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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辰雨星痕     大明小皇帝txt下载     大明小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21章 蠢货

    哱拜手里捏着一本簿子,脸上神色复杂变幻。

    哱承恩垂手在一旁站着,脸色阴戾,眼角斜挑,一言不发。

    从哱承恩和许国的描述中,哱拜几乎可以认定干掉了自已一千苍头军还有一员大将的祸首,很有可能就是出自于这个小王爷的手笔。

    据事后自已派去检查的人回来后的述说,现场之惨令人发指,大多数被炸得断肢四飞的不算,根椐不多的一些囫囵尸体,勘察得出的结论是死于刀切,伤口平滑且一刀致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军士所为。

    苍头军被灭于三天前,而朱常洛三天后来到了宁夏城,时间地点如此巧合,若不是他还会是谁?

    初时的盛怒已经过去,现在的哱拜想得更多是将来怎么办。

    片刻的犹豫后,哱拜终于将那个簿子交给了哱承恩手上,嘱咐道:“按计划行事,看看那位小王爷的反应再说。”

    哱承恩的嘴张了几张,却在哱拜凌厉目光中到底没敢再说什么,应了声是转过身就出去了。

    在他走后,哱拜叹了口气,由衷感叹自已的这个儿子是越来越难驾驭了……

    知子莫若父,儿子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他心里很清楚,对于哱承恩的野心和**,哱拜不是没有想法,可是在他看来,现在远远不到时候,哱拜从蒙古叛到明朝时就已经明白了一个道理,急于求成的后果有可能会断送一切。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但是胜负难料,因为他输不起,所以哱拜不敢赌。

    所以他决定还是先试探一下,结果似乎没有让他失望。

    哱承恩没有来,哱云来了。

    听到哱云带来的消息后,哱拜二话没说,抓起长刀就来到自家园子中,手拿白绢开始静静擦拭长刀。

    神情专注热烈,好象在他手下的不是刀,而是他最喜欢的女人的身体。

    你也可以认为他只是单纯的在拭刀,也可以认为他是在为顷刻后杀人做准备。

    哱拜每有大事难以决绝的时候,就会这样一个人陷入沉思。

    在哱云看来,此时的哱拜神色复杂又迷茫。

    哱云一脸的恭敬谦和的站在他的身后。身为义子,哱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特殊的身份,明白自已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几缕视线落在哱拜手中那柄雪亮冰寒的长刀上,也不知饮过了多少人的颈血,刀锋处都有了一抹淡淡的血影。

    哱云很认真的瞄了一眼那把刀,那刀喝过很多人的血,包括自已亲生父母的血。

    哱云眼底有恨,心里的血灼热如烧。

    以他对哱拜的了解,这个人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失手,如今那个小王爷没进城先来了他一员大将,折了他一千苍头军,看来就是个扎手的硬茬,这两人碰在一起,谁会压得过谁呢?

    哱云忽然觉得很有趣,隐隐约约的还有点兴奋。

    视线不落痕迹的移过长刀,落到园中一片生机勃勃的新绿盎然上,突然发现中院中一棵树枝上有一个嫩黄的蓓蕾迎风努力摆动,而它的同伴们却大多趴在树叶底下蛰伏不动。

    脱却兰衣换紫衣,恰似杨柳遇春意。

    这么早想出头,是想占东风第一枝么?

    哱云默默的注视着它,轻轻叹了口气……不到你开的季节,急又有什么用呢。

    党馨一脸复杂的站在自已‘家’中的书房内。

    熟悉的环境和地点,没有让他一颗心平静下来,反倒添上了几分忐忑不安。

    一个脸色冷得象冰一样的虎贲卫端来一碗茶,砰得一声丢在桌上,一幅爱喝不喝,不喝就滚的浓浓气息扑面而来。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别说睿王人影,就连个鸟毛也没见一根。

    初时心中的那点不安与忐忑早就飞到了九宵云外,舔了舔干的裂缝的嘴,原来的志气早就不见,赌气般的伸手拿过那碗早冰冷的茶,仰头一气灌下,党大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抖手将茶碗摔到了地上!

    无巧不成书,就在党大人摔了茶碗的时候,睿王爷正巧出现在了门口。

    凝视了一地的碎瓷,睿王爷笑得如同开了花一样灿烂。

    似乎和没看到一样,朱常洛热情招呼,“有劳党大人久等,小王来迟了,快请坐罢。”

    党馨脸胀得通红,心里那股冲动劲过去,这汗也就随着下来了。

    一咬牙,党馨撩袍跪倒,“下官无状,请王爷处罚罢。”

    朱常洛笑得格外灿烂,“党大人说那里话来,说起来这屋里东西都是您自个的,别说砸了一只小小茶碗,就是把这里全折了,也干小王的事。”

    党馨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只觉得这个小王爷实是自已一生中见过的最难缠的人物之一。

    “党大人来得正好,小王正好有一事要找你。”

    党馨惊讶抬头,却见朱常洛收了笑容换了神色,伸手自案上丢下一本簿子。

    “党大人看看吧,自你万历十七年上任至今,这军饷银子数目可是一年比一年有趣的很,本来以为党大人是咱们大明难得的清廉自守的好官,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为人莫当官,当官当一般,换了你我去,恐比他还贪。”说完啧啧咂了咂嘴,语调阴阳怪气。

    几句话使怒气冲天的党馨如同三九寒天掉进了冰窝子,从内到外都被冰得没了知觉,下意识拿过那个簿子,木木的看了眼那位嘴角噙笑,眼神却如利剑的小王爷,心底苦涩弥漫,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对方来意不善,甚至是早有预谋,而自已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颤抖着手一把拿过簿子,哆嗦着只看了几页便怔在当地,眼睛似要喷火,神情冷崚得足可杀人。

    宁夏这个地方实在没有多大的油水可捞,但是为官一任,若是捞不到银子,就不能去朝中上下打点,若不打点,这辈子就得老死在这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天天吹大风吃沙子,但若想捞银子,除了兵饷这一项外,别无他途。

    几任宁夏巡抚下来,无论那个前来接手都会发现一腚的亏空,既有前任便有后任,大家心中个个雪亮,这账便一任压着一任,彼此心照不宣,瞎子吃汤圆,眼睛看不到但心里有数。

    兵饷一事千头万绪牵连极广,若是真的要察起来,其中枝蔓相连,牵扯之广之乱,只怕是没有几年的光阴,是不可能查得清查得实的。

    片刻的惊惶之后,党馨强迫自已冷静下来,咬牙告诉自已不能乱。

    他不相信这个睿王,小小年纪能有这么大的魄力,敢冒天下大韪揭这个盖子!

    见党馨手拿簿子呆呆出神,一脸的咬牙切齿,朱常洛不愠不火的道:“莫非大人心里想的是法不责众么?”

    “你当我不知道,这里边记得这些猫腻,除了你之外还有上边几任的旧帐么?莫非你以为这几任的旧帐混在一起,拔起了萝卜带起了泥,本王就会如此罢手了不成?”

    忽然冷笑一声,声音切金断玉般的清脆,“党大人,不要太天真了!就凭这本簿子上记得这些,本王不用将你押解上京交由三法司会审,就可以定你的罪,斩你的头,你信是不信呢?”

    这一声冷笑,顿时击垮了党馨心中的最后防线,直愣愣的一双腿瞬间变成了面条。

    心防已溃,瘫倒在地,脸如土色。

    “还有,党大人真以为这些是我自个察出来的么?”

    朱常洛的眼神颇有意味的在那个簿子上转了几圈,脸上神情似笑非笑,语气嘲讪讥讽。

    党馨听在耳中,看到眼中,心里却如雪水淋头登时清醒过来。

    “是他们是不是?哱拜、哱承恩,我就知道是他们父子!”

    朱常洛斜眼看他,半是嘲讽半是好笑。

    “党大人真是有意思,你天天揪着人家小辫子不放,却不知推已度人。谁也不是泥做的土人任由你搓来捏去,你算计人家,人家便会算计你,党大人混迹官海多年,怎能不知道人心胜过毒药这个道理?”

    党馨为人极是强硬,被逼到了极处后居然生出几分狠劲。

    “下官有过错,却远不如哱拜父子坐拥兵权,尾大不掉,必成祸患,王爷拿下官开刀,却不知敢不敢拿哱拜开刀?与哱拜比起,下官所做所为算得了什么?”

    党馨觉得自已此刻很有几分慷慨就义的气度,可在朱常洛眼里却越发觉得此人愚蠢之极,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拖人下水?

    心底不屑,眼中嘲弄之色越发明显。

    “哱拜父子弄权坐大,心有异志,你以为大明朝廷的官全是混饭吃的?只有党大人慧目独照认得出哱家父子的狼子野心么?”

    党馨死死的盯着朱常洛,突兀的一笑:“王爷你知道?”

    语气挑衅,神情傲人。

    朱常洛却和没有看到一样,声音朗朗清脆如金石互撞。

    “哱拜其人,乃是宁夏驻军叛乱首领、蒙古族人,他原是蒙古鞑靼部的一个小酋长,因与部落酋长英台吉有仇,于嘉靖中朝时得罪其部长,父兄皆见杀,遂率领部众投奔宁夏官军,初为把总,后因屡闪作战勇敢,倚军功被提升为巡抚标下把总。后因屡建战功卓勋,渐渐由把总升至守备、游击、参将,并授宁夏卫世袭都指挥使。”

    “奈何其人原本为了逃命和报其父兄之仇而亡命投靠明军,始终心怀异志,居心叵测,所以在宁夏站稳脚根之后,便招降纳叛,吸引地痞恶棍,并在家中豢养号称“苍头军”的武装家丁三千余名。”

    “他的长子哱承恩素有“独形枭啼,性狠戾”之名,在接替父职以后,也是“多畜亡命”,目无上司和法纪,屡做横行不法之事,地方官府避之如虎狼,嗯……,时至如今,就是党大人说的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这句话说得倒是一点错没有。”

    这位小王爷居然对哱拜生平来历如数家珍,说得半点也错,顿时让党馨瞠目结舌,先前的气势登时弱了下来。

    “王爷明见万里,当知此獠已到了必诛之时!下官自上任以来,用尽心机对哱拜一族多方加以节制。”党馨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眼底有希冀之光闪烁:“下官自知有罪,但请王爷念在这一点功劳份上,能否高抬贵手,让下官立功赎罪?”

    朱常洛本来斜靠着椅背面冲左边,听了这话之后轻哂一声,侧过的脸上写满了不屑。

    “你说的节制就是从你上任以来,便对哱拜各种设障打压?你说的节制就是火赤落部联合扯力克兴兵做乱,哱拜上表请求出兵平叛,你因顾忌其军势壮大,便一力阻止,置临洮、河州二地百姓于水火?”

    语气犀利,字字诛心。

    朱常洛霍然站起,一只手指纤长如玉点着党馨:“党大人,让本王说你什么好?你真的……好蠢啊!”

第122章 算计

    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被人指着鼻子骂蠢货,更何况一直自栩不凡刚愎自用的党馨。

    但是对于朱常洛的指责却无言以对,哱拜确实有上疏要去平洮河之乱,而自已确实也就是没有同意,原因有两个,一个出自于公,二是出自于私,说公确实是怕哱拜拥兵自重,难以控制,说私就是怕哱拜一旦再掌兵权,对自已不利,说到底全是私心使然,不过些却不足以为外人道。

    没有利益就没有冲突,二人之争,始在兵饷。

    党馨心虚,汗水如珠滚落,避开朱常洛的眼神,嘴上却不肯服气,呛声道:“王爷心如明镜,无弗不照,当知下官之心,非是我故意阻意阻他出兵,实是上任巡抚梁大人费尽心机以宁夏副总兵之位才使他致仕,如今在我之手,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上位。”

    党馨口中的梁大人正是上任宁夏巡抚,也就是这个糊涂的梁问孟,万历十七年他将要卸任之时,正是他自做聪明想到这个用加官怀柔的办法,给予哱拜一个副总兵的头衔,让他交出兵权,致仕在家。谁知这不仅丝毫没有解决问题,因为其子哱承恩承袭了父职,哱家的势力不仅未受到削弱,反而引起了哱拜的怨恨和警惕。

    朱常洛一脸不屑,“你是个蠢货,而梁问孟是个傻子!”

    “哱拜本来已经心存异志,你既然发现,却不上本表奏朝廷予以警示,却因兵饷与哱拜父子纠缠不清,哱拜吐出的兵饷没进了国库,全进了你党大人的腰包了吧?党大人可知哱拜父子已对你恨之入骨?可知道大乱就在眉睫?你一条贱命微不足道,可连累了这宁夏一城大小三十余万人?”

    朱常洛一声冷笑,眼神锋锐如剑,“党大人,真到了那个时候,你可能还象现在这样振振有辞,铁口钢牙么?”

    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党馨,脸色已经坏到了极点。

    朱常洛的话在脑海转了几圈,一个让他不敢置信的念头,让他眼睛瞬间瞪得老大。

    “王爷的意思……他们敢谋反不成?”

    看着一脸惊讶,眼底写满不可置信的党馨,朱常洛真心觉得此人真的已经无可救药。

    朱常洛静静的看着他,“敢或不敢,已不是你我能说的算了。党大人可拭目以待,今日本王以贪墨军饷之罪将你下狱,你服是不服?”

    党馨闭上了眼旋即睁开,瞅了一眼那个丢在地上的册子,眼底最后一线希望闪动,“王爷说的没错,我确是贪墨了军饷,但那只是为了填补前边几任留下的亏空……”

    朱常洛断然打断他的话道:“先还后贪,其理亦然,拿你下狱,你可觉得冤枉?”

    事到如今已无力回天,绝望的党馨神情黯然,垂头丧气,“……不冤!”

    朱常洛一拍手,门外进来十几年虎贲卫,“将党馨拿到大牢收押,任何人不得探视接近,违令者斩。”

    虎贲卫一声答应,将党馨的乌纱摘下,架起他的胳膊倒拖而行。

    党馨袖子里的奏折掉在地上,不声不响被架出老远,忽然象发了疯一样大喊大叫,“王爷,罪臣死不足惜,但是哱拜奸贼一日不死,宁夏不宁啊王爷……”

    一旁的虎贲卫伸手就要堵他的嘴,朱常洛喝止道:“大可不必,让他喊吧。”

    堂后转过叶赫和孙承宗,叶赫不由奇怪,“不怕惊动哱拜?为什么不堵上他的嘴?”

    “堵上做什么,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着听党大人的叫声呢,现成的一出杀鸡儆猴好戏,不演给人看岂不是可惜了。”

    随手接过孙承宗由地上捡起来的党馨掉出的折子,一边笑一边打开,只看了几眼就丢给了孙承宗。

    孙承宗看完笑道:“挺好,这位党大人也算求仁得仁了。”

    党馨被睿王拿下问罪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这对于宁夏城来说可以说是一个爆炸性极强的消息。

    睿王的做法,就好象一根棍子伸进一缸上清下浑的水缸,只须轻轻一搅,这水顿时就换了颜色。

    从党馨入狱的那一刻起,果然如同朱常洛当初料定的一样,很多人都坐不住了。

    宁夏城府尹石继芳、卫官李承恩、供应官陈汉等人一齐求见朱常洛,出人意料的朱常洛没有见,只是打发孙承宗出面,将宁夏城一应大小事,暂时交由石继芳掌管,又责令几人各司其职,用心打理事务,不可懈笞疏忽。

    哱拜府中人头齐聚,议事厅中哱拜居中而坐,静静的打量下手底这一干亲信骨干。

    刘东旸一脸的红光,咧开嘴笑得响亮,用特有的大嗓门嚷道:“没想到这个小王爷还真给咱们出了口气,来了不到三天,那个狗官就被下了大狱,真他妈解气!”咂了咂嘴,觉得一句解气似乎意犹未尽,“……比他妈摸大姑娘屁股还给劲!”

    土文秀横了他一眼,眼睛望天,阴阳怪气的道:“某些人千万别高兴的太早,今天他能拿下党馨,下个指不定还是谁呢,能笑还是多笑笑吧,有今天没明天的也保不齐。”

    指着和尚骂秃驴,刘东旸当然听得懂,一脸大脸瞬间变得通红,昂然站起,一根手根几乎要戮到土文秀的脸上。

    哱拜一拍桌子,怒喝一声:“都给老子少说一句,没人把你们当哑巴卖喽!”

    见哱拜发怒,许朝上前拉下刘东旸,哱承恩也对土文秀以目示意。

    哱云不动声色,老神在在的站在哱拜身后,不言不动。

    “哱爷,这个小王爷行事颇为古怪,圣旨上说是来协调兵事,平叛****的,可是来这三天,先将党馨拿下了,他到底想干什么?”说话的是许朝。

    哱拜隐在横肉中一对小眼煜煜有光,手指在铁黑色的桌子上叩个不停,却没有说话。

    “义父,依我看这是个机会,不如主动去见小王爷,咱们请兵去平扯立克,先名正言顺的将兵权拿到手再说。”

    哱拜手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直直的看着哱云,若有所思。

    哱承恩扫了哱云一眼,眼底有不加掩饰的厌恶,从小到大他对哱云就有种前世宿仇般的敌视。从看到他第一眼起,就打心眼里感觉到一种古怪异乎寻常的危险,这几年这种感觉越发强烈,强烈到令他毛骨悚然心神不安。

    “出兵一事,先前阿玛以前向党馨求过,却被其所拒,小王爷对于此事肯定是心知肚明,如果他想来找咱们,早就来了,何必等到现在!上赶着不是买卖,强拉的不成亲戚,想必他心里清楚的很,眼下能够平定洮河之乱,除非咱们哱家军不成,一动不如一静,早晚他得乖乖的来求我们!”

    两个儿子,一个主动一个主静,各执一词,可是听起来好象都还有点道理。

    刘东旸和许朝、土文秀三人面面相觑,这场面摆明了就是亲儿子和干儿子对上了,自已这些人虽是心腹亲信,比起人家两位来,可是差了不止一层皮,虽然三个人都比较赞成哱云的看法,但是畏惧哱承恩脾气却是气死朝天椒不让独头蒜的又凶又辣,三人很明智的绀口不语。

    哱拜沉思良久,“再等三日罢,若是那个小王爷不来,我便亲自去见他就是。”

    “阿玛!”哱承恩明显有些气急败坏。

    “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你们这些天回去各自约束手下都收敛一点!老子警告你们,不要再惹事,这个当口惹出事来,别怪老子第一个大义灭亲!夹好了尾巴,好好装几天人,听到没有?”

    在座几人不敢怠慢,连忙站起身来齐声拱手称是。

    厅内几个人坐不住,联袂告辞出来。

    哱拜扬声道:“云儿,你且留一下,我有话问你。”哱云微微一愣,迈出的脚步便停了下来。

    哱承恩狠狠的盯了一眼哱云,愤愤然拂袖而去。

    出得议事厅之后,看着怒气冲天的哱承恩远去的身影,刘东旸冲许朝夹了夹眼,意思就是说:你看到没有,干的赢了,亲的输啦。

    许朝瞪了他一眼,嘴朝哱承恩离去的方向呶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掌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好意提醒他道:“哱小爷性子深沉莫测,一向看哱云不顺眼,你可别没事找事,多嘴多舌的惹到了他!”

    刘东旸歪了歪嘴,眼神阴鸷深沉,“呸,总有一天,老子会让那个小子知道刘大爷不是个好捏的软蛋,咱们慢慢走着瞧。”

    不远处一株大树背光阴影处,土文秀早将二人互动看在眼中,从鼻子中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冷哼。

    巡抚府内,夜深露重,朱常洛并没有早早安歇,而是拿着一张边防地形图,仔细研究不停。

    叶赫推门进来时,朱常洛抬起头对他一笑,“你来啦。”

    叶赫忽然愣住,不知什么时候候,这个朱小十居然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看他笑得一脸灿烂,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小子的厉害,谁敢往他眼里揉沙子,他就敢往人脖子上放刀子,实在是个惹不起的狠角色。

    “咱们什么时候去洮河平叛?”

    朱常洛头都不抬,狡黠一笑:“那里不用咱们去!”

    叶赫不解其意:“为什么?”

    放下手中地图,眼睛灿亮如星,“火赤落和哱拜是死对头,有他在,何必咱们出手。”

    叶赫奇道:“你忘了还有扯力克了?”

    “扯力克这时只怕已经接到了三娘子的信息,光剩一个火赤落部,到时不用咱们出马,自然有人抢着出头,你若不信咱们可以打个赌!”

    叶赫皱眉凝思,“你是说哱拜?你解决了党馨也是为了安抚哱拜一族吧?”

    “猜对了一半!我确实在等哱拜,但是解决党馨却不是为了哱拜。”

    “解决党馨只是看看能不能免去一场大战,其实祸已养成,我做这些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等解了洮河之围,我再和你细说。”

    说完这句,朱常洛站起身来,“哱拜本是蒙古人,在贺南山北面游牧,嘉靖年间因部落之间的矛盾而投降明朝,被宁夏巡抚王崇古收留,其实说白了朝廷打的就是个以虏制虏的主意,命哱拜统领二千私家兵在阴山、贺兰山一带巡视。”

    说到这里,朱常洛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说起来这个哱拜也是个能人,本人骁勇异常,且又熟知地情和虏情,手下多亡命之士,其骑兵能一日去三四百里,如入无人之境,这些人有哱拜在,贺兰山一带的蒙古人竟然不敢近前。”

    想起那日与那些虎贲卫交手的苍头军,确实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如果不是出动火雷突出献袭,虎贲卫末必能够胜得那么干净利索。

    “要平洮河之乱,哱拜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眼下彼此不动,那是大家都在比谁能沉住气呢。”

    朱常洛深深吸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讥诮的笑意。

    叶赫呆呆看他半晌,心里忽然涌出一句话,想也不想的冲口而出:“朱小十,你若是回到宫内,定然是一个安民之君。”

    朱常洛一肚子心事硬是让他这一句话说得笑了。

    “好吧,安民之君你可太小看我了,不如说咱们一起开疆扩土,来个九州**唯我独尊你说可好?”

    二人相视一笑,少年意气风发,锐气飞扬。

第123章 布局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这一段孙子兵法总结起来,可以用八个字形容:虚者实之,实者虚之。

    哱拜这几天日子过得很是焦煎,自从解决了党馨,巡抚府那边如同死一样的沉寂,没有了任何动作,可是人的心理就是这样奇怪,一点动作没有却更能让心虚的某些人心慌乃至混乱。

    所以朱常洛越是没有动静,越发令哱拜心里不安,虽然定了三天的期限,但是现在的每一天对他来说,过得度日如年。

    哱承恩更加沉不住气,已经前后派过几拨人去探巡抚府,可惜都和肉包子打狗一样,有去无回。

    “当真?这个消息可靠么?”

    能令喝闷酒的哱拜,惊到将手里的杯子忽然掉在了地上的消息自然不会寻常,脸上的绷紧的横肉因为激动时不时的抽搐,眼底的喜悦和野心却是遮都遮不住。

    哱云低了头,恭声道:“洮河那边传来的消息却是如此,扯力克确实已经撤兵回归化去了,现在就剩了三万多兵的火赤落部还在死撑……”说到这里,哱云放低了声音,“一步先机,步步先机,义父若是再不主动一些,一旦让别人抢先去了洮河,咱们可就被动了。”

    哱云说的隐晦,哱拜心里有数,“你说的对!咱们谋划了这么长的时间,决不能失了先手!“哱拜一对长在肉里的小眼撑开厚重的眼皮,光茫亮得吓人。

    围着室内转起了几个圈,这次没有考虑太久,“去通知老大,明天咱们爷们走一趟巡抚府!”

    哱云平静无波,低了头:“义父英明。”

    扯力克退兵的消息,朱常洛这边也知道了。

    看来扯力克果然不敢违逆三娘子意思,不知用的什么法子让他马上退兵回了归化,但这些已不在朱常洛的考虑范围之内,但他已经可以预见扯力克回去之后的结局将是如何,念及三娘子对自已的爱,就那一望无际以天为盖的无涯草原,而自已除了感动,却不知拿何报答。

    接到哱拜送来的贴子后,朱常洛看完后递给了孙承宗。

    “才这么几天,这位就这么沉不住气了。”孙承宗说话一向言简意赅,可是常常一针见血,直中窍要。

    “利令智昏,他的若是能沉得住气,也就不是哱拜了。”朱常洛冷笑,“扯力克一退,火赤落部与他又有世仇,这样一块既能领军功又能掌兵权的大肥肉摆在眼前,他若是不想吃,想吃这块肉的人可就多了去了,若是让别人抢先了一步,对他来说就是噬脐之悔了。”

    孙承宗完全同意,神情甚是凝重,“……他明日来,王爷真的肯放兵权给他?”

    朱常洛一时间没有答话,而是起身推开窗户。

    宁夏气候变幻无常,刚刚还是光风霁月,转眼已是乌云满天。

    放或是不放有那么重要么……

    既然早晚难免一反,势不可逆就得顺势而行。

    给他兵权让他去打火赤落,换来自已最需要的布局时间,那就足够!

    现在是万历十九年四月,再过几个月后,也就是万历二十年二月十八日,哱拜纠合其子哱承恩、义子哱云和土文秀等人,嗾使军锋刘东旸叛乱,杀党馨及副使石继芳,纵火焚公署,收符印,发帑释囚。胁迫总兵官张维枣以党馨‘扣饷激变’奏报,并索取敕印,张随即自缢而死。

    哱拜原形毕露,自称哱王。其子哱承恩、哱云和部将土文秀等成为叛军的主要首领,各率所部攻城掠地,十分猖狂,当时宁夏全镇除北路平虏所,由于参将萧如熏坚守没有丢失外,其它大多数城池和河西四十七堡地方均被沦陷。

    这些历史朱常洛自然不能和孙承宗一一细说,但是他相信,以孙承宗之能,哱拜的反意他多少已经看出几分了,否则也不会如此神情严肃的问自已放不放兵权的事。

    孙承宗能够看出哱拜想要谋反,但是看不出哱拜已经早有准备,而且是准备了多少年,时到如今的哱拜不是要反,而是必反!

    “党馨虽然蠢,但是有一句话是说对了,哱拜早有反心,但其势早已养成,这次平叛火赤落一事,他已是势在必得,说白了,我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如果不遂他的愿,只会加速他谋反的时间。”

    “事情真的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看着朱常洛坚定的点头,孙承宗凝重的脸上彻底色变。

    孙承宗色变,但朱常洛却笑得开心,一对眼眸清光潜伏,“先生熟读经典,怎能不知将予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咱们给他想要的,如果换来的也是咱们想要的,各取所需,就好的很。”

    在眼前的这个小王爷的身上,孙承宗硬生生看出了一种骄阳大风式的昂扬,观其势可退千军万马,金戈不惧。

    对于这样的朱常洛,孙承宗唯有心悦诚服。

    第二天,哱拜带着儿子哱承恩,义子哱云出现在巡抚府时,朱常洛老早就在厅内候着。

    对于这个名声在外的小王爷,哱拜真心没有半点敢小瞧的意思,极其恭敬的见了礼,“殿下恕老臣拜望来迟,实在是党馨狗贼对老臣诸多猜忌,老臣为了避嫌不得不如此。”

    朱常洛满脸春风,“老将军太客气,本王虽然孤陋寡闻,也知将军蒙古贵裔,能征善战。自从归于大明以来战功赫赫,本来打算忙完这阵子就上门拜访,没想到老将军心忒急,居然亲自来了。”

    一句心急,登时让哱拜厚眼皮先就连跳了几下。这个小王爷果然不可小视,连说句话都是语带双关,这分明是在讽刺自已沉不住气。

    哱拜老奸巨猾,心里虽然恼火,脸上不改声色。

    “殿下好意,老臣可不敢当。今日为一事来求见殿下,若是能得开恩应允,老臣终生再无遗憾。”

    一旁站着的孙承宗和叶赫对视一眼,眼底都有难以掩饰的笑意。

    “老臣本是蒙古族裔,当日因为父兄被英吉台汗所杀,此仇至今没报,哱拜引为生平恨事!如今火赤落部的铁丹汗,此獠兵发洮河犯境,国仇家恨,哱拜虽然老迈但累受皇恩,也敢来向殿下请兵一枝,誓把此贼人头斩来送与殿下。”

    巡抚大厅内一时之间静默无比,人虽不少,却都屏息静气不说话。

    哱拜跪在地上,他的两个儿子自然也不能站着,爷三跪成两排,可是朱常洛却和哑了聋了一样,只管负手望天。

    足有片刻时候,直到哱承恩眼底的阴戾都快化成实质,三角眼中迸出凶光,手按刀柄极度不善的望向朱常洛时,一道极其锋锐的气息向他扫了过去,感受到危险的哱承恩凛然一惊,举目时发现叶赫沉着脸,身上气势如出鞘锋锐,正冷冷的盯着自已。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面对叶赫哱承恩心里发寒,他再骄狂戾也知势不如人,不屈便折,愤然低下了头,青筋却在额上一阵乱跳。

    “老将军一片忠心,若是大明上下将领都象老将军这样体国为忠,何来这边患纷纷。”

    朱常洛似有无限感概,不知是无意还是无意,对于跪在地上的哱拜却是不理不睬,只管自已高谈阔论。

    “本王一生最恨战乱,战乱一起,无论胜败,最苦的都是百姓。”

    哱拜跪在地上听这位小王爷大掉书包,如同聋子听雷般不知所云,但是越来越麻的膝盖却在提醒他,自已跪着的时间着实不短,他很想知道这位小王爷要故意折辱自已要到什么时候。

    不过这么多年都忍下来了,这一点小小折辱又算得了什么?哱拜低着头咬着牙冷笑。

    就在这时候,哱云静静开口,“王爷说的是,战乱一起,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城池百战后,耆旧几家残。我们哱氏父子为国请命,为民靖安,也正是如此。”

    哱承恩盯了哱云一眼,眼底有丝毫不加掩饰的厌恶。

    朱常洛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恰到好处的终于回过神来,登时色变,以手加额:“唉呀,一时有感而发,老将军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跪在地上都没有发现,快快请起。”

    看着哱家父子吞了苍蝇一样恶心的样子,叶赫和孙承宗的肚子都快笑破。

    “老将军既然有为国忠心,平定火赤落一事便交给你好了。”

    人生大起大落的太突然,使哱拜本来一肚子火被这兜头一盆水浇得烟火全无,惊喜交加道:“多谢王爷成全!”

    出得巡抚府后,哱承恩上前几步,脸上满是阴沉犯戾,“阿玛放心,我早晚必杀那个小王爷给您雪辱。”

    哱拜鼻中冷哼一声,对于哱承恩的话不置可否,脸上神情神秘不定。

    哱云微微一笑,“义父息怒,一时荣辱和百年大事比起来何足道哉。”

    “今天这个小王爷摆明了是故意给您一个下马威的,但依我看来,如果今日小王爷对咱们横加优礼,百般客气,那咱们这趟甘肃平叛可就是个大凶之兆。倒是象今天这样,不过是这个小王爷意在示威,义父面子上虽然不好看,与我们图谋大事比起,也算不得什么。”

    一句话说得哱拜心平气和,脸上怒色一时尽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由衷赞赏,“好小子,老子就喜欢你这份机灵劲。”

    转过头皱眉对哱承恩道:“老二这份心机你得多学着点,以后遇事多思多想,不可莽撞。”

    老二?哱承恩低头冷哼一声,心里又妒又恨。

    眼底余光瞄了他们父子一眼,哱云心里冷笑:总有一天,会让你们见识我的手段。

    随后的几天,宁夏城里鸡飞狗跳很是热闹了一番。

    哱拜点将提兵,带领本部兵马出征甘肃,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单单留下了土文秀和许朝二人在城。

    朱常洛没有丝毫刁难,要钱给钱,要粮给粮,哱拜那点疑心终于消失的一干二净,志得意满的带着三万兵马往甘肃而去。

    出征那天,朱常洛率诸官送出宁夏城门三十里。

    回到城中后,朱常洛以体查民情为由,隐了自已的王爷身份,带着叶赫整日游玩城中,每日不是纵马游猎就是饮酒玩乐,别人只当他是京中来的一个纨绔。

    朱常洛人物清秀,谈吐有致,天生一副好人缘,而叶赫慷慨豪迈英姿飞扬,呼朋唤友只问意气相投,短短时间内,竟然和城中百户姚钦、武生张遐龄等数十人相交莫逆,终日酒宴不断。

    这些没有逃得过土文秀的眼线,于是每日辛苦的对于朱常洛结识的人仔细调查。

    起初很是兴头,巴不得能够查出什么事头来,好在哱拜面前表一功,可是后来失望的发现,朱常洛所交这些人全是世居宁夏城中的坐地户,而且是一查就能查八代的那种,甚至于象姚钦、张遐龄等人和哱拜关系也都甚好。

    时间一长,土文秀也就失了兴趣,对朱常洛的布控便没有先前那样细密。

    说实在话,土文秀对朱常洛很有些怨念的,自已明里暗中送了不知多少秋波过去,可是这个小王爷愣是对自已不理不睬,不和自已一块玩,偏偏和这些下作的东西们玩的五迷三道,当真是没有天理!

    这一天,朱常洛伸手拿出三封信,交给孙承宗。

    一封是陕西巡抚沈思孝。一封甘肃巡抚叶梦熊,而另一封则是山西总兵麻贵。

    信是用火漆封好的,盖有睿王的大印。

    对于乔装送信出城的虎贲卫,朱常洛一一亲自叮嘱,让送信之人传自已的口谕,看完信后立即焚毁,若是走露半点风声,便是死罪难逃。

    同一天又悄悄下令召守宁夏北路平虏所参将萧如熏前来宁夏城。

    一切动作都在悄悄进行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第124章 突变

    万历十九年四月,以火落赤为首的各蒙古蛮族侵犯洮河告急,自扯力克无端退兵之后,哱拜自请率部下人马受睿王命前往平叛,哱拜骁勇无敌,大败火赤落部于金城,双方由进攻转为对峙。

    万历十九年六月,归化城传来三世顺义王扯力克暴病而亡的消息,震动草原各部。

    万历十九年八月,扯力克之孙卜失兔带着一骑人马驰出归化,独成一部,已是黄金家族名至实归的掌权人三娘子对此不闻不问,任其自便。

    “阿玛,这是卜失兔派人送来的信。”

    哱承恩一身戎装,兴冲冲的闯进帐来,将一封信交到哱拜手中。

    转眼处却看到了哱云居然也在,脸上的兴奋之色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阴沉欲雨的面孔。

    哱拜讶异之极的接过,“那个乳臭没干的小子,没事给老子写的什么?”

    可等展开信纸,没瞧到一半时,脸色已经变得郑重之极。

    “三娘子这个贱人,居然敢谋害扯力克,她还真当她自个是汉人的一条狗了!”

    “老大老二,卜失兔要和咱们结盟,让我们不要打火赤落部,说都是草原蒙古一脉的份上,不要自相残杀,他愿做保人,我们三家联手抗明……你们看如何?”

    明着是征求二个儿子的意见,可是明显得心里早已经活动的很。

    哱承恩愕然:“不打火赤落?这怎么可以?”

    哱云淡然:“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共同的利益。”

    “说的好!”哱云一句话正中哱拜下怀,一脸赞赏的将手中信递过去,“替我修书一封给卜失兔,就说我允他所请,双方互为同盟,共成大事。”

    哱承恩钢牙咬碎,眼中喷火:“阿玛,和卜失兔结盟也就罢了,可是放过火赤落部,咱们祖上的仇就不报了么?”

    语气咄咄,近乎质询。

    被儿子指着鼻子教训,哱拜一张老脸登时挂不住,眼睛一瞪,凶威迸发,“想成大事者便得不拘小节,只要他们一心助我杀光汉狗,别的事且先放一放又有何妨。老大,你最近越发不进益了!没事多和老二学学,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哱承恩心中怒火已经炸膛,一言不发转身踢开帐门,大踏步远去。

    哱拜脸上红绿交迸,“老大这个家伙越来越不中用啦。”

    “老二,去和卜失兔他们好好商量下,如果真的谈得拢,咱们这些年受的鸟气,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说完这一句话,重重的一掌拍到桌上,眼神里的凶残嗜血却是择人即噬的野兽一般

    哱云低眉应是,转身出帐,抬头观天,星河浩澣,忽然难以自制的无声笑了起来。

    万历十九年十月,火赤落部铁丹汗率部奔逃回归草原,哱拜挥戈所向,竟似无人可挡其锋。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转眼又见寒冬。这几日天降大雪,四野茫茫,天寒地冻。

    朱常洛一向畏寒怕热,便躲在了屋子中不肯出来。

    叶赫推门进来时,室内烧了几个炭炉,温热之扑面而来,不由得皱了下眉头,看来他这畏寒毛病越发厉害了,心里便有些沉重,脸上却不曾带出来,冷哼一声:“你倒是好逍遥,驿站这几日消息频传,过几天就是哱拜班师之日啦。”

    朱常洛点点头,“是大捷还是大劫?很快就会见分晓了。”

    叶赫却是混不在意,眼底有豪气遄飞,大声道:“管他是什么劫,该来的总会要来,咱们又不是没有准备。”

    说的准备是两位巡抚一位总兵经过这三个月的准备都已就绪,并一一回信朱常洛,三封回信路子迥异,陕西巡抚沈思孝做的好一手圣人文章,一手馆阁体灿然生花,称得上文如锦绣,字如珠玑,表尽了忠心之余,又委婉的表示了对哱拜谋反的怀疑。

    甘肃巡抚叶梦熊刚在回信中口气磅礴,将哱拜完全视为跳梁小丑,杀鸡宰牛一般,全然没有放在眼里。

    只有山西总兵麻贵的回信最为简单,只有四个字:“知道,遵命。”

    朱常洛叹息一声,打仗什么的最讨厌了……不过也即然躲不过,那就一次性解决个干净。

    长案上宣纸新铺,砚台中墨香四溢。尽管心里翻江倒海,可是手底下提笔写字的手却纹丝不动,一行字写得四平八稳。虽然谈不上什么好看,但胜在纸白墨黑,倒也颇见气势。

    “今天晚上带上虎贲卫,将土文秀和许朝拿下吧。”

    叶赫霍然站起,难掩眼底兴奋:“这么快要动手了么?会不会太早了些?”

    朱常洛神情淡淡:“不早啦,在哱拜老人家带着兵回来之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先拿下宁夏城,眼下宁夏城防务尽在土文秀和许朝之手,你和老师动手之时要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叶赫二话不说,转身去找孙承宗商量去了。

    放下手中笔,不知为什么,心情烦烦的六神不安,总觉得好象要出什么事,闭上眼将前后诸事细细想了一遍,确实没有什么纰漏。

    哱拜虽然携兵归来,可是他既然出了宁夏城,这里便断断容不得他再回来!拿下土文秀和许朝,换了宁夏城的防务,可保内城安宁,至于哱拜若是不识相,不肯交出兵权,那说不得就在城外和自已伏下的三路大军见个高低吧。

    当夜朱常洛正襟危坐,叶赫一身玄衣如墨,孙承宗浑身甲胄,二人各率一千虎贲卫一奔南城,一奔北城,朱常洛自率一千虎贲居中策守。

    今夜是朱常洛苦心计划半年的收网之日,这个当口拿下土文秀和许朝,是最好的时机。

    能否成功,尽在今夜。

    叶赫转身出去之时,突然发现朱常洛的脸色莫名有些苍白,心里便有些担心。

    夜色如墨,月隐星稀,正所谓天黑风高杀人夜。

    很快南城北城传来一片嘈杂喧嚣,隐隐更有杀声四起。

    时间过得既然慢且长,忽然门外有人敲门,“殿下,快开门,出事了。”

    朱常洛心里一惊,示意身边的虎贲卫开门。

    一个身着黑衣玄甲的人低头走了进来,跪在地上,急声道:“殿下,大事不好了,孙大人在北朝遇到许朝顽抗,已经被拿下了!叶少主让属下来接你,事态紧急,请殿下即刻动身。”

    朱常洛面色骤冷,“好,且等我片刻。”

    转身转身退了几步,便已离那人远了些,沉稳坐下,凝神沉思。

    那人眼中露出焦急神色,连声催促,朱常洛忽然朗声大笑,灯烛之下倍显瑰异无伦惊心动魄,忽然伸手一拍桌案,喝道:“来人,将这个奸细拿下。”

    里外护卫的虎贲卫齐应一声,拔刀出鞘,就将那个报讯的人围了起来。

    朱常洛厉声喝道:“说,你是谁!”

    那人缓缓直起身子,抬起头来,脸上似笑非笑,眼底却是一派佩服,“听说小王爷智多近妖,在下本来不怎么相信,到头来非得自已亲身经历,才知果然名不虚传。哱拜老狗奸猾了一辈子,却没有玩过一个少年,栽到你的手上说起来也算不冤。”

    语气淡然大方,神态疏离有致,对于架在颈上的十几柄亮晃晃的刀更是视若无物。

    朱常洛借着灯光凝眸望去,忽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在那里见过,猛然间有如雪水淋头一般,眼睛蓦然睁大,惊喝道:“哱云!居然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一惊真的非同小可,这些天一直压在朱常洛心头的那种不安越发清析可见,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危机感如同漫天的潮水奔袭而来。从万历十四年他在永和宫睁开眼到现在为止,这是朱常洛第一次有种身座小船置身汪洋,不能自制的失控之感,随时颠覆的感觉让他极度不安。

    “殿下好眼力,只不过一面之缘,便能记得在下,我真是与有荣焉。”哱云笑容不减,眼底却有种诛心刻骨的阴沉,“殿下好算计,好手段,可是如果就这样让你拿下哱拜,我这多年的隐忍和谋划可不就白费了,说不得今天就要得罪一下了。”

    朱常洛脸色苍白,冷笑道:“我承认小看你了,不过就凭你一人就能阻止得了什么?”

    围在哱云身边的虎贲卫们齐吼一声,刀锋光茫交织,将哱云的脸映得一片惨白。

    哱云身置险境,却视若无物,漆黑的眼睛深不可测,嘴角挂着一丝近乎邪性的笑意,朱常洛忽然就打了一寒颤,此人之可怕,自已这些年屡历险境,所见所交之人不是才智高深,不是心机诡谲之人,可是没有一人象眼前这个哱云让他惊惧。

    “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既然敢孤身来此,必是有所倚仗。

    此刻夜深人静,城南城此的喊杀之声已经渐停。

    哱云侧耳倾听,脸上不自禁已露出了钦佩之色,叹息一声道:“殿下的虎贲卫战力惊人,难怪连那老狗的苍头军也都栽在你的手上。”

    “在下冒险进城孤身犯险,是想和小王爷做一笔交易,不知王爷允还是不允?”

    “我承认你的出现确实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朱常洛眼如寒星,凝视着哱云森然道:“但是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

    对于朱常洛的森然威胁,哱云依旧老神在在的安之若素,拿戏谑的眼神扫了一下身边围成铁桶一样的虎贲卫,笑了笑,“……你在怕我?”

    朱常洛脸色瞬间发白,说实话他确实很怕!

    在这一刻,朱常洛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杀意。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快些说出你的来意,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哱云终于收起了脸上的戏谑,阴沉沉扫视了一眼虎贲卫,“杀我?就凭这些废物?”

第125章 惊秘

    哱云终于收起了脸上的戏谑,阴沉的目光扫视了一眼虎贲卫,“杀我?就凭这些废物?”

    叶赫和孙承宗领兵回巡抚府的时候都没有空着手,面如土色的土文秀和捆成粽子模样的许朝,这对难兄难弟滚在地上大眼瞪小眼,苦不堪言。嘴里被塞着东西不能说话,但并不妨碍他们从对方的眼里看到的全是惊恐和颓丧。

    初战一击得手,拿下了土文秀和许朝,宁夏城的边防已经完全虎贲卫控制,任务完成的顺利之极,一切并没有什么异状,可是先前那种古怪的不安的感觉对于叶赫来说非但没有减少,反而一直萦绕心上,不免使他归来的脚步变得匆匆。

    孙承宗则在心里不停的盘算,不停的推演未来的战势,忽然转念想到明天哱拜班师回城之时,发现自已老窝被抄之后,将会是一种什么的嘴脸……想来必是有趣的紧。

    巡抚书房四周静谧无声,一如既往的平静。

    可叶赫的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眼底光茫已如刀锋出鞘般的刺目,周身的气势勃然喷发,离他最近的孙承宗已能听到他身上肌肉崩紧时发的骨节脆响。

    此时的叶赫在孙承宗的眼里,就象忽然一只发现极大生死之危的猎豹!见惯了朱常洛的多智和叶赫的冷静,可是他从没见过如此紧张的叶赫,对方微微闪烁的眼神中发现除了慌乱外,更有一丝压抑不住的恐惧。

    孙承宗的视线射向了平静的书房,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已经变黑,“出什么事了?”

    叶赫轻轻摆了摆手,深深吸了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但愿,一切只是自已的错觉……

    室内烛火摇红,温暖如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虎贲卫映入叶赫和孙承宗的眼帘。

    “二位总算回来了,在下和王爷在这等好久了。”

    叶赫缓缓抬起目光,似乎有么那一瞬的迟疑,“哱云?”

    眼神落在了端坐在椅上的朱常洛,正应了关心则乱这句话,口气已经有了火烧火燎般的急燥,“……你怎么样?”

    朱常洛平静淡然,摇了摇头示意自已没事。

    哱云呵呵一笑,“叶少主放心,小王爷好的很,在下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对小王爷如何的。”

    “尊驾有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吧,不必做这等莫测高深之态。”说话的人是孙承宗。

    孙承宗黑脸冷情,向来低调,就算是哱云一直把全副精力全放在朱常洛和叶赫身上,对于这块黑炭一般少加理会,可是没想到此人在片刻中就能一眼识破自已的用心,这样的人物怎能不让哱云惊讶莫名。

    眼睛先在孙承宗身上转得几转,随即对朱常洛笑道:“能者无所不能,小王爷是当世人龙,连这手下也都风虎云豹,不同凡响。”

    叶赫厉声道:“哱云,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废话来的?”

    哱云敛了笑容,“叶少主何必太急,既这么着,就先放了土文秀和许朝罢。”

    土文秀和许朝二人五花大绑苦不堪言,嘴里塞麻核连个哼哼声都发不出来,可是耳朵好用,眼睛贼亮,刚看到哱云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本来以为必死无疑,谁知山穷水尽之时,天上降下了一个救星,如今听说一个放字,那眼底的光化成三月的春水,恨不能速将菊花盛开,送与哱云一人摘。

    叶赫没有丝毫迟疑,一抬脚就将土、许二人踢得飞起,等从空中落下时,二人都成了二条只剩半条命的死狗。

    哱云连看都没看一眼,拍手低笑道:“很好,叶少主够爽快。那咱就再提一个条件罢,收拾好你们的兵,快些出城去吧。”

    叶赫和孙承宗二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放在朱常洛的脸上。

    朱常洛的脸色苍白,嘴里不能说话,可是凌厉的眼神和额上滚落的汗珠,无一不表示他此刻内心的愤怒与无奈。

    叶赫嘴角忽然抿起一个坚定无比的弧度。

    孙承宗的镇定深沉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二人对视一眼,这件事没有必要考虑,和朱常洛比起来,区区一个宁夏城算个毛!

    “成交!如何放人?”

    朱常洛心里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失败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道是为什么失败,宁夏城易主的事自从他被哱云抓起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料定了这个结局。

    可是真的不甘心,到底是从那里走露了风声呢?朱常洛思前想后,到底也没有想得明白。

    沮丧失败的阴影笼罩了朱常洛的心,算起来自已从来没有象这样这般狼狈不堪过,更让他忍受不了的是,这样一来,自已谋划半年的本不需大动干戈的宁夏一战,这下子注定了波澜再起。

    看看对面叶孙二人青如铁石的脸,又低头看了下朱常洛苍白如雪的脸,哱云得意的笑。

    “即这么着,就劳烦二位,撤开门带着那些虎贲卫,一块到城外踏雪谈心可好?”

    哱云拿下朱常洛呆在书房没走,不是他艺高人胆大,更不是故做镇定大方,他熟知宁夏城地势,倚地势之利孤身一人潜进来容易,突出不意拿下朱常洛也容易,可是对于守在书房周围的虎贲守卫他不敢有半分小视,自已若是空身要走没问题,可是想将朱常洛带走,那却是万万不能的。

    叶赫眼底变得血红,阵阵蓬勃高涨的杀意,使哱云脸上笑容快速消失,轻哼一声,一只手放在朱常洛的肩上,全神贯注的盯着叶赫。这位绝世高手暴起一击,自已怕是就此了帐断根。

    孙承宗踏上一步,朗声道:“尊驾的话让我们如何相信,如果我们撤兵出城,你不守信,我们岂不是上当吃亏?”

    哱云手掌在朱常洛肩上轻轻了拍了两拍,戏谑道:“恕我多一句嘴,事到如今,你们还有多余的选择么?”脸色转冷,“不过你们放心,为了证明我说话算话,我可以带着小王爷和你们一块出城。”

    孙承宗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们没的选,僵持下去对那一方都不是好事,所谓投鼠忌器,事到临头只能择其害轻而为之。

    “你若是胆敢骗我耍花样,我会有一千种法子,让你后悔一生一世!”叶赫死死盯了哱云一眼,声音如同从冰窟中浸泡出来一样,冷彻肺腑、砭骨入心的痛恨,就算哱云心头也不禁抖了几抖。

    压下心头那一丝惊悸,哱云笑得蛮不在乎,“叶少主好大的气势,幸好在下也不是吓大的,既然都同意,咱们就走吧。”

    宁夏城外,三千虎贲卫列队在后,叶赫和孙承宗二马当先,死死盯着一骑黄马上的哱云,和横在马鞍上的朱常洛。

    此时天已渐近黎明,彤云低垂,寒气入骨,片大的雪花纷纷落下,将天地染成一片霜白。

    哱云静静的看着对面那一对对仇恨的眼睛,嘴角却露出傲然的笑容:纵然天下人都恨我入骨,我又有何惧!

    一只手将伏在马背上的朱常洛提了起来,朱常洛抬起头瞪着他,这个哱云的可恶阴险,朱常洛可谓是恨到了心底。

    对于朱常洛的恨意咯云直接选接了无视,伸手将朱常洛口中麻核取出,口气极其温柔。“幸亏有小王爷,一切让在下如愿以偿,咱们说话算话,叫你的两个兄弟,带上你的兵,退后十箭之地罢!”

    最后这几句却是提着气说的,叶赫和孙承宗听得真切。

    肉在砧板不得不依,不用朱常洛发话,孙承宗手一挥,率先打马带卫后退。

    哱云看了一眼,不由感叹道:“你生在无情帝王之家,居然结交到这些义姓兄弟,真让人羡慕到眼红。”

    朱常洛不顾脸上酸痛,傲然道:“以心换心,以诚换诚,象你这样的人是不会体会的。”

    平常之极的一句话,却让哱云怔怔然呆了半晌,良久喃喃低语道:“以心换心,若是换来的狼心狗肺,以诚换诚,若是换来的是灭门之祸呢?”

    朱常洛眉头一皱,冷笑道:“你这种认贼做父的人有这种下场也是活该!”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哱云一直含笑的眼睛此刻如同着了火,疯狂又伤痛。忽然转过头瞪着朱常洛一步步逼上前来,一张英俊的脸扭曲不成人形。

    这才知道失言的朱常洛说不怕是假的,一步步后退,偌大的雪地上,只有二人脚步踩在雪上的咯吱声。

    叶赫已经挪动开了脚步,孙承宗屏住了气息,虎贲卫已经开始骚动起来……压抑、紧张的气息抓住了每一个人心,所有的视线都在随着雪地上二人一进一退而动。

    朱常洛一颗心紧张的怦怦乱跳,厉声喝道:“哱云,你要言而无信么?”

    哱云蓦然停住了脚步,忽然狞笑道:“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会杀你?”

    朱常洛警惕的望着他,一只手已经伸入了怀中紧紧的握住了伏犀的剑柄,“为什么?”

    哱云呵呵一声轻笑,眯起了眼睛,眼底有恶毒闪光,幸灾乐祸的道:“因为不需要我动手,你中毒已久,命不久长,我何必杀你?”

    这一句话不啻一道睛天霹雳,将朱常洛轰得浑身颤抖。

    自已中毒一事,除了自已和叶赫,这世上算算也只四五人知道,别人如何得知,自已就连三娘子也没告诉,哱云是从何处得知?

    哱云,你到底是什么人?是龙虎山那边的人还是郑贵妃那边的人?

    仿佛看透了朱常洛心中的想法,哱云伸出一个手指头,放在自已嘴上,比了一个奇怪的姿势,“别乱猜,你猜不到的。”

    然后说了一句更加令朱常洛惊心动魄的话,“其实你中的毒也不是无法可解,可这个解法,这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这样说你信不信呢?”

    看朱常洛气的浑身发抖,哱云心底说不出的畅快淋漓,忽然仰头哈哈大笑,笑声疯狂肆意,在这雪夜之中远远的传来开去,“虽然我知道解法,可是不会和你说,你就慢慢等着毒发,慢慢的死吧!”

    朱常洛颤声道:“为什么这么恨我,给我个理由?”

    看着狂奔而来的叶赫和后边蠢蠢欲动的虎贲卫,咯云翻身上马,诡秘一笑:“理由?……看来他们都很关心你,如果你死了,他们都会伤心,我看到开心的人便不会开心,看到伤心的人便会觉得开心。”

    朱常洛抬起头,眼神闪烁,声音微弱却坚决:“哱云,今日之耻,朱常洛永世不忘。”

    哱云眼中光芒闪过,讪笑一声道:“我正是要你不敢忘记。”

    “哱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这笔交易完啦,以后想讨回来,尽管随意来找我。”拨转马头,放肆大笑,拍马急驰远去。

    怔怔的看着他打马远去,朱常洛心底的震撼却如海潮拍岸一样此来彼去,恍如万马奔腾。

第126章 难为

    朱常洛怔怔的看着哱云打马远去,心底的震撼却如海潮拍岸一样此来彼去,恍如万马奔腾。

    叶赫正要策马直追,身后传来一声断喝:“不必了!”

    只见朱常洛一步步走上前来,眼底黑沉沉的有如失了璀璨群星的永夜,蚊鸣一样的声音虽弱却坚:“叶赫,别追了。”

    看他的脸如同雪地一样的白,叶赫不禁担心,伸手往他手腕探去,却不料甫一碰到,对方如被蛇咬一样猛的缩回了手,叶赫微微一惊,探询的目光向朱常洛望了过去。

    朱常洛莫名有些慌,躲避开叶赫的眼神,低声道:“我没事,他没怎么样我。”

    虽然只是一瞬,叶赫却清楚明白的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慌乱、几分防备,还有几分……猜忌。

    叶赫乌黑深遂的眼睛轻轻眯了起来。

    哱云到底说了什么,让这个家伙如此防备自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常洛抬起眼,看着认真发问的叶赫,除了满心满口的苦涩,竟然无言以对。

    我能告诉你,哱云知道我中毒的事么?

    我能告诉你,他说他知道如何解毒的事么?

    我能告诉你,我此刻正在怀疑在你心中视如天神一样的师父么?

    因为你是我相交莫逆的兄弟,所以我不愿也不会让你为难。

    所以答案是肯定的……不能!

    忽然想起哱云走之前看向自已那古怪的眼神,阴险的笑容,就好象一条毒蛇吐着信,瞪着眼,残忍的远远盯着中着了自已毒牙的猎物,任由它在地上不停的翻滚,可是不管再怎么折腾,死局已定。

    自已在哱云的眼中,就是那个正在扑腾的猎物吧?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的这感觉很不好受,可是真正让朱常洛刻骨惊心的是哱云的狡诈与可怕,他只用了几句话,就将自已与叶赫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兄弟情谊,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种下了嫌隙,眼前虽然只是一丝小小裂痕,但总有一天,裂痕会变成裂缝,到最后便是四裂八瓣,再也无法收拾。

    一刀进去,鲜血喷洒,有什么可怕?但万刃诛心,才会让人痛不欲生,那才是真恶魔。

    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某人的脸,朱常洛咧开嘴苦笑了一下。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直挺挺往雪地中仆了下去。

    等到朱常洛再睁开眼时,已经置身马车之中,外边传来的马蹄踏雪之声不绝,

    轻轻动了下身子,却觉得周身骨节无一不酸无一不痛,又觉得嗓子眼里似有火烧,说不出的难受,不由得呻吟出声。

    一个虎贲卫闻声撩起帘子一看,惊喜大叫道:“孙大人,叶少主,王爷他醒啦!”

    孙承宗和叶赫进入车中,孙承宗还好,叶赫看着着实憔悴了好多。

    朱常洛看在眼里,这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孙承宗叹了口气,笑道:“醒了就好!您这一睡三天,可是把咱们大家伙吓了个不轻快。”

    和笑得灿烂的孙承宗比,冷着脸不说话的叶赫,倒让朱常洛讪讪得有些不好意思。

    忽然想起正事,脸色一变,“三天了?哱拜此刻已经回城了?”

    孙承宗笑脸收敛,似有千斤般点了点头。

    朱常洛叹了口气,这算是天意注定,明明可以避免的一场大战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想来真的让人郁郁扼腕。

    这一下子算是栽了,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想都不用想哱拜入城之后,很快便会揭竿谋反,自已半年的未雨绸缪,因为哱云这个人出现全部化为流水,一切的谋画全都回到了原点,对于那个恶魔一样的哱云,朱常洛手心里已经有了冷汗。

    朱常洛敲敲快要裂开的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咱们这是往那里走?”

    孙承宗道:“是我自做主张,正往北平虏所方向而行。”

    朱常洛吐出一口气,真心赞赏道:“先生果然厉害,做的极是恰当。”

    哱拜谋反已经是没有任何悬念的问题,宁夏一地经过他多年经营,一旦发难,必定就是一个乱到不能再乱的局面,孙承宗不象自已拥有比别人多出的几百年的历名知识,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没有带着自已远去甘肃或是陕西避难,而是深入险地北下平虏所,光凭这一份的眼光和胆识,就足以让朱常洛刮目相看倾心佩服。

    万历这一朝一早一晚出了两个惊才绝艳人物,早一个是张居正,开启了明朝末代难得一现的中兴一景,被后人誉为大明脊梁。后一个孙承宗,以一人之能力挽狂澜,克土复疆,被后人称为明末最伟大的战略家,可惜这两位人材都在明朝辉煌一时,之后全都归于沉寂。

    能与这样牛叉的人物一块共事,不由朱常洛不感而叹之,但感叹归感叹,朱常洛要做的事还有很多,挣扎着坐起,便要提笔写信。

    一直没做声的叶赫忽然怒了:“写什么信,再写命都不用要啦。”

    眼看着那位怒气冲冲的跳车而去,朱常洛瞪眼,孙承宗尴尬。

    朱常洛勉强撑起身挥笔写了三封信,亲自用印封好,郑重递给孙承宗。

    “麻烦老师将这三封信快马送给甘肃巡抚叶梦熊、山西总兵麻贵、陕西巡抚沈思孝,让他们见信行事,在我重新下令之前,不准轻举妄动。”

    其实他不用说的那么郑重,孙承宗不敢也不会有半分的怠慢,当下亲自拿着信出去办理。

    朱常洛放下一桩心事,肚子却叽哩咕噜的叫了起来,估计这几天昏昏而睡,这五脏庙久时不祭,里边各种大神小鬼全都造反了。

    忽然鼻子就闻到了一股香气……

    香气来自于叶赫,一只烤得金黄冒油的鸡正拍着翅膀向朱常洛飞来。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朱常洛口水几乎都快流了下来,涎着脸便要去拿。

    叶赫手中短匕如电般挥动几下,好好一只鸡已经四分五裂,断口处光滑利落,无一例外全是从骨缝关节处下手,动作有如电光流水,干净利落。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朱常洛觉得自已得表示一下心意神马的,于是赞叹道:“古有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騞然,莫不中音,今有叶赫少主为我斩鸡,远胜疱丁,在下荣兴之至。”

    叶赫瞪眼瞅他:“吃个鸡也有这么多话!”

    朱常洛一笑开始大快朵颐,左腿右翅,吃得风卷残云。

    叶赫眼底隐现笑意,忽然忍不住道:“那日哱云和你说过些什么,你打算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手上动作忽然慢了起来……

    “叶赫,你我相交莫逆,不管有什么事我从来没有瞒过你,可是这一次……你先不要问,让我好好想一想。”

    说话的口气不知不觉近乎于乞求,可是其中的坚定之意已不可逆。

    “在我想通之前,不要问我,成不成?”

    叶赫静静望着他,“能让你这样难以启齿,想必和我有关。”

    朱常洛低着头看不出表情,手却不自制的轻轻抖了一下,叶赫看在眼里,叹了口气,“你即不爱说就不说,以后我也不会再问,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和我说罢。”神情颇是落寞,转身便出了车。

    车内传来朱常洛的声音:“你放心,我想不用太久,我就会找出答案来,到时第一个就告诉你!”

    叶赫转过头来,眼睛亮得有如草原上的太阳,灿烂而耀眼。

    深深吸了口气,“好,我等着!”

    平虏所地处宁夏北边平罗镇,又名平虏营。和玉泉营、广武营,并称宁夏三大营,乃是屯兵戌边之地,极为重要,经过几日快速行军,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萧如熏四十几岁,身材高大彪悍,得到消息后早就骑马率兵迎了出来。

    朱常洛从车中探出头来,笑道:“萧将军好,这风水轮流转,前些日子我们刚见过面不久,现在我就亲自上门逃难来啦。”

    逃难这个词用的实在有点不着调,纵然萧大参将性子一向是大而化之也不免心里一凛,于是哈哈大笑,极是爽朗。

    当天平虏营中大开宴席,有酒有肉,招待睿王。

    第二天,朱常洛派人将萧如熏叫到自已的驿所。

    萧如熏进来的时候,朱常洛已经在中稳坐,旁边一是孙承宗,一是叶赫。

    看三人神色都颇郑重,萧如熏的心里难免一阵忽悠,带着笑的脸已经变得郑重。

    “萧将军可是奇怪,我们为什么离了宁夏城,反倒来了这平虏所?”

    朱常洛问的正是萧如熏最想知道的,可是就这么样被人如同一碗水看穿,让萧大参将有些没面子,一只大手尴尬的挠了下头,嘿嘿笑道:“咱是个粗人,心里直来直去,确实奇怪。”

    萧如熏奇怪是有原因的,几个月前朱常洛特地将自已召了过去,叮嘱自已加紧练兵,不可懈怠,虽然不太明白他在搞些什么,但是军人服命乃是天职,这几个月萧大参将睡觉的时候耳朵都竖着一只,生怕外头蒙古大军就那么打过来了。

    朱常洛正色道:“萧将军,要是我说再过一阵子,这宁夏就要有一场大乱纷争,你信不信?”

    萧如熏眼睛忽然放亮,兴奋激动的站起,大声道:“莫非那些蒙古鞑子又要闹妖不成?”

    朱常洛呵呵一笑,“说对了一半,蒙古鞑子是有的,若是我说是哱拜起兵谋反,萧将军信不信?”

    萧如熏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

    宁夏巡抚府大厅之上,哱拜居中高坐,

    哱云没有象以前那样随侍在旁,而是端正坐在离哱拜最近的地方,其后便是哱承恩。

    位置的变化也就是人的地位变化,在哱拜手下混过几年的人都清楚这种坐法意味着什么。

    刘东旸坐在哱承恩之后,幸灾乐祸的看着本该在自已身边,如今却排在最末的土文秀笑得开心。

    土文秀羞愧难当,深恨刘东旸!但理屈于人,在刘东旸面前,他已经没有底气叫板。

    于是一个脑袋变成了一个****,缩进龟壳里,连个屁也不敢放。

    哱承恩阴沉着脸,看了看坐在自已前面的哱云,又打量了下地上绑着一溜十几个人。

    打头的一排正是削职坐牢的前宁夏巡抚党馨,他的边上是宁夏总兵张维枣、副使石继芳,后边还有卫官李承恩、供应官陈汉等大小一众官员,全都如捆小鸡一样的绑了一地。

    党馨披头散发跪在地上,想起朱常洛对自已说的那番话,心里肠子七弯八转,已经悔得青中带黑。

    总兵张维枣一脸的惶恐,他是在睡梦中被人拖起来的,稀里糊涂的绑到这里,至今犹还似在梦中,不知这闹的是什么景。

    其余诸官吏吓得各种千姿百态,不一而足。

    哱拜目光热切的盯着哱云,直到厅中坐着的刘东暘、许朝、土文秀、张文学等人一个个全都毛骨悚然的时候,忽然放声大笑起来,良久才停。

    站起身来,将哱云拉到厅中,大力拍着他的肩膀,朗声道:“诸位,若是没有老子这个干儿子,现在咱们这些人估计全象这些个家伙一样,被绑成粽子一样跪在这!”

第127章 疯狂

    厚重的阴云沉沉压在天边,北风呼啸如刀,冰霜严寒满地。

    对于身处宁夏城的百姓们来说,天在冷总有法子御寒。

    可是心若冷,能做的似乎只有一件事……认命……然后等死。

    自从哱拜回兵之后,从巡抚到总兵再到大大小小的官员,拔起萝卜带起了泥一样,昔日威风八面的大官们一个个全被抄了家,红袍乌纱换成了五花大绑,全都变做了阶下囚。

    感觉这个东西说起来很玄,有些时候永远是迟钝的,有些时候却是最灵敏的。

    本来是抱着看热闹心理的百姓们忽然醒悟到……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宁当太平狗,不做乱世人。

    这是所有身处宁夏这种边境之城的百姓们,几十年来用血泡出的真理。

    不安惊恐的人流涌到四城城门之时,却惊惶的发现,厚重的城门已经关闭!

    哱承恩远远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阿玛亲热的握着哱云的手,一张全是横肉的脸笑得如同五月石榴向阳似火,却全然不管自已这个亲生儿子的一颗心,已经直接酸成了背阴叶底的李子,咬一口足可酸肺伤肝。

    哱云脸上挂着谦逊的笑,依旧是一句话不说,一双眼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可是有意无意间,眼眸偶尔一个转动,便如冷电掠空,斜睨着哱承恩,眼底有十分的不屑与挑衅。

    哱承恩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一只手已经摸到了冰凉的刀柄。

    离他最近的土文秀早已骇得心惊肉跳,大厅内的气氛已经到了不能再冷的地步。

    眼看雷霆将起,转瞬风雨齐至,土文秀暗暗叫苦,正准备硬着头皮打个圆场。

    可是这个时候一声质询打破了这个局面。

    土文秀突然就松一口气,第一次觉得这个跪在地上的党大人关键时刻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用。

    “哱拜,你擅自加刑于朝廷命官,可是想要造反?”

    自古以来造反两个字便是一座道德的高山,当它倒下来的时候,任你多有能耐的人,也无法承受这两个字带来的压力。

    名不正则言不顺,自古至今,每一个造反的人绞尽了脑汁,想尽了借口,只是为了证明自已没有造反。

    造反两个字一说出口,哱拜一怔之后便是大喜,因为这个死对头的一句话,哱拜已经为自已找到了最好的理由和借口。

    心情爽到了极点的哱拜哈哈狂笑起来,笑的志得意满,笑的野心毕露!

    宁夏总兵张惟忠脸色已经煞白,强笑道:“哱拜老弟,快不要和老哥我开这种玩笑,你这次平叛立下大功,我这个总兵的位子早晚就是你的。”

    哱拜和张惟忠素日关系不错,对于总兵这个位子可谓是觑觎已久,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再投其所好也没什么用处了。

    “老哥哥,平常你对我不错,可是这次事起突然,可别怪老弟我失礼了,老子受够了这个狗官的鸟气,现在不想受了。”

    说到这里,话音转厉:“现在老子要和这位党大人好好的算算帐。”

    张惟忠听出了话味,惊得一个身子抖个不停,话都说不利索了。

    哱拜不奈烦和他罗嗦,厚厚的眼皮下凶光四冒,已经死死盯在了党馨身上。

    党馨心惊肉跳,已经接近崩溃边缘却兀自嘴硬。

    “狗贼,拥兵作乱要挟上司,你难道就不怕杀头灭族吗?”

    好象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哱拜仰天打了几个哈哈,低下头时已是一脸的狰狞,伸手从腰间抽出刀来,便架到了党馨的脖子上。

    这一刀若是下去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看得懂,所有人全都屏息静气。

    “哱拜有今日,全是拜你这狗贼所赐!”

    “自你上任三年以来,老子受尽了你的鸟气。”

    “这几年杀你的机会多的是,可是老子忍了,我在等一个时机……”哱拜吡着牙笑得象一只噬人的狼,语气中却不无遗憾,其实这个时机还是早了一点,如果那个家伙不出现,自已还有时间一步步来,可是眼下,一切已经来不及。

    哱拜的眼前出现了朱常洛的脸,一个屁大点的崽子居然毫无征兆的敢对自已下手,这点让他始料不及。

    如果不是哱云的惊天逆转,自已现在的下场不是阶下囚就是丧家狗。

    手里的刀已经压了下去,锋利刀刃划破皮肤浸进血肉,鲜血顺着刀锋淌了下来。

    “党馨,不论过往如何,你注定该死,你懂么?”

    哱拜眯起了眼,却压不住嗜血的光。

    张惟忠骇得面无人色,失声叫道:“哱拜兄弟,不要冲动!”

    党馨脸发白唇发青,浑身抖成了一团,明显得是怕到了极点。

    直到此刻钢刀架颈,忽然想起那日朱常洛一脸讥嘲对自已说:“党大人,你好蠢啊……”

    那个小王爷说的没错,果然是自已亲手给创造了让哱拜杀自已的机会。

    党馨心中似有火在烧,忽然疯了一样从地上挣了起来,喉咙中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吼声。

    “哱拜,我是朝廷钦封的二品巡抚,你算什么东西,说好听点,不过是从蒙古投我大明朝一个反叛!说难听点,就是我们大明养的一条狗……”

    当着和尚骂贼秃,反叛还好,狗什么的就有些过份了。

    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党馨说的虽然恶毒,大明朝收下自已,打的就是以虏制虏主意,却是哱拜不能否认的事实。

    哱拜被他撩拨的怒火上冲,如何还能忍得,一把抓起党馨的衣领,生生将他提到半空,看着党馨死鱼般死命挣扎,心中一股快意无限,手中长刀高高扬起!

    哱承恩、土文秀、刘东旸等人全都惊得呆了。

    身为哱拜一党的心腹骨干,对于自立谋反一事早有思想准备。

    可是这一天真的到来了,却又难免心头乱跳,患得患失。

    领口被哱拜提着,党馨呼吸费力,一张脸憋得如同一个着了霜的烂茄子,却边咳边笑道:“哱拜老狗,我就是死了,也不介意拖上你个垫背的!”

    笑声恶毒,嗓音嘶哑,神情疯狂:“杀啊,你倒是杀啊……放心,黄泉路上忘川桥边,一碗孟婆汤我一定会等着你一块喝。你一天不来,我等你一天,你一年不来,我等你一年!”

    “那个小王爷的厉害你领教过了吧…咳咳……你早晚会死在他的手里,而且是全家死光死绝,这一天会很快到来,我已经猜得到啦。”说完又是一阵连咳带喘的大笑。

    党馨凄厉的笑声在大厅中回响,如同枭鸟夜啼,聒噪刺耳。

    可是每一句一字都直击心底,让所有人心神震动,惶惶不安,包括哱拜。

    哱拜牙齿咬得咯吱乱响,握着长刀的手背上青筋粗大如虬,脸颊肌肉抽动,恶狠狠看着党馨:“党老狗,你当真该死!”

    党馨早就翻起了白眼,那里能回答他的话,一张嘴却拚命咧着,恶毒的笑着。

    厅内一片静寂,每个人的注意力,全被哱拜高举的长刀和疯了一样的党馨吸引了过去。

    可是这时候哐当一声响,包括哱拜在内的所有人心里都是一惊。

    却是土文秀一脸胀红的坐在那里,左手极其好笑的僵在半空,地上一个茶杯砸得粉碎。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哱云淡淡道:“党馨此人用心恶毒,他已是犯官之身,就算解回京城,到头来也难免一刀,如今故意激着您动手,不过存着拖您下水的心思。”

    哱云的一句话如同火上添油,怒火已近帜烈,再多说什么已是枉然。

    “你自已想死,老子就成全你!”一刀刺出,正从党馨腹中透出!

    党馨一双眼猛然瞪大,伸出一指点着哱拜,剧痛使他的眼晴如同死鱼一样凸了出来。

    鲜血顺着刀身流了哱拜一手一身,血淋淋如同地狱出来的凶煞。

    哱拜嘴角挂着一丝狞笑,“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这么痛快死的。”说完扭动手中钢刀,在他的腹中连绞了几绞,党馨杀猪一样的放声惨嚎。

    就算哱承恩、刘东旸这些杀人如麻的人也都被哱拜的辣手震惊。

    哱拜一边狞笑,一边喃喃自语,“谁想要我死,那他就得先死。”

    眼看党馨鲜血堪堪流尽,手脚依旧还有些微轻动。

    哱拜大喝一声,长刀划出一道寒光掠过,惨叫声戛然而上,瞪着一双白瘆瘆的眼的首级已落在哱拜手中。

    哱拜一手提着首级,一手长刀指地,眼睛环视了厅内所有人一圈,所有人都被其铁一般森冷、火一般疯狂,犹如魔神凶煞般的气势所慑,齐刷刷低下了头。

    张惟忠呆呆望着躺在自已眼前的死尸,片刻前还活活的一个人,如今中剩下一个血淋淋的腔子对着自已,鲜红的血淌了一地。

    一阵阵血腥气冲鼻而来,张惟忠绝望的已经看到哱拜提着血淋淋长刀站在了自已面前。

    张惟忠苦笑一声,哱拜的这一刀已将他心里那一点点希望尽数斩灭。

    “事到如今,请念在你我共事多年份上,给我一个痛快。”

    哱拜面无表情,忽然开口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的事算兄弟我对不起你。”

    长刀带风猛的劈了下来,张惟忠闭目等死。

    间不容发之际,忽然一道风声,当啷一声,金铁相击之声顿时惊动场中所有人。

    哱承恩一脚踹翻了身前的桌子,怒吼一声:“哱云,你想死么?”

    众人这才看清,出刀架住哱拜长刀的人正是哱云。

    跟久了哱拜的人都知道,在他杀人的时候,没有人敢阻止他,

    哱拜一对凶眼恶光四射,寒声道:“老二,你想干什么?”

    “义父三思,此人对我们还有用,眼下不是杀他的时候。”

    低垂的头遮住了眼底的恶意,恭敬的语气中却隐藏着锐利的锋茫。

    哱拜静静凝视着哱云有片刻之久。

    忽然刀光如匹练,劈风锐响向着哱云首级削去。

    这个变故着实惊人,众人顿时觉得傻眼。

    许朝因为哱云所救,平日关系也甚不错,第一个叫了起来:“哱爷,手下留情啊。”

    哱承恩又惊又喜,一对三角眼激动的睁得老大,连呼吸似乎都已停顿,就等着看哱云身首异处!

    眼睁睁看着刀向自已削来,哱云脑海里转过几千几百个念头。

    如果要躲是没有问题,可是这一躲意味着自已这些年的隐忍全都成了泡影,刚刚取得的信任就此付诸流水!

    不入虎穴,不得虎子,火中取栗玩的就是个心跳罢!

    哱云一动没动,闭上了眼睛。

    ……刀风削颈而过,而刀锋却停在颈间三分处。

    哱云感觉到温热的皮肤因冰凉的刀锋而生出一层细密鸡皮疙瘩。

    哱拜脸色仍有些阴沉,却伸手将他拉了起来。

    “记住,就算你是我的儿子,也不能随便的挑战。”

    “只这一次,没有下次,你听到了么?”

    汗水从额头滑过,哱云知道自已这一局赌赢了。

    下一次?

    哱云忽然觉得好笑,还想有下一次么?

    下一次的时候……谁会在谁的刀下跪着呢?

第128章 发兵

    巡抚大厅鲜血奔流,众人屏息静气,雅雀无声,阵阵血腥气充斥鼻端,让每一个人心跳如擂,青筋乱迸。

    哱拜手执长刀杀了党馨之后,一不作二不休,顺手一刀便将副使石继芳砍倒在地。抖手将长刀掷到地上,狞笑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下边要怎么办,看咱们大伙的啦。”

    刘东旸一咬牙,将手中的茶碗猛的掷到地上,“老子跟定哱爷啦,从此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哱爷要我干嘛,我就干嘛!”大踏步出来,脚尖一挑就将地上的刀的撩到手中。手起刀落,一声惨叫过后,卫官李承恩已身首分离,一腔血喷了他半边身子。

    张惟忠和其余几名官员早就骇得呆了,目光呆滞,尽是绝望之色。

    哱拜大喜过望,伸手拍了拍刘东旸的肩膀,大笑道:“你很好,不枉我看重你一场!”

    哱云低垂着的眼中有讥诮的笑意。

    这玩的投命状么?

    哱承恩晚了刘东旸一步,已经是悔得什么一样,此时早就如风一样抢了出来,将陈升杀了。土文秀有样学样,也拿刀杀了一名官吏,剩下的人中只有哱云尚没有动静。

    哱拜凝目注视着这个义子,眼底有一丝意味深长的探询。

    哱云笑了一笑,转身来到张惟忠面前。

    其时地上一地死尸,暗褐色的鲜血流得到处都是,此时张惟忠反倒没有先前的忐忑不安,一脸平静的望着向着自已走来的哱云。

    “张大人,哱云有个要求得劳您一下大驾,不知你应是不应?”

    张惟忠缓缓抬起了头,自嘲道:“有话就说,我都这个样子了,已是任你们宰割,还有什么商量不商量。”

    哱云拍手笑道:“张大人果然明白,既这么着,就冲着我从义父手下将您抢出来,活了这么长时间的份上,劳烦你老给写个奏章吧。”

    奏章?这句话一出口,不但张惟忠,就连哱拜和哱承恩笑人都瞪起了眼珠子,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写奏章做什么用呢?

    “写什么?怎么写?”闭目等死的张惟忠睁开了眼,忍不住出口问询。

    哱云微笑:“请大人向当今皇上奏明,咱们杀党馨乃是出于无奈,若不是他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引得军兵哗变,这才酿成此祸。另外……请大人将手中印信交出来罢,如果你做到这两点,在下可以向义父求情饶你不死。”

    这一番话说半截时,哱拜的眼睛已经亮了。

    如果真的按哱云这样说,便可将这次的事件起因全部推到党馨的身上,虽然纸终究包不住火,但只要能够拖延上一两个月,等自已和蒙古诸部联手,到时兵来将当,水来土屯,自已大势养成,前进可据宁夏挥师中原,后退可入草原信马由缰。

    就算打不下一片天,至少也可做个宁夏王!哱拜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

    到了此时才终于明白了哱云为什么从自已刀下抢下张惟忠的原因,由衷感叹这个干儿子就是比亲儿子强。

    张惟忠虽然软弱却不是糊涂人,低下了头沉思了半晌,脸上红褪白来此起彼伏。

    片刻后抬头起来,苦笑道:“我为鱼肉,你为刀俎,我能说不行么?”

    哱承恩凑了上来了,阴笑道:“汉人都是怕死的狗东西。”转身吩咐军兵:“拿笔墨来!”

    刘东旸等人在一旁看得分明,哱承恩这样明显的抢功,实在让人很无语。

    哱拜皱起了眉头,哱云却不动声色,袖手站在一旁,笑嘻嘻等着看哱承恩立功。

    纸已铺就,墨已研好。

    张惟忠瞪着眼看着那纸,神情专注,好象上边开了一朵花。

    哱承恩看着他比比划划多时,一张白纸依旧只是一张白纸。

    不由得大为不耐烦,大声呵斥,张惟忠却不恼不动,就如一根木头。

    哱承恩心头无名火撞,手中长刀带风,将张惟忠面前的桌子一劈两开,厉声大喝:“信不信我宰了你!”

    文房四宝叮叮当当洒了一地。

    张惟忠似乎到此刻才醒过神来,微愕一下,脸色变得苍白,缓缓蹲下身子,收拾起散落一地的笔墨,可惜砚台已碎。

    哱拜拧起眉头:“老大,对张总兵客气点!”

    张惟忠低着的身子忽然异样的颤抖了一下。

    哱云一直静静看着张惟忠,不自主的挪开了视线,心底暗自叹息一声。

    一心求死,救无可救。

    “不必客气啦!”张惟忠缓缓站了起来,脸上苍白换成了一种古怪的潮红,可是腰杆已经挺得很直,摇了摇头:“哱拜,你想要的我做不到。”

    “你确定?”哱拜扬起眉头看着张惟忠,阴沉的声调近乎不可置信。

    “你个窝囊废也敢反抗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脸色渐渐变得铁青的哱拜的手已经握了起来。

    这个平时在他的面前只会唯唯诺诺的张大人,居然敢对自已说不?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哎,其实不过一死而已……”张惟忠叹了口气后,一只隐在袖中的手抚着胸口,忽然呵呵得笑了起来,两条腿哆嗦着似乎已经站不住,可是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盛。

    “你说的对,在这宁夏城里最了解我的人是你,你没说错我就是窝囊废,我一辈子即怕死更怕痛,贪花好色爱财好酒,这辈子最金贵的就是这条命了。”轻轻叹了一口气,脸上略过一丝痛楚之色。

    “咱们相识多年,你是蒙人,初来时没少受我们的欺侮白眼,论杀场立功,我确实不如你,其实我这个总兵的位子早就该你做了。”

    哱拜冷哼了一声,傲然道:“我不稀罕!”

    张惟忠摇了摇头,忽然剧烈咳嗽了几声,脸上的红潮慢慢退去。

    “是啦,你现在肯定不稀罕了,一个总兵算什么呢。”

    “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临了临了,我有一句话和你讲,你听是不听?”

    哱拜握紧的拳头已松了开来,涩声道:“没人堵着你的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张惟忠哆嗦着坐在了地上,长长叹了口气,似乎是累得很,连声音都变得软弱无力。

    “你的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到如今,大明朝是容不下你了,回你的草原上去罢,别再祸害百姓祸害你自个啦。”

    一旁的哱承恩见他口出不逊,早就按捺不住,上前就是一脚,“你才是个祸害,再敢乱咬乱叫,老子剁了你喂狗。”

    张惟忠闷哼一声,滚到了一边。

    恼羞成怒的哱承恩觉得不解气,正要追上去再给这个不知死活不识抬举的老东西几下,忽然厅中响起一片低嘶的抽气声。

    哱拜一脸阴郁,厉声喝道:“老大,你越来越放肆了。”

    哱承恩愤然抬头,脸上暴戾阴狠之意却已是遮掩不住。

    忽然发现自已一脚踢出的张惟忠蜷缩在一角,一动不动,宽大的袍子下边,一滩殷红的血正在慢慢的流了出来?

    死了?哱承恩有点傻眼。

    哱拜大踏步已向他走了过来,哱承恩也能感受此刻恶狠狠盯着自已的这个人,就象是来自草原上狼王,正在自已的领地上向敢于挑战自已权威的成狼既将发动进攻。

    哱承恩不甘心,“这个老狗出言不逊,阿玛你还要护着他么……”

    哱拜狞笑:“护着不护着,此刻还轮不到你管……你这是要夺我的位子么?”

    这话说的委实太过惊心动魄,哱承恩吓得早就软了下来,低下了头,嗫嚅道:“阿玛,儿子不敢。”

    “不敢?”哱拜冷笑一声,“不敢不代表你没想。”

    哱承恩已经跪在了地上,身上脸上汗珠纷纷滚落。

    哱云轻轻笑了一声,哱承恩狠狠的抬起眼盯着他,却见哱云眼底尽是浓浓的嘲讽,哱承恩的眼睛已经红了。

    伏在地上的张惟忠勉强翻身坐起,鲜血已将他身上的朱红官袍染得尽湿。

    看到他心口处插着那枚尖利锋锐的砚台碎片,哱拜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要知道,宁夏城里人人可杀,可是我唯一不愿亲手杀的人就是你。”

    张惟忠鲜血流尽,一张脸已变得蜡黄,嘿嘿的笑了几声:“哱拜,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哱拜死死的盯着他,眼底的光说不出的复杂,“你说……”

    “我就要死了,看在咱俩旧日情份,给我留个全尸成不?听说死后尸首不全,下辈子投胎也不是个囫囵人……”

    话没说完,声音渐杳,头已经沉重的垂下。

    哱拜怔怔看着咽了气的张惟忠,半晌没有说话。

    哱云乌黑的眼里有莫名的光跳动,刘东旸、土文秀等人神情复杂,不知为何心头都有一种兔死狐悲观的感觉。

    哱拜忽然如狼嗥般大笑三声,“来人,将这些狗贼的全部割了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

    “土文秀,由你发出告示,晓谕城中百姓,党馨等人刻薄待下,克扣军饷,我等百忍之下已无活路,不是我等要反,而是官逼而反,不得不反!”

    土文秀肃声领命,转身而去,可走了几步忽然又转了回来,苦笑道:“哱爷,张惟忠的脑袋割……不割?”

    不怪土文秀为难,刚刚二人那一番互动,哱拜对这位昔日老友眷顾之意长眼的人都看得见,更何况张惟忠临死之前也求过哱拜,要求留一个全尸。

    土文秀不傻,不敢拿主意的事,还是先请示一下为妙。

    哱拜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不决,但也只是一瞬。

    “割!”

    众人心中都是一寒,土文秀更是连个屁都不敢放,转身就跑。

    “刘东旸,派人快马加急,速去联系火赤落、卜失兔,让他们火速出兵助我,事成之后,花马池一带千里之地尽数归于他们所有!”

    刘东旸打雷一样应了一声,大踏步转身出去了。

    “老大,给你一万兵马,明日兵发中卫,而后拿下广武大营。”

    哱承恩热血激荡,大声道:“阿玛放心,儿子一定拿下中卫,打散广武营。”

    哱拜点了点头,随即将目光挪向哱云,“老二,你带一万兵马,明日兵发玉泉营,拿下后不要停,继续攻打灵州。”

    哱承转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狠狠的盯了哱云一眼。

    对于哱承恩吃人一样的恶意,哱云恍如未觉,躬身朗声道:“谨遵义父钧命,定当全力以赴,以竞全功!”

    许朝在一边有点发急,“哱爷,我呢?”

    哱拜阴沉沉一笑,“别急,明天你和我一块,兵发平虏营,咱们去见识下那个萧如熏,还有……”忽然眼神变得郑重又兴奋,“还有那个小王爷!”

    本来兴奋之极的许朝,在听到小王爷三个字时,忽然心里冰凉一片。

第129章 动作

    万历十九年冬月二十三,哱拜自立为哱王。同时封刘东旸为总兵,哱承恩、许朝为左右副总兵,哱云与土文秀为左右参将。

    哱承恩竟然屈居于刘东旸之下,这个结果让所有人大呼意外。就连刘东旸本人也是意外之喜,与平步青云的刘东旸洋洋得意不可一世相比,哱承恩却是咬碎了一嘴铁齿钢牙。

    这任免状一公布出来,诸将见哱拜并没有任人唯亲,于是各人心里都存了盼头,心里自然有了计较。

    在哱云看来,收买人心之道,以名利诱之不如以恩义结之,哱拜这点伎俩明显落于下乘。

    可是在哱拜看来,用人之际,这个总兵的位子无论给谁坐,总比给自家的儿子坐要来得场面。战乱之时想要收买人心,什么也比不上高官厚爵来得实在。

    看着哱承恩快要掉到地上的难看脸色,对于自个亲生儿子目光短浅,心胸狭隘,哱拜由衷的感到失望,反过头来看哱云,身为左参将,比谋反之前官位反倒是低了一阶,却是没有半分喜怒,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凡事戮力尽心,宠辱不惊,一任自然。

    这对比分明,难免让哱拜很是高看了这个义子三分,同时对于哱承恩又添了几分失望。

    与此同时,哱拜率领宁夏镇四营官军、家丁放狱囚,毁文卷,毁公署,据城门。

    围杀巡抚党馨,副使石继芳,卫官李承恩、供应官陈汉等大小官员家眷亲属数百人,菜市口血流成河。

    之后张榜公布,晓谕百姓,痛斥党馨弄权逼迫,数其侵克残暴二十余事。

    所做一切只是为了证明四个字:造反有理!

    对于宁夏城的百姓们来说,这个冬天真的实在太过寒冷。

    宁夏一地终于换了天日,悬在四城门外那一溜几百十个血淋淋的脑袋,早就被冰霜严寒冻成了硬疙瘩,风一吹,如风铃般叮当乱响。

    自从哱拜揭竿而起自立为王后,随即兵发四方,短短一个月内,几路大军捷报频传。

    哱承恩率军攻克了中卫、广武营,而哱云也拿下了玉泉营、灵州,刘东旸与卜失兔和火药味赤落部已经联系好,对方承诺发兵三万,只等拿下北路平虏营之后,便可挥师北上,双方合兵一起,南下进攻固原。

    哱拜多年的谋划与实力,在这短短几天之内展现的淋漓尽致,所率各部如同旋风过境一般刮过了宁夏大地,当者无不披靡。

    纵观宁夏全镇除北路平虏营有参将萧如薰坚守没有丢失外,其它大多数城池和河西四十七堡均被其铁骑蹂躏,一时间风声鹤唳,哱拜风头嚣张,气势火药味爆,大有星火燎原,熊熊烧起之势。

    哱拜谋反的消息传到京城,朝堂内顿时引起了喧然大波!

    从成化年间起,宁夏、陕西、甘肃的形势严峻,围绕着河套明廷与蒙古各部展开了反复争夺,先后增设三边总制节制三边,虽然经过隆庆和议,明廷与蒙古各部结束了敌对状态,但是西北局势仍然不安稳,如今哱拜突然反叛,对明朝的震动可想而知。

    一时间奏疏如雨点般的飞向乾清宫,关于哱拜叛乱这个事,朝堂上众官为是剿是抚还在争论的时候,一众文官打了鸡血一样纷纷跳了出来,一口同声、一致要求皇上马上派兵,一意主剿。

    其中以都察院分管浙江的御史梅国桢跳得最为欢实,他还建议辽东总兵李成梁带兵前往,结果此议遭到了言官的反对,于是他便自荐担任监军。

    朝中象他这样不独他一个,甘肃巡抚叶梦熊、浙江巡抚常居敬更加厉害,叶梦熊愿自筹粮草征一千五百苗兵前往,常居敬也愿自筹粮草选一千浙兵前往。

    可是无论他们怎么闹腾,这个打不打的主意却是需要皇上拿的。

    乾清宫中,一切如旧。可若朱常洛此时在此,必定会惊讶短短几个月,此刻的万历皇上,脸色憔悴的一踏糊涂。

    黄锦一脸谨慎的看着皇上,目光落在内阁送上来摆放在龙书案上的堆积如山的折子。

    身为秉笔太监,黄锦不用看就知道,这些折子无一例外全都是下边送上来的请战的。

    万历烦燥不安拿起几本,只看了几眼便不耐烦的放下,喝道:“去传沈一贯、沈鲤来!”

    黄锦陪笑一声,“陛下,不用传了,二位阁老在外边候了老半天啦。”

    万历气乐了:“好,叫他们进来回话。”

    沈一贯和沈鲤进来时,互相打量了一眼。自从山东舞弊一案后,二人的关系可以说是针尖麦芒,寒冰烈火一般。说起来大明开朝自有内阁以来,就没有出现过这样有特色的内阁班子,此时的沈一贯早就将老对手叶向高抛到了脑后,心心念念就是想怎么样整倒这条死鱼,当然对方亦然。

    对于二人的关系,万历自然是心知肚明,喜闻乐见。

    帝王心术,本来就是平衡之道。

    行礼之后,万历冷冷道:“二位阁老,对于哱拜谋反之事,有何见解?”

    沈一贯看了一眼沈鲤,见对方搭着眼皮不做声,不由得心头火起,他是首辅,皇上问话这个是推不掉的。

    整理了下思路,“陛下,老臣认为宁夏战乱一事,颇有蹊跷,哱拜自蒙古反至大明后,至今三十几年,立下军功无数……”

    说到这里时,沈鲤忽然在旁边微不可查的轻哼了一声,这一声万历是听不到的,可是沈一贯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由不得后槽牙下死边的磨了几磨,强行忍住上前挥拳头痛殴这个家伙一伙的冲动。

    “陛下,哱拜这次反叛,原由好象是因为党馨苛扣兵饷引发所致,依臣愚见,不如派郑洛前去宁夏,将他招安,免却干戈。”说到这里时,沈一贯滑头性子发作,偷看皇上一眼,见万历脸色并无异样,心中稍安,踌躇一下接着道:“再者兵者凶事,等闲不可轻举妄动,哱拜加然凶猛,依臣看来是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无非就是抢些牲口财物,咱们大军一动,也就远遁溃逃了,根本不足为虑。若一腔血勇大动干戈,反而伤了圣上怀敌附远的仁德。”

    万历脸色木然,连嗯一声都懒得欠奉,眼光瞄到了沈鲤身上。

    沈鲤一开口就道:“臣请陛下先治沈阁老轻敌慢国之罪!哱拜为人狼子野心,想当初他在蒙古被英吉利汗驱逐有如丧家之犬,若不是我们大明收留于他,此时就被其同族挫骨扬灰,那里还有今日?如今受我大明恩泽荣养,元气养就故态复萌,居然敢杀我大明官员,夺我国土!这种人脑有反骨之辈,除了杀一僦百之外,别无他途!臣请陛下,速发天兵,剿灭此獠!”

    沈一贯气恼的瞪着沈鲤,沈鲤也毫不示弱的还击,二人视线交集之处,火光电花四溅。

    黄锦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两位阁老确实大失体统。

    万历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案上那一摞请战折子,“看来众卿心思俱都一样,大家一力主战,既然如此,由二卿召百官商议,要怎么战,如何战?拿出个章程来看罢!”

    沈鲤高呼万岁,得意洋洋,沈一贯脸色极其不豫,只是万历已经表态,他这个老油条自然不会去触霉头,心下打定了主意,总有一天,自已非要找出个错处,好好治一治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二位阁老下去准备明日廷议之事后,乾清宫里万历帝忽然长叹一声。

    “黄锦,这几日有没有来自宁夏的密奏?”

    自从万历驳了众百官的意思,将朱常洛打发到宁夏,这个小王爷果然有本事,也不知用的什么主意,本来气势汹汹集兵犯上的扯力克不知怎么了自已撤兵回了归化,而且回到归化后,没用几天就暴毙而亡了,洮河之围烟散云收,果然没有用朝廷一兵一卒,没费国库一分钱粮,一场兵事就此解决。

    这个消息使那些心怀不忿的官员钳口结舌,当初慷慨激昂全都变成了哑口黄莲。事实胜于雄辩,这啪啪的一番打脸,比什么说辞都来和痛快。

    黄锦谨慎回答道:“回万岁爷,这些日子没有收到小王爷的密奏。”

    随后黄锦惊讶的发现皇上的眼底有了焦虑之色,不耐烦的道:“宁夏发生这么大事,他处身其中,已是极其危险,至今没有消息,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黄锦无言以答,说心里话他也很担心朱常洛,可是他现在更担心的是皇上的这个态度,太诡异了……当真是应了那句话:爱之则欲其生,恶之则欲其死?

    万历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喝道:“速去传魏学曾来见朕!”

    万历十九年腊月,大明朝廷对于宁夏之乱这个事件,在一片或剿或抚的声浪中,终于定了下来。

    对于这次战事的定夺,从知道消息到准备战事,前后只用了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对于准备这样一场战事来说,已经是非常之极的快。

    朝廷急命兵部尚书、总督魏学曾驰赴宁夏统一指挥征讨诸军,并升陕西副使朱正色为宁夏巡抚,升协守洮岷副总兵董一奎为宁夏镇总兵官。

    破格提拔萧如薰为宁夏副总兵,暂管总兵事,与总督魏学曾共同办理宁夏平叛事宜。

    同时增调宣大兵六七千人星夜驰援宁夏,命陕西巡抚沈思孝率部移驻下马关,作为声援。

    再特命御史梅国桢速赴前敌担任监军。

    与此同时,朝廷又高悬赏格:斩哱拜头者,许以侯伯延世,有能擒献哱贼者,与世封,有能擒献哱拜父子者,赏银二万,封龙虎将军;擒献刘东旸、许朝、土文秀,赏银一万两,封都指挥使。

    皇帝还赐魏学曾尚方宝剑,享受“斩临阵不用命者,以肃军法”的特权。

    与这些命令一同颁布下的还有一道密旨,可是内容是什么,无论谁问,打死魏学曾也不说,别人也还罢了,唯独梅国桢这个监军大人悻悻然心生不快。

    朝廷里的所有臣子们却都在暗中纳罕不已,对于从万历十七年开始就不再上朝的皇上,此时如此这样的关心一场战事,这件事的本身就比打仗这件大事更觉得稀罕。

    朝廷中永远少不了一些嗅觉灵敏、善于钻营的人物,对于所有人明里暗中向自已打听内幕的人,黄锦脸上笑嘻嘻,心里却极傲娇的冷哼一声:我能告诉你们皇上是为了皇长子么?

第130章 锥心

    边草,边草,边草尽来兵老。

    山南山北雪晴,千里万里月明。

    明月,明月,胡笳一声愁绝……

    今天平虏营前重兵集结,算上前两次,这已是哱家军发起的第三次攻城。每一次的攻城过后,城下便会多出无数具尸体,果然是草尽兵老,山南山北,尽是雪白。

    不过若将雪字换成血字,或许会更恰当一些。

    朱常洛与萧如熏正在城上俯视着由远及近跃马奔驰,耀武扬威汹汹而来的许朝。

    许朝最近很焦燥,前方传来的消息哱承恩拿下了广武营,哱云拿下了玉泉营,纵然谁都知道这个宁夏三营中最难啃的就是这个平虏营,可是攻了这么多日子还拿不下来,就算许朝想得开,此刻也有些面目无光,心急火燎。

    哱拜前几天接到宁夏城急报,得知朝廷诸路大军齐至,惊心动魄之下不敢多呆,连夜驰回宁夏城坐镇去了。

    此刻站在城墙上备战的诸人脸上都有凝重之色,因为他们都看到了这次充当许朝马前先锋的不是兵士,而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普通老百姓,触目所见不见青壮男子,尽是老弱妇女,还有一些面黄肌瘦的小孩。

    朱常洛微微一愕,孙承宗脸色已变,叶赫捏紧了拳头。

    只有萧如熏不动如山,不急不燥,一道道军命流水般撒将下去:全军整肃待战,城头火炮架好,滚木雷石备齐,以不变应万变。

    朱常洛一身皮衣皮帽,奈何塞外风寒重,纵然身穿重裘,稍停一会身外便结起了一层薄冰,可是城下那些百姓个个衣不弊体,却被身后凶神一样骑兵驱赶,带起一片哭嚎声向城门涌来。

    曾听说过蒙古人攻城之时攻城时总是驱赶百姓先行,守兵稍有手软罢射,蒙兵便随即跟上攻城。此法既能屠戮敌国百姓,又可动摇敌兵军心,可说是一举两得,残暴毒辣。可是那毕竟是耳闻,真等到朱常洛身临其境,亲眼目睹之时,这种摧心断肠之恨,简直无法用语言形容。

    萧如熏常年守城,见多识广,一颗心早就练得有如铁石,手一挥,喝令道:“众兵听令,弓弩上弦,任何人近城三里之地,杀无赦!”

    许朝的阴狠狡诈在此刻展露无疑,率领一众骑兵往来奔驰,手举长枪大刀,如同牧羊一般在后驱逐平民向上直冲,而他却远远的躲在城上炮火射程之外,一脸阴沉眺望城上,嘴角一丝阴冷笑容,眼底尽是赤祼祼的挑衅和嗜血的兴奋。

    被驱的众百姓哀声四野,惊惶丧胆,可是在这些野蛮凶残的哱家兵眼中,却成了无比的乐趣。

    眼看人流渐渐逼近城门,萧如熏毫无迟疑的一挥手:“射!”

    军命如山,箭如雨下,打头一些百姓纷纷中箭倒下。

    喜生畏死是人之本性,前进人流一阵混乱,倒回头往回便逃,许朝哈哈狞笑,手中长刀举起,一刀搠死一人,狞声大喝道:“小王爷,萧如熏,你们看清了,这些都是你们大明子民,既然你们怕死不敢出城,咱们就受累替你们解决啦!”说罢哈哈大笑,手起刀落,又劈倒两人。

    一时间惨呼声、求救声,哭喊声与马蹄声,虐笑声混在一块震耳欲聋,鲜红的血洒在洁白的雪上,刺眼的吓人。

    城上所有人无一不是脸色发青,一只只眼睛锐利如锋,死死盯着城下正在进行血腥屠戮。

    哱家兵哈哈大笑,各举长枪利刀,肆意屠杀。

    许朝冷笑在后边看着,并不阻止,一个呼哨,众兵做惯了这种猫玩老鼠的游戏,刀枪齐下却不一下刺死,只捡那些不算要害的地方下手,这样一时之间被害百姓既死不了,却又活不成,除了痛苦哀嚎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城上将兵只看得怒火冲天,恨得眼中几乎出血,一时纷纷请战。

    萧如熏铁青了脸,执意不许,但按着剑柄的手青筋暴突,一直没有放松过。

    混乱的人群中一个女子手中抱着一个孩子,快速奔出,跑到城门下,不停的拍打城门,哭喊道:“大老爷们,快开开门,我不进去,只要一个缝……让我的孩子进去就行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啦。”

    一边说一边用手死死扒着门,只几下,十指已烂,城门上便是鲜血奔流,却依旧如同疯一样不肯停手。

    朱常洛失声道:“开门,放她进来。”

    萧长熏急声道:“不可!城门一开便中了哱狗的计,不能开!”

    孙承宗涩声道:“萧参将说的对,这平虏营若是失却,蒙古铁骑便可长驱直入,平虏营若是有失,哱拜老狗不但有了援军,也有了退路。这个地方只要能守住,这个仗便是胜了一半。”

    几句话一针见血,直中窍要,萧如熏赞赏的看了孙承宗一眼。

    朱常洛立时恢复了神智,明白事有轻重缓急,确实胡来不得,只是眼中一阵酸涩,两行泪却是难以抑制的流了出来。

    若是自已再仔细一点,再谨慎一点,早些将哱拜这个祸害拿下,是不是就不会有眼前的这样杀戮?

    可惜一切不能重来,此刻再说什么后悔已经晚了。

    朱常洛脸色狠厉,心里已在暗暗盘算一个计划。

    许朝玩得够了,见城上的人只是观望,却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凶性勃发,拔刀指天,狂笑叫道:“兄弟们,既然他们不管这些猪狗,用马全踏杀了吧!”

    哱家军打雷一样应了一声,唿哨一声,座下战马长嘶一声,闯入人群中,人立而起,铁蹄高高举起,待落下时便是血肉横飞。

    恐惧激发了人心灵最原始的求生**,可是哀嚎和求饶,在铁蹄和长刀面前是那么的不堪一击。逃到城门下的那个女子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死死的抱着怀中的孩子,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可惜许朝并没有打算放过她,一抖手一道长绳准确无误的套在她的脖子上,整个人便如同风筝一样在空中飞了起来,许朝哈哈大笑,在空中风车般转了几圈,那女子眼睛舌头俱出鼓出,死得已是不能再死,可是一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孩子。

    这一幕朱常洛在墙头上看得分明,一双眼瞪得几乎快要出血,忽然厉声喝道:“许朝,我朱常洛对天发誓,不出三日,我必定亲手剐你千刀!”

    这一声清越激扬,不管别人听没听得到,反正许朝是听到了。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一慌,手中长绳顿时掉在地上。

    朱常洛脸色煞白,眼底却似有火燃烧,转身下城,众人默不做声,一齐跟着他下了城楼进了将府。

    “叶赫、老师,萧将军,咱们今天晚上好好出一口气罢!”

    萧如熏一愣,急声道:“殿下三思,哱狗人多势众,今天这番作为也是因为久攻不下故意使的激将法,眼下之计,严防死守才为上计,这天寒地冻,他们久攻不下自然会退兵。”

    朱常洛摇摇头,“萧将军说的我都懂,可是你相信不相信,今天这样只是一个开头,今天如此,明天必然也如此,总不成老这样让他日日屠杀咱们大明百姓为乐。”

    萧如熏哑口无言,心底却有些不以为然,如今宁夏四十七堡却俱已沦陷,三大营也只有自已一营尚存,这个当口执意用兵,这个小王爷会不会太感情用事?

    见他沉默不语,脸色不豫,朱常洛知道他的想法,“萧将军不必多虑,平虏营以守为攻,绝不容有失。”

    萧如熏一愣,这下他可真是搞不懂这位小王爷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却见朱常洛回首向孙承宗问道:“老师,信鸽放出了么?”

    孙承宗点头:“殿下放心,算算日子,这个时候估计陕西、甘肃、山西都已发兵了。”

    忽然想到一件事,怪道这几天叫阵的只有许朝而不见哱拜,莫不是已经顾此失彼,已回宁夏城去了?朱常洛一念及此,心头如同雪水淋过一样清醒爽快,对于自已心底的计划又多了几分信心。

    随后在朱常洛将计划和盘托出后,在场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叶赫兴奋、孙承宗思索,而萧如熏则是**裸的惊喜,三人的眼里亮晶晶的光却是如出一辙,萧如熏诚恳之极的躬下腰,长施一礼:“末将恭祝殿下马到成功!”

    这天夜里,平虏营外千里平原外刮起了大风,阴沉沉天空如同墨染,不见星月,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将是暴风雪即将来临的征兆。

    许朝的大帐中灯火通明,任帐外的狂风怒吼,却不妨碍帐内春光旖旎。

    几个全身**的女子,跪在他的脚下,手中各执杯盘,将美酒与佳肴一一送到他的口中。

    许朝赤祼着上身,想到今天城下屠杀之快,不由得心里大为快活,可是想到朱常洛下城前那句话,握着酒杯的手狠狠的攥紧,忽然远远的掷了出去,眼睛如凶狠恶狼般灼灼闪光。

    手里握住一个女子的酥胸,狠狠的捏了几下,听到女子如猫般的喘息声,淫心大帜,伸手将女子推倒在地,疯狂的压了上去,听着被压的女子发出低低的痛苦呻吟,旁边几个女子眼神中都是难以掩饰的惊恐和凄婉。

    忽然帐外有急促的脚步声,“许爷,有军情。”

    许朝警觉的支起身子,好事被打断自然心情不爽,吼道:“滚进来罢,妈个巴子,什么时候不报这个时候报,如果不是军情,小心老子揭了你的皮!”

    一个副将模样的人小心翼翼的摸了进来,许朝赤祼着身子瞪着道:“王老虎,什么军情?”

    王老虎陪着笑脸道:“许爷,刚刚有小的来报,看到平虏营中有一队人马开了城门,往南而去了。”

    “当真?”许朝脸色剧变,眼睛转了几转,抬脚将身下的女子踢开,随即披衣而起:“可知道出来的人是谁么?”

    王老虎被那些白花花的女人身子晃花了眼,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费了好大力才将眼神从那些女子身上挪开,讨好陪笑道:“风大雪急,着实看不清楚,不过那个队伍中好象有一辆车!”

    车?许朝的眼瞬间就亮了起来!

    几个箭步来到帐门前,撩开看一看天色,不由得冷笑一声。

    不用问,这必是那个小王爷沉不住气了,想趁风雪之夜离城奔逃。

    原来白天城墙上说的三日之内,誓将自已拿下用的只是个攻心之计么?许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发现了许朝的异样,王老虎谄媚道:“许爷,要不要我带一支人马将他们灭掉?”

    许朝猛的一挥手,狞笑道:“不用你,这事我自个来!”

    从车上撩开帘子伸出头来的朱常洛,唇角微笑如冰寒,眸光清远如深潭。

    叶赫策马在旁,独不见孙承宗。

    朱常洛冷声问:“都准备好了?”

    叶赫静静点了点头,朱常洛抬头看了一眼漫天暴雪,忽然笑道:“来吧,让暴风雪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131章 设伏

    平虏营往南三百里处,有一地名叫陷空谷。

    这个陷空谷便如同老天爷拿了个勺子凭空挖去了一块,生生一块平地变成了一个大坑,说是坑却不太深,若是人掉了下去,若不是特别倒霉的寸劲,最多是跌几个包,性命却是无碍的。

    此刻朱常洛和叶赫一路行来至此,狂风夹着暴扑头盖脸而来,四处一片白茫茫。

    朱常洛打开车门,凝神伫望,不由叹息:“烛龙栖寒门,光曜犹旦开。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号怒天上来……”

    叶赫策马前来,皱眉道:“你这样是不是太行险了些?”

    朱常洛狡黠笑道:“无利不起早,我若不出现,如何能钓得到那条大狼。”说罢仰视天空大雪,哈哈一笑道:“下罢,下得越大越好。”

    口中接着吟道,“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幽州思妇十二月,停歌罢笑双蛾摧。倚门望行人,念君长城苦寒良可哀。别时提剑救边去,遗此虎文金柄钗。中有一双白羽箭,蜘蛛结网生尘埃。箭空在,人今战死不复回。”吟罢笑道:“李白这首北风行,正好配今日今时之景。”

    对于某人大掉书包,叶赫面无表情,淡淡道:“我听不懂这些,你也别郁闷了,一会多杀敌就是。”

    朱常洛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如常,可眼神早已凌厉如同鹰隼,伸手遥指远处一片黑洞洞:“许朝此人,我必杀之!”

    恍惚只是一瞬间,叶赫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朱常洛已经不再是自已熟识的那个朱小七,朔风乍起,大雪舒卷间见他扬眉抬颌,竟是不可抗拒的霸气逼人而来。

    叶赫也不知要怎么形容,只是单纯的觉得此刻的朱常洛身上有一种纯粹的气势,就好象是一柄刚开了锋的剑。

    只是过刚者易折,善柔者不败,不知为何叶赫忽然有了这样一种担心。

    对于叶赫微妙的心理变化,朱常洛没有太过在意,此刻的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大战前的莫名兴奋中。他并没有算错也没有失望,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个道理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他如果是一块大肥肉,许朝就是一只饿红眼的狼。

    时间不长,远远一溜火把如同一条长蛇逶迤而来,纵然是在这等大风雪,也挡不住那奔腾而来的杀气与马蹄声。

    许朝亲率一万铁骑,出大营,顶风冒雪追击朱常洛而至。

    朱常洛和叶赫相视而笑,不怕你来,就怕你不来。

    雪夜追击,本就是犯了兵家大忌。

    可是许朝却不这样想,在他看来,如果朱常洛继续在平虏营呆着,再过几天,卜失兔和火赤落三万大军集结完毕杀过来时,平虏关瞬间可夷为平地,所以他断定朱常洛选择这个时机出逃确实是个千载难得良机,易地而处,他也会选持这个时候突围。

    当一切的不合理全都变成了合理,许朝心中已经没有了半点的犹豫。

    当许朝带领追兵一马当先追来时,老远就看到风雪中一行人影停在不远处,虽然风疾雪猛,许朝愣是从那一排黑影看到一辆车子,不由得隐隐激动起来。

    忽然想起哱拜走时和自已交待下战略方针,每日只要出关前搦战,挫折对方士气,只等外援来时,里应外合,一举功成。

    可是这次许朝不打算这么做,朱常洛身份着实尊贵,若是将他拿下,这个平虏关要或是不要都不那么重要了,有这个一件功劳,自已屁股下已经着了火的副总兵的位子才能真正坐得住。

    许朝心里还有一个见不得人的心思,自已前些日子在这个小王爷手栽了大跟头,可以说是九死一死仿佛,这已成了他心中一个死结,一直是引为奇耻大辱。能够亲手将这个小王爷拿下,一雪前耻的机会是何等的珍贵……许朝决定了,追,为什么不追!

    追是追了,许朝不是没脑子的人,堪堪追至的时候,许朝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心里某种不详的预感,让他有些不安。

    一挥手,众铁骑一齐勒马停了下来。王老虎一脸汗气腾腾的凑了上来,“许爷,为什么停下来了?”

    许朝阴戾瞪了他一眼,手中马鞭一挥,狞笑道:“大伙可别小看那个小王爷,老子可是在他手底下吃过亏的,王老虎,你看看前面是什么地方?”

    王老虎手打凉蓬,凝神向前仔细观瞧,忽然讶声道:“许爷,前边莫不是陷空谷?”

    许朝剜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还行,算你狗眼不瞎,可不是正是陷空谷么?”

    忽然冷笑,眼底有诡谲之光闪烁,“哎,你说,这个小王爷停在那是干么呢?是不敢走了,还是在诱我们走呢?”

    王老虎心里不以为然,脸上却陪着笑,“许爷你是知道的,陷空谷名字虽然起得险,其实并不深,如果在这埋伏,除了用火攻之外,别的也没什么可虑的。”

    王老虎的这句话说进了许朝的心里,沉吟一刻后:“这种大雪天,火攻那是做梦!不过这个小王爷狡诈如狐,王老虎,你带领一队人上去冲击一下,不可贪功冒进,他们若是死也不肯进谷,就说明那谷中必有古怪,可速速回来报我!”

    王老虎心里这个气呀,敢情你不敢去的事就可以支使我去?

    气归气,军命如山,不敢不遵,该当的炮灰躲不过,王老虎认命的点起一个千人队就冲了过去。

    遥遥听到对方马蹄踏雪之声,朱常洛脸露微笑,乌黑的眼眸已经有火燃烧。

    叶赫反手拔出望月,丢下一句**的话:“一切按计划行事,你要仔细。”

    看着叶赫走出几步远的时候,朱常洛忽然出声叫道:“叶大个,小心点!”

    迈出的脚步忽然僵住,若是没有记错,朱常洛有好久没有叫自已叶大个了。

    叶赫忽然有些莫名的气恼,愤愤然的头也没回,“罗嗦,管好你自个就成。”转身带着几百个虎贲卫在这狂风暴雪之夜,带着一身的杀气迎向前方直奔下来的哱家军。

    虎贲卫也好,叶赫也这好,这些天全都憋屈的狠了。

    叶赫一马当先,手中望月已经对着当先奔来的一个哱兵狠狠削了下去,剑刃破风尖锐,哱家这些骑兵都是积年作战的,反应奇快,骑术也都是一顶一的好。

    见叶赫这一剑来的快捷无比,根本来不及反应,风声已到了近前,刺目的剑光耀眼生缬,惊得怪叫一声,下意识身子往前一伏,这一剑已将他身上重甲削掉一大片。

    那兵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又惊又怒之下凶性勃发,大吼一声,手中长枪一举,双膀较力,对着叶赫分心就挑。

    叶赫冷笑一声,身子离鞍而起,在空中一个转折,那凶狠无比的一枪顿时扎了个空,那人一枪扎空,不由得目瞪口呆,一招落空,便没有了出第二招的资格。

    金刃劈水一般沉沉而下,首级凌空飞起,脖子中一腔鲜血直喷苍穹。

    叶赫伸手一抄,将那个瞪着大眼的首级挽住头发,系在胯下马得胜勾上,一声清吒,涌身向前杀来。此时虎贲卫早就抽起弯刀,有如虎如羊群一样,登时将王老虎率领这个千人队的阵形冲了个稀马烂。

    看看对方恶虎扑羊一样将自已这边队形冲得乱七八糟,王老虎又惊又怒,恨得咬牙噬血,一晃手中大朴刀,打马上前对着叶赫就砍。

    叶赫体内二仪真气运转如轮,手中望月不闪不避往上就撩,刀剑撞在一处,王老虎只觉得掌心中**辣的,双臂软软酸酸,平时使惯的大朴刀,此刻在他手中好似万钧。

    王老虎心胆皆丧的惊恐的看着自已已满是鲜血双手,这一惊已使得他灰心丧气……这样的神威天成自已两个也不是敌手。

    叶赫冷哼一声,身形飘忽不定,在这群马交杂,刀枪并举的乱阵之中,策马如飞如走平地,一道冷电闪过,便是一朵血花开放,短短片刻,他一人一剑已经杀了几十人,溅的鲜血将他身上的玄甲染成了血甲。

    许朝带出的哱家军全是精锐之师,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铁兵,可是没想到在叶赫手下却如同杀鸡宰牛一样容易,王老虎在一旁惊得又傻又愣,半天才醒悟过来,歇斯底里的大喊道:“兄弟们,杀了个妖人!”

    哱家军应了一声,刀枪并举冲着叶赫杀来。

    叶赫哈哈一笑,身法如电,在马匹上滚来滚去,看着险象环生,但只要一剑刺出,便有一人倒下。

    虎贲卫训练有素,虽然人少,却是紧抱成团,三人以背相拥,各举长刀,短时间内,每个人腰上都吊了十几个人头。

    这完全是一场毫不对等的杀戮,既便是哱家军都是能征善战的凶神恶煞,可在叶赫和虎贲卫的手底下就如同昨日倒在他们屠刀下那些无辜百姓。

    这边一场混战,朱常洛在看,许朝也在看。

    许朝脸色难看,手一挥,又是两个千人队冲了上来,可是自已依旧按兵不动。

    他的目标是朱常洛,对面那个小王爷似乎极为急燥,正在围着车子转来转去,许朝心中一动……莫非这个小王爷不是心存诡计,而是真的误入陷空谷,想进不敢进?

    叶赫见对方来了援军,长剑一挥,虎贲卫打雷一样吼了一声,各自上马,雁翅一样排开,百人一个小队左冲右突,来回冲刷。哱家军顿时被冲得乱了阵脚,只这样来几次,马队越奔越快,被冲得晕头转向的哱家军只觉得一阵寒风掠过,脖子上便是一阵发凉。

    虎贲卫化整为零,往来奔袭不停,一刀劈出直接驰走,绝不恋战,可是谁也没想到,这样效果居然出奇的好,虎贲卫以少敌多,却硬生生将许朝派来进来支援的二个千人队打得人仰马嘶乱成一团,其中不少哱军掉落马下,被马蹄一踏,顿时肠穿肚烂,惨叫震天。

    与虎贲卫旅训练有素比起,叶赫就如同杀神天降一般,当者无人可撄其锋,一剑出去便是一颗人头。

    就算哱家军悍不畏死,面对这样杀气凛然的将领与军队,在这完全是一边倒的杀戮面前,已是凶威尽失,心胆俱丧。

    许朝终于怒了!对方不过一千多人,自已派了三倍于对方的兵力,居然打成这个熊样,看前方溃逃之势,三千人能剩几百个就不错了。

    咬得牙齿咯吱乱响,恨不能将叶赫生吞活剥了,所幸自已主力尚存,当下冷笑一声,一挥手,催动座下马骑,七千多人乌云遮天一般掩杀了下去。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朱常洛眼睛在这一刻亮得无与伦比,伸指入嘴,打了个唿哨。

    浑身是血的叶赫乌发飘扬,一张俊脸上血星斑斑,双眼寒星般的一扫,便知道朱常洛的意思。手中长剑一挥,喝道:“虎贲卫,速速回兵,不可恋战,敌狗势大,咱们保着王爷突出重围罢。”

    虎贲卫齐齐应了一声,如同在这天空中打了个闷雷也似,各自策骑急速奔了下来,将朱常洛护在当中。

    叶赫打马如飞般驰来,伸出一只手,拉住朱常洛一提,二人一人双骑,便向陷空谷中驰去!

    许朝驰过来时,见到了便是满地的尸首,鹰眼大略一扫,率先攻击这三千兵,剩下只怕几百都不到!心里又痛又悔,一颗心如同掉进了雪窝子,又冷又木!

    今天如果不拿下朱常洛,自已也没脸见哱拜了,因为见了也是个死!

    眼珠子已经红得象血,狼嗥一声道:“全军听我号令,全力追击,死活不论,一个不留!”

第132章 中伏

    陷空谷口,双方一追一赶间接连几次拚杀,陷空谷的特殊地势看来朱常洛这一边很清楚,只要被赶到这里,结局似乎便是毫无悬念的注定。

    生死顷刻,两方都已杀红了眼,一具具尸体倒在地上,眼中还残留极端的恐惧和绝望,还没咽气的人在雪地上痉挛翻滚,汹涌喷溅的血将地上的雪染成一片通红。

    狂风卷着暴雪,试图将一地的腥红遮成雪白,可是压不下这冲宵直上的怨气和到处弥漫着的血腥味道。

    本该宁静平和的山谷,已成肆意杀戮的修罗战场。

    许朝手中长刀滴血,眼底一片血红,脸上的肌肉狰狞交错。

    看着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哱家军的尸首,许朝的眼睛都快挣出了眼眶。

    雪地加暗夜的突袭对于交战的双方都十万危险,黑夜阻挡了一切,就是准备齐全也会在夜袭中失去指挥、散了建制,哱家军倚仗着的人数众多的优势,可是在这里却都变成了铁锅里面的糨糊,这种情况下,人数越多反倒成了最大致命弱点。

    许朝悲哀的发现,自已这边太多的伤亡居然是自相残杀造成。

    终于意识到这一切的许朝绝望的睁大了眼,恨的五内如焚,悔的摧心伤肝!

    可是箭在弦上,马入夹道,再想回头也是不可能,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如果不拿下朱常洛,自已真的提头去见哱拜了!

    许朝觉得自已快要疯了,怒火似乎快要将他焚毁,可是手里长刀霍霍闪光,却不知劈向何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战斗似乎有了停止的迹象……

    哱家军胜在人数众多,就算虎贲卫战力惊人,以一当十,在这数千人合力压下来,渐渐的抵挡不住。

    所有哱家军忽然惊喜的发现,原来胶着成一团的局势有了解冻的迹象,虎贲卫的抵抗越来越弱,人数似乎也越来越少。

    而就在这个时候混战的人群中传来一个略带惊惶的声音:“全体虎贲卫听令,速速退入谷中坚守!”这一声听在惊恼发狂的许朝耳中,就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拔刀向天,尖叫道:“兄弟们,大伙加把力,他们顶不住了,将他们赶入谷中,杀!”

    “杀!杀!杀!”哱家军士气大振,一阵疯狂猛攻后,虎贲卫已经渐渐退入了陷空谷。

    天上乌云密布,暴雪倾泻,狂风卷着大旗噼啪作响。

    许朝策马站在谷口,一对眼睛眨动如电,心里默默盘算。

    王老虎带着一头一脸的血凑了上来,这一战让他丢了半拉头皮,那一身一脸的血不是别人的,全是他自个的,许朝乍一看着实有点触目惊心。

    “许爷,他们全进去了,咱们怎么办?”

    许朝紧紧咬了咬牙,阴沉沉道:“点点看,咱们还有多少人?”

    片刻后军需官哭丧着脸凑了上来,“许爷,咱们实出一万人,此时不算伤亡,能战斗大约只有六千人不到。”

    什么?居然……这样惨?

    许朝和王老虎一齐倒嘶了口凉气,二人对视一眼,如出一辙的从对方的眼睛看到全是死灰一样的绝望和震惊。

    就算迟钝的王老虎,此刻也意识到哱拜这次非剐了他们不可。

    王老虎费力的吞了口唾沫,“许爷……这事大了啊。”

    许朝现在胸中怒火放出来都能焚天烧地,一口恶气却无处可出,抬脚就踹:“大你妈大!全军听我号令,全部压进陷空谷。”

    挨了一脚的王老虎又痛又惊:“许爷!逢谷不进,遇林不入,咱们只需将这谷围起来,他们必死无疑……”

    “太便宜他了!我要亲手将他拿住!用刀割下他的头!”狠狠捏紧手中战刀,许朝象极了一只饿狠了的狼,闪着绿幽幽的光,死死的盯着王老虎,“爷就不信了,咱们这六千人拿不下他们一千多人!”

    王老虎不敢再说半个不字,可是在心里已经断定,这个许朝已经疯了。

    其实疯的不止他一个,还有哱家军。

    哱家军都是哱拜这些年收拢的亡命之徒,流兵散勇,个个凶狠如狼,悍不畏死,跟哱拜南北征战以来,象今天败得这么窝囊确实是首次,虎狼血性激发,一窝蜂般拥入陷空谷。

    陷空谷大雪盈膝,狂风怒号,黑夜和白雪混成一片,方圆几里内几乎看不清任何情况。

    许朝率兵追出一阵后,心头那股热血便有些发凉。

    忽然一个小兵大喊道:“他们在那里,在那里……”

    众兵凝神一看,前方不远,影影绰绰一团黑影,隐隐还有马匹嘶鸣之声传来。

    打头的王老虎嗷的吼了一嗓子:“兄弟们冲啊,拿下小王爷,立了大功,要钱有钱,要女人有女人啊!”

    众兵一声欢呼,心里那点畏惧顿时抛到了脑后,唯恐跑得不慢,让别人抢了功劳,各自发喊潮水般的涌了上去。

    痛打落水狗谁不会?现成的功劳谁不抢?

    不远处的山崖壁上,孙承宗一脸紧张的盯着不远处,紧抿着的嘴角和脸上细密的汗珠将他的心底的紧张暴露的干干净净,转头向一个虎卫问道:“好了没有?”

    虎卫低声道:“马上就快好了。”

    孙承宗怒道:“加快速度,没有时间了!”

    虎卫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一声不吭的快速而去。

    在他身后,一些虎贲卫身染鲜血,喘息着坐在一起,身上的血有自已的当然更多的是敌人的,可是在他们的脸上有的只是紧张和期待,若是许朝和哱家军在此,定会认出这些染血的虎贲卫正是刚刚和他们以死相拚的生死对头。

    可这些虎贲卫在此,却不见朱常洛和叶赫的人影。

    哱家军围住了一个人,就象一群野兽围住了一只羊。

    许朝慢慢的策马上来,雪地上这个人神情傲然的斜视着他,正是朱常洛。

    许朝心里忽然一股莫名的惊慌,就连伸出的长刀都已经开始颤抖,嘶哑着嗓子喊道:“你的人呢?”

    偌大的谷中一片静悄悄的,只有风雪呼啸之声,除此之外静得完全不象话。

    那些虎贲卫那里去了?为什么只有朱常洛一人在此?许朝心头莫名恐慌迅速放大,诡异的情景容不得他掉以轻心。

    朱常洛一张脸虽然苍白,可是眼眸比天上的寒星还要闪亮,鸦翅一样的双睫动了一动,忽然笑了。

    “你怎么才来?让我等了好久。”

    朱常洛伸手对许朝招了招手,轻描淡写般笑道:“你不会忘了我先前对你说的话了吧?”

    许朝心里咯噔一下,“你已是山穷水尽,还想用虚言恫吓我么?”

    “你要记着我说过我会活剐了你的。”朱常洛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谑,“我从来不吓人。”

    许朝觉得自已真的快要疯了,他不能再和这个小王爷说话,如果再说下去,他怕自已不疯掉,也会气得吐血,手中长刀一挥,“兄弟们,杀了他!”

    “谁敢?”一声低喝如同发自地狱杀神的咆哮,叶赫对于哱家军来说就是一个难解的恶梦!

    叶赫手中望月一挥,一道清光挥出,当先几个争斗于抢功的兵丁齐声惨呼,鲜血激洒而出。

    后边涌上的人流顿时乱了,一群凶神恶煞瞬间成了着了冰雪的蚂蚱。

    朱常洛眼睛晶晶闪亮,笑道:“叶赫,成了没有?”

    叶赫没有他这种身处危境,却似庭闲余步一样的自在,点了下头转身拉住他的手,低声道:“快走。”

    触手处如握了一块寒冰,心里越发郁闷,体内两仪真气运转,拉着朱常洛踏雪疾行。

    朱常洛忽然转头对着许朝挑衅的笑了一笑。

    许朝第一次知道,原来笑也可以这样的气人!

    脑子轰的一声,登时无法自控,气得血贯瞳仁!这是直接拿自已和这些六千多兵当死人么?心中的不安如野草般越长越盛,恐慌使他越发焦灼无比,不祥的感觉依旧越来越浓,可是已经没有时间让他多考虑了。

    “追上去,杀!”

    这是许朝今天晚上说过无数次杀字中,最真心实意的一次。

    如果有可能,他想亲手结果了这个恶魔一样的小王爷!

    哱家军杀声震天,潮水般涌了上来。

    叶赫抿着嘴,拉着朱常洛在雪地疾奔,疾风刮面,有如刀割,朱常洛以前只是从书上听说,如今身临其境,可算见识了。

    耳边传来叶赫低声:“到地方啦,你准备好了么?”

    朱常洛深深吸了口气,轻声笑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叶赫长眉轻扬,这首秦风是他第二次从朱常洛的嘴里听到。与上一次激情澎湃、热血沸腾相比,这一次心中少了几分激扬,却多了几分感概。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叶赫明白了朱常洛的意思,心中一阵滚滚发热,转过头看了朱常洛一眼,忽然长声大笑道:“你放心,我就算死了也会保你平安!”

    此时身后的追兵狂嚣,风吼雪飘,在这一刻全都没有了声音。

    朱常洛的思绪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以前那一个个场景……

    背着自已徒手登赫济格城时,说过这句话……

    在怒尔哈赤金刀之下救出自已时,说过这句话……

    在诏狱惊魂无助时,也说过这句话……

    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已已经欠下他这么多了么?

    可是因为哱云一番话,自已不知不觉间对他有了诸多猜疑与防备,朱常洛忽然脸上一阵**辣的发烧。

    “叶大个,之前是我对不住你。”

    飞奔中的叶赫眼光锐利,透过风雪看到对面石壁上垂下的一根绳子,混不在意的笑道:“我知道。”

    朱常洛震惊:“你知道?”

    叶赫一个急纵而起,手已抓到了绳索,身上自有一种桀骜峻烈的身势,转过头白了他一眼,“当然,我又不傻。”

    朱常洛叹了口气,嘴张了几下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

    叶赫动作极快,几个起落爬上了半截,抬头时已能看到孙承宗即焦急又激动的脸。

    此时许朝已经带人追了过来,见叶赫带着朱常洛飞快向攀登,许朝的脸忽然就白了!

    忽然疯了一样虎吼一声:“退兵,速退,快退!”

    紧跟身后的王老虎惊得张大了嘴:“许爷,您说什么?”

    绝望已经如潮水上涨一样将许朝吞没,瞪着一对血红的眼,转身挥鞭就向王老虎抽了过去:“妈了个巴子,老子让你们退就退,再罗嗦老子活劈了你们。”

    孙承宗在上方看得很清楚,见哱家军如同山崩了一样往外潮涌,不由得有些焦急。

    叶赫和朱常洛此时身在半空,若是此时动手,又怕伤了他们,若是不动手,朱常洛以身做饵冒着生命危险却不能一举成功……不是太可惜了?

    孙承宗踌躇不定,只能盼着他们快些上来。

    许朝瞪着眼带着人往外猛冲,朱常洛全都看在眼中,叶赫也都看在眼中。

    叶赫深吸一口气,两仪真气在体内急速运转,体能与战力已达巅峰,心绪自信而平静,冷喝一声:“朱小十,抓住了!”

    在虎贲卫爆出一阵热烈欢呼声中,叶赫如同一只大鸟一样翩然飞起,一翻一转,已经飞上谷顶。

    不用朱常洛下令,孙承宗铁着脸喝道:“点火!”

第133章 全歼

    浩荡北风吹得城头大旗烈烈作响,萧如熏肃立城头,凝神向南而望。

    身边副将王勇是个二十岁出头小伙子,作战勇敢不失机智,深得萧如熏看重。

    今天王勇很是奇怪,不知道萧将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却跑到城头上喝西北风?

    “萧将,天晚夜深,风寒雪大,这里有兄弟们守着呢,您快回城歇息去吧。”

    萧如熏摇了摇头,脸上不动如山可心内翻江倒海。

    如果小王爷这一去不成功,自已该怎么办?

    想起前路崎岖,来日莫测,萧如熏一腔心事只能默诉北风。

    入夜的北风堪比厉刃,碰了钉子的王勇打了个哆嗦,无奈的转身正要走。

    忽然身子摇了几摇,王勇差点一个跟头栽在地上!

    老天?地震了么……这是王勇的第一个想法,不但是他,就连守关所有兵士也都是这种想法。萧如熏脸上的神色终于变了,而且是变得兴奋无比。

    王勇惊讶的发现,此刻熟悉的萧如熏大反常态,一双眼煜煜放光亮得吓人。

    “你们快看……那边有光!”

    脚下剧烈震动一下接着一下,王勇随着萧如熏手指的方向看去……

    南方不远处,一道巨大的红光冲天而起,在这黑沉沉的夜中,就好象那块天着了火。

    王勇呆呆张大了嘴:“俺的娘……这是搞什么搞?”

    萧如熏怔了片刻,忽然虎吼一声,“来人!备马、出兵、平营!”

    陷空谷已经成了一片火海,剧烈的爆炸一声接着一声。

    冲天的火光、刺鼻的黑烟,炽热的温度,将这一片银妆素裹,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马嘶人吼,触目尽是血肉残肢。

    冲天的火光伴着巨大的轰鸣,恐惧已经彻底将狂妄不可一世哱家军的意志摧毁得干干净净。

    一切都是那样突然,快到让任何人都来不及反应,之后就是一片混乱……受惊的战马长嘶着四处奔跑来回践踏,肝胆俱裂魂魄全无哱家军漫无目的四处奔逃,可是到处都是烈火、爆炸,又能跑得那里去,一个个人倒下去,不是被大火吞噬,就是被马蹄踩烂。

    身上带火者试图扑灭身上的大火,情急之下连忙只得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可是他们忘了谷中寒风并不逊于烈火炙烈,脱去衣服的哱家军很快就蜷成了一团,生命就此划上了句号。

    许朝绝望的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欲哭无泪居然忘了逃命。

    王老虎拚命拉着他逃窜,一边哭一边喊:“我说不要入谷,你非要入谷,现在好了吧?”

    失魂落魄的许朝凶威不在,对于王老虎的埋怨木然不理,呆呆着任由王老虎拖着他奔逃。

    谷内爆炸已经停止,可是熊熊大火还在燃烧。

    眼看就在快到冲到谷口,劫后余生的笑容已经挂在了王老虎咧开的嘴角上。

    冲天的红光下,王老虎拖着许朝的手忽然松了下来……

    谷口处一支人马堵在当口,为首一人正是朱常洛。

    许朝抬起死气沉沉的眼,慢慢的瘫了下去,这一次真的再没有回头路。在他身后侥幸逃脱的千余哱家军惊恐的睁大了眼,看着朱常洛轻轻抬起了手,看着虎贲卫急形的散开阵形,看着每个人手上弓已满弦,上边蓄势待发、闪着精光的狼牙……

    原来这一切,都是一个陷阱,原来他不是要逃,而是进攻。

    自已就象一条狗,被人轻易丢出的一根骨头就晃花了眼,一步步的走了死路。

    悔就一个字,可惜没有机会写第二次。

    许朝看着朱常洛的手轻轻落了下来。

    刹那间,千枝弩箭呼啸而出,刺破寒冷的空气。

    许朝闭上眼睛倒在了地上,他只知道耳边传来的风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火势已小,浓烟依旧,狂风卷杂着雪花越来越猛。

    朱常洛和叶赫、孙承宗一脸凝重,没有任何胜利喜悦。这一役虎贲卫伤亡也是不小,三千虎贲卫只剩下二千余人,可是全歼对方一万精兵,这个战绩已经可以用神迹形容。

    胜利并没有给朱常洛带来意想当中的轻松,看着这一地的累累尸体,他更多的是思索。

    叶赫拖着昏迷的许朝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他。

    孙承宗忙着清点伤亡,处理善后,“殿下,这些尸体怎么办?”

    朱常洛毫不客气,“头全部割下带回,尸体就留着喂野狗罢!”

    叶赫皱起眉头,“带这么些东西回去干嘛?”

    “带回去叠成头山,给哱拜和他的援军们看看!”

    朱常洛脸上带笑,眼底却有莫名的狠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以为他们马蹄踏过的地方,都是他们的地盘,以后我会让他们知道,那里可以来,那里不可以来,不如此不足以震慑他们的心!”

    呼啸的北风轰隆作响,却压不住心头的万马奔腾。

    叶赫心里好象有一根针扎了下来,那种极其尖锐的痛以至于他的手微微一抖。

    孙承宗有意无意的觑了叶赫一眼,叹息一声道:“以杀立威止其步,以威震慑伏其心,若是这些人头能让那些别有居心的人心生寒意,不敢擅越雷池,大家各自相安,倒也不是件坏事。”

    看着迎着凛冽寒风站立的朱常洛,叶赫不自觉紧紧咬住了下唇,心里一阵莫名的苦涩。

    这是他和朱常洛相处以来,叶赫第一次意识到自已和他们是不同的。

    他不是汉人,而是满人。

    如果有一天,自已的父兄若是和朱常洛站到了对立那一面,自已该何去何从?

    叶赫打了个寒颤,身坠深渊,心浸冰水,不知所以。

    天亮时分,一切都已经结束,朱常洛带着虎贲卫和几千个人头来到了平虏营。

    这一晚上萧如熏并没有闲着,按着之前他与朱常洛的既定计划,只要听到响声看到火光,便立刻出兵端掉哱拜的大本营。

    结局出乎意料的顺利,萧如熏这一战胜的毫无悬念。

    哱拜营中精锐尽出,剩下的几千人虽然不弱,可是变起仓促,怎及得上萧如熏有备而来。

    几乎没有费多大的力气,萧如熏平了哱拜大营,自此哱拜这一路平北大军,全军覆没。

    王勇站在萧如熏背后,昨夜一战立了不少战功,此刻春风得意四个字都快写到了额头上,高兴得笑嘻嘻合不拢嘴。

    可是在看到一个个如刀插天、战意冲宵的虎贲卫,带回来除了一身血还有那无计其数的人头时,不但王勇和平虏营兵将们瞬间如同霜打了的茄子没有了半分得意,就连萧如熏都变了颜色。

    平虏营前南北门前多了一枝高杆,无数的人头满满了挂了一杆,密密麻麻,蔚为壮观!

    许朝没有死在陷空谷,朱常洛实现了对他的诺言。

    将他绑在营前,前放一柄刀,发出谕令,任百姓自处。

    周围百姓闻讯蜂拥而来,一个女子鼓足勇气,冲上去拿刀捅了他一刀,切了他一片肉。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于是很快的,许朝尸骨无存。

    所有人跪在冰天雪地,望着挂满了累累人头的旗杆又哭又笑,为自已也为失去的亲人放声大哭,为敌人也有这样一天而笑。

    可是这些有什么用?死去的亲人再也不会活转来。

    当然也有不少人暗中指责当今睿王铁血残暴,看这手段比这些蒙古鞑子更为狠戾。

    这些话传到朱常洛耳中,换来他的轻蔑一笑。

    千百年来,无数圣人先贤,都将一个仁字挂在嘴边,可是朱常洛对这个字嗤之以鼻。

    治盛世当以仁,治乱世当以杀!

    乱世战火频起,想要太平度日,善心就是毒药。

    神的慈悲抵不过魔的狠戾,对于恶魔,能做的只有挥起刀,以杀止杀这一条路。

    平虏营之难既解,那么宁夏城呢?

    一个月后,就在朱常洛派人去宁夏城察看情况,打听消息的时候,宁夏城里一骑快马奔来。

    信使是三边总督魏学曾派来的,朱常洛打开信之后,脸色便有些不豫。

    叶赫、孙承宗、萧如熏在一旁屏息静气,朱常洛思考片刻后将信递给他们一一观瞧。

    看过信的三人表情各异,叶赫不置一词,孙承宗微微蹙眉,而萧如熏脸上却隐有忧色。

    朱常洛叹了口气:“魏总督还有什么交待的没有?”

    信使名叫吴星,态度极是恭敬,口齿更是伶俐,不用朱常洛等人发问,便将魏学曾到宁夏后所做一切从头到尾说得极是清楚。

    原来魏学曾到得宁夏后,根据哱拜叛军动向,决定分兵两路进剿:一路命副总兵李昫率军沿黄河堵截,阻其南渡;别一路由自已亲率部分兵力进驻花马池,切断鞑靼河套部与叛军的联系。短短一个月间,明朝官军已逐渐收复河西四十七堡,将叛军压逼至宁夏城一隅。

    萧如熏击案叫好,“魏大人果然不愧是兵部尚书,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复河西四十七堡,确非易事。”

    朱常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失之易得之也易,收复河西四十七堡不是什么难事。宁夏城高大坚固,余粮极丰,哱拜坚守城内,却不是一时半刻能够吃得下来的。”

    吴星瞪大了眼,惊诧的看了朱常洛一眼,猛然觉得此举有失礼的意思,慌忙低了头。

    厅内忽然陷入了沉静,良久无人作声,吴星忍不住抬眼偷觑,只见睿王朱常洛似笑非笑,秀气的眉压着长长的眼睫,眼底波光潋滟,象极了清澈见底却深浅难知的一汪深潭,不由得想起这位小王爷的种种传奇,眼睛如铁遇磁,登时有些出神。

    叶赫冷哼一声,两道眼光冷然向他扫了过来,吴星被突如其来的煞气一逼,如同见了雪的寒蝉一样惊得浑身瑟抖。

    孙承宗笑道:“不干你事,接着说吧。”

    吴星小心的应了一声,接着道:“一切尽如王爷所料,如今哱拜兵退宁夏城,紧闭四门,咱们大人屡次攻击却都没有效果。”

    朱常洛呵呵一笑:“看吧,我猜的没有错吧。”

    叶赫语气中有几分怒意:“我就不信几路大军压下来,他能坚持到几时!”

    朱常洛不急不躁,笑着对吴星道:“将你知道源源本本的全说出来罢。”

    吴星不敢有违,连声答应,便将宁夏城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面对魏学曾发动的总攻,哱拜急开东、北二门,各出精骑出城搏战,另派步卒列火车为营,实施防御。可是没想到魏学曾身为兵部尚书,虽不擅战却擅谋,指挥大明官军发起攻击,夺哱拜叛军火车百余辆,斩杀敌军甚众。

    哱拜一看不好,连忙闭了城门,倚城坚守不出。魏学曾又命延绥总兵王通,强行带军杀入北门,却因后兵继不至,孤军被歼,王通身受重伤大败而归。

    魏学曾久攻无果,便下令停止攻击,近城休兵以待援。而这时朱常洛和萧如熏大败许朝这一役,已经比风还快的传到了宁夏城。

    先不说哱拜如何反应,对于焦头烂额的魏学曾来说,此刻朱常洛的出现,对于他来讲就是一株救命的稻草。

第134章 乱心

    魏学曾领了圣旨来到宁夏后,时间将近两个月,平叛进展没有多大的起色。二个月的时间也只是堪堪肃清了宁夏镇的外围,收复了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力驻扎的河西四十七堡,这让这位大权在握的新科三边总督很是失意。

    可是在总攻宁夏城的时候,麻烦出现了。几次强攻无果,反倒损兵折将,宁夏城就象一根难啃的骨头,卡在了魏总督的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这口火上得大了。

    消息传到京城,万历大为光火,小小一个宁夏城,先期有总兵李昫、麻贵率领延绥、榆林、兰靖、庄浪四镇兵马先期进剿,四路大军居然围了两个多月还没拿得下来,这让一向自高自大的万历皇帝的天颜往何处放,同时在心里也真正对哱拜这个问题重视起来。

    于是降下第二道圣旨,既时调宣府总兵李如松为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统率辽东、宣府、大同、山西兵进剿,命令梅国桢为监军,最终形成总督魏学曾负责协调、后勤,李如松负责军事,梅国桢负责监军的三头并进的局面。

    得知这个消息后魏学曾坐卧不安,他从来没有象此时这样迫切希望朱常洛快点到来,最好是在李如松来之前到来,因为他手里还有一道万历赐给睿王的密旨。

    萧如熏现在已是宁夏副总兵,按照圣旨上说,这时他也该带兵前去围剿哱拜,可是朱常洛没叫他动。

    看着萧如熏惊讶的脸色,朱常洛淡淡道:“萧大哥,你信不信我?”

    萧如熏没有丝毫犹豫,连想都没想,“信!”

    一个信字说的斩钉截铁,**的掷地有声。

    朱常洛心头一阵暖流,“你若信我,就在这里安静不动,平虏大营不动,哱拜就跑不到蒙古去,这件大功比在前边围着来得重要的多。”

    萧如熏怔然出了一会神,忽然就笑了起来,“末将谨遵殿下钧命。”

    朱常洛赞赏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样一点好处,有些话不必说得太开太透,窗户纸很薄很脆弱,可是有它遮着,眼前总是一团黑漆漆,可是只要那么轻轻一点,一切就再也不同。

    翌日,朱常洛带着虎贲卫离开平虏大营,直奔宁夏城而去。

    萧如熏率军送去三十里,亲眼看着兵队远远绝尘而去,眼底复杂之极的情绪难言难说。

    萧如熏能征善战,可是浴血奋战了半辈子到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参将,天天在这边塞之地喝北风吃沙子,如今这个小王爷的到来,凭几日前一战功成现在已升为宁夏副总兵一职,这变化之快,萧如熏想来犹似梦中。

    其时天降雪花,四野茫茫,萧大总兵半生铁血忽然有了点风雅的心情,正准备吟个诗以志心情的时候,不解风情的王勇打马凑了上来,敬畏的看了远远而去的那一溜黄烟,粗声大气的喊道:“萧将……哎,我是不是叫错了,您现在是副总兵大人了,我得改口啦。”

    萧如熏一腔心事尽数被这个小子调笑的干干净净,又好气又好笑的瞪起眼,“个兔崽子,长本事了,敢拿我开心。”

    这次杀敌有功的王勇已由副将升成参将,连忙摇手笑道:“萧将我错啦……我是真是为您高兴。”

    萧如熏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心中虽然感动,脸上却板成一团,冷哼一声:“有什么事就说,别拐弯抹角,你肚子里肠子几道弯我知道。”

    王勇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道:“萧将,小王爷为什么不要咱们去宁夏城?咱们大家伙上次杀得都不过瘾呢,都说咱们这次立战全是占了人家虎贲卫的光,兄弟们这心里都有点过不去呢。”

    萧如熏呵呵一笑,斜了他一眼,“是你自个的想法,别扯到大家伙的身上!拐了这么一个大弯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吧?”

    王勇黑油油的脸上有点发红,“知我者萧将也。”

    萧如熏微微一笑,也懒得跟他详说究竟:“好好回去自个想想,想明白了你也就出息啦。”

    王勇下死力挠了下头皮,打马就追:“萧将,你倒是说清了再走啊……”

    大雪漫天,北风苦寒,朱常洛坐在马车中,静听马蹄声清脆而有节奏的踏在路面上的声音,心绪飘飘荡荡,只觉千头万绪,也不知从何处解起,不由得轻声叹了口气。

    叶赫撩起来车帘,奇怪的瞪着他,“好好的叹什么气?”

    朱常洛摇了摇头,“外头雪大,你和孙先生都上来罢。”

    叶赫本来要拒绝,半路忽然改了主意。

    车厢宽大,就算忽然多了两个人也不觉得挤,反倒热闹了好多。

    孙承宗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问道:“殿下,咱们这次前去宁夏城如何进退可有主意?”

    朱常洛眼中闪过一丝玩意的笑意:“老师,说起来象这次宁夏之乱这样的叛乱,在咱们大明算不上什么稀罕事,依你说以前都是怎么办的?”

    这个问题难不倒孙承宗,他本来就是饱学之士,再加上少年就出来游学四方,对于军事一道更有独特的见解,想了一想道:“过去各地的平叛通常由当地驻军负责,或者再辅以京营,而后大事可定。”

    朱常洛轻轻拍了下手,“不愧是老师,说的很是,现在我说下我对宁夏战局的见解,老师看说的对是不对。”当下也不在卖关子,沉思片刻道:“今时不同往日,从万历年间开始但凡有大的军事行动,对于北方九边重镇的边军调动越来越频繁,这一方面是由于京营战斗力的退化,二是皇上希望通过这种快速而有效的方式迅速应对突发事件。”

    一言惊醒梦中人,孙承宗正在思索的眼已经在渐渐发亮,似乎已经想起了什么。

    “参战的军队通常来自数个不同地方,甚至南兵北调、北兵南调,这样不仅各部之间互不熟悉,就是语言都不通,给三军协调带来麻烦,所以在此种军事行动中更是重视总督的协调作用。到了此刻,军事行动能否取得成功,已经不仅仅是军事发挥的事情了,它在越来越大的程度上依赖于总督能否有效的协调,能否将各部的能动性充分发挥出来。”

    一直没说话的叶赫皱眉插嘴道:“你的意思是说,拿不拿得下宁夏城,全看魏学曾一人的能力了?”

    朱常洛眼底却满是狡黠:“说对也对,说不对也不对,不过依我看,魏学曾终究不能成事的。”

    已经彻底想明白的孙承宗忽然兴奋的站了起来:“我明白了!不成功的关键就是各部军队多为私家兵,这样就会出现抢功或者自保问题。见功劳都想抢,可是冲锋陷阵,伤亡却都非已所愿,如此一般散沙,别说六路大军,就是再多上二路三路,也是白费功夫!”

    明朝太祖朱元璋武力统一全国后,为保证今后爆发战争时有兵可用,设置了卫所制度,也就是所谓的常备军。简单一句话,平时种地,战时当兵。可是打仗的时间终究没有种地的时间长,当军兵彻头彻尾变成了农民的时候,也就没有了任何的战力。

    这个局面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到两个人出现用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打破了这个局面,算是开了先例,而且非常成功。

    第一人是戚继光,第二人是李成梁。

    戚家军天下闻名,胜在军纪严明,从征集到训练,从军官到将领全是人家自个人,换句话说,除了戚继光本人,皇帝也支使不动这支军队。老话说无利不起早,这是十足真言,戚继光能将戚家军练成这个样,仗着的是军饷给的高,给的足,给的及时,正因有了这三给,打仗的效果那是顶顶的好。

    在大明能和戚家军堪与匹敌并且远而胜之的军队,便是威镇辽东的李家军。李家军在李成梁的带领下更是霸道,除了丰厚的军饷,李成梁更是擅自做主将军屯的地分了!在李成梁手下当兵,不但有钱拿,还有地分,当兵能当成地主,这个就相当厉害了。

    所以打架的效果更是杠杠的好,芝麻开花一样的节节高。

    大明有了这两个人做例子,于是就形成一种极其古怪的局面。那就是孙承宗刚刚说的,管他几路大军,多的是私家军。

    大家各自为政,各人各拨自个的小算盘,如何打仗?又怎么能打胜仗?

    车厢内一时之间沉默起来,良久之后,孙承宗总结性的叹了口气:“长此以往,大明危矣。”

    朱常洛淡淡道:“老师何必泄气,所谓亡羊补牢,犹末晚也。”

    忽然想到了什么,叶赫不禁脱口而出:“虎贲卫?”

    朱常洛含笑点头,“今日虎贲卫,明日虎贲军。”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聪明,只要给他一点点蛛丝马迹,他就敏锐的捕捉到线团的结点,轻轻一抖,整件事便已脉络分明豁然洞明。孙承宗是这样的人,叶赫也是。

    与此同时,哱拜一脸急燥的在府内转来转去,噩耗一个接着一个,让这位新科自封的哱王失去了当时的得意,如今的他更象一只坐困愁城的野兽,已经感知生命受到威胁使他惶惶不安。

    此时坐下边的哱家核心小团体泾渭分明,哱承恩和土文秀坐东,刘东旸和哱云坐在西边。

    这几天的战事连连惨败,尤其是许朝的一路进攻平虏大营的主力被萧如熏全歼的这个打击如同当头一棒,让在座所有人心里全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除了一个人,哱云。

    看着惶惶不安的哱拜,哱云心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快意,他能预感到这个人的悲惨结局很快就到来,自已能做的就是尽其所能的让这个时间来得晚一些……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之前的折磨,就好象猫捉到老鼠之后的尽情玩弄,对于猫来说,将老鼠吃下远不如玩弄来的快感更强烈一些。

    哱云都已经忍不住的露出笑容了。

    “今天有个事叫你们来商量一下!”哱拜脸色阴沉的转过身来,语气沉重。“今天魏学曾派张杰前来劝降,言明一切罪责皆在党馨,若是此时大开城门,他会保我们全体平安。”

    张杰是前宁夏部总兵,为人八面玲珑,和在座几人关系都很好,难为魏学曾居然能将他找来,看来也是动了一番脑筋。

    其实哱拜的话并没有说完,魏学曾确实派张杰前来招降,但是与之同来的条件中只有一个,便是让他亲手杀掉刘东旸和土文秀,以此为证便可保他哱氏一族平安,否则大军压境,城破之时,玉石俱焚。

    哱拜对于这个提议颇有些意动,眼前虽然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眼前的局势已经完全不是自已当初打算的模样,如果此时平虏关拿下,火赤落和卜失兔大军便可长驱直入,自已还惧他们那一个?

    可惜一招错失,满盘皆输。哱拜的希望因为许朝的失误彻底打乱了步署。

    刘东旸难看的板着脸,眼底阴云四集。

    因为哱拜不知道的是几天前同样的也有人找过刘东旸,开出的条件也是一模一样。

    刘东旸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先下手为强?还是后下手遭殃?刘东旸这几天一直在犹豫着。

    对于哱拜的讲话,各人有各人的盘算,哱承恩第一个勃然变色:“阿玛,明狗的话不能信!咱们杀了他们这么多人,占了这么多地方,拚死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是就此放弃,不异于引颈待戮!”

    “不错!咱们现在若是降了,必死无疑!”

    哱承恩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坚定应和自已的人。

    不是自已的死党土文秀,而是自已一直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哱云。

第135章 心术

    “不错!咱们现在若是降了,必死无疑!”

    哱承恩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个坚定应和自已的人。

    哱云居然能为自已说话,这对于哱承恩来说,好比日从西出月自东落,天塌地陷一样的难以置信,就连一腹心事的刘东旸禁不住轻咝了一声,这狼不吃肉改念佛,太也不正常了都……

    和别人一脸的惊诧相比,哱拜更加的一脸沉凝,不知怎地心里竟然生出一丝极其怪异的不安来。

    “心里怎么想的,全说出来罢!”语气明显的已经非常的不耐烦。

    哱云直视哱拜,“义父,魏学曾身为三边总督,此次督师来平我宁夏,几次总攻都被我们击退,黔驴技穷无奈只得围而不攻,眼下派张杰来,必是存了挑拨离间的用意,一旦得逞,他便可不费一兵一卒,平叛剿抚大功便可唾手而得。”

    此时大厅中静悄悄的,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聚集在他一人身上,而哱云的眼神有意无意的的瞟了一眼身边的刘东旸,这一眼登时将有心病的刘东旸吓出了一身泠汗,瞬间有一种心底秘密被人看穿的惊悚感,不由得如坐针毡。

    哱拜一直不停移动的脚步慢慢变缓,似乎已经陷入了沉思之中。

    在他身边多年的哱云对于他的了解极深,只看他这个样子便知道自已这些话已经说进了他的心里,在心里先就冷笑一声,脸上却倍加恭敬:“魏学曾用心极毒,他用这一招拖刀之计,一可使我们军心涣散,不战自败,二可静待援军,若过些时日,待明朝援军来至,那便是大事已晚!”

    这一句话彻底击中了哱拜心口,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哱云这一番话确实点醒了他,若是魏学曾在此,必定会对哱云这个看透他的用心的家伙跳脚痛骂,可是这一番话对于哱拜来说,确实如同一桶凉水当头浇下。

    忽然大声喝道:“来人!”门外应了一声,跑进两个亲兵护卫。

    哱拜将牙一咬,眼中凶光毕露:“去将张杰拿下,将他的脑袋砍了,从城墙头下丢下!”

    两个亲兵应了一声,正要转身离去,一直低着头的刘东旸情不自禁惊叫道:“哱爷不可!”

    可这句话一说出口,刘东旸顿时就知道坏了。

    大厅中瞬间变得一片沉默,气氛古怪压抑。

    哱拜、哱承恩父子二人目露凶光,死死的瞪着刘东旸,而土文秀则一脸的幸灾乐祸,坐看刘东旸倒大霉。

    刘东旸额头见了汗,纵他是虎狼之辈、枭獠之心,可此刻在哱氏父子凶威之下,也不由得他不怵头。

    哱拜挥手示意亲兵暂退,哱承恩狞笑一声:“老刘,我说杀张杰,你为何阻拦,莫不是他也许了你什么好处不同?”

    刘东旸霍然站起,一脸的恼极成怒:“哱爷,刘东旸跟着你东征西讨这么多年,一向对你忠心耿耿,我不过是念着张杰和我们关系甚好一场份上,放他一条生路罢了,哱爷若是因为这个疑我,我去亲自杀了他便是。”说完手已经扶在了剑柄之上,许是用力过大就连手背上青筋已经毕露。

    哱云在一旁察颜观色,现在已可断定,张杰入城后肯定找过哱拜也找过刘东旸!想当然开出的条件也是一样,眼下他们双方心中各有猜忌,后边将要发生什么,肯定会非常的精彩。

    忽然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一晚,爷爷传给自已控心七术时郑重告诉他:欲成天下之大事,须夺天下人之心,能夺人之心者,是巧制人,不能夺人之心者,是笨制人。

    爷爷说的话,自然是没错的。

    此刻哱云非常想念一个人,几个月前在他的身上种下了控心七术中的狡心术,不知现在效果如何?乱了你们的心神,为你们种下心魔,这才是兵不血刃的制胜王道。

    再看哱拜等人,哱云的眼底已尽是不屑,不过一式夺心术,便可让你们自相猜疑,与那个人比起来,简直是猪。

    哱云心底叹了口气,自已历练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在爷爷的心中,自已到底合格了没有?

    厅内气氛依旧冷如冰冻,就在哱拜眼神越来越阴,哱承恩的手快要捏住了腰畔刀柄的时候,哱云忽然轻笑一声:“义父,我可担保刘总兵所说是真的。”

    语出惊人,一室哗然。

    哱承恩的猜忌,刘东旸的惊讶,土文秀的暗恨,所有的眼光全都射向了哱云。

    而哱拜深深的看了哱云一眼,哱云抬起头对着他灿然一笑。

    哱拜忽然就懂得了什么,瞬间脸色放缓,而后放声大笑。

    “东旸跟着我十几年向来忠心耿耿,信不过谁我还信不过你么?你且去吧。”

    “谢哱爷不罪。”刘东旸如蒙大赦,可是躬腰行礼之时,握着剑的手丝毫没有放松。

    这一切哱拜看在眼里,嘴角情不自禁的抽了几下,眼底有野兽吃人前的狠厉。

    刘东旸行完礼转身要走之时,哱拜淡淡道:“土文秀,你去和东旸一道将张杰的头颅拿下,先在城中示众,以坚众兵之心,然后由派人送出城外,交给魏学曾罢。”

    然后似笑非笑的对明显发愣的刘东旸道:“东旸,这事就劳你受累了。”

    刘东旸呼吸已有些粗重:“哱爷有命,怎敢不遵。”说完转身便走,土文秀早就得了哱承恩的眼色,随后起身跟着去了。

    看着几近逃窜的刘东旸,哱云几乎都快笑出声来了,老刘变成了东旸,这远近分明变化的不要太快了吧。

    刘东旸走后,哱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一角,急踱了几步,心中一股莫名怒火无可发泄,手起一刀将桌上茶杯劈成粉碎。

    哱承恩拔步就往外走,哱拜怒喝道:“老大,你想干什么?”

    哱承恩猛得转过身来,一脸的狰狞,咬牙切齿道:“阿玛,这个刘东旸已经有了反心,留下来必定是个后患,我去宰了他。”

    哱拜伸手猛得大拍一下桌子,轰得一声巨响,怒喝道:“他就算有了反心,此刻也不是你能动得!”

    “刘东旸握有兵权,而且已经有了警觉,若是轻动,必起内讧,到时咱们宁夏城可就不攻自破了。”转身对哱拜笑道:“但义父计高一筹,只要刘东旸杀死张杰,他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投明,绝了他的后路,比杀了他还痛快。”

    哱拜点了点头,转头就训哱承恩:“云儿比你小了好几岁,可这见事明白,机智果敢胜你几倍!”

    其实哱拜用意哱承恩末必不懂,只是一时怒火上涌,有些冲动,现在被父亲说成不长脑子不长心的家伙,这一恨真是天高水长,再也无法可解,忽然跪在地上磕了个头,一言不发转身起来就走,哱云清楚明白的看到,哱承恩的眼底那一丝温情终于被狠厉取待。

    将人心玩弄于股掌,生死自然一任我意,哱云心里又是喜又是得意。

    哱承恩的无礼举动早将哱拜气倒在椅上,此刻抚胸摸额,呼呼直喘,哱云轻轻走上前去站在他的背后,双手体贴放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按摩,哱拜叹了口气,语气变得沧桑之极:“老大真是不中用,以后我就全靠你了。”

    哱云应了一声,笑得灿烂无比,动作越发轻柔。

    如果此刻哱拜抬头,必定会发现自已这个义子的笑容与以前谦恭温良完全不同,现在的哱云就好象一个来自地狱的使者,看着哱拜的眼神已是看死人的眼神,没有半分的慈悲,有的尽是得逞的快意。

    众叛亲离了么……哱云静静的凝视着这个自已从五岁起至今叫了十五年义父的人。

    冲天的火光,一地的死尸,刺耳的哭喊,和倒在地上的父母……不对,是养父母。

    看来自已是时候离开这里了,哱拜死局已定,而且会死得很惨。

    但是走之前还得再添上一把火,就当是自已最后送给他的礼物。

    被儿子叛变,被部下叛变,然后再被儿子杀死,想来肯定会有趣的很。

    哱云阴悱悱的盯着哱拜,毫无声音的用唇形送了他一句话:“放心,我会回来给你送终的。”

    离宁夏城不远处层层明军大帐内,魏学曾一脸铁青的瞪着刚由宁夏城送来的一只锦盒。

    盒内是张杰的头,一对大大睁着的眼,恐惧又空洞的睁着,当真是死不瞑目。

    帐中气死风灯光线忽晦忽暗,帐外寒风呜咽呼吼有如低哭婉诉,魏学曾只觉得自已一张脸仿佛被人狠狠的正反抽了两记一般,火辣辣的又麻又痛,良久之后以手据案对天狂吼道:“哱拜,刘东旸,你们当真以我好欺么?今日魏学曾对天起誓,与你们不死不休!”

    由帐外匆匆赶来的麻贵正好听到他这一嗓子狂吼,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麻贵不是汉人,他出生于大同右卫一个回族军人世家。由舍人从军,积功直升到了都指挥佥事,并充宣府游击将军。早在隆庆年间,便担任了大同新平堡参将。后有蒙古鞑靼入侵边城,山阴、怀仁、应州相继被攻陷,只有右卫城在麻贵与其兄麻锦带领家人与军民合力据守下得以保全,麻贵以功在万历初年授大同副总兵。万历十年以都督佥事充任宁夏总兵,不久又调任大同总兵。

    所以麻贵对于宁夏这个地方不但不陌生,而且是非常熟悉。

    早在接到朱常洛传书之前,麻贵就已经做好了发兵的准备,可是没等他到得宁夏,半路上就遇上了远道而来的魏学曾,在皇命和王命之前,麻贵只能选择前者。

    宁夏城城高坚实,易守难攻,对于宁夏城的防守,麻贵心里再清楚不过。

    对于先前魏学曾的几次攻城,麻贵都提出了疑议,可是在自高自大的魏大人的眼中,自已的话还不如放个屁来得有味。

    麻贵又气又恨,可是也没有办法,在明代武将是一个很尴尬的角色,建国之初待遇极高,开国六公爵全部都是武将,可是从宣德一朝开始,武将的地位就已大不如前。国无战事,自然是刀枪入库,兔死狗烹。再到后来,在大明朝朝局一直便是以文御武,对于魏学曾的胡乱号令,麻贵只能冷眼旁观。

    这个时候麻贵忽然想起那个素末谋面的小王爷,虽然只是一封书信,可是一个武人的直觉告诉麻贵,这个小王爷不简单!对于麻贵来讲,他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迫切的希望睿王朱常洛的到来,因为他有一个破城的法子,他只想告诉他一个人。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帐外远远奔过来一个小兵,凛冽寒风中一身一脸的大汗蒸腾,一看就是从老远的地方急奔而来。翻身下马后,就急急往大帐奔来,麻贵心中一动,急喝道:“站住,什么事?”

    那小兵这才看到麻贵,连忙跪下道:“禀大人,提督陕西讨逆军务总兵官李如松李大人,已经统率辽东、宣府大军既将到来,小的奉李将军命,前来通知魏大人。”

    麻贵一怔:李如松来了……居然这么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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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小皇帝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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