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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萌女法师全文阅读

作者:南宫煮酒     软萌女法师txt下载     软萌女法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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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荒坟野冢

    天色渐暗了下来,薛老四看着还没卖完的油饼叹了口气。他望了望瑟缩在自己炉子跟前烤火的盲眼小姑娘,递了个油饼过去。

    “还没吃饭吧?先吃个油饼垫一垫吧!”

    小姑娘眼睛上蒙着一条红布,摸索着双手接过饼子,奶声奶气地道了声谢。她是街角卦摊那道士的女儿,名叫方凌,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眼睛打小就看不见。

    小方凌拿着油饼却并不吃,只依旧朝着远处一棵老树那边张望着,仿佛她真的能看见一样。

    “叔,那边有个红眼睛的怪人一直在看你,你认识吗?”

    薛老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朝那边黑黢黢的老树望了望,却是什么也没有。心下不禁好笑,一个生下来便眼盲的小姑娘能看见什么?她脑子不好,自己竟也跟着脑子不好了。

    等了半晌,直到天已黑透,剩下的油饼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再等也是卖不出去。薛老四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揉了揉自己不停乱跳的眼皮子。

    “叔,这个给你!我爷爷画的,可灵验了!”

    薛老四拿着小姑娘递过来的一枚纸符,无奈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天冷,叫你爹爹也赶紧收拾收拾回去吧。”

    小姑娘甜甜地应了一声,便抡着竹棍,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对的,那小姑娘虽是眼盲,但却与其他眼盲的人不大一样。她那根竹棍仿佛只是摆设一样,她想拄便拄,不想拄的时候便时常抡在手里玩儿。周围的人也说不清她到底是看得见还是看不见。

    远川的冬天,因紧邻着一条牧马河,即使天才刚刚黑透,便已是天寒地冻。呼啸的北风像冰冷的刀子呼呼地直往人脖领子钻。

    薛老四挑着卖油饼的家伙什穿过镇子西边的一大片柳林,神色匆匆地往家赶。不知为什么,今日总是心慌意乱,总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跟着自己。可是回头除了黑黝黝的林子和偶尔扑棱棱飞起的夜猫子却又什么都没有。

    那夜猫子也是蹊跷,平日里都是避着人,今日不知怎的,偏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偶尔“呜嗷”一声怪叫着实瘆人。

    薛老四捏着扁担绊子的手心滑腻腻地渗出一把冷汗,脚底下又快了几分。想那狼崽子正是下山找食的时候,可别撞上。

    薛老四越想越心慌,突然“呜嗷”一声怪叫在头顶炸响开来。薛老四吓得一个激灵,猛然回头,竟觉不远处的树林里赫然一对猩红的眼睛阴森森地正紧紧盯着自己。

    薛老四吓得仓皇丢了东西抄起扁担撒腿就跑。所幸没跑两步,便遇前方一处破庙。虽是破烂不堪,但好在是有门窗的。

    更让薛老四意想不到的是,庙里居然有人,不仅如此,而且十分热闹。一炉烧得正旺的火堆旁围坐了七八个老头正自聊得欢畅。想来怕是乡下赶路的,舍不得住店,便找了这个挡风的地方胡乱对付一宿。

    薛老四长舒了一口气,随便寻了个空地也一屁股坐了下来。那几个老汉光顾着大声说笑,对他这个新来的倒也不在意,不理不睬,不闻不问,仿若没有看见一般。

    薛老四方才着实吓得够呛,惊慌失措地跑了一路,此刻放松下来便觉手脚酸软,人困马乏。幸好腰里的烟袋锅子还在,掏出烟叶熟练地填了一锅,拨了拨火堆,将烟杆子凑了过去。

    谁知,今日也不知是走了什么霉运了,一个烟锅子左点右点愣是点不着。

    薛老四一股无名火起,骂道:“去他娘的个求!”

    便将烟锅子一阵乱捣,直捣得噼里啪啦火星四溅,一小块红通通的木炭径直便落到了手上。

    他握着烟杆子的手顿时僵住了,那看似熊熊的火炭竟毫无温度。与此同时,方才还充斥着欢声笑语的破庙突然间鸦雀无声。

    薛老四身上立刻冒出一层白毛汗。

    他缓缓的抬起头来,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身子就像被钉在了地上,大张的瞳孔中充满了惊惧与恐怖,气血上涌间,眼前突然一黑便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次日清晨,薛老四直觉寒风呼啸,头昏脑胀地醒来。发觉自己竟倒在一处荒地,四周杂草丛生。而他胸口正中端端正正放着的则是昨日那小姑娘给他的纸符。

    薛老四捏着纸符,只见上面鲜红的墨迹居然变淡了许多。猛然想起了昨夜那惊魂一幕。映着火光,那一圈的人俱都眼窝凹陷,嘴唇干瘪,白骨森森,哪里是什么过路的老汉?

    而此时环顾四周,又哪里有什么破庙?只见荒草萋萋,隐约可见大片坟茔,这分明是一处坟地。思及此处,他连滚带爬地一路狂奔到家。

    薛老四的老婆王氏,素日里便是个悍妇,如今见薛老四一夜未归,直至天明方才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满口胡言乱语,还当他是在外面喝多了酒,一时破口大骂。

    薛老四正是心烦意乱之际,加之平日里忍气吞声地憋了好些窝囊气火,此时王氏一骂便忍不住顶了两句嘴。王氏一看这还了得,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于是便大张旗鼓地闹了起来。

    俩人这一闹不要紧,倒将屋里一岁多的孩子给惊醒了。一时间这家里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就连隔壁的狗子也冲着这边狂吠不止。

    而平日里那素来喜欢爹爹的孩子,今日不仅不让薛老四抱,更是见着他就哭,仿佛他身上沾了瘟疫似的。

    王氏只当是因为他头个夜里喝多了酒,身上怕不是沾了些味儿,孩子年幼对气味敏感。便更加笃定了薛老四彻夜不归喝花酒的事实。

    一日的吵闹过后,薛老四被王氏撵到了柴房。眼看夜幕降临,薛老四拿着仅有的那枚护身符,翻来覆去地摩挲着。他当时只当那小姑娘脑子不好,如今想来,莫不是她真的能看见什么寻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想到这里,薛老四不禁坐立难安了起来。只希望昨日的惊魂一夜只是偶遇,如今自己身在家中,左邻右舍又都有人在,不至于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吧?

    然而,天刚暗下来,便听得院里的老槐树上又是“呜嗷”一声怪叫,惊得隔壁的老黄狗龇牙咧嘴,冲着这边狂吠起来。薛老四立刻跳了起来,两步蹿到破烂窗子跟前,对着黑漆漆的老槐树一通乱骂。

    屋子里立刻传来王氏的吼声,“发什么羊角疯!娃娃才刚睡下!”

    正在薛老四忍气吞声地回身准备再缩回烂草窝子里去时,却突然感觉身后空气骤然一冷。

    薛老四警觉地转过身来,眼前的破烂窗户纸依旧迎风招展,撕拉作响。窗外虽然空空如也,但薛老四的一颗心却是揪了起来,这种感觉太熟悉了,跟昨夜如出一辙。

    想到昨夜手里好歹还有一根扁担,今日却是手无寸铁。眼睛忙瞄向了旁边土墙上挂着的柴刀。这一瞥不要紧,只见锃亮的柴刀刀口上倒映出破烂窗户那边隐隐的两点猩红,阴森狡黠。

    薛老四头皮一阵发麻,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目光慢慢移向窗户,仍旧空无一物。然而正在这时,只听“当啷”一声,墙上原本挂得好好的柴刀毫无预兆地掉落下来将墙角一个破罐子砸得粉碎。

    薛老四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跳了起来,抄起地上的柴刀喘着粗气叫骂着将那堆破烂罐子乒乒乓乓砸得稀烂。

    就在他砸得起劲儿之时,却听乒乒乓乓地敲打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别样的声音,一声一声清脆而诡异,像是谁拿了瓦片在敲打着窗户一般。

    薛老四颤声道:“谁?”无人应答。

    但他知道,昨夜那个东西又来了。

第2章 死里逃生

    窗外漆黑的夜色中仿佛隐着一团比夜色更为浓郁的阴影。那影子缓缓靠近,在窗户上映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轮廓矮下身子,只见一对猩红的眼睛透过那破烂窗子死死地盯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怨毒与讥诮。

    薛老四这回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对猩红的人眼,死气沉沉,毛骨悚然。

    他惊叫一声,举起手里的柴刀狠命地朝着窗户砍了过去。

    哐当一声,窗户应声砸出一个碗大的窟窿,而那两点猩红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本来便四面透风的窗户此刻更是灌入大量冷风,薛老四直觉那冷风冷得刺骨,扑面而来,如潮水一般将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堵死了。

    这是鬼,是鬼!

    薛老四想到此处,忙掏出那枚三角黄符捧在手中,双腿一软便朝着窗户跪了下来。

    “不要害我,不要害我!我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求你放过我吧……”薛老四磕头如捣蒜,直觉冷风渐渐缓和了下来。

    薛老四慢慢睁开眼睛,只见那护身符竟微微透着暖意,其上的朱砂印迹却又淡了几分。

    适才刚刚将那符咒揣回怀里,突然之间外面狂风大作,那破烂窗户似乎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抓在手里左右撕扯一般,眼看着便要毁于一旦。

    薛老四慌不择路,手里复又捧起符咒,猛地冲了出去逃也似地跑向正屋,声嘶力竭地拍打着房门。

    王氏方才刚哄了孩子躺下,不禁吼道:“你个遭瘟的,还没将你收拾舒服是不是?”

    薛老四哪管得了王氏,冲进屋便缩在墙角惊魂未定地道:“有鬼!有鬼!”

    王氏揪着他的衣领道:“昨晚灌的黄汤,到现在还没醒?再闹,就给老娘滚出去!”

    “没有啊,我没喝酒!我昨个儿真的撞邪了,真的……我倒在坟地里头睡了一夜。方才,方才那东西又来了,就在外面,红色的眼睛,在窗子外头死死地盯着我……”

    王氏将信将疑地瞅着窗外,突然扑棱棱的一只夜猫子“呜嗷”一声怪叫着扒住了窗棂,将她吓了一跳。

    “就是这只夜猫子,昨晚就跟了我一路。如今它又来了,都说夜猫子是催命鬼,我今晚怕是躲不过了……”薛老四语无伦次地大叫。

    “哇……”屋里那小儿方才睡下便又给怪叫声惊醒。

    那小儿平日里十分乖巧,今日却是如何都哄不住,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盯着窗外,仿佛那里藏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突然呼啸的阴风吹得那扇窗户哐当一声爆开,只见那小儿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突然尖声嚎叫起来,一声紧似一声,一声高似一声。

    与此同时,隔壁的狗子也叫得愈加的狂躁,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而随着声嘶力竭地嚎叫挣扎,那小儿脸色青紫,越来越没有了力气,声音越来越弱,俨然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王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抱着孩子又是拍胸脯又是掐人中,急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都怪你!平日里总说那丧气话,动不动便是活着没意思不如死了!这下可好,招来了这要命的脏东西。可怜我这孩儿才满周岁啊!”

    王氏一边哭一边撕扯着薛老四。

    俗话说怂人三分胆,薛老四被逼急了,突然立起身来,将护身符塞进孩子衣领里,冲进厨房提着一把菜刀便挡在了妻儿面前。一副豁出命来的架势,恶狠狠地朝着窗外骂道:

    “我去你娘的个球,我求也求了,拜也拜了,你害我便罢,害我妻儿,老子剁了你!”

    经过这一闹腾,王氏早已吓得面色煞白,瘫软在地,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泼辣模样。薛老四此时豁出去了,反而不那么怕了,他将王氏揪起来骂道:

    “怂包!怕个锤子!他都弄咱娃儿了!鬼怕恶人磨,把你平日里撒泼打滚的劲儿拿出来,咒死他娘的个球!”

    王氏扯着哭腔,“都什么时候了,我哪还有心思骂街?”

    薛老四闻言,卯足了劲儿,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扇到王氏脸上。

    “骂,给老子骂他个狗日的!”

    王氏打从嫁与薛老四,在家里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等委屈?立刻心头火起破口大骂道:“你个遭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活腻了!”

    薛老四眼见王氏满面怒容,气死败坏,忙拿刀指着窗外:“骂他!骂那死鬼!他要害咱们,害咱们儿子!可着劲地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哪个粪坑里刨出来的孤魂野鬼,欺我孩儿,害我男人。一个死都死了,烂都烂了的鬼东西还能翻了天去?看老娘不撅了你的坟包子,刨了你的棺材板儿!就你那二两干骨头,信不信老娘一把火将你烧了!让你骨头渣子都不剩一根!”

    这薛老四第一次在老婆面前耍了把威风,一副神鬼不惧的模样倒是颇有几分感染力。

    他老婆被他那一巴掌打得本就心头窝火,人一窝火胆子就正,在薛老四的调动下,直将那凶神恶煞的气质发挥得是淋漓尽致。

    王氏可不是吃素的,在骂大街一途上造诣颇深,不仅天赋异禀,且实战经验更是了得。

    如此跳着脚足足骂了半个时辰,直将那无名野鬼的祖宗十八代挨个儿骂了七八遍,且遍遍不带重样的。单是如何惩治这名野鬼的方法就骂了不下几十种,俱都描绘得细致入微,花样百出,并且分门别类,男的喂狗,女的鞭尸,直咒得血淋淋,惨兮兮,极尽凄惨之能事。

    两口子骂了一宿,后半夜总算安生了,不仅孩子睡得香,就连隔壁的狗子都消停了许多。

第3章 命中贵人

    次日,镇西,街角卦摊,一年轻妇人正在推算运势。

    卦摊的主人叫方长清,据说是镇子附近清远山上的道士。此时,正掐了甲子,敛了山羊须道:“你生肖属牛,实为丑。丑属土,与辰、午相克。又恰逢你今年二十有八,与太岁相刑,故而流年不利,诸事不遂。”

    妇人闻言,脸色一变,怒道:“丑?哪里丑?我好心好意看顾你生意,你这臭道士怎的如此出言不逊?再敢胡说,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卦摊旁边身着红衣夹袄的小方凌似乎是见惯了这种阵仗,只认真地剥着手里头的几颗瓜子,攒成一把再一口喂到嘴里。

    正在那妇人不依不饶,搅闹不休之际,却见一憨厚老实的中年男子噗通一声跪倒于卦摊之前,朝着方长清是连连跪拜,高声喊着:“道长救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老四。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薛老四知道,眼下绝不能再拖了,前脚刚送走了老婆孩子,后脚便一路小跑到了镇上。一见那街角卦摊儿的父女俩,薛老四便像是见到了亲人,不管不顾地上前磕头便拜。

    方长清一听自己这六岁的宝贝闺女什么时候竟还结下这等善缘?忙打发了那妇人,这厢捋着一缕山羊须便上前招呼道:

    “这位兄台,我看你人中一条线,颜色显灰暗,必定是才遭了劫,刚脱了难啊。”

    薛老四闻言,胸中情绪翻涌,眼含泪光,刚要搭话,却见方长清抬手制止住他,胸有成竹地接着说道:

    “不要害怕,莫要惊,在下方氏号长清,清远山里住,是专修驱邪术。”

    薛老四闻听这一套一套的说辞,更是笃定遇到了有本事的。

    “但求道长一定要救救我一家老小啊。那东西甚是邪性,昨夜我们死里逃生,幸得有这道灵符,否则我们只怕是早已经被他害死了。”

    方长清扶起薛老四,“茫茫人海中,小女帮了你,没帮别人,那就是前世的缘,今生的分,兄台你命里注定有贵人。小女不才,此时便是你的贵人。”

    “道长说的对,只要道长能救我们一命,莫要让那东西再缠上我,怎样都行。”

    “兄台莫急!你还需将事情原委细细道来,我且好生参详参详才是。”

    薛老四赶紧将连日来的事情细细都讲了一遍。听得方长清不时皱眉不语,不时惊叹不已,显见事态十分严重。

    “道长请千万救我,我下有小儿,适才周岁,我真的不想死啊。”

    方长清思虑半晌,“这样,我书灵符十道,你且先回去贴于门窗之上。再觅得桃枝一捆,若是那邪祟再来,便以桃枝驱之。等闲的鬼魅应是足以应付的。”

    薛老四前日接连受到惊吓,此时闻听方长清所言,似是有意就此将自己打发了。当即又跪倒在地,求道:“道长莫不如就随我去一趟吧。那东西本事极大,我昨夜拿着菜刀方才将其逼退,区区树枝可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兄弟可不能小看这桃枝。要知道古书有记载,话说东海度朔山,有大桃树,蟠居三千里,其卑枝东北曰鬼门,万鬼出入也。但凡有那作奸犯科之辈,神荼仙人便折桃枝抽骨。正因如此,我辈中人驱鬼常辅以桃木剑。”

    “道长既有桃木剑在手,何不就随我前去,将其铲除?斩妖除魔,救我一家于水火,小的全家老小感激不尽。”

    说完,生怕方长清不答应,连连磕头,长跪不起。

    说起来倒也并非方长清不愿接下这单生意,委实是没什么把握。他几年前半路出家,虽多少也学了些本事,但于镇鬼驱邪一途却委实少了些天分。死个人做个水陆道场,念个《渡噩经》超度超度亡灵还成,但若真是碰上些邪性玩意儿却也没什么胜算。

    若是平日里,遇到这等镇鬼驱邪的买卖,方长清大都一道灵符便将人打发了。但今日众目睽睽之下,那薛老四连连磕头跪拜,引得卦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看热闹的。一时之间竟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眼见坐在旁边小板凳上吃完瓜子的宝贝女儿方凌正吮着手指头上的余味,听着热闹。便将其拉到跟前,小声耳语:“你那铃环可戴在身上?”

    却见那小方凌扬了扬胖乎乎的小胳膊,便听着一阵清越的铃声传来。方长清随即放下心来,又问:“爷爷给的正阳符呢?还剩多少?”

    小姑娘见问,忙将一双小短胳膊抱得紧紧的,护着怀里的东西生怕被抢了,奶声奶气地道:“这是爷爷给我换糖饼子吃的。”

    “什么换糖饼子的?那是你爷爷让你结善缘的!”

    方长清说着便要动手去掏。谁知小方凌却是护得严实,死活不给。

    方长清无奈,哄道:“爹爹不白拿了你的,给你钱你买糖饼子去。一道符一个糖饼子怎么样?”

    小方凌想着糖饼子的味道,吮着胖乎乎的小手很是心动,于是便自怀中取出四道灵符给了她爹爹。

    方长清得了灵符,心里便有了些底气,将心一横,便对薛老四道:

    “照你说来,这邪祟颇有些本事。也罢,今日便与你走一遭,开坛做法保你一家万全。只是这驱邪法事,比不得占卜算命,除了耗费元气之外还尚需一些器物材料。不是我方某贪图钱财,只是这些东西也要上他处购得,你看……”

    薛老四经昨夜一闹,三魂早就去了两魂,连忙表态:

    “道长放心,只要道长能救我一家老小性命,便是让我当牛做马也绝无二话。”

    方长清一听,当即大喜。立刻吩咐了小方凌前去采买,自己则摆开了架势研墨画符。

    谁知小方凌去的时候是欢天喜地,回来时却是梨花带雨。

    “说好一道灵符一个糖饼子的!我眼睛看不见你便只给了我两个糖饼子的钱。”

    方长清连哄带骗:“那指定是糖饼子涨价了。”

    “没有,糖饼子没涨价,你随我去看!”说着便要生拉硬拽了她爹去那糖饼摊子。

    方长清见薛老四还在跟前,生怕让人看了笑话,不禁吼道:“闹什么?两个不够你吃的?”

    小姑娘闻言,十分委屈,不禁哇哇大哭了起来:“你骗人!专会欺负小孩儿,我指定是你拐来的……”

    方长清闻言,忙一把捂了小姑娘的嘴,十分尴尬地对着薛老四憨笑两声,“亲生的,属实是亲生的……”

第4章 上阵父子兵

    正午刚至,阳气正盛。薛家小院内,方长清设了法坛,请了法旨,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罡,便开始诵经念咒,开坛做法。

    小方凌心满意足地坐在门槛上跟手里的糖葫芦较着劲。那糖葫芦又大又圆,一层琥珀色的糖衣透过太阳光亮晶晶的。她虽是看不清,但其它感官却比常人灵敏了不知多少倍。就连吃个冰糖糖葫芦,也比普通人觉着甜,只小心翼翼地舔上一口便直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她一边舔着糖葫芦,一边听着他爹爹又唱又跳地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一会儿撒鸡血,一会儿撒粗盐,时不时还撂两把香灰,直把香案上能撒的都撒了一遍,最后喷出一口符水漂亮地收了场,也算是做足了样子。

    方长清此次也算是使出了看家的本事,能想到的手段全都齐活了。便是符咒也是贴了门楣,贴窗棂,鸡血也是抹了一道又一道,就连薛老四那张苦瓜脸上也都画得凶神恶煞,浓墨重彩的辨不出个人样。如此这般当真可谓是万无一失了。

    当天薛老四便顶着一张大花脸将那放干了血的公鸡直接烧了,又准备了些酒水,将方长清父女奉若上宾好好款待了一番。

    酒足饭饱,暮色降临。方长清反复交待薛老四道:“今夜至关重要,我与小女便在堂前守夜。至于你,既已在那东西跟前挂了号,便不管发生何事,都决计不能迈出这大门一步,切记!”

    薛老四早就吓怕了,自然是满口答应。

    方长清和宝贝女儿虽是在堂屋打了地铺,却也不敢真睡。好容易熬到子时末了,眼见风平浪静,并无异样,便逐渐放宽了心。父女俩实在熬不住了,想来那邪祟怕也是忌惮着灵符,不敢造次,便相继睡去。

    再说这薛老四,因外间有方长清父女守着,当下安心了许多,加上一连几日没有一日好眠,如今一放松,倒头便睡,是雷打不动。

    然而兴许是睡得太早了,后半夜丑时将过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外头不知何时起了风,吹得窗户啪嗒啪嗒地响个不停,搅得人心烦意乱。薛老四生怕窗户被吹开,符咒失了功效,赶紧起来想把窗闩紧一紧。

    然而四处查看之下,却见门窗紧闭,并未有松动的迹象。只是映着如豆的油灯,外面婆娑的树影,张牙舞爪地映在窗户上,甚是阴森恐怖。

    薛老四心下有些害怕,想要叫醒方长清。却见其鼾声如雷,若是仅因为个树影就扰了人家清梦未免太大惊小怪。咬咬牙,便又躺了回去。

    然而适才刚刚躺下,便听得院子里隐隐像是有哭声传来,悲悲切切,如泣如诉。薛老四捂着被子竖起耳朵,却是若有似无,似是哭声又像是风声。想起方长清嘱咐的话,便将头脸缩进被子,管他什么声音,只当听不见便是。

    然而,越是不想听越是听得真切了。薛老四越听越觉得耳熟,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老婆王氏的声音吗?果然,一会儿便又传来了幼子的哭声。只听王氏边哭边砸门道:“老四啊,老四,你莫不是真的让那东西给害了,怎么都不晓得开门?可教我孤儿寡母的往后可怎么活哟!”

    薛老四听得真真切切,赶紧披衣下床,心想这婆娘别看平日里没给过自己什么好脸色,患难时候到底还是记挂自个儿的,天还没亮,便急着赶了回来。外面风大,可莫让孩子冻坏了才是。

    他掌着桌上的油灯一边急匆匆地开门一边道:“快别嚎了,让你多住几日,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

    门刚一打开,便见风吹灯灭,远处两点红芒倏忽而至。只听薛老四嗷地一嗓子便没了声息。

    方长清父女惊醒,但见大门洞开,门口一个黑影正缓缓朝着院门移动。那身影虽是像极了薛老四,但那姿态却无比诡异。但见那黑影佝偻着腰身,脖颈长长地往前探去,双手不停在空中挥舞似是在抓取着什么东西,仿佛脑袋想要前行,而身子拼命强着不肯走一般,僵硬笨拙地一步一步往院门口挪动。

    方长清大喝一声:“坏了!”便冲了出去。他一把将那薛老四扣住,触手处却是冰冷僵硬,哪里还似有血有肉的感觉。

    薛老四慢慢地回过身来,眼神呆滞木然,嘴角流着口水,眼里突然红光一闪,僵直的胳膊犹如铁棍般朝方长清挥来。方长清大骇,立刻松了手,脚下却是一个扫堂腿将薛老四放倒在地,翻身便死死地压了上去。

    谁知孱弱的薛老四突然间变得力大无穷起来,方长清一人哪里是他的对手?当下便被一脚踹了出去。薛老四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直奔方长清而去,脸上虽然呆滞,喉咙里却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方长清不敢怠慢,也顾不得此人是人是鬼,抄起门边的扁担便招呼了过去。谁知那薛老四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不仅不避不让,便是那扁担打上去都如同是打在了生铁上,直震得人虎口发麻。

    “爹爹!薛叔叔背上怎么趴了一只红眼的妖怪?!”小方凌惊叫道。

    “凌儿,别过来!赶紧回屋去,快!”

    方长清一语未必,只见薛老四已掉头朝方凌扑了过去,果真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方长清见那厮冲着方凌去了,抄起扁担对准那腿肚子便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下。薛老四重重地栽倒在地。方长清趁机又扑了上去,伸手便是一道正阳符给他拍上了。而后冲着门内的方凌大喊道:“把门后的绳子给我扔过来!”

    方凌从门后摸索出一捆绳子扔了过去。谁知方长清压着薛老四适才捆了两圈,便见那正阳符竟呼地一下着了起来。

    “他娘的,是个硬茬!”

    方长清手脚利落地刚打了个死结,便被掀翻在地。薛老四适才吃了亏,笨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束手束脚地就要往院门口逃窜。方长清心知若是被他跑了,薛老四必死无疑。便冲上去将那绳索死死地拽住。

    薛老四凭着一股子蛮劲儿愣是将方长清拖出去两丈远。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指头粗的绳子竟断为两截,方长清也一屁股跌坐在地。

    薛老四挣脱了束缚,想是急红了眼,回身便扑到了方长清身上。双手直直地便朝方长清的脖颈掐了过来。方长清立刻被掐得头昏脑涨,眼球爆裂。奈何薛老四此时手劲儿极大,任凭他如何却是挣脱不得。眼看马上就要口吐白沫了。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薛老四的手臂突然软了下去,迎面扑倒在自己身上。方长清赶紧挣脱出来,将瘫软的薛老四掀到一边。只见他头顶百会穴赫然贴着一道正阳符,却是方才危急之时,方凌拍出的。

    与方才那张正阳符不同的是,这一张在阴风呼啸中竟然四平八稳,稳如泰山,看在眼里只觉庄严无限。薛老四挣扎了几下,便开始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方长清划开手掌,嘴里念念有词砰地一掌拍在薛老四额头上星二分之处。只见薛老四哇得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后便不再动弹。

第5章 弄不死的小孩儿

    次日,天光大亮,薛老四直觉浑身酸痛,尤其小腿疼得都动弹不得。见薛老四醒来,方长清将一碗符水端给他灌了下去。再问他昨日之事,除了前半段,后半段竟是毫无印象。

    方长清也不追究,遭遇了恶鬼附身记不清也属正常。此次,那恶鬼被正阳符强行逼出,想必也是受了重创,虽是让他给逃了,但料想它也不敢再来作祟,便收拾了东西准备走人。

    薛老四到底家境贫寒,倾其所有,也就凑了二两碎银子。虽说多少有些失望,但对于贫苦人家,能攒下个三五两银子已实属不易,总不能尽数拿了去,况且便是二两也足够方长清一家三口一个月的用度了。

    小方凌以为她爹爹嫌少,便拉了拉方长清的袖子悄声劝道:“爹爹,他真的没钱,他就是一个卖油饼的。”

    “哦……”方长清略一沉思,突然骂道:“没钱就没钱嘛,乡里乡亲的要什么油饼?你这丫头怎的嘴这样馋?虽说咱们差点搭上性命,但是救人于危难,乃我辈之本分,还要什么饼?”

    小方凌见他爹突然发难,莫名其妙,粉嘟嘟的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颤声辩解道:“我只说他是卖油饼的,没想伸手要。”

    “卖油饼的怎么了?这就惦记上了?”方长清义正言辞,疾言厉色地继续训斥道。

    “我没有……”小方凌委屈极了,百口莫辩,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贪嘴好吃的丫头,还不兴我教训两句?不许哭!”

    小方凌被方长清一声断喝,是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能瘪着小嘴,肩膀一抽一抽地硬忍着。那委屈巴巴,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疼。

    薛老四见状,忙道:“别训孩子,都是我糊涂,这面都是自家磨的,值不了几个钱。只要孩子喜欢吃,几个油饼算什么,我这就去和面去。”

    冬天,日子短,眼看着日头偏西了,因薛老四炸油饼颇耽误了些功夫,此时距清远山的静池观方才走了一半的路程不到。明日腊八,这一连几日都没有回去了,也该给这一老一小好好过个节了,况且得了这一包袱的油饼,这节也算能过得丰盛了。

    方凌鼓着个腮帮子,还在为先前油饼的事生气,闷头走在前面。这山路她不知走了多少回,便是眼睛看不见也能硬气地不要她爹爹牵着。任凭方长清一路磨破了嘴皮子,好话说了一箩筐也不搭理他。只将手里的竹棍捣得山响,以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很快,天便暗了下来。父女两人一路紧赶慢赶,到底还是走了夜路。夜里着实冷的厉害,方长清将身上的道袍紧了又紧还是冻得发抖。许是累了,不知怎的今日竟是走不过这眼盲的娃娃。渐渐地两人距离越拉越远,转过一个弯儿,竟连方凌的踪影也瞧不见了。方长清急了,脚下这才加了把劲儿。

    这边小方凌敲着竹棍,独自闷头走了一阵,突然发觉身后竟没了爹爹的动静。四处黑漆漆一片,就连平日里微微能瞧见一点的天光都看不见,除了寂静还是寂静。冷不丁的,小方凌突觉远处似乎有个轮廓格外的暗,竟比黑沉沉的夜色还要暗上几分。

    小方凌待在原地,心里莫名有些害怕,叫道:“爹爹!”

    那黑影默不作声地注视着这边。

    “爹爹?”方凌又疑惑地叫了一声。

    “嘿嘿……”突然,那黑影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那笑声奸滑而阴冷,鬼气森森的,竟没有一点儿活人气息。

    “你……你是什么人?你不是我爹爹。”小方凌壮着胆子连连后退道。

    “人?你看我像人吗?”说话间,那黑影已至。脱离了树影的笼罩,两个鲜血一样通红的眼窝里镶嵌着的两只血泡一样的眼球立刻便显现出来。

    小方凌吓得大叫一声,跌坐在地。“你,你,你……我认得你,你是缠着薛叔叔的那只臭老怪。”

    “认得就好,小丫头,欠债还钱懂吗?你坏了我的事,得还啊!”那红眼獠牙的恶鬼瞪着一双血泡眼,阴森森地道。

    “你想怎样?”

    “恶鬼索命,自然是要取你性命。”

    “你……你……你休想!我不……不怕你!”

    那恶鬼呵呵冷笑一声,突然欺身上前,对着小方凌一阵咆哮,龇牙咧嘴间,那一口尖牙利齿寒光闪闪。

    小方凌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哈哈哈,哪有娃儿不怕鬼的?”那红眼鬼见一招得逞,桀桀地笑了起来。

    小方凌一边哭,一边倔强地强辩道:“我才不怕你,分明是你太丑了!我见过的鬼可多了,从未见过你这么丑的。”

    那红眼儿鬼闻言,似是从未遭受过如此奇耻大辱,顿时大怒:“没见识的臭丫头,敢说老子丑?鬼哪里像你们人一般虚伪,披个漂亮皮囊一点用处也没有。鬼本就如此,形容越是恐怖越能吓唬人便越是能耐。

    老子还有更骇人的样子,今日便索性让你开开眼,都说被生生吓破了胆的人才最是美味,老子今日非得尝尝鲜不可。”

    只见那红眼儿鬼周身黑气一腾,转眼居然变作一丈八恶鬼,方才还苍白如纸的脸也已化为一副青面獠牙的模样,一排白森森的牙齿上下打磨着,十分骇人。

    小方凌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了,半晌才道:“你竟然还会变化?其它野鬼可不会这个。”

    “说你没见识,还不认!我修炼上百年,岂是其它游魂能比的?”

    “你还能变得更大些么?”

    “嘿嘿,这有何难,老子今儿个就让你涨涨见识。”说话间,黑气一腾,转眼间那青面獠牙鬼又高了三尺有余。

    “好厉害!”小方凌不禁诚心诚意地赞叹道,“方才那个白脸的活像个吊死鬼,这会儿又像个讨债鬼。不过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此话说得红眼儿鬼很是有些不是滋味,听起来倒像是在骂人。当下便翻了脸,道:“你管老子什么鬼?总之能要你命的就是!”

    那红眼獠牙鬼仿佛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不禁大怒。急忙做出一个仰天长啸的动作,极尽凶狠地盯着小方凌,见她竟并不似方才那样怕了,又颇为造作的龇巴龇巴牙齿阴森森地道:“还吓不死?”

    “我爹爹是道士,我爷爷更是顶顶厉害的道士,我打小就见惯了鬼,你自是吓不着我。这世上若是真还有我怕的,恐怕也只有那些臭蝎子,烂毒虫了。”小方凌嘟着小嘴傲娇地说道。

    “既然吓不死你,就休怪我动手了!只是让老子活活掐死可比不得吓死那么舒服。”那红眼獠牙鬼恼怒地一甩袖子,黑气一腾便逼了过来。

    “你别过来啊,你……你弄不死我的!”

    “哼!小破丫头,口气不小!”说话间,那黑气便自下而上朝着小方凌缠绕而去。谁知适才刚刚缠上腰身,便见其手腕处金光乍现,清越的银铃声骤然响起,顿时将那团黑气击散。那红眼獠牙鬼再受重创,竟有些形态不稳,立刻便化作一缕黑烟遁了。

    “我都跟你说了,你弄不死我,你非是不听。话说哪个道士手里还没有个把宝贝?”小方凌摸了摸腕子上似是铜镯一般的法器,轻轻一摇,里面便发出悦耳的响声,银铃一样好听。

    那是爷爷的铃环。据说是一位高人送与他将来孩子的礼物,但爷爷一生从未婚配,也没有孩子,便就便宜了自己。只是这铃环方凌从小佩戴,却是从未有机会见识过它的威力。

第6章 拨云见日

    “你个死丫头,赌气还没完了?这么乌七麻黑的,我喊破嗓子叫你,你都不吱声?我还以为你让狼给叼了呢!”小方凌正摸着那铃环出神的时候,头上却猛地挨了两记爆栗。方长清吹胡子瞪眼地终于追了上来。

    “爹爹!我方才被那个红眼獠牙鬼差点弄死,你还来打我!”小方凌捂着脑袋眼见着又要哭起来。

    方长清才被鬼打墙绕得跑了好几圈的冤枉路,好容易解了个手方才破了迷阵追了一路才追了上来。

    闻言立刻紧张起来,忙翻来覆去地查看女儿是否受伤。这一查不要紧,倒见其后颈窝里生出一个栗子大小的瘢块,像是伤口上新结出的厚痂。捏着不疼不痒,抠却又抠不掉。这三抠四不抠地倒将小方凌眼睛上的红布条给扒拉掉了。

    方凌猛然睁开眼睛,但见四周黑影重重,到处都是高高耸立的影子。它们形态各异,有的轻轻摆动,有的立得笔直,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只吓得她立刻惊声尖叫起来:“爹爹,好多鬼!到处都是鬼!”

    原本累得满头热汗的方长清一听此话哪里还能沉得住气?伸手捞起小方凌夹在胳膊底下,立刻撒腿便跑,四五里的山路差点要了他的老命。

    一竹林深处的道观内,一头发花白的道人怀抱着一个怯怯生生的小女孩,指着院中一棵腊梅树轻声哄着:“凌儿不怕,这不是鬼,这是树。树上长着叶子,还开着花,很多树到了秋天还会结出甜甜的果子,凌儿最爱吃了。”

    小方凌松开紧紧抓着老道衣服的手,伸出胖乎乎的小爪子够了一朵黄色小花,拿在手里闻了闻,奶声奶气地道:“爷爷,我知道这腊梅花,我闻过它的气味。”

    老道赞许地点点头:“我们凌儿最是聪明。这是晚上,四下都黑黑的,凌儿才会害怕。若是到了白天,凌儿再看,绿树青山那才漂亮呢!

    我们凌儿今日机缘巧合冲破玄关,以后什么东西都能看得见摸得着啦!”

    小方凌伸手摸了摸老道花白的头发,嘻嘻笑道:“还能天天看见爷爷和爹爹!”说着一头扎进爷爷怀里,撒娇打滚,不亦乐乎。毛茸茸的小脑袋直把她爷爷拱得痒嗖嗖,甜丝丝的。

    尽管方长清一路跑得差点断了气,如今缓过劲儿来,却是欣喜若狂,激动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只要叫他宝贝女儿眼睛能看见,便是叫他就此死了都心甘情愿。

    方长清翻箱倒柜翻遍了整个道观,也就刚刚扛回来的一袋油饼勉强算得上好东西。忙将油饼热了,又现做了两样小菜,翻出准备过年时孝敬师傅的好酒,美滋滋地摆了一桌。

    方凌好奇地指着灯火中的各样物件忙得不亦乐乎,什么桌子,板凳,柜子,门……各样物件都要颠颠地跑过去上前摸上一番,再根据摸到的形状从记忆中搜索出它们的名字。方凌从来不知道门原来这样高,凳子的四条腿原来是这样叉开的,盘子的颜色质地原来跟茶壶不一样,铜茶壶的鼻子原来是会吐出白汽的……

    老道看着方凌满屋子跑来跑去欢呼雀跃的模样,虽然很是欣慰,但却也有些担忧:“长清,凌儿出生在乱葬岗,生下来便被阴气障了眼,能瞧见阴间鬼物,却不辨阳间一物。虽经我日日调治却收效甚微。几年来也就勉强能辩出一丝光影罢了。如今倒是遇到了她的机缘。

    只是这机缘竟是一只鬼物,且阴差阳错地将她这一叶障目的纯阴之气给逼到了后脑的督脉鬼穴。”

    方长清疑惑道:“何为鬼穴?”

    老道一听便知这徒儿又将学问喂了狗,于是板着脸道:“鬼穴亦称风府,风,气也;府,聚集之处。如今这瘢痕呈紫金色,生于此处,于相术上来说便是屋下藏金,可吸湿化风,纳灵聚气。

    而紫气历来象征祥瑞,祥瑞看不见摸不着,却是天地间的一种灵力波动。这鬼穴上的瘢痕引得灵力源源不断灌入,于修者来说看起来是天大的好事。

    可万事万物,均需追本逐元,此瘢痕可谓是生于乱葬岗,成于恶鬼索命。

    真是天道隐秘,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啊?”

    方长清哪里懂得什么天道之事,只痛快地喝下一杯热酒,满脸堆笑道:“师傅不如卜上一卦,测测吉凶。话说师傅总是教我卜卦,自己却从来不卜,这是为何?”

    道长神色微变,略显尴尬,半晌才愤愤地道:“卦岂是随便能卜的?妄自窥探天道,是要遭报应的。你见过哪个卜卦算命的不是身残眼盲之辈?”

    方长清闻言,突然便觉得嘴里的酒不香了。话说自己便是摆了摊子天天卜卦算命的,如此说来这报应怕不是早晚的事?想到这里,方长清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儿,生怕过几日便不甚健全了。

    倒是他师傅见状嗤笑起来:“就你那两下子,能叫窥探天道?”

    方长清闻言顿时放下心来,可略一回味却又有些不是滋味,忙又灌了一杯热酒下肚,望了望那边叽叽喳喳独自玩得开心的女儿,方才释怀。

第7章 清远山上的菜鸡互啄

    镜池观是清远山上唯一的道观,因周围山困水阻形成困龙之势,所以但凡有点眼力的都不会在此开设道堂。

    镜池观说是观,其实也就三间草舍,内堂设了香案,挂了三清祖师画像而已。因堂前苍劲有力的“镜池草堂”四个字,又是修道之所,故而人称镜池观。

    虽说远近只此一家,香火却不甚鼎盛。缘是地处偏僻,且观中的诲极道长极少在镇上走动,致使整个道观是鲜为人知。

    方凌自小就在镜池观长大。他爹是观里的道士,只不过是半路出家,会些断字相面、卜卦算命的本事,在远川镇也没什么名气。

    要说他们父女俩也并非本地人氏,落脚到此处也是有一段机缘的。

    话说方凌生下来便是一个病儿,一双眼睛犹如覆了一层白膜一般,瞧不出一丝黑眼仁。而她娘当年生产之后,本就体虚,又恰好赶上百年不遇的大旱,人多无食。一路逃难辗转奔波,便一病不起,在方凌不到一岁时就撒手西去。

    适时灾兵四起,朝廷大肆讨伐征兵。方长清携幼女脚不敢停,夜不敢寐,终于逃到这里。

    远川镇地处偏僻,且年年水涝,是以旱灾兵患倒是都未有波及。但是乡邻们一听方长清的老婆在逃难之时染病而亡,怀里这几个月大的女婴不睁眼还好,一睁眼竟全无瞳仁,很是骇人,便无一人敢收留。

    远川镇虽是个穷乡僻壤,却也知道外面很多地方灾后疾疫。谁知道他老婆染得什么疾?这女婴又得的什么病?万一是瘟疫,全镇的人那都是跑不掉的。

    所幸走投无路之时在清远山遇见了诲极道长。

    道长是真正的隐士高人,道法精湛,功力深厚,唯独卜卦算命一术不甚精纯。这日诲极道长因想起长久未曾卜卦,便取出卦板卜了一道,谁知卦象竟然显示今日师徒之缘将至。

    诲极隐居半生,从未收过徒弟,便饶有兴致地等了一日。天将黑透之时才遇到了误打误撞来到此处的方长清父女。遂收留了父女二人,并收方父为徒,赐道号长清。

    只可惜方长清彼时已过了而立之年,自小无筑基,悟性又极差,已无法炼精化气,多数道家术法均无法修习。诲极道长这徒儿收得颇为后悔,一时意气用事索性将自己一手卜卦看相的本事传给了方长清。

    好在方长清一路逃难,别的没学会倒是练就了一双好眼力,见人下菜,信口开河,阿谀讨好那是信手拈来,十分熟练。算起来诲极道长也算是因材施教了。

    后来相处得久了,发觉方长清倒也算得上忠孝仁义,尊师重道。便又传了他些浅薄医术,也算是个正经本事,往后也能谋个正经营生。

    而方凌彼时正是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年龄,但碍于眼盲,什么也看不见。许是正因为她看不见,造就了她听觉触感异于常人的好处。深山老林,会叫的鸟儿野兽有千百种之多,但她仅凭一双耳朵便能分辨出其品类,也算是很有些天赋异禀的意思了。

    便是那一双盲眼,却也属于世间难得一见的天生异象。稍加指引,视阴阳辨生气自是不在话下。若是再能好好调治,冲破这一叶障目,届时双目齐修,那便是天生的阴阳眼,天眼聪了,倒是个修行的好苗子。

    若非自己师门向来不收女弟子,他都要怀疑当初那一卦真真是卜得不错的,只是收错了徒弟。

    诲极道长望着门外忙进忙出的方长清就忍不住一阵叹息。

    不过方长清胜在为人老实勤快。房前屋后地垦了几分荒地,除去每日早晚课之外,还时不时地再到镇上卖点平安符,接点治丧的活计,道术上虽是指不上,生活上倒是很靠得住。

    只是方长清忙于生计,小方凌大多数时候便只能跟着诲极道长。

    所幸这一老一小极其投缘。方凌幼时经常哭闹,但若是听见道长诵读经书的声音,便会开心地笑起来。许是因为眼睛看不见心生恐惧,听见旁边有人说话便不再害怕。

    是以方凌自小便是听着经书典籍长大,牙牙学语便学得是三清法咒。修行是很需要天赋的一件事,灵觉通便样样通,是以方凌时年不过六岁便能引灵力灌入正阳符,但方长清却不行。

    当然,红眼獠牙鬼始终是不承认这一点的。在他看来,这样的小破孩儿,能修出什么正经灵力?不过仗着法器罢了。

    是以,自从薛老四那件事之后,二人结下了梁子,这一人一鬼便没有几日消停过,几乎每过一阵子便要掐上那么几回。

    方凌因双眼初辨颜色,恨不得一下子将这人世间的所有风光一一领略一遍。

    偏生诲极道长又是个化外之人,且修得又是逍遥道,对女子的那一套深闺律令是嗤之以鼻。每日除了教她识文断字,习些简单的拳脚功夫,别的时候一概放养。整日里除了上树捉鸟,便是下河摸鱼,扑腾玩闹,毫无规矩。

    这倒给红眼獠牙鬼创造了很多机会。虽然碍于方凌随身佩戴的铃环,倒也不敢轻易造次。但令方凌十分恼火的是,这厮虽是没什么大得能耐,但却极善变化,一手鬼遮眼使得是炉火纯青。时常躲在犄角旮旯化作各种恐怖形态攻其不备,且屡屡得手。

    可胆子这东西本就是越练越大。慢慢的,随着时间推移,方凌硬生生地让这厮给逼成了十足的神经大条。

    红眼儿也是个颇有些脑子的家伙。发现这招不好使了,便又开始琢磨起了新花样。

    要说方凌害怕的东西,正如她自己所述,无非就两个极端,一个是无足软体的,例如蛇,蚯蚓,蚂蟥一类。另一个则是多足甲壳的,且足越多越害怕,就如蝎子,蜈蚣,沙蚕一类,而百足虫更是荣登终极恐怖之首。

    自打红眼儿摸清了方凌的底细,便越发地变本加厉起来。拔个葱能带出一窝纠缠扭曲的蚯蚓,摸个鱼能摸出一条八尺大蛇,随便踩到个草窝子都能踩出一窝密密麻麻的地虱婆。

    总之这厮是秉着吓不死你恶心死你的宗旨,日复一日,没完没了。

    更过分的是,方长清难得带方凌下回馆子,眼见那红眼儿飘飘然地也跟了进来。大庭广众之下,方凌不便搭理他。红眼儿各种找茬无果后,竟丧心病狂地将好好一碗白米饭幻化成了蛆。虽说明知是个障眼法,但看着满碗蠕动的小白虫子,方凌还是将隔夜的饭都吐了出来。

    几日之后,思索着方凌连日里食不下咽,方长清特地又大方了一回。

    还是那个馆子,还是父女二人,这回方凌做了十足的准备,断不能再输给了那厮。是以,在她发现菜里赫然躺着一条肥肥胖胖的菜青虫时,毅然决然地特地将那条虫子挑了出来,丢进嘴里大嚼特嚼。

    方长清瞠目结舌地望着自家宝贝女儿道:“近期伙食委实清淡了些,但这菜青虫怕是也不能吃的吧?”

    方凌闻言顿时又吐得昏天黑地。

    如此数次,方凌忍无可忍,真恨不得将那红眼儿捉了剥皮抽筋。可奈何自己也没习得什么正经本事,顶多就是偶尔拐了爷爷的浮尘抽他两鞭子。

    但说到底,这俩冤家还是我弄不死你,你也休想降服了我。

    直到一年后的秋天,这平衡终于被彻底打破了。

第8章 中了圈套

    话说方凌偶得了一只毛猴,因其被捕兽夹伤了腿脚,便得方凌日日照料,很是上心。

    小姑娘本就对这种毛绒绒,软乎乎的小东西毫无抵抗力,再加上这猴子极通灵性,又好撒娇卖乖,更是深得方凌欢心。故一段时日便出去野得少了些。

    红眼儿这一年来一直以作弄方凌为己任,但眼下这小丫头片子突然间转了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道观再破也得香火日日供奉,断不是他这等孤魂野鬼进得去的地方。一时间人生便没了方向,颇有些迷茫。眼见方凌日日与那圆毛畜生为伍,好不逍遥快活,便有些吃味儿。

    人性易变,兽性却难移。小毛猴伤好得差不多了,便在观里待不住。整日里上蹿下跳地要进林子,方凌倒也不担心它,毕竟山里野生野长的东西,便随它出去蹦跶。

    只是这一日那小毛猴回来后,却是兴奋异常,毛爪子扯了方凌的衣角总要往外拉。

    方凌一时好奇,便随它去了。

    要说这清远山上还有她方凌没去过的地方,怕就只有林子里的那处幽谷了。因为这幽谷地势特殊,四周高,中间低,山石呈合围之势,且易生瘴气。是以除了个别采药人会冒险进去采摘一些稀有药材之外,鲜有人至。

    但往往越是这种神秘莫测的地方对小孩儿越具有吸引力。根据方凌常年听戏本子的经验,此谷内不是别有洞天,就是藏有惊世骇俗之宝物。

    此次见小毛球执意领自己入谷,便更是笃信不疑。

    果不其然,小毛球一路将方凌领至一处地洞。只是这处地洞怎么看也不像是藏有珍宝的样子,看那明晃晃的镐子印,倒像是新挖的捕兽坑。

    正当方凌撅着屁股趴在洞边观察时,忽觉乱风四起,自己竟被一脚给踹进了土坑。方凌毫无防备,摔得是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待方凌龇牙咧嘴地抬起脸时,只见眼前黑烟一晃,不是红眼儿獠牙却是哪个?

    红眼儿虚浮在坑中得意洋洋地嘿嘿笑道:“这次便是你有那破铃环也决计是出不去了。”

    “死红眼儿!烂肚肠的丑八怪!你到底要干什么?”方凌一时大意,竟中了红眼儿的圈套,不禁怒火中烧。

    “无非就是要你的命啰!不过临死之前,你摸摸看我都给你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红眼儿贼兮兮地笑道。

    方凌伸手便摸到些滑不溜丢,触手冰凉的东西蠕动着。

    “哼,无非就是又变了些蛇虫鼠蚁的,看都看腻了,你累不累?”

    “那你可太抬举我了,这手感可是我能变得出来的?嘿嘿嘿……我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一个月前我特意托梦给了孙猎户,说是在这儿挖个捕兽坑能大获丰收。但须得扔上半袋子花生,再加上些毒蛇,老鼠,蛤蟆一类的做诱饵。

    孙猎户是个实在人,应当放了不少吧?哈哈哈……”

    方凌闻言立即吓得上蹿下跳,大骂道:“你有病吧?你个下三滥的臭不要脸!整日就知道欺负小孩儿,你算什么本事?”

    听着洞里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红眼儿很是满意。

    “你且好生跟他们处处,老子自去逍遥快活了,明日再过来给你收尸……嗯……收魂。”

    外头渐渐没了动静,只剩方凌瑟缩在角落里一边赶着蛇,一边哭嚷着:“坏心眼子的!我咒你永远投不了胎!就算投了胎,也咒你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头顶生疮,脚底流胧,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所幸,今年秋天天冷得有些早,那毒蛇,蛤蟆不知是冷得还是累得,俱都是懒懒散散,一动不动地趴着挺尸。

    不多时,方凌隐约听得外面传来了“喔,喔”的叫声。抬头发觉小毛球探头探脑地伸了个脑袋在洞口,眼睛里悲悲戚戚地盯着这边骨碌碌乱转。

    方凌不由埋怨起来:“人都说猪来穷,狗来富,猫来开当铺。如今倒是要加上一句猴子来了摔断骨。你这没良心的,这下可好,为了那半袋子花生,害我被人算计了。以后再没人养着你了,你且自寻生计去吧。”

    小毛球似是知道闯了祸,趴在洞边扒拉着树枝,急得吱吱喔喔团团转。

    方凌看着它,突然灵机一动。忍着痛,将手上擦破了皮的血口子又使劲挤了挤,蘸着血珠子在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上抹了几道。便团了个土块儿,将那手绢扔了出去。

    “小毛球,我救你一命,你也得救我一命。你现在将这帕子叼了,回去给爷爷,千万不能弄丢了!”

    小毛球果然幸不辱命,熬到将近日落时分,便带着诲极道长杀了过来。方凌又冷又饿,见到诲极道长顿时眼泪犹如江河泛滥,滔滔不绝,直哭得昏天黑地,山河共泣,好不委屈。

第9章 要找回场子

    话说方凌虽不是什么娇养的小姐,自小却也是爷爷宠着爹爹疼着长大的。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是以定要在红眼儿这破落户跟前找回场子。

    但诲极道长却称:人生在世,要受的委屈多了。要么便忍气吞声地受着,要么便自己学本事,出了气也算是出得光明磊落,不落人口实。

    方凌倒是也有听进去。自此日日早起晚睡,不仅将游魂,亡灵,鬼物样样捋得清楚明白,更是将恶鬼成因也细细做了研究。

    鬼者,归也,主要是那些死后怨念不消,执念不减的魂魄无法踏入归途所化。常言道人是赤条条来,必定也需赤条条去,带着太多的妄念无法参透,便不能转世投胎。

    他们其中拥有灵智者,因一腔怨念无处发泄,有的便会害人。而怨气深重者则会化身恶鬼,恶鬼懂得修炼就会变成厉鬼。而比厉鬼更厉害的又还有邪灵,罗刹,修罗,鬼王等,他们各有鬼通,成因也十分复杂。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便是以阴气或者怨气为能量来源,怨气越大能量越强,也就越难以超度。

    而应对之法,无外乎道家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说起来倒是容易,但理解其深意,于实际情况中融会贯通却是很难,“临”需得怎样“临”?兵又是如何成“兵”?字字句句均需依照不同境况,做出不同考量,绝非单单一句口诀而已。

    幸得诲极道长虽未收方凌为弟子,却自从授其读书识字开始,所读之书便大都是《道德经》、《奇门遁甲》之类。识的字则是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天地风雷。

    平日里推敲研习河洛之理,延用烈山八卦时也从不避讳于她。而方凌对道法又十分好奇,经常缠着诲极道长问东问西。

    许是山上实在寂寞,道长偶尔也会与小小的方凌谈经论道。

    如此天传地授,潜移默化,方凌也是能听便听,能习则习。年岁渐长之后,待将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系统起来,竟也悟得一些奥义。

    如此日日清修,大约五六年之后方凌自觉足以与红眼儿一较高低,开始四处找他约架时。却谁知红眼儿不仅不来应战,更是凭着其不受肉身束缚,来无影去无踪的优势,整日不见鬼影。

    这红眼儿倒是遁得干净,却是连累了常年混迹于清远山的一众游魂野鬼。

    像鬼通平平的老宋、老贾以及女鬼青莲之流便是深受其害者。时常被方凌以拘魂令拘过来,逼问红眼儿下落。若是问而不答便以纸符收了,放在太阳底下烤。

    他们这些孤魂野鬼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

    如此几次三番之后,实在是被方凌折磨得忍无可忍,聚在一起商议一番,便结伴去了镜池观告状。谁知方凌早在镜池观方圆二里之内布下九曲迷魂阵,一众游魂野鬼也没什么本事,怎么也闯不进去,最后只好劫了方长清的道。

    方长清自打上次与红眼儿一战之后,便对鬼物更加忌惮。此刻一下子撞见五六只鬼,个个怨气冲天,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可叹得是符到用时方恨少,偏偏身上的正阳符告罄,惊慌之余忙念起避鬼咒。可惜他平常卜个卦,看个相还能应付,于术法上却是七窍通了六窍,只一窍不通。除了能使个现成的符咒之外,其它的越急越不好使。

    所幸老鬼们也并非存了害人之心,对着他只是一通哭诉,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只把方凌数落得是十恶不赦,罄竹难书。

    待方长清缓过劲儿来,终于明白其中就里之后,心下是怒火中烧,面上却是硬生生地挤出些和颜悦色的模样来,一番诚挚的赔礼道歉,好一通嘴皮子总算把一众鬼魂们安抚下来。

    方长清无故受这一番惊吓,一腔怒火烧得是又红又旺,待回到道观,便将方凌捉出来好一顿毒打。

    那方凌可是等闲的丫头?

    因自小调皮,挨得打多了,便无师自通了一套挨打的诀窍:一跑,二求,三嚎。跑得掉就跑,跑不掉了态度端正立马跪地求饶。

    似眼下这等情景,实在要打,鞭子还未上身就开始撕心裂肺地嚎,直到把诲极道长嚎出来基本上就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要说诲极道长也确实是真心疼爱方凌。此时鞭子还没上身,方凌便嚎得惊天动地。

    果不其然,诲极道长及时赶来,不仅护得一手好犊子,还将方长清一顿臭骂。方长清憋着一口气是出也不是,咽也不是,也只好不了了之。

    再说山中那几个野鬼,听得方长清回去后不久便传来鬼哭狼嚎之声,着实出了口恶气。听着动静怕是打得没了人形。

    但这几个到底是没经过什么世面,久居深山的本分鬼,心思比较单纯。此时倒有些于心不忍了。

    再说,既然同在一座清远山上住,也算是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再说人家好歹是道门中人,也不好得罪得太狠。故而随后再见方凌时难免心生愧疚,时不时地也会套套近乎。

    方凌此次虽是被诲极道长护了短,但是捉回去也是着实好生教育了一番的。

    天地之间,法度森严者无外乎幽冥,魂魄入幽冥者方入六道轮回。而凡是未入幽冥者,均含着一股执念,或是大仇未报,或是求而不得,总之都是人生不如意的可怜之人,其中不乏让人同情唏嘘之辈。

    他们如今虽已称不上人,但好歹在都曾在这世间走过一遭,也分良善之辈,亦有为祸人间之凶灵。若遇害人凶灵必当惩奸除恶,替天行道。

    但若是良善之辈被无辜斩杀,一缕魂魄就此消散于天地之间,也是承了因果。以后必当遭受上天惩戒,或今生,或来世。

    方凌岂非是个不讲道理的孩子?经此一番说教,便有些悔不当初。好在她也并非心狠手辣之辈,只是将个别鬼魂收进了符咒之中。此刻听爷爷如此一说,便将拘下的野鬼全数交给诲极道长烦他一一超度了。

    如今再见那几只告状的老鬼前来套近乎,倒也不再为难他们。只是一样,任谁要是敢与红眼儿为伍,则必当除之而后快。

    一时间,红眼儿便成了整个清远山通缉在案的在逃凶魂。

    要说如此大肆寻仇,但凡红眼儿还在这山上出没,断没有不走漏风声的道理。然而几个月过去了却愣是没有一点儿消息。

    直到这一日,方凌正在山上闲逛,却遇老贾前来报信,称红眼儿近日在山神庙附近安了家。

第10章 狼外婆

    前朝皇帝多信神佛,是以满天下地修庙塑像,妄想得神灵保佑,天人永寿。然而人便是人,天便是天,哪有什么天人永寿?不过劳民伤财,更遭百姓憎恶罢了。

    新朝更替后,那些庙宇便倒的倒,荒的荒,即使偶尔剩下那么一两间,香火也不甚鼎盛。远川镇北边的山神庙便是。

    远川镇北,山神庙内,一帮小孩儿疯跑得累了,正围坐在一起一边纳凉一边兴致盎然地听故事。

    说是大山里住着一户人家,家里有娘亲和两个女儿。一日娘亲要外出几日,便嘱咐两个女儿看家。两个女儿害怕不依,娘亲便说她叫了外婆天黑时会来家里与两人做伴。姐妹俩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左等右等,天都快黑透了,还不见外婆前来。小女儿害怕地不禁哭了起来,姐姐便安慰道:“外婆马上就来了。”

    果不其然,一会儿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姐姐谨慎地问:“谁呀?”

    门外之人答曰:“我是外婆呀。”

    妹妹开心得不得了,不顾姐姐阻拦赶紧打开了门。只见外婆摸了摸妹妹的头,笑眯眯地进了门。

    妹妹开心不已,忙搬来凳子请外婆坐下,三人一边烤火一边聊天。

    那外婆盯着姐妹俩,嘴里不住地笑。

    姐姐问:“外婆,外婆,你怎么总是看着我们笑啊?”

    外婆说:“我心里高兴啊。”

    姐姐看着外婆又流出了口水,不禁疑惑,“外婆你怎么还流口水呀?”

    外婆擦了擦嘴角,“我这两天牙疼,看见好吃的东西就忍不住流口水。”

    妹妹闻言,忙将炉子旁烤得熟透了的土豆拿给外婆。外婆摸了摸妹妹细嫩的小手,口水流得更甚,嘴里却道:“我不吃,你们吃吧。”

    姐姐见外婆坐在凳子上,屁股不停地扭来扭去,不禁问道:“外婆你为什么总是扭来扭去啊?”

    外婆说:“我近日犯了痔疮,坐不得凳子,得要坐坛子呢。”

    妹妹搬来坛子,外婆坐定,却听闻坛子里面咚咚咚的声音,响得很是欢快。

    姐姐又问:“外婆,坛子里面是什么在响啊?”

    外婆说:“今天吃了豆子,此时放屁呢!”

    围坐的孩子们哄堂大笑起来,“哪是放屁?肯定是高兴坏了,尾巴在坛子里甩来甩去敲得坛子咚咚作响。”

    孩子们笑闹一阵又连连催促为首的小孩儿赶快讲。

    为首的小孩儿瞅了瞅庙里神像,继续讲着:

    “夜深了,该睡觉了。外婆拉着姐妹俩问:‘谁今晚跟我睡一边儿啊?’

    妹妹兴奋地喊着:‘我,我……’

    姐姐却犹豫道:‘我睡觉打呼噜,我睡另一边吧。’

    睡到半夜,姐姐伸脚却碰到妹妹身旁湿湿的一块儿,姐姐问:‘外婆,妹妹身子底下怎么湿了?’

    外婆道:‘妹妹尿床了。’

    姐姐又听到外婆嘎嘣嘎嘣嚼东西的声音,不禁问道:‘外婆你吃什么呢?’

    ‘我吃爆米花呀。’

    ‘我也想吃。’姐姐开口要道。

    外婆坐起身来递给姐姐一截东西,姐姐捏在手里竟是一截指头。”

    听到这里,围坐的孩子们顿时瞪大了眼睛,便是刚刚还满头热汗,此刻却觉浑身冰凉。大家不禁挨着挤着将圈子围得更紧了些。

    为首的孩子又继续讲着:

    “姐姐心里害怕极了,却不敢说出来。只好对外婆说:‘外婆,外婆,我想上厕所。’

    外婆说:‘就在床下夜壶里尿吧。’

    ‘不行,我要拉屎。’

    外婆想了想,将一根绳子绑在了姐姐脚踝上,说:‘外面太黑了,我给你脚上绑根绳子,我拉一下,你就应一声。’

    姐姐伸手摸着那绳子湿湿滑滑的,哪里是什么绳子?分明是妹妹的肠子。但姐姐嘴上却不敢吱声,只答应一声,便下了床,跑了出去。

    外婆刚开始拉一下绳子,姐姐便应一声,后来拉着拉着,却只听吱吱呀呀的声音,似是绑在了门上。外婆心道不好,便要下床找姐姐。谁知点那油灯的时候,刚要点燃,阁楼上便滴下一滴水,堪堪浇在灯芯上,再要点燃,阁楼上又滴下一滴水。

    外婆以为是楼上的老鼠尿尿捣乱,便开口朝上面喊道:‘老鼠老鼠,不要灭我的灯,找到姐姐咱们平半分。’

    拿着水桶躲在阁楼上的姐姐吓得心脏砰砰直跳。你们觉得外婆到底找没找到姐姐呢?”为首的孩子问道。

    周围的孩子们急忙争先恐后地喊着:“姐姐那么聪明,外婆肯定找不到。”

    为首的孩子却似乎并不认同,又笑眯眯地抛出一个问题,“可是姐姐既然那么聪明,为什么就没有认出来外婆是假的呢?你们说咱们中间会不会有人也是假的呢?”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直觉后背一阵发凉。要说这间山神庙还算保存完好,就是不知为何,众人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仿佛四处透风的感觉。

    一个孩子实在怕得忍不住了,提议大家到外面去玩。

    谁知出了门,却听一个小孩儿道:“小栓呢?小栓怎么不见了?”

    大家四处开始寻找小栓,可是那唤作小栓的小孩儿却怎么也找不见了。大约几炷香之后,不仅小栓找不见了,就连另外两个孩子也不见了。

    想起方才的故事,剩下的几个孩子不禁吓得大哭了起来。

    只有为首的孩子颇为镇定,言道:“他们是不是在山神庙里跟咱们躲猫猫呢?”

    可是剩下的孩子谁也不敢再去山神庙。

第11章 不配听故事的人

    方凌来到山神庙的时候,正值几个孩子拉拉扯扯,讨论谁去山神庙里找小伙伴。

    几人看着方凌,虽然觉得她也算不得大人,但总归比自己大一些。便央了方凌帮忙。

    尽管外面烈日炎炎,惨白惨白的日头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但山神庙里却渗凉渗凉的,感觉那凉气儿都能顺着毛孔钻进骨头里去一样。

    方凌自小灵觉通透,感知灵敏,方才踏入这间山神庙便觉不对劲。这里好歹是座庙宇,但就连供奉的神像也毫无庄严肃穆的感觉,盯着看上一会儿倒让人觉出几分阴气森森。

    这里拢共也不过一间屋子,那神像佛龛便占去了一半,就进门处的半间屋子,便是进香的人多几个也站不下,哪里有什么孩子?

    一众小孩儿找不到小伙伴,个个像是无头的苍蝇,急得在原地打转,不知如何是好。

    方凌忍不住提议道:“莫不是小栓先一步回家了,你们不如去他家看看。”

    小孩子也没什么主心骨,加上出来玩了许久,又累又饿,一听有人这样说,便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一个个你追我赶飞快地跑走了。

    只留为首的那孩子却是不走。

    方凌不禁有些疑惑,“你为何不走?”

    “我是小栓的哥哥,我得在这里等小栓。”

    方凌也不管他,只拿了包袱,进得庙去,拾了几个蒲团垫在屁股底下,便解开包袱开始吃东西。她这半天赶了近二十里的山路,还未来得及吃上一口。

    那孩子见她坐在山神庙里,也跟了进来,盘腿坐在她边上问道:“你不走么?”

    方凌一边吃着干粮一边答话,“我等人呢,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说着递了一块饼子给那小孩儿,“吃吗?”

    孩子看了看饼子,撇了撇嘴,摇摇头却说:“你听故事吗?”

    方凌倒是无所谓,一个人反正也怪无聊的,有个人讲故事也不错。

    那孩子便开始正经讲道:“说是大山里住着一户人家,家里有娘亲和两个女儿。一日娘亲要外出几日,便嘱咐两个女儿看家。”

    方凌不禁疑惑道:“为什么不带着两个女儿一起?”

    “因为要留她们看家。”

    “她们家有什么好看的?是很有钱吗?”

    “或许是吧,反正故事里就是这么讲的。”那孩子有些不耐烦。

    方凌认真思索半晌,“不对啊,有钱人都住在城里,谁还住大山里?”

    孩子生气道:“你还听不听了?”

    方凌闻言,只得让他继续讲下去。

    “娘亲说她叫了外婆天黑时会来家里做伴。但是两人左等右等等不到,直到天快黑了才听见有人敲门。”

    方凌插嘴问道:“是外婆来了吗?”

    那小孩儿笑眯眯地说:“你猜。”

    方凌瞧着小孩儿那张笑脸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便摇摇头不再吱声了。

    那小孩儿继续讲:“妹妹赶紧开了门,外婆进来笑眯眯地摸了摸妹妹的头……”

    “等等,那外婆就没有给姐妹俩带什么好吃的?”

    “啊?”小孩儿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方凌自顾自地说道:“这外婆也太不懂事了,怎么能不带好吃的给外孙女?我外婆每次来看我,都带可多好吃的。香香的芋头糕,甜甜的糯米糍粑,咬上一口便能黏住牙的那种,还有……”

    小孩儿忍不住了,大声道:“带了,带了!”

    “带什么了?”

    “爆米花!一会儿才会讲到!你到底听是不听?”

    方凌见又将那孩子惹生气了,忙将嘴捂住,瓮声瓮气地道:“听!”

    这次方凌忍着一直没有打断那孩子,一直到他讲到妹妹将火炉边的烤土豆拿给外婆时,终于忍不住道:

    “这个土豆绝对没有熟,吃了会拉稀的。懂行的都知道,烤土豆怎么能放在炉子边上烤?那得用滚烫的碳灰埋了,上面再盖上烧得火红的木炭,一会儿翻一面,一会儿翻一面,这样拷出来的土豆才最香。”

    那孩子哪里愿意听她啰嗦这些烤土豆的诀窍?只愤然站起身来,吼道:“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听故事!”

    “怎么火气还大得很?”

    方凌有些无辜,突然却又转而问道:“你怎么不担心你弟弟?”

    那孩子没想到方凌会突然这样问,吱吱唔唔地说:“我……兴许他已经回家了。”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我怕你一个人在这里害怕。”

    “这光天化日的,有什么可怕……”方凌正说着,却见那孩子将食指竖在嘴唇边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方凌不由得紧张起来,侧耳细听,却什么都没听见。

    但那小孩儿却坚持称神像有动静,方凌闻言也开始有些疑神疑鬼了起来。她踮起脚尖顺手捏了神龛上的两截蜡烛向神像砸去,神像还是那个神像,除了蜡烛砸到神像时发出咚的一声,并没有其它什么声音。

    那孩子说:“可能在那神像后面,你得爬上去贴着那神像听听。”

    方凌依言跳上神龛,适才刚贴上那座冰冷的神像,便听里面有悉悉索索地啃咬声。这时,方凌只觉耳边那小孩儿阴森森地道:“是不是像在吃爆米花?”

    说时迟那时快,方凌自打进了这庙便一直防着,此刻翻身便是一道正阳符堪堪拍在了那孩子额头,紧跟着脚下奋力一踹,便将那孩子踢到了地上。

    然而,令方凌万万没想到的是,这正阳符居然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并没有像预想的那样紧紧被吸附在那孩子额头。而那孩子经方才这么一闹,也没有任何变化,竟还是那个孩子模样。

    只见那孩子双手抱着肚子,面色十分痛苦,“你是不是有病?”

    方凌一招错判,十分尴尬,“对不住……对不住,我……刚刚就是被吓着了。就……不知道怎么着,脚就出去了!”

    “你吓着了?我怎么不觉得你被吓着了?你到底是不是小孩儿?”

    “我都已经十三岁了,你非说我是小孩儿也说得过去,但跟其它小孩儿比可能又有点不一样。”方凌认真解释道。许是为了掩盖这个尴尬的话题,方凌赶紧指着身后那神像,“这里面真的有声音,我刚刚也听见了。”

    “我早就说了,你现在才听见,你耳朵是不是聋的?”

    方凌耳力极佳,自然不可能没有听到。只是她实在觉得这小孩儿蹊跷,身上有阴气却又有生人的阳火。这绝非一般小孩儿身上该有的气息。若非要做个类比,可能更接近于那种义庄的守灵人,甚至比那种人身上的阴气更为浓重。

    方凌一时无法判断,是以便装傻充愣,想看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

    “那你赶紧去后面看看呀,是不是小栓在那儿呢?”孩子急道。

    方凌趴在神像边上,伸长脖子往里够,却是瞧不见。

    那孩子愤愤地叫道:“你往里一点,趴在那儿能看见什么,怂包!”

    方凌正准备回敬一句,“你行你来!”却不想身后突然一股劲风,仿佛被谁推了一把似的。方凌冷不丁地便往那边栽倒几步。

    只见神像背后一青面獠牙的脸堪堪抵到自己面前,方凌早已握在手里的匕首一个花刀便反手划了出去。

    那青面獠牙的脸立刻破成两半,掉在地上,而应声断为两截的还有那青面獠牙后面的一只硕大的老鼠。

    原来不知是谁,竟恶作剧地给那老鼠戴上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正在方凌准备伸手捡起地上的面具时,只觉脚下一轻,整个人便掉了下去。

第12章 火烧屁股

    方凌再爬起来时,眼前漆黑一片,身下的泥土潮湿的仿佛水塘的烂泥一般。方凌心里害怕极了,本以为庙里作祟的无非便是红眼儿这死鬼,如今看来虽不能确定是什么邪物,但绝不会是红眼儿。

    像这种深坑大洞,又隐在神像之后,还做了翻板这样的机关,红眼儿一届鬼灵决计做不到。

    这洞非常狭小,似方凌这种身量的人都得尽量矮着身子,否则一不小心便会撞到头。而洞里十分难闻,到处都散发着阵阵腥臭腐败的味道,加上潮湿黏腻的空气,便如同将那些腐败的东西硬生生黏到自己身上一般。

    更何况这里不远处还有阵阵窸窸窣窣似是咀嚼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方凌听着那声音,不敢亮出怀里的火折子。只将手里的匕首握得紧紧的,矮着身子慢慢地朝另一边缓缓移动。

    突然,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咯嘣”一声脆响。

    不远处的咀嚼声应声而止。片刻之后,只听窸窸窣窣地,那东西过来了。一点一点靠近。方凌紧紧地靠着洞壁蹲在角落里,只觉整个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随着腐臭的味道越来越浓,方凌感觉那东西已经近在咫尺了,它甚至朝着自己轻轻地嗅了两口,嘴里的湿气喷在方凌的鼻尖上恶臭难闻。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方凌手中匕首猛地捅了过去,只听“吱,吱……”几声,眼前那东西似乎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方凌连忙扯出怀中的火折子吹出明火。只见昏暗的灯光下,眼前一只老鼠比神像后面那只竟还足足大出两倍有余,足有满月的猪崽子那么大。

    而整个地洞里到处都是遗落的尸骨,有的尚有衣衫蔽体,而大多却早已被啃噬成了白骨。方才那声脆响便是自己踩到了一根细长的胫骨发出的。

    纵观这洞内骨头大多又细又短,看情形仿佛全是未长成的孩子。

    而这烂泥地里密密麻麻的脚印,有的像是眼前这种巨大的老鼠,有的却又不是。虽然都是五个趾爪子,但这种分明更加宽大粗壮,且端头有更为厚实的肉垫,趾爪之间似乎还有一层脚蹼。

    但眼下,不是研究这些东西的时候,必须尽快找到出路。

    但这洞也不知道是谁挖的,九曲十八弯,中间各种岔路纵横交错。方凌每走一个岔路便割一片衣角作为标记,直到整件布衫都快割成筛子了,也还未找到出路。

    算着时辰,此刻怕已经到了晚上吧。因为方凌中午才填了两张饼子的肚子,此刻已然咕咕作响了。方凌也不知自己这是什么肚子,面对着这样能呕出酸水儿的环境还能叫出声来,可谓是十分没有出息。

    方凌暗暗将自己骂了一通,恰逢前面又是另一个拐弯的洞口,才刚准备割下一片衣角,却见泥地里躺着两个孩子,一动不动。

    方凌伸手一探,还有呼吸。但地洞狭小,行进本就艰难,如今实在拖不动两个孩子。只得翻过孩子手掌,用力按揉其合谷穴。少时,但见孩子微微张开眼睛,见到眼前情景大哭不止。

    方凌忙一把捂住孩子嘴巴,悄声道:“不哭,姐姐便带你回家!”

    那孩子即便听到此话,却还是哭得两个肩膀一抖一抖地。

    方凌见状言道:“那我不带你走了,你就在这儿哭吧。”说着,作势便要松开手。

    那孩子忙将方凌要松开的手一把按住,眼里满是祈求。

    但是地上还有一个孩子等着救,方凌没有太多时间耽搁,于是轻声哄着:“如果觉得忍不住的话,就自己捂着。”

    那孩子这才松了方凌的手,自己一双手捂在嘴上反而捂得更紧了。

    费了好大的功夫,另一个孩子终于也醒了过来。适才刚醒来,先头那孩子立刻便捂住这孩子的嘴,悄声道:“姐姐说‘外婆’就在附近,不能哭。”

    方凌直觉这孩子十分上道,于是便由着他安抚另外一个,自己则将视线放在了前面的道路上。

    洞内泥泞湿滑,偶尔看见那硕大的老鼠在啃噬着尸骨上残余的肉渣,方凌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是这儿老鼠这样多,他们总归是会出去的吧,不可能一辈子待在这洞里面。

    想到这里,方凌手中寒光一闪,只见掷出去的匕首已堪堪扎住一只老鼠的后腿。硕大的老鼠在泥泞中吱吱乱叫,方凌瞅了旁边两个缩手缩脚的小孩儿一眼,“去把那老鼠按住。”

    两个小孩儿哪里见过这么大的老鼠?是以都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方凌无奈,长叹一声,走过去一脚踩在那老鼠的颈部,直觉那努力挣扎的小东西拼命扭动着软乎乎的身体,隔着鞋子都能感觉到那一拱一拱的触感。方凌直觉浑身上下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却不得不强忍着恶心摸出彼时庙里顺的半截蜡烛,递给旁边的孩子道:

    “把蜡烛点起来,将油滴到老鼠屁股上。”

    孩子不知何意,却也照办了。

    方凌接过火折子,弯腰便将那老鼠屁股点燃。适才刚刚松开脚,便见那老鼠被火烧了屁股,即便伤了一条腿,也是跑得飞快。

    方凌这边忙带了两个孩子跟上。但那老鼠跑得太快了,初时还能勉强跟着血迹一点点追踪,后面便没了任何踪迹。

    不过这时,方凌已能感觉到空气中虽然依然恶臭弥漫,但却似乎有丝丝的凉风灌入。

    方凌不再耽搁,领着两个孩子迅速朝出口靠近。

    约莫走了两盏茶的功夫,终于听见外面似乎有潺潺的水声。正待方凌准备加快脚步时,却听那边呼哧呼哧似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

第13章 梵音入耳

    方凌忙吹灭了手中的火折子,带着两个孩子隐在附近的一个岔道口处。只听那东西似乎是拖了什么重物,一路呼哧带喘地往这边走来。

    很快,那东西逐渐近了,方凌但见漆黑的洞内,两只亮闪闪的眼睛朝这边望了过来。就那眼睛距离地面的高度和两眼的间距判断,那东西至少有小牛犊一般大小。

    方凌虽是习过几天功夫,却大都是诲极道长教她锻炼体魄之用,并没有什么实战用处。况且她到底不过才十三岁,用她自己的话说勉强也还是个孩子。若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对上那东西,属实有些勉强了。

    方凌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伸出手来将两个孩子的嘴捂严实了。

    随着那东西越来越近,一股血腥的味道也越来越浓,方凌的心跳也不由得越来越快,直到那呼哧呼哧的声音来到脚边不过两尺远地方。三人始终保持着现在的姿势一动不动,甚至连呼吸都不由地停了下来。

    眼看着那两只亮闪闪的眼睛就要越过去了,却谁知方凌但觉脚背上一股湿热的感觉袭来,紧跟着闻到一股尿骚味。这个关键的时刻,其中一个孩子竟然吓尿了。

    方凌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行三人居然毁在了一泡尿上面。

    只见那东西嗅觉异常敏锐,迅速调转脑袋,亮闪闪的眼睛朝着这边的岔洞口看了过来。

    方凌顾不得许多,拖起两个孩子便跑。

    但这狭小泥泞的空间内,方凌一个人又拖着两个孩子,哪里跑得过日日生活在这洞里的玩意儿。

    适才跑了不过两丈远,便觉身后一股强劲的力道撞了过来,自己后背火辣辣地便已被划了两道。而此时的三人已然被那东西重重地按在了泥地里。

    两个小孩儿立刻便哇哇大哭了起来。

    方凌也想哭,但却哭不出来。

    现下,她只能紧握手中匕首,反手便扎在了身后那怪物的身上,那怪物吃痛怒吼一声立刻松开爪子,方凌抱着两个孩子就地一滚,已然在那怪物五尺之外。

    然而还未等方凌缓过劲儿来,便觉一股阴冷的气息自下而上缠了过来。方凌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阴气,忙开了天眼。

    果然,整个洞中阴气弥漫,两个孩子现下已经被阴气控制住动弹不得,惊恐地张着嘴却只是叫不出声,而自己腕子上的铃环已经细细地裂出几道蜿蜒的口子,发不出任何声响。

    方凌伸手入怀,摸出两张正阳符飞了出去,谁知那符咒还未挨上那怪物的身子便已烧了起来。

    借着烧起的火光,只一瞬,方凌便看清了那怪物的脸。

    棕黑色的毛发油光水滑地覆在小牛犊一般大小的身体上,硕大的脑袋上两只亮闪闪的眼睛里血丝遍布,那张开的嘴巴里两排森然的尖牙一看便是嗜血好斗的物种。

    而此时它正发出阵阵低吼,随着那吼声,嘴角挺立的胡须根根分明地抖动着。

    这是一只水獭。

    方凌直觉那吼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情绪,细细辩来,却仿佛是某种语言。一种从未听过的梵音飘入耳中,或者说是直接进入了脑中。

    大量的信息一瞬间涌入了脑子里,方凌来不及思考,直觉梵音缥缈中,庄严无限。自己仿佛置身于万千信徒之中,她想站起来,却总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强压下来。仿佛站起来的这个举动便是天大的冒犯。可究竟冒犯了谁?神灵,神灵……方凌不禁喃喃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方凌醒来时仍在一个漆黑的洞穴里。耳边依旧是那恐怖的啃噬声,比那硕鼠的啃噬声不知大了多少倍,呼哧呼哧,时不时地吧唧着嘴,真的像是在吃爆米花。

    方凌轻轻动了动手指,仿佛恢复了丝丝地触感。边上有孩子在嘤嘤地哭着,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只偶尔抽泣一两声。

    经过那梵音洗礼,方凌周身便只有手还能动弹。如果还有一丝生机,那便是现在。

    方凌缓缓取出怀里的一个物件,那是一块玉石,通体雪白,若是在阳光下还能瞧见那玉石中仿若仙山海岛,云雾般缭绕的奇异景象。

    那是爷爷口中的传世珍宝,无论任何邪灵均可收入囊中。那是爷爷日日供奉在三清祖师爷面前的十方锁灵玉。他说这里面收了十万恶灵,爷爷日日超度,不愿离开此地,只因清远山是一个天然的困龙局,既能困住这十万恶灵,也困住了爷爷一辈子。

    如果现下打开这锁灵玉,是否可以收服眼前这妖怪?便是不能,就凭着这里面的十万恶灵也必将那妖怪啃得渣都不剩。

    听着耳边隐隐的抽泣声,想起那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祈求。想着他们和奄奄一息的自己都要死在这臭气熏天的洞穴里,然后被这妖怪一口一口吃掉,便是剩下几个残骨也要被那老鼠咬碎。方凌真的不甘心。

    缓缓地,那十方锁灵玉已被放在了嘴边,方凌轻轻咬破舌尖,一丝腥甜渗出,方凌缓缓念动着爷爷念动了千百遍的咒语。

    霎时间,直觉那灵玉耀出刺眼的光芒,一股冲天的力量喷薄而出,只将方凌以及觉察到动静扑将过来的怪物重重地撞了出去。方凌后背狠狠地撞在洞壁坚硬的岩石上,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碎掉了。耳边孩子的哭声骤然响亮起来,许是属实被这动静吓坏了。

    方凌艰难地爬起来,将那两个孩子揽在怀中,嘴里默念着咒语给自己周围拓出一方净土,以防这喷薄的怨灵伤到自己。

    饶是自己这个施术之人方才都已被余波震得差点碎了脏腑,更别说那毫无防备的怪物,不过转瞬间便没了声息。

    但是漫天的怨灵,仿佛无处宣泄的洪水一般,堵在狭小的洞穴里翻江倒海。狐叱鬼笑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仿佛哪里都是阴灵,处处都是怨气。

    方凌握着依旧光彩熠熠的灵玉,抱着两个孩子一点一点往洞口挪动,她口中大声地念动着咒语,以防被怨灵反噬。但死死坚守的一方净土却越来越小,眼看着自己身边已经开始有黑色的怨气弥漫过来。

    只见一只苍老有力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接过方凌手中的十方锁灵玉,手上指诀翻飞,快得只看得见残影。

    诲极道长一边递给方凌她不慎遗失的匕首,一边大声喊道:“将匕首祭血开刃口挡在胸前,带着孩子,快跑!”

第14章 愿意拿命去换的人

    方凌在看到爷爷的一瞬间,莫名的心安起来。如今见爷爷如此说,立刻便拔出匕首,照着刃口便是一口舌尖血喷出,带着孩子在泥泞中一路艰难前行。

    洞口已有明亮的月亮照了进来,方凌方才拖着两个孩子出了洞口,却一脚跌入了脚下的牧马河。

    方凌一路掐着避水诀方才不至于呛水,但两个孩子却是不行,很快便有些软绵绵的了。方凌抱着他们的腿,奋力将他们举过头顶,快速朝岸边游去。

    那山神庙附近灯火通明,村民们举着火把拼命地呼唤着失踪孩子们的名字。待方凌筋疲力竭地拖着两个孩子上岸时,立刻便有人发现了。

    大家围拢过来。有人喊道:“得救了,得救了!孩子还有气!!”

    “原来是溺水,怪不得这附近都找遍了也找不到。”

    “小胜,这是我们家小胜。”一名妇人冲过来搂着其中一个孩子大叫了起来。

    另外的人朝着远处的火把喊着:“哎,小山子他爹,你家小山子找到了!”

    只有一个妇人哭着,叫着:“我家小栓子了呢?我家小栓子去哪儿了?”说着便朝着方凌爬上来的河边奔去,一声一声地喊着。

    众人合力将她拦下来,生怕她寻了短见。

    许久,方凌的爷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件小孩的布衫,上面的血迹便是刚刚才浸过了水,也没完全被冲刷干净。

    其他人都已三三两两地散去,只剩小栓子的娘还在岸边苦苦地守着。

    她看到道长手中的布衫,哭得撕心裂肺。她疯狂地撕扯着道长,哭喊着:“你怎么不救我家小栓子?你怎么不救他?!”

    方凌看着,心痛地无以复加。

    她追上那边还未走远的小胜和小山子,问道:“那个孩子,给你们讲故事的那个孩子是谁?”

    小胜和小山子受了惊吓,此刻见了亲人只是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有旁边一起出来寻找小伙伴的另一个孩子战战兢兢地说着:“那个孩子是我们在河边玩的时候碰到的,我们也不知道他是谁。”

    “那名字叫什么?名字总该知道吧?”

    见那孩子摇摇头,方凌不死心地继续问:“如果再见到他,可能认得出来?”

    孩子双眼有些茫然,似是努力思索了一阵,仍然摇了摇头。

    道长将小栓子的布衫放在山神庙前,拿七枚麻钱摆了一个往生阵,阵法出口处摆了一支点燃的蜡烛。七枚铜钱枚枚落在七关要穴上,有铜钱坐镇,来世的小栓子必定阳火旺盛,身体康健。而蜡烛可以点亮往生之路,希望他一路顺遂。

    那妇人还在嘶哑着嗓子咒骂着道长,咒骂着方凌,骂他们为何救得了别人,却独独救不了小栓子。仿佛只要这样不停地咒骂着,有那么个人让她恨着,方才不会心痛。

    诲极道长拉着跪坐在一旁的方凌,叫她看着,看清楚那布衫上的血迹,记清楚小栓子的娘骂得每一句脏话。

    方凌哭着叫着不肯,诲极道长却将她按在那里,生平第一次对她发了火,“十方锁灵玉里十万恶灵,一旦放出来便会有十万个小栓子!你为一己私欲,置生灵于不顾,可有想过将来你要如何面对小栓子们的娘?”

    方凌平日里闯了祸从来都是见骂便服软,如今却是梗着脖子,咬死了牙关也不认一句错。

    诲极道长气急,扬起巴掌便要打她,却不想方凌梗着脖子道:“你总说天下苍生,万物生灵。小胜,小山子还有我便算不得苍生了吗?”

    “你?!”诲极道长一口鲜血喷出,方凌吓坏了,忙起身要扶住爷爷,却不料被爷爷一把甩开。

    “修行若只是修身,而不修心,无心怀之责任,无天下之生灵,怎配谈‘修行’二字。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世上会有多少你愿意拿命去换的人!”

    方凌适才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自然是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义。但见爷爷如此虚弱,却是自责地哭了起来,“我错了,爷爷,你别生气了!”

    诲极道长擦了擦嘴角的血,稳住身形,沉声道:“爷爷深知背了人命债的日子不好过,不想让你也受这样的苦,你懂吗?”

    也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懂,只是不住地哭着点头,一连声地重复着,“我懂了,我懂了……”

    俗话说庙小妖风大,实际上不是指庙宇规模大小,而是指有无真神坐镇,有无香火供奉。没了真神坐镇的庙宇是最容易藏污纳垢的,因为各路妖精鬼怪都妄图吸取人间香火享世人供奉,是以鸠占鹊巢,为非作歹。

    这水獭子便是不安于经年累月的苦修,妄图走这捷径。因为占了庙宇,时不时享了些不明就里的人上得香火,涨了些道行,便真以为自己成了真神。居然还造出梵音祸世,可谓是死有余辜。

    诲极道长一边将那山神庙一把火烧了,一边跟方凌讲了这些。

    但方凌始终在想那个讲故事的小孩儿去了哪里?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他身上的阴气如此浓重,却不惧符咒?

    诲极道长一时也无法给出答案,毕竟道长未曾见过那个孩子,只是从方凌描述来看,觉得那孩子应当不是妖物。但具体是个什么东西却也不得而知,总要见到人才能分辨。

    方凌以为自己总能把那坏东西抓到爷爷面前,但却不想爷爷在下个月就出了事。

第15章 纸皮道人

    方凌回到观中,因适才刚刚闯了祸,行事作风十分殷勤。这日下午帮着爹爹收了卦摊,正准备回山上,却想起爷爷提起要修那铃环的事,便于镇上找了家铜匠铺子打听出了所需的材料。

    但各样材料都买齐了,却独独买不起那金线。这金线虽细,价格却高,方凌磨破了嘴皮子,店家也不肯贱卖,只得回去准备攒够了钱再来。

    因这一耽搁便走得晚了,爹爹头先走了,倒没有人背她过河。好在那处河水也并不湍急,方凌卷起裤管便下了水,眼见就要到得河对岸了,却听这边有人喊道:

    “小姑娘可否助贫道过河?”

    方凌回过头来,只见一游方道人,脸色苍白,形容枯槁,抱着道情桶,头戴混元巾站在岸边,看起来很是怕水的样子。

    “此处浅得很,我都敢过,你为何不敢过?”

    那道人尴尬地笑了笑,“我天生畏水怕火,还请小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方凌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只觉有心无力,正准备拒绝。却见那道人想是看穿了方凌所想,高声说道:“贫道可付酬劳。”

    这回方凌是彻底动了心,于是又淌了回去。回到岸边的方凌但见那道人头上扎着混元巾的丝线亮闪闪,金灿灿的,不正是自己所需的金线吗?

    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我帮你过河,可否将你这头上金线给我?”

    道人似是并不知道自己头上有什么金线,伸手一摸却是扎了指头,不过也并未流血,便也不去管它。只答应道:“给你便是。”

    方凌喜出望外,转而却又犯了难,“我力气小,不知要怎样帮你?”

    谁知那道人却毫不客气,“驮着我就行。”

    方凌心想这好处果然不是白拿的,正在为难却见道人又说:“我身体轻得很,你试试便知。”

    方凌试着蹲下身子,那道人立刻跳到了方凌背上,果然轻得很。

    方凌双手兜着那道人的一双腿,直觉干瘦得仿佛一副木架子。想这道人头戴金线,也不似穷得没钱吃饭的人,怎会饿成这副模样?莫不是有病?

    方凌将那道人驮过河便取了金线告辞,本以为不会再遇见。

    谁知到了晚上,镜池观中三人正在用饭,却听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传来。

    方凌自是勤快地开了门,却见门口站着下午那干瘦道人。方凌以为他是觉得下午那生意不划算,要来讨回金线的,忙道:“东西给了便给了,哪有还想中途要回去的道理?”

    道人咯咯干笑两声,“我是来寻一位故友的。”

    观中诲极道长已然听到了动静,来到院中,看见道人却是一惊,长叹道:“该来的总会来。”

    此后,那道人便被诲极道长请入房中,二人也不知说了些什么,方凌在门外趴着偷听了半晌也未听到二人有多余的对话。

    只是那道人仿佛带来了一封书信,爷爷整晚便只是翻来覆去地看那信纸上的只言片语。

    屋内,昏黄的灯下,诲极道长还在读信。那道人仿佛格外怕火,躲得远远地就那样立在墙角,不说话,也不动,便是连眼皮也不曾眨一下,仿佛是个假人。

    是了,是他无疑了。在这世上也恐怕只有他有这个能力即便身死,也能做了这以假乱真的纸皮人传信。

    想当年,自己通南彻北,找了他那么多年,不想他竟是真的死了,死在自己手中。

    他果然是不甘心的,白衣悯苍,天下无双,何等的风姿卓绝,意气风发?却不想大婚前夜遭自己最亲的师弟暗算,亲朋好友一夜之间惨遭屠戮,整个破日峰上无一人幸免。

    试问谁能甘心忘却前尘旧事,安心轮回?

    自己虽化名诲极,意为悔极痛极,可即便悔恨终生却也不能弥补当年之分毫。但即使如此,这信上所述之事却是有违天道轮回之事,自己虽已是罪身,却也万不敢再做这有违天道的罪人。

    罢了,今生有负于人,终是在劫难逃。

    天亮之后,方凌早早起来烧了茶水便要喊爷爷起床,正准备敲门却见那道人率先出了房门。

    道人看也没有看方凌一眼,只是自顾自地走了。

    方凌等了许久,不见爷爷出来。猛然间听闻房里似有凳子翻倒的声音,叫了几声却是无人应答,忙推开门闯了进去。

    只见屋梁上爷爷身体高悬。

    方凌吓得大叫起来,一边叫着爹爹,一边上手想将爷爷抱起来。但她身板太小,任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也救不了爷爷。

    待方长清急匆匆赶来,将诲极道长放下来时,他早已断了气。

    方凌坐在地上大哭不止,想着适才刚刚从这里出去的道人,拔腿便追了出去。

    追至竹林之外,正要拦住那道人,却见他全身上下毫无预兆地突然便着起了火。大火之中,那道人没有丝毫挣扎,就那样站得笔直,仿佛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一般,任由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其吞没。

    大火很快便将那道人烧得一干二净,快得方凌根本没有时间反应,仿佛那火烧得是一团纸一样。不仅是烧得迅速,便是这灰烬也全然像是只烧了一个纸人。

    方凌只在那团灰烬中找到几根金丝,再无其他,仿佛这个人根本就从未出现过。

    方凌看着爷爷桌上业已修好的铃环。因为方凌说自己长大了,铃环太小已然带不进去,爷爷特地用宗门独有的锁心结的打法编了一条绳子供方凌日后挂在脖子上。而那龟裂的印痕如今也已被丝丝金线填上,再绕出朵朵漂亮的花纹镶嵌在铃环表面,十分精致。

    可方凌厌恶那金线,却又不忍毁坏爷爷亲手修好的铃环。只得捧着它,哭得死去活来。

    诲极道长虽去得突然,却是留了遗书的。书中所言,自己罪孽深重,苟活数载已是不该。他一生并无所求,唯有三件憾事:

    一是堂中新设的故人灵位,虽一无所书,却是放了故人遗物。此乃至亲至敬,亦兄亦友之人,须得时时祭扫,日日叩拜。

    二是十方锁灵玉困锁十万怨灵,虽尽力超度,而得以往生者却不足万一。惟愿今后二人能够勤加修炼,继续超度,好好守住锁灵玉,万不可将其带离清远山,更不可让心怀叵则的旁人夺去。

    一旦离了这困龙局,万一恶灵被不慎放出,十万恶灵被困几十年,一旦现世必定怨气冲天,天下大乱。

    三是院里的双生花,自己死后,无人照料,怕是就此败了,着实是可惜了。

    至于方凌,此生虽无师徒之缘,却了却一段子孙之乐,也是幸事。只望方凌能够悟得道义真谛,莫留执念,长存逍遥。

    方长清见方凌哭得撕心裂肺,死去活来,倒是难得地通透一回。他安慰方凌说,尘世缘分于道长来说不过是经历,不过是羁绊,倒是他此生的遗憾便是未能将十方锁灵玉中的怨灵尽数超度。如若能早日完成他的遗志,或许道长在天之灵也能往生逍遥,上清天境也未可知。

    此番话一出,方凌未免心中疑惑,诲极道长是自裁而亡,这于修者来说是犯了大忌讳,便是连轮回怕也入不得,又怎能入得了上清天境?爹爹莫非瞒了自己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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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萌女法师介绍:
盲女方凌苦苦等待的机缘却是一邪灵凶魂。阴差阳错之下虽为其冲破一叶障目,但却自此结下梁子。
一人一灵,人算不得什么正经人,灵也算不得什么正经邪灵。随着二者争斗不断,方凌也自此揭开了一个精彩纷呈的道修世界。软萌女法师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软萌女法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软萌女法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