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当铺现玉髓
房间里,暖阳和煦,海风宜人。
李轻尘用汤匙舀起了一颗因为聊得太久,已经冷掉,只好用真火又重新热过的“太平燕”送入口中,顿时发现果真是如小渔所言,不是寻常的面包肉,而是肉包着肉,这种独特的滋味,倒的确是吃一次便难忘。
少女坐在桌旁,只是小口喝着鱼粥,那细嚼慢咽的模样真似一位家教极好的世家小姐,谁又能知道她竟曾是一位双手沾满鲜血,以杀人为生的刺客呢?
李轻尘从鱼腹处取下一块肉来,细心地挑去了里面的刺后,方才放入少女碗中,同时道:“刚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你怎么看?”
李三三放下碗,抬起头,认真分析道:“若是打听普通的事,鱼龙混杂的巨鲸帮与白虎帮都是最合适的,不过万年玉髓,听着也知道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倒是最好去问问黄家人与林家人。不过最直接的法子还是拜访那岛上的游龙派与归海派,老爷既然说是南海,那么东西就大概是不会在陆上的。”
李轻尘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有道理,我出去打听打听,你......”
话音未落,少女便接口道:“不用担心,我可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算暂时不能用真气,我也不会拖你的后腿。”
李轻尘撇撇嘴,没敢接话茬,而是起身走去衣架上取下刚才挂起来的斗笠与蓑衣,想了想,又把蓑衣给放了回去,戴好斗笠后,便推开门,下楼去了。
刚下了楼,便见着了下午闲着没事,正在一楼打瞌睡的小渔,后者听到动静转过头来,一下睁大了眼睛,脸上也露出笑容,起身问候道:“李大哥,您这是要去哪儿?可识得路?”
李轻尘往外一指,笑道:“初来乍到,随便转转。对了,小渔,东西就等我回来再收拾吧,我,我夫人要休息。”
小渔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好,我绝对不会上去打搅的。”
出了门去,李轻尘扶了扶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后,便直接朝前大步走去。
他压根就不需要靠小渔来指路,因为刚刚站在窗台边上打量了一番城里的景象后,他便已经默默地将道路给记下了,这就是神意境武人的厉害之处,过目不忘只是最基本的本领罢了,只要他想,他甚至可以将这一路见过的所有人都回忆起来,包括他们身上穿的是什么衣裳,脸上是什么表情。
不想由小渔代为引荐,与那巨鲸帮见面,第一是想也明白,少年能够引荐的人,大抵也是不会知道这东西的,又何必浪费这一个人情呢,毕竟这人情大概还得少年自己去还,第二则是李轻尘如今尽量不想与旁人多生纠葛,以免让心怀善意的他人再遭受不幸,若是恶缘倒好处理,直接打杀了事便是,如今他的心性也不比当初,变得愈加果决。
李轻尘一路向北行去,脚程极快,他此行的目标正是城内两大豪族之一的黄家,之所以不去林家
,大抵是因为心中下意识地厌恶这个“林”字吧,况且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找谁都是一样的,这两大家族在清源郡传承悠久,若论知晓情报的多寡,怕死也不输海外两派,这便是巨鲸帮与白虎帮这种草莽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这黄家之所以能够位列城内四大势力之一,盖因整个城北都是他们黄家的产业,这里的每一间铺面,屋舍,全都是黄家的祖产,有地契在手,而在黄家最辉煌的时候,整个郡城大半都属黄家名下,故而又有黄半城的说法,只可惜,一朝不慎,和林家拼了个两败俱伤,如今就只能龟缩在城北,但若论钱财的话,却是连巨鲸帮也比不得底蕴深厚的黄家。
李轻尘压了压斗笠,走至城北地界后,方才抬起头来。
小渔跟他说过,黄家的家徽乃是一朵金菊花,所以城北这边若是有金菊花标识的,那便是黄家人自己在经营,若是没有,那便是租给外人,收取租金的,而眼前这间当铺,其外面正有一朵金菊花作为标识。
李轻尘没有浪费时间细打量,便直接抬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柜台极高,而那掌柜的站在柜台后面,李轻尘须得仰着头,才能见着他的脸。
“您好,我想打探点事儿。”
这当铺的掌柜是个留着八字胡的短脸汉子,一边低着头捻动着手边的账簿,一边不停地拨着算盘,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问吧。”
李轻尘眉头微蹙,却没生气,他也明白,能来当铺的,不是来当东西的,就是来赎东西的,对方盛气凌人一些,倒也可以理解,况且他倒也不至于和这些普通人置气,于是便道:“您知道‘玉髓’么?”
掌柜拨弄着算盘的手一停,抬起头后,似在打量着李轻尘的模样,过了半晌,方才回答道:“铺子里就有。”
李轻尘闻言,眼睛一亮,他本没抱期望,如今倒是意外之喜了,赶忙道:“可否借以掌观?”
掌柜伸出手,朝着李轻尘掂了掂,道:“那得看值不值得了。”
李轻尘赶紧从怀里摸出了一锭金子,放在了对方手里,却是路上打劫那盗匪得来的,以他的修为,要弄来些许钱财,实在是太过容易,却没曾想,那掌柜的见了,依旧伸着手,又掂了两下,摇了摇头,道:“不够。”
李轻尘见状,一次性在柜台上码出了整整十锭金子。
“够了吗?”
那掌柜的收回了手,将手里的金子放在柜台上,与其余十锭金子并排摆在一起,一边收拾着账簿,一边摇头道:“还是不够。”
李轻尘眉头微蹙,心中不禁暗道,这玉髓难道就这么值钱么,可自己身上的确已经没多余的钱财了,正犹豫着是不是直接逼着对方领自己进去的时候,忽听那掌柜的又道:“不过已经够资格看上一眼了,能随手掏出这么多金子的人,想必真看对了眼,筹措起钱财来,也不是难事,请
公子先将金子收回吧,稍等。”
说着,掌柜的身子一矮,竟直接消失在了柜台后,之后又是“噔噔瞪”下楼梯的声音,然后便听“吱呀”一响,李轻尘再一转头,发现他竟已经从柜台旁边开了一座小门走了出来。
直到这时,李轻尘方才发现,其实这人生得极矮,就与那毒鼠杨子一般,只堪堪到自己腰间,只是柜台后面大概是摆了梯子,他才能站得这么高。
世间当铺多是如此,柜台设的极高,逼得人仰视才行,这倒也不是没道理,一是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迫感,让当铺这边好压价,二也是防止人看见了里面的情况,见财起意,冲进来抢夺宝物。
李轻尘见了,规规矩矩地抱拳道:“李四海。”
掌柜的亦是一拱手,道:“黄大同。”
说着,便伸手往里邀约道:“李公子,请吧。”
李轻尘赶忙道:“黄掌柜客气了。”
二人从那小门走进柜台里面后,黄大同又回身锁住了门,方才带着他,走到了里间。
这屋子三面墙上都没有窗户,不过桌上摆着油灯,倒并不显黑,那侏儒模样的黄大同一拱手,道:“李公子还请在此稍坐片刻,我马上去将东西取来。”
李轻尘道:“劳烦黄掌柜了。”
待得黄大同转身离开,李轻尘这才有闲心开始打量起眼前这琳琅满目,从文房清供到字画古籍,乃至于一些小型兵刃,各式古怪物件都摆在一起,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想他自小接触武道,不假外物,其实没怎么瞧过这些玩意儿,不过既然是客人,倒也不好直接伸手去摸,若是真碰坏了,也是徒惹事端,于是便规规矩矩地坐在凳子上等着。
刚刚一进来,他便已经清晰地察觉到了两股凌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想来该是黄家派来驻守此地,防止强盗的武人吧,李轻尘估摸着该是四品左右的修为,以此为契机,开始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这清源郡郡城里几大势力大概是个什么情况。
当铺已算是一个家族手下极重要的产业了,却只有四品武人坐镇于此,或许有更强者,但李轻尘不想打草惊蛇,便也未动用神意去感知,但是心中已经大概明了,不禁暗道果真是小地方,与中原是没法比的,但依旧得谨慎行事,没必要横生冲突,若是能妥善解决,就莫要多生事端。
就这么想着的时候,李轻尘一转头,黄大同已经推开了门,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手里捧着一个黄花梨打造的木匣子,放在了李轻尘面前的桌上,一掀盖子,竟有一道毫光从内*射出,李轻尘定睛一看,发现这盒子里还垫着厚厚的绒布,而在绒布上躺着的,是一块半透明的石头,不过拇指大小,瞧着要比一般的美玉更为透亮,并且里面似乎蕴含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李轻尘看向黄大同,问道:“这就是玉髓?”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万年金菩提
一方几乎未经打磨,只是略微做了些防腐处理,甚至可以瞧见一圈圈年轮的红木长桌上,摆满了文人雅士最爱的书房清供,以及几盆喜阴的绿植,长势很是不错。
本为黄家直系血脉,却因这自幼便教人耻笑的五尺身,以及极差的武学资质,所以主动学了鉴宝术,跑来这当铺做掌柜的黄大同踩着小木凳,坐上了桌后那张特意加高的椅子,闻听此言,竟道:“恕我直言,李公子实不该这么问。”
李轻尘一挑眉,心中念头急转,几乎是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心中不由得对这黄掌柜多了几分好感,随即有些羞赧地抱拳道:“不瞒黄掌柜说,玉髓这玩意儿我的确是第一次见,露怯了。”
见对面这年轻人既聪明,又知好意,并且不拿捏架子,黄大同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两撇八字胡上下颤动,说道:“也幸亏李公子是来我黄家当铺询问,若是去其他地方,恐怕就要被欺生了。别说价格上会不会公道,恐怕这桌上摆的,都不会是真正的玉髓。”
倒不是黄大同刻意想抬高黄家的信誉,而是所有当铺都是这规矩,所有东西都需当面点清,只要出了门,再有什么事,一概不负责,换句话说,自己打了眼,或是被人当肥羊宰了,那也只能吃个哑巴亏,毕竟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生意。
李轻尘挠了挠头,无奈一笑,道:“头一次出远门,想来也是家中长辈想让我吃些亏,长长见识吧。”
黄大同道:“吃亏这件事,早吃要比晚吃好,李公子还年轻,一些小亏,不碍事。”
“受教了。”
李轻尘看向安静躺在匣子里的晶莹玉髓,很是好奇地问道:“还请黄掌柜不吝解惑,这玉髓究竟是何物?”
为客人答疑解惑本就是义务,黄大同开口道:“这东西一般来说,都是取自于玉石矿脉的深处。而且据传我鉴宝术的师父说,这东西很奇怪,并不是玉石之中的玉气累积多了,才生出玉髓来,而是天生玉髓,然后再化出无数玉石,换句话说,这东西只要埋进了土里,年常日久,便可以将周围的石头化为美玉,当然了,那样用,是暴殄天物,要遭雷劈的,就像将黄金变成铜钱,这其中是有很大折价的。”
李轻尘疑惑道:“那应当如何使用此物呢?”
黄大同耐心地解释道:“此物若作为饰品常年佩戴的话,便有洗涤体内精血,驱逐毒素的效力,戴得久了,延年益寿也不在话下。若是武人,可用自身真气提炼出其中蕴藏的玉气,淬炼自身根骨,让体魄变得更加坚韧,如果玉气够足的话,或许可化为传闻中的‘玉骨’,提升资质。另外,还可化而入药,或是炼为金丹,这样的话,就连普通人也可服用,不过这种手段我也就只是听说过,却从却没见过。”
听到可用来洗涤体内精血,驱逐毒素的时候,李轻尘便明白
自己找对了东西,不过却并不声张,而是又做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道:“那这玩意儿在品秩上应该也是有些区别的吧。”
黄大同点了点头,道:“那是自然。恕我直言,若是李公子去其他地方问,就算他们有这东西,也保管会吹得天花乱坠,只为将这价格不停地往上抬,保管李公子最后不但付了钱,还得感谢他们为你折了价,但我黄家老祖乃是商家出身,做生意向来讲究一个童叟无欺。我黄家当铺里的这块玉髓只是最差的十年玉,不过就这拇指大小的一块,也值黄金三十两!若是李公子有宝石珍珠或是黄品以上的兵器等等,也可拿来估值结算,总之,这个价李公子可以拿去任何一个地方问,若是比我这便宜哪怕一枚铜钱,这东西就算我白送了。”
知人知面不知心,这种老江湖骗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再者自己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一块十年玉,所以李轻尘并没有去接这话茬,而是惊讶道:“哦?听黄掌柜的意思,这上面应当还有百年玉,千年玉,乃至于万年玉之类的吧?”
黄大同听了,忽然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看来李公子还是一位不显山不漏水的豪客。罢了罢了,反正今天也没什么生意,我就多说一些吧。李公子请看,这十年玉,质地几乎透明,犹如白琉璃,但其实是因为玉气太少,所以效力是最低的。至于百年玉,早年我曾有幸见过一次,后来据说是被中原一个大家族的人给买走了,当时成交的价格是万两金!”
“当时我就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但记得很清楚,那百年玉的颜色是深绿色,据教我鉴宝的师父说,百年为绿,是为百年青,深绿色则说明那块玉髓起码有七百年的年份!而至千年,绿色则会化为红色,是为千年血,据说是因为那颜色越来越深,最后就会变得跟血一样。传说上古的时候就有人得到了一块千年血玉髓,戴在身上活了五百年都没老去。至于那最好的万年玉,听说乃是金黄色,是为金菩提。丹经上说,若以此物为主材,练就一炉金丹,服之,可直接飞升成仙。当然了,这都是传说,以讹传讹,也不知真假,总之我活了这么多年,莫说是万年玉了,就连那千年玉也只是听说,可从未见过。”
李轻尘一听这话,顿觉心情沉重。
连千年玉髓都难寻,更别说万年玉髓了。
不过,他忽然间灵光一闪,若能找到足够多的玉髓,用数量来堆,会不会最后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呢?
正在这时,忽听黄大同又道:“不过,说是如此,但这东西也不是只产于陆上,我先前曾说过,此物乃是天生,若埋在土里,年常日久,玉气流失,就会自然地化出玉石,进而化为一整条矿脉,所以陆上产的玉髓一般年份都不高。况且有高人能掐会算,就算真有那宝物,若非因缘际会而生,恐怕也早就被人挖走了,但海里不一样,越往深处,便越是人迹罕至,而且玉气不但不
会流失,反而会越积越浓,所以那里可能真有千年血与金菩提也说不定,不过这都是我的猜测,李公子听个乐就行了,可千万别犯了糊涂。”
李轻尘顿时来了精神,兴奋道:“不瞒您说,我家也是行商的,这次就是父辈让我出来走走,长长见识,既然听到了这么有意思的东西,那自然不能只听个乐。我从北方来,长这么大没见过海,如今好不容易到了海边,就当看看这广阔天地,出海玩耍一番也成,万年玉什么的不奢望,若是能找到一块千年玉,不,就算远远看上一眼,那回去一说,也足够长脸了。”
黄大同听了这话,并不觉得奇怪,年轻人嘛,总是充满朝气和冲劲的,倒也没必要打击对方,何况自己也曾有到处走走,长长见识的想法,只是限于天生残疾,只好学了鉴宝术,埋头扎在古籍之中,以书本替代脚步。
但对方生出这种想法,终究也是因为自己一时多嘴,黄大同便又好心补了几句,说道:“李公子所想,倒也没错,年轻的时候,多走走,多看看总是好的。不过就在一个月前,朝廷征调了沿海的大船,用以肃清那些流窜的海盗,所以如今港口只有一些小船,而最近又是汛期,海上的浪头大,小船就算侥幸出了港,也走不远的。李公子,算我再多嘴一句,这海上的情况可不比陆地,风云诡变,就算是经验丰富的水手也不敢说次次一帆风顺,所以若李公子真想出海玩耍一番的话,可以再耐心等上两周,两周后浪头小一些了,郡城祭拜龙王爷之后,与大家一起出海,路上也有个照应。”
李轻尘在心中默默一算,两周之后,那时间就只剩下七天了,若再刨除海上可能耽搁的时间,实在太过紧迫,更何况谁也不能保证只要出海就一定能找到传说中的金菩提万年玉髓。
他心中念头急转,顿时有了两个打算,首先先买下这十年玉,回去用来,看看有没有效果再说,然后再去找上游龙派和归海派,是求也好,是杀也罢,总之跟他们问出更多关于万年玉的消息,到时候如果真要出海找寻,那也更有把握一些。
一念至此,李轻尘立马站起身,诚心实意地抱拳感谢道:“多谢黄掌柜不吝为我解惑,耽搁了您这么久,不敢空手走,不过我身上带的钱确实不够,还请您允我一些时间去筹措钱财,最迟晚上我便会再来,这些就算是定金了。”
说着,便将怀里的十一锭黄金全摆在了桌上。
不是傻,第一他根本就不在乎对方守不守规矩,因为规矩是靠拳头定的,而他恰好拳头很硬,第二则算是投桃报李,对方肯与自己说这么多,礼尚往来,那么相信此人一次也无妨,这也是为接下来的接触做铺垫了。
而让李轻尘颇为意外的是,黄大同竟只取走了一块,而将另外十块又推了回来,并且道:“定金的话,一锭金子就够了。请李公子放心,我一定会替您留着,这是我的承诺。”
第三百三十八章 黄家有信誉
这厢黄大同话音刚落,大门便忽然被人从外面给一脚踹开,紧跟着就见一位十七八岁年纪的青年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一看那桌上摆着的东西,顿时眼睛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伸出手便要将其取走。
黄大同眼疾手快,瞬间扑了上去,将黄花梨木的匣子给合上,但那青年同时也按住了黄大同的手,随即皱眉道:“七叔,你这是什么意思?”
黄大同瞪着眼睛,毫不客气地喝问道:“一鸣,你想做什么?”
身为黄家家主的嫡子,备受长辈宠爱,未来不出意外的话,便是黄家主人的黄一鸣见状,有些急切地喊道:“你别管了,东西给我,多少钱你找我娘要去!”
说着,便要去掰黄大同的手指,却没想到黄大同竟然一使劲,硬生生地抢走了那木匣子,并且沉声道:“这东西已经被客人定下了,不能给你!”
黄一鸣闻言,转过头来,看了眼旁边正在重新戴好刚刚摘下的斗笠的李轻尘,又看向黄大同,口中嚷道:“只是定了,又没给钱,你把定金退了不就行了?”
黄大同那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板着脸教训道:“当铺有当铺的规矩,一旦坏了规矩,这生意就......”
黄一鸣只觉脑袋一阵发涨,赶紧伸出手打断了他。
“行行行,别说了,算我求你,别说了。”
言罢,他转过身来,轻轻拍了拍李轻尘的肩膀,朝他扬了扬下巴,大大咧咧地道:“东西给我,你刚才付了多少定金,我等下还你一倍,行不行?”
李轻尘微微一笑,客客气气地道:“恐怕不行,因为这东西我也很喜欢,请恕在下不能割爱。”
黄一鸣一听,顿时着急了,一手叉腰,一只手指着李轻尘,有些恼怒地喊道:“你这小子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呢,你知不知道我是......”
话未说完,桌后的黄大同霍然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边放着的盆栽都掉了下去,碎了一地。
黄大同无比愤怒地大吼道:“够了!黄一鸣,你给我闭嘴!”
黄一鸣瞥了眼站在椅子上,正朝自己吹胡子瞪眼的黄大同,这位七叔在他们黄家的地位并不高,所以他虽然不愿与家中长辈起冲突,却也不怕,更何况这件事关乎自己的面子,不管怎样他都要将那玉髓弄到手。
黄一鸣右手握拳,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然后一脸倨傲地向李轻尘道:“我黄一鸣是谁,不用我自己说,这整个清源郡都知道本少爷的名字!我话就放在这儿,这东西我要了,你今天让给我,我们俩就当是交个朋友,不然,哼哼!”
李轻尘低下头,看向已经绕过了桌子,正拦在黄一鸣身前的黄大同,这位当铺掌柜朝着李轻尘一拱手,又深深地鞠了一躬,满怀歉意地道:“家中孩子不懂事,惊扰了
客人您,实在是万分抱歉,您放心,这东西我一定给您留着。”
说着,他又朝着门外大喊道:“老忠,快送客人出去吧。”
李轻尘扶了扶头上的斗笠,遮住了脸,朝着黄大同抱了抱拳后,便跟着门外等待的那名高大武人一起走了出去,而黄一鸣则被黄大同拦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房间里的叔侄二人争吵不断,李轻尘也只当没听见。
出了当铺,到了门口,过去本是外乡武人一路游历至此,却因一次错身而过,爱上了一位黄家旁系女子而选择留下,最终不但与心上人喜结连理,生了两个极可爱的女儿,还在黄家当了十多年的供奉,故而也算黄家自己人的李忠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李公子,算我厚脸攀个交情。咱俩都姓李,也算半个本家吧。刚才那位,是我们黄家的大少爷黄一鸣,其实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心不是坏心,就是做事不喜欢过脑子。他要这东西我也能大概猜出原委,定是拿去讨好某家姑娘的。算我多嘴,李公子若不是真需要此物,我看不妨让给他,事后黄家定有补偿。嗯,请您千万不要误会,我就是这么一说,不知李公子您意下如何?”
李轻尘暗道,其实我这姓是那幽州镇武司里看库房的老头儿跟着大洛皇室的姓取的,说是到了外面好跟人攀交情,不至于饿死,却没想,一直过了十六年,这才终于第一次发挥了它最初的作用,不禁觉得颇为有趣,同时又有些黯然神伤。
他听得出对方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希望他别为了一时置气而和黄一鸣起了冲突,并且对方从头到尾都是好意,绝无半点仗势压人的意思,为妨他误会,这个汉子差点没把脑袋都挠秃了皮。
李轻尘咧了咧嘴,不提刚才那位有些横的大少爷,无论是黄大同,还是这位李忠,都算是他生平少见的,对陌生的外来人也都抱有好心的真好人,心中顿时亲近了许多,但事关三三的性命,依然婉言拒绝道:“多谢您提点了,不过这玉髓,我是真有用,万不能割爱,请您谅解。”
李忠识趣地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不再多劝了。总之请您放心,当铺有当铺的规矩,您是交了定金的客人,黄七其他的不说,这东西一定会给您留着的。”
李轻尘最后向其抱拳之后,便转过身,大步离去了。
过了好一阵,一脸愤愤之色的黄一鸣才从里面走了出来,黄大同为了防止他去找李轻尘的麻烦,所以特意留了他一会儿,这厢刚出门,迎面便碰见了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
此人身穿暗红色长衫,外套紫金绣花半臂,腰悬玉带,手持折扇,身后跟着一人,瞧着却不像是奴仆的样子,此人一见黄一鸣,便开口挑衅道:“哟,黄雀儿,这是怎么了?又挨你那摸着天的叔叔的骂了?”
说话这人乃是林家的二少爷,林涧。
黄一鸣的名字因取自《韩非子·喻老》一文,其曰:“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所以这“黄雀儿”一词也是由这里生出的,专为取笑他的诨号,另外那“摸着天”,亦是笑话黄大同身高不过五尺,这二人一向不对付,故一见面便出言相讥。
黄一鸣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不说,还白白挨了一顿训,如今见了这平日里的宿敌,顿时更不高兴,当即冷笑道:“谁准你来我们黄家地界的?小心老子等下把你狗腿打断了丢街上爬回去!”
林涧一听这话,“啪”地一声收起了手中折扇,下半身不动,只向前伸长了脖子,挑衅道:“来来来,今天你打你爹一个试试?你爹我就站在这给你打,你敢么你?”
黄一鸣这大少爷哪里能受得了这个气,当即冲上去便是狠狠一脚,可还没等踹倒那该死的林二,却忽然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自己反倒先飞了出去。
眼看黄一鸣就要落地,却听一声厉喝响起,更有一道人影从内闪电般地飞出,伸手接住了黄一鸣。
“谁敢伤我家少爷!”
林涧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是谁来了,当即缩回脖子,站直了身子,身后之人给了他无穷底气,哪怕见着了这位黄家有名有姓的外姓高手也不怯场了。
他一摆折扇,轻轻摇动,自觉真有几分泰山崩于眼前亦可谈笑自若的大将风采,口中道:“你黄家人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打人,怎么,还不许我还手了?笑话!”
黄一鸣武道资质其实不俗,虽然因家中过分宠爱,故而不甚勤奋,但架不住黄家有钱,硬生生靠堆也给他堆到了六品入境的修为,如今已有几缕真气护体,再加上对面那人并未下死手,李忠又来得及时,故而没受什么伤,可大少爷脾气这下去是上来了,立马指着对面大喊道:“忠叔,给我打!”
李忠却没惯着这位大少爷,他要是今天对林涧出手,结局可能就是导致本已休战多年的林黄两家再度血拼,故而只是皱眉问道:“你们林家与我们黄家久不来往,林少爷今天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林涧闻言,轻哼一声,忽然甩出了一张请帖,却被李忠轻松接在手中,林涧随即朗声道:“明晚戌时,城中醉花楼,恭候黄家主大驾光临!我话已传到,至于来不来,都是你们自己的事!”
醉花楼乃是郡城正中央的一处酒楼,算是平日里城内各大势力议事之所,毕竟要想邀请某一方去其他几方的地界实在是太难,谁都会有着防人之心,故而几方势力早些年在商定之后,合力出资建起了一座醉花楼,高达五层,从上面可以直接看到远处的海景。
李忠抓着那封烫金请帖,望着林涧大步离去的背影,尤其是想到这林二少先前那极有底气的嚣张模样,心情顿时变得沉重了起来,一阵海风刮过,他仰起头,竟生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第三百三十九章 赌坊取钱去
李轻尘想出的找钱法子很简单,那就是赌坊。
以他堂堂神意境的强横修为,完全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操纵一切,这根本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一出黄家当铺后,他便直接跑去了城西白虎帮辖境内的一处赌坊。
口碑最好的巨鲸帮乃是由一群本地穷苦渔民们聚在一起成立,故而在城东是不允许设有赌坊这种害人东西的,而黄家手下虽设有赌坊,但黄大同与李忠二人给他留下的印象极好,他李轻尘是个善恶分明的人,如果赚他们黄家人的钱,再去买黄家的东西,倒不如直接明抢来得快,故而才挑中了这白虎帮。
走在路上,李轻尘便暗中用真火将金子给融了,这是避免太过惹眼,被人盯上,徒生事端,最后就只取了一小块金子兑换成了铜钱,虽然清楚对方的秤有问题,克扣了起码三成,李轻尘却也不以为意。
反正亏的也是从你们这赚回来,没区别。
赌坊里人满为患,乌烟瘴气的,十分喧闹。
这倒也不奇怪,无论什么地方的赌坊,里面的客人都永远不会少,毕竟大多数人活在世上,本就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地过日子,哪怕明知道十赌九输,可只要能得一时之快乐,或者为了那个根本就不可能的“万一”,也愿意硬着头皮往上撞,纵使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只盼着一朝发达了便收手,殊不知只能越陷越深,最后落得个债台高筑,含恨而终。
也难怪曾有一位商家子弟说,幸亏这世上的傻子多,不然挣谁的钱去?
这座赌坊的占地极大,并且分上下两层,里面各种赌博的法子,可谓是应有尽有,从斗鸡斗蛐蛐到投壶掷箭,另外还有猜铜钱的正反,谓之曰“关扑”,以及“掩钱”,也就是抓一把铜钱,让人猜具体的数目或是单双,更有马吊,骨牌等等,不一而足,看得人是眼花缭乱。
不过不用担心,规则都很简单,或者应该说越是简单的,譬如斗蛐蛐斗鸡之类的,旁边围着的人反倒越多,叫声也最激烈。
不过,这些法子都很容易被人动手脚,若是以神意或真气暗中操纵,也容易被人看出一些蛛丝马迹,毕竟这赌坊都开了这么多年了,基本的眼力还是有的,故而李轻尘最终还是选了猜骰子。
钻进人群,硬生生地挤到赌桌前,以他的肉身,就算不用真气防护,三品以下的武人手持利器都难以破开其防御,这挤开两个眼眶发黑,嘴唇发白,都已不知熬了几个日夜的汉子那自然是轻轻松松。
那两人被人挤开后,也是十分不忿,尤其在看到李轻尘十分年轻,更是极为恼怒,彼此对视了一眼后,正要联手把这不懂规矩的臭小子给丢出去,可是不知怎的,脚下忽然一滑,反而一下栽倒在地,半天都爬不起来,最后竟被赌坊里的人给直接抬了出去。
这自然是李轻尘在暗中捣鬼,不需要
动用真气或是神意,光是使巧劲便足以带倒这两个普通百姓了,再者看这二人的模样已生死相,若是再不出去,恐怕就要猝死在这了,倒也算救了二人的性命。
半圆形的赌桌后面,一穿着清凉的妙龄女子伸手扣住两个骰盅,正娇滴滴地催促着围在外面的赌徒们赶紧下注,那些赌徒们一个个看得是两眼发直,一边将自己好不容易赚来的铜钱丢下,一边还趁机与那女子说着些不着调的荤话。
那女子不但不在意,反倒故意抛出媚眼,与客人们调笑着,这自然又是赌坊的手段,无非就是刺激这些赌徒们,一旦热血上涌,做事便会冲动,加之这种有意无意的暗示,赢了钱,就能与美人大被同眠,自然是不输个干干净净都不会走。
李轻尘看也不看那女子,而是盯着面前的桌子,只见上面用醒目的白线划出了一个个大小不同的区域,除了最基本的压大小外,还有具体的点数等等,不一而足。
当年他还在幽州的时候,就属猴子最喜欢这些吃喝玩乐的玩意儿,也爱跟他讲,所以他虽然没有真正去城里的赌坊玩过,却清楚赌坊里的玩法,纵然每个地方规矩不同,但大同小异,区别不会太大。
不过话说回来,以神意境的修为跑来赌坊找钱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他一个了,毕竟这等修为不管去哪儿,那都是绝对不会缺钱花的。
李轻尘外放神意,“看”了眼那骰盅里的数字后,却没有直接选择去压具体的点数,那样太过张扬,而是只压了大,并且一次性也没压上太多,象征性地而已。
开了之后,自然是毫无悬念地赢了一小笔,赌坊里灯火通明,却没开窗户,故而不知具体的时辰,但李轻尘自己心里却有数,如今时间已经不早了,本打算再演会儿戏,偶尔输上几把,避免被人盯上,却也只好作罢。
几个来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李轻尘便已经赢了极多钱,中途甚至还特意跑去换了一次金子,虽然明知道那金子里掺了杂质,却也懒得理会,不然总不至于打上一场。
而旁边一些赌徒们看这小子竟是一直在赢,反应过来之后,不管是什么原因,也都跟着他一起押注,敢反着押的寥寥,要么是赌坊自己的托儿,要么就是不服输的,但那毕竟也是少数。
就在李轻尘下手压了“小”,而其他人也全都跟着压小的时候,却有一个相貌粗犷的灰衣汉子突然扒开了人群,一把按住了李轻尘的肩膀,暗暗使劲,同时大喊道:“侄儿,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玩耍,你娘出事了,快跟我回家吧!”
不由分说,便将李轻尘往外拽,旁边那些赌徒见状,却也不以为意,只是有些可惜对方走得实在太早,没能跟着多赢一些。
不必多说,这就是赌坊的人出手了,赌坊当然允许人赢,毕竟赌坊赚钱靠的是庄家抽成,桌子上的钱实际上是两边人来回倒,倒着倒着就全进了庄家的口
袋,却不允许人一直赢,尤其是李轻尘这样带这其他人也跟着押注的,更是要不得。
尤其那摇骰子的女子也不是一般人,而是受了白虎帮训练,手法极好,骰盅底下更有机关,完全可以由她自由地操纵大小,进而操纵赔率,可今天却是不知为何,竟全失了灵,几番下来,赌坊已经在赔钱了,这还了得,故而立马派了人来抓李轻尘。
李轻尘这边手脚麻利地收起了钱,也不反抗,就任由着那汉子将自己拽了出去,可眼看着此人带自己离开的方向竟不是出去,而是要去赌坊的更深处,不想生事,肩膀轻轻一抖,便震开了那汉子的手,随即揣着钱便夺路狂奔,他脚下极快,几下便已经冲了出去,待得赌坊的人反应过来追出去,又哪里能瞧得见他的影子。
巷道里,李轻尘略微清点了一番,加上原本的本金,以及压在黄大同那的定金,还差最后五锭金子,叹了口气后,只得又转头钻入了下一座赌坊。
不消片刻,赚到了两锭金子后,不等那赌坊的人来找自己,李轻尘便如游鱼一样钻入人群,直接离开了,等到他如法炮制,赚足了钱,又从第三座赌坊里出来的时候,门口竟已有五个彪形大汉在等着了,人人都露着胸口,上面纹着一颗狰狞咆哮的虎头,而领头那人则是纹的一头满是杀气的下山虎,显然在白虎帮里算个小头目了。
此人在这郡城里也的确算是一方好手,当下堵住李轻尘的去路后,双手抱胸,冷哼道:“小子,我们也不为难你,要么,你乖乖地把钱全吐出来,再说说你究竟是怎么能次次押中的,我们就放你走,要么,我们就把你剁碎了丢去海里喂鱼!”
他们看李轻尘长得年轻,只当是个精通赌术的,哪里会想到他乃是凭借着自身神意直接“看”去,故而次次都能押中,并且赌坊的人也没法暗中捣鬼。
李轻尘微微皱眉,正要直接撞开几人,赶回黄家当铺取了玉髓再说,却忽听一声厉喝在几人身后响起。
“终于找到你小子了!”
李轻尘抬起头,就见那黄家当铺见过的黄一鸣气势汹汹地冲上来,李轻尘本还当他身后跟着什么护卫,却发现这黄大少竟是一个人找来,他这才明白李忠先前说的“不过脑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领头那人一回身,便瞧见了朝这边跑过来的黄一鸣,顿时眉头微蹙,也不知这脑子缺根筋的黄大少是什么意思,却依然拦在中间,沉声道:“黄少爷,这人在我们赌坊里偷了钱,等我们之间的事了了,之后您爱做什么做什么,不过在这以前,还请您耐心等着。”
黄一鸣停下脚步,疑惑道:“偷钱?”
旋即他便大怒道:“原来你这小子根本就买不起!我呸!真是白白耽搁本少爷的时间,快,你跟我去找我七叔说,让他赶紧把那东西给我!”
说着,便要过来拉李轻尘。
第三百四十章 黄家大少爷
赌坊门口,黄一鸣不由分说地挤开了几个拦路的彪形大汉,一把拉住了李轻尘,同时压着嗓子急声道:“老子今天好心救你一命,回头你得跟七叔说,让他把东西给我!”
李轻尘闻言,一时愕然,他万万没想到这脑子里缺根筋的黄大少竟真看出来了事情不对,却没曾想他竟又立马埋怨道:“你说你偷谁的钱不好,偷白虎帮这帮恶人的,你怎么不偷我的,老子有钱啊!”
话音刚落,拉起李轻尘,转身欲走的黄一鸣便被那领头的汉子给按住了肩膀。
“黄少爷,您在说什么呢?”
黄一鸣深吸了一口气,一下转过身来,一手叉着腰,表情无比嚣张。
“怎么了?这小子也偷了我们黄家的东西,老子是来抓他回去问罪的。怎么,就凭你们几个小喽啰也敢来拦老子?不是我吹,我这一拳下去,那可是要命的!”
后面几个彪形大汉彼此对视一眼,顿时都觉得有些棘手。
白虎帮与黄家之间虽然没什么交情,但也没积下什么仇怨,平白招惹了这位黄家的未来家主实在是没必要,何况他们也不傻,到时候真要出了什么事,白虎帮还不是会把他们推出去顶罪,可那小子从赌坊里赢走的钱实在太多,若不将他抓回去,也没法跟上面交差。
就在这几人觉得两难之际,最后还是那胸口上纹着一头下山虎的大汉冷笑了一声,道:“呵,黄少爷,我劝您还是赶紧闪开,不然等下伤到哪儿,那可就不好了。”
没想到黄一鸣竟然毫不畏怯,反倒学那林家二少爷林涧一样伸长了脖子,叫嚣道:“来来来,今天你动我一个试试,今天你要弄不死我,哪天你回家被人敲了闷棍,扒了裤子吊在城头给人看光了可别后悔!”
李轻尘在一旁听得是直翻白眼,暗道这黄家大少爷着实不怎么样,瞧瞧人家刚才是怎么威胁的,那都是剁碎了往海里喂鱼,你倒好,敲人闷棍扒人裤子,真是上不得台面。
话音刚落,那领头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伸手便朝着黄一鸣抓来。
他乃是五品大成的扎实修为,而且是打出来的五品大成,与这半吊子黄大少可不一样,就这一品之差,自己便足以轻松制住他,让手下人把那戴斗笠的小子带走之后,再放了黄一鸣就行,只要黄一鸣不受伤,黄家也没理由生事,上头更不会怪罪自己。
这边黄一鸣眼看对方竟真要动手,却是一下子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他虽有几分修为在身,却哪儿真的跟人动过手,这境界其实也都是虚的,见对方那一副杀人如麻,凶神恶煞的模样,顿时就已经软了三分,如今黄家少主的身份又吓不住对方,黄一鸣也没辙了,只能抱着脑袋大喊道:“好汉饶命!有话好好说!”
抱着脑袋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对方的手落下,黄一鸣试探性地睁开了眼,竟发现眼前那帮耀武扬威的彪形大汉竟然倒了一地,都在发出
痛苦的呻吟,尤其是那个先前领头的,更是捂着肚子跪在自己面前,再往远处看,那个戴着斗笠的小子已经走远了。
黄一鸣见状,顿时又来了精神,一巴掌拍在了领头那汉子的脑袋上,大笑道:“让你跟本少爷动手!真是给你胆了!”
捂着肚子跪在地上的汉子扬起头来,恨恨地看向黄一鸣,咬牙切齿地道:“臭小子!”
眼看着对方竟然又要站起来,黄一鸣怪叫一声,赶紧朝着李轻尘背影快步追了过去,一边跑,一边还大声呼喊着:“大侠,等等我,等等我啊。大侠!大侠!”
李轻尘本不欲与这位黄大少产生什么纠葛,只是此行却是要去黄家当铺,更何况之后若是要找船出海的话,恐怕还得拜托黄家帮忙,想了想,便停下脚步,转过身,冷冷地道:“别说出去,记住了吗?”
黄一鸣瞪大了眼睛,大气都不敢喘,只是不住地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轻尘见状,不由得叹了口气,无奈道:“跟上来吧。”
不是其他,只是怕白虎帮的人找这黄大少的麻烦,还是先将他带出城西再说。
黄一鸣面露喜色,赶忙走上前来,却又故意落后了半个身位以示尊敬,然后搓着手,很是激动地道:“大侠,你,啊不,应该是‘您’,大侠,您到底是什么修为啊,我看您好像跟我差不多的年纪,刚才怎么就一下把他们都放倒了?”
李轻尘不答,只是埋头赶路,黄一鸣却不以为意,在他心中,闯荡江湖的大侠就应该是这样,冷如冰,寒如雪,不苟言笑,但出手的时候却是疾如风,迅如雷,就跟刚才一样,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已将敌人轻松撂倒。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怎一个“帅”字了得?
黄一鸣不禁觉得李轻尘的背影变得愈加高大,心中十分钦佩。
“大侠,刚才您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看您都没带兵刃呢,是练的拳脚吗?能不能也传我几招,我不贪心,几招就好。啊,还有,我资质其实挺好的,我爹我娘他们都经常夸我呢。要不这样,我给您打个拳您先看看?如何?”
说着说着,黄一鸣竟然真的直接停下身,就在大街上扎了个像模像样的马步,然后直直地朝前打出了一拳,因为已经有几缕真气在丹田里不停流转,故而瞧着倒也有几分威力。
说来有趣,这黄家的家传绝学好歹也是玄品品秩,而且早年最阔绰的时候,花费了大价钱,从各方收集来了不少绝学典籍,但黄一鸣却是从来都看不上眼,或者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这就好像几百年前那位说出“何不食肉糜”的天子一样,其实不是真傻,而是对于自己唾手可得的东西便觉得别人也同样是唾手可得,故而察觉不到珍贵,如今反倒是对李轻尘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十分好奇,希望能从他手里学来一招半式。
黄大少倒也没错,毕竟李轻尘的年纪瞧着与
他差不多大,却已经如此厉害,那如果不是根骨资质的原因,就必然是绝学上的差异,只是黄大少想不到这一层,他只是单纯觉得对方厉害,就想跟着学两招,却连江湖上最基本的规矩,绝学不传外人都没想过。
眼看着李轻尘一言不发地走远了,黄一鸣只得收起拳架,悻悻地跟了上去,然而这嘴上却还是不停。
“大侠,您要那玉髓是干嘛的呀?哦,我明白了,肯定也是要送给哪个姑娘的吧。哎,我猜对了是不是,是我们清源郡的人吗?是吗?是吗?”
他自己要那玉髓,是因为在别人面前夸下了海口,要送给一位姑娘做礼物,便下意识地以为李轻尘也跟自己一样,殊不知他还真猜对了,只是二人的目的却是天差地别,黄一鸣是纯粹脑子缺根筋,被姑娘卖了还倒给她数钱,而李轻尘却是为了救人。
黄一鸣眼珠子一转,小声道:“大侠,我给您说啊,我呢,其实还有一个妹妹,那可是我们清源郡的第一美人,这可不是我瞎说的,那求亲的都不知道来了多少。我介绍给您,怎么样,以后您就是我妹夫,啊,不是,这个我们单独论就是,不知大侠您意下如何呀?大侠?大侠?”
走了一路,黄一鸣便说了一路,到最后,就连李轻尘也被他叨得烦了,终于忍不住呵斥道:“闭嘴!”
黄一鸣被吓了一大跳,赶忙闭上嘴,可憋了一会儿后,眼看着已经到了当铺门口,却立马又来了精神。
“大侠,啊,不对,您看我这嘴,是公子,公子,您在此稍后,我这就去给您去叫门。”
李轻尘大步走了进去,口中道:“不必了,取了玉髓,我就走。”
二人一前一后地入了当铺,李轻尘忽然眉头一皱,竟发现柜台前还站有一人,而黄一鸣一见那人便调转回来,躲在了李轻尘身后。
柜台前面等待的女子听到动静,立马转过身来,此女瞧着与黄一鸣一般大,明眸皓齿,眉若远山,上衣微粉,但两边袖口都束着,下身亦是穿着一般武人才会穿,方便打斗的黑色阔腿长裤,裤腿也扎好了,在其腰间则是挎着一柄秀气的长剑,一见黄一鸣,顿时娇喝道:“黄一鸣!”
黄一鸣躲在李轻尘背后,缩着脑袋,道:“你,你怎么来了?”
此女正是黄一鸣刚才提到的亲妹妹,黄影影,只是看他这幅畏之如虎的模样,不知道的,还当他才是年纪更小的那个,实在是因为这亲妹妹打不得又骂不得,但偏生爱管自己的闲事,自小便是如此,时常去家里告状,导致黄一鸣后来只要见了她都要犯头疼。
黄影影一拍腰间长剑,喝问道:“黄一鸣,我问你,你为何要来七叔这里闹事?”
黄一鸣正要开口争辩,忽然却想到了,从李轻尘背后又绕了出来,指着李轻尘道:“什么闹事不闹事的,东西是这位客人订的,我怕他不识路,所以亲自护送他去取了银子过来。我警告你啊黄影影,空口无凭你可别污人清白啊你!”
第三百四十一章 炼化白琉璃
当铺柜台旁的侧门一开,高不过五尺,却赢得了李忠这等外乡武人尊重的黄大同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也不看那边正在打闹的兄妹俩,一手撑着门,一手往里邀请道:“李公子,请。”
李轻尘答应了一声后,便立即跟着黄大同一起从侧门走了进去,身后的黄一鸣见状,正要跟上去,却被自家妹妹给拦住了,不得已,只得留在原地继续与她解释着自己并未闹事。
一进房间,李轻尘便已迫不及待地将怀中包着的,从白虎帮手下赌坊赢来的金锭与铜钱全都摆了出来,满满当当的一大堆,几乎将这方本就有些拥挤的桌子剩下的部分全部塞满。
桌后的黄大同见了,也没耽搁,而是立马伸出手,在桌上收拾出了一块空地,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然后从桌上随便捞起一把铜钱,只是稍作掂量后,便放到了空地上。
李轻尘不禁暗道,所谓的熟能生巧,大抵便是如此吧,他也不怕黄大同会克扣,他若想要算个清楚,神意一扫便知数额,任凭你怎么捣鬼都逃不过他这一双眼睛。
黄大同一边只靠单手掂量来计算着铜钱数量,一边攀谈道:“李公子这是去了躺赌坊么?”
李轻尘闻言,不禁疑惑道:“黄掌柜何出此言?”
黄大同头也不抬,只是自顾自地解释道:“李公子若是去取存在钱庄里的飞钱,那么在时间上用不了这么久,也不可能特意去兑出这么多零散的铜钱来,再者这些铜钱上大多连鱼腥味都还有,显然是从那些打渔人身上沾到的,所以我才猜您去的是赌坊。”
李轻尘顿时了然,不禁暗暗佩服这黄大同还真不愧是做这行当的,的确心细如发,随即笑了笑,并未隐瞒,而是坦然地道:“不瞒您说,我确实是去了趟赌坊。”
黄大同又道:“一般人去赌坊,是‘搏运气’,可您不一样,您去,是为‘取钱’,能有这等自信,看来李公子有一手好赌术。”
李轻尘叹息道:“我有位义父,十分好赌,自小便教过我这些,只可惜,死在了异乡,连尸骨都没能入殓,唉。”
言谈之际,黄大同竟已经将所有钱财全都清点好了,这才抬起头,好心提议道:“您去的是白虎帮那边吧?恕我直言,您一个外乡人,赢了这么多钱,白虎帮那边想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李公子您不嫌弃,可来我黄家名下的客栈居住,而且您在我们当铺买下了价值三十金的东西,按照规矩,客栈那边也有会一定的折价,您可以考虑考虑。”
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而且为免李轻尘年轻气盛,不愿来黄家这边避难,欠下人情,所以还特意提出了客栈那边会有折价,化解了尴尬,并留出了商量的余地,不会有丝毫逼迫之意。
李轻尘闻言,眉头微蹙,心知对方乃是一片好意,可略一思量后,依旧委婉地拒绝道:“多谢黄掌柜好意,不过我带
来的东西太多,搬来搬去的比较麻烦,我看还是改日再说吧。”
黄大同听了,也就识趣地不再劝了,又伸手将刚刚串好的半贯铜钱给退了出来,再将早已准备好的木匣子与一枚木牌推到李轻尘面前,解释道:“铜钱兑换金子的话,会有一定的折价,不过依旧多出了半贯,我给您串好了,请您收好,另外,这枚木牌是我黄家的信物,也请李公子不吝收下吧。”
李轻尘伸手收起了那半贯铜钱与装了玉髓的木匣子,看了眼那雕工精美,上面刻有一个古篆字“黄”的木牌,却并不伸手,黄大同见状,赶紧解释道:“请李公子不要误会,只要是在我黄家名下店铺消费足够的,都会赠送此木牌,而持此木牌者,以后只要是去我黄家的铺子,都可以享用一定的折扣。”
李轻尘听罢,这才放心地将那枚木牌收入怀中,随即抱拳道:“既然如此,我便厚颜收下了,多谢黄掌柜照顾,今日暂且告辞,在下改日再来拜访。”
黄大同跳下椅子,快步走到门口,抢先拉开了门,伸手道:“请。”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到门口,发现那黄家兄妹俩竟都还没走,而见着李轻尘出来了,那身着粉衣,腰佩长剑的少女黄影影立马按住了黄一鸣的脑袋,强行让他躬下身,然后满怀歉意地道:“我这哥哥脑子不大好使,先前惊扰了您,还请您多担待。”
李轻尘摆摆手。
“客气了。”
黄一鸣艰难地抬起头来,挤出一丝谄媚的笑意,道:“大,不是,李公子,我来送送您吧。”
话音刚落,就被自家妹妹又把脑袋给按了下去。
李轻尘扶了扶斗笠,依旧直白地拒绝道:“不必了。”
同时更暗中以真气传音:“黄少爷,谨言慎行。”
耳边忽然响起李轻尘的声音,黄一鸣被吓得一抖,旋即又面露喜色,暗道自己果然没猜错,大侠就是大侠,修为比自己可高多了,这一幕看得身旁的妹妹一阵狐疑,不知这脑子缺根筋的大哥又抽了什么风。
------
天已经基本黑了下来,不过南海一带都不怎么守朝廷的宵禁规矩,毕竟天气暖和,不比北方,尤其是沿海,一年四季,温暖如春,就算到了晚上,海风微凉,却也依旧宜人,心中念头一起,自然就想出门走走,所以街上的人依旧不少。
店小二小渔蹲在客栈门口,正愣愣地望着远处渐次分明的天空,从最外围如海水一样的深蓝色,再到略微明亮一些的湛蓝色,然后是有些发青的碧蓝色,最后才是只有一点点亮光的纯白。
那天边浮云朵朵,正顺着海风飞快地移动。
他很喜欢仰望天空,尤其是这时候的天,不比白天的光芒刺眼,也没有黑夜的无边暗沉,就像他自己一样,虽然不够耀眼,但也不至于完全堕落到黑暗里去。
每当这
时候,闲来无事,他总是会幻想着天的那一边究竟有些什么,其实他倒也曾听不少客人讲过走南闯北的故事,但听来的,和自己亲自走过的,终究是两回事,只可惜他一辈子都没出过郡城,甚至都没勇气成为一个水手,跟着一起出海,这辈子大概也就只能多想想了。
忽然间,心情有些郁郁的小渔眼睛一亮,一下站起身来,朝着远处挥舞着手,高喊道:“李大哥!”
李轻尘走近了,方才问了一句。
“小渔,今天客人多么?”
小渔跟着他一起抬步往里走,一边热情地回答道:“来吃饭的都没几个,住店的除了您和夫人,更是一个也没,对了,您要吃什么?我马上让厨房去做,顺便再帮您把下午的碗筷给收拾了吧。”
李轻尘抛出三枚铜钱,精准地落入对方手中。
“嗯,还是跟下午的一样吧,你不急,晚些再来收拾便是。”
小渔攥好了铜钱,忙不迭地点头道:“好嘞,多谢李大哥了。”
李轻尘快步上了楼,没想到刚一推开门,一把锋利的匕首便已经横在了他的脖颈间,李轻尘抬起头,和少女大眼瞪小眼,很是无奈地道:“是我。”
少女收回手中的匕首,撇撇嘴,就这么从倒吊的房梁上跳了下来。
李轻尘见状,摇了摇头,也不敢去说她什么,转身合上门后,一挥手,磅礴的真气瞬间充盈了整个房间,保证外人探查不到此处的情况,然后才开口讲述自己今天的行程以及所闻所获。
“我去了黄家名下的当铺,买下了一枚玉髓,不过那黄家的掌柜也跟我说了,这玉髓分为十年,百年玉,千年玉,至于我们要找的万年玉髓,又名金菩提,就连他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没见过,据他推测,如果真要找,恐怕得坐船出海才行。不过最近浪头大,朝廷又征用了大船对付海盗,所以要等上十四天,我准备趁着这个时间去找游龙派和归海派的人再问问。还有,因为身上的钱不够,我只好去了趟白虎帮的赌坊,他们应该盯上我了,这些事晚些再说吧,我想可以先试试这枚玉髓的效力。”
李轻尘说罢,便从怀里掏出了那黄花梨打造的精致木匣,再以自身真气那那枚玉髓摄出,口中道:“我也不知此物该如何使用,但听那黄掌柜说,可以用真气提炼玉气。你先去床上坐好。”
少女闻言,俏脸微红,却依旧听话地绕过了屏风,乖乖地盘膝坐在了床上。
李轻尘却没那额外的心思去浮想联翩,而是立马屏息凝神,以精纯的神意深入到那枚玉髓之中,再运转体内真气,宛如抽丝剥茧一样,将那玉髓中所蕴含的一缕缕玉气小心翼翼地牵引出来。
这一缕一缕的玉气就好似一根根细线一样,肉眼几不可见,但在神意的感知中,却又切实存在,李轻尘将之引导着,从少女背后的风门穴将其打入。
第三百四十二章 白虎帮杀手
半透明如琉璃般的玉髓中所潜藏的玉气已全被引入了少女体内,在李轻尘自身真气的推动下,顺着一条正经主脉缓缓流淌,朝着其下腹处那一团尤在蠕动的不详血红而去。
随着那一缕缕细如毛发的玉气全被抽出,李轻尘手中所握的玉髓也随之化为了齑粉,然后被李轻尘直接以大日金焰给烧了个干净,没有留下一点残渣与痕迹。
收回了自身真气后,李轻尘赶紧询问道:“怎么样?有感觉么?”
少女盘膝而坐,闭目凝神,细细感受了半晌,方才睁开眼,道:“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李轻尘原本激动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重重地叹息道:“兴许是太小了,这一枚玉髓不过才拇指大小,并且还是最差的十年玉,白琉璃,唉。”
李三三听出了他语气中的自责,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了他,小声宽慰道:“不用急的。”
李轻尘很是焦躁地道:“我怎能不急?只剩下三周的时间,这血毒若是不解的话,你会死的!”
见少女缩在自己怀里,并不说话,李轻尘刚刚提起来的一口气便又沉了下去,转而也伸手抱住了她,眼神逐渐凶厉,沉声道:“不管怎么样,这万年金菩提我一定会找到!明天我再去其他地方问问,若是还没办法,我就去海上找游龙派和归海派,只要能问出消息,就算屠......”
话未说完,便被少女伸手捂住了嘴。
“有些债,只要欠了,就迟早是要还的。我自觉常在罪中,如今有此业报,亦无话可说。”
李轻尘抓住她的手,掷地有声地道:“其他事我都已认命,唯独这件事,我不认命,也决不准你认命!老爷他神通广大,既然他说东西在南海,那我就一定能为你寻见!”
少女闻言,眼中隐现点滴泪花,可最后却又生生地收了回去,只是低下头,小声道:“就这一次,哪怕是为了我,少造些杀业,可以吗?”
李轻尘勉强挤出一丝笑来,道:“当然可以。你瞧,我今天为了买这玉髓,最后可还是乖乖去赌坊赢来的呢。”
话音刚落,门外却是忽然间响起了一阵敲门声,随后便是小渔热情的声音。
“李大哥,我给您和夫人送吃的来了。”
少女刚刚抬起头,心虚的李轻尘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
已经入夜,城东巨鲸帮辖境内一座小客栈旁的巷子口,却是忽然间出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夜里海风吹着,其实是有些凉意的,可来者显然是练过武,所以哪怕穿着单衣也不觉得冷。
这人几次抬起头,朝着那其貌不扬的小客栈望去,正要往前迈步,却又立马缩了回来,几番犹豫之后,正在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想要过去敲门的时候,肩膀上却是忽然间被人轻轻地拍了
一下,吓得那人一蹦三尺高,险些没直接爬上墙。
“唔!”
被硬生生又拽回了地面的黄一鸣,嘴巴被人从后面死死地捂着,他手忙脚乱地挣扎了老半天,才终于发现来人竟然是自己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妹妹,当即一把拍开了她的手,勃然大怒道:“深更半夜的,你吓我做什么?”
黄影影双手叉腰,瞪着那一对圆滚滚的杏眼,正气凛然地质问道:“我还没问你呢!黄一鸣,这么晚了,你不在家睡觉,偷偷跑这里来做什么?”
黄一鸣闻言,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教训道:“你管我?我可得提醒提醒你,我是大哥,你是小妹,最近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看谁敢娶......”
话未说完,他脑门上便被包了铁的剑鞘给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下,疼得黄一鸣赶紧捂着脑袋往后退开,却又不敢大声叫嚷,只好继续压着嗓子,急道:“黄影影!你有病是不是?”
黄影影抬起头看了眼那边的小客栈,冷笑道:“呵呵,黄一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是下午那位李公子暂住的地方吧?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是不是想着偷偷摸摸报复人家?你这个败家子,三十金的玉髓你竟要拿去白送给青楼女子,疯了不是?”
本为偷师学艺而来的黄一鸣赶紧解释道:“哪里的事!我与李大,嗯,我与李公子早已解开误会了!”
黄影影毫不客气地追问道:“那你深更半夜地跑来这里做什么?你那点小心思能瞒过我吗?还不跟我回去!”
黄一鸣清楚自家妹妹是个撞上南墙都不会死心,反倒要把南墙给彻底撞碎的执拗性子,若是不说实话,自己必然会被她一直纠缠,恐误大事矣!
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将李大侠是位极厉害高手的事情说出去时,黄一鸣眼角余光一瞥,脸色一变,猛然间上前捂住了妹妹的嘴,拉着她紧紧地贴在旁边的墙壁上。
黄影影不解其意,当即狠狠地一口咬在他手上,疼得黄一鸣差点没直接叫出声来,他只能一边咬着牙,一边不断地朝旁边扭头示意。
黄影影看着黄一鸣这古怪的样子,似乎是真有急事,赶忙顺着对方脑袋所指的方向看去,此刻正值头顶乌云飘过,黑咕隆咚的,看不大清,只能隐约瞧见有约莫五六个人影,正悄无声息地朝那件小客栈摸过去。
黄影影满脸疑惑地转头看向黄一鸣,黄一鸣又瞧了一眼后,方才拉过妹妹的手,在其手心写下了一个“白”字,少女聪慧,瞬间会意,立马便要拔剑直接冲出去,却被吓了一大跳的黄一鸣赶忙伸手拉住,着急地不断摇头。
这黑灯瞎火的,谁会管你是什么黄家大少爷,大小姐,你黄影影平日里欺负我这不还手的哥哥还行,难道真当别人也是会站在原地让你打的出气筒?
黄影影不解其意,只当是黄一鸣这胆小鬼害怕了,顿时面露不屑之色。
自小便极其向往那江湖绘本里描绘的,走南闯北,行侠仗义的女侠客,故而急公好义的黄影影正想丢下黄一鸣往外冲,却听黄一鸣在其耳边急切地低语道:“偷袭!偷袭!”
黄影影略一思量后,觉得若是大英雄,也当有勇有谋,这背后偷袭虽不是大丈夫所为,但如今敌众我寡,倒也不妨一试,这才绝了直接闷头往上冲的念想。
二人小心翼翼地躲在仅仅几步之遥的巷子里,眼睁睁地看着那帮人无声地从外面撬开了门,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黄家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后,赶紧也跟了上去。
没想到,二人才刚刚跨过门槛,便一脚踢在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走在最前面的黄一鸣被吓得赶紧绕到了妹妹身后,而眼前一片漆黑,二人一个是前几天才破镜的六品,一个如今还是个七品武人,什么也看不见的情况下,顿时慌了神,黄影影甚至紧张得直接把剑给抽了出来。
正在这时,脚下忽然传来了一声有些痛苦的轻咛声,黄一鸣眨巴了两下眼睛后,方才发现自己刚才踢到的竟然是一个人,吓得他连想也不想,赶紧便抓起黄影影腰间的长剑,胡乱地打了过去。
“嘭!”
一个人睡在一楼大堂临时拼起来的桌子上,听到门口传来细碎的动静,还当是闹老鼠的小渔刚睁开惺忪的睡眼,起身走到门口,就被人直接给打晕了过去,在被黄一鸣不小心踢了一脚后,稍微清醒了一些,却又被慌了神的黄一鸣一剑鞘敲在了头上,当下再度昏了过去。
黄影影此刻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禁伸手连连拍打黄一鸣,同时不忘压着嗓子呵斥道:“傻子!这是这里的店家!你闹出这么大动静,刚才的人肯定都听见了!”
黄一鸣一听这话,当下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扯开嗓子喊了起来。
“李大侠!有贼人啊!李大侠,李......”
话未说完,一阵犀利的风声掠过,一声巨响之后,旁边的墙壁上开了个大洞,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已经擦着二人的头发飞了出去,紧接着又是几个人影从楼上飞出,转眼之间,墙壁上便又开了几个大洞。
恰逢乌云飘走,明媚的月光洒落人间,已经被吓得呆住的黄家兄妹俩转过头,看着那几个浑身是血,倒在地上之后,尤在微微抽搐的壮汉,还未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在这时,楼梯处响起脚步声,二人一下子惊醒过来,这次黄一鸣倒是鼓起了几分勇气,手握剑鞘,挡在了自家妹妹面前,带着几分颤音地喊道:“我,我是黄一鸣,我爹是黄震南,我娘是许颖,我二叔叫黄,啊,你,你别过来啊,你再敢过来,我,我爹是不会放过你的!”
李轻尘一只手拖着已经被自己随手毁去了丹田气府,武道之路彻底断绝的白虎帮杀手走下来,看见了瑟瑟发抖的黄一鸣后,皱了皱眉。
“怎么又是你?”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眼误终身
黯淡无光,漆黑一片的客栈中,胆子本就不算太大的黄一鸣在听到二楼处响起的动静后,吓得连腿都在微微发颤,却依旧强撑着没有逃跑,而是手持剑鞘,挺身挡在自家妹妹面前,大声威胁着为自己打气。
直到听见李轻尘的声音后,他才终于松了口气,随即兴高采烈地喊道:“李大侠,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李轻尘摇了摇头,随手将提在手中的汉子顺着墙壁上的破洞直接给丢了出去,而他亦随之化作一道残影,竟是后发先至,更快落地。
皎洁的月光下,那白虎帮的杀手竟是凶性不减,饶是已经身负重伤,却挣扎着还想再爬起来,继续挥拳,然而,在被李轻尘轻轻一脚点在下丹田处后,他再也忍不住,骤然惨叫一声,一下失去了力气,扑倒在地,整个身子都如那离水太久的大虾一样,微微地抽搐着。
不光是用来储存真气的中丹田,这次就连储存气血的下丹田也一并废掉,留不住气血,日后身体只会变得越加羸弱,最后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
这种惩罚已经足够惨烈,甚至可以说比直接杀了对方,都更让这些曾单纯以自身武力混迹江湖的人难受,因为要不了几年,他们会连往日随意欺压的百姓都打不过,这种落差,足以彻底毁掉一个人。
李轻尘冷冰冰地道:“你应该感到庆幸,因为今天刚有人跟我说了,要我少造些杀业,所以我留你们一命,顺便,替我回去转告你们那什么帮主之类的,再要烦我,我就屠你白虎帮满门,不信的话,你们大可以试试。”
说完,李轻尘便转过身去,瞥了眼依旧躺在门口,已经昏了过去的小渔,默不作声。
黄一鸣见状,稍微愣了一下后,立马醒悟,丢下剑鞘,将其从地上给搀扶了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揉着他脑门上刚鼓起的大包,一边尴尬地道:“这帮白虎帮的王八蛋,还真是胆大包天!妹妹,你说是不是?”
李轻尘懒得理会黄一鸣,轻轻一弹指,一股精纯的真气注入小渔体内,后者立马悠悠转醒,脑门上的淤血亦随之化去,他睁开眼,望着墙壁上触目惊心的大洞,再看向外面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互相搀扶着彼此往回走的汉子们,震惊得连舌头都打结了。
“李大哥,这,这......”
李轻尘无奈一叹,道:“抱歉,但我会赔的。”
说完,他抬步正要上楼,可手中捏住了那枚由黄大同给出的,作为黄家信物的木牌,低头沉思了几息后,忽然转过头,朝着正准备偷偷离开的黄一鸣道:“明天早上早些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黄一鸣一听,眼睛一亮,只觉是峰回路转,当下忙不迭地点头哈腰道:“好勒,李大侠。”
------
中原一带的百姓们,多是以鸡鸣为号,算准时辰下
床,然后开始一天的繁忙劳作,可南海一带却颇为有趣,这天边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已有许多海鸟于天空之中滑翔而过,鸣叫不断,倒比打更的更守时。
已经收拾妥当的李轻尘走下楼,本蹲坐在大门口,望着墙壁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大洞发着呆的小渔听到动静后,赶紧站起身来,看向从楼上走下的李轻尘后,却是一下子变得拘谨了许多,不光如此,他更是立马低下了头,将肩膀都缩了起来,嘴上磕磕巴巴地问候道:“李大,大侠,晨,晨安。”
李轻尘听了,不觉有些感慨。
从颇为亲密的“李大哥”,变为有些疏离的“李大侠”,仅仅就只是一夜的功夫罢了。
不过,纵然是相交多年的好友,若是有朝一日忽然掌握了足以主宰他人生死的权势或力量,也会让人由衷地感到不自在,更何况是他这仅仅只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故而小渔的反应毫不奇怪,试问这一辈子都待在家乡小城的老实少年,在见到了门外那一滩还未清洗干净的血后,又怎能不怕呢,若他表现得镇定自若,李轻尘反倒要怀疑此人的身份了。
倒无丝毫怅然之色,毕竟他本也不想与外人产生过多的交际,尤其是这热情好客,平平凡凡的店家小二,与自己这危险的人生相比,已足算是岁月静好,一旦和自己沾染上什么关系,平静的生活被打破,才是真正的灾难。
想到这,李轻尘的脸色不由得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作回答,然后便走到了门口,深吸了一口晨间清新空气的同时,恰逢激动得一夜未睡,已迫不及待地从城北自家宅子赶来的黄家兄妹俩。
黄一鸣依旧是那副模样,十分雀跃,隔着老远便已开始摆手示意。
“李大......”
一个“侠”字还未能说出口,腰杆上便重重地挨了身旁妹妹的一击肘击,疼得黄一鸣腿一歪,差点直接栽倒,不等黄一鸣发作,黄影影便埋怨道:“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难道一定要嚷得大家都听见了你才高兴吗?”
黄一鸣本欲发怒,可一听这话,顿觉有理,只好脸色讪讪地跟在自家妹妹身后,一起走了过去。
只是少女越是靠近,便越是春心萌动,怦怦乱跳,这脚步竟是变得越来越慢,心中更是一团乱麻,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先前在当铺的时候,自己不会给他留下了刁蛮任性的不好印象吧,如果是的话,那如今自己又该如何才能挽回呢,自己今日可是特意描了眉,涂了胭脂,会不会好看一些呢,等下要怎么开口才好呢?
种种少女心思,殊为可爱。
倒也无怪她一见倾心,盖因这位李四海李大侠真是完美符合了她心中对于江湖大侠的一切憧憬,生得玉树临风,又兼有一身厉害的上乘武学,不惧黑恶杀手,三拳两脚打败了对方,却又不取人性命,
为人虽然神秘,但又不让人觉得古怪,而且性子极好,哪怕是对一个普普通通的店小二,依然是客客气气,恪守礼节,这从头到脚,简直每一处都在不停撩动着少女的春心。
黄一鸣倒未注意到自家妹妹的古怪,走得近了,方才邀功似地道:“李大侠,来之前我便已经遣了家中的仆人,一会儿便有人来修缮这客栈,耽误不了他们的生意!”
李轻尘微微颔首,暗道这小子在关键时候倒还有几分心细之处,旋即抱拳道:“这个情,算我李四海承黄家的。”
黄影影本走在黄一鸣前面,如今却反而落在了后面,在深吸了几口气后,总算是平复了纷乱的心境,嘴角慢慢翘起一个弧度,露出一个自认为不会太过亲热,让对方反感的满意笑容后,正要张口,却忽然见到一位身段窈窕,头戴幕篱的女子从自己心心念念的李大侠身后走了出来,与之并肩而立。
黄一鸣也瞧见了那位头戴幕篱的女子,顿时露出了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赶紧趁热打铁道:“李大侠,何不如去往我黄家客栈居住,地方也宽敞一些,而且我敢向您担保,白虎帮的人绝不会再敢来叨扰您。”
李轻尘这次并未拒绝,而是道:“我亦正有此意。”
李三三一抬头,隔着幕篱,目光与对面神情有些呆滞的少女碰撞在了一起。
曾经的她,是个不知感情为何物的杀手,如今的她,却已经大不同了,况且只要是女人,在这种时候,直觉总是十分的敏锐,故而哪怕曾几度与李轻尘坦白心意,但在平日里却因性格使然,依旧表现得十分冷淡的少女,这次竟是主动挽起了李轻尘的胳膊,酝酿了一下后,方才使出从未用过的柔弱声线道:“我,我们要搬走么?”
李轻尘身子一僵,转头瞥了眼身旁挽着自己的少女,不禁暗道这究竟是血毒复发了,还是被什么厉害的高手夺舍顶替,怎么从动作到声音,甚至连语气都完全变了。
正在犹豫之际,腰间便已经狠狠地挨了一下,虽然李三三如今动不了真气,这一下无异于蚊子轻咬,但李轻尘依旧立马醒转,赶忙点头道:“是啊,我自己惹出来的麻烦,总不能牵连别人。”
黄一鸣一听,顿时鼓掌道:“好!不愧是李大侠,这话说的在理。没关系,李大侠,我们黄家不怕麻烦,您放心住就是,对了,您有行礼没有?我去给您拿!”
说着,就要往客栈里钻,却被李轻尘一手揪着脖领子又丢了回去。
“不必了,直接去吧。”
言罢,他方才转过身,朝着依旧有些揣揣不安的黝黑少年,十分歉意地道:“给你们惹出这么大的祸,还请见谅!”
小渔惊醒过来,有些羞赧地挠了挠头,小声道:“没,没什么,李大,李大哥,您千万注意安全!”
李轻尘微微一笑,一抱拳,算是作别。
第三百四十四章 授拳黄一鸣
一到了城北的自家地盘上,黄一鸣那嚣张跋扈的黄家大少爷的气势顿时就起来了,当即呼喝着让人赶紧腾出最好的房间来,却被李轻尘伸手制止,最后只选了一处两进的房间,单独隔出了会客厅,餐厅与卧房罢了,不过相较之前的小客栈,已经很是宽敞了。
望着黄大少那热情澎湃,忙上忙下的模样,李轻尘摇摇头,他哪儿还不知道这黄大少怎么想的,不愿耽搁,赶忙开口道:“一鸣啊,别忙活了,过来吧,我有话要问你。”
黄一鸣刚与两个下人合力将一面刻着鸾凤和鸣的玉屏风搬进房间,听到李轻尘叫他,抹了把头上的汗后,赶紧凑上前来,搓着手,很是期待地问道:“怎么了,李大侠,您终于要传我一招半式了么?”
李轻尘道:“教你几招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得先向你打听一些事。”
黄一鸣一听,立马一手握拳,一手化掌,重重一撞,发誓似地大声道:“李大侠但问无妨,一鸣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
李轻尘一阵龇牙咧嘴,赶紧先道:“首先,我不是什么大侠,你莫要再如此相称,我很不喜欢。第二,我要问你的事,是关于游龙派与归海派的,不知你对他们了解多少?”
黄一鸣忍不住大笑道:“李大侠,这你就......”
李轻尘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黄一鸣吓了一跳,慌忙改口道:“李兄,李兄。我给你说,这你就算是问对人了,这清源郡城几大势力里,就属我们黄家和这两派的人来往最多!毕竟他们也是人,也得吃饭嘛,所以一直都是委托我们黄家代为采买所需之物,并且送上岛的。”
李轻尘一听,顿时就来了精神,追问道:“哦?可否细讲?”
黄一鸣道:“当然可以!不过我得说清楚,其实我资质也很好,只是我爹不让我去罢了,你不信的话,你看我给你打两拳试试。”
说着,便要从座位上站起,却被李轻尘又强行给按了回去。
“你就详细说说游龙派和归海派的情况就行。”
黄一鸣见状,很是失望地坐了回去,清了清嗓子后,方才道:“好吧好吧,其实也没太多好讲的,这两派呢,百余年前其实是一家,后来不知道怎么,反正忽然就分家了,这些年一直打来打去,但是派内的人太少,据我爹说,这两派加起来都不够四十个,不过实力都很强,听说还有正心境的武人坐镇呢。要知道在我们清源郡,最厉害的也才神意境罢了,所以两派的地位一直很高,不过他们平常都住在岛上,一般人如果没有指引的话,也找不到他们。”
李轻尘道:“其他人没办法,但你们黄家一定有办法联系到他们,对不对?”
没想到黄一鸣这次竟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皱了皱眉后,便忽然闭口不言了。
李轻尘见状
,暗道这黄大少人的确脑子缺根筋,但在关键的问题上却不傻,不得已,只好坦诚相告,道:“实不相瞒,我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跑来你们清源郡,就是为了求取玉髓为我妻子治病而已。但昨日那枚白琉璃你也见了,不过是最低的十年玉,效力太差,我还需要年份更久的玉髓,但在清源郡若是找不到的话,我想也只能求助于长居海上的归海派与游龙派了,我所言,句句属实,请你务必相信。”
若是以往,他自不会将这些隐秘之事全盘托出,毕竟这无异于是将自己的把柄拿捏在对方手中,但在听到清源郡最强者也不过只是神意境后,他却是放下心来。
若谁以为可以靠着玉髓拿捏自己,那自己定然会让他体验下什么叫做真正的无间地狱,毕竟,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黄一鸣一听,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心中竟很是自责,双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自己大腿上,无比惭愧地道:“原来李兄是要用玉髓给妻子治病,想我竟然还要与你争抢,我这,唉,我真是太不应该了!”
李轻尘宽慰道:“你也无需自责,总之,你若有玉髓的消息,请务必告诉我,事后李某定有重谢!”
黄一鸣点点头,当即答应了下来。
“好,我这就回去问问我爹他们!”
说着,黄一鸣忽然又搓着手,有些羞涩地小声询问道:“李兄,我能否冒昧地问上一句,放心,绝对就一句。那个,你能否透露一下,你究竟是什么境界呀?昨晚你丢出去的那几个人里,领头的那个可是五品大成的高手呢!”
李轻尘闻言,微微一笑,轻轻地拍了拍黄一鸣的肩膀后,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不算高,但也不算太低,总之,你如果想从我这学去一招半式的话,很简单,只要你帮我找到关于玉髓的消息,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遍数他此生所修之绝学,最高的,那当属从袁老那得来的无名绝学,先正练,后逆练,药王谷中二者合一,如今已不知究竟是何品秩了,再往下,内功有密宗的三脉七轮,拳法则有他最拿手的天殇拳,从袁老那参悟得来的一缕厚重拳意,腿则有从武灿那偷来的几招风影雷光腿,另外还有老六的封脉决,马面的冥螺劲,老辛的七杀镇狱决,乃至于种种兵刃,亦是融会贯通,虽说大部分仅仅只是辅助,但也绝对算是登堂入室了。
他之天赋,本就奇绝,要知道寻常人若要觉醒天赐武命,最早也要在知事之后,可他却是自母胎中便已觉醒了天赐武命,甚至还有意识地主动封印了自己的力量与部分魂魄,如今彻底解开了封印后,立马便拥有了绝无仅有的无上资质。
若是黄品绝学,他只需一眼便可完全通透,任何玄品绝学,看一遍即可学去起码七八成,而更上一层的地品神功与天品真经暂不可如此,但要随便指点黄一鸣这个半吊子两招,却也
足以受益终身了,毕竟整个清源郡修为最高者,也不过就是神意境的修为而已,而且这里的神意境,与他的神意境,定然是差了太多太多,高屋建瓴,随便说两句都足够他人琢磨很久。
黄一鸣眼珠子一转,竟生出了几分急智。
“李兄,你不多露上几手,我又哪儿知道该学些什么呢?”
黄一鸣自小便是娇生惯养,想学什么,其他人自然都会教他,无论是本家武人,还是黄家的供奉,故而他根本就不懂江湖上最基本的,功不外传的规矩,而李轻尘倒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没脸没皮的,想了想,若能让黄家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办事,倒的确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既然如此,不如先传授这黄一鸣一招半式,让他尝尝甜头再说。
只不过他自己年岁也不大,虽然修为已经到了,可真到了要教授他人的时候,一时间却犯了难。
他不像其他人,绝大多数武人在他这个年纪,多是专精一道,或是一两种绝学,譬如裴旻,沈剑心等剑客,他们若要教授旁人,只需按部就班地传授自己所学即可,可李轻尘所会的,实在是太过驳杂,而且许多绝学不是立意太高,就是太有特点,一旦被与之相关的人瞧见了,或许会给黄家招惹来大麻烦,故而都不适合由黄一鸣学去。
李轻尘眉头微蹙,沉声道:“这你倒真得让我好好想想了。罢了,不如你来说说,你究竟想学些什么,我也好看看自己会不会,毕竟我又不是什么大宗师,不可能你想学什么,我便特意为你量身打造一门绝学出来。”
黄一鸣显然是早有腹稿了,不过真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却显得有些羞涩,在犹豫了一下后,才试探性地道:“有没有那种,就是可以一招败敌,都不需第二招的?毕竟招式太多的话,我也记不,啊,不是,我短时间内也学不会,到时候让李兄一直指点的话,岂不是会耽搁李兄你的时间?”
李轻尘一听,脸顿时一黑,暗道这黄大少还真敢想,不过倒还真有一招,的确属于是一招败敌,往往都不需要第二招的,不过普天之下,除了我李轻尘,其他人学来就是找死。
虽然这么想,可如今有求于人,却又不好训斥这位异想天开的黄大少,在略一思量后,却是忽然间有了想法。
“好!我可传你一招,这一招说简单也简单,说难倒也难,不过若以此招为根基的话,日后你不管是学了什么绝学,有什么新的领悟,都可与之融会贯通。此拳,名为‘百鸟朝凤’!”
若是传授其他招式,譬如风影雷光腿的话,来日若被武家人偶然瞧见,黄家定然会倒大霉,况且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但百鸟朝凤拳不一样,这本就是自己所创,被人看去了也无妨,而且学来并不难,难点是在如何将其他绝学融进去,不停地增加其威力,对于如今的黄一鸣来说,无疑是最好的用来打底子的拳招。
第三百四十五章 赵瑾的打算
半个时辰后,心中尤带有几分疑惑的黄一鸣,最终还是在李轻尘的连声催促下,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有心觉得这李四海是在敷衍自己,毕竟教给自己的拳招会不会太过简单了些,开篇宗旨也就寥寥八个字,“百鸟朝凤,海纳百川”,可又觉得对方一些对于自己修行上的指点的确是行之有效,暂时想不明白,兴许只是因为自己境界太低,这拳法必然十分厉害,这么一想,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有了个甘愿为自己跑腿的大少爷,李轻尘也顿觉轻松了不少,不然光靠他一人,哪怕修为再高,可要在剩下短短三周不到的时间内找到那万年玉髓,还是没有把握,不过他也没有就此偷懒待在屋中,而是留下少女继续在房间里静养,自己却是紧跟着出了门,直奔海边而去。
不是为看这迥异于中原的风景,而是为了看看这海边的浪究竟有多大,种种船只效用如何,最后还得找些老渔民们问明情况,乃至于亲身上船试验一番。
这些事虽然看上去皆属于细枝末节的小事,却又是达成最终目的所必要的条件,就像那学武之初扎马步一样,一天两天或许没什么用,反而累的腰酸背痛,恨不得马上放弃,可时间一长,这下盘的稳定性与其他偷懒的一比,便是天与地的差别了。
古虽有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这既是真气源源不绝,亦是靠着神意御物之法,但长江又不比大海,江面再广,终有尽头,暗流再多,也有极限,可大海却是无边无际,其中危险,更是数不胜数,除非李轻尘可达天相境,借天地之力,不然真气再浑厚,也终有穷尽时,再者李轻尘可没自信到认为自己有达摩祖师当年的修为,所以要想出海,还得靠船,可一旦船出了什么问题,又该怎么办,这些都得询问那些经验丰富的渔民水手。
修为虽高,却依旧是人间客呀。
------
同一时间,城南林家大宅的后院中,身穿墨色武服,英姿飒爽的赵瑾正站在凉亭里默默赏花。
清源郡临海,气候宜人,故而鲜花一年四季都有开放,比之真武山那等苦寒之地,可要好上太多太多,况且从古至今,哪儿有男儿不爱权,哪儿有女子不喜花呢?
她素以男装示人,不是因为喜欢,而是不想被外人小觑,平白堕了真武殿的威名,这一介女流之身,正是她的心结症状所在,不过这心结在药王谷之后,却是解开了不少,不,应当说这番心结已被另外的心结所取代,故而如今竟也有心情,一个人赏起花来。
大半年前,通过长安一战中,摧毁十方镇魔狱,斩落长安镇武司大半高手,真武殿向整个中原显露出了自己多年积攒的实力,霎时间,无数不甘寂寞多年的家族与在上一次江湖浩劫中侥幸留存下来的门派,都已在暗中派出人手,开始与真武殿接洽,也无怪他们甘愿冒这风险,委实是因这中原被大洛十九座镇武司强行压抑了一百五十年,也是时候该换口气了。
至于这么
多人来来去去,其中甚至不乏有朝廷的人特意潜伏其中,进行打探,最后竟然依旧没有暴露出真武山所在,这自然就要归功于那本《摩诃心经》了。
一周前,与她私交甚好的左护法天哭向赵瑾透露了两个消息,第一,是有那真正天下无敌的绝顶高手在长安城大闹了一场,仅凭一己之力,便打碎了大洛整整三成国运,甚至让那洛阳武神武无敌也受了轻伤,第二,是趁此大好时机,真武殿已准备起势,如今还差最后两步,而其中一步,就需要她这位少主去往南海,取回一件被大洛朝廷镇压已久的物件,赵瑾对此自然是立马便答应了下来。
长安一战中,她没能帮上太多忙不说,还险些让整个计划提早暴露,当记大过才是,只是最终计划大体上算是如愿进行,没有太多偏差,加之这殿主义子的身份在,倒也无人敢在背后嚼舌头,可她自己却对自己极为不满,所以才有之后的药王谷之行,可这一次,她却是完完全全的铩羽而归,不但药王鼎没有弄到手,反而连自己也险些被武真一所杀,如今终于有了一个能为真武殿出力,证明自己的机会,她又岂会放过。
想到这些,少女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人的模样,也不知他如今是生是死,听说百草峰上并未找到他的遗体,那么如今他又在何方呢,自己先前那种熟悉的悸动,是否又与此人有关呢?
该死的,怎么又想起了他,难不成是动了春心么,赵瑾,你可别忘了你自己是谁,要做什么,况且想又有什么用,你与他早已结了死仇呀!
可是,我们又的确有并肩作战之谊,况且他还对我有舍命相救之恩,难道这些能忘掉么?
脑海之中天人交战,心中愈加烦躁的赵瑾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地大骂道:“真是个臭嘴的王八蛋!”
刚刚走到凉亭口的林家大少爷林枫听到动静后,顿时很是疑惑地问道:“大人,什么臭?可是府上送来的零嘴坏了么?”
赵瑾一直面朝花圃,背对着凉亭入口,故而林枫也瞧不见她微红的脸,可赵瑾自己却是极为不快,不禁暗骂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如今正是真武殿完成百年大计,复兴武道的关键时刻,自己身为真武殿的少主,难道要拖后腿么?
真是丢脸,堂堂神意境的武夫,竟连有人已经走到自己身后不过几步外都未能察觉,同时她也更为对方听见了自己那不可告人的心声而恼怒,转过身时,已经彻底恢复了真武殿少主人的威严。
“林晓棠没教过你规矩吗?”
那林枫本是痴痴地望着赵瑾的背影,见她转身,更觉百花齐放也比不得她眉眼处半分风流,不禁看得呆了,闻听此言,方才惊醒过来,心里一凉,慌忙跪下,抱拳见礼道:“属下参见大人!愿大人武运隆昌!”
赵瑾轻哼了一声,可惜如今还需要林家为真武殿办事,却不好太过责罚于这林晓棠的大儿子,于是抬了抬手,道:“起来吧。”
林枫这
才敢站起身,口中仍旧不忘这从前没有过的规矩。
“是,大人。”
纵然对她一见倾心,可林枫却不敢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毕竟自己与那二弟林涧不同,后者根本不知具体事情,只当是父亲请来了几个极厉害的高手,就要一统清源郡了,可他不一样,他乃是林晓棠作为林家的未来家主培养,加之偶尔林晓棠不在时,也需要他来代为服侍几人,未免他说错了话,冲撞了对方,故而被特意告知了赵瑾等人的身份。
眼前这位自生华光,可谓是美到了极致的女子,却是那位天下第二的真武殿主所收义子,就算不去管这显赫身份,她自身也是堂堂人榜第二,而自己呢,虽然自认天资在这清源郡里算是极好的,可如今也只是五品大成的修为,跟对方无论家世还是修为,都是一个天,一个地,所以他也只敢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动任何的歪心思。
赵瑾漫不经心地问道:“请帖都发出去了?”
林枫点点头,赶紧回答道:“得大人的命令,昨日便已经都发出去了。今晚戌时,以商讨汛期之后如何祭祀龙王为由,召集了各方势力去往醉花楼议事。”
言罢,他试探性地问道:“大人难道要在今晚将他们一网打尽么?”
赵瑾低下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林枫却是瞬间如坠冰窟,慌忙跪在了地上,忙不迭地磕头认错道:“属下多嘴,请大人恕罪,属下多嘴,请大人恕罪!”
赵瑾伸手一摄,花圃中,一朵粉红的娇艳海棠花便落在了手中,一瞬间,真火燃起,整株海棠花便在南明离火中飞灰湮灭,看得稍稍抬起头的林枫一阵心惊肉跳。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杀,不如收,就算本座今晚把人都杀光了,又能如何?你们林家真正要吞下整个清源郡,需要多久?而这中间若有负隅顽抗的人,难道都得本座提着灯笼一个一个地找过去么?惊动了朝廷,计划暴露,又该当何罪?况且,将来起事,是要人的!”
林枫浑身汗如雨下,一抱拳,讨好地道:“大人高见,属下受教了!”
赵瑾摇摇头,道:“多跟林前辈学学吧。对了,贪狼呢?”
林枫赶忙道:“真君大人还在房中修行,可要属下替大人去叩门?”
赵瑾轻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去?那恐怕这林府就要多一尊栩栩如生的冰雕了。”
自药王谷回来之后,贪狼的脾气便开始变得愈加古怪,赵瑾当时在百草峰上也听得清清楚楚,心知这一切都是右护法天鸿在暗中捣鬼,有心想要帮他,却也无能为力,况且真武殿也的确需要这位天资卓绝,不输自己的贪狼星君,这次派出他与自己一起行动,也不知父亲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林枫闻言,心中微暖,便只当是她在关心自己了。
赵瑾清醒过来,叹了口气,道:“罢了,以他的性子,去了之后也只会徒增事端,就不必叫他了。”
第三百四十六章 四方齐议事
戌时初刻,清源郡郡城的正中央,高达五层的醉花楼中,灯火通明,虽然今日并未允许寻常百姓进入其中用食,却也依旧不觉冷清,因为楼上楼下,如今都已经满客。
下面四层中或坐或站的,皆是各方势力带来的手下,区域泾渭分明,并且皆是虎视眈眈地盯着其他人,包括本在黄家当铺驻守的李忠也身在其中。
至于能够眺望远处海景,风景最为宜人的第五层,则摆着一方圆桌,毕竟如今的清源郡并无一个哪怕是名义上的领头者,故而四方势力按照方位各占一方,并无任何上下高低之分。
清源郡坐拥一处天然港口,清源郡的本地百姓们也多靠打渔为生,故而祭祀龙王,祈祷汛期之后风调雨顺自然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林家以此事为由召集其余三方,没有任何人有怀疑。
圆桌正东方坐着的,乃是一位如铁塔般魁梧的壮汉,那一身皮肤晒得黝黑,披着一件单衣,露着两条比寻常人大腿还要粗上两倍的膀子,上面纹有气势磅礴的巨鲸出海图,更给人以力量感,就连他身下所坐的椅子都是专人打造,不然寻常的木椅根本无法承受住他自身的重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巨鲸帮的帮主,人称“陆地黑鲸”的铁万钧,四品巅峰的修为,一身横练功夫可谓是登峰造极,力量之大,曾只手托船,抱鲨而归,从此声名大噪。
在这尊铁塔的身后还站着两人,一人眉眼含笑,风度翩翩,青衫布鞋,头戴方巾,作那文人儒士打扮,正是巨鲸帮的首席智囊,铁思恩!
此人本是一位打外乡来的落魄读书人,因家乡遭逢旱灾,颗粒无收,不得已,一路南下,乞讨至此,路上又不幸染了重疾,险些就此惨死路边,幸得铁万钧将其收留,并遣人悉心照顾,治好了病,在捡回一条命后,便加入巨鲸帮,不遗余力地为巨鲸帮出谋划策,后被铁万钧收为义子,这名字也是他自己改的,正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了铁万钧救命之恩。
与他并肩而站的女子,时年已经二十有余的铁艳秋才是铁万钧亲生,同样走的是横练功夫,加之巨鲸帮限于自身起点太低,能够弄到手的绝学,自然也不是什么上品绝学,故而她与铁万钧一样,都是四肢粗大,皮肤黝黑,远远瞧着,与粗豪的男子无异,所以平日里黄一鸣只要见了她都是直接绕着走。
说到这,黄一鸣与其父黄震南自然也来了,不光如此,就连黄影影也站在一旁,她倒是与铁艳秋互为闺房密友,二人旁若无人地站在窗口,一边眺望着远方那百看不厌的海景,一边谈着天,倒也无人阻止,毕竟此刻尚未正式开始议事。
坐在正西方的白虎帮帮主马摧花却是位四十来岁的女子,身段依旧火辣,不显丝毫柔弱,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不光是身段,就连容貌瞧着也是风韵犹存,只可惜有一
条显眼的伤疤贯穿了整张脸,再加之其眼神十分凶恶,满身杀气,很是骇人,故而黄一鸣连与之对视都不敢。
一边是粗豪如男儿的铁艳秋,一边则是这年纪比自己娘都大的白虎帮帮主马摧花,黄一鸣不敢侧目,只得低头看着鞋尖,暗暗埋怨自己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就偏要将自己带过来。
黄家自从当年在势头最盛的时候与林家一战,吃了亏,元气大伤后,这些年一直都是和气生财的态度,故而如富家翁一般富态的黄震南自上楼之后,略微寒暄了两句,便在默默饮茶了。
马摧花并未带人一起上来,因她与另外三方不同,她并无任何子嗣,哪怕是一个半个的义子也没有。
据说她早年在婚礼上被一位负心汉所抛弃不说,还被那女子趁乱在脸上狠狠地划了一刀,之后毅然决然地加入白虎帮,刻苦学艺,在杀尽两家人,报得此平生大仇后,又亲手炮制了一场血腥的政变,将有心帮其将脸上的刀疤去掉,再纳为妾室的老帮主手刃后,接任了白虎帮绑住之位,也正是这些迥异旁人的经历导致她性格极端阴狠毒辣,不再相信任任何人,更无人敢于接近,就别谈留下什么子嗣了。
这厢腰跨长刀的马摧花才刚刚走进来坐下,双手抱胸,闭目养神的铁万钧便忽然睁开眼,对其发难道:“昨天晚上,白虎帮的人,过界了!”
马摧花穿着更方便行动的短裙,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腿放在桌子上,一听这话,顿时冷笑道:“过界了?怎么,你们帮中的人时常跑来赌钱,老娘难道有全抓来剁了么?”
这话便显得有些强词夺理了,铁万钧一听,正要发怒,却听那铁思恩笑眯眯地道:“听说马帮主的面首昨晚被人给废了?”
马摧花收起腿,猛地一拍面前的桌子,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盯着铁思恩,如同一只发怒的雌虎,毫不客气地威胁道:“龟孙子,信不信老娘把你的舌头拔出来下酒?”
性子如海中巨鲸一般的铁万钧并不擅长与人做口头的争吵,此刻听见自家孩子替自己出言讥讽马摧花这早就看不顺眼的老娘们,顿时大感快意,本就极为偏袒自家人的铁万钧随即哼了一声,道:“你敢!”
马摧花也懒得在这种时候与铁万钧这个老对手做口舌之争,只是冷冰冰地道:“铁思恩,你以后出门最好给老娘小心些!”
铁思恩虽是被笑称为十品武人的普通人,却并不畏惧,反而朝着马摧花揖礼道:“在下随时恭候马帮主大驾,某虽一介书生,却也愿意与马帮主在其他方面过过招。”
黄一鸣在一旁听得清楚,忍不住噗呲一笑,暗道这读书人果真是一肚子坏水,可刚一抬头,却迎上了马摧花那吓人的眼神,当即吓得他赶紧躲在了黄震南身后,连头也不敢抬。
不是他黄一鸣胆子小,委实是因为这位马帮主的“英勇”
事迹实在太多,而且多是针对男人,别说他了,只怕全城九成的男人听到这个名字都要打哆嗦,黄一鸣更是光想想都感觉两腿中间凉飕飕的。
马摧花见状,轻蔑一笑,道:“白长了个鸟,胆子没麻雀大的小东西!”
黄震南“呵呵”一笑,只是转头瞥了她一眼,也没说话,不过马摧花已经识趣地闭上了嘴。
这位看似和善的黄家主与那位林家主一般,都是神意境的武人,与她和铁万钧是里外两个境界了,只是这四方势力本就是一个微妙的平衡,马摧花和巨鲸帮可以合不来,但绝不会傻到跑去彻底得罪这两家人,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两家百年积累,终究还是多过他们这些完全靠自己打拼上来的苦命人太多太多。
正在这时,楼梯口骤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只见林晓棠与一位姿容绝美的女子,一起并肩从楼下走了上来,而在二人身后跟着的,自然是林家两位少爷,林枫与林涧了。
在场的众人下意识望了过去,霎时间,不光是铁艳秋与黄影影的心中生出了自惭形秽之感,就连马摧花也觉得有些不适,委实是因为这位年轻女子不光是姿容绝美,而且气势凌人,就宛如那皓月当空,只能仰头去看,而且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自叹弗如。
黄一鸣更是已经看直了眼,只觉这天下间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女子,简直是钟天地之灵秀,此生只是见上一面,都已是上天的恩赐,可随即他心中便与其他人一样,不由得生出了一个疑问。
她,是谁?
刚积了一肚子气的马摧花忍不住揶揄道:“林家主还真是宝刀未老呀,都这般年纪了,竟还娶了位如花似玉的姑娘,如今亲自带来给大家看,莫不是故意气我们的么?”
林枫一听,脸色一变,当即指着马摧花喝骂道:“老妖婆,你少在这胡言乱语!”
马摧花亦是不甘示弱地道:“大人说话,有你这小子插嘴的地方么?”
铁万钧则是在微微皱眉之后,沉声问道:“林家主,这是什么意思?此人瞧着面生,不像是我清源郡的人,为何林家主要带她来醉花楼议事?”
林晓棠这边早已从赵瑾那得到了授意,立马回答道:“这位乃是我林家首席供奉,自然有资格随我来醉花楼议事!”
望着这位与先前有些不大一样的老对手,黄震南脸色不变,依旧笑呵呵地打圆场道:“今日大家受邀齐聚于此,是要讨论两周后的祭祀,祈祷来年风调雨顺一事,我看怪话还是都少说些吧。”
铁万钧点点头,瓮声瓮气地道:“我没意见。”
马摧花见了,轻哼一声后,也冷冰冰地道:“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那老娘也没意见。”
黄震南看向林晓棠,笑道:“林家主也请入座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 醉花楼约战
四方落座之后,林晓棠便迫不及待地抛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这一次祭龙王,我们林家要烧头香。”
此言一出,眼神极其凶恶,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雌虎般的马摧花便头一个拍桌反对。
“凭什么?”
清源郡郡城内的四方势力彼此之间本无高低贵贱,黄家和林家虽然明面上各有一位神意境武人坐镇,可家族中的人手终究还是太少,自家子弟死上一个都心疼,但巨鲸帮与白虎帮却不同,帮中人手众多,杀你杀不了,可要杀你几个家人还不难么?
正因为如此,这四方最起码在表面上还维持着最基本的平衡,往年代表清源郡百姓,前往港口处祭祀龙王,祈祷来年风调雨顺的,也都是他们四方势力的领头人,也就是他们四人一起上前进香,并无先后区别,如今林家要烧这头香,可不就是说林家要做清源郡的老大么?
莫说是性子暴躁的马摧花了,就算沉稳如铁万钧,此刻也坚定地开口道:“我绝不同意此事!”
巨鲸帮最早乃是由清源郡的渔民们联手创建,如今亦是坚持以此为生计,故而这祭祀龙王一事,对他们而言更是重中之重,巨鲸帮烧不得头香便已是愧对了帮众的期待,不过往年都是几方人马一起,倒也还好,如今林家想要烧这头香,他自然不可能答应。
难不成那么多前辈们拼着命才夺回来的好日子,就要毁在自己手上?
铁万钧自己也是渔民出身,幼年便知那打渔的辛苦,旱涝凭天不说,带着辛苦打捞上来的货物上了岸,还得接受那些刻薄生意人的压价,正是因为受不了,才会反抗,好在最后趁着黄林两家元气大伤,方才站稳了脚跟,如今他怎么可能愿意将父辈们好不容易抢回来的权利拱手相让。
马摧花与铁万钧二人分别代表白虎帮与巨鲸帮,皆是明确地表了态,反观最该出言反对的黄震南却是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笑呵呵地问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呀?”
赵瑾偏过头,望向黄震南,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赵瑾!”
世人皆知那脚踩龟蛇的真武殿殿主养有一义子,却连她究竟是男是女也少有知道的,更别说她的真名了,所以其他人就算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觉得这女子的声音铿锵有力,中气十足,有寻常女子少有的巾帼不让须眉之英武气。
这边马摧花和铁万钧见黄震南已经开口了,也就识趣地闭口不言,现如今场中的局势已经因为林晓棠的一句话,暂时变为了三方合力针对一方,可是看着林晓棠那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却让三人都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黄震南依旧是那副和气生财的富家翁模样,面不改色,依旧不紧不慢地说道:“听口音,赵姑娘是外乡人吧,我们清源郡自家的事,赵姑娘想必也不大懂这其中的门道,我看
就不要插手了。至于林兄刚才说的,想要烧头香,我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嘛,林兄也得拿出实力来,不然只怕不好服众呀。”
林晓棠身子前倾,看向桌对面的老对手,很是自信地笑道:“好啊,不服的,尽管出招,我们林家一并接下,绝不会有半分推脱!”
黄震南听了,不由得长笑一声,随后才道出了心中早已打好的腹稿。
“哈哈哈哈,没想到几十年过去,林兄竟还是这般锋芒毕露,让老弟我自叹弗如呀。不过嘛,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你我如今都已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了,这未来,终究还是年轻人的天下,所以我看,不如就让小辈们比比,有我们这些大人在旁边看着,也不会伤了和气,林兄以为如何?”
几乎是黄震南这边话音刚落,林晓棠便立马开口,答应了下来。
“好啊!不过,林某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只比两场,只要其中任意一场输了,那便算是我林家输了,到时候这烧头香一事,自然也无颜再提,如何?”
林晓棠与黄震南二人为了各自背后的家族,从幼时到少年,再到青年,中年,这半生相争,彼此都已十分了解,林晓棠哪里还不知道这个老狐狸究竟是个什么德行,所以早在来之前,他便已经想过了,对方在看到少主大人出现之后,生性谨慎的黄震南必定会以言语挤兑,将少主大人给排除在外,再争取诱使自己上当,甚至包括这提出让小辈参与比斗的事,也全在少主大人的算计之中,故而赵瑾一直都未出声反对。
在林晓棠看来,自家大儿子林枫乃是五品大成的修为,并且相较于巨鲸帮这些泥腿子,自家的家传绝学也更加厉害,又经由少主大人的指点,区区一个铁艳秋,不过五品入境的修为,绝非是自己大儿子的对手。
而在剩下的人里,自家二儿子林涧与那黄震南的儿子黄一鸣倒是修为相仿,都是六品入境的修为,可林涧不但经由赵瑾指点,并且擅使兵刃,而武人的修为越低,厮杀中使兵器的一方便越是占优,况且这两位少爷都未经惨烈厮杀,一旦真打起来,这个优势便会愈加扩大。
而在黄震南看来,小辈之间的战斗,变数不大,方便掌控,而大人之间开战的话,黄震南虽然有信心,却不愿这样去赌,正因为他谨慎,所以在听到林晓棠说出想烧头香时,那幅自信满满的模样,便已经生出了让小辈们比斗的想法,如今见林晓棠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甚至道出了自己原本的打算,他却反而有些迟疑了。
不过黄震南也不愧是被林晓棠称之为老狐狸的,眼下事已成定居,眼珠子一转,却又想出了另外的主意来,当下又是“呵呵”一笑,道:“林兄豪气,既然如此,那便一言为定了!不过嘛,小辈们拳脚无眼,容易伤了和气,这场地太小,也施展不开,我看不如先定下个规矩,既然话是林兄说出来的,那林兄家的两位公子便为攻方,我们这边的两
人为守方,双方皆不可使用兵刃,不可动用真气,一炷香之内,如攻方不能将守方逼下楼去,便算是输了,如何?”
林晓棠一听,正要发怒,叱骂这头老狐狸实在太过无耻,不可使用真气与兵刃,相当于只比肉身体魄和招式,无疑是将林家这边的优势最大限度地抹平,然而,赵瑾却是抢先他一步,点头道:“可以!”
黄震南见此情形,更是皱眉不已,不禁暗暗思畴,这年轻女子究竟是何人物,为何这看起来竟是以她为主,林晓棠为次?
林晓棠见状,也不敢反对,只是赶忙在暗中传音道:“少主,请恕属下多嘴,这样做的话,是不是有些托大了?那老狐狸诡计多端,我看他只怕是要牺牲自己的儿子,让那铁艳秋对阵我家涧儿,到时候恐怕就危险了。”
赵瑾却是笑道:“林前辈不必担心!他此举,全在我的预料之中,这不可动用真气与兵器,只比拳脚功夫,更是深得我心。黄家与巨鲸帮的绝学我早有耳闻,故而来之前便特意指点过两位公子了,林前辈看着吧,无需一炷香的时间,十招之内,即可分出胜负了,毕竟你我今天之所以来这里,便是要赢他们一个心服口服!”
如何要赢对方一个心服口服?
杀?
当然没用,只以修为压人,对方只会口服心不服,一旦自己走了,林家只怕立马便要被围攻,所以要想让这些武人们心服,则没有比直接找出对方招式中的所有破绽,并且迅速击败对方来得更快的了,尤其越品败敌,更是如此!
林晓棠闻言,心中不禁暗暗吃惊,都说真武殿之所以能够一跃从不入流的小势力成了如今敢公开与朝廷对着干,并且打得高高在上的长安镇武司也元气大伤的头等大势力,靠的就是那位真武殿主仅凭一人之力,逆推天下绝学,建起了一座绝不逊色于长安武库的绝学宝库,先前本以为是真武殿自己往自己脸上贴金,如今看来,此事倒十有**是真的。
这边黄震南亦在小声嘱咐着黄一鸣,黄一鸣远远望着那与自己作对已久的林涧,亦是跃跃欲试。
跟其他人打,黄一鸣兴许还真会心虚,但要和林涧这龟孙子打,他却是不怕的,当下更是拍着胸脯保证道:“爹,你放心吧,林涧那孙子,我保管一拳一个!”
没想到,黄震南却是瞥了他一眼,冷笑道:“呵,谁说让你跟林涧打了?”
黄一鸣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便急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要让影影上去吧?别呀,她也就欺负我可以,林涧可不会让着她。爹,您别开玩笑呀!”
黄震南无奈一叹,都不知是该为自家孩子这颗笨脑袋而感到忧心,还是为他担心自己妹妹而欣慰。
“你去和林枫打,别怕,就算是输了也无妨。艳秋走的是横练功夫,一炷香之内,以林涧的实力,绝对赢不了她!”
第三百四十八章 大浪拍岸掌
灯火通明,高可望海的醉花楼上,顶楼摆放的桌椅已全被清空,仅在正中央摆上了一座小小的青铜香炉,中间也已插上了一根长香,而在香炉左边站着的,正是以赵瑾为首的林家父子三人,而在右边站着的,则是以黄震南为首的另外三方。
作富家翁打扮的黄震南一手负后,一手向前,笑呵呵地邀请道:“不知哪位贤侄先来呀?”
林枫闻言,冷笑了一声,下意识地瞥了眼前方,正与自己父亲并肩而立的赵瑾后,深吸一口气,正要上前,冷不丁耳朵一动,虽不情愿,却又不得不赶紧缩回了抬起一半的脚。
刚刚以传音拦下林枫的林晓棠转过身,拍了拍林涧的肩膀,道:“涧儿,上去给你黄叔叔露两手吧。”
林涧一抱拳,自信道:“孩儿绝不会让父亲失望!”
说罢,林涧迈步上前,朝着对面的黄一鸣招了招手,挑衅道:“黄雀儿,有种的,来跟我搭搭手?”
黄一鸣哪儿受得了这个气,正要直接撸起袖子冲上去揍这小子一顿,却听黄震南忽然咳嗽了一声,顿时想起了父亲的安排,不得已,只得很是轻蔑地一笑。
“切,你也配?跟你打,简直是脏了小爷的手!”
黄震南虽然惊讶于对方竟会让修为更低的林涧来打头阵,不过转念一想,显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海口已经夸下了,不管输哪一场都是输,倒不如先将林涧派上来,这样倒也好,省得自家孩子先上去丢人现眼,随即便道:“我这孩儿心气不小,想要与林兄家的大公子讨教呢。这一场,就交由铁老弟家的孩子吧。”
话音刚落,铁艳秋也随之走出,她虽是女子,却比黄一鸣还要高上半个头去,再加上自身绝学的原因,四肢粗大,皮肤黝黑,瞧着比她爹也小不了几圈,林涧见了,心里也不禁有些打鼓,但他却明白,这一战,自己只许胜,不许败,临阵磨枪,仔细回想起临行前那位赵姐姐的叮嘱,才总算是恢复了几分自信。
赵瑾道:“二位都是清源郡的青年才俊,就快些开始,让我这外乡人开开眼界吧!”
言罢,那摆在凳子上的小香炉无风自动,就如长了脚一般,一路滑到了边上,腾出中间的场地,不光如此,里面插着的那根长香也被瞬间点燃,一缕缕青烟升腾而起,看得这一边的三人不禁暗暗皱眉。
寻常人若是陡然间瞧见了这一幕,只当是见了鬼了,但他们不一样,身为武人,他们清楚,要想悄无声息地做成这件事,只能是靠人暗中以神意推动,而这股神意能够推动实物,就必定十分强大!
马摧花和铁万钧二人只当是林晓棠的修为又有精进了,这两个同样对峙十余年的老对手彼此对视了一眼后,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几分无奈。
他们二人倒不是天资不行,相反,他们能从微末而起,走到今天,恰恰代表他们不光是有恒心,有毅力,
而且自身资质并不普通,只是苦于没有好的绝学,加之根本没有前辈的经验可以借鉴,完全不敢贸然叩动玄关,不然他们一旦出了事,整个帮派也就树倒猢狲散,这些年他们虽也一直在苦心收集着上品绝学与破关经验一类的东西,但始终没能成功,而这其中,自然又少不得林晓棠与黄震南这两个老对手的心领神会,齐心协力。
清源郡这四方势力为了维持这表面上的平衡,暗地里彼此间的恩怨可谓是错综复杂,此时为友,下一刻便成了敌人的事,那更是时有发生,唯独只是在面对外人的时候才会团结在一起罢了,所以城外那帮倭国人至今也只能吃他们懒得吞下去的残羹剩饭,苟延残喘而已。
不过,与这两人不同的是,黄震南却是察觉到几分不对,他也是神意境的武人,外放神意,竟感觉这股强于自己的神意波动不是来自于老对手林晓棠,而是来自于他身边那位年轻女子,这个发现,顿时让他的神色凝重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她看着才几岁?
难道是一位驻颜有术的前辈高人么?
林晓棠又是打哪里找来的此人?
奇怪!
真是太奇怪!
正在这时,林涧也动了,他是攻方,而且不能使用兵刃的话,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要想将皮糙肉厚,防御力和力量极佳的铁艳秋逼下楼去,难度极大,这不光是在黄震南看来根本不可能成功,甚至就连知道内幕的林晓棠都觉得不大现实。
区区两天,便能越品败敌?
自己可知道自家儿子的水平,这可能么?
不过眼下也只能相信这位年轻少主并非是莽撞之辈了。
林涧大吼一声,似在为自己壮胆,同时快步上前,而对面的铁艳秋则是面沉似水,竟完全不打算作守势,而是同样迎面杀来,主动进攻!
在她看来,自己本身修为就要比林涧高,而且走的又是横练路数,虽然日后可能比不得对方,但如今却合该是自己占据优势,既然如此,那又为何要守呢,她反要将这小子丢下楼,以壮巨鲸帮声势才对!
铁艳秋这一动,正宛如一座肉山从对面压来,而她所擅长的,乃是一套掌法,名为《大浪拍岸掌》,虽只是最下等的黄品绝学,但胜在掌势连绵不绝,密不透风,尤如那海潮拍岸,躲无可躲,以她如今的修为使出,那更是恰到好处!
一旁观战的黄震南见了,亦是不由得微微颔首,暗道这一对父女虽然限于绝学品秩,注定没有大成就,但却并未因此而沉寂,而是努力将毕生所学不断精进,将优势发挥到极限。
这铁艳秋虽然还很年轻,却已有其父立于*大海之中,与源源不绝的潮水对练掌法的狂放之感。
一掌拍出,哪怕不用真气,却依然在场中掀起了一股旋风,甚至连带着一旁香炉里的香都燃得更疾,不说其他,便是那衣衫带起的劲风呼
啸,都让林涧感觉心中揣揣。
台上台下,终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台下想得再多,再完备,一旦真上了台,看着对手攻过来时,又不能保持平常心的话,便会陷入林涧这种情况,因为害怕,所以什么也想不起来,因为害怕,所以由得下意识地退开,作为攻方,却反被逼得全场乱跑。
铁艳秋修为虽高,体魄虽强,但速度却并非是她的强项,不过她倒也不急,这十二式《大浪拍岸掌》封锁住林涧的全部去路,随之步步紧逼,只待将他逼到墙角处,便可分出胜负来!
虽是一介女流,但又岂能丢脸?
黄一鸣在一旁看得亦是聚精会神,同时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这位铁姐姐可真是厉害,可惜就是长得太过凶恶了些,身段也太过雍容了一些,实在是没法子入眼,不过如今打林涧这小王八蛋却是恰到好处,黄一鸣只恨她出掌不能再狠一些,力气再大一些。
他们黄家的家传绝学名为《烟波浩渺决》,配套的拳脚功夫亦是走的那飘逸无痕的路数,实无太多招式可言,几乎全靠自己领悟,而他虽然脑子缺根筋,但实际上悟性极佳,这也是为何黄震南对这个傻儿子一直寄予厚望,却又偏生不逼他勤奋习武的原因。
自家赖以为根基的绝学虽只是玄品上阶而已,但重在一个“悟”字,而不在“练”,勤学苦练不得其门,倒不如一朝顿悟,直上云端。
这天下绝学,其实很多都在于此,练拳百万,也不如得那一点拳意精髓,这倒是天才与庸才的差别了,而这种差别,很多时候单靠努力,是很难跟上的。
黄一鸣在旁边看得真切,尤其是见到林涧那狼狈逃窜的模样后,更是在心中大呼过瘾,情不自禁地,竟也跟着左一掌,又一掌地挥舞了起来,倒不是故意在偷学,而是委实恨不得自己亲自上去扇那小王八蛋两巴掌才好,故而才会将自己代入其中,跟着演练了起来。
不过打着打着,李轻尘白日曾教给他的那八个字却是随之跃入了脑海。
“百鸟朝凤,海纳百川。”
黄一鸣下意识地化掌为拳,竟有一点灵光乍现,感觉自己似乎是触碰到一点门道了,顿时不禁喜上眉梢,暗道一声李大侠诚不欺我,随即立马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这一边,攻势迅猛的铁艳秋也已将到处逃窜的林涧给逼到了角落处,当下双掌齐出,这乃是十二式《大浪拍岸掌》中的第十式,模仿的是那两股大潮合撞,激起无穷水花的一幕,故名“潮水漫天!
一双铁掌,一左一右地封锁住了林涧的退路,显然,铁艳秋是想靠这一招分出胜负了,口中也不禁爆喝道:“给我躺下!”
黄一鸣见状,竟比她本人还高兴,不但一蹦三尺高,还大喊了一声“好”字!
林枫在旁边看得焦急,亦是不禁脱口而出。
“二弟,小心!”
第三百四十九章 铁艳秋落败
一个“好”字还带着些许尾音,尚未落下,却骤然听得一道惨叫声响起,完全盖过了黄一鸣的叫好声,然后便见原本将林涧逼入角落,只待一招分出胜负的铁艳秋骤然发狂,双手胡乱连挥之下,竟将面前的楼板都给打碎了,而再看那本该落败的林涧,竟已经靠着一个灵活的翻滚从其右侧滚了出来,先前那犹如海浪拍岸,绵绵不绝的重重掌影竟全都落在了空处!
黄一鸣,黄影影,铁思恩等人看不明白,但黄震南,铁万钧,马摧花三人却是已经瞧出了其中门道,这林涧分明就是找到了铁艳秋招式中的破绽,故而可以达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效果。
这一幕绝非偶然,尤其是联系到铁艳秋刚刚发出的惨嚎,更坚定了他们的猜测。
过于相信运气的人,早已成了阴沟里不会说话的尸体,他们三人当然不会相信这林涧是单靠运气躲过了铁艳秋的连环掌击,不过要说他这么快就找出了铁艳秋的招式破绽,那也太过离奇,难不成这林家二公子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学天才?
不,不可能!
就算仅仅只是黄品掌法,但那也是在品的绝学,哪里是那么好破解的,尤其这还是在战斗之中,尤其还是林涧这种根本没跟人真正动过手的,他凭什么?
除非,有人提前指点过他!
另一边,黄一鸣所站的位置,却是正好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一幕。
在那密不透风的掌影中,他本以为已被逼如绝境的林涧就要落败,可没等他高兴太久,那林涧忽然间并起剑指,从挟持里刺出,竟是“恰好”穿过了那重重掌印之间的一点缝隙,之后二指一分,又“恰好”点在了铁艳秋的双眼上!
黄一鸣见状,立马便提醒道:“铁姐姐小心!”
然而,铁艳秋终究还是中了招,双眼一阵刺痛之后,什么也看不清,她又惊又怒,立刻发了狂,双手连砸,几下便将醉花楼的墙壁给打出了一个大洞,已可瞧见外面的景象。
再看从她右侧从容滚出的林涧,在松了口气后,立马回身一脚蹬在了铁艳秋的背上,可这第一下竟没能蹬动,林涧见状,心中大惊,不禁暗骂这黑猪真是重得离谱,赶紧又奋起了全身的力气,按照赵姐姐先前的指点,一脚精准地踢在了她背后的至阳穴上。
这一下,就连在旁观战的铁万钧也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住手!”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林涧那小子能够准确地找到他父女二人所修绝学的罩门死穴,这实在是太过奇怪。
天品真经以下,任何绝学都皆有破绽与死穴,因行功路线的不同,故而各在不同的地方,或是腋下,或是肚脐,不一而足,总之,一旦找到了这些罩门,便等于找到了对手的命门,找准机会打中,敌人往往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故而命门所在,乃是每一部绝学最大的
秘密。
如今竟被林涧也不知是误打误撞也好,还是真找到了窍门所在,总之,铁万钧都已经彻底被惊住。
再看这边,铁艳秋被林涧以剑指突破掌影,刺中双眼后,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清,而她到底也未经恶仗,这眼睛被伤,顿时便失去了该有的冷静,下意识地胡乱挥掌,又被林涧连踢两脚,其中一脚还踹中了命门穴位,顿时重心不稳,便要往前栽倒,而前方的墙壁本就被她发狂之下打碎了大半,眼看着她就要落下楼去,却有一只手从后拉住了她,将她又给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从五楼高的地方落下去,死倒是死不了,以她的修为和横练功夫,连重伤都不至于,但终究还是不美,更何况,自己这次来,是要以“理”服人,而不是来结仇的,所以赵瑾竟是主动出手,一把将她又给拉了回来。
铁艳秋看不清东西,被人拉了一下后,还当是林涧所为,顿时又是一阵怒吼,胡乱地挥舞着手臂抓来,赵瑾见了,只是轻轻一抖,铁艳秋随即轻哼一声,整个人一下子变得软绵绵的,被她提在口中,而一旁终于惊醒的铁万钧见状,心急之下,顿时怒吼一声。
“放开我女儿!”
言罢,一下冲来,真如那山顶宝塔砸下,这一掌印出,真气翻涌,整个醉花楼都开始来回晃动,铁艳秋与之相比,真可谓是小水花与大浪头的差别。
然而,赵瑾见了,却是不慌不忙,一手提着铁艳秋,左手伸出,硬生生地与铁万钧对了一掌,真气炸开,席卷八方,二人竟是各退了一步。
铁万钧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小娃娃竟能与自己对掌,并且打了个平分秋色,而黄震南见了,更是眼皮子直跳,毕竟这铁万钧厉害就厉害在横练功夫上,正面对掌,连自己都不是其对手,可这女子,竟是不落下风?
这是何等强横的体魄?
赵瑾一把将提在手里的铁艳秋抛了过去,笑容和善,并未动怒。
“她受了伤,再乱动的话,恐致伤势变重,所以我才用真气将她给制住了。放心,没伤及根本,静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铁万钧伸出手,将女儿抱在怀里,真气灌入,顿时也感受到了那股留存于女儿体内的异种真气,并不强大,属于是挥手可破的程度,但那是因为少,若论质地,却是无比精纯,简直是让他都要嫉妒得发狂的精纯,顿时心知这女子所修绝学以及她的实力都定然在自己之上,况且对方也的确是一番好意,故而瓮声瓮气地道:“多谢赵姑娘的好意,铁某刚刚一时冲动,还请赵姑娘见谅。”
黄一鸣看得眼睛都直了,此刻也不禁跟着鼓掌道:“赵姐姐可真是菩萨心肠呀。”
赵瑾双手负后,看也不看那满脸痴人之相的黄一鸣,朗声道:“这一战,便算林家胜了,诸位都没有意见吧?第二战,还请贵方出人吧!”
区区一个外乡女子,竟能代表林家说话,而且黄震南远远地瞟了眼林晓棠,见他竟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顿时更觉古怪,心中已有猜测,这许是外部的大势力介入清源郡。
不光如此,他更猜出,恐怕就连这场比斗也是他们故意引自己提出,以小辈之间的战斗展现实力,震慑己方,又不伤和气,此举正是为了收服,而非打压,这么一想,他心中不禁暗暗苦恼,今天的输赢倒还是其次,如何保住黄家的地位才是主要,难道要以人情,去求海外两派前来相助么?
莫说黄震南了,马摧花与铁万钧的心中也十分着急,这十拿九稳的一场竟然输了,对方还剩下个更强的林大少,而自己这边只有个吊儿郎当的黄一鸣,这还怎么打,难道真要依约让林家烧头香,那以后我们三家还如何能抬得起头来?
林枫猛地上前一步,望着那还痴痴地盯着赵瑾看个不停的黄一鸣,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汹涌怒意。
连我都不敢直视她,你黄一鸣又凭什么,今天我林枫定要让你丢尽脸面不说,还要找机会彻底废了你这胆大包天的小子才行,否则又岂能打消我心头之恨?
一念至此,林枫骤然爆喝道:“黄一鸣!我来会会你!”
正在发愣的黄一鸣一下惊醒,看了眼对面莫名其妙,凶神恶煞的林枫,吓了一大跳,赶紧先躲回了父亲的身后,然后才喊道:“急,急个什么,那香不是都没插好么?”
旁边那座青铜香炉里,先前那一炷香才烧过四分之三,但铁艳秋却已经落败,按理说应该先点上新香才可再开始,但林枫存心要好好教训教训黄一鸣,在心上人的面前露露脸,故而冷笑道:“呵,我要赢你,又岂需一炷香的时间?三招足以!”
黄一鸣顿时也被其狂妄姿态所激怒,扯着嗓子大喊道:“林大王八,说什么大话,你也不怕这风大闪了舌头!”
身穿粉衣的黄影影望着说归说,却依旧躲在黄震南身后,一步都不肯挪动的大哥,只觉得丢脸至极,情不自禁地小声道:“哥,你先上去再说吧。”
黄一鸣一听,立马扭过脸,呵斥道:“蠢货,这叫计谋!你这种没脑子的懂个什么?”
黄震南虽然也想拖延时间,但终究面子上挂不住,更何况他此刻的心思已经不在这场比斗上了,或者说他明白,输赢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他已经猜到,此刻只待赶紧散伙回家,准备联系海外两派相助,故而轻轻一拍黄一鸣的背,便将他给推了出去,并且传音道:“就算是输,也要给为父输得好看些,最起码也要坚持到这炷香烧完,否则回去之后为父便要禁足你,不到五品,不可出府!”
黄一鸣苦着脸,还来不及争辩,便见那林枫已经带起一阵劲风,朝着这边迅猛地扑杀过来,其双手成爪状,正是林家独门的《鹰爪功》!
第三百五十章 授拳者为谁
林家大少爷林枫与黄一鸣这种只会偷懒的半吊子可不同,其自幼便勤奋习武,而且时常会与家中前辈对练,再加上面对黄一鸣,他有足够的自信,故而绝不会如自己二弟一样,一开始吓得只会到处乱跑。
面对更强者,不但不心生畏惧,并依然勇敢地向其递拳或许很难,可是痛打落水狗的活儿,谁不会做?
林枫大喝一声,纵身扑来,正如那老鹰扑食,动作迅猛敏捷,吓得刚被自己亲爹推上场的黄一鸣直接腿一软,跌坐在地!
眼看着林枫那带起阵阵风声的凶厉双爪就要临身,黄一鸣就地一滚,连滚带爬地逃开了。
只能说幸亏林枫一开始便起了要在赵瑾面前表现自己的心思,所以出招极重,有十分力,便用了十分力,少了三分力用来变通,黄一鸣这一滚,躲让开来,他却止不住去势,双爪抠在地面上,木屑翻飞,竟将那坚实的木板都抠出了几道深深的爪痕!
等到林枫想要变招,故而转头看去时,迎面却是黄一鸣一脚踹来。
“我去你娘的!”
林枫见状,赶紧抬手相抗,轻而易举地挡住了黄一鸣的这一脚,但黄一鸣却已经借着这一脚反弹的力量直接滚开,退到一边爬了起来,正喘着粗气。
林枫随即一掌拍地,一个干净利落的鲤鱼打挺,从地上站起,没有丝毫迟疑,便再度朝着黄一鸣攻来,双手一上一下,变幻不停,连抓而至,这一招名为“饿鹰抱鸡”,如铁艳秋先前那招“潮水漫天”一样,同样是为了封锁对手的去路,在林枫看来,这黄一鸣就算是再能跑,也定要输在自己这一招之下。
“哈!”
本来场地就不大,林枫的去势又快,两息之间便已突至黄一鸣的面前,却见呆立原地不动,似乎已经被吓傻的黄一鸣忽然露出了一个狡诈的笑容,双手向前一扬,一大捧他刚刚趁着林枫扑空之际,跑去抓在手里的香灰便洋洋洒洒地丢了过去,林枫猝不及防之下,瞬间被香灰迷了眼,顿时就看不清东西了。
黄一鸣不禁为自己的急智而暗暗窃喜。
嘻嘻,虽然说了不能用兵刃,但这香灰可不算是兵刃吧?
林枫双眼被香灰所迷,顿时是又惊又怒,口中狂啸不止。
“黄一鸣,你这个卑鄙小人!啊!啊!啊!”
一边说着,双手连抓,朝前疯癫般地攻去,但黄一鸣也学着那林涧先前的模样,就地一滚,想要逃开再说,冷不丁的,仍旧是中了招,后背被林枫狠狠地抓了一下,顿时是皮开肉绽,疼得他下意识地一记撩腿,如那蝎子甩尾,一脚踹在了林枫的下身处!
本就因为张嘴大吼而吸了一大口香灰,被呛得咳嗽不止的林枫要害处挨了这一脚,不禁哀嚎一声,跌跌撞撞地便往前倒去,这边黄一鸣吃痛,也没想要抓紧机会反击,或者说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赢,完全是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罢了,当下
四肢连动,真如那落水狗似的,极不雅观地向前爬去,看得自家妹妹一阵侧目。
终于是退到了安全处,黄一鸣这才停下,伸出手摸了摸后背血肉翻开的伤口,顿时一阵龇牙咧嘴,忍不住转头大骂道:“王八蛋,可疼死你爹了。”
再看林枫,在他想来,连自己二弟都能越品败敌,战胜铁艳秋,区区一个黄一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却没曾想,险些阴沟里翻船,不禁暗骂这黄一鸣真是好生可恶,竟让自己在心上人的面前丢了脸!
该死,他可真是该死!
林枫气得是几欲吐血,不过他到底还是林家的大少爷,如今眼睛睁不开,又失去了黄一鸣的方位,却反而冷静了下来,先倒退几步,背靠墙壁,稳住了身形,再将心神放在耳朵上,努力探听着四周的动静。
这边黄一鸣刚要抬脚,脚下的木板反弹,顿时发出了一点“吱呀”声,林枫耳朵一动,旋即猛地扑了上来,吓得黄一鸣赶紧拔腿狂奔。
可他这一跑,脚下的动静便更大了,林枫终于找到了他的方位,依靠声音,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彼此距离,忽然一招“飞鹰落肩”,一下扑在了黄一鸣身后,双手猛地扣住黄一鸣肩膀,可还未等他变招,黄一鸣忽然间将身子一缩,往下一钻,便再度朝前跑开了。
林枫手中一空,发现自己竟只是抓住了一件衣服,气得他立马将之撕成了碎片。
裸着上身的黄一鸣在场中奔跑不休,一边跑,还不忘扯着嗓子大声呼喊。
“爹,还剩多久啊!爹!”
黄震南只觉得丢脸至极,不禁暗道,自己和他母亲往日里是不是太过放纵他了一些,不然怎么会成了如今这幅丢人现眼的模样,在他身旁,黄影影则将双手放在嘴边,回应道:“快了,哥!快了!”
黄一鸣也不敢扭头去看,顿时急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快了究竟是多久啊?”
黄影影道:“快了就是,啊,哥哥小心!”
黄一鸣还未反应过来,便遭受重击,竟是被林枫从后方赶至,一爪便在其背上又留下了几道深深的爪印,黄一鸣吃痛,立马回身便是一拳,却只见林枫瞪着一对血红的双目,凶神恶煞的模样,好似那绘本里的恶鬼!
看来他眼里的香灰已经被清除,当下一手反扣黄一鸣朝自己打来的右臂,然后一爪便朝着黄一鸣的天灵盖抓去,这一下若是落得实了,黄一鸣必遭重创!
观战的黄震南见状,不禁大怒。
“住手!”
可就在这关键的时刻,黄一鸣忽然间福至心灵,被扣住脉门的右臂稍微一弯,便从林枫的鹰爪下逃脱开来,紧接着双拳连打,于刹那之间,竟是连出数十拳!
这其中,既有先前铁艳秋那《大浪拍岸掌》的影子,又有几分林枫家传鹰爪功的感觉,另外还有他们黄家祖传的《烟波浩渺决》,当然了,前二者都
是只得其形,不得其意,可如今双方都不能用真气的情况下,却依然是打了林枫一个措手不及!
百鸟朝凤拳!
一时托大,中门大开的林枫猝不及防之下,竟被黄一鸣给打得连连后退,几无反击之力!
再看黄一鸣,却是越战越勇,这最后一拳,双手从肋下递出,中指指节处突出一点,一股螺旋气力从拧转的腰身处起,一路传至拳上,最后落在林枫两侧腰身!
这一招,正是李轻尘在下午时,因耐不住他的不断纠缠,特意教给他的一招,也是冥螺劲的一个雏形!
连遭重击之后,林枫禁不住惨叫一声,那两股螺旋劲道透体而入,搅动脏腑,竟让他一下吐出血来,当下再也忍不住了,狂怒之下,真气鼓荡,朝前一爪递出,其威力比之先前又何止强了十倍!
可还未等黄震南等人上前阻拦,却有一个人影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快落到了场中,一下撞开了怒气上头,已顾不得比斗规则的林枫,然后一把抓起黄一鸣的右手,朝着他厉声喝问道:“这拳你是跟谁学的?”
黄一鸣回过神来,方才发现救了自己的,竟是那美得跟天上仙子一样的赵姐姐,顿时笑得是一脸痴相,正要开口回答,却又想起了李大侠先前的嘱咐,顿时将嘴一撇,道:“你管我跟谁学的,就不能是我自己悟出来的吗?我黄一鸣本来天资就......”
不等他继续吹嘘自己,赵瑾手腕一翻,险些将黄一鸣整条手臂拧断,疼得黄一鸣整个身子都朝着一侧歪倒,口中惨叫不停。
“疼疼疼!爹,救我啊,爹!”
不消他多言,这边黄震南带起几缕白烟,双手连挥,刹那间,有那拳招,有那掌法,也有指法出现,却都只见影子,而不见其真形,正是黄家家传的《烟波浩渺决》,来无影,去无踪,如那烟尘四起,无物可寻!
赵瑾冷哼一声,单手连打,熊熊真火燃起,那一股股白烟顿时散去,可眼看着自己儿子还在对方手中惨叫不止,黄震南哪儿还管得了其他,当即奋不顾身地继续扑来,却被林晓棠从旁偷袭成功,一下子飞落开去,被铁万钧伸手扶住。
黄震南口吐鲜血,却依旧挣扎着要冲上前去。
“快放开我儿子!否则我黄家与你,誓不两立!”
与此同时,铁万钧与马摧花亦是选择一起站在了黄震南这一边,并且齐声质问道:“林家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晓棠哪儿知道是什么情况,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试探性地望向间忽然失了平常心的赵瑾,传音道:“少主,怎么办?”
赵瑾转过头,看了眼已经要被自己扭断了手,却依旧只是惨叫不止,就是不肯说出授拳者究竟是谁的黄一鸣,冷哼了一声,一下将其丢出,最后瞥了眼身后,一脸恨恨之色盯着黄一鸣的林枫,骤然转身。
“这一次,就算是林家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