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缔盟
“说易行难,殿下所许承诺,要老臣如何相信你?”冷静过后的李成梁没有让诱惑冲昏头脑,毕竟朱常洛现在连个太子都不是,以后能不能当皇帝还是个未知数。得到朱常洛承诺固然欣喜,没有能力实现的承诺也只是个承诺而已。
这个世界永远不会属于弱者,从底层打拚起来的李成梁坚信能者无所不能。虽然朱常洛与其年龄极不相符的成熟老练足以震惊自已,其至可以说震惊世人,但这不代表他有能力。
要扶持一个没有丝毫背景的皇子上位,就意味着要向那个天下最强的人挑战!想起这一点,战斗了一辈子的李成梁心中热血沸腾,隐隐然还有点小兴奋。
即将做出的决定将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一次人生豪赌,付出代价巨大可前途晦暗不明,不由得他不慎重。
赤手空拳和李成梁谈成这样,朱常洛已经非常满意。对于李成梁要看自已的表现和能力再做决定,朱常洛表示非常理解及赞同。毕竟所谋者大,没有足够的心智与能力让对方信服,人家凭什么帮助你。
“既然如此,就请老将军即刻撤回困守赫济格城守军,我会和义兄叶赫入城,七日之内逼退怒尔哈赤大军,招降海西女真为盟,老将军以为如何?”
什么?李成梁几乎不相信自已的耳朵!海西女真叶赫部大贝勒清佳怒,为人桀傲不驯,软硬不吃。叶赫部又是海西女真中最强盛的部落,人强马壮势力极大,一直是自已眼中的一根刺。这几年连续用兵讨伐,虽然有过几次大胜,可是总不能伤其根本。
这才用了范程秀的计策,仿照以夷制夷的法子,暗中扶植怒尔哈赤,经过这几年经营,成果已经出现了。
赫济格城之困,正是这几年经营的最大成果。眼下叶赫部的主力军队还有首领清佳怒连同他的儿子全被困在城内。李成梁自信只要再困上个把月,赫济格城弹尽粮绝之时,到时不费一兵一卒,赫济格城唾手可得,叶赫部烟消云散。
李成梁悍然否决了朱常洛这个近似荒谬的建议。理由很简单,叶赫部是海西女真最强大的部落,也是大明北疆的心头大患,好容易要一网打尽,怎能放虎归山!
看着这老头一脸义愤填膺,朱常洛叹了口气,他很想送给李成梁个十个字的对联:英明一辈子,糊涂一瞬间。
“天下大势,说白了就是平衡二字。老将军神勇无敌,几次讨伐也没竟全功,还得扶植建州女真与之相抗才有今日的局面。可是此灭彼起,没有了海西女真,建州女真会不会一家独大?”
朱常澳也没别的没办法,只得讲事实、说道理,先掰开了揉碎了说上一番,至于李成梁听不听的进去的回头再说。
“若让怒尔哈赤统一女真,其势渐渐养成,一旦反目成仇,老将军后门起火,这些年辛苦打拚下来的声誉功劳毁于一旦不说,日后史笔如刀,难逃一个养敌自误的千古骂名!”
李成梁脸色严肃,捻须倾听,不得不承认朱常洛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他镇守北疆多年,和这些蒙古女真斗了半辈子,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比他再了解这些鞑子的可恶与可怖之处了。
女真一族不事生产精于骑射,来去如风极是难缠。大明北疆地广人稀,难守难防。每次鞑子前来劫掠,等接到消息率军赶去时,对方早就跑得没有影了。想自已初任巡东总兵时,为这个也是伤透了脑筋。
得亏女真各部群阀割据,又互相内讧,自已才有机会一个个料理干净。自已这些年好象救火队员一样,发现那个壮大了,强盛了,就去打几下,怕的就是其中那一个真的统一了女真,没准还真是个祸胎。
虽然同意朱常洛的看法,但他并不相信怒尔哈赤会背叛自已,在他看来那个小家伙老实的如同一只猫,每次见到自已恨不能跪下来给自已舔靴子讨好自已。
“殿下多虑了,那怒尔哈赤不过是一介奴才,这么多年跟着我一直很老实,老臣保证不会出现象殿下所说的那种事的,尽管放心。”想起怒尔哈赤逢年过节给自已的那些丰厚孝敬和如花美女,老头眼都笑弯了。
朱常澡点点头,这才是典型的有眼不识金镶玉,愣拿老虎当狸猫。等这只猫长大了,露出锋利的獠牙,坚硬的利爪,咬住你的喉咙的时候,你才知道那是一只凶狠的老虎,可到那时候什么都晚了。
对于这事朱常洛除了苦笑,还真说不出什么。怒尔哈赤一代奸雄果然不简单,叶赫把他当老鼠,李成梁把他当成猫,看来不是我军无能,是敌军太狡猾啊……
成功的人都有异忽常人的坚定执念,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代名将李成梁绝不会因几句虚无缥缈的话改变自已的决定。就算自已将后来的发生的历史全说出来,估计这老东西也只会瞪着眼睛当自已是疯子。
罢、罢、罢,看来眼前想让李成梁抛弃怒尔哈赤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了,不过还好,时间还长,眼下怒尔哈赤羽翼未丰,只要保得叶赫部不灭,就还有的玩。至于李成梁,这种人是不撞南墙不会回头,总得碰个头破血流才会清醒,朱常洛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现在我与老将军祸福相依,休戚与共。老将军若信我,就撤掉围在赫济格的守军,放我进赫济格城帮助叶赫部,退掉怒尔哈赤大军。若不信我,今日之事就当没有,常络另找他能。”朱常洛清澈宁定的目光注视着李成梁,缓缓说道:“一个叶赫部,一个怒尔哈赤,怎么能同老将军心中最想要的那个东西相提并论?”
面对朱常洛近乎无理的要求,李成梁除了惊奇还是惊奇。他不明白为这个小皇子为什么这么坚定的要帮叶赫部,也不明白朱常洛为什么这么讨厌怒尔哈赤。可是这些都重要也不重要,最后一句话已经击中了他的心坎。
的确不论是谁是什么,都无法和他心中那个最要的东西相提并论。
既然小皇子如此坚持,自已就撤了兵又如何。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赫济格城即将弹尽粮绝,依他来看,不用打,只需再困上一个月,来年春暖花开之时,叶赫部不攻自灭。虽然这次撤兵肯定会激怒怒尔哈赤,可是那个有什么关系?
成功就是要不择手段,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舍弃。
如果这个小皇子真有本事,能够化弱为强,这种情况下还能反败为胜击溃怒尔哈赤,除了证明朱常络的超强能力外,变相也证明自已瞎了眼,养了一条不堪大用的狗。
撤兵只不过是失去一次战机,却给自已看清两个人的机会,这买卖不算赔!李成梁终于拿定了主意,心情豁然开朗,“敢问殿下为何对叶赫部如此钟情?”这问题他不搞清,估计他以后就睡不好觉。
“我大哥是叶赫部小贝勒,那林孛罗是他的亲哥哥。”朱常洛伸手向外一指,哈哈一笑。
“原来如此,那么他这个叶赫的名字显然不是真名了。”难怪那个少年看到自已杀气凛然,原来是仇人见面呢,李成梁恍然大悟。
“朋友相交贵在知心,名字只是个符号,阿猫阿狗也是名字,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呢。”
李成梁对此论颇不以为然,他一生除了钱多、老婆多还有孩子多以外,朋友也很多,当然真正掏心窝子的没有,对于这点李成梁并不在意。只要自已手中握有权势,朋友这种东西只多不会少。
“今日之会,老将军不负我,我必不负老将军。”朱常洛含笑看着他,淡淡道:“总有一天,老将军会知道我所言非虚。”
看着朱常洛淡定的脸,这个小皇子身上好象有一种奇怪的的魅力,让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不知不觉中,都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莫名的气势所臣服,当日宣华夫人如此,今日李成梁也是这样。
收起笑容,再一次正色审视着朱常洛,“好,就依殿下所言,老臣明日便派人召回兵马。这一战怒尔哈赤也好,清佳怒也好,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二人第一次交易就这么达成了,各取所需都是相当的满意。李成梁清了下嗓子,“殿下,老臣家中孙女只有一个,您看这个……这个……”
朱常洛明白这个老滑头是在和自已要定心丸。毕竟第一诺和第三诺想要实现为时尚早,三诺中只有这第二诺可以立即实现。能够娶上李成梁的孙女,得到李成梁的倾力帮助,对于孤身一人打拚的自已,不失为一个好的主意。
“此玉为证,赠与佳人。今日之盟,永不相负。”朱常洛身无长物,唯一值钱的就是那块贴身的玉佩。不过用这个来做凭诚意大大的足够,李成梁太满意了。
对于朱常洛这,撇开他的身份不谈,就冲这份人品与智商,做他的孙女婿已足够李成梁乐开花了。
开心要死的李成梁哈哈大笑,一把拉起朱常洛的手,“殿下,不管此去能不能解赫济格城之危,一定再来广宁,老臣扫榻以待,我们君臣要多亲近此才好。”
就这样,一老一小终于结束了这次令他们彼此终生难忘的会面,对方都得到了自已最想要的东西。气氛是和谐的,过程是曲折的,成果是丰硕的。总之这是一次团结、和谐、胜利、有成果的会面。
李成梁一回府就将这件大事的公布的人尽皆知,算是给新年添喜,能和皇族结上亲放到谁家都是无上的荣耀,阖府上下全沐浴荣光都很高兴。可是偏偏有两个人的反应出人意料,一个暴怒一个郁闷……
第32章 情伤
“拿开,都给我拿开,我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什么疼我爱我,什么为我好,全是骗我的,全都是大骗子!”随着哐啷咣当一阵乱响,几个丫头惊慌失措的从房间里狼狈跳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李青青的放声大哭。
李大小姐快委屈死了,自从爷爷回府来,母亲喜滋滋的跑来告诉已将自已许配给那个小皇子,李大小姐瞬间被这个晴空霹雳惊得三魂出窍,七魄离体。
天爷啊……为什么不是自已看上的那个潇洒少年?为什么偏偏是他身旁那个该死的小孩?
悲愤之极的李青青不干了,一种被卖了还在给人数钱的感觉几乎将她逼疯。于是乎从昨晚起,不吃不喝,连砸带打,险些把个李府拆了精光,搞得腊月二十九这一天李府后宅阖家都没闭眼,提前为年三十守岁了。
“老爷,青青从小被惯坏了,她性子这般倔,不如你去找老爷说说……”至于要说什么,没等夫人陆氏说完,李如松已经明白了夫人的意思。
做为李家嫡长子,李如松生下来就注定要担起李氏一门的荣耀与责任。为了这个他从小刻苦发愤,成年后武艺与智谋上都颇有建树。不但李成梁承认后继有人,就连他的几个兄弟也都服这个大哥。
在李成梁满面红光一脸喜色回到李府后,谁也没有见,首先将大儿子带到密室中,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将与朱常络见面过程说了一遍后,李如松的眼睛亮了。
相比于李成梁的老成持重,做为李成梁刻意培养的接班人,李如松更加的偏向积极进取。王候将相宁有种乎?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不建功立业,枉来世上一遭!
“父亲,儿子同意咱家与皇长子联手!”感受到来自儿子身上冲天豪气,李成梁欣慰的看着儿子,缓缓点了点头,“好,正与我意相合。此事你心中有数就行,不宜高兴太早。”
“皇长子虽然不凡,扶他上位于我们李家有大利。但是此事非同儿戏,兹事体大,须慎之再慎,还有此事只有你知我知,不可走露半点风声,否则必有大祸!”
“父亲虑事周祥,智珠在握,儿子自愧不如。”李如松点了点头,这点轻重他还是懂得的。
被儿子不显山不露水拍了一记的李成梁心里很舒坦,忽然想起一件事。“怒尔哈赤那边你怎么看?”
自从答应了朱常络的要求,李成梁一直在这个事伤脑筋。对于撤兵的事他一直犹豫不决,虽然地球人都知道李成梁打仗一向没有信用可言,可是这次真的有点撸不下老脸,毕竟人太熟,不好下手。
李如松颇有乃父之风,将手一挥,“父亲不必顾忌太多。儿子觉得皇长子所说不无道理。怒尔哈赤自起兵来发展迅速,眼下已成为女真一族崛起之秀。此人目前对我们李家恭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任由他灭了海西女真,一旦他日崛起,难免是心头大患。”
见儿子和朱常洛的都是这么说,李成梁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就撤兵吧!至于怒尔哈赤那边,事后多补偿些也就是了。”
见父亲对怒尔哈赤的事这么难以释怀,李如松暗暗感叹,父亲还是老了。想当初万历十一年的时候,父亲设计将他的老朋友觉昌安,也就是当初建州女真的大首领设计围困,一夜屠尽城中两千人,那是何等的冷血残酷,不留情面。
而如今区区一次退兵,居然如此念念不忘。转头看到父亲那一头白发时,心中忽然一阵凄恻,时光无情,英雄迟暮,任你英雄盖世到头来还是敌不过光阴的消磨。
“非但如此,我这次去还给青青找了门好亲事!”当下从怀中取出那枚玉佩,交到儿子手中,看着儿子惊愕的表情,老头子哈哈大笑。
“假以时日,咱们李家也要出一位皇后啦!”李成梁志得意满之情,连眼角重重叠叠的折子都快承不住,大有下流之势。
皇后之说为时尚早,但是能找到一位皇子为婿,李如松说不高兴是假的。和皇上攀亲,无论对那位臣子来说都是惊天的荣耀。他们李家虽然功勋卓著,但毕竟不是世家大族,在掌控朝政的那几大世家眼中,李家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一句话简单说,底子薄没人看得起!更何况李家在朝野中人眼中连底子薄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暴发户而已。
想和皇族结亲,能和皇族攀亲,是每一个家里养闺女的臣子的梦想。如今这天大的馅饼掉到李家来,李如松惊愕之后又是一阵狂喜,咱们李家要火啊!
“父亲,那位皇长子今年不过七岁,而青青都十三岁了,这女大三抱金砖,可这相差六岁……只怕青青不愿意。”不得不说,李如松比他爹脑子多转了几个弯,喜过之后忧上心头,毕竟是自已的亲闺女,说不关心是假的。
下边的话还没说完,李成梁大眼珠子一瞪,“身为李家儿女,当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身得失有什么打紧,家族荣耀才是一切!别说让她嫁给皇长子是我们高攀,就凭皇长子那过人才智,日后坐上皇后宝座时就知道我这个爷爷是在疼她而不是在害她!”
李如松走后,李成梁独处密室没有急着离开,反倒手执茶杯陷入了沉思。他为人阴沉多智,到现在为止有一件事让他如鲠在喉,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朱常络是怎么得知自已的那个秘密的?此事外人绝对无法得知,到底是打那走露风声的呢?
一个失神,手一抖杯中茶水溅了一身,李成梁摇头苦笑,一天之中居然两次被茶水溅到,看来自已真的老了……
忽然李成梁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猛然站起身来,死死盯着手中的茶杯,耳边再次响起朱常络意味深长的声音:“血色罗裙被酒污?血色罗裙被酒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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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夫人陆氏见丈夫居然和自已说着话走了神,不由得心头有气。
女儿是娘的心头肉,当娘的不管什么皇后不皇后,只要女儿开心就好。可这事明显她是没法说了算的,老爷子的决定谁敢更改,只有求夫君去向老爷子求求情,没准还有一线转机,可是她也知道这事的希望十分缈茫。
被夫人从沉思中惊醒,李如松有点不太高兴,沉脸皱眉,“青青还是不肯吃饭?不知高低的丫头,都是你把她惯坏了。”受到斥责的陆夫人不高兴了,就我惯了你们没惯?本来就够委屈了,事到如今怎么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呢。
看着夫人掉开泪,李如松马上后悔了,拉过夫人的手,柔声道:“婉儿,是我错怪你了。不瞒你说吧,青青这桩婚事父亲已经定下已经不能更改,虽然二人年纪相差几岁,若是二人感情好,也不算什么事。”
“咱们青青福气好,进得宫去,便是嫡妻。若是日后皇长子登上龙位,这个皇后娘娘的位子是跑不掉的。至那时我们李家就是椒房之贵,我是皇上的老丈人,你就是皇上的老丈母娘……从此李家一族稳立朝中扬眉吐气,谁还敢看不起咱们!”
陆夫人被丈夫这一番深情款款的情话说的心动,自来女子命不由已,若是按丈夫这么说,倒也是这么个理,嫁谁不是嫁,身为李家女,婚事从来由不得自已。事情已经逆不可转,再强求也是枉然。
等听到老丈人和老丈母什么的,陆夫人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李如松见说通了夫人,心情大好。红烛下老婆俏脸生晕,不由情动,抓着夫人的手猛得将她打横抱了起来,陆夫人又惊又羞,将头埋在丈夫胸口半推半就。李如松哈哈大笑,一口吹灭红烛,夫妻二人深夜对话去了。
谁知院中黑暗一角处,有一个人心碎一地,凄柔欲绝,正是闹了一天一晚不肯消停的李青青。她不是来听父母墙角的,本意是想来找父亲哭诉一番,顺便将自已看上那个少年的事说出来,希望父亲念在平日宠爱自已的份上,能够破格成全。
没想到这一悄悄潜来,正巧听到父母一番对话,顿时万念俱灰,木木怔怔丧魂失魄般呆立了半晌,随即一股怒火从心底迸起!
原来爷爷和父亲对自已的宠爱全是假的,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爱自已,口口声声是为自已好,利益临头就将自已当成货物牲口一般卖了个好价钱!
愤怒的李姑娘对于自已的家族彻底死了心!伸手擦干眼泪,心中默然做了决定。转身看看黑了灯的房间,李青青悄悄跪下,轻轻磕了三个头,身子如一道轻烟般掠空而起,转眼消逝在黑沉沉的夜幕当中。
寒夜中九夫人伫窗而立,眼望天空呆呆出神。以她对李成梁的了解,结合李成梁回府后种种异常表现,这个聪明的女人敏感的嗅出一丝不正常的味道。
这个极坏的感觉很快得到了证实,先是李成梁在秘室与儿子秘谈之后,继而又在书房召集范程秀为首的一等幕僚,商议一番后,派人快马加鞭手执虎符连夜赶奔赫济格城撤军去了。
看着飞远的鸽子,宣华夫人在心里想着怒尔哈赤在接到这封信时会是个什么反应,愤怒还是伤心?不管怎么样,自已是尽力了。想起那个狼一般的男人,宣华夫人又恨又爱又痴。
这个大年三十前的最后一夜,安静的夜晚注定很多人不会安静。李家如此,朱常洛又何尝不是一样。自打李成梁走后,得知李成梁答应退兵之后,朱常洛的眼中耳里就没安静过。
看着叶赫一圈又一圈的转来转去,朱常洛将头埋在大被当中,大吼一声,“叶赫,要不要让人睡觉了,明天还得赶路去赫济格城呢!”
叶赫现在恨不得拿朱常洛当祖宗供起,一听朱常络吼他,立马老实的躺下。可是片刻后……
“朱小七,你知道么,我们叶赫部住在那位河畔,那里水草肥美,每到春天的时候,草原上百花盛开,牛羊成群,连风吹过来都是甜的……”
“……”对于叶赫抒情式的回忆,朱常洛表示很无奈,与李成梁这一会已经让他精疲力竭,他现在想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睡觉、睡觉、再睡觉……
“朱小七,你中毒的事不要担心,等我解了父兄之围,我就带你到龙虎山找师父,他老人家肯定有办法帮你解毒的。”
“嗯……”朱常洛鼻间轻轻哼了一声,转过身沉沉睡去。
“我知道你的名字是个假的,可是我还是相信你。忘了告诉你,叶赫这个名字是师父帮我取的,我的真名叫那林济罗。”
回答他的除了一室寂静,就是朱常络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不知什么时候,叶赫悄悄闭上了眼睛,嘴角犹带笑容。
“叶赫此生,绝不负你!”
第33章 兄弟
重重叠叠的建州军营拱卫森严,军营中心一个金顶大帐内,新一代的建州女真汗王怒尔哈赤站在当地,借着熊熊燃烧的牛油巨烛,全神贯注看着大帐中间一个巨大的沙盘。
若是有人近前,就会发现沙盘中山峦起伏,河流蜿蜒,正是辽东十六州的全景地图。虽然时至深夜,怒尔哈赤没有打算休息的意思,手中执着几枚小旗,盯着沙盘正在默默思索。
这时打帐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一员小将,白盔白甲,一对眼睛在黝黑的脸上骨碌碌的灵活之极,敢在这个时间来打扰怒尔哈赤的全军营里也只有舒尔哈齐,换成别人借他两个胆子也不敢。别人怕怒尔哈赤,可舒尔哈齐不管那一套,直接就闯了进来。
随手将手中一枚小旗插入沙盘,怒尔哈赤的眼睛并没有从沙盘上挪开视线,皱眉冷哼一声,“为大将者,泰山崩于前而不形于色,你是越大越没规矩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被训了一顿的舒尔哈齐嘿嘿一笑并不在意。他这个亲哥哥自掌权来杀伐凌厉,君威日盛,下属畏之如虎。可是舒尔哈齐是和怒尔哈赤一同长大的亲兄弟,平时大大咧咧惯了,怒尔哈赤对这个混不吝的兄弟也是无可奈何。
让这个弟弟一搅和,怒尔哈赤推演了一半的军情思路就此被打断,气得他脑仁生痛,恨恨的盯了这个舒尔哈齐一眼,“你今年也不小了,又新封了贝勒在身,为何就不能学着定定心,天天嘻嘻哈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舒尔哈齐哈哈一笑,眼中狡黠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笑嘻嘻道:“大哥,你莫要凶我。我现在有大出息了,上次巡边回来程师父还夸我圆融机智,灵活多变呢。”
怒尔哈赤哼了一声,倒身坐到铺着一块巨大虎皮的宽大坐椅上,拿起酒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随手丢给舒尔哈齐。“你程师父是光挑好的说,那话也是能信的。你贪墨的事情他有没有说?”
舒尔哈齐一口酒差点呛了嗓子,急咳了几声,气急败坏,“是谁胡说八道,本贝勒素来清正廉洁,谁不夸我是草原上的雄鹰,雪原上的猎豹……”
怒尔哈赤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不等他说完,截过话头道:“你帐子里后边樟木箱子里那一百锭黄金是怎么回事?”舒尔哈齐滔滔江河瞬间倒流,沉默不语。
“你床下边还有一打大明通宝商号的银票,又是怎么回事?”舒尔哈齐的眼光已落到手中酒壶上,上边好象忽然生出一个美女,正在对他灿然而笑。
“你包里还有几块鸡蛋大小的鸡血红宝石,听说价值不蜚。你……”一个你字没说完,舒尔哈齐急了,“大哥,哥哥,你是我亲哥吧,我是你的亲弟弟哎……”
怒尔哈赤哈哈一笑,他真拿这个的活宝弟弟不能怎么办。舒尔哈齐虽然贪财,可在杀场上却是一员猛将悍将,这几年南征北战,每战必定冲锋在前立下军功无数,实在是自已的眼下最得力信任的左膀右臂。
对于舒尔哈齐贪墨的事,他只是敲打并不想追究。除了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这个理由外,还有一个原因让怒尔哈赤对这个弟弟一直另眼相看而不宣之于口。
女真一族汗王大位向来信奉强者为尊,没有大明嫡长之说。舒尔哈齐与自已一同起兵,论战功论威望并不逊于自已,可是舒尔哈齐到现在为止,没有半点和自已一争短长的心思,这点让怒尔哈赤很满意甚至感激。
“急惊风一样的赶过来,还不快说正事。若是无事胡乱搅闹,自个出去领三十军棍吧。”口气似笑非笑,语气似斥非斥,可是舒尔哈齐听到耳中如同草原上的伽陵鸟叫声一样美妙动听。
做为怒尔哈赤的弟弟,舒尔哈齐是为数不多能看透怒尔哈赤的人之一。他亲眼见过大哥亲切笑脸下冷酷铁血的真面目,不管是谁挡了他的路,即便是自已,这位高高在上的汗王,必然一面笑着一面挥起锋利的弯刀,痛快的削下对方的首级。
舒尔哈齐很清楚这一点,他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会让大哥不对自已猜忌。原因很简单,他们是兄弟,谁做那个王,舒尔哈齐并不看重。
“这是刚刚南边信鸽捎来的。”听大哥发话了,舒尔哈齐这才省悟起自已还有正事没办。笑嘻嘻将手中竹筒递了过去,顺便故意的挤了挤眼。舒尔哈齐知道,这秘信**不离十是李伯府那位便宜嫂子捎来的。
怒尔哈赤脸一红,抬脚踢了这个可恶又可恨的弟弟一脚,喝道:“快滚,再敢贪钱小心你的脑袋。”得到宽赦的舒尔哈齐大喜,单膝跪地,喳了一声,一转身便退了出去。他急着回帐数钱,没功夫在大哥这瞎扯皮。
望着手中竹筒,似乎还能闻到上边留有的淡淡香气。怒尔哈赤眼前浮现出那个风骚入骨的女子的脸,想起那年自已和舒尔哈齐被李成梁俘到府中为奴,凭着一夜颠鸾倒凤才有了自已今时今日,可那类似卖身的感觉让怒尔哈赤倍觉耻辱,这笔账想当然的要记在那个老狗身上。
想起李成梁,怒尔哈赤阴鸷的脸上露出一丝刻薄的微笑,那老狗怎么也料不到,自已每年给他送去大量礼物的时候,还顺便给他送去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个宣华夫人,在这几年着实帮了他不少忙。怒尔哈赤微微阖眼,怒力想了一下宣华的容貌,嘴角一线几不可见轻笑。看来下次去李府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喂下这只饥渴的小野猫。这个无意中得到的棋子决计不能白白浪费了。
伸手将竹筒在蜡烛上烤了一圈,等火漆变软旋开封口,取出一封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的纸。对着烛火怒尔哈赤只看了几行,脸上神色渐渐变得又惊又怒,等到看完再也按捺不住,手掌撑在案上,气得浑身颤栗。突然挥手拔剑,一道寒光将面前巨大的桌案一劈两半!
舒尔哈齐没走多远,手里正拿着一粒鸽蛋大小的红宝石笑嘻嘻看个没够,隔老远就听金帐内一声震天怒吼。“可恨!李成梁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我怒尔哈赤和你誓不两立!”
今天是万历十五年最后一天,朱常洛没有舒服的躺在客栈中过大年三十,考虑到叶赫心急如火,马背上的朱常洛哀怨的叹了口气,忽然想起前世一首歌:我没那个命啊,过年都轮不到我……
叶赫不知他的心里正在自怨自艾,二人一马正快马加鞭的赶往赫济格城。马是李成梁送的,是千里挑一的好马。来送马的人是李如松,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可是不知为何,李如松也有这种感觉,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半天,直看到朱常洛浑身发毛,李如松这才告别回去了。
一路上二人走了不多远,远方的一队人马吸引二人的视线。远远望去旆旗招展,队型整齐,盔明甲亮,除了整齐的脚步声,没有一人私自说话聊天。等离得近了才知道是李成梁的军队井然有序的列队归来。朱常洛啧啧赞叹,如此军纪严明,难怪李家军能够横行北疆数十年。就冲李成梁这治兵有道,一代名将果然名不虚传!
广宁离赫济格城并不算远,傍晚时已经远远看到了赫济格城的影子。想到父兄不知怎地么样了,叶赫忧上心头,长声叹了口气。可谁知身后朱常洛也传来一声叹息。叶赫不由一愕,“阿朱,你怎么了?”
一听这个称呼,朱常洛一肚子愁肠不翼而飞!怒道:“能不能不这样叫?什么阿猪,难听死了!”叶赫哈哈大笑,挪揄道:“谁让你不告诉我真名,以后我就这样叫你,阿朱,阿猪……”
二人在马上哈哈大笑,刚才那点忧思不知不觉飞到天外。
“叶赫,你刚刚为什么要叹气?”
“我六岁离家,走时阿玛和哥哥都很舍不得我。一恍六年,我一心浸淫武道,对阿玛和哥哥很少念起,现在想起来真是不孝极了。”一句话勾动情思,声音渐渐哽咽。
“叶赫,救了你阿玛之后,你要回龙虎山继续练武么?”一看叶赫伤心,朱常洛连忙转移话题。
“回龙虎山是一定的,你身上的毒还得找我师父治。嗯,还有我答应要保护你十年,肯定会做到。”叶赫已经在盘算救出父兄后的路线计划图。
“叶赫,你要有思想准备,我们此行不一定会顺利,虽然李成梁退兵,你不要太小看怒尔哈赤的力量。”
这就是朱常洛叹气的原因?叶赫不由为之愕然。在他看来,没有了李成梁帮助的怒尔哈赤,就是一只折断翅膀的鹰,失去獠牙的豹子,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这么想,朱常洛可不这么想。就算没有李成梁相助,就凭怒尔哈赤一代袅雄的铁血手段,相信这些年他已经成了一定气候。这次赫济格城之围对于李成梁来说或许只是一笔不大不小的战功,可是对怒尔哈赤来说,这是他一统女真大业的登基石,过了这个山就就没有这个店了。
朱常洛忽然有一种感觉,自已这趟差事,就好象要在恶狼嘴里抢下即将吞下的肉,即便成功,恐怕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就是他叹气的愿因。
天黑下来的时候,二人一马已经到了赫济格城边。耳边传来号角声声,停下马来的朱常洛与叶赫远远望去,一片旌旗遮天弊日,尘土飞扬中似有无数马匹往来奔复,近在咫尺的赫济格城被一片层层叠叠的军营紧紧的围在中间。
叶赫脸上喜色变忧,朱常洛一脸郑重,纵然他俩早有思想准备,见了这等浩瀚威势,心里还是咯噔一沉。
打量四周地势,心中快速的盘算。一边的叶赫一声不发的收拾利索,看样子准备硬闯。朱常洛冷笑,“叶赫,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是你今天就是张翼德重生,有能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领,我怕你还没摸到赫济格城墙根,就被人射成刺猬啦!”
叶赫被朱常洛打击得要死,凭自已一身功夫,要闯这大营不难,可是要带上朱常洛他就没有把握了。万军丛中过,刀箭不长眼,伤了自已无妨,若是伤了朱常络那可是万万不能。
“朱小七,你骑着这马回广宁吧。我独自回叶赫城和父兄会合,等破了围兵我再找你去。”叶赫的眼睛在慢慢黑下来的夜幕中闪闪发亮,深深的看了朱常洛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站住!”朱常洛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叶赫宁可孤身犯险也不愿意自已置身险地,这份心意实让人感动,“再等会,等这天再黑一黑,我自有妙计过城!”
在现在叶赫的心里,已经将朱常洛当成自已心头份量最重的兄弟,和谁分开他也不想和他分开。一听朱常洛说有妙计顿时心花怒放,惊喜交加:“朱小七,你真的有办法闯过大营?”
第34章 闯营
辽东的寒夜格外的冷,寒风吹到身上就象小刀剔骨一般生疼。叶赫生在北方,又有一身精纯之极的内功底子,再烈的寒风吹到他身上只做春风扑面。可是朱常络就不行了,就算他将自已紧紧裹在黑裘中,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全身上下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紧盯着对面黑影幢幢的军营若有所思。
叶赫知道他余毒没清,比起常人来更添几分畏冷。抬头看看天色心里越发担忧,这北方寒冬一入夜,正是寒气最盛时候,自已不惧,可是朱常络时间长了非得冻僵了不可。无奈何只得紧握住他的一只手,将淳厚之极的两仪真气不断输进朱常络体内,循环导引,助他御寒。
终于等到辽军大营中一盏盏灯光相继熄灭,朱常络点了点头,是时候了!伸手一拉叶赫,低声道:“叶赫,若是我所料不错,他们的辎重营肯定在中间腹心位置,你去放把火,咱们就有机会啦!”
辎重营是一军重地,有点风吹草动的就会导致军心不稳,若是把它点了,怒尔哈赤想不乱都不行了!等了一晚上的叶赫眼睛瞬间放出光来,兴奋的吸了口气,“好,你在这等我,我去给怒尔哈赤送份大大的年礼。”
朱常络懒懒的斜了他一眼,“你送不够格,这礼就当替你阿玛送的吧。”
提起阿玛,叶赫忽然领悟到朱常络此举还有一重意思,怒尔哈赤失了粮草,这天寒地冻的除了退军一途没别的路好走,赫济格城之困就有了转机,果然是一举两得的妙计!
“辎重营重地,必有重兵防守,你要多加小心,别礼没送成倒把自已折进去了。”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辎重营是一军命脉所在,等闲人连近身都不能,更别说去放火了。
可是叶赫是等闲人么?答案明显是否定的。
所以对于朱常络的忠告,已经腾身而起的叶赫头都没回,从背后挥了挥手,示意自已听到了。看着叶赫身如浮萍般随风而起消失在黑暗中,朱常络心下愤愤:会功夫好了不起么。
仗着轻功高妙,叶赫如化一缕轻烟般在大营中无声无息的穿行。一路上留心观察,越看越是惊心。这一片营帐猛一看似乎重重叠叠,毫无章法,实际上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每一营之间都有三营遥相呼应,且每个营门前设有锣鼓、沙堆之物等急用必需的东西。
叶赫暗暗叹了口气,难怪朱小七这么看重怒尔哈赤,果然是个厉害人物,自已先前的确小看了人了。
叶赫功夫再高终究是人不是仙,还没闯到一半,终于被一个巡兵发现,露了踪迹的叶赫立时被一个百人队围了起来。叶赫眉头皱了起来,人多他不怕,他怕的是坏了自已烧营大计,眼下必须速战速决,一定要在惊动更多人之前找到辎重大营。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叶赫一咬牙,伸手向腰间兜囊抓出一物,心中默祷,“师父、三师兄,事急从权,叶赫今天要大开杀戒了。”
叶赫的三师兄名叫苗缺一,在龙虎山众多的师兄弟当中叶赫与他最为亲近。在他下山时三师兄特地找到他,忧心仲仲的大谈了一番江湖险恶,防不胜防。从这位师兄嘴里,叶赫第一次听说江湖上还有板砖和菜刀这两大神器,可是对此叶赫表示完全无压力。
教育失败的苗缺一感觉很没面子,“小师弟只知板砖和菜刀不足惧,可是还有一样一旦遇上就难说了。”在成功的将叶赫的好奇心勾起后,三师兄薄薄的嘴唇哆嗦了半天崩出两个字:“人心!”
看出小师弟对自已递过来的天蓝神砂犹豫不决,于是苗缺一郑重说出了他这辈子说过的最有道理一句话,“世人畏毒如虎,孰不知人心胜似毒药!”就是这句话终于让叶赫一改初衷,收下了这袋天蓝神砂。
叶赫也没想到天蓝神砂会在今天这个场合派上了大用场,一扬手一片蓝色星点向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被蓝砂击中的众兵只觉得似被蚂蚁咬了一口……一名百夫长仗着皮糙肉厚并不在意,持刀率先冲上来,忽然觉得中沙之处有点麻,莫名其妙的挠了一下,这一下了不得,一股痒意钻心而起,怒嚎一声,翻身倒地四肢剧烈抽搐几下后随即不动。
有第一个就有下一个,一个百人队片刻间稀里哗啦倒下一片,剩下几个幸存的瞠目结舌。就算这些兵平时杀人如麻,也被眼前发生诡异情况吓弄得胆战心惊,众兵一窝蜂的掉头便跑。
天蓝神砂这样厉害,就连叶赫自已也吓了一跳。他可不知道,在冲虚老道知道苗缺一敢将天蓝神砂偷送给叶赫,当即大发雷霆,当场被罚去龙虎山顶峰面壁半年,可怜的三师兄天天喝西北风,到现在还没解放呢。
一心速战速决的叶赫不敢有片刻怠慢,将两仪真气运到极处,两只脚犹如不沾地一般,身形飘忽有如鬼影轻烟往前急闯。此时前方已有不少女真兵迎头挡上,一个两个的叶赫随手料理,人多了的时候就是一把天蓝神砂,一路血拚下来,称得上当者披靡。
如此边杀边进,声势越闹越大,叶赫心中焦燥,如果再不找到辎重营,自已和朱常络这条小命就得交待在这里了。正急切间,一眼瞥见前方几座黑色大营帐,叶赫大喜过望!
从小在军中长大的叶赫一眼认出这黑色营帐,必定就是大军存放粮草等物品的辎重营。可是也应了朱常络事先所料,辎重营是一军粮草重地,守卫森严,一见有人来犯,锣鼓齐响,箭如流蝗般射了过来。
这时候,后边的追兵也围了上来,前后合围一片杀声喧天震耳。叶赫冷笑一声,天蓝神砂不要钱般的撒了开来,身如鬼魅行空,一只手将射来箭枝或打或弹,脚下不停半分,片刻间已到了营前。
守在辎重营的女真兵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神勇的家伙,一时间惊得目瞪口呆。叶赫来得太快,没等他反应过来,叶赫手中寒光一闪,已将这个小兵斫翻在地,抢过他手中火把,直扑辎重营中。
守营的女真兵们如梦初醒,一齐发喊,紧追过来。叶赫身手何等之快,等他们追上来时候,叶赫已经三进三出连点三座营帐。北方隆冬正是天干物燥之季,辎重营放粮草全是易燃之物,加上大北风一吹,这火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风借火势,火借风威,烈火卷着浓烟冲天而起,原先井然有序的军营终于大乱。叶赫一鼓作气连点七座辎重营,将这一片地界,瞬间化成火海。
怒尔哈赤此时已经闻风而来,与舒尔哈齐会合后,兄弟二人脸色阴沉,怒尔哈赤的脸拉的都快比得上长白山了。昨夜刚得知李成梁这个老贼出尔反尔的坏消息,今夜又被人点了粮草大营,怒尔哈赤兄弟俩心里这口窝囊气就不用提了。
身为一代枭雄,怒尔哈赤心里虽然恨得咬牙淌血,脸上依旧不动声色。眼前什么比不上粮草来的重要,亲自催动马匹带人救火去了。
舒尔哈齐一脸阴鸷,眼珠子四处乱转,恨不能将那个放火的坏胚找出来生吞活剥。忽听前面一阵吵乱,喝斥声兵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舒尔哈齐拔出腰间弯刀,催马便向乱处驰了过来。
裹在黑裘之中的朱常洛等得心急,忽然看见大营中心之处火光冲天,随后人仰马嘶明显军营已经大乱。得手了?朱常洛大喜:叶赫这小子真有两下子。
忽然眼前一花,一阵凉风过去,叶赫一身血迹出现在面前,朱常洛又惊又喜,“你受伤了?”叶赫嘿嘿一笑,寒夜中一口大白牙灿然生光,“别担心,那些猪狗一样的家伙怎么能伤的了我,是他们的血溅的,不是我的。”
朱常洛不放心,上下检查一遍后,确认叶赫没事后,这才呼了口气,“做的好!他们现在阵脚大乱,良机难得,我们马上动身闯营!要是稍晚他们灭了火,我们再想走就难啦。”叶赫深以为然。
舒尔哈齐闻声赶到骚乱之处时,老远见一堆兵丁正围着一身红衣的女子争斗,那女子如同一团火般在众兵围攻中翻来滚去。舒尔哈齐皱起了眉,烧营闹事的是个男子?如何又出来一个女的?雌雄大盗?
再看那女子剑法狠辣奇诡,剑出必定见血,这片刻间已有十几人死在她的剑下。女真一族生性凶猛,眼见同伴纷纷倒下,血性迸发,非但不惧,更添凶狠。几圈猛攻下来,那女子力气渐竭已是强弩之末,身子摇摇欲坠败亡只在呼吸之间。
忽然火光一闪,将那个女子的煞白的脸照了个清清楚楚。舒尔哈赤脸色剧变,大吼一声,“住手!”随即从马上凌空跃起,手中弯刀疾挥,将砍向那个女子脖子的一刀荡了开去。将陷入昏迷的红衣女子揽在怀中,映着火光再次打量,舒尔哈齐脸色突然变得古怪又惊喜,怪道那抹红色这么熟悉……竟然是她?一时间舒尔哈齐觉得自已好象在做梦,晕乎乎的太不真实了。
看着怀中那个女子渐渐清醒过来,舒尔哈齐的一颗心没来由的一阵酸涩,艰难的吞了口唾沫,不知何时已哑了嗓了,“你……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35章 遇险
趁着建州兵营大乱,叶赫与朱常洛马踏连营直奔赫济格城下而来。朱常洛一路跑一路奇怪,自已玩的这招偷梁换柱能瞒一时就不错了,怒尔哈赤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反应呢?
让他俩没想到的是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李青青正在舒尔哈齐的怀里死命挣扎,破口大骂,“放开我,小黑你个****!你敢碰我,小心我爷爷来把你们全杀光!”
当着众兵将的面被一个女孩指着鼻子骂,舒尔哈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得亏脸黑些,这混在一块看出不什么色来。他和哥哥被俘在李府为奴那一阵,每次李青青趾高气扬的从他身边经过,舒尔哈齐那颗少年的心就会被那一抹红色惊得砰砰直跳。
如今自已也是堂堂贝勒爷,部落和草原上的美女如花,对他有好感的可以说是趋之若鹜,可在舒尔哈齐的心中,那一抹火一样鲜红,过了这么多年一直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倒霉喝口凉水都塞牙,怒尔哈赤对这几句话有了很深的体会。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他都没空喘口气,首先探子一大早就来报告围在赫济格城后方的明兵已经连夜拔营而走,这直接证明了昨晚收到宣华夫人报来的消息是正确的。
终于死心承认自已被李成梁卖了的懊恼还没完,没想到雪上加霜,深夜又有人来报辎重营失火!听说抓到了一个纵火的刺客,怒尔哈赤指挥完救火护营急忙赶到这里,一眼认出了正在弟弟怀中大发娇嗔的居然是李大小姐!怒尔哈赤瞬间怒火大有烧天之势。
那怕早上一天,怒尔哈赤对这位正在大发脾气的李大小姐肯定得是百般劝慰,可是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李成梁的撤兵使自已的苦心谋划多年的全盘计划几乎毁于一旦,他现在恨不能马上发兵将那个言而无信的老贼撕成碎片!
“说,谁让你来我大营放火的!”怒尔哈赤脸色铁青,手握刀柄,一步一步的逼了过去。这几步路走得杀气纵横,所经之处所有兵将无不敛息低头,生怕一不小心,惹火烧身。
怒尔哈赤有气,李青青更有气!不过她的一身娇气对上怒尔哈赤一身杀气瞬间成渣。怒尔哈赤进了几步,李青青就退了几步,“你……你怎敢对我无礼?”色厉而内荏,说出的话底气全无。
舒尔哈齐在一边暗暗叫苦,他哥哥现在如同一个点燃了炸药包,谁碰下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可李青青是自已心中的女神,自已绝不能看着她送死。一咬牙将李青青拉到身后,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正色道:“大哥,你要冷静!”
怒尔哈赤眼珠子都红了,冷静个头!怒视着舒尔哈齐,吼道:“闪开,你敢包庇她,连你一块杀!”
躲在舒尔哈齐身后的李青青真的怕了。她离家出走后,悄悄来到叶赫所居客栈,本意是想冲进去向叶赫表白个清楚,可是一个大姑娘家这样做,又觉得掉价又跌份。
犹犹豫豫中叶赫二人就直奔这赫济格城来了,心里话没有讲她怎么甘心,就一路悄悄跟上来了。等到叶赫收拾整齐前去烧营的时候,李青青感觉自已终于有机会了。于是一路悄然尾随,巴不得叶赫这时候来个负伤倒地神马的,自已冲上来个美女救英雄,那事就成了!
可没想到叶赫神勇无敌,一把蓝砂一把蓝砂的当者无不披靡,看得李青青心魂俱醉,越发断定自已的选择是正确的。又恨父亲爷爷不开眼,放着一等一的少年英雄不要,非要把自已嫁给一个半大孩子。
这一分神,叶赫跑了,她也成功的被建州兵丁发现围起来喊打喊杀,惹得李大小姐性子发作起来,就有了现在发生的这些事情。无心插柳柳成荫,她这么一闹,还真给叶赫和朱常络帮了大忙。
现在的李青青特委屈特想哭,这几天到底是那里不对了,从小视自已如掌珍的爷爷把自已卖了,拿自已当眼珠子的爹妈不管自已了,就连眼前这个奴才……都当自已不是个事了。
听到身后的李青青拖腔拉气的抽泣声,舒尔哈齐的心都碎了。眼睛急急转了几转,低声道:“大哥息怒,烧大营的另有其人,青青再怎么说她是那人孙女,你杀了她那个人怎么肯干休……”
这时围成一团的兵将军中挤出一个中年文士,大冬天的手拿着一支鹅毛羽扇,对着刺骨的寒风挥了几下。周围兵丁一看这位的作派,个个浑身发冷,不约而同的退后三步,躲出老远。
“程先生,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舒尔哈齐眼睛一亮,一把拖过天上掉下来的大救星。可怜程先生刚搞出的神仙风姿被舒尔哈齐这一拉消失殆尽,狠狠瞪了这个惫懒小子一眼,“汗王,贝勒爷说的不错,小不忍则乱大谋,您要三思后行。”
怒尔哈赤对程先生颇为倚重,见他开口,稍稍压了压怒火,蹙眉沉思。
“汗王精于棋道,该知棋如世态,进退取与、攻劫放收,当进则攻,当收则退,绝不可嗜杀恋战,为逞一时之快,坏了整个布局。”
“依山人来看,烧营或许只是故意搅乱大营,其人目的绝不在此。这位李青青姑娘做何而来不得而知,也许只是恰逢其会而已。”程先生于寒风瑟瑟中轻摇羽扇,再现当年武候遗风。
到底是自已信奉的程先生,几句话说的怒尔哈赤怒火全无,恭敬躬身一礼,“听程师父一言,受益匪浅。”
“不知是那个不知死活的狗贼敢来搅闹,被我抓到必定碎尸万断!”舒尔哈齐恶狠狠的说。
“闯营的人是天下少有的少年英侠,就凭你这样的奴才想抓到他,白日做梦!”李青青反唇相讥。在李大姑娘眼里,说别人行,说叶赫就是不行!
怒尔哈赤刚刚煞下去的怒火腾的一下又烧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李青青也是李成梁的亲孙女,就象程师父说的,不能因小节坏大局!
可是这个可恶的丫头在大军面前一再放肆,虽不能杀,却不能轻纵!
一扬手一个耳光重重的掴到李青青的脸上,白皙粉嫩的脸上瞬间肿了起来。舒尔哈齐保护不及,心痛地跳脚,“大哥……你怎么能打女人?”
被打了一耳光的李青青连声都没吭,直接晕了过去。舒尔哈齐连忙将她抱在怀中,心痛的脸上的肉都抽了。
怒尔哈赤知道弟弟的心思,有这样的弟弟,他这个当哥哥真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气得说不出话来,真是家门不幸。
此时探子来报,发现有人穿过大营,往阵前闯过去了。
“大家随我追,不论死活,谁能将那闯营之人拿下,赏黄金百两,封千夫长!”一听封赏如此之厚,那些虎狼之兵打了鸡血一样抽了起来,齐吼一声,纷纷上马向阵前追了过去。
“舒尔哈齐,这个李青青就交给你管。你若是敢放她走,就提头来见!记着,这是军命!”怒尔哈赤拨转马头,一马当先率军向阵前追去。
望望怀中半边脸红肿、还在昏迷中的李青青,看着远去滚滚烟尘,舒尔哈齐脸上的笑容一点一滴消失,换上来的是一脸从没在人前露出来的沉静。“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青青,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抬头看到城上飘扬自家部落的旗帜,叶赫激动的仰天长啸。朱常洛一脸黑线:才到城下还没到家呢,这么兴奋太早了些罢。
叶赫用朱常洛听不懂的话叽哩咕噜的喊了几句,城上守军一阵骚乱。一会城墙上现出一个人来,面容与叶赫几分相似,大叫道:“那林济罗你回来了?天神保佑,你真的是我六年前离家的弟弟么?”
叶赫又悲又喜,大喊道:“哥哥,快开城门,是我回来了!”确定是兄弟回来的那林孛罗高兴之极,“那林济罗,城门已用土石封死,待我抛下绳索,拉你们上来。”
叶赫闻言为之一呆,连城门都封死了,可想而知这赫济格城已经到了多么危险的境地。可是一样话在朱常洛听来,心中大骂这个那林孛罗蠢得象猪!自个把自家门都堵死了,你总得留个后门跑路啊……说他是猪都有点污辱猪的智商了。
远远处一道黄烟伴着阵阵杀声急速而来,叶赫脸色一沉,手已伸入怀中,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剑,朱常洛叹气道,“得了,怒尔哈赤追来啦!”
来的好快!话音刚落马蹄之声已经自远而近,呼喝号斥之声不绝于耳。人末至,箭已到,羽如飞蝗般的射来。
情势紧急已迫在眉睫,等绳索已经是来不及了。叶赫反手将朱常洛负在身上,舌尖清叱一声,身子凌空拔起,体内二仪真气转换如轮,双脚在城墙上一点,身子便往上升了几丈。城墙上和城墙下怒尔哈赤追来的的众兵们那里见过这种神功,一个个目瞪口呆,将叶赫当成了天神下凡的也大有人在。
怒尔哈赤恨透了这个点了自已兵营的家伙,手一挥,“放箭,无论是谁射死的,赏赐依旧!”居然有这样的好事,死的都有奖赏,建州众兵欢呼一声,一时间箭如流星,朝着叶赫与朱常络射去!
叶赫的速度越来越慢,体内二仪真气已渐尽枯竭,在离城顶还有十几丈的时候,几十支箭已然射到跟前。若是回身避箭,真气必然不继,登了这么高的城前功尽弃。若是不理这些箭,朱常洛挡在自已身后,必死无疑。
叶赫做了一个让所有人包括朱常洛都出乎意料的决定,转身手挡脚踢,将袭来的几只箭挡了出去,一手将朱常洛抓了起来,奋力向上一送,正好送入墙头兵丁手中。
城上城下两军齐声发喊中,叶赫如同流星坠地一般掉了下去。怒尔哈赤下边看得分明,咬牙微微冷笑,就算跑了一个,拿下一个,总比一个也拿不着强!
那林孛罗见兄弟遇险眼都红了,一脚将还在放绳子的小兵踹到一边,一手拉住绳索自城头一跃而下!
第36章 惊心
主将跳城救人事件惊呆了所有军兵,一时之间城上城下鸦雀无声,万道目光尽数注射到那林勃罗身上!城头军兵轰然发出一阵欢呼,原来那林孛罗身手矫健在间不容发之际,一把抓住了叶赫的手,朱常洛大喜,“快!快拉绳子!”
可这些军兵群龙无首,瞬间乱成一锅粥样,没人肯听朱常澳的命令。
眼看长长一盘绳子即将到头,朱常洛急得发疯。情势紧急,朱常络一咬牙和身扑上,死死的拉住快速下滑的绳子,可是他那一点力气那里够,瞬间便被绳子带着飞了起来。
忽然一股大力传来,绳子停止了滑动。从后边迅速涌上来几十个军兵,抢上前去拽住了绳索。已经被绳子拖到城墙根的朱常洛惊魂甫定,这才发现手心被擦掉好大一块肉皮,火辣辣的钻心痛。
背后一个威严的声音道:“城上众兵听令,即刻起一切听这位少年指挥,违令者斩!”不知何时,一个中年男子出现在城头,脸色蜡黄苍白,眼神似箭般锐利,一句话顿时压住了城头上这一阵骚乱。
朱常洛只用了一眼就认定了他是清佳努,原因很简单,除了他身上那股难以言喻的草原霸主气息,还有一点,叶赫和他长的太象了!这位海西女真最强大的部落首领虽然一脸病容,却丝毫不妨碍他的眼神依旧锐利,身上气势强**人。
发令之后的清佳怒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对着朱常洛微微一颔首,便由左右搀扶着回去了。这就走啦?一个儿子掉下城,一个儿子跳下城,做老子都不看一眼?朱常洛对这位心大的老人家表示衷心佩服。
他那里知道现在清佳努的心中好比油煎火焚。清佳怒不是不关心,而是不敢关心,他怕自已会克制不住!身为一部汗王,如果连自已再绷不住,军心必散无疑!
朱常洛发令、喝话、舍身扑绳一系的举动,一点没拉的全看在了清佳怒的眼底。将指挥权交给初一面的朱常洛的决定,在别人看来此举近乎儿戏,可清佳努纵横草原一生,阅人无数的他相信自已的一双眼睛没有看错人!
“传我军令,有不战而逃者,杀!蛊惑人心者,杀!与敌投降者,杀!”朱常洛杀气腾腾连说三个杀字,顿时将城头先前慌乱不齐的人心定了下来。
都说人心齐泰山移,人心散黄河涌。只有身临其境才能知道这一刻有多惊心动魄,一旦军心稍有波动,被怒尔哈赤攻了几个月都没拿下的赫济格城,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还好,一切总算来的及,情况在没有变坏之前总算收拾了回来。
“弓箭手准备,乱箭齐发射住阵脚,不许建州女真大军前进半步!”众兵得令,阵形一字排开,前队射完立刻蹲下,后队早已准备好,一时间万弩齐开,箭飞如雨顿时将逼上前来的怒尔哈赤的大军射得一阵慌乱。
“那林孛罗,做了几个月的乌龟,今日即然出壳,就别想再回去!”怒尔哈赤认出跳下来救人的正是叶赫少主那林孛罗,虽然搞不懂那林孛罗是犯了什么疯来这一出,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今天只要拿下了那林孛罗,这几个月的辛苦就有了回报,赫济格城指日可破!
一伸手自马上取金弓,搭狼牙,搭弓如满月箭出如流星,一箭破空尖啸向那林孛罗射去。那林孛罗一手拉着绳子,一手扯着兄弟,听得身后利箭破风之声,虽慌却不乱,脚尖猛踢城墙,借着长绳之力猛得向一边荡了开去,箭射到城墙厚厚的青石之上,火星四溅。
这一招玩的精妙,城上军兵齐声为少主喝采打气。朱常络立在城头,脸上汗都下来了,一颗心砰砰都快蹦出嗓子眼。
怒尔哈赤一箭不成也不恼怒,再度举弓二度放箭,这次是一前一后两箭连珠。这一招居心叵测,毒辣之极。朱常洛在墙头看得分明,失声喝道,“不好,他要射绳子!”
悬在半空的那林孛罗挡得了射向自已那一箭,可是挡不了射向绳子那一箭。这一箭若是射中,绳断人落已是必然。怒尔哈赤心思之变之灵,使朱常络再次对他加深了印象,难怪此人能够成就大业,果然不是侥幸所致!
眼见怒尔哈赤一箭即将得手,城上城下数万兵丁雅雀无声,叶赫部这边提心吊胆,建州女真这边兴奋雀跃,双方都崩着一根弦等着看结果!就连朱常络都束手无策,只得使劲瞪大双眼,他不相信叶赫会就这么完了!
事实发展的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就在那箭即将射断强索,那林孛罗已经闭上了眼睛,忽然身边一轻,一道寒光闪过,那只箭应声两断!
事发突然,无论是怒尔哈赤也好,那林孛罗也好,叶赫的突然暴起,成了大大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变数。原来叶赫奋力将朱常络抛入城后,体内两仪真气瞬间抽得一干二净,丹田之内空空如也,他一身神功全凭二仪真气催使,要是没有那林孛罗拚死相救,叶赫还真的就跌下城去粉身碎骨了。
就凭这一点喘息之机,叶赫从怀中取出最后一颗天王护心丹服下,两仪真气盘旋紫府,游走经脉,短短一个周天,天王养心丹的药力发散出来,叶赫已经好了一半。
紧急关头时这一半就已足够,叶赫一经出手不敢迟疑,一手拉着哥哥那林孛罗,体内真气流转,脚尖在城墙上连点,借绳索之力,尤如飞鸟一般快捷无伦的翻入城头。
这一下神奇大逆转,城上城下数万军兵眼珠子掉了一地。叶赫部这边士气大振,墙上采声如雷,建州女真这边嘘声一片,有些脾气不好的破口大骂,城上的那肯示弱,马上还击,双方吵成一片。
怒尔哈赤气得一张紫黑胀青,鹰目放出狠绝之光,一挥手,“鸣金收兵!”恨恨的望了一眼赫济格城,转身便走。看着怒尔哈赤大军退去时军形整肃,井然有序,先行者不躁,殿后者不惧,看着建州大军缓缓后退,朱常洛心里油然生出一种不踏实的感觉。
当晚赫济格城大开宴席,欢迎他们叶赫部最英勇的小王子叶赫归来。这一晚也不知开了多少桶酒,放翻了多少牛羊,其欢乐奔放的程度让朱常洛大呼吃不消。总的来说朱常洛还是满意的,虽然年三十过得不怎么样,这个大年初一过得倒是与众不同,令人难忘。
对于朱常洛的来历,叶赫并没有向那林孛罗多做解释,只是将自已与朱常洛一路行来的事淡淡说了几句。就算这样,已足令那林孛罗对朱常洛刮目相看,不敢再将他当做小孩子相待,言谈举止之间很是客气。对于这点朱常洛相当的满意。
相比于赫济格城的欢天喜地,建州兵营大帐一片阴云密布。
舒尔哈齐默默打量笔直坐在金帐当中的兄长,与昨晚精神奕奕的怒尔哈赤相比,今天的怒尔哈赤就显得憔悴了许多。舒尔哈齐无奈的抽了抽嘴角,“大哥,刚军需官已经清点清楚,虽然全力抢救,剩下粮草仅够三日之用。”
“什么?”怒尔哈示几乎不相信自已的耳边,霍然站起身来,“此话当真?”舒尔哈齐郑重点了点头,脸上那有半点先前嬉皮笑脸的样子,“大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二人是都是久掌兵权的人,自然明白没有了军粮的对一支远征在外的军队意味着什么。怒尔哈赤一拳捶到桌上,咬牙切齿,“屋漏偏逢连阴雨,船破又遇打头风!如果不是那老狗出尔反尔,我们何至于如此被动!”
舒尔哈齐默然不语,对于怒尔哈赤的愤怒,他感同身受。可是眼前要做的不是愤怒,而是决定,是战还是撤!
怒尔哈赤显然比他懂得这个道理,片刻之后已经恢复冷静,“只有三日之粮的事绝对不要传出去,违命者军法处置!”舒尔哈齐谨声应是。
怒尔哈赤颓然倒在座上,挥手示意舒尔哈齐出去。舒尔哈齐转身要退出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犹犹豫豫似有话说。
“李青青先放你那里,等打完赫济格这一仗,再考虑下要怎么处置她。”怒尔哈齐缓缓抬起头来,“传我的将令,明日金帐点兵议事!”
一股扑面冲来的杀气让舒尔哈齐打了个哆嗦,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硬生生的吞了下去。顿了几顿,一声不吭的转身出去了。
第二天建州女真金顶大帐内,一身金盔金甲的怒尔哈赤高踞宝座。虎视眈眈的凌厉眼神环视帐中,沉声道,“诸位都是我们草原上的最优秀的雄鹰,如今我们被一只卑鄙的野狗偷袭,我们难道就这样算了么?”
“不能算!谁敢挑战我们伟大草原之王,就要让他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攻下赫济格城,抢光他们的财宝,掳走他们的女人,杀光他们的男人……”
怒尔哈赤满意的眼神掠过帐内每一个激动兴奋的脸,最后落在自已的弟弟舒尔哈齐的脸上。
“汗王,请下令即刻攻城,我等敢对天神起誓,如果不拿下赫济格城,就提头来见!”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舒尔哈齐的主动请缨来的正是时候。
舒尔哈齐的话点燃了所有将领的热血,一时间帐篷里群情激沸,一派请战之声。怒尔哈赤一拍桌案,拔出长刀霍然刺天:“好!明日血洗赫济格城!”
第37章 鏖战
万历十六年大年初二清晨,随着一声低沉而悠远的号角声响起,城外鼓角齐鸣,声如雷震,还沉浸在睡梦之中的朱常洛立刻清醒过来!
“朱小七,怒尔哈赤攻城了!”等朱常洛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利索,叶赫一脸严肃的闯了进来,“走吧,我们去城头看看战况再说。”朱常洛心中沉重,虽然该来的终究要来,只是末免太快了些。
等二人到了城上,那林孛罗一身戎装手持长刀在城墙上督军。数万建州大军已经云集城下,从朱常络这里看下去,黑鸦鸦一片全是人头!
那林孛罗心里波澜起伏,脸上倒是很平静。他与怒尔哈赤交锋多次,熟知他攻城的诸般方略,不外乎是用弓箭、用火器、用垒石、用云梯攻城,对于这些手段他都有准备。守城的叶赫军兵居高临下,仗着地势之利,烧起沸水滚油,准备石块长矛奋起反击。
随着一声令下,攻城开始了!数百架云梯上无数蚂蚁一样的军兵哄哄而上,时间一长,那林孛罗的脸色变了!敌军这次攻击比任何一次都要猛都要狠!从清晨杀到日落,双方死伤极重,可是敌军攻击的势头非但没有减少,反如怒潮拍岸一般,一次猛似一次。赫济格城下血淌成河,全是攻城死亡的建州军兵,叶赫部这边也好不到那去,伤亡也是极重。
这种情况下一直持续到晚上天色渐黑,虽然两方都点起了火把,但是叶赫部这边弓箭手准头大失,非但没射着几个人,反倒白丢了不少箭矢。由于弓箭等远程击已经无效,四城边上已有大量敌军沿着云梯爬了上来。叶赫与哥哥那林孛罗率军展开了近身博杀!
朱常洛被叶赫安排的几十个军士护在后方,眼见城上兵士肉搏拚杀鲜血飞溅,城下万马奔腾,狰狞面目隐约可见,再看城内百姓人心惶惶,却因四门被牢牢封死,除了恐惧号哭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朱常洛现在有点理解那林孛罗将四城封死的原因,如果不这样做,只怕这赫济格城在如此猛攻之下早就沦陷了。这算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是为了一已功成,便要搭上一城百姓的身家性命?果然宁做太平狗,不做乱世人,至于这种做法是对错,朱常洛说不出来,除了苦笑也只能摇头。
推开护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兵,朱常洛来到城头,一眼看到那林孛罗手中长刀滴血,身上几处挂彩,还在扯着嗓子喊,“烧油、烧水,热了就给我往下倒!”一个百夫长神色惶惶靠上来,“贝勒爷,建州这帮狗贼来势太猛,我们看来撑不住了!”
熊熊火光中的那林孛罗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往四周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城头上已然尽是建州军兵的身影。叶赫部大军被困在赫济格城数月,士气已经低迷到了极点。如今怒尔哈赤这般强攻猛打,叶赫部措手不及,到了此刻几乎全没有了抵抗的意志。
那林孛罗的灰心失意,众军兵的疲弱表现,都被朱常洛一一看在眼中,于是他做了一件让叶赫、让那林孛罗甚至让全叶赫部军兵都目瞪口呆的事!一道刀光过后,那个百夫长惨叫倒地,这一刀由头劈到肚子,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那百夫长滚倒在地,鲜血泉涌,大声嚎叫。
“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再敢动摇军心者,杀!”鲜血溅了朱常洛一脸,阵阵血腥气激得他腹内翻滚。算上前世今生、二世为人的朱常洛连鸡都没有杀过一只,更别提杀人了,这种感觉实在是生不如死。
可此刻的他在别人的眼中,这个半大少年手执长刀,有如修罗现世。鲜血自雪白的刀刃上滚滚而落,一身煞气毕露,身上逼人的气势比起一军主帅那林孛罗竟丝毫不逊。
这一刀除了震慑了全军,也使那林孛罗从恍惚惊醒,想起自已刚刚灰心胆怯,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烧,血性迸发大吼道:“兄弟们都是我们叶赫部的勇士,为了家乡的阿玛额娘,为了我们美丽的那拉河,举起你们手中的刀,用敌人的头颅和血来祭献萨满天神吧!”
“从现在起,朱小兄弟就是这里的大帅!若是让他受了一丝半点的伤,你们也没必要活着了。”说完把手中令旗往朱常洛手中一塞,“朱小兄弟,哥哥我去杀敌,这里就拜托你指挥一下。”
那些护卫都是那林孛罗亲自挑选精兵中精兵,个个可以一当十。主子有命,护卫们虎吼一声,各执兵器,将朱常洛牢牢护在中间。
不管朱常洛惊得张大了嘴,那林孛罗从朱常络手中抢过长刀,虎入羊群般扑入敌军丛中,刀光霍霍,势不可挡,转眼已经放翻了三个。
望望手中的令旗,朱常洛哭笑不得,拜托你问过我同意了没有么……忽然想起叶赫,朱常洛四下一张望,老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矫健身影纵横如飞,所过之处,敌军纷纷倒下,叶赫果然神勇无敌。
形势紧急容不得他再做推辞,朱常洛转身带着护卫军直奔城楼之上,弓箭是不管用了,也不能光指着滚油热水往下浇。心思急转了几转,挥手叫上几个百夫长,命他们带领所属队伍,不管杀敌,只管救人。
没想到此计着实有了大用,这几百人把朱常洛的指示精神发挥的淋漓尽致。看到那边自已人被人围困,就围上去以多为胜,将救出的人汇集一处,再去找那些零星的敌军厮杀。如此一来,此消彼长,一盘散沙一样的叶赫军兵,竟然奇迹般的渐渐扭转劣势。
见形势转好,朱常洛丝毫不敢放松,再度发令,命人击起大鼓,铿锵有力的鼓声使得叶赫部军兵士气大涨,人人不计生死奋勇杀敌,就连倒在地上的伤兵,抱着经过自已的敌军放倒在地,用手用牙狠狠的撕咬不停!
怒尔哈赤冲上城头之时,第一眼就看到了围在众人之中那个手执令旗的少年。对此第一感觉就是叶赫部真的疯了!这是死没有人了么?居然让一个小孩来指挥军机大事?看来天助我也,叶赫部安能不灭。
可是没用一会,怒尔哈赤就改变了自已的看法。看那小孩神色镇定如恒,指挥攻退有道,生生将自已稳占七成的嬴面,这片刻间居然扭转成五五之数,而且依他看来,这五五之数也在逐步递减!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这个少年留不得!怒尔哈赤虎吼一声,手中金刀带风,势如猛虎一般向着朱常络冲来。朱常洛身边负责守护的军士纷纷呼喝,各执手中兵刃,迎上前去,怒尔哈赤狡猾之极,并不和这些护卫多加缠斗,全部交由他的护扈亲兵处理,他的目标明确,直奔朱常洛!
望着带着血腥之气的金刀向自已劈来,朱常洛露苦笑,四周都是人,他闪无可闪,避无可避,就在这时候,一道寒光几乎是贴着他脸颊飞过,震耳欲聋的一声大响,怒尔哈赤信心满满必中的一刀居然被磕了开去!
“叶赫!”瞪着一身是血的叶赫,朱常洛又惊又喜,没人愿意死,可是要不要搞这么惊险,吓着了的朱常洛对于叶赫的姗姗来迟大生不满。
叶赫这个关头可没心思和他说话,刚刚那一幕差点吓得他魂飞魄散,拚着中了两刀的叶赫,总算将一脚踏进鬼门关的朱常络拉了回来。
怒尔哈赤到嘴的鸭子飞掉,安能不气!可是叶赫势如疯虎的扑了上来,怒尔哈赤眼神极佳,一眼就认出了此人就是昨日空手上城的那个少年,知道他武艺超凡不敢小视,一把金刀舞得密不透风。
叶赫身形飘忽如电,剑出如风,将怒尔哈赤的亲兵一连刺死了几个,怒尔哈赤大怒,挥刀上前猛攻,叶赫哈哈一笑,回剑疾刺,二人斗在一处。
刚刚遇险的朱常洛再次被护卫兵自发的围了起来,现在这个勉强称为少年的小孩,在叶赫全体军兵眼中就是萨满天神派来的使者,在他们的心中,宁可自已死,也不能让朱常洛伤着一星半点!
叶赫武功远胜怒尔哈赤,可是在这深夜鏖战,再任何精妙的招数都不及一刀一剑直来直去管用,怒尔哈赤力大神勇,一柄金刀舞得赫赫生风,竟然和叶赫斗了个不相上下。
朱常洛在旁看得急燥,忽然灵机一动,拉过身旁一名军兵,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那军兵连连点头,当即直起来身来扯开嗓子大声吼道:“兄弟们,建州狗贼的辎重大营已经被烧啦,他们现在没有粮食吃了!兄弟们只要坚持这一仗,他们就死定了~”这军兵好大的嗓门,几声就吼得人尽皆知。
这话对于叶赫军兵来说是将信将疑,可是听到建州军兵耳朵里却是天雷滚滚!辎重被烧军兵都知道,可不知被烧的这么严重,如今被人这么一喊破,怒尔哈赤刻意封锁的心机全化流水,军心一动场上形势立刻扭转,建州军兵无心恋战,叶赫军兵士气如虹。
怒尔哈赤恨得钢牙咬碎,他久经杀场经验丰富,知道这一战大势已去,再不退只怕自已也要折在这里,他为人果敢坚毅,金刀狠劈几下逼开叶赫,猛得一挥手,“撤兵!”
朱常洛挥动手中令旗,指挥军兵上前掩杀,跟着怒尔哈赤杀上城来的的军兵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狠勇之辈,虽然无心恋战,眼看跑不出去,狠劲一上来,双方又胶着一起。
果然穷寇莫追,朱常洛一看不妙,再次挥动令旗,“放他们过去,我们收尾!”那林孛罗明白他的意思,指辉大军中放出一个缺口,建州兵将轰得一声就冲了出去,果然大头过去,尾巴却没有跑得了,建州军兵丢下几百具尸体,大部份沿着云梯冲下城去了。
众兵护着怒尔哈赤下得城来,一脸的不甘心抬头望城,城上城下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这位号称百战百胜的汗王身上,怒尔哈赤以手指天,“怒尔哈赤对天起誓,破城之日,鸡犬不留,咱们走着瞧吧!”
第38章 筹备
赫济格城万历十六年开年第一战,从清晨杀到半晚,几番情势逆转,自开战以来,以这一战最为凶险惨烈惊心动魄。交战双方各有所凭,建州部仗着人多,叶赫部占着地利,论起伤亡叶赫部比起建州部来说情况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对于这一点,朱常洛却不这样看。情况远没有想象的那么乐观,他已经向那林孛罗问明,这一阵伤亡最少也是五千之数,虽然论伤亡建州部绝对是叶赫部的一倍还多,可是架不住人家人多耐折腾。
怒尔哈赤败走时对天发的誓言犹在耳,朱常洛相信怒尔哈赤决不是为了面子好看说出来好听的!
那林孛罗没有朱常洛想得多,他只知道这一战使叶赫部早已消磨殆尽的士气,重新登上了最高点!这一点从每个士兵的闪亮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太需要这场睽违已久的胜利了。
轰然一声大喊,兴奋的众军兵一拥上前将朱常洛抬了起来,高高抛上天空,口中高呼:“万岁!万岁!”拧着眉头发愁中的朱常洛吓了一跳,不知这是什么个意思,等看到军兵们一张张兴奋的脸,朱常洛很光棍的眼睛一闭,丢吧丢吧,可着你们折腾就好,随你们高兴吧。
叶赫在一旁吡着一口大白牙,笑嘻嘻看着被高高抛起的朱常洛。那林孛罗慢慢靠上前来,这一战他身上挂彩七八处,最重一处刀伤在胸前,皮开肉绽看着甚是吓人,当然死在他手里的敌军也不知多少。
相对来说,那林孛罗在这场战斗中表现相当失色。这倒不是说那林孛罗不会打仗,恰恰相反,做为叶赫少主,那林孛罗从小跟随父汗清佳努南北征讨,叶赫部能够成为海西女真中最强盛的部落那林孛罗功不可没。
今天这个状况,各种因素都有,最大的一点只能说那林孛罗比较擅长野战而不擅长城战,同样是一部首领,相比怒尔哈赤的雄才大略,那林孛罗黯然失色很多。
“那林济罗,你从那找到的这个小孩,实在……”对于朱常洛,那林孛罗实在是说不出什么了。今天这场大捷,要是没有朱常洛正确合理的指挥,怒尔哈赤的突袭必定得手无疑。这一战的胜利固然是众军拚死用命得来,但无庸置疑的当属朱常络功劳最大。
叶赫能告诉他哥哥这个朱小七是他从皇宫里掳来的么?答案是否定的。所以对于哥哥的提问,他也只能但笑不语。
这一晚赫济格城家家张灯结彩庆祝守城大捷,女真一族和中原风俗迥异,对于春节一说并不感冒。对于不能过年的问题,朱常洛一直耿耿于怀,可这么一搞,在他的眼中倒有了十分过年的气氛,于是暂时放下愁肠,笑嘻嘻的很是开心。
今夜赫济格城偌大的城主府中座无虚席,凡在此战中表现突出者,那怕就是个百夫长都赫然在座,这一点是朱常洛提出来的。
女真一族等级观念极重,贵族奴隶之分壁垒森严。可是朱常洛不管这一套,凡是他认为这一战有功的人,全都叫来高座庆贺。
此举果然招致了一小部份叶赫贵族的不满,可是朱常洛除了有叶赫和那林孛罗撑腰外,更是得到了全体叶赫军兵的死力支持,这部份人也就没敢跳出来说话。
这次大宴,就连病重的清佳怒都破例的出来露了露面,这对本已高涨之极的士气犹如烈火浇油一般。酒席上觥筹交错,气氛热烈。
再度想起怒尔哈赤不日再来攻城该当如何应对,朱常洛心情难免沉重,不想扫了大家兴致,便趁人不注意离了宴席,出了城主府,沿着路随意行走权当散心。
“你有心事?”叶赫不知何时跟了上来。
“我叫你叶赫还是那林济罗?”对于这个问题,叶赫伸手挠了下脑袋,“叶赫是师父起的名字,那林济罗是父汗起的,你爱叫那一个就叫那一个好了。”
朱常洛点了点头,“叶赫,今天虽然胜了怒尔哈赤一次,可是他离城而去时颇不甘心,更发下重誓,只怕多半还会卷土重来。”
“就算城破,我也会护着你全身而退!”对叶赫沉默半天说出的这句近乎表决心的话,朱常洛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心中又着实有些感动。二人都不再说话,只管迈步向前走。
天上圆月如盘,无尽清辉散在二人身上,颇有几分明月如镜、人如清霜的意味。
一阵寒风吹来,朱常洛不由得打个了寒战,叶赫忍不住道,“天冷了,快些回去吧。”一肚子的心思不能排解的朱常洛叹了口气,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一股奇怪的气味传来了过来,在这清新的空气中格外刺鼻难闻。
叶赫捂住了鼻子,顺便还替朱常洛捂上,好心没好报,朱常洛啪得一下将他的手打开,非但没有半点嫌恶的样子,反倒抽着鼻子大闻特闻。
“你真是怪人,黑泉子的味道这么臭,你却喜欢成这个样子……”叶赫的话没完,朱常洛一颗心忽然猛烈的跳了起来,眼前一片黑暗尽数褪去,换来一片灿灿光明。
“叶赫,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是黑泉水?快说!”搞不懂朱小本为什么对又黑又臭的黑泉子这般情有独钟,不过看这小孩两眼放光的样子,原来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你不懂的东西?……叶赫很得意。
“我们草原上这种黑泉水很多的,因为它又黑又稠,又有一股怪味,后来大家发现它能生火,只是烧出来的火不大烟却大,灰也多,味道刺鼻难闻,在我们草原上只有最穷的人家才用它来生火取暖,象我们都是用木柴的……”说到这里,叶小贝勒久违不见的优越感又出来了。
朱常洛才不管他木柴不木柴,在他看来,叶赫这些人就是有眼无珠的大笨蛋,这个黑泉子在几百年后的世界里将会成为人人为之疯狂的东西,还黑泉呢,叫黑金还差不多。
“叶赫,赫济格城里有没有这种黑泉,快点告诉我”看着朱常洛蓝哇哇的眼神叶赫有点打怵,赫济格城有没有这个玩意他那里知道,我和你一天进城的好不好?叶赫觉得很无语。
“赫济格城多的是这种黑泉。”叶赫答不出来有人能回答,答话的是那林孛罗。自打朱常洛和叶赫一前一后离席,那林孛罗不放心,带了几个亲兵跟了上来。
片刻后朱常洛对着新舀出来的一盆黑糊糊的液体怔怔瞅了半晌,那近乎痴迷的表情让叶赫和那林孛罗毛骨悚然。叶赫壮了壮胆刚要询问,朱常洛忽然直起身来,哈哈大笑,“太好了,有了这个东西,管他千军万马来,也教你寸甲不留去!”
那林孛罗和叶赫兄弟一人一头黑线,望着疯疯癫癫的朱常洛说不出话来……
这个万历十六年正月,这个年注定谁也不会过得安生。赫济格城这里波诡浪谲风云聚会,大战一触即发,离它不远的抚顺广宁李伯府内也是一片轩然大波。
就在李如松看完女婿送完马喜滋滋的回来后,发现陆夫人已经哭死过去几回了。原因很简单,李大小姐失踪了!
这事很快传到了李成梁那里,女儿的心事娘知道,到这时候陆夫人不敢再隐瞒,一边哭一边把李青青的心事说了出来。李成梁气得当时就手里的碗丢地上了!李如松坐不住,带上一枝兵马就往赫济格方向追了下来。
此刻的建州女真大帐里,由赫济格城败退回归的怒尔哈赤眼睛紧盯着沙盘,与上次金帐点兵不同,此刻帐中只留下了那个神秘的程先生,依旧是羽扇纶巾的冒牌仙人打扮,一把扇子摇个不停。
“先生,我决定倾一军之力于一战,誓必一举拿下赫济格城!”说这话怒尔哈赤一脸的郑重,语气与神色中都透出一股誓必成功的狠厉与决心。
对于怒尔哈赤的这个决定,程先生不置可否。手中的扇子下死力的摇了几下,过了半晌缓缓道:“用兵之道,宜稳不用急。左传曹刿论战有云: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说到这里,程先生声音顿了一下,透过羽扇偷觑一下怒尔哈赤的神色,见这位汗王眼角眉梢纹丝没动,丝毫看不出喜怒。程先生心里没底,沉吟片刻,“汗王久经杀场,深通兵法,原不需山人饶舌。”
“前日晚间,辎重营被袭,此其一;今日大举进攻,无功而返,此其二;所谓事不过三,依山人看来,我军士气一堕再堕,粮草也不足两日之需,汗王此举……有些冒进之嫌。”
剩下的话程先生没有说,但大家都是明白人,程先生懂,怒尔哈赤也懂。眼前两条路,不打就得走!可说说容易,多少年的计划就为了今天。只要啃下叶赫部这块骨头,海西女真中就凭剩下的哈达、乌拉等余孽不用打就会土崩瓦解,统一女真的大业唾手可得!
“先生所说句句金石之言,可几年谋划才换得这灭掉叶赫部的良机,若是轻言放弃,一统女真的大业何日能成!”怒尔哈赤一拳擂到桌子上,桌上的文房四宝一阵居烈晃动!
怒尔哈赤不能退也不甘心退!这一战,破釜沉舟,势在必行!
程先生跟着怒尔哈赤多年,对这位汗王的脾气再熟悉不过。怒尔哈赤此举稍显莽撞,可凭眼下建州部的战力,如果倾力一战,最少也有六分的把握拿下赫济格城。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无论这一战是胜是败,建州部元气必然大伤!
程先生叹了口气,罢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切就看天意吧……
即然定下了要打,又是全力一搏,容不得半点马虎,二人就在沙盘上一再推演,将各种要发生会发生的情况一一考虑到位,做出了一个最万全的计划,力保一战拿下赫济格城!
有了今天这一次攻城的经验,怒尔哈赤决定改变战法,一改先前四面进攻的方法,而是集中兵力,分成两路,对赫济格城前合夹击。建州大本营除了一些受伤老弱的兵士不能上阵外,余者尽数参战。
程先生忽然想到一个大患!如此全民皆兵,放手一搏,这后营空虚,若是此时有人发一支兵马,自后边抄了老窝那不就完了?可这事太不吉利,程先生琢磨再三愣是没敢把这个忧虑说出来。
怒尔哈赤用兵一向强硬,自已虽然得他青目,不以平常幕僚相待,可是那些事能说,那些事不能说,程先生还是心里有数的。叹了口气,打算一会去找舒尔哈齐说说看。
就在怒尔哈赤排兵布将要与叶赫部决一死战的时候,赫济格城主府内大院之中兵丁层层把守,苍蝇都飞不进一只来。叶赫和那林孛罗兄弟俩面面相觑,就看着朱小七撅着屁股,围着一口大锅团团乱转。
大锅下边柴火熊熊,大锅里边黑烟腾腾,刺鼻的气味中人欲呕,可是朱常洛如同没闻见一般,一会看看火,一会看看沸腾的油锅,忙了个不亦乐乎。
看着油锅中慢慢分离开的清油与沉到锅底的黑色滓渣,一脸黑灰的朱常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第39章 神器
今天天气很好,无论是建州大营还是赫格济城都显得安静无比,在这貌似宁静气氛下似乎暗藏着一股森寒杀意,稍微敏感点的人都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
赫济格城一个空旷无人的山沟里,那林勃罗和叶赫一脸好奇的看着朱常洛撅着屁股跑前跑后忙活个不停。
“兄弟,你说他在干什么?”从昨天晚上起一波接着一波的探子的报告,带来的都是怒尔哈赤正在集结军队,即将发起总攻的消息,这个突然又必然的坏消息让这位叶赫少主一筹莫展。
从良心说,他真不想跟着这小孩来这里看他这些幼稚的活动,可是朱常洛点着名让他来这里,他叹叹气还是来了。
对于哥哥的提问叶赫很想回答,可是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从朱常络昨天晚上忙活了一大通,从大锅里提取了一些油一样的东西后,连觉都没有睡,一大早就拽着自已来到这荒山土岭,他也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个为什么只有朱常洛可以回答。叶赫眼中的黑泉子就是现在人们早为人们熟知的原油,通过简单提练得到了类似汽油的液体,朱常洛很兴奋。
将手上一早准备好的一个瓷坛灌满汽油,插入长长的引信然后密封。这一步步朱常洛做的异常小心,此物成不成功关系到赫济格城能否胜利的关键,难免让他小心又紧张!
拉着叶赫和那林孛罗找了一个隐蔽地方藏好,朱常洛深吸了一口气,拿出准备好的火折子,将手中引线点燃。叶赫两兄弟脸色奇怪的看着朱常洛做着的一切,看着那引线一路火花向前窜去……然后……奇迹发生了!
轰的一声爆响后一团火光裹着浓烟冲天而起,烈火带着炽热的高温向四面入方蔓延开来,无数细裂的瓷片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偌大的威力震惊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叶赫和那林孛罗眼都直了!对于那林孛罗来说,此刻心中的震惊用天翻地覆形容也不过为!在这个还是长枪大刀的冷兵器时代,火器的威力已经在慢慢的显露端倪。
明朝此刻已经有了火枪这样的从西洋传过来的火器,但是数量极少,可是火枪的威力那林孛罗在李成梁那里见识过,也吃过不少的亏。总之在他们女真族人的眼里,火器就是天神的武器,不是凡人能够抵挡的武器。
可如今朱常洛的做的这个貌似不起眼的东西,就凭现场这强烈的爆炸炽热的高温,以及到现在还在熊熊燃烧的大火,在那林孛罗看来远胜火枪一千倍一万倍。事实上朱常洛做的这个东西真的比现在明朝时期的火枪好,毕竟在明朝的时候,汽油还只是一个传说。
“朱小兄弟,你做的这个……叫什么名字?”那林孛罗几乎是磕巴着问出这句话。天知道他心里现在有多惊喜。
试验成功的朱常洛也很兴奋,这个不能称之为汽油的东东并不妨碍它爆炸产生的威力。
起个什么名字好呢?看着炸完还在熊熊燃烧的那团火球,朱常洛忽然想起自已上辈子上小学的时候,学校每年都有那么几次组织学生看爱国电影,除了对电影中的英雄前辈无限仰外,对里边的火箭炮记忆犹新,那家伙、那阵势……一道道火光冲天而起,着实让小时候的他惊叹不已浮想连翩。
“神火弹!”朱常洛脱口而出!其实他想叫什么火箭炮来的,可是这火是有了,箭却名不符实,临时一改口,神火弹就这么诞生了。
“神火弹?神火弹?”那林孛罗痴痴呆呆望着地上炸出的那个大坑,刚刚爆炸巨大威力带给他的冲击感,实在太过震撼人心。火器,我们叶赫部居然也有火器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那林孛罗表示接受不了,所以鼻子一酸,趴地上抽抽答答的哭了……
叶赫转头望着朱常洛,到底这个朱小七要带给自已多少惊喜才算完,从认识朱常洛到现在,叶赫第一次强烈的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
叶赫部一大一小两个王子都震惊到这个份上,更别提保护他们来的一众亲兵护卫了。其中一个亲兵忽然跪下,对着朱常洛双手向天,异常虔诚一拜,“天上的萨满真神显灵了,天上的萨满真神下凡了!”
想当然的朱常洛坐地升天了!郁闷的看着跪了一地的信徒,朱常洛又好气又好笑。拉过那林孛罗,正色道:“孛罗大哥,神火弹的事不可走露半点风声。”事关军机大事,那林孛罗心领神会,连连点头。
此时怒尔哈赤即将大举来攻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可是赫济格城内人心并没有因为大战来临而有多少浮动,城内居民们该吃吃该睡睡,如此淡定的原因一个是因为跑不了,二个得归功于朱常洛。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半大少年已经被传说为萨满真神转世化身。有神在此,他们还怕什么呢,居民们很乐观的都这样想。
自从朱常洛一行人回来后,可怪的事情发生了,众人惊奇的发现城主府关门闭府,后院内冒起浓浓黑烟,臭气冲天,搞得打此经过的人人侧目掩鼻,顶风十里之内鸟兽绝迹。
与此同时,城主府贴出告示,所有人家的瓶瓶罐罐一律收购,总之一句话,只要肯交出罐子,要钱的给钱,要东西的给东西,这一奇怪举动又难免让人费了一番猜疑。
一直在后院忙活的十几个人个个一脸黑灰,可是再黑再累也遮不住脸上的喜色。为防走露风声,一切闲杂人等一概不用,现场只留下叶赫、那林孛罗,其余的是一直随侍身边的十几个亲兵铁卫。
终于到晚上半夜的时候,十几个人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看着满满十几大桶的半清不混的黑油,朱常洛开心的咧开了嘴巴。
先命人将黑油转入秘室,然后命令兵丁将这几十大锅剩下的黑稠杂质运到城头,吩咐不许停火,一直保持溶化状态。为了保险起见,那林孛罗亲自带着人去办了。
忙完这一切的朱常洛觉得好累,恨不得立刻倒头睡上一大觉,可是现在远不到休息的时候,咬着牙往秘室走去。
突然叶赫一把将他拉住,朱常洛有些奇怪,“叶赫,你怎么了?”
“你到底是谁?”黑暗中叶赫眼睛闪闪发亮,朱常洛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是叶赫第三次问他这个问题,对于这个问题,朱常洛已经不想再隐瞒,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听着黑暗中叶赫低沉的呼吸,“你莫焦急,等打完了这一仗,我就源源本本的告诉你听,你要只要记得不管我变成谁,我就是朱小七,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得到这个不算答案的答案的叶赫并不开心,板着脸暗暗生闷气。可是一会秘室中朱常洛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叶赫你个家伙是不是人,偷那门子懒,快来帮我装瓶子……”
叶赫的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对啊,不管他变成谁,就算他真是萨满真神化身,他也是自已的朋友朱小七!
建军大营中灯火通明,刚从怒尔哈赤帐中回来的舒尔哈齐心事重重,一路上琢磨哥哥这孤注一掷阖营进攻的计策,风险是不是太大了些?
打仗舒尔哈齐不怵头,可是这次他和程先生一样,对于此战隐约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但是怒尔哈赤坚持认为,以建州部接近五万的兵马再啃不下不足一两万兵力的赫济格城,那建州女真也不必混了,早点打道回赫图阿拉城得了。
今夜舒尔哈齐的心很乱也很烦,因为打仗,更是因为李青青。
李青青在他的帐子里住了两天了,虽然对自已依旧不假辞色,可是架不住他喜欢,舒尔哈齐这两天连他最喜欢的钱都不数了,光看李青青都看不够。
今天见舒尔哈齐进帐,脸色沉重不似平常见了自已眉花眼笑的样子,有心事?李青青忍不住开口,“死小黑,出什么事了?”
舒尔哈齐静静凝视着李青青,烛光下的李青青如玉雕成一般,身上耀眼的红衣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光,叹了口气,“青青,我明天就要去打仗啦,有些话放在我的心头很久了……如果……如果我要你的人,你肯不肯跟我走?”
这是舒尔哈齐这辈子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表白,不知为什么,舒尔哈齐有一种今天不说,以后恐怕就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的恐慌感。
对于舒尔哈齐,小的时候李青青就是拿他做一个玩的好的伴,别看小黑小黑的叫,李青青心里对舒尔啥齐还是很看重的。被囚的这几天李青青心里更是感激,如果没有舒尔哈齐护着自已,就看怒尔哈赤恨不得要吃了自已的样子,到现在想来还是心有余悸。
感激归感激,舒尔哈齐很优秀,真诚的表白也令李青青很感动,可是李青青对天起誓,对于舒尔哈齐她真的没那方面的意思。
“小黑,我们是不可能的,我……我心里已经有人了。”烛光下的俏脸上迅速涌出的红晕有如鲜花绽放般娇艳,舒尔哈齐痴痴的看着,这花朵开放般的娇艳可惜并不属于他……
舒尔哈齐清楚的听到了自已的心碎声,愤恨、嫉妒、艳羡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以至于他脸色瞬间煞白,眼神中温柔褪去,换上来一抹近乎疯狂的阴狠。
“爱新觉罗氏子孙看上的东西没有人会抢走!我看上你就要定了你!我不逼你,也不会放你走……”
舒尔哈齐霍然伏下头,眼底温柔尽去,有的净是野兽受伤后疯狂的痛楚,“我会等你,青青,我会等你慢慢忘记那个人,到那个时候你一定会接受我的!”
李青青被舒尔哈齐咬牙切齿的样子吓呆了,恐惧的缩起了身子,“你疯了!”
“我舒尔哈齐看上的东西,谁敢抢!青青,明日战后,你就准备跟我回赫图阿拉吧!”舒尔哈齐哈哈一阵狂笑,一脚踢开帐门,大踏步出去了,不久便传出一声狼嗥般的嚎叫。
李青青吓得眼泪直流,这次她是真的怕了,这要是被掳到赫图阿拉,自已还有脸活么。就在李大姑娘彷徨无计的时候,一道灰影如风般飘了进来。泪眼朦胧中看到来人,李青青喜出望外,正要张嘴大叫,那灰影轻轻摆了摆手,李青青连忙闭嘴。
灰影身形恍动有如鬼魅,手指划处,那坚韧无比的牛筋寸寸断裂,看着比豆腐还要软和几分。灰影对李青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李青青潜出帐篷,几个起伏,便消失在夜色当中……
第40章 决战
这日天甫黎明,朱常洛手执令旗站立赫济格城楼上,抬眼望长空红日将出,一片云霞灿烂瑰丽如血。耳畔寒风呼哨,轰隆有如万马嘶鸣,从穿越到现在,朱常络第一次真正有了融入历史的感觉。
现在的大明朝在史书记载中多的是痛斥当今万历昏庸腐朽,使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云云。可是在朱常洛看来,万历时期恰恰是明代经济最发达的时期,资本主义已经初步发展起来,商业极其发达,经济空前繁荣。
老百姓自由度更是史无前例,在万历这朝,你爱上那去就上那去,不需要任何证明,那怕你跑到天边都没人问一句。
原本在太祖皇帝时期规定的衣服的材料和颜色必须按照身份穿的政策通通成了废纸,海禁也开了,女子夫丧再嫁也是寻常事了,文化事业也空前发达,什么金瓶梅,什么三言两拍这些至今流传的著名小说都是在万历这个时代产生的。
但这一切都将被一个人毁灭了,这个人的名字就是怒尔哈赤!
怒尔哈赤铁骑踏进大明的土地那一刻,挥着屠刀高喊七大恨的时候,华夏大地几百年的生灵涂炭、哀号遍野就拉开了序幕,从此华夏大地成了修罗战场。
可是这一切,将由今天这一战开始,历史由我改写!
收回思绪的朱常洛对着旭日长长吐出一口气,心中豪气万丈。叶赫与那林孛罗一身甲胄站在一旁,与朱常洛半志昂扬一样,面对即将到来的恶战,二人精神极度亢奋。
“来了,他们来了!”叶赫部中有一个小兵惊叫着指着远方。
远处滚滚而来的一道黄烟……随之而后呼声、鼓声、马蹄声自远而近,如潮水般越来越响。足足几万人兵马如同一片黄云簇拥着一枝九旄大纛高高飘扬,众骑护卫下的怒尔哈赤一身金盔金甲,映着初升的阳光耀眼生花,杀气腾腾的一马当先在前。
怒尔哈赤在马上一挥马鞭,大吼道:“建州军兵听着,今日誓拿赫济格城!今日第一个攻上城者,即为赫济格城城主!此城子女玉帛俱为其人一所有!”
建州军兵齐声欢呼,有如雷震。怒尔哈赤拔出军刀,霍然向前一挥,“杀!”
大军齐喊一声,如潮水向前蜂涌而去。怒尔哈赤满意的点了点头,转头对身后舒尔哈齐道:“舒尔哈齐,你带两个万人队去攻赫济格城后路,我们前后夹击,必定一战功成!”
与怒尔哈赤的豪气冲天不同,今天的舒尔哈齐一反常态,神情恹恹不大有精神。兴奋的怒尔哈赤并没有多加理会,一催坐下战马,手举战刀率众军向赫济格城杀了过来。
程先生在一边看出不对,催马上前,拉了舒尔哈齐一把,舒尔哈齐如梦初醒,看出程先生一脸担心,勉强笑了笑,“我没事。”
“两军对阵何等凶险之事,全神贯注犹嫌不够,你这样精神恍惚,岂不误了军国大事!”
舒尔哈齐被程先生骂得低了头,可是谁知道他心里的苦。“青青,你到底去了那里?”
他昨夜被李青青气昏了头,说了几句重话后难免后悔,在外头发泄了一番,就准备回去给李青青道歉。
可是回去一看李青青居然不见了,一颗心患得患失百种滋味杂陈,即担心又焦虑折腾了一夜,如果不是考虑到今天大战,舒尔哈齐早就跑去找了。
望着舒尔哈齐远去的背影,程先生眉头紧锁,心头一种不祥的预感越发浓烈。
站在高楼之上的朱常洛看着怒尔哈赤兵分两路,一路攻南一路攻北,其势之猛之强,和上次比起来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在前一日,朱常洛肯定是束手无策,可是今天?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孛罗大哥,北门敌军就交给你了,叶赫,你与我一块出南门吧。”这些都是提前已经商量好的,那林孛罗和叶赫自然没有异议。
怒尔哈赤自信心空前膨胀,他绝对相信以今天的最强战力,四万有余精兵对赫济格城的不足两万的守军,就算用人堆,压也也能把赫济格城压倒,怒尔哈赤已经在脑海中想象破城之后下一步将要做什么了。
离城根还有十里多地的时候,一马当先的先锋队已经开始准备攻城的云梯,可是突然的情况发生了……以至于疾驰中的怒尔哈赤连忙勒住马匹,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个令他难以置信的情况。
赫济格城的城门随着“吱哑哑~~~”的令人牙酸的一声,慢慢的开启了!自从叶赫部在古勒山中了自已的偷袭逃到这赫济格城,在自已几次猛攻之后,赫济格城的四方城门便被他们用土石堵得严严实实,全凭赫济格的高城天险死守,可今日为何城门大开?
怒尔哈赤拧起了眉头,攻城之心虽然急切,却并不莽撞,连忙下令队伍暂停前进,探明情况再说。
城门大开之后,涌出稀稀落落的也就一两千人军兵,不骑马,不执枪,一人推着一辆小车,上面绑着大大小小的瓶坛罐罐,更可笑的是,还有几个车上放着几只大瓮!
怒尔哈赤瞪着眼看他们把小车摇摇晃晃推到离自已大部队前十里之处,然后看着他们将小车一辆辆的放到那里。
怒尔哈赤脸色下沉,一挥手,弓箭手齐唰唰弯弓搭箭。这一两千人发一声喊,发足便跑,那有什么队形可言,跌跌撞撞,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般的跑入城中去了,居然连城门都没有关。
怒尔哈赤狐疑的看着那摆成一溜的大坛小罐,再看看大开的城门,怒尔哈赤冷笑一声,“给我射,看里边有什么玄虚。”
马鞭挥处,万箭齐发,离他们最近那些车上的瓶罐纷纷碎裂,一些似水非水的东西淌了一地。前边的一些军兵上去查看,就是一些似水非水似油非油的东西,这是神马东西……
“那林孛罗,你以为摆个这空城计,故弄玄虚我就怕你不成?即然你敢开城门,就算里边是龙潭虎穴,今日也难逃我手!”怒尔哈赤这辈子最爱的看书就是三国演义,当年司马懿拿下街亭,大军逼近,诸葛亮逃路不及无奈之下用了空城险计,吓退司马,争取了时间退兵。
怒尔哈赤当即断定这是那林孛罗在冒险,肯定看到自已倾力攻城,自忖不敌而行的脱逃之计。这古怪的小车、这些瓶瓶罐罐、这大开的城门,样样都透着古怪。怒尔哈赤笃定这是那林孛罗在故弄玄虚,在为自已争取逃路的时间所为!
“众将兵听令,杀进城去,鸡犬不留。所得财物不必上交,一律归自已所有!”
即有财物可得更有屠城之乐,这些强盗之兵个个红了眼,嚎叫一声,悍不畏死的冲了上来!
忽然城中一阵金鼓大响,一阵人马闪了出来,当先两人正是叶赫与朱常洛。怒尔哈齐见他俩出现,越发认定自已所猜不错,高举手中战刀,一马当先就冲了过来。
叶赫弯弓搭箭,箭头烈火熊熊,对着怒尔哈赤就一箭,怒尔哈赤微微冷笑,手握军刀全神贯注,只待这一箭来便是一刀劈下!
可谁知这箭不是朝着怒尔哈赤去的!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后落在先前建州兵射破的那个小车方向!
建州部军兵看得分明,顿时哈哈大笑,就连怒尔哈赤都不禁摇了摇头,这个叶赫功夫了得可这箭术差的实在太远。可是随后发生的情况让他们所有的耻笑瞬间吞进了肚子里!
一声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尤如天际惊雷炸响,巨大炫目的火光夹着炽热的温度向着四面八方掠了开去。怒尔哈赤这边首当其冲,大军瞬间被爆起的大火吞噬,更糟的是这两千多辆小车上的瓶罐正在逐一爆炸,除了烈火高温,间杂碎瓷、铁钉之物漫空飞舞,其杀伤力比起强弓胜弩更加厉害百倍!
怒尔哈赤率领的两个万人队瞬间大乱,为首当先的人员马匹全都变成了火人,有机灵的连忙在地上翻滚,可惜地上全是黑油,越滚火势越大,大军乱成一团,人翻马滚,互相践踏……片刻间地上便是一片一具具佝偻在地上的焦尸,现场惨烈有如修罗地狱!
程先生在后边一看不好,连忙吩咐水龙上前喷水灭火。以水克火,五行之道是没错的,可是朱常洛呵呵一笑,黑油着的火你拿水灭?开玩笑呢吧,用干粉灭火器还差不多。
程先生不知道干粉灭火器是什么东东,他就知道水能克火,可直到水龙车喷完,除了让这战场中越加泥泞之外,于火势丝毫无减。而且程先生不幸被火照顾了一下,手上的羽毛扇被火烧得稀稀朗朗,狼狈非常。
“天火,天火,这是天上的真火啊……”
就算叶赫等人见识过神火弹的威力,可在见到眼前这一幕这么庞大、这么惨烈的场面后,叶小贝勒和身后一众叶赫军兵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他们现在没出一卒一刀一枪,对方二个万人队就这样没了?
叶赫部军队中一个军兵忽然跪下,疯了一样对着朱常洛又拜又唱。朱常洛搞不懂这是几个意思,叶赫却是明白这个兵丁是在用他们女真的族语言在唱歌,大意就是赞叹朱常络是天上的真神下凡拯救他们怎么样怎么样……
把朱常洛当成神的不只这一个,亲眼目睹了神火弹威力的所有的叶赫军兵全体对朱常洛山呼“万岁!万岁!”这上万人的欢呼,真如山崩海裂一般。传到的建州部幸存的军兵耳中,更是心胆俱丧,斗志全无。
看着自已最精锐的两万兵马未建寸功就被大火焚烧殆尽,怒尔哈赤眼前金星乱转一阵阵发黑,毕竟一代枭雄,暴怒没有让他理智丧失,果断下令,前队变后队,后队变前队,退兵!
想跑?那有这么容易,朱常洛手中令旗一挥,“兄弟们,除恶务尽,我们有天神保佑,今日痛快杀敌,明日班师回家啦!”
第41章 溃败
寒冬的阳光照在人身上只觉其暖而不觉其热,天上白云朵朵安静又悠闲,可是地面上却正在进行一场舍生忘死的恶战!
无论怒尔哈赤此刻有多么的不甘心,惨败的事实摆在眼前。看看十停中剩不到一停的残兵败将,自已带来的二万有余的精兵强将没得寸功已损折大半,怒尔哈齐锥心泣血,又痛又悔!
随着朱常洛令旗挥处,叶赫部军兵一涌而上追杀溃逃的敌军,他们亲眼看到神器的厉害,坚信自已这方有天神护佑,自然是士气爆涨,以一当十。
一个名叫呼尔术的百夫长振臂大呼,“兄弟们,建州这群狗贼欺负我们这么久,今天就让他们看看我们叶赫勇士的厉害!”一挥手中马刀,催马奔到溃逃的建州大军中,刀落血溅转眼就已砍倒了两个。
叶赫部军兵齐声大吼,各执兵器冲上前去,个个争先杀敌,一吐被围这几个月的胸中怨气。
一再交待亲兵卫队保护好朱常络之后,叶赫催马跑出不远,忽然又折了回来,在怀中摸索出一件东西塞到朱常络手中,却是一柄短剑。
“这是给我的么?”朱常洛摸着短剑,眼睛都放出光了,这短剑犀柄鲨鞘,拔出来霜锋雪刃,澄清如镜,朱常洛爱不释手,反来覆去的看个不停。
“剑名伏犀,交给你防身。”见朱小七这么喜欢,叶赫虽然板着脸,可是嘴角一丝不经意的笑意却是遮也遮不住。等朱常洛抬起头时,叶赫早一马当先闯入敌阵,手中寒光一闪,便是一朵血花绽放。
建州部士气溃败已极,到了这个时候那里还有心思战斗,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能再跑得快一点就好了。
眼见兵败山倒、军心焕散,怒尔哈赤目眦欲裂。手下几个千夫长全力喝斥约束,依然不见效果。怒尔哈赤怒气勃发,提起金刀连砍了十几个逃兵首级,大喝道:“两军对阵,逃者杀无赫!”
可是溃乱之势已成,就算杀人立威,一时之间怎么收拾的来。大势已去的怒尔哈赤一阵心灰,从自已领兵作战以来从没有过这样的大败、惨败,尤其是还败的这样糊涂!怒尔哈赤瞪着血红的眼睛狠狠向对面看去。
这时程先生催马上来,这一战中程先生没得了好,身上被神火弹烧得极是狼狈,红一块黑一块的不说,就连颌下那一缕胡子,都被火燎得没有几根。
“汗王,叶赫部有神火利器相助,不可力敌,依山人看来可速往北行,与大将军合兵一处再做道理。”
怒尔哈赤心痛如绞,但是理智不失,看叶赫部势如猛虎下山,而建州部军心已散,对叶赫部的疯狂进攻没有半点还手之力,死伤不计其数,强行压下胸口一阵阵翻涌不息烦恶之感,当即下令残军全力往北,与舒尔哈齐会合。
见怒尔哈赤回兵向北,朱常络看得清楚,令旗指处,叶赫大军喊声震天掩杀追击。瞅见怒尔哈赤兵败要跑,可是战马在人潮中根本跑不快,叶赫情急伸手一按马颈,腾空而起,身如轻烟般踏着人头凌空向怒尔哈赤追了下去。
双方军兵那里见过如此神功,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叶赫部欢声雷动,建州部惊慌失措,怒尔哈齐奔逃中听人声喧哗,回头见叶赫正向着自已追来,心中发慌纵骑急驰。
怒尔哈赤现在心中只有一个指望,他现在已经不奢求舒尔哈齐能够建功,只求能够保持兵力不损就是天佑,如果这样,建州女真尚有一战之能,否则……否则什么,怒尔哈赤不敢想。
一旁的程先生策马落在怒尔哈赤之后,没人看到程先生此刻眼珠乱转,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一咬牙,好象做了什么决定,悄无声息的跳下马,混入人潮之中瞬间不见。
程先生的悄然消失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两军双方的注意力全都落在怒尔哈赤骑马狂奔,叶赫提气急追这二人身上。
就在这时,自北边狂奔而来一骑人马,老远一看旗号,建州军兵大声欢呼,认出来的正是舒尔哈齐的人马。二军会合一处,人潮汹涌,舒尔哈齐指挥军队抵住叶赫追兵,双兵短兵交接杀在一处,虽然仍是败退之势,却比刚刚溃不成军要好上许多。
眼见怒尔哈赤被军兵层层保护,叶赫只得暂停对他的追杀。等怒尔哈赤惊魂甫定喘匀了一口气,抬眼一打量场中形势,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心中一片寒冰!此刻胸口那股烦恶之感再也压不住,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舒尔哈齐大惊,连忙伸手扶住,怒尔哈赤一把推开舒尔哈齐扶过的手,伸手指着舒尔哈齐怒吼道:“说,你们遇到了什么!”
舒尔哈齐带回来的这支堂堂建州精锐之师两个万人队,现在看这样子也只比怒尔哈赤好过一点点,所有军兵丢盔卸甲狼狈不堪不说,大多数军兵身上脸上带着一层黑油,更多的是血肉模糊,就连舒尔哈齐脸上手上都是一溜溜鼓起的水泡……这到底是遭遇了什么?
说起遭遇,舒尔哈齐到此刻犹心有余悸。原来他率领二万人马自北门攻城,等到了北门之后,北门并没有象南门一样大开,可是在建州军兵架好云梯之后,随着一声令下,第一批五千多军兵顺着云梯都爬到半截了,也不见一个叶赫军兵射下一只箭,丢下一块石头!
舒尔哈齐心中这个闷啊……不能够啊,赫济格城前前后攻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是惨烈之极,可今天这是闹什么古怪?
难道前边哥哥已经得手了?亦或是那林孛罗倾全城之兵在南边抵抗……
舒尔哈齐不相信事情会这么简单,程先生说过:反常即为妖!
刚准备下令要军兵小心应对,赫济格城上传来一声鼓响,舒尔哈齐心中大大跳了一下!
“舒尔哈齐,哥哥在这等你半天了,远道而来,我给你和你士兵都准备了些礼物,敬请笑纳吧!”
城上那林勃罗笑嘻嘻现出身来,随即下令,“兄弟们,建州兄弟们远道而来,你们还不把准备好的礼物给他们送下去!”墙上众兵答应一声,在建州军兵目瞪口呆中,一排排大铁锅出现在墙头。
舒尔哈齐松了口气,断定铁锅中不过是些热油热水之物,这是攻城守城时玩的老把戏。热水热油虽然厉害,但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下,一经倒下,过得片刻就已冷却,虽然难免有伤亡,却不算什么厉害的东西。
建州军早有准备,一见铁锅上来,立马把盾牌顶在脑门上,可是随后这铁锅里的东西就让所有建州军兵包括舒尔哈齐终生难忘。
又黑又稠带着怪味的东西顺着城墙和云梯淌下,所过之处奇热奇粘,云梯上军兵纷纷惨叫,站立不住一个个下饺子般从梯子上掉了下去。
那林孛罗哈哈大笑,咐咐军兵,将那几十口大锅顺着城墙一一倒下,顿时所有的云梯城墙上俱是黑油油粘乎乎一团,舒尔哈齐大怒,不管那些滚在黑油中的军兵,下令再度攻城。
军兵们无奈只得再度顺着云梯往上爬,第一个碰到云梯的军兵蓦然发现,自已的手掌居然被沾到了云梯上,随之而来的高温顿时使他痛嚎出声。
一样倒霉的不止是他一个,所有登城的都一个样。有些军兵发狠,死命一挣,两手是脱开了,可是手心皮肉全都粘到了云梯上,那兵士没等叫出声,就掉落在城下黑沼当中,瞬间毙命!
舒尔哈赤这一惊差点魂飞出窍,没等他反应过来这黑油是什么东西怎生如此厉害,那林孛罗又是一声令下,城头上掷下一片瓶瓶罐罐,有碎的有没碎的,随即道道火箭射了下来……结果是惨烈的,摔破了的大火熊熊燃烧,没摔破的轰然爆炸,攻城建州部死伤惨重,舒尔哈齐一看不好带着残部往南边就逃了过来。
听完这些情况后,怒尔哈赤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阵阵发黑!接近五万大军,没杀到对方一兵一卒,只剩下不足一万有余的军力。
多少年的心血谋划,多少年的养精蓄锐,竟然在一天中俱化飞灰!
近乎绝望的怒尔哈赤强打精神,回首向南,叶赫部军兵已经追了上来。再回首向北,那林孛罗顶盔贯甲,带着人马正在向这边赶过来。
如果等他们合起围来,建州一部只怕真的要全军覆没在此。
“撤兵,回营!”怒尔哈赤眼角崩裂,鲜红的血流在铁青的脸上,显得极为恐怖。
“大哥,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先回营去,再整旗鼓就是,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舒尔哈齐在一旁低声劝慰。怒尔哈赤一言不发带领残余军部向东方冲去。
叶赫与那林孛罗会合,对这场痛快淋漓的大捷,二兄弟脸上眼中俱是喜色。
“叶赫的勇士们,除恶务尽,今天誓将怒尔哈赤这个奸贼斩首示众。”身后军兵士气高涨,举手中手中刀枪,异口同时喝道:“杀!杀!杀!”喊声惊天动地,震耳欲聋。
那林孛罗豪气冲天,一挥手中长刀,“兄弟们,杀光建州狗贼,一雪前耻!”
一阵呼喝叱咤之声传来,叶赫心中一阵悸动,勒住马回头一看!只见后方军中一阵骚乱,乱的地方正是朱常洛的亲兵卫队。片刻后只见一道人影挟着一个小孩,几个闪身奔出老远,身法快捷的难以想象。
亲兵护卫们大呼小叫,策马直追,可是那人形如鬼魅,动作快得难以形容,几个闪身之后没入人潮不见。
第42章 人质
老话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今朝大不同。凭谁也想不到,昔日如狼似虎的建州虎狼,今日却做了丧家之犬,随着叶赫部阵阵箭如飞蝗,建州部军兵死伤狼籍。
怒尔哈赤带着残兵败将朝着建州大营狂奔而来,那林勃罗率领叶赫大军随后掩杀。一追一赶间建州大营已在眼前,包括怒尔哈赤在内所有建州军兵都松了一口气,只要进了营,叶赫军队就不敢轻入。
怒尔哈赤起兵以来,胜仗不少,败仗也很多,可象今天这种栽到家的大败真的平生第一次,这一仗败的既糊涂又恶心!恶心到他心头一口闷气压着出不来,哽在喉头翻翻欲吐。
遇林不进,逢营莫入乃是兵家禁忌,那林孛罗眼看着怒尔哈赫即将奔入大营,不由大呼可惜。
一阵鼓响之后,建州大营辕门外现出一支兵马。当头一人骑白马执银枪,对着疾奔而来的怒尔哈赤微微冷笑,随后拈弓搭箭当空射出一箭,辕门旗杆上建州女真的飞鹰大旗飘飘荡荡的落在了怒尔哈齐的马前。
看看脚下的旗,再看看站在辕门外的那个人,怒尔哈赤从战败到现在,第一次神色大变!眼前这个占了自已老窝并在这耀武扬威的家伙,正是他这一生最忌讳的几个人中之一,大明宁远伯李成梁的长子、辽东总兵李如松!
无独有偶,舒尔哈齐眼神也落到了一个人身上……李青青。
李青青出现使舒尔哈齐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怪道昨天晚上李青青不见了,原来是李府的人救了去了。对面李青青红衣胜火,颜比花娇,舒尔哈齐心中如同打破五味,酸甜苦辣轮番上演。
梨老出马,一个顶俩,那天晚上潜入大营救走李青青正是梨老。原来李如松带兵走后,李成梁越琢磨越不放心,一来是这个孙女确实是自已当眼珠子一样疼到大的;二来因为李青青和朱常络订有婚约,身份贵重;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于朱常络无所谓,可是李家损失大了去了。
转念想到李青青前去赫济格城,不管是落到怒尔哈赤或是叶赫部手里,估计都没有好果子吃。这才有了梨老深夜救人的后来种种。
刚出了狼窝的李青青缠着梨老去赫济格城帮叶赫,能来这里已经是给了李成梁的十分面子,梨老对去虎穴玩表示没兴趣,正在纠结的时候,李如松到了。
面对父亲冲天的怒火,李青青也不含糊,一哭二闹三打滚,把这几天受的委屈,还有怒尔哈赤如何说自已如何待自已一字不拉的说了个够,李如松当时就火冒三丈!
果然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喂不熟的白眼狼!没有李家的支持,能有你怒尔哈赤的今天?
因为一次不伤筋不动骨的撤兵,就敢将李家最宝贵的宝贝女囚禁不说,居然还敢起了杀心?为了证明老李家人不是好欺负的,李如松带着人兵不血刃的拿下了空荡荡的建州大营,以逸待劳,坐等怒尔哈赤回老窝算账。
在看到李如松身边的李青青的时候,怒尔哈赤已经什么都明白了,李家人是什么脾气他太明白不过,所以他没打算再废话,因为看李如松这个架式,废话也没用。
望着舒尔哈齐,铁血冷酷的怒尔哈赤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温情,伸手从怀中取出金印虎符,“都说胜败兵家常事,因我之故,不听你和程先生之劝,才有今日之败。这是天不佑我们建州女真,非战之罪也!”
几句话说的感概非常,舒尔哈齐心中酸酸的异常难受。见舒尔哈齐不肯接印符,怒尔哈齐声音忽然转低,可是语气越加严厉。
“时间无多,速速接了金印虎符,一会打起来后不必恋战,回归赫图阿拉以后你就是建州女真新一代大汗,再整兵马,东山再起!”
舒尔哈齐心中难过如同一**潮水袭来,含泪接过金印虎符,心中酸楚说不出话来。
“爱新觉罗氏流血不流泪!他们目标在我不在你,你定可安全回到赫拉阿图,不管多久多难,那怕爱新觉罗只剩你一人,也一定要做成我没完成的事,否则我就是变成鬼也不会认你这个兄弟!”
见舒尔哈齐接了印信,怒尔哈赤心事放下,嘉奖的拍了拍兄弟肩头,直到此刻才惊讶的发现,曾经跟在自已身后的小男孩,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一个足可和自已比肩修硕青年,不觉欣慰一笑。
看着对面脸白如纸的怒尔哈赤,李如松微微冷笑,“怒尔哈赤,此处已经姓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李如松,你这个无信无义的小人!你父李成梁杀我玛父、阿玛,屠我族人亲眷,囚我兄弟为奴,我与你们李家恨比天高!怒尔哈赤早就对天盟过誓,总有一日将你们全家尽斩于马前。”枭雄就是枭雄,处变不乱不惊,几句话就说的李如松变了面皮。
“如今你即然送上门,就先拿你开刀祭天!”此刻的怒尔哈赤,心中再无牵挂,举起金刀虚指对方,傲然道:“无信小儿,可敢与我一战?”
李如松怒极反笑,这种贱皮子就得打到服气才成。一抖手中长枪,策马出来对着怒尔哈赤分心就刺。怒尔哈赤举刀相迎,二人马打盘旋战在一处。
这两位掐起来了?这变故让后边的那林孛罗瞠目结舌,自已这主角什么时候变配角了?
怒尔哈赤以十三副铠甲起兵,短短几年就能纵横关外,成为建州女真的首领,这几建州女真风生水起,力压海西女真、黑龙江女真、东海女真三大女真部落,成为女真部落中的领军人物,这发展速度说是坐火箭腾飞也不为过。
取得这样的赫赫战绩固然是怒尔哈赤兄弟英勇善战,但是还有一个地球人都知道的一个原因,怒尔哈赤的辉煌战绩后边一直站着一个人!
没有李成梁就没有怒尔哈赤,这几乎是所有女真人的共识。
对于李家军,那林勃罗是一点好感也没有,但相比于李成梁,怒尔哈赤更是海西女真的心腹大患。到底要怎么办,那林孛罗拿不定主意,习惯性的就想找朱常络商量,可是这时候那林孛罗才发现朱常络不见了!
一阵风声飒然,自远一道青影一道黑影几乎是脚前脚后而来。青影肩头扛着一个人,刚刚住下身形,那黑影一道寒光爆起,有如流星冲月一般刺了过去,口中急喝道:“放下我兄弟!”
那青影哈哈一笑,手中现出一枝毛羽凋零的羽扇,轻轻一挥,便将那道寒光荡了开去。二人这一喝一笑,惊动了在场所有人,怒尔哈赤看到那个青影时,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脱口欢呼道:“程先生!”
青影正是程先生,一反平常附庸风雅的穷酸样,此刻的程先生两眼精华煜煜,手执残破羽扇,身上黑一块碎一块颇为狼狈,可这一刻萧疏轩举,渊停岳峙,一派武林宗师风范。
李青青身后一个人在看到程先生出现时,半闭半睁似在打瞌睡的眼忽然睁开,脸上惊愕的表情一闪即没。
程先生身法快的出奇,身形诡异的闪动几下,已将怒尔哈赤扯出战圈,李如松吃了一惊,住枪静观其变。
可是等这个程先生放下扛在肩头的那个少年之后,除了怒尔哈赤和那林孛罗大吃一惊外,还有一个人也是大吃一惊,这个人就是李如松!那个少年正是自已新科乘龙快婿朱常洛!
紧跟着程先生出现的黑影是叶赫,为了救朱常洛,叶赫一直跟到现在。奈何程先生功力太高,自已全力追赶,也只是个不远不近的局面。叶赫越追越是心惊,想起师父以前教训自已的话,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叶赫能被冲虚真人称为几百年来天姿第一人不是白给的,程先生和他这一路追逐下来,外面看着他是稳占上风,可这心里的一份震惊只有他自个知道,居然好几次差点就被拦下来了,这让自负的程先生难免有些气沮。
掳走朱常说明程先生是一个目光放得比较远想的比较多的人。叶赫部本来让建州部吃得死死的,可是煮熟的鸭子愣是长了着翅膀飞走了。程先生认为这不科学。
事情的变化就是从烧营、闯营、守城开始的,而这些事情的背后都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朱常络!
早在赫济格城下,见识了神火天降的威力后,程先生已经开始预见了怒尔哈赤这次出征必定大败的结局,不但大势已去,能不能全身回家都是个问题,所以程先生理解当然把主意打到朱常洛的身上。
以朱常洛为质,逼退叶赫大军,保着怒尔哈赤率领残部回归赫图阿拉城,自已的使命就算完成,退一万步来讲,只要保得怒尔哈赤的性命,自已就算对那人有了交待。
否则……想起那人的种种手段,程先生不寒而栗。
刺目的剑光有如划破长空的闪电,森森剑气砭骨寒肌,面对叶赫神来一剑,程先生叹了口气,随手将朱常洛抛向怒尔哈齐,喝道:“汗王,将刀架在这小子脖子上,旁人若有异动,他们要是愿意看这小子死,那大家就一块上路吧!”
第43章 绝境
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滋味可是真不好受,更何况架刀的这个人是一代枭雄怒尔哈赤。
现在的怒尔哈赤也就刚刚三十多岁,身躯挺拔魁梧,举止霸气彪悍,看到他不知为什么朱常洛想起那个风情万种的九夫人,不知道自已对李成梁的一再点醒,那老头醒悟过来没有。
就在怒尔哈赤盘算该怎么好好的利用程先生送来的这一份大礼的时候,一柄长剑寒光吞吐如雪,闪电般直奔怒尔哈赤咽喉疾刺而去。
“谁敢伤我大哥!”一旁的舒尔哈齐暴喝一声,刀光起如匹练,带起一路风声,挥刀斫向叶赫丹田,攻敌之必救,解围不二之良方。
叶赫哼了一声,剑光回转,二人刀剑相交,切金断玉般响了一声。舒尔哈齐哈哈一笑,刀光闪闪有如落英缤纷,将叶赫围在当中。
兵经有云剑走轻灵,刀凝厚重。刀法讲究大开大阖,以势大力沉为上。可是这一套刀法在赫尔哈齐手里用出来,活生生换了个模样,面对叶赫一剑快似一剑的猛攻,舒尔哈齐一沾就走,一柄弯刀使得比叶赫剑招还花。
叶赫脸色一沉,原本凶狠快捷的剑招忽然凝滞,剑尖之上如缚重物,东一指西一划,瞬间场中风雷之声大作,到最后剑尖光华吞吐伸缩,居然生出三寸多长的剑茫!
赫尔哈齐知道自已不是叶赫对手,本来打的就是拖延时间的主意,可叶赫太极剑意一出,自已这套落雪刀已失其效。感受到周身滚滚而来的压力,舒尔哈齐神色肃穆,生死关头不敢再有半分留手,片刻间已经交手百招有余,二人刀剑铮鸣,火花四溅。
“我当是那里来的少年英豪如此惊才绝艳,原来是他的嫡传弟子,这太极剑硬生生用这成这样……这一味狠辣凌厉,失了剑意,让老杂毛看到了只怕会气个半死。”早在看到剑茫时,程先生两眼生光喃喃自语,此刻的他那里还有半分平时的猥琐模样。
“老酸货,这么多年不见,没想到眼光这般毒辣一如从前!”语不惊人死不休,一句老酸货听在程先生耳中有如雷震。
程先生狠狠的瞪大了眼,巡睃全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老东西怎么也在这里?有他在,今天这事就难办了……
“这女真小子的刀法得了你的真传,这十几年没见,你和老杂毛都得了好弟子,就是我到现在还是后继无人,这该死的老天爷真的没长眼……”感叹中的落寞之意极是明显。
一道一魔一夫子,武林巅峰只三人,武林中人对这三人称得上高山仰止,可现在三人中除了冲虚真人在龙虎山清修,等闲不履尘世外,魔师和老夫子二人却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绝迹江湖,没想到竟然在此时此地同时出现,镜无梨和程先生都是意料不及。
梨老从李如松身后缓步而出,依旧是灰衣布袍,一幅邻家老农模样,可是谁知道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老人竟然是横行天下几十年的一代魔师镜无梨。
“程夫子老友,几十年前承你的情,老朽几乎一命呜呼,都说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你的恩惠也该了结一下了。”
程先生脸色变幻不定,习惯性的伸手摸胡子,却摸了个空,原来早被火烧光了。
“镜无梨,二十年前山人就不惧你的伽罗指,二十年后你已老朽不堪,尚有何能为?要算账?有种就跟我来!”
说完一声冷笑伴着一道烟雾,呛得众人连连咳嗽。烟雾中传来哈哈大笑“程夫子,几十年了你还是这么不争气,惯会偷袭弄巧,今日看你往那里跑!”等浓烟散去,声犹在耳人已不见。
梨老和程先生的出现离去,对于在场众人来说只是个小插曲,大多数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此刻在场中打斗中的叶赫和舒尔哈齐身上。
舒尔哈齐刀法使开,大开大阖,刀势之猛似可开山劈石;叶赫剑凝清光,一剑三花,三剑不分先后同出同归,连刺膻中、丹田、气海三处大穴。
赫尔哈齐脸色一变,不等招式用老,弯刀凌空划弧,刀风呼啸直取首级。叶赫太极剑意使出,圆圆圈圈连绵不绝,顿时那一天刀花尽数引入剑圈,绞得几绞,化成一天碎影纷落如雪
一边观战的李青青关心则乱,一个高跳了出来,指着舒尔哈齐叫道:“死小黑,臭小黑,你要是敢伤了他一星半点,这辈子我也不会理你!”
舒尔哈齐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眼底余光扫到李青青一脸情急,心中冰凉一片,原来……李青青心中的人竟然是这个小子!舒尔哈齐气苦已极,醋火中烧,手上攻势非但不停,越发急了几分,一幅要拚命的架式。
李青青愿得其反,没能阻止这个死小黑,让大小姐的面子在众人面前成了笑话,顿时又羞又恼,掐腰站在场边,一口一个臭小黑,死小黑的跳脚大骂,引得旁观军兵纷纷侧目……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家闺秀?深闺弱质?女真一族的女子就够彪悍的了,可比起这位大小姐泼辣,逊色不是一两分哪……
李如松老脸丢尽,气得脸色发白,连声喝斥,李青青这才稍加收敛。可是每当叶赫一剑刺出,李青青必定拍手叫好打气,轮到舒尔哈齐时,便是嘘声一片。
有这个活宝在,激得舒尔哈齐心浮气燥,本来就不是叶赫对手,这百来招全凭他为人机智,连换几套刀法才撑到现在,这一心浮气燥,刀光虽厉却是破绽百出,很快的左支右绌已露败相。
叶赫太极剑意施展出来,渐达人剑合一之境,对于场外一切杂音不闻不问。若是李青青知道自已一番回护关切尽成了俏媚眼做给瞎子看,李大小姐不知做何感想。
眼瞅兄弟不敌,怒尔哈赤也不慌张。一刀架在朱常络脖子,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扫视全场。叶赫部从那林孛罗起到手下众军,无一人脸上不露出紧张之色。眼神扫到李如松的时候,怒尔哈赤心中一动,他看到李如松那紧握剑柄的左手正在微微抖动……
这个少年居然能够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与紧张,怒尔哈赤越发确定自已先前预感没有错,这个现在自已掌握中的小孩身份来历绝非寻常,在眼下,这就是自已最后的王牌!
“那林孛罗,若想让这少年活命,便自已束手就缚,咱们一个换一个,如何?”
那林勃罗不是傻子,怒尔哈赫打的什么算盘他心里明白,这是摆明了要让自已去送死,但朱常络对叶赫一族有大恩又怎能见死不救,一时间陷入两难之地。
他身后的叶赫军兵不干了,指着怒尔哈赤大骂,“怒尔哈赤狗贼,快些放开萨满真神转世真身,否则惹得上天震怒,你们建州女真全家死绝,亡族灭种就在眼前!”
真神转世说法怒尔哈赤信不信没人知道,可是建州这帮残军是真信了,一时间哄声四起,议论纷纷。
怒尔哈赤嘿嘿一声冷笑,金刀往前一送,刀锋登时入肉一寸,鲜血沿着刀锋滴下,“就算这小子真是萨满真神转世,今天本汗也要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林孛罗,你若贪生怕死,便不用来了!”
那林孛罗丢下手中长刀,被怒尔哈赤言语所激,心中义气冲脑大踏步走向前来。“你放开他,那林孛罗随你处置!”
从被胁持到现在一言不发,朱常洛一直冷眼旁观情势发展。可等看到那林孛罗丢刀上前时,心里第一次焦急起来。那林孛罗若不过来,自已还有三分生机,若是过来了,自已非但不能解脱,还得搭上一个人。
再次想那林孛罗那个堵城门的高级主意,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对友。
看来只得自救了,朱常洛装做一脸恐慌的样子,一只手已经悄悄伸入怀中。
看到站在自已面前对自已怒目而视的那林孛罗,怒尔哈赤哈哈大笑,忽然出脚如风,将那林勃罗一脚踢翻在地!
旁边李如松眉头早就拧成一团,怒尔哈赤的奸计他识得清清楚楚,自忖这招用到他的身上,这要如何是好?一时间彷徨无计,不敢轻举枉动。
“那林孛罗,今天本汗就先以你的人头、鲜血祭奉一下我建州儿郎的在天英灵!”金刀劈落如风,叶赫军兵齐声大哗,有些军兵转过了头,不忍看自家贝勒血溅五步的惨状。
叶赫长啸一声,身剑合一有如一道流光般向着怒尔哈赤疾射过来!
原来就在刚才,叶赫一剑将舒尔哈齐手中弯刀直飞上天,剑茫扫过肩头舒尔哈齐血花四溅,倒在地上。叶赫心急兄长安危,没有理会舒尔哈齐,剑势一去千里,直奔怒尔哈赤而去。
此时全场军兵鸦雀无声,怒尔哈赤刀劈那林孛罗,叶赫赶来相救,这几件事兔起鹘落,快的无法形容。可就在这时,场中发生了一件事让这本来就紧张之极的局面又发生极大的变化!
一声惨叫自怒尔哈赫发出的,金刀在离那林孛罗头顶三寸时停住,不可置信的回转身,一脸煞白的朱常洛拿着一柄鲜血淋漓的短剑站在他的身后。
怒尔哈赤双目尽赤,野兽般咆哮一声,左手势出如电,一把掐着朱常洛的脖子将他高高提了起来,右手金刀劈风,再度向那林孛罗狠狠砍了下来,众人一片惊叫!
幸亏有朱常洛这一刺,怒尔哈赫的刀虽快却不快过叶赫的剑,一剑将金刀磕飞,那林孛罗间不容发之际总算平安无事。
怒尔哈赫背心血如泉涌,朱常络的偷袭使他受创极重。可这一剑也激发了怒尔哈赤的狠厉性子,狠狠的瞪着朱常络,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嗬嗬之声。脖子上传来的力量大的难以想象,强烈的窒息感让他异常难受,整个人好象沉到了无尽的水底,沉重的压力使得他眼胀耳鸣,朱常洛拚了命挣扎,手中短剑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朱常洛扭曲着的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嘶哑着嗓子,“你杀了我……也离不开这里,建州女真气数已尽,你的雄图大业注定就是一场梦!”
“闭嘴!我爱新觉罗氏天命在身,早晚会杀光你们这些猪狗一样的东西,统一女真,定鼎中原!”近乎疯狂的怒尔哈赤咬牙切齿,“不论是谁阻止我的脚步,他的下场都是死!”
一个死字出口,怒尔哈赤眼神变得疯狂而冰冷,随着手指用力,朱常洛眼前阵阵发黑,挣扎越来越无力,巨大的窒息感使他身上力量一滴滴的逝去…
第44章 归去
此时天色渐晚,新月初上,群星璀璨,建州大营前所有人都已屏住了呼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小的身影已经牵动了所有人的心。
眼看朱常洛即将死在自已面前,叶赫脑中一片空白,厉声大吼道:“怒尔哈赤,你若伤他一丝半点,叶赫对天上萨满真神盟誓,必杀光你全部族人相报!”
寒月下叶赫玄衣如墨,朔风撩动黑发,手举寒光如电,恍如杀神临世。诅咒之声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就算建州军兵个个杀人如麻桀骜不驯,此刻无不心生寒意。没有人敢置疑叶赫的话,一些胆小的甚至都已经打开了哆嗦。
怒尔哈赤眼角跳了几跳,眼神狠毒的望了叶赫一眼,狞笑一声,“爱新觉罗子孙,从不受人威胁!你越不想让他死,我偏要让他死在你面前……哈哈哈……”说毕手指加力,朱常洛双腿无力蹬了几下,脸色由白转青,生死只在顷刻。
“我杀了你!”叶赫心胆俱裂,势如疯虎般对着怒尔哈赤疾刺而去。怒尔哈赤哈哈狂笑,不躲不避,竟似打了同归于尽的主意。
“你要伤我兄长就先杀了我!”倒在地上的舒尔哈齐大吼一声,挣扎起来提刀向着叶赫背后劈去。
死亡的感觉对别人这辈子或许只有一次,可是对于朱常洛来说这种感觉并不陌生,算上宫中中毒那一次这算是第二次了吧……朱常洛迷离之际突然想起来,上次也是在这濒死之时,叶赫将自已救了出去,看着离自已越来越近的叶赫,朱常洛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次……恐怕是不行了吧……
借如生死别,安得长苦悲!
“朱小七,打起精神来,有我在,你死不了!”感受到身后飒然袭来的刀风,叶赫丝毫不加理会,只盼这一剑能够救下朱常洛,自身安危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在场诸人都是久经战场,机警灵变之人,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朱常洛命悬一线,怒尔哈赤浑身浴血,叶赫奋不顾身,舒尔哈齐暴起偷袭,到底谁能杀得了谁?
在场大军济济万人,现场却静的针落可闻……这个注定的两败俱伤之局,众人能做的似乎只有静静地等待结果。
就在这时,一道青影诡然出现,间不容发之际伸手在即将刺入怒尔哈赤的剑上一抹,叶赫只觉得一股大力沛然而来,一击必中的一剑顿时落空,没等他反应过来,舒尔哈齐的刀已经来了。
一剑失手,叶赫知道自已完了,就凭身后金刃劈风之声猛烈迅急,这一刀必死无疑!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随着李如松一声惊怒大叫:“青青……你要干什么?”
正要得手的舒尔哈齐眼前一花,李青青化成一道红影已经扑到了眼前,这一惊吓得舒尔哈齐魂飞魄散,这一刀要是劈实,这一抹鲜红肯定一刀两断,可是舒尔哈齐怎么肯!
刀势已老无法变招,舒尔哈齐一咬牙,左手发力猛的击向自已右手,喀嚓一声,握刀的右手顿时断为两截,刀锋斜着划过李青青身子后直飞上天,李青青软软倒在地上,鲜血瞬间涌出!
舒尔哈齐右臂折断,痛得一头大汗脸如金纸,可却不管不顾,一把将李青青抱起,仓徨大喊:“青青,你怎么样?不要吓我,我……我怎能伤了你……”
奇变接二连三发生,每一件都是惊心动魄,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的建州和李家两边军兵轰然惊叫,双方各自抢出人来救治。舒尔哈齐一脸涕泪四流,抱着李青青死活不撒手。
第一个奔过来的李如松一柄银枪都指到他的头上了,枪尖几度提起又放下,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扎下去!
此时一道灰影如电出现,众人眼前一花,李青青已经脱了舒尔哈齐的怀抱,梨老出手迅捷如风,挥手连点李青青伤口几处大穴,又取出一只玉瓶,倒出丹药给她连服三粒,这才交给军医包扎。看着李青青失血过多变得惨白如纸的脸,梨老情不自禁叹了一口气:“冤孽!你这是何苦呢丫头……”
虽然被李青青所救,叶赫的心底却是一片冰凉,自已一剑失手,已经失去良机,朱常络必死无疑。
可是那青影一掌退剑之后,竟然丝毫不停,变掌为指,点在怒尔哈赤紧扼在朱常络咽喉上的那只手上,怒尔哈齐顿觉手腕酸麻无力,软软垂了下去,怒尔哈赤惊怒交迸,喝道:“程先生,你疯了么……”
一句话没说完,一阵头晕眼花,他受伤失血过多,全仗着一口气撑着,这一惊怒交迸,精神耗尽,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朱常洛滚在地上,火辣辣的喉咙一阵剧烈猛咳之后,这口气总算顺了过来。
“朱小七,你有没有事?”叶赫又惊又喜。大难不死的朱常洛只觉得脖子几乎被掐断,嘶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一句话没有说完,朱常洛再度已被程先生提了起来,叶赫失色!
舒尔哈齐从头到尾一双眼没有离开李青青一瞬,直到李青青苍白的脸色浮上一丝血色,这才松了一口气,此刻断臂之痛发作起来,额头的汗珠滚滚滴下,却紧咬牙关,并不出声求救。
梨老看得不忍,伸指连点他肩井、小海、会贞三穴,舒尔哈齐痛疼立减,吐出一口气,感激的看了梨老一眼,“多谢前辈援手,青青……她有没有事?”
“幸亏你变招及时,外伤虽重却没有伤到内腑,将养一段时间就会没事,倒是你,这条胳膊以后只怕不能再用刀了……”
听到李青青没事,舒尔哈齐脸上阳光灿烂,对自已用不用刀的事混不在意,深深看了李青青一眼,狠狠心挪开眼光向哥哥奔来。
怒尔哈赤失血过多,当时就昏了过去,军医围上前用了伤药包扎起来。朱常络这一剑从后心而入,幸亏怒尔哈赤身上甲胄挡了一下,饶是这样,怒尔哈赤也伤的极重。
建州部残余军兵到此刻彻底慌了神,两大首领都已身受重伤,眼前唯一没有伤的就是手执朱常络的程先生了,一时间万道目光全都聚在了程先生身上。
程先生手放在朱常洛肩上,踏前一步,朗声道:“李将军,那林孛罗贝勒,这一战我们建州大败亏输,心服口服!山人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想要这位小兄弟活命,便放我们带领残部回去;若是不放,山人即刻便杀了他,大家同归于尽!是杀是放还是玉石俱焚,大家给个痛快话吧!”
一听程先生这么说,那林孛罗倒有些犹豫,现在这个时候真的是一举铲除建州女真的绝世良机,那林孛罗坚信,过了今天,只怕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将怒尔哈齐兄弟一网打尽!
李如松看看伤重的女儿,恼怒道:“怒尔哈赤你们带走,这个伤了我女儿的黑奴把命给我留下吧!”对于李如松这个要求,程先生黯然不语。建州部军兵一阵骚动,生怕程先生不答应,惹怒了这位李家杀星,再想走就难了。
“程先生,只管带兄长和众兄弟们回去。舒尔哈齐身为爱新觉罗子孙,所做所为有愧祖宗,本来就没脸活在这世上。”
静静躺在行军床上的李青青动了一动,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李如松见女儿醒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半,只听李青青用微弱的口气道:“父亲,放小黑走……”舒尔哈齐痴痴的看着李青青,两行眼泪汨汨而下。
李如松长叹一声,现在他和梨老的想法一样,这都是些什么纠缠不清的怨孽啊……一挥手,“罢了,放下朱……小兄弟,你们去吧!”
程先生和建州军兵大喜,有一些士兵竟然吹呼起来,只是声音寥落,在这紧张的气氛中显得有些可笑。
即然李如松都这样说了,那林孛罗看了一眼兄弟,心中也有了决定。明知道自已日后肯定会为这个决定后悔一辈子,也会给自已海西女真留下一个永远去不掉的心腹大患,可是今天他也只能这么做,手一挥,叶赫军兵刀剑归鞘。
程先生大喜,事情发现到现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轻轻放下朱常洛,歉声道:“小兄弟,今天种种对不住啦。”朱常洛冷然一笑,转头凝视着程先生,“先生是汉人还是女真人?”
“山人祖籍襄阳隆中,正尔八经的汉人。”程先生被他问得一愣。
“既然如此,先生为何助纣为虐,要帮怒尔哈赤这种虎狼之人为非作歹?先生忍看女真铁骑践踏天下,生灵涂炭?在下不才,也知隆中是诸葛武候故居,先生神仙中人、心怀天下,为何不肯为汉室江山造福?在下不解,先生可否教我?”
声音嘶哑难听,朱常洛每说一字,喉头如火烧般难受,可是这些话如鲠在喉,不说不快。
今天就是灭掉怒尔哈赫这个万世之祸首的最好机会,没想到变故一个接一个,直到最后又因自已让这个祸害逃出生天,朱常洛很不甘心。
话不多,胜在句句诛心,把个程先生说的一张脸血似一样的红,钳嘴结舌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梨老飘然上前,叹了口气道:“罢了,朱小兄弟,放他走吧,人各有志,他……他也是有难言苦衷。”
“先生一路好走,今日恩惠在下谨记于心,用不了多久必会连本带利的讨回来!”程先生愕然望着那个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心头一片沉重。
程先生面色灰败,对着梨老一拱手,“镜无梨,今日你不计恩怨,程夫子领情啦,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下次见面,欠你的必定奉还。”
梨老哼一声,负手向天,“不必谢我,若不是看那人面上,我怎么肯放你过关,只这一次,就当我还了那个人情,以后见面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程先生苦笑一声,举手一挥,建州军兵纷纷上马护着重伤昏迷的怒尔哈赤离去,舒尔哈齐骑在马上,边走边回头。程先生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头,二人随着大军渐行渐远。
朱常洛望着叶赫,叶赫望着朱常洛,这一场劫后余生,几番生死,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二人的友情经过此次考验,已成生死之交,那怕为对方付出性命,也不会皱下眉头。
朱常洛现在更关心的是另一个人,这个人就是他没过门的媳妇,李青青。
第45章 三星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寒夜凛洌,星罗斗列,朱常洛站在李青青养伤的大帐外仰头观天,见天上三星红光煜煜,忽然就想起叶向高教自已诗经里的那一篇三星在户的文章。
据小叶讲,这“三星在户”讲的是恋人相遇,情定终身的吉兆,百年难遇。可这吉兆今天偏偏让自已看见了……想着想着,朱常洛忽然苦笑起来。
想想身裹绷带一身血痕的李青青,想想冷雕雪塑一样的叶赫,再想想那一走一回头的舒尔哈齐,朱常洛长叹一声,这那是什么吉兆,这分明是一盆狗血啊……
看到朱常洛撩帐进来,李如松尴尬的要死,任是谁自已家姑娘在万军面前当着自已名义上的老公去舍身救情人,这事也是好说不好听,得亏李青青和朱常络婚事没有公开,要不这结局真不知怎么收拾干净了。
面对一脸尴尬的李如松,朱常洛淡然一笑,“李将军,能否让我和令媛说几句话。”什么话也说不出的李如松叹了口气,走时用警告的目光瞄了李青青一眼,对此李青青视而不见。
李青青虽然没有伤及脏腑,可是这一刀着实劈的不轻,躺在行军床上的她脸色苍白,可是精神不减,对着向自已走过来的朱常洛横眉立目。
“我没有什么话好说,姓朱的,我的心里没有你,你不要痴心妄想,我决不会嫁给你的!”没等朱常络开口,李青青就连珠炮般的爆发了,声音虽弱,气势挺足。
朱常洛忽然觉得手非常痒,这个女孩子真的被人惯坏了。“李青青,你我婚事已经定下,你有本事去说服你爷爷更改过来,我佩服你!如果不能,我劝你还是安生些的好。”
李青青气得两眼冒火,这个可恶小孩年纪不大,说话委实太刻薄了!无从反驳的李青青气急败坏,狠狠咬住了唇,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
“李青青,这次来有几句真心话对你说,你听完自已判断,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勉强你!”从上辈子算起到这辈子,朱常洛就见不得女人哭,赶紧说正事。
李青青眼泪汪汪,边抽泣边道:“任你花言巧语,我也不会嫁你!”
“李青青,我的身份你知道,你爷爷将你许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也明白,咱们俩的婚事,说白了就是一桩交易。”对这样一根筋的姑娘,朱常洛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我需要你们李家的力量助我上位,同样的上位后的我回报给你们李家自然也是丰厚无比。咱俩的婚事就是联接这个利益的纽带。”此刻的朱常洛在李青青眼里没有半点少年的青涩,眼中闪动俱是狡黠的光茫。
“你不想嫁我,我绝不强求,可是眼前你想退亲是不可能的!给我三年的时间……”朱常洛猛然站起身来,凝视李青青双眼,“三年后你若还是不改初衷,由我出面向你爷爷说项退亲,咱们男婚女嫁,谁也不碍着谁,你看怎么样?”
几句话将两人的婚姻本质一捅到底,**裸的丝毫不加掩饰。可要不要说的这么直白?人家是女孩子,说委婉点能死么?李青青抽泣之声顿止,一双大眼狠狠的盯着朱常洛。
对于叶赫李青青已经有点心灰意冷,这几天虽然来看过自已好几次,除了看出对自已十分歉疚外,再没有其他一星半点的别的情意。到了这个时候,李青青终于领悟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情之一字,果然强求不得。
“你说话算数?”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堂堂皇长子还会说谎骗你一个小姑娘不成?”
看着他一脸的小孩模样,言语老道成熟,自已明明比他大的不少,在他嘴里倒成了小姑娘,李青青忍不住噗的一下笑出声来,“好,就依你!三年后你若反悔,就算进了宫我也会闹得你昼夜不安!
就这一句话大小姐刁蛮任性的本色毕露,朱常洛叹了口气,河东狮远胜白额虎,谁娶回家才叫上辈子烧了高香了,你怕反悔,我还怕反胃呢。什么话都再懒得说,潇洒的一挥手扬长而去。
看着朱常洛出帐背影,李青青心头忽然一阵迷惘。自已一见倾心的叶赫,如同天上骄阳一般可望而不可及,从小认识且对自已一往情深的舒尔哈齐,在她心中就是个机灵讨喜的猴子,可这个可恶的家伙,居然……居然全然不将自已放在眼里?
不知为什么,李青青心头一阵茫然不愤,心里好象多了点什么,又好象少了点什么……
中年心事浓如酒,少女情怀总是诗。这句话应在此时李如松父女二人身上再恰当不过,经朱常络一番调停,原来七翻八犟的李青青居然默认了婚事,这让为此事一直头大如斗的李如松如释重负,对于这个乘龙快婿越发另眼相看,感叹自已老爹的眼光果然不是盖的,李如松如是想……
李青青的事搞定了,朱常洛放下一块心里石头。至于李青青是喜欢叶赫也好,还是舒尔哈齐也好,只要眼前不添乱就行,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对于感情这件事,朱常洛一贯信奉的是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自万历十五年开始一直到万历十六年正月为止,赫格济格城之围终于以叶赫部胜利而告终。怒尔哈赤虽然逃了性命,可是身受重伤不说,几万精兵更是凋零残破,建州女真元气大伤,短期之内,已经成不了什么气候。而叶赫部虽然胜利,可也是损失惨重。几个月的围困,原本强盛一时的叶赫部实力大减,比建州部强不到那里去。
这一点正是朱常洛乐观其成的最好效果,他希望叶赫和建州两部谁也别倒下,只有他们存在,眼前的平衡局面对于岌岌可危大明江山来讲是最好的结果。攘内必须安外,外头安静了,朱常洛才可以放手一搏,实现自已的抱负。
做为这次大战中首位功臣朱常洛,在叶赫一族内的声望一时无两。直至几十年后,那位河畔大草原上,还有人在流传这位萨满真神转世的传说,这意外的收获倒是让朱常洛始料不及。
在朱常洛调停下,李如松和叶赫部订下攻守同盟,那林孛罗承诺今后叶赫部决不踏进大明一寸土地,李如松也承诺不会对叶赫部轻易用兵。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朱常洛趁机提议双方在边境地区开立市区,两边居民可以在市区以物易物,各自交换自已必须的物品。不得不说,朱常洛的这一个提议大大缓解了两族双方的根本矛盾。
女真一族除了骑射放牧之外别无所长,可是过日子用的东西多了去了,总不能全都指着牛羊过吧,如今有这么一个地方,可以用畜牧品换回自已所需的东西,当然是一件大好事。
李如松也很高兴,开市就意味着可以赚钱,这个世道有钱就好办事。所以办成这件事的朱常洛相当的得意:懂历史,就是牛!
虽然两方大佬李成梁和清佳怒都没有出现,但李如松身为李家长子更是辽东总兵,那林孛罗身为叶赫部少主,这个盟约签的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二方订盟之后,就在这建州大营内杀牛宰羊尽情狂欢畅饮。
是夜,朱常洛拉着叶赫漫步草原,寒冬的星空澄清如镜,星光璀璨。凝视夜空久久,“叶赫,我是大明当今万历皇上长子朱常洛,腊八当日永和宫,你见到的那个中毒女子就是我的母妃恭妃。”
早知道他的身份不会寻常,但是叶赫并没有十分惊诧。他少时便随师父长于深山,皇长子什么的他并不看重,他记得朱常洛那天晚上和他说的话,无论他变成谁,他就是自已认识的朱小七。
现在叶赫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中的毒是谁下的?为什么你的父皇不管你?”
“我母妃身份微贱,偏偏我又是皇长子,挡了别人道,自然得千方计的将我踢开才好。至于父皇……”摇头自嘲的朱常洛,神情落寞又悲伤。
想起阿玛清佳怒身边的侍妾也是不少,庶生兄弟也很多,彼此之间争执不断,可是那最多不过是意气之争,还真没一个象朱常洛有这般遭遇。
“你放心,我明天就去和父汗兄长辞行,带你去龙虎山,先找我师父让他为你解毒。我师父学究天人,你这怪毒肯定难不倒他!”
“朱小七,我答应保护你十年,以后你少一根头发都包在我身上!”
朱常洛一肚子愁思硬生生被叶赫逗笑了,“好,北疆事情也完了,咱们杀回宫去,来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好不好?”
寒夜寂静空旷,二人爽朗大笑远远的传来了开去,给这寂寥静谧的寒冷夜空添来一丝暖意。
京城乾清宫,万历朱翊钧看着总管太监黄锦呈上来的二道密奏沉吟不语。折子是李成梁写的,上边对皇长子诸般功绩大加追捧,这让万历皇帝对一向视功如命的李成梁刮目相看,他可不知道此刻自已已经和李成梁成了儿女亲家。
另外一份密奏是海西女真清佳怒的降书顺表,表上言辞恭敬,言明受皇长子不世大恩,叶赫部感其恩泽,从此愿意年年来贡,岁岁来朝。并在表中说,愿将自已次子那林济罗为质子,陪在皇长子身边,以示诚心云云……
站起身来走到宫门前凝望着宫院中一颗白玉兰树,不知何时树梢一点竟然有了一抹鹅黄,朱翊钧沉默良久,心潮起伏脸色颇不平静。
一边上的黄锦斜着眼瞥了一眼打开的那道密折,映入眼帘的皇长子三个字刺目惊心,忙不迭的将眼光收回,一颗心砰砰乱跳。
“陛下,这折子您看……”
“发到内阁吧,这种好事让众臣议一议,看一看,朕也想看他们都要说什么!”
“……奴婢遵旨。”黄锦不敢怠慢,捧着折子一溜小跑往内阁去了。
黄锦走后,万历皇帝终于一声朗笑,“好小子,你走的路果然让朕刮目相看,好,好,好!你到底能走到那一步,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