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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辰雨星痕     大明小皇帝txt下载     大明小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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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始

    万历十年,慈宁宫中临时设置的产室中传出一阵响亮儿啼哭声,接生婆婆笑嘻嘻的抱出一个襁褓,对着站在门外等候的竹息姑姑行了一礼,“是个小王子!”

    竹息伸手接过,仔细看了那个一脸皱巴巴的的婴孩,脸上莫名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慈宁宫中,暗淡的光线透过窗棂射将下来,显得阴沉又诡异。

    竹息站在一旁,李太后静静看着榻上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婴孩,良久才开口道:“她可还好?皇上可还好?”

    竹息恭敬的垂手回答,“禀太后,她……身子很好,皇上这几日和张首辅在一起,并没有空瑕去找过她。”

    “很好,是到了了结的时候啦,不能再拖,否则必会生变。”李太后脸上狠厉之色一闪而现,“这些事不可传出去,传哀家的话,让锦衣卫纪纲把那些人全处置了罢。”

    竹息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脸色变得苍白,低声回答:“是。”

    眼下的江山之主是大明朝第十三位君主万历皇帝。经过前十二朝的折腾,万历接手的时候可以说就是个烂摊子,如今更是内忧不止,外患不断。眼下的大明江山,内有流民做乱,外有群夷狼伺,锦绣江山已呈风雨飘摇之势。

    外边的世界虽乱,却不妨碍这皇城内另有天地。今日这皇宫内院中处处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皇宫内院中宫殿馆阁无数,真正谈得上讲究却只有几处。除去皇帝居住的乾清宫,皇后居住的坤宁宫,尚有东西六宫。

    东西六宫只有一宫主位的妃子才有资格住得。

    今天办喜事的是西六宫之首的储秀宫。

    储秀宫的主子郑贵妃,这位贵妃不是位普通的贵妃,她于万历初年进宫起初封为淑嫔,后晋封为德妃。

    几年后生女,再晋为贵妃。

    如今更是了不得,一月前生下皇三子,帝心大悦,就有了今天这位贵妃头上再压上了一个皇字,那就是贵无可贵的皇贵妃!

    明朝宫中妃位是有严格名额限制的,就算是皇帝也不能随便打破体制乱加封赏。除却正宫皇后外,只设皇贵妃一、贵妃二、再有贤、良、淑、德四妃。

    皇贵妃在宫中地位尊贵已极,位同副后,比正宫皇后尊荣也只一线之差。非有大功大德者不得加封。大明自开朝至今十三朝,得加皇贵妃殊荣者也止一二人矣。

    这个皇贵妃来得着实不易,招致前朝百官一口同声的反对,奈何万历一意孤行,将众多官员的罢官流放,搞了个天翻地覆之后,皇上终于如愿以偿。

    而一向强势的太后对此万历近乎倒行逆施的作为居然不闻不问,这难免让前朝后宫有了各种不同的想法。

    胜利果实来之不易,自然是要大大庆贺一番,所以便有了今天的储秀宫内灯火辉煌,笙歌燕舞。

    眼前这般喧嚣热闹也不奇怪,原来是万岁爷亲自到储秀宫为爱妃庆贺加封嘉礼。于是乎储秀宫的宫女太监们个个喜气洋洋,流水穿花般的将各种珍馐美食流水般奉上。

    月儿弯弯照九洲,几家欢喜几家愁。同是深宫内院人,心境待遇迥然不同。

    轻轻放下手中书卷,侧耳倾听西边传来的丝竹声响,坤宁宫中的王皇后微微蹙起了眉头。一旁伺候的贴身宫女绘春察言观色,知道娘娘心情不悦,连忙上前一步,低声道:“这声音是储秀宫那边传来的,今天是那位加封的好日子,难免……热闹了些”

    “郑贵妃,郑贵妃……”眼前浮现出今天郑贵妃来自已宫中闻听教训时,那一脸张狂得意的样子,王皇后心中一把怒火熊熊而起,涂了红红蔻丹的指甲深深的扎进了掌心。

    “娘娘仔细手痛!”一旁小心翼翼伺候着的绘春大惊失色。

    抢上几步要将王皇后的手掰开,可是她惊骇的发现,素日柔弱的皇后不知那来的力气,无论她怎么用力,那手如同铁铸一般紧紧握着,长长的指甲狠狠的刺入掌心,任由鲜血点点滴下,却不知痛为何物一般。

    皇后的异常表现把绘春吓个半死,连忙跪在地上叩头道:“娘娘息怒啊,保重凤体要紧,那郑贵妃就算升了皇贵妃,她也成不了皇后!这皇宫里头只能有一位国母,那就是您啊……听奴婢的一句劝,这么多年您都忍下来了,又何苦与自个儿过不去呢。”

    王皇后脸色涨红,身子如筛糠般抖个不停。

    绘春不知道的是,此刻的王皇后只能靠着指甲刺入掌心的剧痛才能勉强使她接近崩溃的理智清醒过来,终于……紧握着的手松开了。

    绘春长舒了一口气,几步上前,展开王皇后的手,只见鲜血蜿蜒流满了白色的手掌,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妖艳可怖。

    顾不上说话,先用自已的帕子缠到王皇后手上,看那鲜血浸湿了白色丝帕,绘春眼泪淌了下来。

    皇后母仪天下,自戗身体一事若是传了出去,别人也还罢了,若是被那郑贵妃得知,必有一番风波,再加上眼下已过三更,宫门早闭,便是要寻太医来诊治,势必留档记录,惊动人终有后患。

    绘春低声道:“娘娘忍着些,咱们宫中还有伤药,只得先委屈您了。”

    此刻的王皇后已从先前莫名的愤恨中醒了过来,恢复了一往的平静睿智。

    看着绘春手忙脚乱的开箱笼找伤药,又急忙忙上前来给自已上药,不由拧眉苦笑叹道:“傻丫头,你做的很对,有什么好慌的……比起这宫中的漫漫长夜孤清寂寞,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呀。”

    “娘娘万安,凭它储秀宫那位如何受宠,也越不了您的槛去,说破天这贵妃终究是贵妃,皇后毕竟是皇后!”

    “皇后毕竟是皇后?”

    王皇后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你个傻丫头,天底下的事那有那简单!这才几年呢她已由妃至贵妃,眼下又是皇贵妃,再这样下去,只怕这坤宁宫易主也未可知呢。今天的事不宜声张,若是一丝半些的传到那位耳朵里,必会又是一番是非。”

    “娘娘放心,奴婢醒得。”

    看到王皇后一脸疲色,绘春体贴的放下帷帐,小心翼翼的退下。

    闭上眼睛的王皇后长叹一口气,头贴在绣枕上却没有半分睡意。

    都说皇后毕竟是皇后,奈何自已膝下并无所出,可是那郑氏却已有一子一女,相比之下老天待已何其太薄!

    眼前自已有太后保着,皇上虽然专宠郑氏,对于自已总有些许结发之情。再加上自已每天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行差做错,如此这般小心慎谨,这才有惊无险保全至今。

    可这在后宫一没有皇上的宠爱,二又没有子女傍身,即便自已是皇后,也不见得能够长久,想到今后的日子,王皇后不寒而栗。

    身上不知何时已然生出一身冷汗,都说废妃下场凄惨,可有谁知废后之惨,更甚于废妃千倍万倍。

    黑暗中的王皇后躺不住,翻身坐起。

    “绘春,明日随本宫去趟永和宫!”

    帐外伺候的绘春被娘娘这突如其来的命令搞得有点晕,下意识的哎了一声。

    永和宫在东六宫最末,乃是恭妃王氏所居。

    说起来也有意思,这恭妃原是储秀宫中一名下等宫女,也不知是她的幸运呢还是她的不幸,那一天被万历皇帝看上了,随口勾答了几句话后,脑子一热就幸了一次。

    可是不幸的事情发生了,王宫女怀孕了……更不幸的是十个月后居然生出一个大白胖儿子来。

    这可是皇上成年登位以来第一个儿子,也就说是皇长子。事发后皇上表现极其出人意料,坚决不认帐,可是在太后出面主持下,只得将先上车后补票的王宫女封为恭妃,纳入东六宫中永和宫。

    恭妃封妃的过程中,许是皇帝受了太多闲气,上有李太后紧逼,下有郑贵妃大闹,中间还有百官起哄,把个刚亲政的皇上搞得了个焦头烂额,太后和贵妃皇上惹不起,这股怨气就撒到了恭妃、以及皇长子朱长洛身上。

    俗话都说老婆是别的人的好,孩子是自已的强。

    可是这话在永和宫却成了魔咒,万历除了一连几年也不曾翻过永和宫的牌子外,对于自已的第一个儿子,大明皇长子朱常洛更是不闻不问。

    郑贵妃深恨恭妃身为自已宫人,竟敢背着自已爬龙床,最可恶的是抢在自已头里生下了皇长子,平时仗着自已协理六宫的权力,对恭妃处处加以苛刻,搞得永和宫里的生活用度连宫中稍有点脸面的宫女都不如。

    即便这样,郑贵妃还要时不时以聆听训示的名义,召恭妃入储秀宫,或打或骂,以出她心中那口怨气。

    时间长了,这永和宫在这皇宫内院中就成了一个笑话。一些不得志的内宫嫔妃没事都拿永和宫来励志,比苦比惨只要看看永和宫就明白,自已总不是那最倒霉的一个。

    永和宫中一片愁云惨雾,一阵风来,吹动空旷的殿中破旧的帐幔,倍显凄凉。

    一盏昏黄的油灯,冒着呛鼻的油烟,殿角靠南的大床上,恭妃正拉着儿子朱常洛的手,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掉个不停。

    床上旧黄绫被中裹着一个小小孩童,正是万历皇帝的皇长子朱常洛。

    今年是万历十四年,朱常络刚刚五岁,脸色潮红,奄奄一息。

    事情发生在几日前,一向守规矩的嬷嬷不知抽了那门子疯,居然带着皇长子去御花园中的千鲤池看鱼玩。观鱼不要紧,要紧的是一大一小两个人离奇的失足落水,嬷嬷一命鸣呼,小皇子虽然被救起,连惊带吓带呛水,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病了好几天,却没有一个太医来瞧瞧,朱常络总归是皇家正宗的血脉,在皇后的干预下,这几天总算有太医进来瞧过,奈何拖的时间长了,已经病入膏荒药石无效。

    太医束手无策只得随便煎了几服药与小皇子服下,聊尽人事而已。

    知道内情的宫人暗地里无不叹息,倒霉蛋就是倒霉蛋,既然没这福气生在皇家,早点离去也算解脱。

第2章 穿越

    万历十四年三月初六,注定是个需要人记往的日子。

    这一天,郑贵妃正式由贵妃晋封为皇贵妃,也就是这一天,皇长子朱常洛正式宣告病入膏肓,太医已然下了定断,只说是熬不过今晚。

    无论贵贱富庶,但凡是人孩子都是父母的心头肉。

    看着濒死的孩子,恭妃王氏哭得昏死过几回,自已这一生就得了这么一个孩子,因自已地位卑贱,不为皇上所喜,连累孩子也不受人待见,皇上只顾与郑贵妃寻欢作乐,对于自已的儿子看都懒得看一眼,想起这些,怎么不让恭妃心寒中冰。

    外头永和宫的宫女彩画呼到哭声,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刺鼻的药味,“娘娘,可是小殿下不好了?”

    恭妃哭迷了眼,不理不睬,只顾流泪。

    彩画知道宫里规矩,小殿下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那这一宫的奴才连同自个无一例外,全都是个殉葬的下场!

    想到这里心里又酸又恨,人家跟的主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自个跟的这个主子,荣华富贵是不敢想了,就想过个安生日子都不能够,眼下更是连小命能保住不住都悬在半空。

    彩画也想哭,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事关自家性命,此时的她也顾不得什么僭越不僭越了,几步上前上去抓起朱常络的手,试着探脉。

    小皇子的小手腕瘦得如同枯柴一般皮包骨头,触手冰凉,彩画连摸了几把也没有摸到脉息,心里凉了半截。

    忽然眼中闪过喜色,彩画长出一口气,脉息虽然微弱,终究还是活着,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娘娘,小殿下平安着呢……奴婢大胆,替小殿下向娘娘讨个彩头,您可不要再哭了。今天是东边那位的好日子,您也没去朝拜,已经是失了礼数,若再这样哭泣,传到那位耳朵里,只怕……”

    说真的,这算是彩画这辈子屈着手指头数的出来的说得几句心里话了,可惜是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恭妃完全的不领情。

    “只怕什么?”

    猛然抬起头来,与先前的软弱无能不同,此刻的恭妃咬牙切齿,一双眼睛放出寒光。

    一字一句道:“郑氏贱人平时作践我们母子到了何种地步!为了洛儿我一直忍气吞声,只求百忍之下能有一条活路。”

    “可是洛儿现在都快要死了,我这个母妃却什么也不能为他做,难道还要我去她的储秀宫看她风光得意,任由她作践取乐不成?”

    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永和宫中回荡开来,凄恻恻的极是唬人。

    一番话骇的彩画直挺挺的跪下,这要是传到郑贵妃的耳中,依着她那狠戾的性子,这一宫大小有一个算一个只怕都要跟着倒霉到家。

    “好娘娘,求您不要再喊了!奴婢常听人说忍字心头一把刀,眼前不为别的计,就算是为了小殿下,求您也要保重,您不为自个想,也得为小殿下想想不是么?”

    恭妃的哭声戛然而止,嘴角居然出现了笑意。

    对她来讲这活死人样的生活早就过得句子了,可儿子要怎么办?但是现在没有什么可怕的了,因为……儿子也快死了,自已还有什么可顾忌的?

    拉起儿子冰凉的小手,放到自已脸庞:“洛儿什么都不用怕,你好了,母妃陪着你过下去。千刀万刮母妃在前面给你顶着!你死了,母妃也会陪着你下九泉、过地府……总之不会让你一个人孤单没伴的。”

    恭妃一边笑一边哭,如同傻了一般喃喃自语,彩画在一旁骇得毛骨悚然。

    “好吵啊……”

    醒来的朱常洛只觉得头昏沉沉的,脑袋里一片混沌,耳边好象有一万个青蛙张着大嘴在他耳边齐声大叫:“呱!呱!”

    烦得他用手紧紧捂住自已的双耳,以求片刻的宁静。

    “娘娘,快别哭了,小殿下他醒了!”

    一直密切关注着朱常洛死活的彩画忽然大叫起来。

    “这里是那里?我怎么会在这里?”

    渐渐苏醒过来朱常洛的摇了摇沉甸甸的头,首先映入视线的是大殿的房顶……嗯,装饰的五颜六色挺漂亮,可惜有点旧。

    定睛再细看之下不但旧有些地方已经泛黄甚至出现开裂剥落现象,不能说旧了,看起来有些年头,不过花纹极其繁复漂亮,还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朱常洛也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类似的东西,试着侧了侧头,浑身上下不但头沉急甸甸的,就连身上也有如压了千钧之物,试着动了几下,除了疼就是痛,只得放弃。

    眼角余光所及,窗幛门帘乃至桌案器具,和那房顶一样,均装饰着繁复花纹,整体陈设简单粗糙,打量完四周环境,朱常络的注意力便被扑在自已身上这个女子吸引过来了。

    “这个紧抱着自已痛哭的女人是谁啊?”

    眼前这个女人看年纪不算很大,容貌甚是清丽,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只是这眼角眉梢俱带愁苦,看来过得并不舒心。

    其实他看错了,恭妃王氏现在也不过二十有四,论年纪比郑贵妃还小了几岁,正是女人一生最好的时候,可惜生活太过艰难折磨太过,看起来倒比郑贵妃老了很多。

    “喂,要不要抱这么紧,快要喘不上气啦。”

    朱常洛用尽浑身的力气拚命挣扎,可凭他现在这个小身体一点小力气,处于狂乱状态中的恭妃基本上没有发觉。

    总算天不绝人,瞟到小殿下挣得煞白的脸,彩画急忙拉开狂喜忘形的恭妃。

    “娘娘快松手,小殿下刚醒来这身子还虚着呢。”

    一句话惊醒了恭妃,急忙松手,这才使即将翻白眼的朱常洛长长出了口气,庆幸总算没有刚活过来就接着断了气,与此同时,他脑海中那断断续续的记忆如同开了闸门的潮水般涌了出来。

    朱明同学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吃过肯德基,打过小怪兽,可是眼前这一切,都在以铁的事实告诉他:你……穿了!

    醒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后,一头狗血的朱同学用绝望的眼神再次打量自已处身的这个世界,结果是一样的,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几乎恨不得再死一次的朱明同学嘴张了几张,无力的崩出一句话。

    “那个……谁能告诉我,这里是那里,你们又是谁?”

    “??……”恭妃。

    “!!……”彩画。

    恭妃眼里刚消停的泪水又冲了上来,且大有汹涌之势,哽不成声,“洛儿,你是不是那里不舒服,怎么连母妃都不认得了?”

    按捺住忐忑的心情,彩画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道:“小殿下,可还认得奴婢么?”

    彩画的自做多情没有起到效果,答案自然是一样的,一样的摇头三不知。

    恭妃与彩画主仆二人对视了足足三秒,恭妃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常听人说,这人若烧得久了,便会变成傻子,小殿下莫不是……啊哟!”

    一声脆响,却是脸上早已吃了一记!

    恭妃虽然是一宫主位,待下却是极宽,其实不宽也不行,因为没人听她的。

    可这动手打人还真是生平第一遭,也是彩画活该,跑孩子娘面前说人家孩子傻,别说她一介婢女,就是郑贵妃在此,此时护子心切的恭妃也敢来这样一下。

    “母妃……皇宫?”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再世为人的朱明觉得一盆又一盆的狗血兜头浇了下来。

    迷迷糊糊中好象对自个现在的处境有了点明白,敢情老天爷对自个还挺照顾,没让自个穿来做个要饭的啥的,看这样自已这出身起点还挺高呐……

    没等他高兴多久,朱同学就有点乐不起来,以他从前世看多的电视剧中得来的知识,当即断定自已的前景不容乐观呐……这破旧的宫殿,这晦暗的气氛是怎么一回事呢?

    没等他有时间搞明白这些,肚子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叫声,饥饿的感觉提醒他这一切不是梦,做梦不是会饿肚子的。

    朱同学无奈地深深的叹了口气,疲惫的闭上了眼,“我饿了。”

    “唉呀,看我高兴的糊涂了,洛儿你好好休息,母妃给你熬粥去。”说完急匆匆拖着彩画出去了。

    刚还闹哄哄的大殿突然之间没了声息,寂静中朱明闭上了眼睛,眼前想起自已的父母与朋友,不由得泪流满面。

    曾经终究曾经,过去终已过去,自已眼前能做的,只是活下去而已。

    一阵脚步声响,打断了正在难过沉思中的朱常洛。

    抬眼见正是方才挨了打的彩画端着盘子进来了。

    要说彩画姑娘此时心情极度不好,但也没办法,只能一脸的不高兴端着粥进来伺候。

    都说这人眼为心窗,眼正则神正,眼斜则心偏。

    二人眼神一碰,彩画心头忽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以前的朱常洛那敢与人对视?平时不是躲在恭妃背后偷偷摸摸的看人,就是唯唯嚅嚅没有半点皇家长子的磊落气度,有的到是几分猥琐可怜。

    怔了片刻后,彩画觉得自已终于搞明白那里不一样了,对啦……就是这眼睛!

    现在与自已对上的这双眼清澈见底,清得仿佛能够照出人影子来。

    可也是这清澈无翳、纯真无邪的眼神,愣是让彩画心底一抖,好象自已心里那点弯弯绕都已经被看了个通透。

    五岁的孩子怎能看透人心?这怎能让彩画相信!

    可是奇怪的是她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心虚,连忙转开了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忽然觉得今天真不是个好日子,发生的一切都在正常中透出几许古怪。

    彩画的直觉没有错,她只是不知道眼前这个的五岁孩童的身上,已经不再是原来她熟悉的小主子朱常洛,不再是那个窝囊活了三十九岁倒霉蛋子,不再是只做了一个月的皇上,便被人设计服毒挂掉的的杯具……

    眼前的朱常洛是那个朱常洛,也不是那个朱常洛……

    老天爷的一次偶然为之,造就了今后的大明天下,从此江海翻波,风云再起。

第3章 奇葩

    宣告病危的皇长子朱常洛奇迹般的转危为安的消息,很快的传遍了皇宫内外。

    对于这个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更多的人选择了不在意。

    因为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永和宫永远是和冷宫是划等号的,一个比废妃还废的恭妃和他的儿子是死是活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可是有些事就算有很多人的不在意并不代表有人不在意。

    这个消息传到储秀宫的时候,新晋位的郑皇贵妃手中正把玩着一柄当今万历皇上新赏的羊脂白玉七宝如意。

    如意身长二尺有四,通体凝脂,触手生温,且不说雕功细致,七宝珍贵,只说这玉本身就是一件举世难得的罕物。

    东西虽然珍贵,再珍贵也大不过这件东西包含的意思,这柄如意这是皇贵妃加封大典之时,皇上万历亲手赐下的,除了有富贵如意、寿考长春的彩头外,更蕴含着一层更深的意思。

    这宫中女子成千上万,得到皇上的宠幸并不难。

    可是能够得到皇帝亲赐的如意者,阖宫只有皇后一人耳!而如今郑贵妃居然得了,其中的意思自然可以让人回味万千。

    抚着这柄如意郑贵妃浮想连翩,想自已纵横六宫,权势显赫,眼下更是加封皇贵妃,位同副后,于妃道之上已然是封无可封,若要再往上……也只有那一个位子可期了。

    “那个女人凭什么和我争!她那里强过我,我有儿有女,她却连个蛋也没有!眼下不过一个空的皇后架子罢了,终有一天,我要让她尝尝跪在我脚下的滋味!”

    自古以来后宫女子到头来无一例外的难逃一个命运,纵然倾国倾城,一旦红颜老去朱颜改,终究奈何君王多薄兴。

    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所以说在这后宫中想要恩宠不绝,没有容色是不行的,可是光靠着容色也是万万不行的。

    真正想立足宫中,除了得到皇上的心,就是得靠孩子。

    那怕是有一女傍身,这宫中便有了依靠,胜似自已一人孤单。

    若是有一子,一旦继承大宝,做为生母,到头来最不济也能混个圣母皇太后当当。

    后宫诸妃对于万历为何如此宠幸郑贵妃全都不明所以,论背景家世,郑贵妃连提都提不起,论容貌聪慧,比郑贵妃强的多的有多少,可惜天下的事情好多不是靠数据就能够说明问题的。

    众人看到的是郑贵妃入宫以来,便是盛宠然后还是盛宠……就连一向在后宫中说一不二的李太后,不知为什么一直容忍不发一言,这让心里还有点指望的后妃们大为失望。

    万历皇上至今已有了几位公主,可是在儿子这一道上却甚是艰难。

    除了那位先上车后买票生出来的皇长子朱常洛,就是眼下郑贵妃新生不足一月的皇三子朱常洵。

    皇长子不消说,生母低贱,贱人生的孩子自然废物一个。

    郑贵妃手抚如意,露出满意的笑容,就凭皇上对自已的宠爱,对儿子的珍视,那大位已经是唾手可得。

    “如意,如意,按我心意,千万不要生变。”郑贵妃越想越美,嘴角的笑都快扯到耳根子了。

    心情好到无以复加,可是这好心情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心腹宫女桂枝的急匆匆的走进殿来,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郑贵妃脸色就变得越来越黑。

    “一个贱人一个贱种!居然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死,果然祸害一千年!”

    得知朱常洛不但没死,反转平安的消息后,郑贵妃一张俏脸瞬间铁青,随着‘叮当’一声哀鸣,那柄价值连城的七宝如意瞬间化身千块,粉身碎骨。

    一宫的奴才宫女骇得跪了一地瑟瑟发抖,怕成这个样子,主要是因为郑贵妃素日御下极为刻薄,伺候的宫人但有犯错,轻者杖笞,重者处死,所以象这样的雷霆盛怒,在这殿上当值的众人一个个伏在地上,连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便当了替死鬼。

    “桂枝,传我的旨意,本宫晋封大礼,众妃嫔按礼制皆须朝贺,独恭妃目无尊卑,恃子生娇,搅乱纲纪,本应重惩,本宫念在皇长子年幼,故法外开恩,即罚她每日午时三刻,跪在永和宫院内诵读女诫宫则二个时辰!为正宫中纲纪戒,为警众妃嫔者戒!”

    看来还是得继续折腾啊,郑贵妃勉强压下了自已胸中腾腾燃烧的怒火。

    对于恭妃和那个贱种,开始时郑贵妃并没有放在眼里。可是随着皇三子的出生,从前朝传来的消息好多大臣都已上表要求立皇长子为太子。

    因为要立自已为皇贵妃,皇上已经和那些大臣们闹了个不可开交,郑贵妃心里明白的很,因为封妃一事那些大臣言官们恨透了自已,又怎么会保自已的儿子当太子?

    偏偏大明祖制有定,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这是铁律,就算万历是一国之君也不敢擅动。

    而自已一天没有当上皇后,自已的洵儿便不会是皇嫡子,而那个贱种顶着个皇长子的头衔,稳压自已儿子一头!想起大明朝那莫名其妙的祖规,郑贵妃狠狠的咬住了牙!

    天知道,这些日子为了除掉那个朱常洛费了多少心机,可恨贱命如草,都奄奄一息了居然还让他活转了来!

    做为储秀宫一等大宫女的桂枝,对于主子心里在想什么自然心领神会,想起恭妃出身原来和她一样,都在这储秀宫当差宫女,比着自已差着不是一点半点,可是人家时来运转,眼下人家是妃子,可依旧自已是奴才……每次想到这一点,桂枝对恭妃的嫉恨并不弱于郑贵妃。

    ……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就算爬上龙床又怎么样,生了皇子又何?这奴才就是奴才,穿上龙袍也成不了太子!瞧瞧吧……这倒霉日子又来了不是,这大日头底下跪上两个时辰,即便死不了,也得脱层皮!

    桂枝嘴角带笑,脚步轻快,高兴得几乎快要飘起来了。

    储秀宫大门外有一老一少当差轮值。

    小的名叫小印子,是今年新入宫的。为人机灵聪敏又善看眼色,极会说好话拍马屁,来的时间虽短,却已很受宫里宫外的人喜欢。

    老远就看见桂枝绷着一张脸,风风火火的出来了,连忙陪着笑上前道:“姑姑当差辛苦了,这是要往……”

    一句马屁还没拍完,桂枝向来看不起这些个死太监,理都懒得理,从鼻孔哼了一声,冷着脸,甩着帕子扬长而去。

    小印子讪讪的闹了好大的没脸,一旁笑坏了老太监李德贵,翘着兰花指道:“活该,再让你个兔崽子献殷勤,碰了一鼻子灰不是?人家桂枝是咱们娘娘身边一等一的红人,是你这小猴崽子高攀的起的嘛。”

    李德贵话说的隐晦,可话里话外那股酸溜溜的味道隔三里地都能熏倒一片人。

    “不过想问一句去那里,谁知她这么看不起人,大家都是在宫里当差,我就不信谁比谁高拜了点么。”

    小印子嘟起了嘴,眼底有冷光闪动,四下里打量了下没有人,大着胆子对着桂枝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哎,我说……精神着点!别鸡抱鸭子干操闲心,提起神来当差好多着呢!在宫里头混你得长心,不能长嘴,你看桂枝去这方向,不用问也是永和宫喽。”

    “要说起来,永和宫那个主子也是咱们宫里出来的,啧啧……看桂枝这兴头样,那位主子今儿个只怕又要倒霉了!”李德贵尖酸刻薄的脸上多的是幸灾乐祸。

    小印子眨眨眼睛,看看眼前的李德贵,心里对那位即将倒霉的恭妃倒生出一点同情。

    一连休养了几天的的朱明感觉好了很多,最起码身子有了劲,不象刚醒来时那么虚弱无力。

    摸摸自已这小胳膊小腿,朱明同学无奈的笑了,事实摆在眼前,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从今以后,这个世界里只有朱常洛,再没有朱明。

    这几天除了养身子,以前的朱明也就是现在的朱常络大致上将自已现在的来历背景搞了个明白。

    身为天朝中人,对于皇帝这两个字并不陌生。

    想我堂堂华夏天朝,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什么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些都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帝王。

    皇帝和皇帝一样也不一样,可比又没法比,这是现在朱明最深的体会。

    朱常洛?明朝第十四任皇帝?

    先说下朱常洛是谁?曾祖是一心好道、宠信严嵩的嘉靖皇上,爷爷是提心吊胆半辈子当了六年皇帝撒手西去的隆庆皇上,亲爹是几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上,一个儿子是喜欢当木匠的天启皇上,还有一个吊死在煤山的祟祯皇上,说起来个个都是奇葩啊。

    此刻的朱常洛特想仰天长嚎一声:“老天爷,能问候下你母亲么……”

    不怪朱常洛想吐血,论起奇葩,刚说那几位都不算什么,因为纵观近三百年的明朝史,前后十六代皇帝中就数他最奇葩!

    朱常洛这位大爷在明朝三百年的历史上就是一个杯具的代表者,从生到挂就是一个笑话般的存在,从少年到青年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无背景、无宠爱、无地位。

    从小以半文盲的状态活着,十二岁才出宫读书。在一帮子大臣和皇上较了几十年的劲后,终于死磕成功,终于在熬到三十九岁的时候,磕磕绊绊的当上了皇帝。

    当上皇帝很好么?可惜……只有三十天!

    三十天有没有啊?一粒红丸挂了!

    这倒霉蛋子的皇帝一生过得可以用八个字代替:人见人踹,花见花败!

    再三确认了超级无敌倒霉蛋就是现在的自已,难以置信的朱常洛同学瞬时间特别想死……自已上辈子是倒在煤堆上了么?怎么就能霉成这个样呢?

    他这边木木怔怔,脸上神色变幻,那边吓坏了母子联心的恭妃。任谁看到一个五岁的小孩,皱巴着小脸,一阵红一阵白,神情变幻恍如变脸,嘴里还不停神神叨叨,不知在说些什么。

    心焦火燎的恭妃一把拉住小朱,“洛儿,是不是那里又不好了?你不要吓母妃啊……”

第4章 立威

    两世为人的朱常洛对上恭妃那关切的目光,心里一阵百感交集。

    在他所知道的历史知识里,对于那个倒霉之极的皇帝记录挺多,可对自已的这位母妃记录很少,但前世的朱常洛都混成那个惨样,身为他的母亲,下场不问自知。

    看看四周陈旧破烂的摆设家俱,看看恭妃憔悴神伤的面容,朱常洛只觉一股热血直冲上头,猛得拉住恭妃的手,大声道:“您放心,从今而后有我在没人再敢欺负您!”

    声音很大很干脆也挺惊人,恭妃愣了,彩画傻了。

    看着恭妃和彩画张大的嘴能够吞进一个鸡蛋的惊诧模样,朱常洛忽然意识到如今的自已需要的是低调……,要是让人知道一个孩子的身体内住着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的灵魂,非让人当成妖物不可。

    不管怎么样,不论那个母亲听到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儿子,说这样暖心窝的话都会高兴的要死,这点对于恭妃尤甚!

    因为以前的朱常洛可从来没这样过,儿子虽然小,自打懂事以来好象明白因为自已身份低贱的缘故连累他受到种种冷遇,平常对自已极为冷淡,素来木讷少言。身为母亲那有不难过的,为这个恭妃私底下没少掉眼泪。

    天佑儿子大病痊愈,恭妃又是喜又是忧,一是因为看儿子这懵懂迷糊的样子,没准真让彩画说中了,以前的记忆因为烧得太久而丢失。二是揪心的是他的身体会不会因此还有什么不妥。

    可谁知儿子这一醒来行事说话与先前大相径庭。眼下真情流露,破天荒的居然说出保护自已的话来。孩子的一片真心令恭妃欢喜的一颗心都要炸了起来。

    “各路神君,满天神佛,求保佑我儿一生平安喜乐,身体康健。若有任何灾厄,都由信女这不成器的母亲一身承担。就算要信女舍命折寿,信女也无怨无悔。”恭妃双眼含泪转身跪下,双手合什虔诚祝祷。

    有妈的孩子象块宝,没妈的孩子象根草,看来老天爷对自已还是不错的,不管怎么说,还给了一个疼自个的妈,这是朱常洛来到这里的第一次感动。

    对于恭妃这个凭空出现的母亲,朱常洛一直生不出血肉相联的感觉。可就在这一刻,他才醒悟到自已的想法是多么错误。自已不是以前朱常洛,可是朱常洛却是现在的自已,这具身体应该承担的责任与义务,自已又怎么能置身事外。

    他们母子在这一边深情互动,倒把在一旁伺候的彩画惊掉了下巴。这小殿下病了一场,醒来倒和变了个人一样,一身的行为做派大异不说,居然连谈吐也变的不同以往,彩画越发坚信朱常洛在这一场大病绝对烧坏了脑子。

    “怪道恭妃娘娘连皇贵妃娘娘的加封典礼都不参加了,不知道都说恭妃娘娘目中无人,竟没人知道这永和宫正在唱三娘教子的大戏呢。”人末来,声先至。

    闻声色变,恭妃一张脸瞬间变白。朱常洛在旁看得分明,能叫恭妃怕成这样的难道就是那传说中的郑贵妃?

    看着恭妃瑟瑟发抖的样子,不由得心头火起。老天爷既然将他替换到这个身体里,那就得按自已的意思活下去!凭你来的是谁,想欺负我妈,那就是做你妈的春秋大梦!

    想到这里,将恭妃的手用力捏了一捏,低头对上儿子的眼光,朱常洛咧开嘴冲着她展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不知为何,恭妃心中的惊惧在儿子这个笑容下居然消失了大半,大了大胆子,为了儿子自已也不能怕。

    彩画此时早已急步上前,伸手打起珠帘,一声冷哼过后,大摇大摆进来一个人。

    满心以为来人如此大的口气,必定是大名鼎鼎的郑贵妃。朱常洛这么想是有理由的,相比于恭妃的籍籍无名,郑贵妃在历史上可是大大有名。

    郑氏这个女人,后人有的说她是貌美如花,心狠似蝎的妖妇,也有人说她是凶狠霸道,善妒泼妇。

    无论怎么说有一点必须认清楚,此女在万历一朝,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太后皇后都拿她没办法。对于这样一个厉害角色,朱常洛绝不敢心存轻视。

    满心的期待中的来人现身了。朱常洛只看了一眼,差点没别过气去,这位绝对不是郑贵妃!

    朱常洛确定万历皇上肯定没这重口味,因为这位长得太有特点了,别人的脸一般上下椭圆形,你怎么是左右椭圆形的呢?一进门不见人先见脸,依他这个视角看下来,勉强看得到一对往外喷着粗气的大大鼻孔。

    来的正是储秀宫一等宫女桂枝。要说这宫女来见一宫主位的恭妃,按规矩必须经过宫门太监通传。及见了主子的面,天大的事也必须先请安问好,这是规矩,也是礼制。可是桂枝是什么人?跟着郑贵妃这几年,别的没学到,尽学了这一身跋扈气势。

    桂枝姑姑很不爽!这永和宫她是走惯的,每次拿着鸡毛当令箭来的多了,就是恭妃见到她都是噤若寒蝉不敢吱声的。可没想到这次不对劲了,恭妃不但没象以前那样早早的站立一旁,反倒气定神闲坐在榻上与那个贱孩子深情对视,当自已是空气?

    恭妃与郑贵妃相处这么多年,郑氏作贱人的手段她是再熟悉不过了。素日就算没有什么事,郑贵妃也要寻出事来,三天五头的来折腾她。若是顺着她的心意由她作践,那还罢了。若是稍有杵逆,随之而来必是十倍百倍的折磨。

    桂枝甫一现身的时候,恭妃是想站起来的。可是她身子刚动,手便被重重拉了一下。只听朱常络洛低低的声音道:“母妃稍安勿燥,一切听孩儿的便是!”

    恭妃出身低微,性子柔弱,否则也不会这样任人搓圆捏扁多少年了。感受儿子手上传来的力道,以及坚定的口气,她是个没主意的人,儿子即然这么说了她便下意识的照着做了。

    感觉被无视掉的桂枝恼怒眼神环视一周,恭妃心虚连忙垂下眼睑不敢与之对视,感觉到母妃紧张到出汗,朱常络眉头一皱。这贱婢很猖狂嘛。

    “不知桂枝姑姑前来,可是皇贵妃娘娘有旨意传下?”彩画暗暗叫苦,这一大一小一块抽疯反常,只得她顶上了。

    总算有人上来搭腔,要不然桂枝还真下不来台。一腔怒火终于找到撒气的地方,桂枝大大冷笑一声。

    “传皇贵妃娘娘口谕……”这一声拉得老长,这下恭妃再不敢坐着,侧身敛衽立:“臣妾王氏,敬听训示。”桂枝狠狠拉了恭妃几眼,心道:你等着!敢羞污于我,等下给你瞧个狠的。

    “天降吉兆,日月同辉。昨日乃皇贵妃晋封大礼。依祖制所有内宫嫔妃,皆须按品级参拜朝贺。独恭妃王氏,以皇长子病危为由,恃上自傲,拒不来朝,藐视法度,罪不可赦!”

    早就知道郑贵妃不会轻放了自已,礼拜之事的确是有。可是皇儿濒死,自已都不想活了,那有什么心思去给郑贵妃道贺?她无谋略也无背景更是个没主意的深宫妇人,一顶罪不可赦的大帽子狠狠的压了下来,那是她能担得起来的,一时间浑身颤抖,两腿无力,转眼就瘫在了地上。

    如愿吓坏了恭妃,自觉出了一口气的桂枝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规矩法度不可废,恭妃失仪,本当重罚,以正宫闱纲纪,姑念在皇长子初愈,法外开恩。即着恭妃王氏,即日起头顶女诫,手捧香炉,膝垫瓷瓦,每日午时于宫外跪上两个时辰,静思已过!”

    她这边嘴皮子滚瓜利落,唾沫横飞。这边恭妃心下一松,别说跪两个时辰只是多吃些苦头,只要能保住儿子平安,就是跪死又何妨?

    “须叫你得知,你这般无礼,本当重罚,这是皇贵妃娘娘念在昔日主仆一场的情份上,在皇上面前苦求得来,你却须记得娘娘恩情,再不要象以前那样,不知好歹,忘恩负义。”

    任谁都听出话里讥嘲与抢白,可当着儿子面被一个宫女羞辱,恭妃着实难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一旁的朱常洛大怒!自已的娘再不济也是一宫主母,堂堂娘娘,居然让一个不入流的贱婢你啊我的指桑骂槐,横加折辱,这怎么不让他火往上撞!

    理智告诉他,依他现在的身份,想发落这么一个目中无人,粗野无礼的贱婢没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个贱婢身后站着的是郑贵妃这一点让他大为顾忌。

    就这么放过?太让人心不甘情不愿了!心一横朱常洛定了主意,今天就拿下桂枝,来个打老鼠捎上玉瓶,为了母亲也为了自已,先让后宫里那一群瞎了狗眼的人看看,永和宫不是好欺负的!

    眼睛再一次转到桂枝身上,朱常洛的嘴角带起了淡淡嘲瘧,怪只怪你倒霉,今天自个送上门来!

第5章 传信

    长久的时间证明了,这永和宫上上下下有一个算一个全是任人搓扁捏圆玩的货。一直高高在上、眼皮子向下的的桂枝万万没想到,此刻永和宫里原先那条小羊已经变成了一条小狼。

    逃避不是办法,拳头才是王道!这是前世的朱常洛一直信奉一个道理。人不能惯毛病,越惯毛病越多脾气越大!你越是忍让,就越是让人看不起,就越欺负你。柿子不都是挑软的捏么?

    郑贵妃肯定是惹不起,最起码眼前是惹不起的。朱常洛心里暗暗合计,大的惹不起,不代表小的惹不起。先拿她身边这条狗开开刀,来一出杀鸡儆猴,让储秀宫那位女主清醒清醒,这永和宫不是东大门的菜市场,任由你踹来踩去!

    至于惹到郑贵妃的下场,朱常洛也没想太多。毕竟历史上这位本尊也熬了那么多年,最后还当上皇帝,这说明朱常洛这个人短时间之内生命问题还是没问题的。

    自已和郑贵妃起冲突,就算亲爹万历黑心眼,拉偏架,一心一意只宠郑贵妃母子。可是自已的皇长子的身份摆在那,朱常洛还就不信了,一个奴才和一个皇长子对上,他这个爹再没人性也得顾忌皇家这张脸不是。

    想到这里,胆气大壮的朱常洛嘿嘿冷笑起来。穿越第一战即将开始,看来这宫中的生活挺有乐子的嘛。

    那边厢难得抓住这个机会,总算可以好好埋汰一下恭妃出一口恶气的桂枝还在得意洋洋的训斥着恭妃。正说的唾沫横飞高兴的时候,冷不防耳边呼呼风响,一声断喝:“贱婢,没大没小,没上没下,今天叫你见识下永和宫的规矩!”

    事发突然,桂枝顿时惊呆了。一时间傻站着竟然忘了躲闪,随着当啷一声脆响,桂枝头上剧痛‘哎哟’一声就叫了出来。

    挨这一下不是别的,正是朱常洛手边上的一只碗。其实朱常洛是非常想抡凳子的,可惜实在力气太小实在的拿不上。睃巡了一周,只有手边这只碗还算趁手。

    一扔正好打到桂枝的额头上,本来朱常洛是准备打狗眼的,无奈桂枝那脸盘着实太大,两眼位置又不对等,这准头就差了好多。不管怎么说,总算打中了的说,这点让朱常活比较欣慰。

    一个五岁的小孩能有多大的力气,打在头上最多也不过出个包而已,不至于破皮见血什么的,估计是那永和宫生活碗质量不高,用的的东西都是次品,再不就是桂枝姑娘生来异禀、铜头铁骨,反正是那碗碎了,碎瓷划破了她的脸,鲜血哗的一下就淌了下来。

    怔忡一阵的桂枝张于回过神来……呆呆的用手一摸……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血,不敢置信的望望众人。

    大殿里鸦雀无声,静得吓人。恭妃瞪大了眼,屏息静气脸色发白。永和宫几个宫人早就吓傻了远远的躲开,彩画更是恨不得立刻从这里消失掉。单单朱常洛微微冷笑,看那桂枝如何应对。

    “啊……”一声尖叫响彻宫宇,惊起宫外树上寒鸦无数。朱常洛皱起眉头,这嗓门之高比当代高音喇叭也不遑多让。

    自已居然被人打了?自已可是储秀宫的人哪!桂枝气得发疯,两眼便要喷出火来。“是谁,是谁,居然敢打我。”两眼四下一看,大殿里空荡荡的,除了眼前几个人,四周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不用找了,是我打得你!”恭妃身后闪出一个小孩,一脸人畜无害的笑吟吟看着她。

    桂枝使劲眨了眨眼,朱常洛她是熟悉的,一贯印象中这个小子和她那没出息的娘一样,都属于三脚崩不出个屁的主。平日家走个路都是个不敢抬头的窝囊样,怎么?今天居然敢打自已了?

    不管多么难以相信,打了自已的确实就是这小子没错了,看那小孩笑嘻嘻的眼神,一脸欠扁的样子,桂枝居然有些不知来由的有些发怵。

    儿子闯大祸了!郑贵妃的人是好打的么?意识到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的恭妃不知那来的力气,顾不上膝盖酸软,抢上几步急道:“桂枝,洛儿大病初愈,失手伤了你,他不是有意的。”

    桂枝还没有答话,朱常洛呵呵一笑,打住恭妃的话头,唯恐天下不乱道:“母妃不必担忧,儿子不是失手,而是故意的!”

    嚣张有没有?找事有没有啊……桂枝出离的愤怒了!自已是郑贵妃的人,即便是到了坤宁宫昭阳殿,皇后也得给三分颜面。没想到没想到啊,在这卑贱的永和宫居然被打了不说,这小子居然还敢如此气势骄人!

    恶狠狠的甩开恭妃的手,踏上三步,脸色铁青。“奴婢是储秀宫的人,受郑皇贵妃之命前来宣旨,即便有错要打,也轮不当殿下教训。更何况殿下无故殴打奴婢,就是打郑皇贵妃的体面!”

    储秀宫三个字咬得清析无比,这也是桂枝聪明之处,先拿大帽子压死你们再说!

    恭妃只觉得头乱哄哄的要炸了一般,一连串的变故着实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她不担心自已会怎么样,只是担心儿子闯下这般大祸可怎么是好。眼见桂枝搬出郑贵妃这尊大佛,心中惊慌,便要开口向桂枝求情。

    朱常洛向前踏了几步,桂枝向后便退了几步。他身形虽小,奇怪的是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极为压人。桂枝自个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觉得那股气势压得她心慌胆颤,不知不觉间嚣张气焰偃旗息鼓,几近于无。

    没用她再张嘴,朱常洛就给出她想的答案。“若问打的原因,就是因为你该打!”可恶!得到答案的桂枝第一反应就是这两个字!

    对上朱常洛那似笑非笑的嘲讽目光,桂枝压在心底的火腾的一下窜了上来。这人一上火,就没有理智了,满意的看着桂枝那一对越来越红的大眼珠子,心中暗暗盘算要不要来块红布挑逗下效果会不会更好……

    “奴婢是郑贵妃的人,储秀宫的人不是让人白打的!”桂枝终于撒泼了。

    储秀宫神马的听在朱常洛耳中如同放了个屁,选择无视后笑嘻嘻背着手绕着桂枝走了两圈。口里啧啧两声,“你说你是郑母妃的脸面,那说起来我这是替郑母妃教训你呢。也罢,你张口闭口要交待,想必回去你主子也得管你要交待。本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封信你带回去,郑母妃一看就明白了。”

    “即然这样,就请殿下定吧。今天殿下这番恩惠,奴婢没齿不忘!”桂枝目眦欲裂,语气怨毒,可见已经恨透了朱常洛。

    “啧啧”两声,朱常洛皮笑肉不笑道:“听说女人对她们的第一次都是很记得的住,我今天这么对你好,你记得我也算正常。其实细看桂枝姑姑长得是很有特点的。彩画姑姑,你说是不是啊。。”

    在一旁装空气的彩画心中一阵叫苦,可是被点到名没办法,只得陪笑道:“殿下说的是……论长相桂枝姑姑还是很……很不错的。”说没说完呢,桂枝恶狠狠一眼瞪了过去,彩画瞬间魂飞魄散,下边的话吱溜一声立马噎了回去。

    朱常洛开心的哈哈大笑,“不错,其实桂枝姑姑两只眼睛再近一点,耳朵再后一点,鼻子再翘一点,嘴巴再对称一点,嗯还有头发安分点……不占了眼睛鼻子它们的地盘,那样的话就完美啦。”

    “桂枝姑姑,你的父母真的是很善良的人啊。母妃,您说是不是啊?”被朱常洛一阵神侃,桂枝气得一阵阵发昏。

    长相一直是桂枝的死穴,可是偏偏这死小孩拿这个夸奖自已,桂枝再蠢也知道朱常洛说的没好话,眼下她踹死这小孩的心都有,怎么就能这么损这么坏呢?

    桂枝心里眼泪哗哗的流啊……等着瞧,一会回去储秀宫,必定鼓动郑贵妃不把这永和宫闹个底朝天,不出了这口恶气,不算我桂枝的本事。

    被儿子点到名的恭妃此刻终于明白了,儿子这是存心要桂枝好看。恭妃叹了口气,看桂枝的神色,仇已结下,再多说也于事无益,儿子为了自已出头争气,做为母妃总不能辜负儿子这片心就是了。

    “洛儿,你年纪小,没出过宫,如何知道桂枝父母是善良之人呢?”

    太上道了有没有,朱常络大喜。看来这个娘还是有救的嘛!这人不怕软弱,就怕奴性入骨。

    “母妃,就桂枝姑姑长的这个样子,她的父母能将她生下来还养这么大,要说再不善良,那天下再没有善心之人啦。”

    诡异的时候来了个诡异的笑话,就算恭妃满心愁苦也不禁笑喷出来。彩画和其他几个伺候的宫人也都没忍住,全都笑出声来。只有桂枝立在当地脸色狰狞,咬牙切齿,羞愤难当。

    永和宫此刻发生的一点一滴,一点没拉的都落在一个人的眼里。

    宫帘外静悄悄的,几个守门的太监宫女早就打发出去,而此刻这个人眼中放出兴奋的光茫,定定的落在一个人的身上,朱常洛!

    被人偷窥了的朱常洛混然不觉,看看桂枝气得发紫的脸色,他也算小出一口恶气,逗也逗得够了,对于这个没见识的宫女他懒得再多理会,老鼠拖木锨,大头在后边呢……想到这里,朱常洛倒有点期待即将和郑贵妃的见面。

    “奴婢连同父母谢谢殿下夸奖了,奴婢出来时间不短了,殿下有什么话要捎给郑皇贵妃,奴婢候着呢。”用尽全身力气说完这句后,桂枝已经不敢再开口了,因为她怕只要一开口自已绝对会吐血身亡的,所以她坚定的闭上了嘴,只用那能近乎杀人的眼神在朱常洛的身上乱戳。若是眼神能杀人,朱常洛已经百孔千疮了。

    朱常洛懒懒的打了个呵欠,用桂枝看无比欠揍的口气说道:“难得你这么忠心为主,本殿下也就不难为你了。”迈小步走到窗边案前,小手执大笔,在众人瞠目结舌中写下了一封信。桂枝咬牙切齿的接过,夺门而逃。

    怒火烧到了头顶的桂枝没有发现,与自已擦身而过的那个人在在笑吟吟的打量着她的背影,看来这趟永和宫之行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更有意思的是里边那个得意洋洋的小家伙……

第6章 靠山

    门帘外的绘春郁闷看着王皇后老半天了。搞不懂堂堂国母在这地头听了半天的壁角到底为了什么。别的不敢说,但绘春肯定今天这事要是传出去绝对是轰炸性新闻。

    做为坤宁宫多年掌事大宫女兼新闻发言人,对于皇后娘娘这般反常举止深为不安。可是很奇怪的是主子为么越听脸上愈光彩焕发?最后两只眼睛居然都放出光来了?……到底娘娘听到见到了什么?绘春又纠结又讶异。

    “绘春,你说那那孩子给郑贵妃捎的什么信呢?”

    “这……”这话问的,真心难为死绘春了。写什么我那能知道啊?娘娘的问题总得回答。忠心的绘春绞尽脑汁一遍遍的想。愣让她想起一件事来!“娘娘,小殿子年方五岁,什么时候开始认字了?”

    对啊,王皇后心中一震,这是个问题。到底这个小孩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王皇后收回一直望向内殿的目光,要问她刚刚兴奋什么,只有王皇后本人才知道为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学会写字的这不重要,与那个相比,我更看重的是他的聪明机智,灵活变通。”

    “灵活变通什么的奴婢还真没看出来,要说皇长子平常咱们也是见过的……人品还是比较好的。”绘春人厚道,不爱说人坏话。在她印象里,那位皇长子只怕也就人品这一点能说说吧,别的……也真没别的了。

    “罢了,你长了眼心却不通。”任谁也不能知道王皇后此刻心中的澎湃激荡,都快比得起海上八级风暴了,好象饿了七八天马上要死的一个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雪白喷香的馒头,又好象溺水的人就要沉底的时候忽然抓到的一块木板。比喻虽然凶险,非如此不能体现出王皇后现在的激动心情。

    绘春看出了王皇后心情激动,却不知那是因为朱常洛的表现,让即将绝望的王皇后看到了希望!不错,就是希望。

    能做为一国主母上位,王皇后身后娘家的势力自然是不必说了。王家世家大族,几世累积下来底蕴雄厚,门中更是人材辈出,世代簪缨之家。照理说王皇后有这样的靠山后台,皇后的位子坐得自然是四平八稳。

    可惜事情永远不是说说那么容易。自王皇后与万历大婚以来,夫妻感情谈不上好,也说不上赖。可自打有了郑贵妃后,情势急转直下。皇上的一颗心全放在了郑贵妃身上,皇后这边不过是面上应付了事。宫规每月初一十五,这两天雷打不动必须是属于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团圆日子,这是皇后的专用特权,等闲不可轻动。可就这么点特权,到最后也都被郑贵妃占了去。郑贵妃宠眷之隆,可见一斑。

    这些都不算什么,做为皇后若是没有点容人大肚,也就没必要进宫来了。王皇后受到的教育很好,秉信名正才能言顺的原则,大老婆就是大老婆,小老婆就是小老婆,对于这点王皇后想得很明白。

    几年前偶然发生的一件事将王皇后强大的自信彻底击跨,以致于她心丧若死,形同枯槁的过了许多年。这个秘密她压在心里谁也没有告诉,也不敢告诉。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是没有发言权的,是不受人待见的,甚至可以做为下堂妇的理由,还能让任何人说不出一丁点的辩驳。

    做为一个皇后,生不出孩子意味着什么、下场是什么?史上记载的太多了,自然不必多说。更何况身边还有一直在虎视眈眈着自已的郑贵妃。。

    王皇后是个聪明绝顶的女人,是朱常洛一生中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之一。一直到几年之后的他如愿如偿登上皇位,这个观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如果说明朝的历史从朱常洛重生那一天开始改变,那么他与王皇后的这一次见面,却是他人生第一次重大转折。一切都从今天改变!

    王皇后是他从前世穿到此世后,见到的第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这也将是他的第一个靠山,最重要的是从那个女人的眼睛里,他读懂了她想要的,自然她也懂得他想要的。

    犹豫着要不要迈进这个门槛,踏进这个全皇宫的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王皇后知道,这一步迈进,意味着自已以前的那些清静恬淡日子从此离她远去,这是一场人生豪赌,嬴的把握几乎没有,可是一旦输了,便是杀身灭族之祸。

    踌躇再三,好象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扯着她的脚,最终王皇后还是迈出了这一步。

    她的到来使永和宫上下震动。恭妃手忙脚乱将王皇后迎至大殿坐下,亲手奉茶见礼。一番忙乱后,脑里还是一片混沌,搞不懂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这皇宫中大神级的人物忽然而至,也不知是喜是忧。

    “都是自家姐妹,恭妃就不要多礼了。本宫来得仓伧,却是惊扰你了。”

    “皇后娘娘说那里话来。臣妾这宫向少人来,娘娘大驾来此,永和宫蓬荜生辉,何来惊扰一说呢。”恭妃连忙站起回话,脸色涨得通红,神情颇显急促。

    恭妃出身低,虽然肚子争气,生下皇长子而致一宫主位。可是这气度、见识却难因一步登天而改变,王皇后心中便叹了口气,难为她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孩子来。

    含笑挥手让恭妃坐下,目光便转到朱常洛身上来。朱常洛也正在打量着她,二人眼光一碰,王皇后一愣,朱常洛咧开嘴笑了起来。

    对于王皇后第一印象,朱常洛首先想到的是他前世了解的明史中的记载。史中记载的王皇后为人聪明睿智,善谋略,早入宫虽不得圣宠,却深得太后欢心,就算万历皇帝宠尽郑贵妃,她的皇后宝座却纹丝不动的一直坐到死,就冲这一点,眼前这个女人绝不是简单人物。

    第二印象就差了些……朱常洛咂了下嘴。做为皇后这容貌上就太普通了点吧。就单论相貌讲,别说皇上见惯了众多美女,就朱常洛拿一个后世来人的眼光看,这位国母娘娘的外貌也着实普通了些。说实话,某个方面就连一旁待立的绘春或是彩画也是多有不及。

    一时间,朱常洛倒是有点同情起那个还没见过面的爹来了。从一个男人的视角来看,与这样的女人恩爱,实在是一件相当有压力的事情。

    可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咱不是万历帝,王皇后也不是他老婆!对此朱常洛表示无压力。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看人还是得客观综合的看嘛!所以他很快的就给了王皇后新的评价:相貌上虽然普通,可胜在气质沉静,气度恢弘,其大家风范绝非是一般庸脂俗粉可比。

    最后总结一句,王皇后使人敬,却难使人爱。

    他这品头论足,王皇后也在近距离仔细打量着他,身为国母对于皇长子朱常洛并不陌生。一个皇后娘娘,一个皇长子,二人的交集不谓不少,实在也不多。

    印象中的朱常洛相貌上基本照搬和继承了他皇爹的优良传承。年纪虽小,可眉清目秀,看得出来是个美男底子。可惜性格上却完全继承了他母亲的唯诺、小心、怕事。

    所谓三岁看小、七岁看老,人生什么都可以改变,但性格天生注定,那是再也变不了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是千古传下来的真知灼见。

    阅人无数的王皇后第一次惊讶的承认,自已真的看走眼了!原以为是个鱼眼珠子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颗掉在混水里的明珠!

    恭妃心下惴惴不安,既担心郑贵妃这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又担心皇后娘娘贵趾突临贱地,一双眼盯着自已儿子看个不停却是为何?

    朱常洛与王皇后眼神交流,二人心中各有想法,想得虽多却是一眨眼的事。朱常洛展开自已认为最萌最可爱的笑容,以八颗牙的标准笑容,向前扑了过去。“儿臣朱常洛,参见母后娘娘。”

    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足以震惊所有熟悉朱常洛的人,这还是以前那个木讷寡言的皇长子么?以前的这主见个生人恨不能地上生个洞马上钻进去,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去理会众人可以吞下鸡蛋的嘴和呆怔的眼,抖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身为一个二十多岁的新一代有志青年卖萌什么的他也很别扭。可没有办法,要想活下去,还想活得好,就得找靠山!

    认准了眼前的王皇后就是朱常洛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大靠山,朱常洛行动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卖个萌有什么错,至于别的神马的见鬼去吧。

    一声母后叫得王皇后心情激荡,母后?王皇后做梦都想听的称呼啊。天知道身为一个女人她多想有一个自已的孩子,如今一个雪白漂亮的小孩,张着自已的小手,奔向自已,叫自已母后,这一刻的王皇后觉得自已幸福的要死掉了,一把将朱常洛拉起拥入怀中:“好孩子。。再叫母后一声听听。。”

    “母后……母后……”朱常洛把前世所有见过的卖萌撒娇做了个十足十,光荣的收获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和呆滞的眼神后,众人一致表示:知道你们母子情深,请快收一些吧。。

    旁观中人尚且如此,身在局中的王皇后更是彻底的交枪了。好个机灵可爱的孩子,王皇后又一次眼神复杂的看了恭妃一眼,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嫉妒心理,有子如此,就算日夜被人作践,就算受人白眼,出头之日还远得了么?

    片刻失神后,王皇后收拾好一地情伤,又恢复成先前那个不动如山的样子,“洛儿,你可知罪!”语声不高却直惊人心。

    突如其来的问罪把恭妃诸人骇得一颗心扑通乱跳,刚刚母慈子孝完,完全不知王皇后这无明火自何来。永和宫有一个算一个,如同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全跪下了。恭妃也不例外,离座曲膝跪下。

    “儿臣不知何罪之有,请母后指点。”朱常洛也光棍,小身子扭了几扭,直接跪下了。万恶的旧社会啊,想到今后还要跪无数次便是一阵头大。

    “殴打羞辱储秀宫传旨宫女,可知道皇贵妃位同副后,尊荣非常,你这样做她还敢说无罪?本宫若是所料不错,这永和宫一时三刻间便大祸临头了。”

    看着那跪在地上倔倔的小子,实在……实在是太可爱了!快来求我吧求我吧,王皇后嘴角浮上一丝微笑,可是语气依然寒气凌肃,不露丝毫口风。

第7章 问罪

    自从桂枝回来后,储秀宫这天就没放睛过。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境般的低气压沉甸甸的落在宫中大大小小众人心头上。一个个低头瞑目,连喘气都加着小心,生怕一会雷雨大作时受了池鱼之殃。

    风暴的中心来自于一身明黄宫妆的郑贵妃。高踞宝座的她此刻手里拿着一封信。貌似已经看了老半天了。无风自动的衣裙,铁青的脸色,哆嗦的嘴唇,无一不显示着这位皇宫中最有权势的女人,此刻已然怒到十分,接近暴走的边缘。

    “好哇!反了反了!”望望手中这张信纸,看看伏在地上痛哭的桂枝,郑贵妃只觉得脑筋乱跳,蹦得生痛。无名怒火从脚底板正冲天灵盖!“一个贱婢生的一个贱种,翅膀没长硬,毛都没长齐,居然敢骑到本宫头上来了!”

    “请娘娘给奴婢做主。奴婢好好去传旨,并无行差做错。可是他们却说打就打,说骂就骂。奴婢有错也是娘娘的人,纵然有错也有主子责罚,他们算什么东西……”桂枝眼泪鼻涕淌了一脸,再加上那些凝涸成紫色的血痕,着实看着有些恶心。

    郑贵妃看了一眼就厌恶的转过头去。心中无名邪火熊熊燃烧!想自已纵横六宫,皇后都得退避三舍,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病猫!也罢,自已作死就不要怪本宫心狠手辣了。阴沉着脸看看手中那封信,“正愁找不到理由收拾你们,今天主动送上门来了。本宫却之不恭,就如了你们心愿,成全你们罢了!”

    砰的一声,重重拍了下桌子。阖宫奴才一同倒吸了口凉气,就连佯哭中的桂枝也悄悄止了哭声。只听郑贵妃沉声道:“来人哪,摆驾永和宫!”

    桂枝顿时大喜,郑贵妃的脾气她最清楚。凡是惹怒了她,若发作的雷霆万丈,砸盘子打板子,那是小事,发过了就完了。若是象眼前这般含而不露、阴阳怪气,那就是暴怒之兆,是会出人命的。

    现在的郑贵妃种种表现明显的是后者,对此桂枝相当的满意。她恨极了恭妃与朱常洛,巴不得这一对母子倒大霉倒血霉,方称了她的心。

    郑贵妃素来讲究排场,就算是兴师问罪也不能马虎。太监宫女浩浩荡荡荡的执着全副仪仗,乘舆出行。一路上杀气腾腾吓得鸟飞兽窜,一路往永和宫杀来。

    动静闹得挺大,早有消息报到永和宫。绘春悄悄伏在耳边对王皇后讲了,王皇后点了点头。依郑贵妃的性子,不来才怪道了呢。

    低头在绘春耳边说了几句,听完后绘春面露诧异之色,似对主子的做法不解。王皇后也不多说,只以目视朱常洛,缓慢且坚定的点了点头。

    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那个依旧笑嘻嘻的跪在地上的皇长子,绘春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还有心思笑,郑贵妃已经在来的路上啦。你此次大胆杵逆于她,她怎么肯轻易放过你?”

    怕?怕就不招惹了!他才不怕呢。为了一个奴才,还能要了他这个皇长子的命不成?更何况眼前还有一个现成的大靠山呢。

    朱常洛的一举一动让王皇后恍惚中有一种错觉。就凭这个小孩遇事后这份沉着冷静、应对得体,就是个大人也不见得会比他做的更好。

    这是王皇后做梦都要的孩子啊。这个孩子如果在她的手中细心教导,用不了几年,来日必定大放异彩。王皇后再一次的埋怨起老天爷对已着实刻薄。天命若佑我,能得此子,纵然少活十年又有何妨?埋怨归埋怨,没儿子的日子还得照过。但王皇后的心中越发坚定了自已最初的那个决定!

    “母后,儿臣想先给您说个故事听。”相比于紧张到脸色发白的恭妃,朱常洛的表现就有点胆大的没心没肺了。这时候是说故事的时候么?恭妃都快愁死了。

    一句母后叫得王皇后心中那是一阵莫名的舒坦,嘴角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故事我喜欢,起来说话吧。”

    朱常洛笑嘻嘻的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母后知道儿臣前些天掉在水中差点淹死了。”提起这个事,王皇后郑重的点了点头。朱常洛落水的事蹊跷疑窦甚多,奈何万历皇帝听了郑贵妃的话,并没有下令彻察,只是草草打死几个宫人顶罪了事。

    不理解他现在提起这个事有什么意思,难道这孩子知道什么内幕不成?没等王皇后想多,朱常洛清脆的声音响起。“儿臣昏迷中迷迷糊糊见到一个老爷爷,他带着我看了两样东西。”

    那个时代没有电视电影,没有网络演唱会,无聊的大家都爱听故事。更何况说故事的这位是一个五岁有余的小孩,说的故事貌似还有些神叨,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爷爷带着我看了一个孔雀和一个螃蟹。,让我从中选一个。”众人不解其意,继续围观,等着下文。

    “我不懂老爷爷是什么意思。老爷爷和我解释说孔雀是鸟中之王,华美性傲。而螃蟹铁甲钢獒,水中霸王,然后问我选那个……”

    这下吊起了所有人的胃口,一阵窃窃私语。大家想孔雀的多,想当然了,孔雀又美又高贵,谁愿意当个张牙舞爪的螃蟹呢。可王皇后却好奇这个孩子会选那个呢?

    “我选了螃蟹!”朱常洛的答案惊爆了一众人的眼球!虽然他在王皇后眼中做什么都顺眼,可是如果要她选肯定也是孔雀。“能告诉母后,你为什么选螃蟹?”

    “孔雀又大又漂亮,好多人都喜欢,可是就算我不选它也会有很多人选。小螃蟹又小又凶,没有人喜欢。儿臣从懂事起,就知道没人喜欢我和母妃。儿臣看着这只小螃蟹就好象看到自已,除了我谁还会选他呢。”这个答案一出,众人默默。

    “后来老爷爷告诉我,做人如果不能象孔雀一样傲娇的活着,至少也得象螃蟹一样横冲直撞,这样才没有人敢欺负你。”

    五岁孩子的声音清脆清亮,说的故事平淡无奇。可就是不知为何,所有听故事的人心里都有一种酸胀胀的感受。

    依旧的没有通传,撒欢一样准备来复仇的桂枝一马当先闯了进来。可是等她一眼看当正间端端正正坐着皇后时,桂枝傻眼了,就连随后摆驾进来的郑贵妃也是一愣。

    皇后这次来只带了贴身宫女绘春以及几个太监,没有半分排场,这才使郑贵妃进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皇后在此虽然意外,不过郑贵妃是谁,别说她这次携理而来,就算没理上门找事来了,一个皇后?她怕她?笑话!

    可皇后毕竟是皇后,虽然心里乌眼鸡一样的,面子上的礼数上是不能差的。煞了煞脸上怒气,勉强露出一副笑脸,郑贵妃袅袅娜娜的上前行礼。“不知皇后娘娘在此,没能早些拜见,是臣妾失礼了。”

    “妹妹多礼,前几****晋位大喜,不巧本宫身子不爽,无缘参加嘉礼。没能沾到喜气是本宫无福。如今见妹妹春风得意,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姐姐妹妹说的客气,可彼此都恨不得一个窝心脚上去,直接踢死了干净。

    听得出皇后话中的淡淡讥讽,郑贵妃也不是好相与的。礼行到一半就起身,没用皇后发话便在皇后身边坐下。“臣妾能有什么福气,都是圣上厚爱罢了,妹妹只得愧领。”

    “妹妹久得圣宠优渥,宫中姐妹远远不及。”受到挑衅的王皇后淡淡一笑,来个四两拨千斤。这时候恭妃怯怯的上来见礼。郑贵妃视而不见,只管和王皇后说话。

    此刻的恭妃也豁出去了。事已至此,怕有何用。心里打定主意,今日事若是不能善了,自已拚了这条命,任由她作践去。只要能消了她的气,保全了络儿,自已一身虽死何惜。

    郑贵妃当着自个的面便如此狂傲,看来自已在她眼里如同死人一个样了,王皇后脸上怒气一闪而过。

    郑贵妃故意作践恭妃,那就是作践朱常络已经认定的妈,这如何能够忍得!下意识的手又去想去摸桌上的茶碗,打一个是打,打两个也是打,总得给这个娘们个厉害看看!可是这时候王皇后适时的发话了。

    “恭妃,咱们自家姐妹说话,何必行此大礼。郑贵妃一向雍容大度,不喜与人计较,太后娘娘每每和本宫提起,她老人家常说郑贵妃可为宫中表率。”领了皇后眼色,绘春上前将恭妃扶起,不声不响的解了恭妃之围。

    受了夸奖的郑贵妃没有丝毫喜意,那老太婆会夸自已?郑贵妃心中冷笑一声!可皇后这番表现是什么意思?郑贵妃心中第一次正式的生出警惕。

    皇后眼前种种行为,在郑贵妃看来这就是正宗的叫板。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郑贵妃眼神扫过脸色苍白拘谨的恭妃,又狐疑的看了一眼皇后,为了这个贱人出头?疯了么……

    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贱人,那么一向与自已井水不犯河水的皇后如此反常是为了什么?反常即为妖啊,此刻郑贵妃忽然觉得自已这次携怒而来永和宫,好象不是次理智的行动,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她的心头。

第8章 心机

    能这在宫中生存下来并且活的比较滋润的娘娘们,个个凤冠霞服红袖酥手,说白了那一个不是胁插双刀两手沾血杀出来的?郑贵妃十几年如一日圣宠不衰,步步得意春风扶摇,绝非侥幸二字能够一句概括。

    长久的宫斗令郑贵妃的性子变得更加阴狠残酷。一点点风吹草动,就让她神经崩紧疑神疑鬼。都说女人有第六感,这种感觉说起来挺玄,郑贵妃对这感觉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

    眼下一种不妙的感觉令郑贵妃极不舒服!曾有一刻,郑贵妃都想打道回府了。可目光扫过王皇后那淡然接近嘲讽的眼神,郑贵妃的怒火腾的着了起来!其实王皇后现在就是闭着眼,有了心病的郑贵妃也认为是这位绝对是在找事。

    理智告诉她今天这个局不简单,避之大吉。可是事情偏偏发生在在自已刚成了皇贵妃的时候,忍不忍?郑贵妃咬住了牙根,藏在袖中的手狠狠的握了起来!

    手在袖子碰到一件物事,郑贵妃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有此物在,她还怕什么!

    山空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此物在,何愁扳不倒恭妃?搬倒了恭妃,再想法弄死那个贱种比捏死一只蚂蚁差不了多少!

    虽然没搞明白皇后趟这次浑水是何目的,但是有一点是肯定了,就凭皇后刚刚对恭妃这态度,摆明了是想保永和宫没错。哼,即然不知死活的来凑热闹,就别怪本宫就打兔子捎带着雁儿,不让你们见识下本宫的手段,真当本宫是好欺的不成!

    “到底是皇后娘娘体恤悯下,知道本宫的心。本宫前日看了一出极好的戏,可不知怎么的有几个地方没有看懂。宫里人人都说皇后娘娘博古通今,知识渊博,不知能不能给本宫解说一番呢?”

    这番话说的周围一干人等脸上纷纷色变,有些胆子小的头上都渗出汗了。唯一没反应的就是朱常络。因为他对这宫中的规矩一窍不通,他不懂可不代表别人不懂。

    众人为何反应这么大?要知道郑贵妃这一番话已犯了宫中大忌。!皇宫里或嫔或妃只要是一宫主位的都可以自称本宫。可是问题来了!嫔见了妃,妃见了贵妃,贵妃见了皇贵妃……皇贵妃见了皇后,这一级级排到顶,金安塔尖上的皇后就是这个宫里更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谁在在皇后面前自称本宫,那就都是僭越、是犯上!理由很简单,就算你是皇贵妃,你也是妃!

    郑贵妃在王皇后面前公然不称臣妾自称本宫,不是她不懂不规矩。简单一句话,她就是摆明了挑衅,摆明了她没把皇后放在眼中。主子受辱,绘春在一旁脸气得胀红,刚要上来喝问,却被王皇后扫来的一道目光阻住。

    做为彼此的眼中钉肉中刺,双方斗了半辈子,战斗意识和反应都是极为迅速。郑贵妃这边率先发难,王皇后就已做好了战斗准备。

    “郑妃客气了,本宫那来的博古通今的本事?不过是一深宫妇人,多读了几本书,懂得比你稍多了一点而已。说起见识本宫那里及得上郑妃久随圣驾见多识广呢。不过即然你问起,本宫也起了好奇之心,就请郑妃说说吧。”

    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啊,皇后这一番话说出来惊掉了一地眼球。郑贵妃刚刚那一番话打个比方说是伸手照着皇后的脸挠了两把的话,那王皇后就是活生生把郑贵妃的面皮撕下来丢地上,还踹了两脚。

    你自称本宫么,那我就直叫叫你郑妃,贵字都免了。明言提醒你,你不过是个妃子罢了。你说我博古通今,那就说明你没文化。最后还展示了一把皇后大度,不是有问题要问么?放马来吧……

    风刀霜剑言如雪,这才是说话的艺术!

    被王皇后闷棍加飞刀打了个半死的郑贵妃,气得直想吐血!完败的郑贵妃又羞又恼,两道冰冷憎恨的眼光阴恻恻的扫视全场。目光所及之处,众人无不低头冒汗躲闪不及。大神斗法,路人远避为吉,别一不小心就成了炮灰。

    可就有这么一个冷热不忌的主,咧着一张大嘴的朱常洛在一旁笑得开心极了。想起前世在电视里看宫斗戏,里边各路娘娘小主轮番上阵对掐。万万没想到自已还有这样一天,居然亲身看两位娘娘的现场直播,啧啧,看来这穿越也不是全没好处。

    他的灿烂笑容如愿以偿的落在一个人的眼里。郑贵妃出离的愤怒了!又是这个小子,又是他、又是他!此时郑贵妃如同置身千里草原,一万头草尼马呼啸着奔腾跑过……

    被郑贵妃眼神飞刀射中的朱常洛非常不舒服,那感觉就好象自已变成被一条蛇盯上的猎物。到底还王皇后,身子一侧,挡住郑贵妃射向朱常络似要吃人的眼神。

    不知那一位哲人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皇宫内院中日子即寂寞又长久还无聊。时间长了,大到嫔御女官小到宫女太监,或争宠或嫉妒,磕磕碰碰就结了仇,争争斗斗的那天也没消停过。

    可是相比今天这个状况,那些事都算不得什么事。

    一个是名正言顺的当家国母,一个是权势煊天的受宠贵妃,这两位天王份量级的主子素日虽然各不对眼。郑贵妃跋扈,好在皇后能忍。一后一妃大面上还说得过去,谁也没敢越过彼此的那道最后底线。由此这十几年下来,二人多的是暗争,象今天明斗确是本朝破天荒的第一次。

    不管谁胜谁败,对于这大明皇朝的后宫历史都是一个划时代的大震动!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永和宫里波诡浪谲,暗流涌动,宫外也是风云涌聚,万人瞩目。皇后娘娘与贵妃娘娘掐起来啦的惊天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消息飞速传遍各宫各殿,惹得群雌粥粥,议论不休。当然这个活动止限于地下,活腻了的才敢大声议论呢。总体来看,除了极少数郑贵妃的人,大多数宫人的同情分全给了皇后。毕竟郑贵妃为人刻薄跋扈,招了太多忌恨,想她倒霉的人那是太多了。

    同情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化成武力值帮助王皇后把郑贵妃ko了。长点脑子的人都可以预见这两位娘娘的掐架,到最后必定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两军对阵,自然先要排兵布阵。见势不妙,双方阵营中各有人马溜号出去,搬救兵去了。

    郑贵妃这边自然是去乾清宫搬皇上。皇后这也不示弱,慈宁宫里那位不是吃素的,王皇后就凭这个稳坐中宫十几年屹立不倒。皇上与太后接到消息后,十分震动。不知这是唱得那出。只得各自抛下手头上的事紧急前来救火。

    输人不输阵,郑贵妃压了压火,心中发狠。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等会看你怎么死。

    “本宫前日在宫中瞧了出戏,说起唱作俱佳生动传神之处也罢了,只是这戏文精妙,本宫愣是没看懂,所以拿来请教娘娘。”

    “能让郑妃如此牵肠挂肚,特地记着来说给本宫听的想必是出好戏文了。说说看,本宫洗耳恭听呢。”

    再次被恶心到了的郑贵妃两眼望望天,甩甩手中帕子,嫌恶的遮了遮鼻子,天知道她有多想挠那张可恨的脸!“戏文名字叫做《大登殿》,不知娘娘听过这出戏没有?”

    大登殿这出戏很平常,又名算粮登殿。别说王皇后了,在场的人都听过。戏文说得是薛平贵为报家仇逃到西凉,得代战公主之助,借兵杀回长安夺了天下。大登殿上分封结发之妻王宝钏和代战公主一后一妃的故事。这是一出吉庆团圆的喜剧,逢年过节,宫中必定要演的样板戏之一。

    这么一出戏,郑贵妃居然说看不懂?王皇后脸上淡然,心里却已打开了鼓。做为一个有着丰富宫斗经验的皇后,一直信奉敌动我动,见招拆招,随机应变。管你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

    “当是什么呢,依本宫看此戏却也平常。想必是郑贵妃聪慧,能人所不能,快将那看不懂的精妙之处说出来,本宫也好参祥参祥。”

    又被刺了一句的郑贵妃这次没有发火,“娘娘夸奖,若论聪慧,这宫中那一个能越过了您哪,大伙说是不是啊……”

    试问谁敢搭腔?郑贵妃这一问自然是一屋子哑巴。桂枝嘴张了几张,愣是没发出声来。天地良心,做为郑贵妃一等亲信,合格的狗腿奴才,她真的想说话来的。可是谁知道一转眼看到朱常洛手中正拿着个茶碗盯着她上下抛打着……桂枝下意识的捂了住头……怂了!

    “戏文中薛平贵得了天下后,分封王宝钏与代战公主为东西二宫这一出最有意思了。要说这写戏文的可算大才,娘娘可能领会戏文中的深意?。”

    王皇后心中警惕,她了解的郑贵妃不是没脑子的主,无的放矢的事她绝不会干。今天拿这个破戏来找自已说什么,明显的就是个坑!自已可得小心了。

第9章 万历

    “郑妃,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别看王皇后心里翻江倒海,可是神情依旧不动如山。朱常烙在一旁看得清楚,暗暗叹服皇后果然非常人,就凭这一份养气功夫,就胜过傲娇的郑贵妃几座山去了。

    “戏文中代战公主有匡助从龙之功而屈居西宫,虽然委屈些胜在有君王宠爱,如花容颜自然比黄脸婆来得实在,说起来也不算太亏。那王宝钏十八年苦守寒窑换来的一个皇后,这熬出来的皇后看着就有那么寒酸……您说是不是啊娘娘?”一声娘娘喊得拖声拉气,余味无穷。

    王皇后脸上神色瞬间变得极为难堪。指和尚骂贼秃,明打明的指桑骂槐!明摆着将她比成代战,将自已比成王宝钏?一字一句都在讽刺自已不得皇上宠爱,拿寒窑比冷宫的嘲讽自已是黄脸婆!

    居心叵测,其言可诛!这一番话中傻子都听得出郑贵妃对皇后这个位子的觑觎之心昭然若揭。王皇后一阵冷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水仙不开花,你当是大蒜,老虎不发威,你当是病猫了!

    “郑妃错了,本宫与你想法不同。代战公主虽得丈夫宠爱总归是个妾,而王宝钏是正妻,更是苦守寒窑的贞节烈女,自有万人敬仰。说起来这正妻就是正妻,妾就是妾,老祖宗千百年传下的规矩谁人敢乱!纵然那薛平贵心爱代战,这正宫皇后的位子不还是得给王宝钏来坐么?”

    “做人须得知上下、守本份,这样才会天下太平,四海靖宁,你们说对不对啊?”这句话却不是单冲着郑贵妃说的了。当下由恭妃为首,宫里一众人等俱都离座躬身行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

    郑贵妃这个气啊,本想好好羞辱这个老女人的,没想到被她反将一军了。这明摆是当着众人训斥自已不知大小,不分上下。她也不是好欺负的,即然撕破了脸,你不仁我也不义,不是比谁能在伤口撒盐么,那就来吧。

    “皇后娘娘教训的是。与皇后娘娘说说话,果然受益匪浅。只是皇后娘娘可曾知道这王宝钏后来下场如何?”

    王皇后怎么肯让她牵着鼻子走!轻轻微笑摇头,一派云淡风轻。“本宫没有闲心关心这些野史杂谈,不过是一出戏,何必认真?”

    王皇后四两拨千斤,郑贵妃那能让她如意。抢着话头便道:“唐朝太宗皇帝曾有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亡。圣君说的话可是没错的,娘娘只道戏文无用,本宫却说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呢?”

    王皇后最后一点耐心终于被郑贵妃一再撩拨的消磨殆尽,一张脸终于放了下来。“郑妃,你想说什么尽管说好了,本宫听着呢。”

    郑贵妃也光棍,心道你怎么才生气呢,你早该气了,气死才好呢!

    “即然皇后娘娘这么想知道,本宫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王宝钏寒窑十八年,无儿无女不说,听说只做了十八天的皇后就一命呜呼了。哎哟喂,看这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福莫强求,人生境遇天说算,您说是不是啊娘娘?”

    永和宫忽然静得要死,先前出汗的那几位现在不出了,一致都打起了哆嗦。不是傻子的谁都听得出来这说的是王宝钏,实际上就是王皇后。这不但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更是居心恶毒,净捡王皇后的疮疤可劲的揭。

    诅咒自已短命也就罢了,咒自已无儿无女,那就是用手戮王皇后的肺管子!就算王皇后修养再好,城府再深,也被这一番话气得浑身颤栗,嘴唇发白。伸手一拍桌子,咬牙喝道:“郑妃,你大胆!”

    郑贵妃脖子一昂,眼珠子一瞪!桌子谁不会拍,你拍我也拍!“娘娘,本宫不过说了些戏文闲话,您这样大光其火,可是欲加罪于本宫么?”

    气氛有如冰冻,众人呆若木鸡。两位大神终于掐起来了。没人知道下边要怎么继续下去。就连朱常洛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亲娘哎,这激烈火暴程度太激动人心了。亲临其境真比看电视来得刺激多了。

    正在不可开交的时候,门外尖声喊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一屋子的人长出一口气,救火队员到了。王皇后和郑贵妃恨恨的对视了一眼,目光交集又是一阵火星乱迸,不约而同鼻中哼了一声,各自起身接驾。

    朱常洛一颗小心肝也砰砰跳了起来。皇上是他爹,太后是他奶奶,这一下来两个,朱常络表示有点羞涩,有点小紧张。

    没等他多想,皇上已经搀着李太后出场了。众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成了一群倒地葫芦。山呼万岁后,又见过太后娘娘,太后依着皇上,并排坐下。

    下边的众人,自然而然的分成两派。守着太后的自然是皇后恭妃,守着皇上不消说就是郑贵妃了。

    太后不一定就是老的,这是朱常洛第一印象。与古装戏看到的一水的老的掉渣的太后不一样,眼前当朝李太后肤色白皙水嫩,脸色红润光华,除了头发稍许发白之外,看着比他的老娘恭妃还要年轻几分。

    李太后肃穆端坐,威严的眼神扫过全场。因为先前接到绘春的密报,对永和宫的事,已有思想准备,并不十分惊诧。

    而这时郑贵妃早已梨花带雨,万分委屈的望着万历皇帝朱翊钧末语先凝噎。一言不发胜却万语千言。把个万历皇帝心痛的了不得,想到让心肝如此委屈的始作俑者皇后,一道恶狠狠的目光瞪了过去。

    恢复了平静淡然的王皇后,对于皇帝射来的愤怒的眼神只做不见。只是脸色莫名的又白了几分。

    这一切都没跑得出去李太后眼里。李太后身历三朝,在嘉靖皇帝时她是裕王府的侧妃,也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老婆。幸亏生下一子,母凭子贵,这才有了出头的机会。眼下她贵为太后之尊,已是这个宫中最有权势的人了。

    后宫这点事李太后什么没见过,什么看不透?只看一眼儿子那一副痴心种的模样,再看看郑贵妃,看看王皇后,李太后什么都明白了。

    若是在嘉靖后宫,郑贵妃必定会象当年的曹端妃一样,难逃被赐死的下场。嘉靖皇帝强大、多疑、寡情,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连对儿子都冷冷淡淡,女人更是可以随意舍弃的。

    帝王之心最是无情,在壬寅宫变之后,他对后宫的防范甚至比对宦官还强,嘉靖皇帝在位数十年来,从没听说过后宫嫔妃争风吃醋的,不是她的女人素质高,而是因为大伙没那个胆子。

    而自已儿子朱翊钧,承继了三分他皇爷嘉靖的无情冷血,又承继了他皇父隆庆的三分耳软。只要能讨得欢心,他就会对你言听计从。做为女人来讲,李太后是羡慕郑贵妃的。试问那个女人不奢望能够得到丈夫全心全意的爱呢?李太后也是女人,女人那有不懂女人的。

    皇上可以宠爱妃子,但是不能专宠,郑贵妃恃宠生娇,是要好好的打压一下了,再任由她这样下去,日后必然生出大事。李太后定了主意。

    万历皇帝朱翊钧最近很烦且一直很烦。烦恼的源头就是因为给郑贵妃晋位皇贵妃而起。自从这个上谕发出,乾清宫的龙书案上奏折就堆得比山还高。因为自已强行加封皇贵妃的事,那些道貌岸然的大臣们平常没事就是和自已对着干的,这个不稀奇。可是就连自已一手提拔扶植起来言官,居然也联合起来反对自已。

    先是户部给事中姜应麟、吏部员外郎沈景这两个上书抗议,万历没有客气,枪打出头鸟,干脆的撤职外放!可是没想到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邪风非但没有煞住,反有愈演愈烈之势!

    几天后吏部给事中杨梃相上书,支持姜应麟。万历即然开了杀戒,那里还会再客气,直接让他滚蛋。可知谁知这些大臣们不知抽了那门子疯,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精神发挥到淋漓尽致的高度,以让皇帝瞠目结舌的大无畏的战斗精神,不怕降级,不怕杀头,不怕发配,前仆后继的个顶个扛着炸药包向上冲。

    人越闹越多,事越闹越大,到现在居然连地方上的官员都开始上书了。整个大明朝一塌糊涂,乌烟瘴气。

    是你们是皇帝还是朕是皇帝?给自已心爱的女人一个位份咋就这么难?硝烟散尽,看着空了一大半的泠泠清清的议事大殿,胜利了万历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可是舒心的日子没过了几天,皇后居然和郑贵妃对上了?朱翊钧觉得非常不可思议。对皇后他不爱,但也谈不上厌恶。皇后长的不好看,不不会讨他的欢心。可是她的聪明才智与玲珑心思却让他极为欣赏。他是专宠郑贵妃,甚至甘冒众怒,将郑贵妃晋为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说良心话,到现在为止他真没有起过要废掉王皇后的念头。

    可是现在不同了,被晋位事件搞得一身斗志的万历皇帝本能的竖起了头上的触角,龙有逆麟,触之必怒。郑贵妃就是万历的逆麟,那怕是皇后也不行!

    不远处的朱常洛静静的打量着离自已不远的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万历皇帝朱翊钧。这个是朝在位最久的皇帝,开创了中国帝王史上前无古人至今后无来者的惊人业绩:四十八年的在位生涯里,罢朝三十几年,皇权依旧稳固如山!

第10章 担当

    帝王心术,不外乎平衡二字。说白了就是和稀泥。做为这个皇朝的万历老大对这一行业自然是相当专业且擅长。自从万历亲政,天天抡着铁锹和个不停,和的前朝国家大事一团乱。没想到后宫也来凑热闹,大老婆和小老婆掐架,好说不好听。万历同志感觉非常的丢人现眼。

    有心吼大老婆几句,一转眼看到老娘拉着大老婆的手温言安慰,同时对小老婆横眉冷目。如此鲜明的态度,再看不出来自个老娘是倒向那边的,万历就是个长眼的瞎子。

    无奈叹了口气,罢了,还是和稀泥吧。

    “万事当上体天心,下观民情,以和为尚。天子之家,与庶民无异。唇齿相依也有磕碰的时候。今日事看来都是一场误会,母后,郑皇贵妃您是知道的。她性子率真,说话一向直来直去,朕料她并非真心冒犯皇后。”

    儿子这是挥着铁锨在和稀泥了。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李太后不用看就知道必定是郑贵妃恃宠生骄,摆明是要和皇后叫板的。李太后历经三朝后宫,大风大浪中几回沉浮,水性练得娴熟。郑贵妃的娇狂性子和皇后杠上是早晚的事,对于这个老太太很有思想准备。

    让她诧异的是皇后是个和而不同的性子,素日也颇能忍辱负重。今天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就算郑贵妃冷潮热讽了几句,让一步也就算了,这闹起来是怎么的说?

    诧异归诧异,事情总要解决。皇后和皇贵妃打起来,这要是传出去,皇家颜面还要不要了?

    “皇帝说的是,家和万事兴。依哀家来看,今日事到底还是郑贵妃冒失在先!皇后是一宫主位,母仪天下。郑氏身为皇贵妃,说话当有分寸。无知犯上,当须认错。”老太太圣明,一句话就定了性,全是郑贵妃的错。

    万历朱翊钧一阵腹诽:老娘要不要太偏心?一个巴掌拍不响,两人打架怎能只怪一人?可腹诽归腹诽,皇帝以孝治天下,老娘即然发话了,皇帝也不能说些什么。

    只是郑贵妃这个气呀,死老太婆拉偏架,居然要自已给皇后认错?可是在接到皇上递来的一个眼神的时候,郑贵妃忽然就懂了。

    太后铁了心要护着皇后,要自已认错,那就认好了!认错能丢二两肉么?今天的事明面上看着皇后占了上风,实际上她已输的一败涂地。郑贵妃坚信从今天开始皇上对皇后只会更加厌恶,而自已将加倍受到皇上的宠爱。这个账是亏是赚,郑贵妃拎得清。

    郑贵妃是个聪明的女人,一旦心里转过这个弯来,马上就付诸行动。

    先是恭恭敬敬给皇后磕了个头,抬起脸来的时候已是泫然欲泣。用极轻极柔极可怜的声音道,“臣妾一向心直口快,姐姐是知道的。都怪那出戏文,本想和姐姐讨教,没想到冒犯了皇后,惊动了太后,惹皇上生气,是臣妾死罪了。”

    左边是板着老脸的李太后,右边是一脸心痛的朱翊钧,郑贵妃跪在中间。这一番十假没一真的话说出来,那语气、口吻、神态、脸色,谁看都得认为郑贵妃绝对是被冤加被逼的。

    王皇后翻了翻白眼。臣妾?不是本宫么。妹妹?那个是你姐姐!看来郑贵妃做戏的境界,远非王皇后可比。境界不到的主要原因是王皇后这人比较要脸。

    事后王皇后是这么和李太后说的。“那贱人握着我的手时,我半个身子都给她麻的汗毛倒竖。我宁可真有一只鬼来拉我的手,也不想再叫她来拉了。”对此李太后深以为然。

    事已至此,王皇后自然表现的大度非凡。以至于后来那些听到风声来看热闹的各宫嫔妃见到了眼前一幕神奇的景象。李太后、皇上、王皇后、郑贵妃四人正在亲热、友好、亲密的和谐氛围下交谈言笑……老天爷啊……这都是在闹那样啊。

    照说这件事发展到这里就算划了个圆满的句号了。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大家面子上都挺满意,心里却没有一个是痛快的。

    手里攥着那封信,眼神冷冷扫过缩在一旁,一直在假装是空气的恭妃,再看到一直站在王皇后身边那个小小的朱常洛,郑贵妃心中冷笑。皇后有那个老太婆保着,眼下奈何不了她。你们即然要抱成团的算计我,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说干就干,绝不拖泥带水也是郑贵妃的一贯本色。

    “皇上,这里有一封信,是皇长子托桂枝捎与臣妾的。”啥?皇长子捎信?皇帝一听愣了。太后等人等也都一愣怔。一旁恭妃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顿时摇摇欲坠。

    只有朱常洛神色如常,啥事没有。相反的还挺兴奋。不怕你不提,就盼着你提,郑贵妃,你自个送上脸来让我打,别怪小爷不客气了。

    万历帝朱翊钧入宫来第一次将目光注视到朱常络身上。说句实在话朱翊钧是真的不喜欢朱常洛。记忆中的朱常洛一直是个胆怯懦弱的孩子,猥猥琐琐的没有半点皇家子弟气度和天潢贵冑的风范,所以他对朱常洛从一贯的不待见到现在的视而不见。

    就这么个丁点大的孩子,还给郑贵妃写信了?万历皇帝突然觉得今天这个日子太神奇了,回头得找钦天监看一看…怎么件件事情都这么不可思议呢?

    这时候郑贵妃眼泪哗哗的及时将手中信就呈上去了。万历摇了摇头,看了看信,看了看流着泪的郑贵妃,又看了看那个自已一直不曾注意过的小小身影,奇怪的是那个平时一见已如同老鼠见猫的孩子,居然正抬着小脸,笑嘻嘻望着自已。

    灿烂笑容如同和熙阳光,照得万历心中一亮。顿时对这信内容好奇起来,可谁知这一眼看下去,差点没把皇帝鼻子气歪了!

    在这宫中想要活的好,要学的技能相当多。无论你是天之骄子,或是下贱奴才,有一个技能大家都是要学会,那就是看脸色!会看皇上脸色的人很多,郑贵妃首当其冲算一个。就看了一眼郑贵妃就知道目的达到了,皇上火了!

    不只是郑贵妃会看,王皇后也会看。相比于郑贵妃的喜笑颜开,王皇后就是阴云密布。她也不知道朱常络到底在信上写了什么,居然能将皇上气成这个样子?忧心仲仲的看了一眼朱常络,一颗心转来转去,想着如何能够保全恭妃母子。

    恭妃不会看皇上的脸色,可是她会看郑贵妃的脸色。郑贵妃是什么人、有什么手段,她最清楚不过。今天闹到圣上跟前,自已是死还是打入冷宫都无所谓,只是怎样能够保全了络儿?

    得到恭妃求助的眼光,王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郑贵妃将二人互动尽收眼底,心中越发笃定了这两人果然不出自已所料,联合起来在背后要算计自已!今天定要给她们一个教训,要不这后宫里头一个两个的全都要反天了!

    砰的一声,桌上的茶碗跳起老高!万历咆哮道:“恭妃,你好大的胆子!”

    天子雷霆震怒,那就是血溅百步,伏尸千里。饶是恭妃早有思想准备,被这一吼吓的站立不住,连忙离座起身,跪倒在地。

    太后皱起眉头,斜睨了一眼郑贵妃。先是恃宠生骄,继尔又挑事生非,决不能让这种人把持后宫,兴风作浪。

    “皇上,有话好好说,何事要发这么大的怒?”

    “母后,您看这信上写的是什么?”

    皇帝怒气不息,望向恭妃的眼神直欲喷出火来。李太后接过信纸,皇后离得近,在一边连忙伸长了脖子看过去。信上的字不多,不多不少十个字,歪歪扭扭确是孩子手笔没错,可是这内容……怎么这么惊人呐!

    太后皇后对了下眼,二人都有点蒙。一见二人卡了壳,皇帝更加理直气壮了!

    “络儿年方五岁,并没有进学读书,如何能够写出这等歪诗!必是恭妃心存嫉妒,教唆皇子,搅动后宫不睦,实在可恨!”

    郑贵妃适时再次发挥了她高超的演技,泪流满面道:“皇上,恭妃妹妹原是臣妾宫中的人,承蒙皇上青目,得陪圣驾,更生出皇子,有功天下。为此臣妾素日百般优待,吃穿用度都是比着臣妾宫中供给,不敢稍加鄙薄,没承想这人心不足蛇吞象,可能是见皇上待臣妾稍好了一点,竟致恭妃妹妹居然恨我到如此地步。”

    永和宫上上下下主子奴才一大堆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看看这永和宫吃的用的和你储秀宫的一样?你当所有人都是瞎的么?

    郑贵妃洋洋得意,你们不信有人信!

    火上浇油的万历皇上怒喝一声:“恭妃王氏,你可有话说么?”

    瘫在地上的恭妃浑身颤栗,紧咬的牙齿控制不住,不知什么时候将舌头咬破,鲜血顺着嘴角流下。说有什么用,说了有人听么?恭妃认命了。

    “来人,传朕的旨意。恭妃王氏出身低贱,侥幸攀龙附凤,不知感恩敬上,反倒心怀怨怼,教唆皇子羞辱尊上。不罚不足以正纲纪,即时起褥夺封号,降为宫人,着送慎刑司讯问!”

    这才叫倒血霉啊,恭妃的遭遇众人无不怜悯。明摆就是皇上将一肚子邪火发人家身上了。久居宫中的人谁不知道,慎刑司一送,三十六道大刑过下来,这人就算活着出来也是废人一个了。

    皇后嘴巴刚张了几张,皇上冷森森的眼神就过来了。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道:“若有人为王氏说情,朕不介意她一块去慎刑司走一遭。”

    谁还敢再说话?知道是刚刚的事皇上已经将自已恨在心里了。此时若是强出头,皇上盛怒之下自已必然没有好下场。果然无情莫过帝王!在他的眼里什么夫妻人伦,什么父子亲情,只怕都不及郑贵妃一笑来得重要吧。想到这里,王皇后没来由一阵心灰意冷。

    恭妃是保不住了,万幸的是郑贵妃这把火也只烧了恭妃。好在朱常洛没有事,这是虎毒不食子么?王皇后忽然觉得特别好笑。不管怎么说,朱常洛没有事,这让她欣慰不少。

    皇后娘娘都不敢开口说话了,谁还敢张嘴惹祸?就在下边太监上来拖恭妃的时候,“谁敢动手!父皇,那信是儿臣写的,与母妃无关。一人做事一人当,要送慎刑司,就送儿臣好了!”

第11章 设局

    一个五岁的小孩说话腔调中稚嫩还没有褪尽,面对一国君上天威,居然面不改色浑不畏惧,多年之后万历回忆起今天这一幕时依旧记忆犹新。

    凝视着这个出生五年,却在他的记忆里似乎没有丝毫印象的长子,身板似乎有些单薄,远不及刚出生的皇三子朱常绚来得肥白可爱,只是一双眼睛中闪动的异样光华,让他心底的某个地方忽然跳了几跳。

    “那信是儿臣写的,不干母妃的事,请父皇饶了母妃吧。”

    说放就放,你谁啊?真的很傻很天真。郑贵妃嘴角莫名抽搐几下,眼泪堪比自来水管,一拧哗哗往外流。

    “皇上,请念在皇长子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饶了恭妃妹妹吧,反正臣妾遭人忌恨也不是一两日了。”要不说最了解万历的人就是郑贵妃,一招以退为进,顿时将万历心中刚升起的一点的柔软打消干净。

    “住口!你年方五岁,又没有读书进学,如何会写出这种邪话歪诗!必是你母妃教唆所至!念你年幼这次不处罚于你,还不退开了!”

    天大地大不及命大,脑袋只有一个,而全天底下只有皇上有砍脑袋的特权,万历的霸气侧露顿时吓得周围一干人等小心肝砰砰乱跳。可是朱常络没怕,别说这里还有太后皇后镇着,就算没这两位,他也不怕。他看得很清楚,今天的万历头上已经坐实了一个宠妾灭妻的帽子,再来个宠妾灭子?除非他这皇上不想干了。

    “那封信并没有任何人教唆我,不信可以问母后!”说起这封信朱常洛就想笑。

    随着朱常洛手一指,众人哗然一片!低调的王皇后终于高调了一把,瞬间万众瞩目,一时间联想丰富的众人顿时脑汁子飞溅……听皇长子这个意思,貌似皇后与这封信脱不了干系。要真是这样,这乐子可大了。

    事起突然,王皇后的震惊并不比旁观众人少半分,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瞠目结舌,百口难辩。

    狂喜的郑贵妃完完全全没想到,事情居然还能够这么发展?实在是太让人兴奋了!皇后啊皇后,若是罪名属实,就算太后想保你都不能够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说的越多越错。毕竟当皇后多年,这一份镇定养气功夫不是白给的。心中慌乱如麻面上丝毫不动声色。

    “皇上,即然有此下情。可暂时先放了恭妃,听大皇孙说完了再定分晓,再说大皇孙也没说那信是皇后教他所写!”人老成精,李太后一语中的,所猜结果虽不中亦不远,难免让朱常洛又是一阵佩服。

    太后发话了,万历不敢不依,铁青了脸挥手着人将恭妃放回。朱常洛抢上前去,扶着恭妃坐下。恭妃脸色发白,低声道:“络儿,做人堂皇公正,切不可为了自已脱身牵扯别人。”

    “母妃,你放心,儿子不是那样人,你就等着看好戏吧。”拍了拍恭妃的手转过身去。望着儿子小小的背影,恭妃心中一阵感慨万千,一场大病,大难不死的儿子对比从前好似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可是行为做事是如此的陌生……是福是祸?恭妃心头一片迷茫。

    安顿好了恭妃,朱常洛不慌不忙的给万历行了个礼,凝视着那个高高在上正在俯视自已的人,心里颇有感概,这个人是他今世的父亲,都说父子天性,可是初次见面足以让朱常洛看得清楚,这个父亲……是真的不喜欢他。

    “儿臣前些日子落水昏迷不醒,直到前几日才醒转过来,昏迷中见到一个老爷爷……”对于王皇后和恭妃来说,这不是老爷爷,这是老酒装新瓶,换汤不换药的再来一遍却是为何。而且她们一致认为这个故事旁人听起来或许有些酸涩,若是想拿这个打动万历还是郑贵妃……孩子,要不要太天真啊……

    她们没想到的是,朱常洛自打醒来后这几天绞尽脑汁,为了打破自已原来即定的命运,全靠‘老爷爷’这块大板砖了!

    当下就把对皇后说的那一套孔雀啊螃蟹啊的一股脑的照搬一遍,这故事上到太后,下到郑贵妃,再捎上那些来看热闹的众位妃嫔们,有一个自一个,一人一头雾水,不知这小孩在说或是想说些什么。

    谁也没发现,皇帝的脸色变了!这个貌似无聊还有点荒诞的故事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他久已封闭的心门,一些本已遗忘的尘封记忆如泉水般喷涌而出。往事来的太突然,一时之间怔怔出开了神。

    “老爷爷说这个故事他不轻易对人说的,我是第二个听到他说这个故事的人”一句话如同一把铁锤重重的击到万历皇帝朱翊钧的心上。蓦然从回忆中惊醒,额边青筋崩起老高。

    “那他有没有说,第一个听故事的是谁?”万历咬着牙问道。

    “第一个听他讲故事的人是他的大孙子。”万历沉默了。王皇后和郑贵妃都是善测圣意的高手,直觉告诉她们,皇上有点不对头,可是摸不出底细来。只有李太后灵光一动……莫非?可是随即就自我否定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实在着实荒谬,怎么可能呢。

    “继续说……”一阵无声的沉默后,万历皇帝终于开了金口。朱常洛大喜过望:不怕你有反应,就没怕你反应!而且现在看来,这种反应完全达到了预期中的效果。这个看似荒谬的故事是他前世无意中在一本明朝野史上看到的,其中有一段记录讲的就是嘉靖帝与皇孙朱翊钧的一段关于孔雀与螃蟹的对话。

    自打朱常洛醒来认下现在这个身份,便无时无刻不想改变原来老天既定给自已的命运。若是还要象以前的本尊那样唯唯诺诺的窝囊过日子,就算侥幸坐上皇位,最后的下场依旧还要被人害死。与其坐而等死,不如奋起一搏。由此这才有了今天种种谋划。折辱桂枝、激怒郑贵妃皆是由此而来。这个局到现在才真正开始!

    “你说你选了螃蟹没有选孔雀?”阴沉着的脸的万历开口问道。“这些和你写的这些歪诗疯话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都,抛砖引玉懂不懂?朱常洛翻了个白眼,腹诽了下这个不识趣的爹。“我选了螃蟹,老爷爷夸我选的好。夸我就象一只小螃蟹,比他那华而不实的孙子强多了。”偷窥了下脸色变得更黑的万历,朱常洛心里笑得要死。

    “然后老爷爷就给我看一句诗。大家都知道,我一个字也不识的。可他非让我记住后,然后说这个地方不是我呆的地方,让我快些回去。还说我回家后,会有很多人来看望我,让我一定把那句诗捎给第一个来看我的人。说完他忽然伸手将我一推,我眼前一黑,后来就活转了来了!”

    荒谬!胡说八道!绝对的满嘴跑火车,小孩瞎说不靠谱!这就是郑贵妃听完后第一反应!有人托梦捎信骂我?你脑子透逗了吧……郑贵妃不蠢,故事里虽然没有提起自已一个字,可是一种强烈不祥预感使她再也无法坐下去,霍然站起,手点朱常洛喝道:“住口,圣上面前,如此鬼话连篇,你是想惑乱圣心么?”

    一宫的人俱都沉默,就连王皇后都闭上了嘴,实在是无话可说。一个孩子说的故事说破天也只不过是个故事,没有人会当真。

    事与愿违,事实证明他们都想错了,有一个人偏偏就信了!

    “闭嘴!”一声虎吼吓坏了所有人也吓坏了郑贵妃,踩着一地吓爆的眼球的万历缓身离座而起,慢慢走到朱常洛跟前,蹲下来凝视着他的眼。

    朱常洛丝毫不惧的与他对视,近距离的彼此眸子里显出对方的倒影。朱翊钧认真的看着这对清澈如水的眼瞳,一阵神思恍惚……多少年前那一天,他的皇爷爷也是这样的看着他。

    “你说的那个老爷爷形貌如何?”万历皇上终于转开了头,低声问道。

    “老爷爷形容清癯,身着黑色道袍,头发披散着,赤着脚,十分精神。嗯,还有气色是非常好的。”全天下人都知道嘉靖好道,照这样说总没错。

    问什么不是重点,重点是先入为主。信的不止是万历一个,一旁的李太后霍然站了起来。

    “好孩子,到皇阿奶身边来。”一句皇阿奶就表示已经彻底打动了太后这尊大佛。得到青睐的朱常洛心花怒放,对于他来说,大腿自然是越粗越好,靠山是越多越好。前世讲究个干爹多路子多,这里认不到干爹,只能抱大腿了,估计效果差不了多少。

    李太后也是非常高兴,老人家谁不喜欢机灵讨喜的孙子呢。细细打量下朱常洛,转过头对皇上说:“皇帝,小时没看出来,现在你看洛儿这容貌有些象谁?”

    从沉思中醒过来的万历认真的移过眼光细细打量片刻。“到底是母后法眼无差,果然肖有三分。”

    李太后轻轻点了点头,伸手将朱常洛拥在怀中,“好孩子,以后天天到慈宁宫来玩,皇阿奶会给你准备好多好吃的哦。”朱常洛完全不介意太后一副哄孩子的口吻,再说他本来就是个孩子。

    宫中规矩历来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现场目睹发生这神奇的一幕的上下人等都似乎有了一个共识,没准这风向要变?

第12章 初捷

    被万历一声吼碎了心的的郑贵妃气得快要爆炸了!自已这么多年来纵横六宫,从末受此奇耻大辱。一个小孩说了些疯话,居然打动了皇上,感动了太后?郑贵妃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不甘。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这邪诗辱臣妾至此,臣妾何辜?要当此羞辱!若说此事不是皇长子所为,那定是另有主谋。请皇上要给臣妾做主。”郑贵妃这次不是做戏,是真哭了。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郑贵妃亲口爆料满足了所有人高高吊起的胃口,随着一片此起彼伏的低声抽气声响起,足以说明大家心中的震惊程度!敢将堂堂东六宫之首的储秀宫比喻成了妖风小庙,住在宫里大大小小都是一个个的……王八?

    谁敢如此公然挑权势煊天、炙手可热的郑贵妃,这个皇长子若不是吃了熊心豹胆,那一定就是个疯子!一时间接收受众多无比敬佩的目光洗礼的朱常络大大翻了个白眼。贱人就是矫情!不过就是一句诗,至于这么大反应?

    此刻的万历皇帝恨不得挖个洞钻起来得了,比起刚刚大小老婆打架,眼前这事更让他觉得丢脸!郑贵妃不管不顾的将此事公开,使得万历难堪之极的同时,生平第一次觉得郑贵妃实在是不识大体。可恼火归恼火,到底是自个心尖上的人,见她哭得梨花带雨,心里到底还是软了。

    “孙儿,那老人家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会让你捎这样一封信呢?”李太后这话问的刁钻,可也正好问出众人心中所想,就连万历都抬起头来,仔细倾听。

    终于可以亮底牌了,朱常洛眼神掠过一张张各色表情的脸。恭妃愁苦,皇后淡然,太后微笑,皇上厌恶。最后落到郑贵妃的脸上,那绝对是一张美丽精致的脸,只是可惜被怒火焚烧的扭曲变了形,看着异常丑陋与恐怖。

    别这么快急着生气,好的还在后边呢……冲着郑贵妃毗开牙笑了笑。明明白白感受到了来自朱常洛的挑衅的郑贵妃,要不是顾忌太后在眼前,估计这会她会冲去将那可恶的小子一把掐死。

    “回皇阿奶的话,我有问过的。老爷爷说当初他家里有一个姓曹的老婆,不安份的很。天天闹妖掐架,家里闹的不安宁。后来惹到他不高兴,就将她打发了。老爷爷说大丈夫治国齐家平天下,断不可为一妇人乱了方寸,坏了大事。否则必会阖家不宁,后患无穷。”

    闻弦歌知雅意,就这一句就让皇帝和太后的脸色腾的变了!母子俩心有灵犀的对视一眼。心中最后一点疑虑消失殆尽。看来朱常洛梦中所见那位老爷子必定是大明第十二代君王、明世宗朱厚璁无疑!嘉靖帝一生好道,天下闻名。

    难不成生前没成仙道,死成终成神道?

    皇爷爷借重孙之口,托梦警示自已来了么?万历皇帝一阵心神烦乱。今天这事若不是鬼神之说,那便是有人指使朱常洛信口胡说。可是当年嘉靖秘密处死曹端妃一事,知道的人极少。乃是皇宫秘闻,就连皇后也不知晓。一个五岁的孩子,又能从何得知?

    太后想到的却是另一方面。皇孙失足落水昏迷半月之久,太医都判了没救,可在一夜之间起死回生安然无恙,常理上实在说不过去。而眼下嘉靖的出现使眼下这一切的不合理,仿佛都有了合适正确的答案。不管这个故事别人看来多么荒谬,反正李太后和万历是信了。

    在万历皇帝漫长四十八年的在位期间,证明了郑贵妃确实是个很受宠的妃子。这在美女如云层出不穷的后宫中,郑贵妃硬生生将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自然规律强行逆转,简直就是一个神话般的传奇。

    可惜这次,万历皇帝朱翊钧破天荒没有为爱妃出头。因为她再大,也大不过变成神的嘉靖皇爷。和神争,是人都得输!

    和稀泥吧……这次不但皇上和,就连太后都罕见的和了一把,让邪诗神马的见鬼去吧,郑贵妃磕头向皇后认错,恭妃不痛不痒的被训斥了几句,然后严厉警告了在场大小观众,若敢有胡说八道者,一律杀头处理!而对始作俑者的朱常洛,皇帝罕见的没有任何表示…

    永和宫事件最终以郑贵妃大败亏输而告终。里子面子丢了一地,让人踩得稀巴烂。当然也不是没有一点收获没有,起码郑贵妃光荣的获得了个‘王八娘娘’的美号!原因很简单,皇长子都说了: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嘛。

    世界都可以因为蝴蝶振动一下翅膀而剧变,因为朱常洛这个外来伞兵的横空突降,郑贵妃倒点霉吃点亏着实算不上什么。综合以后皇宫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证明眼前这件不过是个开始。

    事情过去了,枯燥的日子依旧。永和宫恭妃王氏一如既往被皇帝冷落,即无恩宠也无厚待。对此恭妃习以为常,只要能过上平静的生活她就非常满意了。

    皇后也没什么大的改变,只是与皇上相敬如宾变成了现在的相敬如冰。除了初一十五法定日子必须见面,一脸不耐烦的皇上到坤宁宫应应景之外,帝后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各人过各人的。

    只有一个人变化最大。永和宫皇长子猛斗皇贵妃,大荻全胜一战成名。这一战不仅收获了皇太后、皇后以及敏感察觉到风向即将改变气息的人们的心。更有甚者,前朝已经开始有人上表,要求万历早日将皇长子立为储君,早正国本。

    对此万历皇上态度极是微妙,所有奏本送上有如石沉大海,一概留中不发。

    永和宫事件后李太后特地召见了皇帝,母子二人屏退左右,嘀咕了半天,对于朱常洛所说可信程度进行再一次的深度探讨。其实完全没必必要,就凭那两句刻薄到家的诗,历历坚信这天下也只有自已那个刻薄寡情,心狠手辣的祖父写得出来。

    这是皇爷爷对自已处置后宫的态度不满?可是您老人家不直接托梦给朕么,为什么非要借那个孩子来说给朕听呢?到底其中有多少含义?万历对这个问题很纠结。似有所悟可又不愿往深处了想。。

    “朕才是这个皇朝的主人!凭什么要对朕指手划脚!”万历皇帝心中咆哮,似乎在向冥冥中那个打小就给予他浓重的阴影与压力的那个人发出怒吼!

    时光韶华,逝如流水。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这一年的朱常洛吃得好睡得好,原先单薄的身体已经养得结结实实。永和宫在皇宫内的地位依旧没有什么改变。可是在太后与皇后的庇护下,生活用度比之先前已然好的太多。再加上皇后一天三次的叫去吃饭,什么好的吃什么,现在朱常络日子过得舒心加开心,幸福得冒泡。

    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做为一个有志气有抱负有想法的来自新社会三有青年,朱常洛并没有这样沉迷下去。

    没事的时候他也常常想,如果自已穿越在大唐盛世,那自已绝对利用自已的先天优势,好好过一番风花雪月的生活。可惜没那个命呀,一个六岁的小孩,只能天天捧着小脑瓜,苦思冥想,只为了想招摆脱危机,不做那摆了一茶几的杯具!

    一切只因为他生在明朝,因为他是明朝的第十四个皇帝,明光宗朱常洛!

    第十四位皇帝是个什么概念?别人不知道,朱常络知道!熬了三十几年,上任一个月就挂了。皇位传给自已的傻木匠儿子,让个阉竖魏忠贤搞得乌烟瘴气。傻木匠儿子又传给他的弟弟,也就是自已另一个儿子上吊皇帝祟祯帝,李自成作乱,吴三桂造反,从此大明江山到了头。

    只短短几十年,大好的江山落入脑后拖着根鞭子的蛮夷鞑子手中,从此汉族进入一个恶梦般的时代,八旗铁骑践踏大地,鲜血战火焚遍神州。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历史。改变历史,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朱常洛不知道。

    胸中热血沸,壮志凌云宵。不论老天爷有意无意的将自已带来到这个动荡不休的世界,这就是命运!命运注定自已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改变自已的命运,改变这个朝代的命运。

    在此后无数个翻来覆去睡不着夜里,在将前前后后想得通透以后,热血沸腾变得拔凉拔凉的。事情真没有那么简单,那怕自已是个穿来的,知道原来历史的走向,保护自已是足够。可是想要改变这个国家、改变眼前这一切谈何容易!

    如今的大明江山,内忧不止,外患不断,乱象频生。蒙古、宁夏、四川,不是叛乱就是入侵,连年征讨更是搞得国库亏空,军费激增。

    纵观明朝三百年中的十六任皇帝,不是没有出过好皇帝。象开国皇帝朱元璋,象明成祖朱棣,象明孝宗朱佑樘,这些都是明朝历史上赫赫有名开国之君、中兴之主。

    有好就有坏,黄鼠狼下豆雏子一辈不如一辈。比如恨不能拿宦官当亲爹的明宪宗,还有设立豹房,荒淫无度的明武宗。武宗这个名字太正式了,不为大多数人所熟知,可是提起大名鼎鼎的正德皇帝绝对是家喻户晓。游龙戏凤一出戏,至今在戏曲界电视界电影界大放异彩,传唱不衰。

    好的有,坏的有,还有奇葩的。嘉靖皇帝修了一辈子道,练了一辈子丹,做梦都想成仙,最后求仁得仁,吃丹挂掉了。更奇葩的就是自已现在这个爹明神宗朱翊钧,在位四十八年,居然创造了三十八年不上朝的惊人纪录!

    朱常洛对他爹表示由衷的敬佩及深深的敬仰!如此皇帝,前无古人后面估计也没有来者了。

第13章 筹谋

    朱常洛突然间觉得自已挺失败,比起一众穿越先驱,他算白顶了一个后世穿来的大帽子,却没有带来一个可以点石成金、呼风唤雨的金手指。假如他会造导弹,假如他会造卫星,假如他会造火车……可惜,假如终究还是假如。除了比现在这些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别的也就没什么别的了。

    朱常洛第一次对自已前世混日子的人生后悔了。那怕会造个水泥、玻璃啥的也行啊。……唉,说多了全是泪啊。

    存在的就是合理,这个句话在前世一直被朱常洛奉为金科玉律。短暂的垂头丧气过后还是打起了精神。时势造英雄,就算自已什么都不会,也阻挡不了自已改变逆境的决心,李白不是说过天生我材必有用么……奋起吧,骚年!

    来明第一炮算是成功了,对此朱常洛不无得意,不过也没有沾沾自得,就算这一次小小交锋中郑贵妃着实吃一点小亏,可自已的胜利说好听点的是因为自已突出不意,说难听那是郑贵妃在这之前完全没有把自已放在眼里。所以自已挖个坑她就跳了。

    可是经过一次交锋,他绝对相信以郑贵妃庞大势力和眦睚必报的性格,不用多久就会卷土重来。对于这点郑常络说不担心那是假的。虽然有皇后的相助,可是就凭皇后的力量远不足以和郑贵妃抵挡,自已眼下急切的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帮助。

    找谁呢?朱常洛再次认真的审视自已知道的历史,认真的找寻下一个可以成为他的力量的那个人。别说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让朱常络想起了点什么!

    到了万历这一代的大明朝,早已经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可万历能够安然渡过前二十年的原因就是因为他有两个人。在这两个人先后离开朝堂后,大明才算是真正步入了死亡倒计时。

    明朝三百年中的十六任皇帝大多是不成器的。老天好象故意可着劲反着一样,皇上不争气,名臣名将却是层出不穷。这些人眼下和朱常洛眼下要解的燃眉之急没有多大关系,他的目光放到了眼下朝廷里最有权力的地方、内阁!

    自明成祖朱棣建立内阁制以来,内阁的权力与日俱增。到了当今万历帝亲政后,更是将一众国事不分大小一股脑推给内阁。相对应内阁大臣的权力也由此达到顶峰,衍生出文官集团与皇权的博弈。这不仅在明朝堪称一绝,纵观中国历史上下五千年,也是绝对无法想象的。朱常络常想,明朝这别具一格的理政方式,很有点超前的现代风格哩。

    内阁里最大的官叫首辅,首辅有票拟权。就是说内阁有代替皇上决定国家大事的处理权。这个就非常的厉害了。这也是万历几十年不理政,明朝却依旧能够运转下去的主要原因之一。

    首辅这个职业如此重要风光,抢着做的人海了去了。长年累月下来,首辅如同走马灯,实实在在的是个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当上首辅的人很多,但是在这个行业里达到顶峰造极、干出惊天成就的只有三个人。

    第一是除阶。除阶因为斗倒前首辅严嵩父子大名远扬。这老头一生深得官场三昧,斗争经验丰富无比,一生经历说的上能屈能伸,可软可硬。可大可小。[不要想歪了,说的是徐大人的一生经历,可不是说那个啥。]历尽无数惊险却履险如夷。一直到把所有的对手全斗倒斗死后,最后才回家养老活到八十一岁才死。功成名就全身而退。如此人精中的人精,名列第一,实至名归。

    对于这位老前辈,朱常洛心向往之也敬而远之。原因很简单,这位绝对是个千年老滑头,朱常络自认太嫩惹不起只得躲得起了。

    第二就是张居正,这个名字对于朱常洛本人称得上如雷贯耳。不但是他,估计是这个人学过点历史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其人天纵其材无人可挡其锋,论功劳明朝三百年中无人能出其右。自从接了他老师徐阶的班后,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使暮气沉沉的明朝焕发新的生机,对明朝发展厥功至伟。

    也许是应了能力大脾气也大的那名话,老张施政的十几年中,万历都得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更别说那一群臣子了。老张工作能力上没说的,可是在做人方面完全没有得到他老师的真传。

    老张一贯主张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的做法终于招致众怒,其中就有当今皇上万历!一番墙倒众人推后,被逼辞官回家郁郁而终。更惨的是到最后非但抄家灭门,连墓都差点让皇上掘了。

    对于老张的遭遇朱常洛是很同情的。要怪也只能怪张大人命不好,你晚死几年,我早生几年,这一切不就全改变了?一个两个全排除掉后,一个人的名字出现在朱常洛的脑海!让他皱了多少天的小脸脸终于舒展开来了。

    这个人在明朝众多有如一天繁星般的政治人物中并不起眼。他当朝的时候或许并不是个引人瞩目的角色他离开后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可就这样一个人物,在不久后的几年,终于被人弹赅黯然下野。明朝也在这个看似不起眼人物离开后,真正进入了日幕西山的时代。历史用事实证明了这个人绝对是一个身怀绝技,能吃能装,能上能下的超级厉害人物。

    这个人就是当朝现今首辅申时行,也就是眼下朱常洛最迫切需要得到的力量。如果能够取得申时行的相助,朱常洛绝对相信在今后他的逆天改命之路上,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会走的相当顺利。

    目标即然定下了,就得想办法实现。可是要怎么才能和如今的当朝首辅、东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的申大人拉上关系,对朱常洛来说却是个头痛的问题。

    虽然有一个皇长子的身份,奈何这位皇长子也只是个皇长子。经过永和宫事件,万历对自已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指望这个爹拉自已一把是不可能的事。

    没人帮助情况下,想凭自已的力量走进申时行的视野,走进朝堂群臣的视野对于现在的朱常络来说难如登天。因为自已现在申时行眼中估计也就是一个乳臭末干的小屁孩。到底要怎样才能引起众人的关注呢?朱常络再次动起了脑筋。

    时机总是留给等待的人,就在朱常络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第14章 首辅

    众所周知万历登基的前十年是非常勤政的,一直到后来大伙才知道了真相。原来不是皇上有什么为国为民的远大抱负要实现,而是目标坚定只为了打倒一个人,地球人都知道这个人就是张居正。

    张居正是个不折不扣的狠人,在他的领导的十几年里,内阁与皇权之间比斗完全没有任何份量。内阁如日中天,皇权黯淡无光。说句不怕杀头的话,张居正主持内阁的十年,老张就是皇帝!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老张在他执政的时期将这八个字的领导理念诠释的淋漓尽致,达到了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地步。其范围之广大到了无以复加,上到小皇帝万历,下到文武百官。

    可怜万历皇帝幼年跟着隆庆过得是朝不保夕提心吊胆的日子。好不容易熬上了皇帝,没想到还不如从前。在如此的高压统治下举步维艰,仰人鼻息过了十多年。可以想象万历心有有多大,恨就有多深。

    在万历翻身当家作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毫不犹豫对张居正挥出了复仇屠刀。可是明朝内阁理政的制度大大削弱了皇权。朝中大臣们大都听内阁的,内阁是首辅说了算的。皇上手里真正能用的人基本没有,这种特殊情况下,言官的春天来了。

    大概上明朝的官有三种。一种是文官,一种是武官,还有一种是言官。文官理政,武官安邦。可这言官……好言官是察风纠错,惩腐治败。可坏言官说难听了就是一群咬人的狗。

    言官手里没有实权,他们能做的就是不停的上书告状,一直告到你们烦了服了气为止。嘉靖朝运气好,出过海瑞、邹应龙那些个响当当铁面御史,而万历这一朝的言官多是些泄私愤的货色。

    凭良心说张居正虽然强势加跋扈,到底是个干事、有大能力的人,可能是无论在那个朝代能干事的人就难免得罪人,得罪人就得遭狗咬,所以张大人在位的时候很看不上这群光咬人不办事的言官们。

    按照老张的理政真言,看不上的后果就是打,打到你听话老实为止,所以张大人在位期间,那些硬的、二愣子的言官大部分都被打死了,留了几个活的也都是奄奄一息,老实的夹着尾巴做人。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张居正倒台时,朝中言官们基本上快死绝了。

    鉴于此,万历皇帝终于做了一件让他以后噬脐后悔的事情:解放言官!

    言官们还是相当给力的,因为有和万历同样被压迫的悲痛经历,也为了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解放的言官们把吃奶的劲都鼓了出来,使尽全身解数,唾沫星子有如狂风暴雨,在朝堂之上掀起了倒张的阵阵惊天骇浪。如愿以偿的将张居正搞死搞臭搞下台,万历皇帝满意极了。

    可这这一切落在申时行眼中,做为现任内阁首辅的他什么也没说。

    万历十五年秋日深夜,申府书房内灯明烛亮。管家申忠垂手侍立门旁,等着老爷办完公务。可抬头看看这个时辰,老爷只怕又在熬夜了。申忠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

    此刻申时行正盯着案上的一封奏折默然不语。折子是三人联名的。领头的光禄寺少卿江东之。简而言之是个养马的,相当于当初孙猴子做的弼马温,还是个副职。太仆寺少卿李植,这是肥差,专管请吃饭的。尚宝司少卿羊可立,是专管公文的,拿今天的话说管挡案的。

    这三位都是言官,现在的虽然官不大,可是后台很硬。做为首辅,申时行知道这三位都是万历亲自提拔任用的言官中的代表。在打击张居正过程中,居功至伟,很得万历欢心。

    言官言官,就是指着嘴吃饭的。但是也有一句话,叫人微言轻。为了增加说话的份量,这三位就紧紧的抱成了团。骂人一起骂,打架一起上,人多力量大,时间长了就形成了一个奇怪的超级组合。

    申时行不是张居正,只要不是太过份,申时行就睁个眼闭个眼,装个糊涂就算过了。可是这三位在咬倒张居正后,估摸着是咬疯了,居然将目标定到申时行身上了!

    对于申时行这种宦海沉浮三十年愣没呛过水的政界大佬而言,江东之这些跳蚤一样的家伙自然不放在他的眼里。就象是一堆狗屎,你踩了它吧,能臭你半年吃不下饭。可是你不踩它吧,能恶心你吃不下饭半年。所以申时行在想,要不给他们个眼色看看?忽然心中一动,目光落到那三个人最后那个李植上时,申时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申时行终于定了主意,伸手重重拍了一下奏折。响声惊动了书房外伺候着的申忠,连忙跑进来,小心道:“老爷,您这是……”

    “拿我的贴子,去请王元驭来。”王元驭就是王锡爵,字元驭,号荆石先生。现任文渊阁大学士,内阁四人中位居第二,申时行是首辅,他是次辅。

    “这么晚了还去请王阁老?您看是不是等明天……”申忠有些犹豫。申忠小时候是申时行身边的书僮,现在是申府的管家。一主一仆,几十年相伴的感情下来,对于对方来讲早就和家人没什么两样了。

    “无妨,王府离此也不算远。速速去罢。”看到老爷铁了心,看来要说的事情必然重大,申忠不敢怠慢,答应一声就跑了出去。

    接到贴子的王锡爵很快就坐着轿子来了。对于申时行这个人,王锡爵一直很有怨念。首先他俩是老乡,再者他与申时行一样,都在嘉靖四十一年中的进士。然后在会试的时候,他俩一同考的,他是第一,申时行第二。最终殿试的时候,他变成了第二,申时行是第一。

    如此源渊放到别人身上,或许会含着两泡泪高呼“缘份啊……”然后抱头痛哭。王锡爵也很想哭,即生瑜何生亮啊有没有!好情为缘,恶情为孽,他们这情份,肯定是孽缘!王锡爵一直这样认为。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奇怪,一恍匆匆几十年过去,二人一样宦海浮沉,历经三朝。由当初的青葱少年混到现在大明朝权力最高的顶峰位置,这时候申时行是内阁首辅,他是内阁次辅。别看王锡爵脸上装做不在意,这心里一直别着一股劲都几十年了,做梦都想那一次他也争个第一,压上老申一头。

    王锡爵进到书房时,看到申时行顶着油灯正在看折子。被人从暖被窝的揪出来的他气不打一处来。“申汝墨,你要勤政当名臣,不睡觉也别拉上我行不行。”说罢气乎乎一屁股坐下“有事快说,说完快走。”

    申时行哈哈一笑,站起身来用手点着王锡爵,“知我者元驭也!”受到夸奖的王锡爵适时送上一个大大的白眼,伸手接过一旁申忠含笑递上的茶,轻轻呷了一口,沁脾的茶香氤氤一室。

    “雪顶含翠?好茶!”王锡爵嗜茶如命,一口好茶入肚气消了大半。不拿自个当外人对申忠道:“就这茶,走时给老爷我包二斤!”

    “不劳阁老吩咐,您来之前早就备下了,现在估摸已送到府上了。”

    嗯?这么好?透过茶盏中的朦胧水汽,王锡爵狐疑看向申时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只笑眯眯的老狐狸,还是千年修成精的那种,肯定又有什么阴招等着自已呢。

    心里提起一根弦,轻哼了一声,放下茶盏,“说吧,这么晚了扰人清梦,是什么事用着我了?”二人相交这么多年,彼此心里有多少沟坎基本上都摸得差不多了。说话开门见山,不必多费罗嗦。

    王锡爵一眼就扫过申时行笑嘻嘻递过的那份折子,在看折子那三个人的名字时,脸色顿时一变,皱眉道:“皇上还不肯消停?朝中此时已呈乱象,再这样下去,文武百官人人自危,大乱已经迫在眉睫了!这次整的又是谁?”

    不怪王锡爵烦恼,万历皇帝近年在那些言官的撩拨下,就象失了拘禁的野马,横冲直撞,搞得朝中一片乌烟瘴气。打倒张居正王锡爵不反对,可是你不能把任何和张居正接触过的人都打倒吧,那谁还敢为朝廷办事效力?

    看出王锡爵的烦燥情绪,申时行好脾气的呵呵一笑。“元驭,你且打开来看,便知结果。”

    申时行的暖昧态度引起了王锡爵的好奇心,难道这折子里参了某个大人物不成?可是等他打开看了之后,脸上神色如同开了染坊铺,五色纷呈,极为精彩。

    “江东之、羊可立、李植,你们居然敢拖我下水,陷我于不义!”

    原来这封折子是江东之三人奏请当今圣上,推荐他们的老师也就是王锡爵为新一任内阁首辅。至于申时行,该回家干嘛就回家干嘛去。折中对王锡爵政绩百般奉迎不说,还投万历所好,一一列举了王锡爵当初种种对张居正的反抗事例。总之一句话,与申时行比,王锡爵当首辅,实至名归。

    生而有鸟,必做男人。做男人没有愿当老二而不想当老大的。这封折子若是换个时机,王锡爵会很享受这个被人捧的感觉。折子上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没有说错,王锡爵自认他当首辅是足够资格、能力也是有的。当然前题是申时行不在的情况下,这一点打死他也不会承认。

    可是要真被这三人捧起来当首辅,王锡爵的感觉没有光荣,净剩下侮辱了。他一生正派,对于蝇蝇苟苟之事一向深恶痛绝。一想起自已居然被学生推出来为他们挡枪,来达到打倒申时行的目的,被利用的王锡爵出离的愤怒。

    抬过头对上申时行那狡猾的笑容,又气又恼的王锡爵道:“这事和我没关系!”

    “我知道。”申时行嘿嘿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淡定气得王锡爵一阵肝痛。

    “个老不死的东西,你就是成心给我添堵!”狠狠合上手中奏折,吐出一口胸中闷气:“这事你不要操心,交给我好了。”

    二人三朝为官,同阁共事,就凭王锡爵吐的那口怨气,申时行嘲弄的眼光扫了下那本奏折,申时行已可预见那三位不得好死的结局了。见王锡爵气哼哼的站起身要走,申时行连忙拉住,正色道:“元驭且慢,我还有大事要和你商量。”

第15章 国本

    王锡爵和申时行从少年同窗到现在同僚,几十年交道下来,对于申时行这个人,王锡爵的评价一直是腹黑不失良心,低调隐藏锋茫。总之一句话,这家就是一只千年得道的老狐狸。虽然嘴上不肯服气,心里还是得承认申时行这只老狐狸的道行的确是比自已高了那么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点。

    王锡爵收起一脸的不耐烦,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茶,“申汝墨,你这茶实在香得紧。你知道我家人口多,你弟妹也爱这一口,你侄儿侄女都喜欢喝……”

    申时行面上不动声色,表现落落大方。“申忠,一会再送一罐到王阁老府上。”

    “汝墨兄你知道我的,一旦喝惯了,再喝别的茶就会喝不下去的,要是只送一罐就别送了……”一旁的申忠一脸苦笑,王阁老你这是成心敲竹杠啊。

    茶名雪顶寒翠,产自极北雪原之上。峰顶长年积雪,山路陡峭难行。更因地势特殊,一年中只有四个月的时间才得阳光。这茶树生在峭壁之上,日夜得雪水精华滋润。茶味芬芳寒冽,清香甘醇,远胜龙井碧螺等世间名茶。

    这个茶产得不易,来的更是不易。因为数量稀少,除了每年进上后所余极是稀少。申时行府中所有是来自辽东总兵李成梁的个人孝敬。李成梁除了战功卓著,还极会做人。逢年过节,朝中大小官员,人人有礼。这茶珍贵,除了申时行外自然少不了王锡爵一份,只不过没有申时行的多就是了。

    “一会让申忠全给你送府上去,行了吧。”申时行肉痛的挫了挫牙,谁让自已求着人家了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那啥。

    “申汝墨果然是个爽快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吃了你的茶,有什么事尽管说。”王锡爵乐坏了,不管怎么说,今天终于如愿以偿的爆了这个老狐狸一回。

    申时行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我有事拿不定主意,想请元驭兄帮着拿个主意。”王锡爵摆好架式耳恭听。酝酿下了情绪,申时行缓缓开口。

    “元驭兄,如今内阁四人中,如果没记错的话,许国与王家屏都是先皇隆庆朝时入仕为官。眼下这内阁中历尽三朝的老臣也只有你我二人了。”

    嗯?莫名其妙的提起这个陈芝麻烂谷子做甚?王锡爵一头雾水。不过他素知申时行说话办事向来这样。隐玄机于混沌,听着似是而非,内中大有文章。

    “好好说话!”王锡爵最烦他这一套,喝了一口茶,皱起了眉头。

    “元驭,圣上最近不怎么上朝了。”申时行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使王锡爵送到嘴边的一口茶愣是没喝下去。轻轻放下手中茶碗,迟疑片刻道:“上谕上不是说圣躬偶有微疾么?休息几天也在情理之中。”

    申时行淡淡的望了他一眼,眼神中意味万千。

    王锡爵忽然感觉不太对劲了。就拿最近几个月来说,起初万历称病不朝是偶有,后来就变成常有,最近这十天半个月,就直接变成没有了!

    联想到刚申时行说只有他与自已经历三朝的事,王锡爵醒醐灌顶般忽然醒悟过来!直瞪瞪看着申时行。“你的意思是说,当今圣上也要……象那世宗皇帝?”

    申时行似笑非笑的瞪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王锡爵头上冒汗了,声音不由自主转低。“不能吧……”嘴上说不能,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明世宗嘉靖帝天天修道,半辈子没有正经上过朝。这才有严嵩父子祸乱朝政几十年。当今皇上难道要把这优良传统延袭下来么?

    申时行默默从袖中取出一物递了过去。狐疑接过后只看了一眼,端坐如山的王锡爵如同扎了屁股的球一般猛窜起来。

    “内起居注!”

    所谓的内起居注只一本普通的黄绫面册子。可就这么一本册子,愣是将这位大明朝从一品大臣,文渊阁大学士,当朝次辅吓得跳了起来。仿佛手上捧着不是本书,而是一块烧红的铁砖!

    这一切的反应是因为这册子记录的主人就是当今圣上万历皇帝朱翊钧。身为天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须加以记录成书,名字叫起居注。

    这本记录皇帝日常言行的书,申时行、王锡爵这样级别的的大臣可以定时随时查阅,一旦发现皇帝有什么不合适的言行,可以随时进言,加以针砭斧正。

    内起居注也是记录皇帝的言行的书,可是多加了一个内字,意义就大不相同了。因为这书记录的是关于皇帝那个方面的书,比如某年某月某时某刻,皇帝和谁和谁那个什么什么的。事关皇上**,谁看了谁倒霉。

    手里托着这块烧红铁砖的王锡爵特别想骂人!这是人能看的书么?这让皇帝知道了起码也是个抄家流放之罪!就知道这老狐狸不干赔本的买卖,难怪又送茶又说好话什么的,原来在这等着自已呢。预感到要出事的王锡爵,好心情一落千丈。

    不过一朝次辅不是白当的,深呼吸三下,镇定片刻,狠狠道:“这书从那搞来的?”

    申时行很佩服这位同志,都什么时候了还关心这个。从那搞来的这本书有什么重要的。“元驭,你看下其中记录我们再说话。”

    “我说我不想看……行么?”王锡爵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弱弱的问。

    “不可以。这书我即然拿出来了,你也看到了,咱们俩就脱不了干系了!”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死。看也是死,不看也是死,你看不看吧。

    被逼的王锡爵几乎是含着眼泪的翻开这本书,天知道他有多委曲,有多么不想看。可是只翻了几页,那一篇篇的记录让王锡爵很快的就打起了精神。飞速的翻过几页后,王锡爵神色渐转严肃,口中喃喃自语道:“怎么全是郑贵妃!”

    “皇上大肆清先张党,已闹得朝中混乱,人人自危。眼下局势混乱,这个当口圣上如果真要这样率性随意,只怕这天下又要生乱了。”申时行一脸忧色。

    身为内阁理政大臣,申时行与王锡爵可以说比谁都了解这个国家到了何等危险的地步,说句难听的,眼下的大明朝实在是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了。对于申时行的担忧,王锡爵心有戚戚,默然不语。

    “这里有礼部祠祭司主事卢洪春的奏折,要说这奏折来的正是时候,只是可惜了。”

    王锡爵不声不响接过去,快速的翻看一遍。“平时没看出来,还真是个人材。还真是可惜了……”两位首辅惋惜的口气如出一辙。因为凭他们对当今圣上的了解,这封折子递上去后那位自负极高的圣上必定恼羞成怒,这个卢洪春的下场堪忧。

    “文官死节,武官尽忠,这是本份。他即然上了这个折子,也算求仁得仁。我们尽力保全于他便是。”对于申时行的话,王锡爵默然。说保全也只是保全而已,能保到什么地步,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王锡爵伸手自案上拿过那封江东之的折子,又将手中卢洪春的折子塞到申时行手中。“明日我与你一同进宫面圣,这三咬人的疯狗交给我处理,那卢洪春就赖你保全了。”

    看完皇帝的小黄书的王锡爵余惊末了,他想快点回家好好睡一觉,才能有下一步的打算。所以他不想在申时行这地呆下去了,果断走人。

    可惜他想得美,申时行让他敲了那么个大竹杠,怎能这么轻易的放他走?

    “元驭,依你看皇长子如何?”明人不说暗话,响鼓不用重锤,正要打道回府的王锡爵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眼前这只老狐狸终于亮出了大尾巴。

    申时行今天叫他来的最终目绝对不是为了处置江东之那三个跳梁小丑!深夜将自已召来,又是送茶叶,又是看黄书,原来在这等着自已呢!

    王锡爵真的猜对了申时行的想法。自打郑贵妃生下皇三子朱长洵,做为万历皇帝的老师,凭他对万历的了解,申时行已经隐隐察觉着这个学生想要干什么了。

    早立国本,是定国家之大计、千秋之基业的大事。本朝规矩,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幼。眼前皇后无子,那么皇长子朱常络来当这太子之位理所应当。可是事实上呢?想到最近皇上种种表现,申时行脸色阴沉。如果不早加以制止,大乱就在眉睫!

    对于立太子的事王锡爵不是没有想法。这几年陆陆续续有不少大臣的奏本,都是要求皇上早立太子的。可皇上的态度一直是暖昧不清,所有奏本一概留中,众臣无可奈何。

    眼下皇帝有三个儿子,二儿子久病不治,已然失去了承继大宝的可能。皇长子受母妃身份微贱所累,不受万历待见人所共知。而皇三子此时年纪还小。依王锡爵之前本意来讲,皇位是皇上家的,儿子也是皇上自已的,您爱立那个,就立那个,与旁人有什么相干?

    这想法在以前可以,现在王锡爵不这样想了。皇长子的生母恭妃虽然地位不高,可胜在品性贞静。而皇三子的生母郑贵妃就不一样了!一想起郑贵妃这个人所做所为,王锡爵的脸顿时阴云密布。

    做为一朝次辅,有些事他看得很清楚。郑贵妃这些年倚仗皇上盛宠,称霸后宫不算。如今越发猖狂,居然将手伸到朝堂上来。眼前有申时行与自已镇着,那些人还不成不了气候,可是时间长了,难免不是祸害!

    王锡爵是聪明人,联系前因后果一想,忽有所悟。“难怪……事隔一年,我总算明白了。”他想起的是去年万历皇帝以郑贵妃生下皇三子劳苦功高为由,一意孤行要将郑贵妃升为皇贵妃的事。

    后宫中皇贵妃仅次于皇后一线,身份尊贵非常,非有大功者不得加封。生下皇长子的恭妃连个贵妃都不是,而郑贵妃生的不过是个皇三子,擢升理由实在不通情理。在将二十多位大臣流放撤职之后,皇上如愿如偿的将郑贵妃升成皇贵妃。

    当时王锡爵还没有想通圣上如此做的理由是为了什么,眼下前因后果一对照,王锡爵豁然开悟。还有什么难明白的!看来圣上真的煞费苦心了啊。王锡爵着着申时行呵呵笑了起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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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皇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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