无羁,光这背影便教人心神往之。
赵瑾一走,屋里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最后依旧是李三三抢先发难。
“你们有什么私下约定?”
李轻尘自然不愿说出,这不是白白让对方担心么,所以撒谎道:“没什么,只是约定好一起对付游龙派和归海派罢了。”
李三三盯着他,李轻尘下意识地便有些心虚,可直到最后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冷着脸,起身便往里间走去。
第三百六十二章 海边龙王祭(上)
汛期之后的龙王祭,乃是清源郡每年最重要的节日,没有之一,其重要性甚至超过了上元佳节,毕竟前者事关之后一整年是否能保证风调雨顺,若是收成不好,家家户户都没余钱,那么全国欢庆的上元节只会比平常更难过。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龙王祭并不单单只是清源郡四大势力才有资格参与,这是一个属于全郡上下所有人的隆重节日,家家户户都会象征性地捐出一枚铜钱参与,而有钱人家则会捐出更多的银钱,乃至于水果,肥羊等物,作为祭祀之用。
天边的月亮只是淡去了些许,远远看着,就好像是墨水不够了,却尚未完全落下,故而底下依旧是一片漆黑,但在那天然港口处,已经有人在热火朝天地忙碌了。
祭祀龙王的祭台是早早便已经搭好的,瞧着不大,但足够结实,另外还有四支舞龙的队伍,此刻都已经起床了,正在用着早食,进行着最后的演练,等到辰时初刻,他们便将舞动长龙,穿过城中的大街小巷,再于港口处汇合。
有意思的是,这用纸扎成的龙头,与后面的龙身是完全分开的,并且就连站在最前面,举龙头的那个人与后面的队伍也刻意地隔着三步左右的距离,远远看着,就像是龙头断掉了一样。
之所以有此习俗,却是来源于早年间的一个传说,据说某地大旱,一连数月都没有一滴雨降下,就连插在地里的秧苗都已经枯死,一时间民不聊生,怨声四起。
之后由本地的富商们筹钱,搭建祭台,请高人做了场法事,向上苍祈愿,希望能够降下雨水,消除本地的旱灾,于是便有仙人命令江中龙王前往降雨,但颁下的旨意却是“城外降三分,城内降七分”,那龙王得令之后,十分不解,这城外三分,于事无补,城内七分,倒成水灾,一时于心不忍,便自作主张,将这数目颠倒,于城外降了一场甘霖。
大雨落下,旱灾解除,百姓们纷纷叩首拜谢,十分感动,可龙王却因不听调令而惹怒了仙人,于是被仙剑斩去头颅而死,此事为百姓所知,有感于龙王降雨的恩德,故而为其修建了寺庙,以金身供奉,焚香礼拜,并且年年举办祭祀追思,并用纸扎的长龙巡游街巷,并将龙头与龙身分开,用以纪念此事。
当然了,这种神乎其神的故事,寻常百姓也只当是个介于可信与不可信之间的传说罢了,不过是先辈们都这么做,他们也就跟着学而已,偶尔谈起,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这事倒的确是一件真事,只不过当年那个枉顾仙人法旨,因一时的恻隐之心而给自己招致杀身大祸的龙王并没有死,而是为一位滞留人间的神人所救,并因此主动侍奉了那位神人近千年,这条龙的名字,叫敖烈。
与此同时,港口中,自昨日起,便已经停靠了好几艘足以抵御海中大风浪的大船,而昨晚一整夜,都不停有人在往其中一艘船里搬运货物,大多都是些已经
腌制好的,利于保存的食物,看来是在为长途航行而做准备。
林家门口,众人齐聚。
赵瑾外套一件颜色鲜艳的红色大袖衫,内衬则是素雅的白色长衣,这一红一白,既有那潇洒快意的江湖气,也有内敛儒雅的文士味,嘴角含笑,少了几分不近人情的冷冽,手中折扇轻摇,俨然是一副外出游玩的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而在其身旁站着的,则是五官姿容比她也毫不逊色,甚至更为精致几分的真武殿贪狼星君。
这二人极有意思,那女子身上的英武气不输男儿,而男子的姿容美艳竟不输女子,并且二人皆是那天之骄子,年纪轻轻,修为却已经极高,也难怪就连真武山上的人也将他们看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只不过二人的关系究竟如何,那却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了,便是“水火不容”。
殿主之下,真武殿左右二位护法那没有明争的暗斗,自然也延伸到了各自的嫡系,再者右护法天鸿一直都对赵瑾这位少主人很是厌恶与排斥,这亦是一件只有寥寥几人才知道的内幕,这里暂且按下不表。
跟在二人身后的,则是早已归顺的林家家主林晓棠,前几天刚刚收服的白虎帮帮主马摧花,巨鲸帮帮主铁万钧,以及巨鲸帮的智囊,本是外乡人的铁思恩。
这其中,林家是早早便私自联系上了真武殿,算是主动投靠,而马摧花则是真正为赵瑾的气度所折服,被许诺所动心,故而甘愿在其麾下为马前卒,而铁万钧同样在那夜被说动,与马摧花一起成了赵瑾的手下。
那晚,打伤了负隅顽抗的铁万钧,并且擒获了铁艳秋与铁思恩二人后,赵瑾与铁万钧约定了三件事,第一,赵瑾会帮助铁艳秋易经洗髓,并且赠予她一部非常契合自身的绝学,让她能够恢复到正常样貌,第二,巨鲸帮无论是当下,还是未来,都不会为真武殿所驱使,但那些自愿脱离巨鲸帮,为赵瑾所用的人,铁万钧也不可阻拦他们,第三,则是铁思恩必须为真武殿在南海的计划出谋划策,不得有异心,而这三个约定换来的,就是他们铁家三人可以不死,并且也能拥有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恩威并施之下,铁万钧也无话可说,事实上,他倒也不是太过抗拒,毕竟第一他作为帮主,并未将巨鲸帮带入火坑,这就无愧于前任帮主的重托,第二,则是自家女儿得了大好处,自己的遗憾和愧疚都能得以弥补,总不至于因为自己是她爹,就得强迫她一直做出牺牲,不能有怨言,相反,铁艳秋越是懂事,他心中的愧疚只会越深。
至于另外两人亦是如此,都没有反对,对于铁艳秋来说,若非万般无奈,否则哪个女子想要变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而铁思恩这个外乡人,亦对朝廷不满久矣,况且一个处处是限制,不过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巨鲸帮,对他来说,倒真有些屈才了,只是他重恩也重义,方才甘愿留在这里,每天做一些至多只能算是“齐
家”的小事,如今赵瑾帮他解脱,还送了他一份“大业”,他嘴上不说,但心中其实十分感激。
能将这几人成功招至麾下,赵瑾亦是十分欣慰,虽然这次从真武山带来了六名扈从,并且其中五人都是四品修为,只有一人是五品,按说不管丢在哪个小地方,都足以称霸一方,可同境也有高下之分,且不说马摧花与铁万钧二人都是四品巅峰,距离神意境差的也只是一部好绝学与前辈的经验指点,并且这二人那都是真正自微末而起,厮杀经验极其丰富,战力极其强大。
别看他们在赵瑾与无心的手上毫无还手之力,但那也要看和谁比,赵瑾曾遣手下扈从与二人比斗,其中马摧花因为被无心的霜月寒气伤到了根本,旧伤未愈,倒只斗了个旗鼓相当,而铁万钧则完全是碾压了对手。
未到上三品,没有神意加持,寻常的拳脚打在他身上,那就跟挠痒痒一样,而他只是随手一掌打去,若无浑厚的真气支撑,一般人根本无法与其对掌,加之这二人都曾为一帮之主,哪怕是将来带回真武殿,也堪大用。
真武殿之所以会成为连大洛朝廷都畏惧的真武殿,靠得可不仅仅是殿主大人一人之武力,这是赵瑾在前几个月终于想通的事,所以自己既要在修行上努力证明自己不亏为真武殿的少主人,同时也要做一些少主人该做的事。
瞥了眼身旁神色冷漠,目不斜视的无心,赵瑾摇摇头,随即偏过头,询问道:“都已经准备妥当了吧。”
林晓棠迈步上前,抱拳道:“回禀少主,都已准备妥当,半个时辰前属下又清点了一次物资,这次足以支撑一船人长达一个月的消耗了,请少主放心。”
赵瑾与无心修为高,哪怕不吃不喝也可以坚持很久,但寻常人却是不行的,而出海航行最需要的,却不是什么厉害武人,而是经验丰富的船长,能力强悍的大副二副,领航员,水手,乃至于医师等等,没有这些武力低微的普通人,赵瑾既不会开船,出了海之后也不知该往哪儿走。
赵瑾微微颔首,笑眯眯地道:“事情交由林前辈来办,果然是对的。”
林晓棠赶忙道:“少主谬赞了,这些都是属下该做的,另外,也少不了马帮主和铁帮主相助,没有他们,短时间内也弄不到这么多东西,尤其船员一事,几乎都是巨鲸帮提供的人手。”
他却是个会做人的,并不急于争功,反正未来等少主一走,这边都会交由他们林家来打理,现在提前与这二人打好关系,未来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赵瑾道:“嗯,不错,此事事关重大,若非多方合力,单靠赵瑾一人,实不能完成,诸位的功劳,赵瑾已经记在心中,等回到真武山,自有厚礼回赠。”
其他人连道不敢,而就在这主仆上下,其乐融融的时候,无心却是忽然扭过头,冷冰冰地道:“还不快些开始,耽搁时间做什么?”
第三百六十三章 海边龙王祭(中)
黄家名下的客栈门口,李轻尘照例是穿着一身漆黑如墨的贴身武服,看起来极为干练,衣服虽然紧贴身形,却并不紧绷,因为他的身材十分匀称,并不像铁万钧之流那样人高马大,可真要论起来,不管是绝对的力量,还是速度,他都远远超过了铁万钧,若当日是他与铁万钧对掌,便不是各退一步这么简单了。
实际上,世间武人对于自身体魄的锤炼,最终的结果大多数都是李轻尘这样,远看甚至有些瘦弱,而那些浑身肌肉高高隆起,看起来很是骇人的,若非天生便是如此,那多半是功夫不到家。
这就好比是山间猛虎与圈养家猪之间的差别,流线型的身材,才能最完美地发挥出力量与速度上的优势,那武真一一副逃荒难民似的瘦猴儿模样,但四品之时便可生撕三品武人,正在于此。
他头上戴着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显然是不愿让外人瞧见自己的模样,在其身旁,李三三亦是戴上了幕篱,穿着打扮亦以灰黑色为主,旨在尽量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譬如朝廷。
不过让李轻尘有些没想到的是,黄一鸣竟然早早地就蹲在了门口,不,他这几天甚至连自己家也没回过一次,而是直接在旁边房间里住着,有事没事就会跑来纠缠李轻尘再教给他一招半式,只是这段时间里,黄家小妹再未来过。
黄一鸣端着一碗清源郡特产的“太平燕”,眼看着还冒着热气,但他却吃得又疾又快,听到身后动静,一边将剩余的食物混着汤水,囫囵倒入嘴中,一边转过身,眼看是李轻尘,立马丢下了碗和汤匙,很是热情地招呼道:“哎呀,李兄,都等你好久了,总算出来了。走吧,我们一起过去,龙王祭很热闹的。”
李轻尘摇了摇头,直言拒绝道:“这是你们的节日,我们两个外乡人,什么规矩也不懂,就不参与了,省得给你们添麻烦。对了,一鸣,你是黄家的少主人,应该得陪你爹去敬香吧,怎么还不去准备?”
黄一鸣从怀中掏出一张裹成团状的秀帕,都懒得再摊开,随意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地道:“还早着呢,龙王祭得从辰时开始,会先有四支舞龙的队伍,从城中心出发之后,分别绕满东南西北四方的大街小巷,然后再于码头处汇合,这就得耗费大半个时辰,然后大家跟着过来,让城里几个声誉比较好的老头儿来宣读祭文,将祭品丢入海中,最后我爹他们进香进完了,才会轮到我们这些小辈,所以先随便走走呗。”
李轻尘伸出手,扶了扶斗笠,道:“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处理。”
黄一鸣很是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心中暗道,这难不成是要带夫人一起,去见老情人吗,难道是被自家夫人给发现了,逼着李兄一起做个了结?
李轻尘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瞥了眼黄一鸣,吓得后者赶忙露出
乖巧之色。
今日龙王祭后,自己便会与赵瑾他们一起乘船出海,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可能今后都再难相见了,虽然黄一鸣每天叨叨得自己心烦气躁,不过平心而论,这位脑子缺根筋的黄大少的确帮了不少忙,而且李轻尘心里明白,他其实是个难得的好人,只是不免有些大少爷脾气罢了,但对他的总体印象还是很不错的,故而愿意最后多说两句。
“先前曾教给你的百鸟朝凤拳,总纲算是我自己悟的,倒也不算什么特别厉害的拳招,不过不是我想要敷衍你,只是很多绝学,不是朝夕之间就可成材,并且很多也不便教于你,希望你能理解。至于这冥螺劲,则是我从一位长辈那看来的,但那位长辈早已离世,并且他生前也未传授给我所有章法,所以我能教给你的,也就只有这么多。总之,这冥螺劲的诀窍,不仅在出拳的姿势,那一股螺旋劲力由腰而发,再通过手臂传到拳尖,最后要让体内真气也带上这股奇异的劲道,练至大成,甚至可以将劲道相互交织,扩大威力,我最后再为你演示一次。”
说着,李轻尘轻轻一抖,浑身上下的筋骨就如同是一座已经沉寂多年的火山忽然间活了过来一样,竟发出了黄豆爆开一般的响声,而黄一鸣几乎是立马便感觉到了一种沉甸甸的压迫感,那种感觉,就好似孤零零地站在一头下山猛虎的旁边,让他有些惊慌失措,故而下意识地退到了一边去。
李轻尘见状,倒也不以为意,或者说并未强求,毕竟他也知道,这位黄家大少爷本就是这份知难就退的疲懒心性,可能唯有在自己妹妹遇险时才会勇敢几分,故而他也没指望对方能够硬撑着不退,砥砺心性。
“看好了,无需真气,一指足以。”
黄一鸣闻言,赶紧瞪大了眼睛,深怕错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他敢说,他这么多年来,也就唯有这几天才是真正在认真地学拳。
只见李轻尘原地一个拧腰,一指点出,看似轻飘飘的,毫无威力,一下正中了路旁石墩,就见那石墩在摇晃了两下后,竟突然从中间炸裂开来,直接碎成了一地的小石子!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没有一点真气波动,证明他完全是靠自己的肉身完成了此事,或者说他完全掌握了冥螺劲发力的技巧,当然,对于一个神意境的武人来说,这种技巧,其实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李轻尘随手震落了身上刚沾染上的灰尘,朗声道:“世间绝学,无不是从自然中所悟。见虎啸山林,震慑百兽,可悟道,见大浪拍岸,漫天水花,可悟道,见四季轮转,变幻不休,亦可悟道。你若想学好这招,不如时常去码头,多看看,多想想,你悟性极佳,未来兴许可以将冥螺劲练到连我也不如的地步。”
在如今的他眼中,冥螺劲自然算不得什么高深绝学,但要学会,学好,乃至于推陈
出新,却并非易事,所以对于黄一鸣来说,这或许已经足够他用一生的时间去钻研了。
所谓宗师,万法归一是为宗,传道天下是为师,世间唯宗师者,方可创立绝学,而正心境之所以谓之曰小宗师,便在于扶正己心,方可见道,而唯有见道之后,才可从中悟出武道绝学。
李轻尘刚才那一番言语,并非随意说出,而是真的心有所感,这也是他快要踏入三品大成的征兆,而之所以特意提到码头,盖因这冥螺劲的修行,与水中漩涡,海边飓风,皆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是黄一鸣能由此而悟出拳法真理,自己倒也算没白教。
一旁的黄一鸣尤处于呆滞之中,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抬起头,朝着李轻尘重重地点了点,随即又冲上前来,眼中满是崇拜之色。
“李大侠,李兄,李大哥,要不,你再教我些吧,你看,这才两招,你也说了,我悟性佳,我肯定学的很快的,总不可能这一辈子就学这两招吧?”
李轻尘丝毫不为其所动,反倒是很有耐心地劝说道:“贪多嚼不烂,更何况你本就是个三心二意的人,很难专注地去做某一件事,而这一两招你若能学会,再加上你自身的家传绝学,用到四品也不成问题。相反,我教给你的越多,你就只会越为其所累,拖慢修行进度。要知道,就算是天赋顶尖者,所追求的也都是一招精,而不是千招会。我就认识一人,最初只会一些如野兽般粗糙的招式,却依然能在擂台上败尽天下俊才,所以你若能将这两招学到随时随地都信手拈来的程度,不妨再来考虑其他。”
哪怕是宗师级别的强者,也都是各有所长,从没听说过谁有那么多精力,能将千奇百怪的绝学全都练一遍,与其不断地习练各种绝学来弥补招式上的缺陷,倒不如将一招用到极致,譬如那裴旻,光是“生灭”一剑,便已足够他傲视群雄。
黄一鸣挠了挠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倒也并没觉得李轻尘说的不对,反正是道理他都懂,就是改不掉臭毛病罢了。
“李兄,话也别说的这么直接嘛,多伤我们之间的感情,你说是不是?哎,对了,那这个人后来呢?”
李轻尘转过身,抬起头,望向了街角处,正在朝着这边走来的两人,叹息道:“后来啊,后来他练成了一门极厉害的绝学,只可惜,他也变得不再是他了。”
黄一鸣有些茫然,不明白李轻尘到底在讲些什么。
练成一门极厉害的绝学,还不好么?
他跟着一起转过头去,待得看清那一席红衣之后,顿时吓得赶紧转过身,风风火火地跑进了客栈里,口中还道:“李兄,我先撤了,我们改日再聊啊!”
赵瑾与无心一起,朝着这边漫步而来,在远处,锣鼓喧天,夜已褪尽。
第三百六十四章 海边龙王祭(下)
锣鼓敲,鞭炮鸣,辰时一到,喜庆的气氛便迅速传遍了整个清源郡城,东南西北,大街小巷,全城几乎所有百姓都已从家里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翘首以盼,一脸喜色地等待着舞龙队伍的到来。
一共四支队伍,同时从城中心的醉花楼出发,然后逛遍整个郡城所有的街道,最后再在港口码头处汇合,进行最后的仪式,等待德高望重的城中长者对海宣读完祭文,再将祭祀的东西全部丢入海中,又有城中四方势力的领头人上前敬完香,才算完,这就是每年一度的龙王祭。
不算龙头,光是那五彩龙身都长达三丈多,由八名汉子撑着杆子,跳跃舞动,模仿那长龙蜿蜒,招摇过街。
舞龙的队伍可不仅仅只是这么几人,在他们身后还各自跟着一支乐队,一队六名乐师,中气十足,摇头晃脑地敲锣打鼓,吹奏不停。
最后,则是两名戴着奇怪头盔,身上披戴着纸糊的盔甲,打扮成“虾兵蟹将”的人,其中虾兵持两股叉,蟹将持大锤,不过都是纸糊的,并无战斗力。
二人一起,合力提着一个敞开的大布袋,一路上遇见的百姓,都会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铜钱,在手心摇晃几下后,心里念叨着自己的愿景,乞求龙王保佑,然后再投入袋中。
还有那蹦蹦跳跳的小孩子,也都成群结队地跟在队伍后面,一起走街串巷,兴奋之情,全然不输上元节。
黄家名下的客栈门口,李轻尘伸手扶了扶斗笠,选择直接迎了上去。
“都准备好了吗?”
赵瑾道:“自然。”
李轻尘有些不放心,又问道:“你究竟有多少把握?”
赵瑾“啪”地一声合上了手中折扇,微笑道:“与其问我有多少把握,倒不如问问你自己有多少选择。”
李轻尘无言以对,或者说就连他自己也清楚,对方说的有道理。
都已经临到头了,还来问这种没意义的问题,委实是因为太过忧心,或者说正因为没得选,才会慎之又慎,不厌其烦。
从时间上推算,距离老爷所言的一月之期,如今也就只剩下寥寥七天,如果最终找不到万年玉髓,那么血毒一旦再度迸发,李三三必死无疑,而这一次,可没人会再来帮他了。
正如赵瑾所言,自己根本就没得选,眼下唯有相信她而已。
话虽是对着赵瑾在说,但无心却不去看赵瑾,只是死死地盯着李轻尘,语气依旧冷若冰霜,让人听了感觉十分刺耳。
“叫上他,不怕坏事么?你可别忘了,他是我们的敌人!”
李轻尘听得明明白白,却也懒得理会,因为他也清楚,现在的无心,并非是真正的无心,而是被摩诃心经改变了心智的人,自己又何必与他争执。
只不过,赵瑾可不会跟林晓棠一样惯着他,而是当即讥嘲道:“若是贪狼大人实力足够,我又何苦冒着风险,另寻帮手呢?”
无心闻言,脸色
忿怒,一下子转过头,死死地盯着赵瑾,杀气毕露。
“你!”
赵瑾双手负后,毫不畏怯,反倒是继续讥讽道:“我?我怎么了?若是没有我,贪狼大人打算怎么弄到船?靠杀,靠抢,还是靠威逼利诱?我再问问贪狼大人,这一船的人若是阳奉阴违,带着贪狼大人在海上绕圈,贪狼大人届时又当如何?既然贪狼大人不喜欢管事,那么就不要随便质疑我的决定。这一次,我为主,你为次,给我记好了,记清楚了,省得之后再犯,我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无心对前半段话无言以对,根本就不知该从何反驳,但后半段话却激怒了他,却不好发作,最后只是恨恨地道:“若不是受天鸿大人所托,今天便定要与你分个生死!赵瑾,等取走了那东西,回到真武山,本座定要为今日之......”
话未说完,便被已经不耐烦的赵瑾匆匆打断。
“好了好了,不管你有什么废话,全留待改日再说吧。李轻尘,我曾答应过你,不会去动黄家,但现在我得告诉你,黄家我可以留,但我绝不会容忍后患的存在,所以我要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阻拦黄家去码头上香的队伍,怎么样,这件事,总不算违背本心吧?”
若是今日龙王祭最后上香之时,黄家人并未出现,那么黄家在清源郡的声誉无疑会大受打击,再加上现在其余三方势力已在赵瑾的驱使下,整合到了一起,之后联手打压,黄家的衰落已是必然,只待出海之后,除掉海外两派,黄家最大的依仗也没了,便无东山再起的可能,赵瑾唯一担心的,无非就是黄家传讯朝廷,影响真武殿在南海的布置罢了,这就是所谓的“后患”。
李轻尘闻言,皱了皱眉。
“为什么一直到今天才说?”
赵瑾狡黠一笑,道:“若是说早了,你会愿意吗?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船就停在港口,龙王祭后,便可出发,你若不肯做,那我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再相信一次贪狼大人,实在不行,拉下脸来,等待援手也行,可你,等得起吗?”
李轻尘深吸了一口气,斗笠下的脸色晦暗不明,半晌,才终于沉声道:“如你所愿。”
说罢,转过身,与李三三一起,朝着城北大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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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黄家大宅的正门口前,一处宽阔的广场上,由黄家现任家主黄震南领衔,黄家上上下下,连同部分仆役以及护卫在内,浩浩荡荡足有五六十人的队伍,已全从自家宅子里走了出来,正在互相寒暄着。
黄震南这一代的兄弟姐妹们一共有七人,他是大哥,而年纪最小的便是黄大同,也就是黄一鸣口中的“七叔”,只不过老四早产,很早便夭折了,还有两个是女子,也早已外嫁,如今都是做奶奶的年纪了,儿孙绕膝,故而就算是龙王祭这种重要的节日也不会回来,还有一人一直在外做生意,也甚少回家。
唯二留在清源郡的兄弟里,老七黄大同虽已不再会因自己身材矮小而自卑,但亦不想在
这种重要的节日里为黄家丢脸,所以历来都是一个人待在当铺里,并不会出来,故而只剩下一个老二还陪着黄震南夫妇。
黄震南先前在醉花楼里受了林晓棠一击,受了些轻伤,但有药物辅助,很快便已经痊愈,如今看起来红光满面,显然已无大碍了。
左右看了眼,黄震南忽然问道:“李忠,少爷呢?”
本是坐镇当铺的李忠,因娶的是黄家人,再加上实力出众,故而也有资格一起随黄家参与龙王祭,当下赶紧抱拳道:“回禀老爷,少爷这几天一直住在客栈那边,前些天还特意遣仆人来知会过,说是会跟朋友一起,从那边直接去码头。”
黄震南闻言,眉头一皱,顿时便生出了几分不悦之色,身旁穿金戴玉,贵气十足的妇人,也就是黄震南的妻子,黄一鸣的母亲,黄家女主人许颖见了,赶紧打圆场道:“老爷,一鸣那孩子已经长大了,在这些事上是不会马虎的,我看我们先去,再遣人去提醒他一句也就行了。”
就在这时,穿着粉裙的黄影影突然走上前,自告奋勇地道:“爹,让我去叫哥哥吧。”
见到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黄震南这才多了几分笑意,微微颔首,一手捻须,一边道:“也好,趁着还有些时间,早点将他叫过来,多大个人了,一点规矩也不懂,成何体统!”
黄影影勉力挤出一丝笑来,为黄一鸣开脱道:“父亲息怒,哥哥只是难得有个朋友,想要与朋友一起参加龙王祭而已。”
这个所谓的“朋友”,黄震南自然也清楚究竟是谁,当下心中暗动,却不直接点出,只是意味深长地道:“影儿,记住了,朋友是相互的,你哥哥傻,但你可莫要跟着他一起犯傻。”
黄影影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答应了一声。
“嗯。”
就在黄家众人在进行着最后准备的时候,曾在当铺与李轻尘见过两面的李忠忽然抬起头,看向街对面,有些疑惑地嘀咕道:“是李公子吗?看着有点像,不过少爷去哪儿了,难道没有跟着一起吗?”
街对面,李轻尘转过头,朝着身旁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少女柔声道:“我过去了。”
李三三自然不会拒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乖巧等待。
望着黄家门口,那因为一年一度的节日庆典而十分高兴的人群,李轻尘不由得叹了口气,默默走上前,而李忠也快步迎了上来,微微矮下身,偏过头瞧了一眼,方才惊喜道:“哎呀,还真是李公子!”
随后又热情地招呼道:“既然来了,不如也随我们一起去往码头吧,今天是龙王祭,去讨个彩头,如何?”
李轻尘抬起头,斗笠下的脸冰冷如寒铁,语气更是生硬而疏离。
“不必了,回去告诉黄震南,今天黄家上下,哪里也不能去。”
“这......”
李忠惊得嘴唇微张,愣在了原地。
第三百六十五章 游龙派来人
黄家大宅正门前的小广场上,单独走上前,本是热情与李轻尘攀谈,想要邀请他一起去参加龙王祭的李忠一听这话,顿时便有些恼怒,却又担心是自己会错了意,只得又认真问了一遍。
“李公子,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轻尘面无表情地道:“意思就是,这次龙王祭,黄家就不要去了。”
李忠脸色一变,很是愤怒地呵斥道:“放肆!你以为你是谁?你把我们黄家当什么了?”
话音刚落,李轻尘一手负后,抬起手臂,一掌打出,速度快得近在咫尺的李忠根本就反应不过来,被一掌印在胸口,当即倒飞而出,不过等他落地之后,一个翻身站起,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未受伤,随即明白过来,这是因为对方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对力道的拿捏已是登峰造极,故而可以做到仅凭一掌之力便将自己震出三丈开外,却又可以不伤自己分毫。
高手,绝对的高手!
后方本在热闹交谈,开心讨论着这次龙王祭的黄家人看见了这一幕后,顿时安静了下来,几个护卫见势不妙,赶紧冲了上去,想要搀扶李忠,却被他伸手拦住,示意自己不要紧。
黄震南亦是瞧见了这一幕,何况以他的修为,哪怕离着十丈远,却也能清晰听见李轻尘本就未加掩饰的话语,当下立即从人群中走上前,笑呵呵地道:“公子就是我家一鸣的那位外乡朋友吧?”
李轻尘双手负后,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生硬。
“算不上是朋友,黄家让我白住了十余天,我传他两记拳招,二者可抵。”
黄震南听了,神色渐冷,已多了几分杀气。
堂堂黄家家主,还不至于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说着,黄震南身形晃动,霎时间烟波四起,整个人瞬间化为一道道无形之影,围绕着李轻尘连出十几招,拳掌皆有,全部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李轻尘身上!
拳拳到肉,顿时发出了一阵有力的闷响,那丝丝缕缕的劲力外泄,顿时将李轻尘头上所戴的斗笠给震成了碎片。
后方人群中,尚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眼看着李轻尘似乎毫无还手之力,一身粉裙的黄影影立马忍不住跑了出来,大声阻拦道:“爹!别打了!别打了!”
黄震南陡然间显出了身形,却不是因为自家女儿的请求,他很是疑惑地问道:“为何既不挡,也不躲?”
未用真气护体,而是单纯以肉身硬受了黄震南全力出手的十余击,要说好歹黄震南也是堂堂神意境的高手,李轻尘未用真气护住内脏,力道透体而入,嘴角不禁出现了点滴血迹。
李轻尘的声音连一丝颤音都没有,显然这点小伤对他而言,太过微不足道,应该说根本就不算是伤。
“只要不过界,任凭你们怎么打,都可以。”
黄震南本还有些惊讶于对方连中自己十余招,看起来竟只是受了点轻伤而已,可闻听此言,顿觉侮辱,再不管对方究竟是何用意,这一招,便直朝对手要害而去,一掌拍下,烟尘四散,烟波浩渺决十成功力硬生生地印在了李轻尘心口上!
“嘭!”
心口处硬受了对手一掌,李轻尘身子微颤,却依旧是一步也没退,不光如此,涅槃之力自行运走全身,刚刚受的那一点小伤,转瞬即愈,与一般武人不一样,他的自愈,便是完完全全地愈合,就连一点半点的隐患或是伤疤都不会留下。
同为神意境的武人,黄震南所修绝学擅长的乃是近身缠斗,而非正面厮杀,再直白点说,就是正面威力并不强,但身法鬼魅,寻常敌人连他的衣角都很难碰到,但遇见了拥有涅槃之力的李轻尘,正可谓是涓涓细流碰上了巍峨高山,纵然有水滴石穿的先例在前,却也不知需要几千几万年,换句话说,李轻尘就算是站在这让他打,最后也只能是黄震南先被累死,而不是他先被打死。
黄震南不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骇然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会拥有如此坚实的体魄?”
李轻尘不答,可就在这时,却有一名瞧着与黄震南面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汉子拔出腰间长刀,一刀朝李轻尘斩来,却是那黄一鸣的二叔,也就是黄震南的亲弟弟黄定南眼看着李忠被来者偷袭打退,而大哥又与对方交上手,短时间内似乎难分胜负,便赶紧上来驰援。
李轻尘见了,不闪不避,甚至连那浑厚如大江的真气也牢牢地锁在了中丹田内,当下挺起胸膛,任凭对方一刀落下,区区一个四品大成,这全力一刀斩下去,却只是在他胸膛上割出了一道长不足两寸,深不足半寸的浅浅口子罢了。
李轻尘淡漠地看了眼已经被彻底惊呆的黄定南,闪电般地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一捏脉门,黄定南便张开了五指,而他也顺势将那柄玄品长刀给夺到了手中,反手一刀劈出,吓得黄定南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可最后长刀却只是稳稳地停在了他的肩头处,并未真正斩下。
轻轻一抛,将手中长刀递还给还在一旁的黄震南,李轻尘轻声道:“别让我为难。”
逃过一劫的黄定南终于睁开眼,脸色却变得十分难看。
对方相当于是直截了当地告诉了自己,我就算是站着让你打,你也杀不了我,这对于一个武人来说,是何等的羞辱,然而黄震南却是看出了不同的意思,对方显然是还念着旧日情分,否则哪里还需要这么麻烦呢,他完全可以直接以武力镇压己方,却偏偏要选择这最吃力不讨好的做法,自然是因为心中有愧。
黄震南卸去了一身气势,收回了手,转而问道:“李公子,想必你是受那赵姑娘所托吧?”
正在这时,黄影影突然走上前,看着李轻尘的眼神中,充满了不解,甚至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这种事?”
李轻尘也不去看她,只是冷冰冰地回答道:“没有为什么,这世上有很多事都是没答案的。还请黄小姐退后一步,莫要让我为难。”
黄震南还想劝说李轻尘。
“我已经替李公子传讯了归海派与游龙派,向他们询问玉髓的事,想必不日便有消息了,李公子何必心急,难道那赵姑娘就可以满足李公子么?”
李轻尘沉声道:“我要的,可不只是什么百年青,也不是千年血,而是传说中的万年金!这种东西,就算他们真的有,也不可能给我,所以请黄家主不要再说了,我要的东西,我自己会取,不劳外人!总之,请黄家上下所有人暂且留在这两个时辰,等待龙王祭结束之后,我自会离开,但在那之前,还请黄家主约束好其他人,我欠黄家的,刚才已经还清,若再要动手,便休怪我无情了。”
话音刚落,一声冷笑忽然从旁响起。
“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小子!”
早在对方开口之前,李轻尘便已经转头看去,说话的这个,乃是位双目细长,生就一对薄嘴唇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天蓝色长袍,边上绣着海浪翻涌的图案,此人一经出现,便自有一股水气蔓延开来,显然修为不低。
黄震南一见这人,不敢怠慢,当即转过身,朝着对方揖礼道:“见过游兄!”
此人正是海外两派之一,游龙派中有数的高手,早早便已是三品巅峰的游昌海,此人也是黄震南特意传讯从游龙派请来,只待龙王祭这天,协同黄家,一举横扫另外三方,奠定黄家成为清源郡唯一势力的根基,也正是因为知道此人要来,所以黄震南才会在发现李轻尘只挨打,不反击后,选择立马收手,转而继续劝说李轻尘不要站错队伍。
游昌海看向李轻尘,冷笑道:“呵呵,小子,仗着自己体魄坚韧一些,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今日游某倒是想领教领教!”
黄震南亦是发出了最后通牒,委实也是仁至义尽。
“李公子若是肯就此退去,两不相帮,看在我家一鸣的份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并且事后我们也绝不会追究!”
李轻尘不去看黄震南,而是盯着远道而来的游昌海,语气也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激动。
“你是海外两派的人吧?其实你本来藏得很好,但我刚刚故意提到了万年金,然后你马上就忍不住跳了出来,并且你对我的杀意很深,看来赵瑾没有说错,你们果然知道万年金的事!”
游昌海听罢,蓦然长啸一声,随即直接纵身扑来。
“真武殿的孽障!给我死来!”
事已至此,黄震南也绝了再劝说李轻尘的想法,当即带上了仍处于呆滞之中的女儿黄影影以及自家二弟往后跳开,同时朝着后方众人吼道:“走!今日龙王祭,便是我黄家一统清源郡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