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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新书《闺门秀》上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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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火卷上了秋香色的绸缎帐幔,渐渐蔓延开来,转眼间已经席卷至殿梁。

    身着华丽宫装的女子淡淡地看着这一幕,又将手中燃烧着的烛台挨近另一侧的帐幔,扩大着火焰的范围。

    她身后是两名抱着铜罐的宫娥,一人略年长些,低头沉默无语,另一人还十分年轻,却浑身发着抖,抽泣不已。宫装女子丝毫不为所动:“哭什么?还不赶紧把油泼了?火势起得太慢了。”

    年轻的宫娥大声哭泣起来,软倒在地:“太子妃娘娘,您这又是何必?只要皇上知道了……”

    不等她说完,身旁的同伴已厉声打断了她的话:“住口!如今主上有难,你岂能贪生怕死?!”

    太子妃看了她一眼,拦下了她的话,又转向那年轻宫娥,淡淡地道:“我知道你害怕,但我也是迫不得已。如今皇上病重,乾清宫大门紧闭,谁都进不去,守卫乾清宫的又是冯家人。太子已经遇害了,逆党随时都有可能带兵闯进东宫,若我不当机立断,等落到他们手里,只怕比死还不如呢,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还能落个干净。”

    年轻的宫娥哭得更大声了,另一名宫娥也不去理她,径自将手中铜罐里的灯油泼上屋中的家具,书案、座椅、博古架……全都弥漫起灯油的香气,梁上火星一跳,落到家具上,不一会儿便蔓延了半间殿房。

    门口有人急匆匆走来,却是一名约摸十一二岁的少年,穿着士兵服色,头上却还戴着紫金冠,衣服松垮垮的,显得有几分不伦不类。他面上带着焦急之色,双眼通红,扑向太子妃:“母亲!孩儿不走,孩儿情愿跟母亲死在一起!”

    “傻孩子。”太子妃温柔地抚上他稚嫩的面庞,“你是皇太孙,是太子与我唯一的骨肉,若你也死了,太子与我的冤情便再无人能昭雪了。你要平平安安地离开这里,听你姨妈的话,好生躲藏起来,等你皇爷爷病好了,必会追查事情真相,迎你还朝。到了那一日,你千万要为父母报仇……”

    太孙哭了:“母亲,您不能跟我一起走么?这里有的是宫人,找一个替身也就罢了。”

    太子妃摇摇头:“不成的,我去年摔过马,脚上有旧患,虽平日行走无碍,到底落下了痕迹,便是烧成了焦炭,那些逆党又岂会不仔细查验,确保万无一失?万一叫他们瞧出来,岂不节外生枝?只要你能平安,我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太孙放声大哭:“母亲……”

    这时一名中年内侍领来了另一名少年,与太孙年纪身量都相当,身上还穿着庄重华丽的皇太孙服色。那内侍见太子妃母子正抱头痛哭,略顿了一顿,又瞥见屋中火势渐盛,只得上前一步道:“太子妃,广安王到了。”

    太子妃与太孙闻言都转过头来,后者看见广安王,犹带泪痕的面上不由得露出了惊诧之色:“母亲,您这是……”

    太子妃没有回答儿子的疑问,只是转向那少年广安王:“胡四海告诉你了吧?我知道这么做是对不住你,但想来自你出生,我便视你若亲子般教养,从不曾要你回报半分,你就当是还了我的恩情吧,来世若是有缘,我必结草衔环以报!”

    广安王神色平静,跪下道:“母亲言重了,儿子心甘情愿做兄长的替身,只求母亲能……能放张宫人一条生路,儿子便再无所求了。”张宫人,那是太子的侍妾,也是他的生母。

    太子妃点了点头:“放心,我会安排的。”抬头看了内侍胡四海一眼。

    广安王眼圈一红,不再言语,重重地向太子妃磕了个头。胡四海上前将太孙头上的紫金冠轻轻取下,改戴在广安王头上。

    太孙终于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母亲!您这是……不行,文考虽是宫人所出,也是父亲的骨肉,怎么能……”

    太子妃含泪道:“逆党既要仔细查验我的尸首,又怎会轻忽你的生死?宫里小太监虽多,却都身体残缺,又无人与你身量相仿,唯有文考可担此重任。我知道这么做对他不住,但一切都是为了大局着想。只要你能平安逃过此劫,将来皇上剿灭逆党,你以皇太孙身份还朝,我们全家的冤情就可昭雪了,可若你出了差错,还有谁会记得我们?文考便是得以苟活,也是生不如死。文至我儿,你要记住,今日你若能平安脱险,文考功劳最大,将来你得了富贵权势,绝不能忘了这份恩情!”

    “母亲!”太孙泪如泉涌,咬了咬唇,又抱着广安王痛哭起来。后者却十分平静,微笑道:“哥哥不必伤心,从小你就对弟弟十分关照,弟弟一直想为你做些什么,却无从做起,如今终于有机会了,弟弟心里高兴着呢。若哥哥心里难过,就请多多照应张宫人吧,弟弟在九泉之下,也会为哥哥祈福的。”

    太孙一边哭一边点头,太子妃看向胡四海:“来人何在?时间不等人,别耽误了出宫的时机。”

    胡四海道:“小章将军已经带人候在外头了,只是不敢擅闯内殿。”

    太子妃苦笑一声:“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俗礼做什么?章启本是太子表弟,也不是外人。让他们快带太孙出宫吧,别的话就无须多说了。”

    胡四海领命出了殿,不一会儿,便带回来五六名侍卫打扮的男子,为首那人不过二十出头年纪,生得十分英武,身材也最是高大,只是眼下神色有些不善,说话的语气也不大客气:“太子妃说完话了么?时间不早了,都麻利些吧!”

    太孙闻言十分惊诧,太子妃却不以为忤,反而郑重向他行了一礼:“小章将军,蒙你义薄云天,搭救我儿,此恩此德,妾必结草衔环以报!”

    “不必了!”那章启挥了挥手,冷哼一声,“我不过是听我大嫂之命前来帮忙,压根儿就没想到太子妃居然会这么做,若我早知道,一定……”顿了顿,将怒气强压下去,“没想到太子妃素有贤名,到了生死关头,也是会偏心的,自己生的就是宝贝,别人生的就该死了!”

    太子妃面露惭色,低头轻拭泪痕,太孙更是羞得满脸通红,广安王倒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章启一眼,眼中迅速闪过一丝感激之色,旋即又低下了头:“章将军,我是自愿做替身的,请你不要怪罪母亲。母亲说得对,大局为重,哥哥自幼聪慧,我却是碌碌之人,不如哥哥有用,横竖都是一个死,倒不如死得早些,换得哥哥的生。”

    章启瞥他一眼:“大局虽重,但我本就带了两个小太监过来给你们兄弟做替身,哪里用得着你去死?!”

    胡四海忙上前将太子妃的理由又说了一次,章启仍旧冷笑:“不都是一样的么?同是太子的亲骨肉,别人会细查太孙的遗体,就会轻忽对待广安王的了?广安王既做了太孙的替身,少不得又要留下一个小太监做他的替身,同样是身量不同、身体残缺,那些逆党既要对太子一家斩草除根,倒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疏忽大意了?!太子妃是担心他们兄弟一同脱险,将来真相大白,皇上重立皇储之时,有人跟太孙相争吧?!”

    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都大惊失色,随他同来的一名侍卫忙上前对他耳语:“四爷,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章启睨了他一眼:“章忠,别忘了你是谁家的人。”

    章忠脸色一变,重新退了回去。

    太子妃叹了口气,和颜悦色地对章忠等人道:“你们家四爷向来是这副桀慠的性子,不过是打抱不平罢了,我心里明白的,你们不必惊慌。”又对章启道:“我心里清楚自己对不住文考,只是为人母的,总难免会有私心。你们能进来已是不易,多带一个人,便多一份风险。大姐为了救我,已是不顾己身安危,我又怎能看着她一家无端被连累?表弟,你就饶了嫂嫂一回吧,横竖……也没有下一回了。”

    她露出一个令人心碎的笑容,众人都看得不忍,章启沉默片刻,面上的怒气也稍稍消去几分:“罢了,这都火烧眉毛了,还说这些闲话作甚?赶紧动身吧,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太子妃松了口气,忙回身拉起太孙,替他整了整衣裳,眼圈一红,勉强笑道:“记住母亲的话,出去后不要鲁莽,要听你姨妈的话,知道吗?”太孙哭着点了点头,却还是抓着她的袖子不放:“母亲,您不要死,只要皇爷爷知道了,他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的,您何必一定要寻死?!”

    太子妃再次露出凄美的笑容,轻轻推了他一把,章忠上前抱住了太孙,将他往殿外带,章启再次看了广安王一眼,便扭头对太子妃道:“我们走了,老实说……我也不知道今天这件事做得是对还是错……”顿了顿,转身离去,其余侍卫迅速跟上。

    胡四海跪下向太子妃磕了个头:“奴婢拜别娘娘,娘娘……千万保重!”

    “你去吧。”太子妃面无表情,两滴珠泪却无声落下,“若真能逃出生天,千万护好了他。他是太子与我唯一的骨肉,也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胡四海磕过头去了,太子妃回头看着身后越来越大的火势,露出了解脱的笑容。广安王犹豫地问她:“母亲,他们这就走了么?那……张宫人呢?”

    太子妃冲他笑了笑:“张宫人自有她的去处,我已经安排好了。”

    广安王有些不安:“母亲……”

    太子妃却只是走近了燃烧中的宝座,仿佛看不见也感觉不到一般,坐了上去,无视广安王与宫娥的惊呼,喃喃低语:“什么身份的人就该干什么样的事,妄想逆天而行,夺得不属于自己的位子,终究会落得一场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第一章 穿越

    张晓鸣捏着鼻子灌下整整一碗药汁,小脸顿时苦成一团,正咂嘴间,旁边伸来一只纤纤玉手,往她嘴里塞了颗蜜饯,带着果香的甜味立时盖过了舌间一半的苦味,但靠近喉咙那边的苦味还在,又苦又甜,那滋味真让人难以形容。

    张晓鸣含着蜜饯冲那只玉手的主人一笑:“谢谢啦,红绫,你救了我。”

    红绫抿嘴一笑:“我的好姑娘,这有什么呀?只是回头见了奶奶和嬷嬷们,你可千万别再咂嘴了,那不好看,会叫人笑话的。”

    张晓鸣撇撇嘴,虽然面上乖乖答应下来,心里却在腹诽这古代人规矩大。

    她原本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现代女子,大学毕业了,刚刚结束了长达一年的实习期,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正准备大展鸿图呢,结果就穿越了。按理说她穿前也没什么征兆,平时虽然也偶尔上网看看小说,但对穿越这种题材并不偏爱,更没想过要穿回古代见识一把,怎么穿越大神就选中了她呢?她还有爹有妈,有工作有前途,长得清秀有余美貌不足,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家境不算富裕但也勉强达到小康水平,小日子过得挺美的,居然被丢回古代去了!不但见不到亲人,生活水准还大幅度下降,怎一个惨字了得?!

    心情低落了三四天之后,她总算勉强打起精神来了。前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自己在现代的父母亲人,梦见她睡了一觉醒来跟父母哥哥在一起吃饭说笑,说起自己做了个梦,在梦里穿回古代去了,被老妈取笑了几句,哥哥还问她有没有迷倒个把公子哥儿,老爸更是抓紧机会要她别再上网看小说了,有时间多看看专业书,多考几个证回来,那份工作那么好,有发展前景,又有高福利,不好好珍惜当心将来丢了饭碗云云……

    张晓鸣实在拿不准,这个梦到底是穿越大神的暗示,还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无论如何,穿都穿了,她掐过自己八九次,确定并不是在做梦,也只能将日子过下去——就算她抹了脖子,也不能保证自己能穿回去不是?

    于是在她穿过来的第五天,她总算开始留意自己的处境了。

    她穿的应该是个大户人家里的小姐,不过七八岁年纪——本尊的母亲说她有八岁了,但丫环们又说她只过了七个生日,因此她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几岁——应该是嫡出的,而且是嫡长女。从周围丫环的数量来看,这户人家相当有钱,她身边侍候的除了一个大丫头,还有两个二等丫头,四个小丫头,两个教养嬷嬷,以及两个从不进屋只在门外听差的粗使婆子。不过是个七八岁大的小孩子就有十来个人服侍,这家人真够财大气粗的。

    到了第五天晚上,她偶然听到一个二等丫头教训一个小丫头时说“咱们堂堂南乡侯府,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规矩”,好吧,她总算知道自己穿到什么人家了,原来是个侯府,南乡侯。侯门千金呀……也算不错吧。

    虽然贵为侯门千金,又是嫡长女,身边侍候的人也挺多,但张晓鸣很怀疑自己穿的这个小姑娘在家中是否受宠,因为她病了这么多日,除了隔两天来一回的大夫,也就只有本尊的亲娘来看过她,父亲不见,其他长辈也不见,而听丫头们的说法,本尊应该有很多兄弟姐妹才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不是嫡长女吗?怎么象个不受待见的小可怜?

    既然决定要好好过日子,她就得弄清楚自己的处境才行,不然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呢!

    她开始向身边的大丫头旁敲侧击,就是那个给她塞蜜饯的红绫。

    计划不算顺利,这红绫姑娘不愧是大丫头,不过是十四五岁年纪,已经十分稳重了,做事又细心谨慎,任张晓鸣打听了半天,她才好不容易松口说:“姑娘只管安心静养,风寒会过人的,家里人也是担心这个才没过来,但每日里都打发人来问候,我怕扰了姑娘养病,才不曾回禀。至于咱们奶奶,那是爱女心切,才不顾夫人之命前来。夫人心里也有数,不曾责怪奶奶。”

    不就是个小感冒,至于吗?她还以为是痨病呢!

    张晓鸣撇撇嘴:“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夫也说我好了的,可这两天仍旧没人来!”

    红绫闭了嘴,另一个丫环凑了上来,张晓鸣认得她是二等丫环素锦。只见素锦赔笑道:“姑娘,你别恼了。论理,那日你也闹得太过了些,临国公府的哥儿和姑娘都在呢,你还把二姑娘捎带了进去,夫人怎会不生气?虽然罚了你,但面子上仍旧下不来,怕是有心要晾一晾你呢。家里人都猜到夫人的用意,自然不会来看你。不过姑娘放心,夫人生气归生气,这几日也没少打发人来问,还送了不少上好药材过来,可见还是疼你的。等你好了,到夫人跟前磕个头认个错,事情就过去了。”

    哦?原来本尊是犯了错惹恼了长辈。张晓鸣这几天没少从丫头嘴里打听,知道这位“夫人”就是本尊的祖母,也就是南乡侯夫人,在侯府里可以称得上是说一不二的主儿。不过本尊到底闯了什么祸?

    她眼珠子一转,便故意露出满不在乎的表情:“原来是那件事啊,那有什么大不了的?祖母何必这么生气?”

    素锦听了脑袋一缩,讪讪笑着,红绫则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姑娘!你年纪虽小,也是大家子的姑娘,哪有未出阁的女孩儿当着亲戚的面拿自个亲事说嘴的?夫人虽有意将你说给临国公府的哥儿,那也就是这么一说而已,大家都还小,说亲还早着呢。偏你心实,巴巴儿地跑到夫人面前当着临国公夫人的面说你不愿意,还说要把亲事让给二姑娘。我的姑娘哎!这话也是你能说的?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年纪小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姑娘跟临国公府的哥儿有什么私情呢!还好两家彼此是亲戚,当日也没有外人在,事情才算抹过去了,不然流言传了出去,坏了二姑娘的名声,二奶奶和二姑娘都要恨死你了!”

    不是吧?这才七八岁的小女孩就要说亲了?还有那临国公府又是什么来头?听起来这本尊似乎有点愣头愣脑啊,不过这么一点大的小孩子,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张晓鸣不动声色地想了想,又特地装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就算我鲁莽了,可我的话有什么不对么?我觉得二姑娘明明更合适啊!”她猜想自己既然是嫡长女,那二姑娘应该就是妹妹吧?不过听红绫的口风,那似乎是二奶奶生的,这二奶奶跟自己又是什么关系?到底是叔伯婶娘还是父亲的二房啊?那这位二姑娘到底是自己的姐姐还是妹妹呢?保险起见,她选择了含糊的说法。

    红绫没回答,只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便拿着药碗起身出去了。素锦倒是笑嘻嘻地凑过来小声说:“姑娘,二姑娘虽说论年纪与石家的哥儿更合适,二奶奶以前也有这个意思,但如今她改主意了。”

    张晓鸣发现素锦是个不错的情报来源,便饶有兴致地问她:“这话怎么说?”

    素锦抿嘴笑道:“姑娘忘了?上个月李家太太带着哥儿姐儿过来时,二奶奶拉着李家大姑娘的手夸了又夸,还让李大姑娘常来呢。听嬷嬷们说,二奶奶这是有意把李大姑娘说给骥哥儿。若是将二姑娘许给了临国公府,这门亲事就说不成了!”

    李家?这又是哪家?骥哥儿又是谁?张晓鸣有些头疼,索性彻底装小孩子:“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我不懂!”

    素锦神秘兮兮地凑得更近一些:“姑娘忘了么?李家是咱们少夫人娘家妹子的婆家,素来跟少夫人娘家沈家交好,他们跟临国公府不是一路……”

    “你又在胡说些什么呢?”红绫捧着一叠衣裳走了过来,伸出手指戳了素锦脑门一记,“姑娘才好了些,你就在她面前乱嚼舌头,当心我告诉嬷嬷,罚你几板子!”

    素锦脖子一缩,赔笑道:“好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嬷嬷!”

    张晓鸣暗道一声可惜,这红绫固然是个好丫头,却太爱歪楼了。她少不得将楼正回来:“红绫,你别打岔,这些我原先都不明白,你们告诉我,我知道了,以后就不会再犯错了。”

    红绫犹豫了一下,才将衣服放到旁边,坐在床沿苦口婆心地道:“姑娘,你有这个想法固然是好的,只是夫人恼你,不是为你推拒亲事,让她在临国公夫人面前失了脸面——临国公夫人本不是外人,是我们侯府的姑太太,与夫人本是姑嫂至亲。侯爷如今就只剩这一个妹子了,素来亲近,又怎会因为姑娘几句孩子气的话便生气了?只是咱们这样的人家最重规矩礼数,姑娘亲口提起自己的婚事,便是一大错,把二姑娘也拉了进来,又是一错,再是不得长辈许可便冒冒失失闹到客人跟前去,更是错上加错!夫人总是说,教养子孙,才艺学问尚在其次,首要是品行与礼数,你样样犯在头里,夫人岂有不生气的?依我说,夫人只罚姑娘跪了一夜院子,已是从轻发落了,从前咱们家的姑奶奶还未出阁时,只犯一点小错,便要在夫人院里跪上三天呢!况且姑娘那一夜感染了风寒,夫人还不是赶紧命人请大夫来瞧了?可见还是心疼姑娘的。”

    她这一番长篇大论听得张晓鸣头疼脑涨,又怕多嘴辩一句会引来更多的教训,只得乖乖低头应是,心里倒是又弄明白了一家亲戚:原来那临国公府是本尊姑奶奶的婆家。唉,都是近亲通婚,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红绫哪里猜到她心里的想法?见她一脸乖巧状,十分满意,素锦则在旁小声嘀咕:“姑奶奶如何能与咱们姑娘相比?她是个庶出的,本就不得脸,咱们姑娘可是夫人的嫡亲孙女儿呢!”红绫斜了一眼过去,素锦顿时安静了。

    张晓鸣却听得心中微动:“话不能这么说,祖母又不只有我这一个孙女。”她这是要试探这家里有几位小姐,几个嫡的几个庶的,几个是姐几个是妹。

    红绫叹道:“姑娘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大姑娘且不必说,原是世子嫡长女,又从小聪慧过人,最得夫人疼爱;便是二姑娘,也是二爷嫡出,不比姑娘差,功课女红还比姑娘强些;四姑娘就算了,本是庶出,比不得三位姑娘。姑娘在夫人面前本就平平,偏还行事鲁莽总闯祸,将来可怎么办呢?”

    我的乖乖,原来本尊这嫡长女的身份是打了折扣的,不过是夫人其中一个儿子的嫡长女。从红绫的话里,张晓鸣大致能猜到本尊行三,上头两个堂姐都是嫡长,下头只有一个庶妹,也不知是亲的堂的,而且两位堂姐都挺优秀,本尊却是个才能平庸的,怪不得不得宠呢!

    她暗暗叹了口气,这嫡女庶女的,堂姐表哥都齐了,还有姐妹争夫的嫌疑,可不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宅斗文里常见的元素吗?穿到这么一个主儿身上,她还是夹起尾巴小心做人的好。

    于是她一脸诚恳地对红绫道:“我知道错了,临国公府不会因此恼了我吧?要是因为我惹得两家生分,我就真没脸见人了!”

    红绫惊喜地道:“姑娘懂事了就好,至于临国公府,姑娘尽管放心,别听素锦那小蹄子胡说,咱们侯爷与姑太太一向亲近的,夫人跟姑太太也素来要好,怎会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张晓鸣笑着眨了眨眼:“那就好了,等我病好了,就到祖母跟前向她赔罪。还有二姐姐,我是不是该送点东西赔礼?对了,只送她一个好象太明显了点,不如给其他人也送一份吧?只是他们都喜欢些什么呢?如果有个合适的名头就好了……”她这是在试探家里都有些什么成员。

    红绫笑道:“哪里用得着什么名头?过几日便是夫人五十大寿,侯爷发了话要大大操办一番的,到了那日,请奶奶带着姑娘过去给夫人磕个头,说几句好话,再私下给二姑娘赔个礼,事情也就过去了。大喜的日子,谁也不会给姑娘脸色瞧的。只是姑娘可得谨慎些,别再出差错了!”

    张晓鸣干笑着应下来,想想自己还得学古人的礼节,请安贺寿时要说什么话也得事先准备好,还要认人,免得那天犯了乌龙。那种场面一定会有很多人,搞不好除了家人还有亲戚和外客,要是出了差错,可就不是跪一夜那么简单了。她可没有虐自己的爱好。

    暗暗叹了口气,张晓鸣又头疼起来,却猛地想起一件事。

    打听了半天,她到底叫什么名字?这家人又姓啥?又是哪朝哪代的侯啊?

第二章 寿筵(上)

    七月初九这一天,正是南乡侯夫人五十寿辰。张晓鸣一大早起来就被大堆丫头婆子围着梳头穿衣,打扮好了准备去请安顺便请罪。

    经过这几日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她总算打听到这家人姓章,自己闺名叫明鸾,而现在的年号则是承兴十二年了。依素锦的说法,现在是“大明朝”,但她记忆中的明朝哪里有过“承兴”这个年号?难道是她记错了?照理说能长达十二年以上的年号不至于冷僻到她从没听过的程度,也许此“大明朝”非彼“大明朝”,丫环又不识字,或许只是同音不同字呢。

    她不敢再问得细些,这种事一般都是常识,正常人是不会问的,就算她是个小孩子,但也是已经记事的孩子了,不可能连这种事都没听说过,她一问,丫头就该奇怪了。此时此刻,她只能后悔,刚穿过来时,这个身体正在生病发烧,她要装失忆也不是说不过去,可惜那时候她心情太糟糕,只顾着埋怨穿越大神了,居然没想起这一茬,等到她想起来,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只能费尽心思亡羊补牢了。

    自欺欺人地想想,她穿的这个身体,从出身背景到家庭环境以及人际关系来看,都是宅斗文里的女性角色——是女主还是女配就不清楚了,现在好象也挺流行炮灰女配上位做主角的——反正都是在宅子里斗的,大环境大背景也不大重要吧?她还小呢,许多事等长大了自然就会知道。反正这所谓的“大明朝”看起来也象是架空的。

    这么一想,她就蛋腚了,寻了个“事关重大应该确保礼仪举止不出差错”的理由,向教养嬷嬷请教了礼节,狠狠被操了三天,总算勉强够上了古代贵族少女……不,女童的边儿,就等着到了正日子过那一关了。

    张晓鸣心里默默复习了几遍请安的礼仪,就开始发呆。红绫给她戴好了金项圈,又在上头系记名符、长命锁,沉甸甸的质感拉回了张晓鸣的注意力,她不由得低头皱了皱眉,方才发现自己被换上了一件大红绣金的袄儿,下身是正绿色的裙子,裙脚用金线绣了一圈的花纹,脖子上也是金晃晃的一圈,还缀着五颜六色的缨络,再冲前方的铜镜里一看,自己那小小的脑袋上薄薄的头发被绑成两个小包包,一左一右,各戴了一圈镶有红绿宝石的黄金花饰,全身上下,从头到脚,金光闪闪,说不出的热闹。她顿时觉得更头痛了。

    虽然以前看过的小说里提过“明朝”人喜欢红配绿、红配蓝,但那真的不符合她的审美观啊,而且就算是要撞色,也不至于给个小娃娃装扮得金光闪闪吧?张晓鸣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红绫,这一身太热闹了吧?能不能换素淡些的?”

    红绫惊讶地道:“姑娘,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正该打扮得喜庆些,怎么能穿着素淡呢?”

    张晓鸣窒了窒:“我不是说要穿素色的,我是说……这一身太富贵了,到了祖母跟前,不象是诚心要认错的样子,就怕祖母看了会不高兴。”

    红绫手上的动作迟疑下来:“这……夫人一向喜欢看到孙子孙女们穿得喜庆的,今天又是她的好日子,奶奶才特地吩咐了要这般打扮,应该……没什么吧?”想了想,她放下手中的珠串,“我去去就来,素锦,你给姑娘穿鞋。”便出去了。素锦连忙用托盘捧了一双小小的绣花鞋过来,也是大红的,缎面上头绣着小小的寿桃、桃枝花样,鞋头还缀了几颗小珍珠。

    这家人真是有钱!

    张晓鸣再次腹诽,她可以肯定,这年头还没有塑料做的假珍珠呢!

    红绫又进来了,这回她还请来了另一位大人物,正是张晓鸣穿的这个小女孩的生母陈氏,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生得端庄秀雅,身段修长,别有一番温柔气质。张晓鸣打听了几天,只知道生母姓陈,叫什么名字就不清楚了。不过这陈氏挺和气挺好说话的,又没对女儿的真实身份起疑,因此张晓鸣对她的观感还不错。

    陈氏进门后便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番,微微笑道:“是太过显眼了些,若换到大姑娘身上倒是正好,罢了,把先前新做好的那件玉色袄儿拿来,配上那条水红色的马面裙,别的就不必改了。”

    红绫素锦闻言顿时忙活起来。张晓鸣一想,玉色就是绿色,水红就是浅红,同样是红配绿,可比大红大绿要顺眼,再看一眼素锦从柜子里拿出来的衣服,果然如此,心里顿时舒服许多,忽又记起了礼节,连忙起身朝陈氏行礼:“见过母亲。”

    陈氏微笑着点点头,又柔声问:“今儿可有什么不适之处?昨日还听你说头疼,好些了么?”

    “已经好了,多谢母亲想着。”张晓鸣犹豫了一下,又补上一句,“母亲再给我说说吧,一会儿见了祖母要如何行事?我怕又做错了。”

    陈氏笑道:“不怕的,祖母知道你的孝心,你只管照母亲先前教的说就好。”

    张晓鸣还要再说话,却被红绫拉到了屏风后头换衣服,只得闭上了嘴。不一会儿换好了出来,对着镜子一看,果然好了许多,偏陈氏又开口说话:“把那串珠子给姑娘戴上。”

    红绫立即便将先前放下的那串七彩宝石珍珠手串拿起来往张晓鸣手上戴,张晓鸣见它沉甸甸的,忙道:“不用这个了,怪沉的!”

    陈氏却道:“这是去年你过生日时,你外祖母特地命人捎来的礼物,上面串的宝石都是难得一见的成色,一般人还凑不齐呢。原是一对的,因你二姐姐喜欢,你送了她一条,为此我不得不另备了一份差不多的礼物给你大姐姐送去,又补了一份给你四妹妹。你戴上这个,一会儿给你二姐姐赔不是时,让她瞧见了,她记起你们姐妹之间的情份,也就不会过于为难你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典故,不过张晓鸣很怀疑,这条手串只会引起那位“二姐姐”的姐妹之情吗?恐怕还有提醒的成分吧?这么贵重的东西都说送就送了,二姐姐和她母亲拿人手短,就别咬着一件小事不放了。果然这大户人家里的女眷,就算是个温柔和气人,也不会缺了心计。

    张晓鸣不再拒绝,由得红绫给她戴上了手串,心里又开始回忆礼仪程序。这可是她头一回见家里的大BOSS,绝不能出差错。

    “明鸾?明鸾?”陈氏叫了她几声,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母亲有什么事?”该死,她还没适应这个新名字呢。

    陈氏有些担心地看着她,伸手试了试她的额头:“真的不要紧么?你总说自己病好了,可我总觉得你没以前精神了,是不是觉得身上很累?”

    张晓鸣忙道:“不是的,我已经好了,大夫也这么说。”顿了顿,眼珠子一转,“大概是病得久了,身体弱些,养一养就好了,没什么大问题。”

    陈氏的眉头仍未舒展:“真奇怪,你病了这一场,比先前懂事稳重了许多,可我却总觉得心里发慌。”

    张晓鸣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甜甜笑道:“嬷嬷和红绫她们都教训过我了,我知道自己犯了错,再不敢胡来。这样不好么?”

    “你能懂事了,自然最好不过。”陈氏看了红绫等人一眼,红绫脸色有些苍白地跪下:“奴婢错了!”吓了张晓鸣一跳。

    “起来吧。”陈氏的语气仍旧温柔,只是温柔中隐隐带着威严,“三姑娘从前确实爱胡闹,你们能把她教好了,也是一件好事,只是要有分寸,需得记着主仆有别,不可坏了礼数。”红绫连忙答应了。原本站在门口的教养嬷嬷也跪下请了罪。

    张晓鸣心中大震,不由得懊悔自己用辞不慎,差一点害了红绫等人,又有些诧异,没想到陈氏看起来那么温柔和气,也会在这种小事上发火,要是她知道自己不是本尊……张晓鸣打了个冷战。

    “怎么了?可是觉得冷?”陈氏马上就发现了女儿的异状,张晓鸣连忙摇头,犹豫片刻,便拉着她的手小声道:“母亲别生气,红绫姐姐对我很好的。”陈氏微微一笑,伸出玉指轻轻戳了她脑门一记:“你当母亲是个黑白不分的么?急什么?谁好谁坏,我心里有数。”说罢蹲下身替女儿整理了一下裙摆,便拉起她的手往外走:“跟我来吧,趁天色还早,赶紧去给夫人赔过礼,省得一会儿来的人多了,你要害臊。”

    张晓鸣干笑着跟她走了,心中暗暗告诫自己:从今天开始,她就要把自己当成是真正的章明鸾了,可别再露出破绽来。

    她们这一走,就足足走了十五分钟,穿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院子、过道、穿堂,走到章明鸾觉得自己腿都软了,开始考虑是否需要制定一个健身计划锻炼身体,才到达了最终目的地。

    这是她出房门后见过的最大的院子,她自己住的那个正房一间左右厢房各两间的院子跟这一比,顿时弱爆了。而且这里不但地方比她的大,花草树木也多得多,连院子里的丫头数量都是她的十倍以上,她还以为自己的待遇不错,原来只是小巫见大巫。

    不及细看,她便跟着陈氏往正房方向走去,一路上所有丫头都纷纷向她们屈膝行礼:“三奶奶,三姑娘。”她也依次点头微笑,偶尔会回应一句:“姑娘好。”得到这句回应的基本上是年纪稍长又打扮得比较富贵的丫环,看那精气神儿都知道不是一般扫地劈柴的人物。章明鸾知道这必然是体面的大丫头,便也跟着老老实实叫“姐姐好”,众人都微笑以对,只有一个长着丹凤眼性子略活泼些的打趣说:“哟,三姑娘病了一场,倒比先前稳重多了。”

    章明鸾干笑着,小心看了陈氏一眼,陈氏脸上笑容不变:“夫人可起来了?”

    “一早就起来了。”丹凤眼丫头答道,“刚刚吃过早饭,少夫人已经带大姑娘过来了,龙哥儿还在外头书房读书,说是先生检查完功课就要过来,怕再过半个时辰也到了。”

    陈氏微微一笑:“我还怕自己来晚了呢,请丹凤姑娘替我禀报一声,说我带三丫头来向夫人请安。”

    丹凤用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扫了章明鸾一圈,笑着应了声,转身打起竹帘进屋去了,不一会儿出来道:“夫人让三奶奶和三姑娘进去呢。”遂侧身将帘子打高了些。

    章明鸾有些紧张地紧了紧拳头,深吸一口气,随陈氏进了屋。

    这正屋地方不大,摆着八仙桌和两排圈椅,倒是不算富丽堂皇,反而显得光线有些昏暗,家具都有陈旧感。几个丫头正往高几上摆花瓶,看到哪枝花不好了,又换了新鲜的上去。条桌上的烛台也不曾点燃,一个穿红比甲的丫头从西边的通雕博古罩出来,一手拿着一个高脚盘,一边装的是桂圆,一边装的是黄澄澄的大佛手,正往桌上摆,另一个戴大红绒花的丫头则小心地将一个玉做的摆设放到条桌上。章明鸾正想看清楚她放的是什么东西,就被陈氏拉了一把,转向东边的博古罩,丹凤侍立在罩下,做了个“请”的手势。

    博古罩里传来低低的说笑声,章明鸾心中一凛,顿时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博古罩后面俨然又是一个大房间,正面罗汉床上坐着一个穿着暗红绣花褙子、脑后盘着圆髻、髻上戴着金凤钗的中年妇人,脸庞圆圆的,说不上美貌,倒也端庄和气,正是南乡侯夫人。她跟前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大红绣金袄儿,鲜绿马面裙,一样是金灿灿的项圈儿,七彩缨络,记名符,长命金锁,手腕上是明晃晃的碧玉镯子,头上乌发梳成双鬟,缀着精致的镶宝金花——正是明鸾换衣裳前的打扮。

    这小女孩年纪虽小,却已经可以看出五官精致,长大了必是个美人。只见她笑眯眯地看着明鸾,掩口笑道:“祖母,果然叫我说着了,今儿三妹妹必要早早来向您请罪的!”

    明鸾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这必然就是那位出色的大堂姐了。瞧这小模样儿长得,还有那受宠的劲儿,莫非就是宅斗文里常见的风骚型炮灰女配?

第三章 寿筵(下)

    陈氏微笑着上前款款下拜:“媳妇儿见过母亲。明鸾病了几日,已经大好了,大夫瞧过了也说不妨事,只需再养些时日就好。只是这孩子惦记着今日是母亲大寿,吵着非要过来给您贺喜,还请您别见怪,原是她一片孝心,并非有意违您的令。”

    她一拜,小女孩便立时离开了原位,避到一旁。南乡侯夫人脸上露出了几分欢喜:“罢了,她只是小孩子不懂事,知道错了就好。”又板起脸,“若敢再犯,可就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了!”

    章明鸾连忙收回看向大堂姐的目光,照嬷嬷们教的规矩跪下磕头:“孙女儿真的知道错了,再不敢胡来,请祖母原谅我吧。”说真的,这位南乡侯夫人虽说是她祖母,其实只是个外表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的妇人,对着这么张比自己老妈还要年轻的脸叫“祖母”,还要下跪磕头,章明鸾心中真是说不出的别扭,若对方真是个白发老奶奶她也就当敬老了。

    南乡侯夫人到底是亲祖母,事情又过了这么多天,也没多加为难,便叫明鸾起来了:“罢了,你记住教训就好,一会儿你二姐姐来了,记得给她赔个不是。那天你在姑太太跟前胡说八道,可把她急坏了,哭得好不可怜,我瞧着都不忍。”小女孩在旁边笑道:“祖母,二妹妹只是臊了,又觉得丢了面子,其实她与三妹妹一向要好,这么多天过去了,便是有再大的气也都散了。更何况今日又是您的好日子,二妹妹不会扫您的兴的。”

    “如此最好。”南乡侯夫人点了点头,又问了几句明鸾的病情,陈氏一一答了。不一会儿她便挥挥手:“元凤她娘在外头张罗筵席的事呢,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你出去搭把手吧,就让明鸾随元凤一道陪我说说话。”陈氏顿了顿,看了明鸾一眼,只得应下:“是。”又叮嘱女儿:“不许顽皮。”便退出去了。屋里就只剩下南乡侯夫人与元凤、明鸾。

    明鸾看了看元凤,心里隐隐有些提防。通常宅斗文里这种本身出色又受宠的姐姐都爱在长辈面前独领风骚的,看不得别的姐妹抢了自己的风头,虽然不清楚这位姐姐是否也如此,但还是小心点好。

    不过元凤接下来的表现就跟一个亲切的大姐姐没两样,脸上一直挂着甜甜的微笑,说话也风趣,逗得南乡侯夫人十分开心,但同时又很体贴长辈,帮着送茶水、剥花生瓜子儿,还替对方捏肩捶腿,侍候得无微不至,实在叫人佩服不已。更难得的是,章元凤在如此忙碌之中还没忘了明鸾的存在,时不时丢几个话题过来,拉着她一块儿哄南乡侯夫人开心,还会给她使眼色,暗示她该说什么话讨祖母欢喜。

    明鸾虽然有心提防,但见此情形也觉得自己是多心了,想着不能辜负了对方的好意,便拿出以前在亲爷爷亲奶奶面前讨好卖乖的本事来,也跟着在旁添茶倒水、捏肩捶背。可惜她心虚,怕自己说话不注意漏了馅,没敢接大堂姐的笑话段子,只能摆出一脸腼腆的笑装害羞小天真。

    托了这位大堂姐的福,明鸾在一旁听她说笑倒是搞清楚了这个家的部分亲戚关系。比如姑奶奶嫁的那个临国公府是姓石的,有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大孙子年纪比自己大,但孙女年纪就小些,儿媳妇跟二奶奶娘家有点亲戚关系;还有章元凤的母亲沈氏是太子妃的姐姐,还有一个娘家兄弟和一个娘家妹子,其中娘家妹子就是李家太太;另外自家还有一位庶出的姑姑,嫁的也是勋贵人家,不过丈夫只是庶子,养在嫡母名下;等等。

    南乡侯夫人听着有些意兴阑珊,元凤笑吟吟地又把话题转到了自家兄弟身上。于是明鸾又弄清楚了这章家孙子一辈已经有五个男孩四个女孩了,其中长房只有一个嫡长子文龙,二房有一个嫡子文骥、一个庶子文虎,三房则只有一个几个月大的庶子文骐,四房尚未有子。元凤提到文骐时特地看了明鸾一眼,明鸾就感觉出来了,不过她以为对方是怕自己这个嫡女会看庶子不顺眼,也就没多想,只是心中琢磨陈氏原来没生儿子,想必在夫家处境有些尴尬吧?

    相处下来,章明鸾觉得这位堂姐也不讨人厌,还真有几分大姐姐的作派,便把心中的提防稍稍减轻几分,也愿意跟她说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话。章元凤似乎觉得有些讶异,但很快又开心起来。

    正说话间,又有人来了,这回来的是二奶奶和二姑娘。明鸾留心听元凤的称呼,见她叫二奶奶“二伯娘”,便也跟着叫了。

    这位二奶奶年岁跟陈氏差不多,打扮得富贵些,穿的就是红袄蓝裙,满头珠翠,十分喜庆。她长相倒还美丽,只是一双细眉稍稍有些吊梢,显得精明有余,亲和不足。见过礼,她侧脸一看到明鸾,脸上的笑容便先消了几分,眼里带着审视与嘲讽:“哟,三姑娘的病终于好了?我还以为要再等十天半月呢!”

    明鸾心中一凛:好,宅斗文里的刻薄型伯母婶娘出来了,看外表也十分契合,对付这种人不能手软,不过现在自己还没搞清楚情况,先忍了再说!

    她低头朝二奶奶行了一个礼,只说了句“我已经好了,多谢二伯娘想着”就闭了嘴。二奶奶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左眉挑得老高。元凤便笑着插嘴说:“三妹妹,你生病这段时日,二伯娘十分关心你的病情呢,天天都问三婶,你可不要忘了二伯娘的心意。”明鸾从善如流地再向二奶奶行礼:“多谢二伯娘关心。”

    二奶奶愣在那里,似乎有些不适应了。南乡侯夫人在上座轻咳了一声,她才醒过神来,满脸堆笑地上前说吉祥话。元凤拉着二姑娘与明鸾坐下,二姑娘甩开了她的手,气鼓鼓地径自往离她最远的一张交椅上坐了,又瞪了明鸾一眼。明鸾心里正莫名其妙,元凤却不在乎地笑笑,回到祖母身边捶肩去了。明鸾顺着她的去向看了一眼,却正好收到南乡侯夫人一个欣慰的眼神。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家子怎么回事啊?!来个人给她说说好不好?!丫环情报中心的工作远远不到位啊!

    明鸾吐血地想要回到原本的位置上继续做孝顺祖母的害羞小天真,冷不防被人一拽,叫二堂姐拽到边上去了。对方瞪着她小声埋怨:“你这死丫头,不过病了几日,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居然凑到元凤跟前奉承,从前说过的话,你都忘了不成?!”

    对了,这位二堂姐跟本尊是很要好的,而听对方的口风,二姑娘三姑娘似乎跟大姑娘不大合得来?

    明鸾眼珠子一转,便也瞪了对方一眼:“二姐姐还好意思说呢,我病了这么久,也不见你来看我一眼,倒怪我翻脸不认人!”她傲娇地一仰下巴:“谁奉承大姐姐了?我是孝敬祖母去了!”

    二姑娘眼中闪过一丝心虚,吱唔道:“我倒有心去瞧你来着,只是母亲管得严,我出不了门……”接着又一仰脖子,“再说了,你先前把我害得不浅,你还没给我赔不是呢,倒怪起我来。”

    明鸾想起陈氏的计划,便装作无意地举起戴了珠串的那只手挽了挽鬓发,出言试探:“你这话可真伤人心,我怎么害你了?我还不都是为了你么?”

    二姑娘脸上一红,目光又在那珠串上略停留了一下,又支唔起来:“你胡说什么呀?我不过是对你发发牢骚,可没叫你到祖母与姑太太跟前闹……”咬了咬唇,又凑到她耳边小声说:“罢了,我不怪你了,不过你可知道,这件事原来还是我们房里周姨娘跟你们三房谢姨娘搞的鬼?”

    啥?明鸾眨了眨眼:“这话怎么说?”

    二姑娘打起了精神:“我母亲又不喜欢大伯娘,怎么会看中李云翘?原来是在外头听别人说了几句好话,才有了这个心思,其实还没拿定主意呢,心里还是喜欢石大哥哥多些!是周姨娘有心跟我母亲做对,悄悄儿把这事儿告诉了你们谢姨娘,想必是谢姨娘跟三叔说了,三叔才会去求祖母把你说给石大哥哥。若这事儿成了,我母亲一定会生气,咱们姐妹的情谊也会受损,周姨娘不就得逞了么?真真可恶!”

    若不是先前听元凤说过李家跟章家的关系,明鸾还真听不懂她这番话呢,不过这怎么听都象是糊弄小孩子的,这姑娘该不会是把章明鸾看成是自己的打手了吧?

    明鸾仔细看了对方一眼。其实这位二姑娘只不过是十岁左右的年纪,穿得一身红袄绿裙,头上金晃晃,胸前金灿灿,咋一看跟元凤差不多打扮,小模样也长得挺好看的,跟元凤不能比,却比自己强多了,只可惜长得肖似母亲,稍嫌厉害了点。

    这就是所谓心思深沉总利用姐妹达到目的的女配角了吧?明鸾心里拿定了主意,对这位堂姐还是离得远些好,看起来对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二姑娘见她没反应,有些急了,便扯了扯她的袖子,冷不妨听到正座上南乡侯夫人开口问:“玉翟,明鸾,你们俩在聊什么呢?”不由得僵了僵,干笑着回答:“没什么,祖母,我与三妹妹多日不见,便多聊了几句。”

    章明鸾也小心答说:“我给二姐姐赔不是呢,二姐姐宽大,原谅我了。”

    南乡侯夫人的笑容深了几分:“这就好,姐妹们原该和和气气的,若是三天两头争吵不休,叫外人见了也笑话。”

    玉翟抿了抿嘴,有些不大服气,明鸾却笑着凑回祖母身边:“大姐姐捶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换我来捶吧?”

    二奶奶笑道:“哟,三姑娘病了几日果真懂事了,还知道要孝顺祖母了。”又对婆母说,“三弟妹教养孩子真是没说的,方才媳妇儿来时还在半路上遇见谢姨娘,她抱着骐哥儿要来给您请安贺寿呢,说是骐哥儿一早起来就不安生,直冲正院的方向嚷嚷,谢姨娘说要带他过来,他才不闹了,小小年纪还知道要来给母亲贺寿,实在是难得。”

    明鸾脑子转了一转,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家三房里的小妾跟庶子,不由得大讶。这位二伯娘吃饱了撑的?小叔子房里的小妾庶子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一想到她是宅斗文里的反派典型,又觉得不出奇了。所谓反派,不就是没事也要找点事出来折腾吗?

    果然南乡侯夫人一听就皱起眉头:“骐哥儿才几个月大?能知道什么?我记得昨儿才有人说他病了,要看大夫,既是病了,好好养着就是,何苦大清早的折腾孩子?”说罢叫过一个丫头:“去传我的话,叫骐哥和虎哥儿都不必过来了,孩子还小,省得一会儿客人来了怕生,惊着了,让奶娘把他们各自抱回房去。两个姨娘若是闲着无事,就到前头帮忙。虽说因圣上抱恙,咱们家不打算大肆操办了,只摆几桌素酒请相熟的亲戚朋友坐坐,但要准备的事情也够多的,大媳妇和三媳妇未必能忙得过来,正缺人打下手呢。”

    一听这话,二奶奶就拉下了脸,勉强笑道:“姨娘们懂得什么?还是让媳妇儿去吧。”

    南乡侯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哟,怎么才来就要走?该不会是嫌我老太婆说话无趣吧?”

    二奶奶顿时萎了,只能连声赔笑说不敢,给女儿使了个眼色,便要上前接替元凤做捏肩捶腿、斟茶倒水的活。元凤悄悄让开,走到明鸾身边小声道:“别生气,嫡庶有别,祖母心里有数。”

    明鸾笑道:“没事,母亲教训过我,我现在已经不放在心上了。”

    元凤喜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其实家和万事兴,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生气呢?”又有些担心地摸了摸她的脸:“我瞧你脸色怪苍白的,可是身子还没好全?”

    明鸾却是心累的,她的身体确实大病过一场,正虚弱着,方才又费了不少心力。她虽有个成年人的灵魂,却没有成年人的身体,闻言便顺着元凤的口风道:“是有些累,不过不要紧,我坐一坐就好了。”

    元凤却道:“这不行,一会儿客人来了,你只有更累的。你随我来。”她拉起明鸾的手往外走,明鸾有些担心地回头看看:“祖母那边……”

    “没事儿,有我呢。”元凤拉着她穿过正屋,进了西边的博古罩,又再穿过另一重帐幔,来到一处房间,里面靠墙放着一溜儿高柜,西边墙上并排两扇大窗,窗台下是四五只大箱子,箱子边上放着一把交椅,交椅旁是张小桌子,上头正摆着个算盘。

    元凤笑道:“这是西尽间,素来是放东西用的,三妹妹没来过吧?”接着又拉她向右拐进了碧纱橱,里面是一间小屋子,放着一张罗汉床,上头叠着薄被,床对面是两张交椅,当中隔着一小几,几上摆着一只小香炉,旁边是一只小匣子。

    元凤回头对明鸾笑道:“我平日在祖母这里,若是想歇午觉,又不想回自己院子去,都是在这儿歇的。这里原是大丫头上夜的屋子,因我要用,重新收拾了,还算干净。妹妹且在这里躺一会儿,等客人来了,我就叫人来喊你。”

    明鸾心中感动,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受网络小说影响太深,居然误会了她,忙向她道谢。元凤只是笑笑:“什么大不了的事,自家姐妹,何必客气?”又嘱咐了几句,还叫了个小丫头来预备明鸾随时差遣,便出去了。

    明鸾坐到罗汉床上,倚着引枕闭目养神,那小丫头燃起了安神香,便悄悄溜出去了。明鸾听见动静,撇了撇嘴,也不跟她计较,躺下睡了一会儿,又觉得这床怪硌人的,睡着不舒服,只得又起来了,深感无聊,想要出去,又听到外面忽地一阵热闹,不知是谁来了,叽叽喳喳的,还夹杂着孩子的哭闹声,不用说,定是章家其他人到了,要不就是亲戚。她刚才应付两个小女孩都这么费心神,实在不想再出去了,自欺欺人地打算等到元凤叫人来喊她再说。

    这一等就等了足有十来分钟时间,一直没人来。明鸾想到元凤的细心体贴,怀疑对方是想给自己多一点休息时间,更添了好感。只是自己睡又睡不着,在这里呆坐也怪傻的,便索性起身走出了小房间。

    西尽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通向外间的帐幔不知几时放下了。明鸾看了看窗下的交椅,便走过去坐下,伸长了双腿舒展筋骨,只觉得浑身上下骨头发疼。

    看来穿到宅斗文里过日子也不容易啊!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人来了。她也没多想,只是赖坐着,却忽然听得窗外传来一个女声:“事情进行得如何了?我方才瞧见东宫方向有火光,是不是逆党带兵闯宫了?太子妃和太孙接出来了没有?!”

    明鸾一时没坐稳,从交椅上溜了下去。

第四章 秘闻

    明鸾大气都不敢出,紧紧巴住了交椅侧耳细听,只闻见一个听着象是婆子的声音回应道:“少夫人别急,这里说话不知安不安全,还是回咱们院里说吧?”

    先前说话的那个女声道:“你这老货,是要存心叫我急死么?!自打清早来了消息,我的心就象是架在火上烤似的,好容易撑到这会子,你有了消息还不告诉我!”

    明鸾没有听过这个声音,但听那婆子称呼这女子为“少夫人”,想必就是这南乡侯府的世子夫人,她的大伯娘沈氏了。她不由得记起章元凤曾提过的亲戚关系,沈氏好象是太子妃的姐姐。

    只听得那婆子道:“不是老婆子啰嗦,实在是事关重大,我担心会叫旁人偷听了去。这里到底是正院,随时都会有小丫头过来,别的不说,这屋里也不知有没有人听见。”

    明鸾大惊,马上就听到有人影出现在窗前,说时迟那时快,她迅速往交椅旁边一蹲,正好躲在窗台下方,几乎在同一时间,她头上的窗子便打开了。幸好她身形尚小,又正好处于死角,沈氏与那婆子从窗外往里看,完全没发现她的存在,只看到一间空无人影的置物间。

    沈氏道:“你看见了,屋里哪里有人?人都聚在东暖阁里说话呢,丫头婆子们看见我带了你过来,知道我有事找你,没有吩咐是不会靠近的,偏你多心!快说,宫里……”她顿了顿,“人……可安全接出来了?”

    那婆子似乎松了口气,连忙道:“太孙已经安然接出来了,他们将人悄悄送出了城,就安置在少夫人秘密置办的那座庄子里,只是太子妃……”

    沈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早就想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太子妃去年摔过马,脚上留了伤,虽然平时走路无碍,但若是那些贼子有心查验,是糊弄不过去的。这事儿来得太急了,我来不及寻个有脚伤的替身,只能委屈太子妃了,所幸太孙平安脱险,只要太孙无事,将来圣上病愈,惩罚了妄图夺嫡的逆党,接太孙还朝,自会还太子妃应有的尊荣。”

    那婆子叹了口气:“当年二姑娘被封为太子妃时,我们沈家是多么的荣耀,太子又是元配嫡出的长子,文武双全,人又孝顺知礼,圣上一向看重的,二姑娘还生下了太孙,谁曾想会有今日的祸事……”

    沈氏打断了她的话:“事到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外头虽然将人接出来了,但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呢。太子妃想必有所决断。他们可曾将我的话告诉太子妃了?”

    那婆子语带哽咽:“告诉了,四爷也安排好了替身,只是太子妃说,那两个小太监都做不得太孙的替身,太孙身份贵重,那起贼子岂会不精心查验?太监本是残缺之人,定会漏馅的,怕会后患无穷,因此另外择了一名替身。”犹豫了一下,“就是东宫里的那一位。”接下来窗外沉寂了两三分钟,明鸾看不见她们的情形,心里暗暗猜那替身会是哪一位?

    沈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话也有道理,他与太孙年纪相仿,身量相近,换上衣裳,往太子妃身边一放,火一烧谁也认不出来。那就安排个小太监做他的替身,与他生母安放在一处,想必也没人仔细查去。”

    她的语气如此轻描淡写,听得明鸾在窗下暗暗腹诽。章元凤那么一个体贴亲切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一个残忍狠心的妈?只是为了让替身的遗骸看起来更象本尊,就随意决定了别人的生死,听起来还是个有点身份的人物,会是谁呢?会提到生母什么的,难不成是谁的庶子?而且沈氏面对亲妹妹不能出宫的事实,居然说只要将来太孙还朝就能还她尊荣。好死不如赖活,死后尊荣跟亲人的生命能等同吗?亏她还是亲姐姐呢!

    那婆子大概与明鸾不是一个想法,只回应道:“少夫人说得是,只是那位虽听话,他生母却不是个安分的,听说消息后差点儿没闹起来,太子妃立时命人处置了,方才压下去。那位不知情,还口口声声求太子妃放他生母一条生路呢。”

    沈氏对此事似乎并不关心:“这事儿四爷知道么?可曾说什么?他人呢?夫人方才还问他几时下差呢。”

    “听他们说,四爷当时脸色不大好看,但太子妃说大局为重,他也不好拦着,只是十分生气。”

    沈氏叹道:“这也难怪,太子乃先孝康皇后的长子,我们家几位爷与他是正经两姨表兄弟,太子的骨肉,四爷自是看重的。他不拦着,就已经是识大体了。”又问:“他可回来了?一会儿我亲自向他赔罪就是。”

    婆子有些犹豫:“四爷……还没回来,出宫前他说要去接吴王,就带着另一个小太监走了。”

    沈氏大惊失色:“什么?!他昏头了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赶紧混出宫来摆脱干系,去接吴王做什么?!吴王在御前侍疾,哪有这么容易走脱?他这不是自投罗网么?!还带上那做替身的小太监,莫非也打算在吴王的住处依样画葫芦?荒唐!那里是乾清宫,不是东宫,一个不好,会给章家招祸的!”

    “四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拿定了主意,谁能拦得住?他们不肯带太子的庶子走,四爷还要生气,更何况吴王也是孝康皇后所生,与他同是正经两姨表兄弟?章忠劝了两句,便挨了骂,只得先命其他人把太孙送出宫来,自己追着四爷去了。”

    沈氏气得声音发颤:“他平时胡闹倒也罢了,这等大事,他也敢胡闹!吴王一向平庸,世人皆知不堪大用,留在御前最安全不过了,任凭谁作乱也不敢当着圣上的面斩杀皇子,他却非要把人带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么?万一叫人拿住,别人就知道是咱们家插了手,还能猜不出太孙在我们这儿?章忠怎么就没拦下他?!”

    那婆子劝道:“四爷也是心急,吴王毕竟与太子同是元后嫡出,那些贼子既然有心夺嫡,又怎会轻易饶过他?连太子爷都遭了毒手,四爷也是担心圣上一旦有个好歹,就护不住吴王了。”

    沈氏听不进去,只是生气:“他心里只顾着别人了,也不想想夫人还在家里等着他呢,一会儿客人都到齐了,他还没回来,叫我如何交待?!”

    这时前院方向远远传来一声招呼:“三奶奶来了。”沈氏忙道:“我得回去了,你到前头候着,一看到四爷,就立即将他拉进来见夫人。告诉他,今日的事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他得给我交待仔细了!”

    那婆子忙不迭应着,只听得脚步声远去,接着明鸾头上的窗子吱呀一声又关上了,又是一轮远去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到有小丫头在前头叫人:“刘嬷嬷,您要走了呀?”

    “是啊,少夫人有事差我去办呢。”正是方才那婆子的声音。

    明鸾在窗下又蹲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外面没有声响了,方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攀着交椅站起身来。回想起方才偷听到的内容,她不由得暗暗叫苦。

    她刚穿过来不到十天,看到这个家里有几房叔伯婶母,几个脾气各异的堂兄弟姐妹,方才还领略到自家三房里小妾与庶子的威风,还以为自己只是穿到了宅斗文里,只要抱紧低调王道,充实自己的才学,多学几样本事,同时帮助亲妈争宠生儿子,就能站稳脚跟了,再等几年可以说亲的时候,仔细留意个靠得住的男主,身为穿越女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至于嫁了人以后还要如何跟婆婆妯娌通房小妾斗,那就是以后的事了。没想到她才拿定了主意,就误打误撞地偷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

    今天居然发生了政变!

    政变的后果,就是原本的太子爷完蛋了,太子妃很可能也死了,东宫起了火,太孙虽然安全脱险,但将来会有什么结果还说不定,偏偏皇帝又病了!

    只看自家身为侯门,在这种日子里还有心情给当家主母摆宴贺寿就可以看出来,最近京城里的气氛还算平静,也就是说杀太子的人并没有闹出大乱子。什么人能既不引起京城动荡又能杀掉太子谋逆呢?该不会是别的皇子意图夺嫡吧?如果真是这样,太子反正都死了,皇帝迟早会另立一个继承人的。

    如果章家只是普通勋贵,就算换了太子也照样当侯爷,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章家偏偏不是!章家不但有个嫡长媳是太子妃的姐姐,听沈氏的口风,似乎南乡侯夫人还是太子的亲姨妈!而且那个四爷还直接参与了救太孙的行动!这四爷是谁?莫不是她从没照过面的那位四叔吧?

    真是要了命了!这场夺嫡如果赢的人是谋逆的一方,章家上下都要倒大霉,如果是别的皇子,那还有一线生机,但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好前程了——太子都死了,太孙的存在便显得十分尴尬,若是别的皇子上位,还能看他顺眼?

    明鸾在心中吐血,她穿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宅斗文,这分明是个权谋文啊!

    正唉声叹气间,帐幔外传来了丹凤的叫声:“三姑娘,三姑娘?你可是在里头?三奶奶叫你呢!”便有一只手抓住了帐幔边,意欲拉开。

    明鸾回过神来,正打算应声,却忽然听得沈氏的声音插了进来:“三姑娘在西尽间里么?什么时候进去的?”

    丹凤回道:“半个时辰前大姑娘就将三姑娘带到西尽间后头的碧纱橱去了,方才三奶奶来了要找三姑娘,奴婢听大姑娘的话才过来找的。”

    一听这话,帐幔外的沈氏与帐幔内的明鸾齐齐变了脸色。明鸾来不及多想,便三步并作两步冲回碧纱橱后的小房间,沈氏与丹凤已经掀开帐幔进来了,前者的目光特地在西尽间里扫了几圈。

    而明鸾回到小房间后,立刻飞快地甩掉绣鞋,胡乱往罗汉床上一躺,拉开一角薄被往身上一搭,便闭上双眼装睡觉。丹凤进来见了笑道:“三姑娘,别装睡了,我都瞧见你睁眼了。”明鸾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急中生智,睁开眼睛撅嘴道:“我要多睡一会儿,你叫什么叫呀?吵死了!”

    丹凤轻笑一声,淡淡地道:“三奶奶找你呢,大姑娘也吩咐我来叫你,众位哥儿和姑娘都来了,就缺你一个,三姑娘还是赶紧起来吧。”

    明鸾顺着她的口风翻身起床,便看到一个年轻的妇人进来了。这妇人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生得圆润秀美,嘴角含笑,一看就让人觉得可亲可敬。明鸾心知这定然就是大伯娘沈氏,若不是方才偷听到那一番话,就冲对方这副长相气质,她还真有可能把对方看成是一位慈爱的长辈呢!

    心里嘀咕着,明鸾脸上却露出了讨喜的笑容,下床行礼道:“大伯娘。”

    沈氏素来与小辈们亲近,倒也不觉得惊异,只是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怎么在这里睡着了?瞧你的头发,都乱成什么样儿了,也不怕叫客人们看了笑话。”

    明鸾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包包,知道定是刚才动作大了才把头发弄乱的,便笑道:“再梳就行了。”

    沈氏吩咐丹凤:“拿梳头家什来。”目光却在明鸾刚刚躺的罗汉床面上转了一圈。

    明鸾忽然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是七月天,初秋时节,外面虽然还很热,但屋里却十分凉爽,罗汉床这种家具,表面也是光滑清凉的,人如果在上面睡得久了,定会留下体温。万一沈氏伸手去试,马上就会发现她只在上面睡了很短的时间,那不就穿帮了?

    沈氏面上不带半点异状,弯腰往罗汉床边上一坐,便冲明鸾笑了笑:“过来,大伯娘给你梳头。”右手却往明鸾方才睡的地方伸过去。

第五章 惊变

    刹那间,明鸾脑海里闪过好几个念头,身体已先一步行动了。她迅速坐回罗汉床边,正好处于一个不至于显得太失礼却又恰好拦住沈氏的手去向的位置,脸上露出更加天真的笑容,双眼眨呀眨的,一脸的好奇懵懂:“大伯娘还会梳头?我平时的头发都是红绫给我梳的,大伯娘也会么?”

    沈氏见状倒也不好再继续伸手了,不过她没想到年仅七岁的小侄女会有这么深的心思,只当是凑巧,便笑道:“自然是会的,你大姐姐小时候,我也替她梳过——难道你母亲没替你梳过?”

    明鸾哪里清楚?眼见丹凤捧着个梳妆匣子进来,便趁机转移话题,睁大了眼睛故意挑刺:“这是谁的梳头家什?我不用丫头的东西。”

    丹凤脸色有些难看:“大姑娘在这屋里梳头,也是借用我们姐妹的东西。”

    沈氏忙道:“三丫头,可不许无礼!丹凤姑娘是夫人跟前侍候的人,非一般奴婢可比,你怎能怠慢了她?”

    明鸾是看过不少宅斗文种田文的,自然知道这个规矩,只是想借题发挥罢了,闻言也就顺势借坡下驴了:“是我说错了,丹凤姑娘别生气。”

    丹凤就算要生气,也不敢当着沈氏的面拿乔,只是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不敢当”,便丢下梳妆匣子,借口要回夫人跟前侍候,就要走人。

    明鸾却不想跟沈氏独处,忙下床拉住她的手笑道:“丹凤姑娘是真的恼了我了,不然又怎的丢下东西就走?”

    沈氏笑道:“你这丫头,别拦着丹凤姑娘做正经事。”

    明鸾道:“母亲和大姐姐都教过我的,我怎会不知轻重?只是大伯娘今天一定很忙,我怎么能占用您的时间?丹凤姑娘虽有差事在身,但这一时半会儿的倒也不急,帮我梳个头也不要紧吧?”她笑着晃丹凤的手:“要是姑娘不答应,就是仍在生我的气,我到祖母跟前向你赔礼好不好?”

    丹凤的脸色更黑了,却也知道自己再得脸也是个丫头,明鸾却是南乡侯夫人的嫡亲孙女,今日是夫人大寿,为了一件小事闹到夫人面前,就算自己有理,也讨不了好,便勉强答应下来。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候,沈氏已经悄悄伸手去试了试罗汉床,发现上面已经恢复了凉意,只是明鸾坐过的地方略有余温,想想时间过了这么久,也试不出什么来了,又想到明鸾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有这么深的心思来故意骗自己?便只当自己多心。因惦记着外头的大事,她也不想多留,随口叮嘱了明鸾两句便出去了。

    她一走,明鸾也不耐烦再应付丹凤,便笑说:“姑娘今天是不是很忙?若是我耽误了你的差事,就是我的错了,你还是回祖母跟前去吧,随便找个小丫头来给我梳头就好。”

    丹凤根本就不想给她梳头,也乐得轻松,便叫了个小丫头来接手,急急离开了。

    明鸾坐在罗汉床边上,由得那小丫头笨手笨脚地给自己梳着头发,回想起方才的经历,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关算是过去了,但这只是小事,最要紧的是这个家能不能在这场政变中保存下来!如果能平安度过,就算让沈氏知道自己偷听到那个秘密,也没什么大碍。可章家真的能顺利过关吗?

    明鸾怀着心事,郁郁地回到东暖阁里。这里已经围了一大堆人,有男有女,有大有小,个个都满脸堆笑地奉承着南乡侯夫人,明鸾不由得傻了眼——这都是谁和谁啊?要是认错了人可就闹大笑话了!

    南乡侯夫人的目光转了过来,其他人也都住了口,跟着看过来,其中有几个小孩子纷纷从座位上起身站立,但元凤、玉翟和另两个大些的男孩子没动。

    明鸾忽然记起以前看旧版《红楼梦》电视剧时记得的一个场景,宝玉去见贾政与王夫人,屋里三春与贾环俱在,见他进来,除了迎春没动,其他三人都站起了身。这是因为长幼有序,迎春是宝玉姐姐,因此不用起身,其他三人是宝玉弟弟妹妹,就要向他行礼,但因为是当着长辈的面,只是站起来就行了。当时宝玉向父母见礼之后,可曾向迎春行礼打招呼?好象没有吧?

    明鸾心中嘭嘭直跳,决定要赌一把,便只朝南乡侯夫人行礼:“孙女儿失礼了,请祖母不要见怪。”南乡侯夫人微笑道:“快起来吧,你大姐姐都跟我说了,你到底是大病初愈,精神差些也不希奇。也见过你二伯父和你父亲吧。”

    咦?原来本尊的亲爹也来了呀?是哪一个?

    明鸾起身转向那两个穿着富贵的男人,其中一个面带微笑,另一个却是板着脸,冷哼道:“不象话,全家人都来给你祖母贺寿,独你一个睡大觉去了,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

    不用说,这个一定就是亲爹了。

    明鸾对于亲生女儿病了十天都没来探望过一次的所谓父亲没多少尊敬之意,只是还要在人前装模作样,便扮作委屈的模样低头绞帕子,也不用跟二伯父见礼了。

    章三爷却仿佛还觉得不足,继续骂她:“怎么?难道我委屈你了?你装出这副样子是要哄谁?!”

    明鸾好想翻白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亲爹至于吗?小题大作!今天可是他老妈生日,他也不懂说些喜庆话讨人欢喜,当着全家人的面就摆起威风来了。他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自家都快大祸临头了,他还盯着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

    果然宅斗文里嫡出的女主一旦遇上嚣张的小妾,就一定会有个渣爹在等着。明鸾看小说,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偏心又愚蠢没眼力见的角色!

    章三爷见她不吭声,又要开口骂,旁边章二爷便说话了:“好了,三弟,鸾丫头年纪还小呢,你慢慢教就是了。今日是母亲大喜之日,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章三爷闻言立即红了脸,讪讪地道:“母亲别生气,儿子也是一时气急……”

    南乡侯夫人淡淡地说:“当爹的教训儿女,本是天经地义的,什么事都要靠后,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章三爷脸更红了,尴尴尬尬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明鸾继续低头装小可怜。她还不认得人呢,能装多久就装多久。

    二奶奶却仿佛还嫌火不够旺似的,笑吟吟地插嘴:“三丫头病刚好,身体弱些也是有的。不过几个孩子都还年纪小,一大早起来到现在都没见有什么不适,三丫头怎么就这样弱?该不会是身子还没好全吧?若是如此,还是回房去静养的好,万一过了病气给别人,可就不好了。”

    明鸾心中大骂,自己又跟这二伯娘没仇,只不过是有可能顶掉她女儿的亲事罢了,可自己明明已经拒绝了,她又对这门亲事不是太热衷,怎么就死盯着自己不放了?

    不过章三爷显然没想那么多,只是慌忙辩解:“三丫头是真的已经好了,大夫说没事的,不过是她偷懒罢了,哪里是真有不适?”

    这时陈氏进来了,章三爷一见她就仿佛找到了出气筒:“一大早的,你不在母亲跟前侍候,又跑哪里去了?!连孩子都不管!”

    陈氏低下头,南乡侯夫人瞪了三儿子一眼:“是我差她到前头去帮忙的,今儿请客,因是三天前才临时改了章程,许多东西都要重新置办,可怜大媳妇忙前忙后不得闲,我就让你媳妇去跟她搭把手。她方才还来跟我回话呢,只是前头又有事才出去了。倒是你,一大早也不见人影,这会子一来就在我跟前冲人发火,真是好大的威风!”

    章三爷更窘迫了,一张脸红成了关公样。陈氏见状忙替他解围:“母亲,方才门房上来报说,石家差了人来送信,说是临国公出门前摔了一跤,拐了脚,姑太太要留在这里照顾他,今天怕是不能来了,改日再来赔罪。”

    南乡侯夫人吓了一跳:“伤势可要紧?怎么这般不小心呢?”章二爷与二奶奶也都露出关注的神色,后者甚至问:“姑太太不来了,那世子与世子夫人呢?两位哥儿呢?都不来了么?”

    陈氏道:“石家的信使只说主人不能来了,别的倒没多说。”

    南乡侯夫人与沈氏听出了异状,后者问:“石家只是来人送了个口信?就没封书信么?”

    陈氏摇摇头:“只是来了个听差送口信。”

    南乡侯夫人不吭声,站在一旁的一个年轻妇人小声嘀咕了句:“方才已经有两家人说有事不能来了,怎么现在连石家也……”见众人目光都射到自己身上,脸一红,便闭了嘴。

    沈氏回头吩咐一个丫头:“叫前院打发个人去临国公府,就说我们侯爷和夫人问他们国公爷好,问国公爷伤势可要紧,若需要什么药,尽管开口。”那丫头应声去了。

    沈氏又对南乡侯夫人道:“临国公受了伤,姑太太不能来,小辈们怕是也要在跟前服侍的,倒也不好勉强他们过来吃酒。媳妇儿想,两家本是至亲,何必生了嫌隙?等侯爷从朝上回来,想必也是这个意思。”

    后者的脸色略缓和了些:“这是正理,既如此,就这么办吧,你们妯娌俩且回前头料理去,一会儿还有别家宾客要来呢,别失礼。”沈氏应了,笑着拉了陈氏一道亲亲热热地出了门。

    南乡侯夫人不高兴,有的是人上前奉承,倒没人再注意小可怜章明鸾了。元凤悄悄儿拉了她一把,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捧了茶来,又塞了她一个桔子,笑道:“别伤心,三叔一贯是个严父,他教训你,也是为了你好。”

    明鸾才不伤心呢,只是觉得厌烦,便冲她笑笑:“我知道的,多谢大姐姐。”旁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却是二姑娘玉翟,明鸾不理她,她咬咬唇,便对着旁边才五六岁大的一个小女孩骂道:“谁给你收拾的衣裳头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儿来的叫花子呢,瞧你这副缩头缩脑的模样,真真丢我们章家的脸!”

    那小女孩都快要哭起来了,却又害怕,不敢反驳,越发显得缩头缩脑。

    元凤拦着玉翟道:“你这又是何必?她本是个可怜人,你还要欺负她。”

    玉翟冷笑道:“我教训我亲妹子,不敢劳烦大姑娘指教!”

    元凤微微皱了眉,丢开手不理了。

    明鸾猜想这小女孩大概就是庶出的四姑娘,应该是二房的孩子,可笑这个家里嫡嫡庶庶、各房各户的明争暗斗不休,却不知道外头已经是****。章玉翟刚才还在耍心计想要谋石家的亲事,可现在石家明显有划清界线的征兆,别说结亲了,先担心会不会结仇吧!

    明鸾百无聊赖地呆坐,除了偶尔跟元凤搭两句话,也不参与别人的说笑,更不到南乡侯夫人跟前凑趣。元凤起初还担心她是不是还没歇过来,但因为别的弟妹们纷纷来找大姐姐说话,也就顾不上她了。不一会儿,先前小声嘀咕的那个年轻妇人凑了过来,笑道:“好热闹,都在说什么呢?”

    元凤拉着弟妹们起身向她见礼:“四婶。”明鸾也跟着行礼了,闻言不由得心中一动,仔细打量了这位四婶一眼,见她不过十八九岁年纪,生得纤细袅娜,容貌俏丽,只是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了,却只涂了极薄的一层粉,唇上也没多少胭脂,显得气色不大好,但她一脸笑意盈盈的,全身都带着喜气,倒也不会让人觉得晦暗。

    元凤有些担心地问她:“四婶可是身上不好?这两日瞧您气色比平日差些。”

    四奶奶红了脸,抿嘴笑道:“没事,大姑娘,你别多嘴,省得夫人担心。”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少年笑着说:“四婶怕是惦记着四叔呢,放心,四叔很快就下差回来了,到时候四婶的气色马上就会变好的!”

    四奶奶啐了他一口:“龙哥儿你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居然戏弄到四婶身上了,一会儿你四叔回来了,我叫他捶你!”

    旁边另一个少年打趣道:“四婶您尽管叫去,大哥这两日身上痒痒,正想找人捶呢!”

    “好你个章文骥,连哥哥都编排上了!”先前那少年举拳捶了他一下,兄弟俩嘻嘻哈哈闹作一团。

    正笑闹间,忽然有个管家打扮的老人哭着闯进来道:“夫人,不好了!侯爷和四爷都叫大理寺扣下了!”

    屋中顿时一静,足足过了十秒多钟,章二爷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皇宫大火,御林军在宫里搜到四爷,说他擅闯乾清宫意图不轨,当场拿住了,大理寺说侯爷纵子行凶,必有所谋,便把侯爷也捉去了!”

    南乡侯夫人顿时晕了过去,四奶奶更是摇摇欲坠,屋子里的人都乱成一团。明鸾心知是东宫事发,转头向外看去,只见沈氏正脸色苍白地倚着博古罩,神色怔忡。

    (抱歉抱歉,昨天有事没能更新,实在对不起……)

第六章 黑手

    皇宫中一片混乱,京城里却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宁静,皇城与宫门之间不时有军骑往来飞奔,连街上的行人也感受到了几分异状,纷纷避回家中,自保为上。城里很快就冷清下来,只偶尔有几拨身穿大户人家奴仆服饰的男子出没,来往于各大高门之间,传递消息。

    其中有一批人,身上穿的是灰蓝色的布袍,与别家奴仆看起来并无分别,连服色也很容易跟另外三、四户人家混淆,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脸上带着别家奴仆所没有的自信,连腰杆也比别人挺直几分,举手投足,说话行事,都不是一般奴仆能比得上的

    他们的人手也比别家多许多,先是分散到各处打探消息,不久就全都聚集到一处,商议几句,便有一个长相颇为英俊的青年离开了他们,骑上一匹不起眼的马,沿太平街向北飞奔,不一会儿便赶到了覆舟山脚下。

    覆舟山脚下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大宅,座落在山水之间,四周花树繁茂,本是一处景致极好的所在。然而此时此刻的大宅门口却挂着一对青白素灯笼,显然是一户丧家。

    那青年来到大宅门前,立时飞奔下马跑上了台阶,不等他敲门,便有人打开大门迎出来,接过了他手中的马缰,也不多说什么。那青年同样没跟来人说话,径自进了大宅,熟悉地穿过一个又一个的门,来到花园的一处亭子前,跪倒在地。

    亭中只有一名中年妇人,穿着颜色素淡的衫裙,乌黑的秀发盘成圆髻,除了一朵白纱小花,再无半点装饰。但就算是如此简单的打扮,也无法减去她半分美丽。即使已经上了年纪,不复青春,她的容貌仍能叫人惊艳不已。

    她正倚在亭边的美人靠上喂鱼,听见来人动静,便回过头来看了青年一眼:“如何?越王已经得手了?”

    那青年用略带激动的语气答道:“是!据打听到的可靠消息,越王的人已经在石头山成功截杀太子,并用圣旨控制住三大营的人马,如今冯家二将守在宫中,已经清理了通道,只等越王进京,就立刻入宫勤王!”

    中年妇人冷冷一笑:“平日里见他,只觉得他是个温文知礼的老实孩子,没想到做起大事来,也颇为决断。他是个机灵的,知道只要手握兵力,便连皇兄也不敢轻易处置他,怪不得他会放着宫里不管,先往城外跑呢!”又问:“我方才瞧见皇宫方向隐有火光,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皇上可还在宫里呢!”

    那青年忙道:“师母放心,圣上无事,是东宫大火。越王除掉了太子,却没拦住所有侍从,想必是有人逃脱回宫报了信,太子妃知道大势已去,为防事后获罪受人折辱,便放火烧宫,带着太孙殉了太子。”

    中年妇人立即站起身:“都死了么?可确认过了?!”

    青年有些迟疑:“这是我们在宫中的人手传出来的消息,但因宫中大乱,目前还未能确认,只知道有东宫逃出来的宫人说看见太子妃与太孙都在火场里,而广安王及其生母则在西偏殿,也都烧成了炭。”

    中年妇人沉默片刻,方才坐回了原位,淡淡地说:“两个孩子可惜了,这都是拜他们那个心狠手辣的父亲所赐,想来即便他们能活下命来,也会吃更多的苦头,倒不如早早去了,兴许还能投个好胎。”

    青年脸上仍旧有些迟疑之色,中年妇人见状一皱眉:“怎么了?有话就说!”

    青年忙道:“师母,弟子……总觉得有些不安,这一回铲除太子,扶越王上位,我们虽然出了大力,还送了不少机密情报给越王,让他行事更加事半功倍,但弟子观越王一众行事,却似乎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连石头山之事,也是他们在主导,弟子曾经探问是否有我们可以帮忙的地方,对方却只是胡乱应付了事。弟子担心……”

    中年妇人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我们与他毕竟不是一路人,如此大事,稍有差错便要牵连全局,他们行事谨慎些也是应该的。钊儿,你要知道,我们一开始就不是冲权势去的,即便日后越王登基为帝,于我等而言,也不过是锦上添花。我一个寡妇,再添荣耀也不过是给封号上多添一两个字,或是多赐些食邑,以我们如今的身家,还用贪图这些么?只要能为驸马报仇,这些都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她看了青年一眼:“你们年轻人有抱负是好事,只是万不可忘了初衷。”

    青年脸涨得通红,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弟子绝无此意!师母误会了。当初先生问弟子是否有意出仕,弟子拒绝了,情愿为先生打理产业,又怎会在先生去后贪图权势?弟子只是担心,这一回我们师兄弟几乎把所有人手都用上了,连隐藏多年的暗子也不曾有所保留,若是越王事后……只怕会对师母有所妨碍。”

    中年妇人的脸色放缓了许多:“原来如此。罢了,你也是好意,我也就不怪你了。放心吧,越王是我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虽有些手段,却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又不图他什么,他怎会这般对我?如今大局已定,就等越王进宫了,皇兄素来是个明白人,自会知道该如何决断。等他召我去商议时,我再替越王说几句好话,也就完了。你去吩咐底下人,收拢人手,静待消息,千万不要再插手管越王的事,免得引起误会。”

    青年又有些迟疑,但还是低头应了,又见妇人轻轻摆手,再次犹豫片刻,还是退了下去。

    中年妇人没有理会青年的犹豫,她重新转头看向水面,眼圈渐渐红了:“驸马,我终于为你报仇了!你对大明忠心耿耿,国库有一大半是你挣来的,连皇兄对你也是信任有加,命你为太傅教导皇子,期盼太子能学得你几分本事,原是好意。可恨那朱雄英面上恭顺礼敬,背地里却包藏祸心。只因你私下对皇兄说他只知书上的道理却不懂生计民生,便暗中收买侍女下毒害你!他小时候生病,是你推荐名医救治;他长大了学文习武,也是你为他找的先生;就连他的嫡长子受封太孙,也是因你力主倡议才得以成事的。他居然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实在是猪狗不如!”

    她低头哽咽了好一会儿,方才咬牙流泪道:“幸好你还有个好学生,越王知道太子如此倒行逆施,情愿顶着骂名,助我诛除仇人!如今太子全家尽丧,你在天之灵……总算可以瞑目了!”

    仿佛是回应她的话似的,天边的重重乌云之中,忽然闪过一线白光,轰隆一声,下雨了。

    京城内,南乡侯府在最初的混乱过后,很快就在世子夫人沈氏的命令镇静下来,开始井然有序地派人打听消息、收拾筵席、请大夫为夫人诊治。南乡侯长子不在家,次子章二爷便迅速赶往大理寺疏通,章三爷一向在这些俗务上不大在行,只得留在家中坐镇。沈氏带着三个妯娌在婆婆床边侍疾,不一会儿,小儿媳妇章四奶奶晕了过去,一场混乱过后,她就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鸾跟着兄弟姐妹们在一处,被送到了西次间。他们年纪尚小,还不到能为长辈们分担的年纪,留在病人跟前还有添乱的嫌疑,但他们又担心祖父祖母的安危,不肯各自回房,沈氏就让长子文龙与长女元凤带着弟妹们过来安置,还交待他们要让弟妹们都安安静静的,千万不能打搅了祖母。

    然而方才管家进来报信时,这几个孩子都是在场的,就算年纪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家祖父与叔叔出事了,心中哪有不疑惑的?想着文龙与元凤年纪最长,又向来得长辈宠爱,一定会知道些什么,便围着他们问个不停。文龙头痛不已,元凤则一直担心地向东暖阁方向张望,一有人进屋,便要转头去看是谁,等到大夫来了,更是恨不得过去听个究竟。

    明鸾心里乱糟糟的,见文龙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急了。她可是偷听到些许机密的,知道章家是被卷进夺嫡风波里去了,但那管家报信时说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现在官府发现了多少。

    章家四叔被人在宫里捉住了——他是怎么进的宫?有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宫里的人说他意图闯乾清宫图谋不轨——他不是去救那什么吴王了吗?听沈氏的口风,似乎杀死太子的那伙人控制住了乾清宫,那四叔是不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被栽了赃?

    还有,东宫既然起火,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太子死了,太子妃似乎是打算自杀,这些事宫里的人知道了吧?他们会不会从四叔的行动联想到章家头上来?

    最要紧的一点是,太子死了,皇帝对杀他的那伙人是怎么想的?如果那伙人支持的皇子上了位,章家就十有八九要完了,但如果皇帝是站在太子这边的,说不定会因为恨上了他们而扶植别的皇子?不是还有个吴王吗?就算平庸些,兴许还有别的皇子?

    哎呀呀,来个人给她说说吧!这么不清不楚的,她就算死了也不甘心!好歹要给她个明白!

    明鸾急得团团转,玉翟心里本就烦,见状便没好气地道:“三妹妹,你急什么?祖父和四叔都不会有事的,咱们可不是一般人家!”

    明鸾猛地转过头去,眼珠子一转:“我只知道,如果事情很容易就能解决,祖母也不会急得晕过去了。你既认为祖父与四叔都不会有事,那就说说你的道理,不然就别在这里说大话!”

    “你……”玉翟气得直瞪眼,文龙等人听到了,眉头一皱,文骥忙道:“二妹妹,别胡乱说话。”

    “我才没有胡乱说话呢!”玉翟不服气地道,“我们家能跟一般人家比么?咱们祖母是孝康皇后亲妹,娘家是开平王府,舅公们都封了国公,大舅公虽死了,二舅公还在呢,手里还有兵权,是咱们大明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孝康皇后,那就更不用说了,是圣上元配嫡妻,虽然早早薨了,却留下了两位皇子,大皇子如今是太子,储位稳固,几个月前连太孙都封了。你们说,咱们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底气,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四叔本就是驻守宫廷的侍卫,他会出现在宫里有什么出奇?就算他闯了乾清宫,也顶多就是个擅离职守的罪名罢了。只要大理寺查问清楚,很快就会放回来的,祖父更不可能有事。”

    文骥皱眉轻斥:“你知道什么?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听来的?”

    玉翟瞪了哥哥一眼:“父亲和母亲常说的,难道你就没听见?”

    文骥一时语塞,面露尴尬。文龙便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又转向玉翟:“二妹妹,有些话不是我们该说的,万一叫外人知道了,不免非议我们家恃宠生骄,行事轻狂。”

    玉翟哼了一声:“我何尝要说这些话了?不过是三妹妹问起,我才回答罢了。”

    文龙望向明鸾,明鸾正脸色苍白呢,闻言一个激灵,连忙露出不解之色:“大哥哥,二姐姐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文龙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还小呢,自然是听不懂的,别问了,乖乖坐好,有事我父亲和母亲会处理好的。”

    元凤忽然道:“大夫出来了!”文龙连忙走出了西次间,迎向大夫:“请问我祖母如何了?”

    那大夫是常来的,连忙向他行礼:“小少爷莫怕,夫人只是一时急怒攻心,如今已经缓过来了,只是还需静养,万不可再受惊了。”

    文龙松了口气,笑着说了句“您辛苦了”,便匆忙穿过东暖阁来到祖母的卧室前,扬声问:“母亲,祖母可好些了?”

    沈氏很快掀了帘子进来:“已经醒过来了,想必没有大碍,只是牵挂着你祖父与四叔。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文龙有些犹豫:“家里……若是有用得上儿子的地方……”

    他话音还未落,便有个穿戴比较体面的婆子一脸惶然地闯了进来,沈氏见状脸色一变,忙拉了那婆子出门去,文龙吃了一惊,连忙跟上。

    那婆子到了门外,便哽咽着对沈氏道:“不好了,少夫人。外头都已经传开了,说太子见皇上病重,意图起兵夺位,被越王及时发现,在石头山兵败被杀。如今越王带兵入城,已经进宫勤王了。有人说,咱们家四爷是太子的同伙,想要行刺皇上,才会擅闯乾清宫……”

    文龙不禁惊叫出声,沈氏紧紧抓住婆子的手:“那皇上呢?皇上可知道了?!”

    “皇上……皇上龙体欠安,听闻太子逆行,已经……被气得晕过去了,如今人事不醒,宫里听说是皇后娘娘在主持大局……”

    沈氏身体一晃,文龙连忙将她扶住,声音掩不住惊惶:“母亲,如今该怎么办?当今皇后……可是越王的生母啊!”

    沈氏转头看向儿子,脸色比纸还要白。

第七章 围府

    “母亲?母亲?!”文龙见沈氏迟迟没有反应,不由得多叫了两声。沈氏醒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

    “母亲?”文龙担心地问,“咱们家该如何是好?太子……是不是真的……”

    沈氏镇定下来,面无表情地道:“传言如此,必然有所依仗,无论是真是假,咱们家也该做些什么以备万一了。这件事你先别跟祖母说,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还要为你祖父与四叔担忧,就怕她知道后会承受不住。”

    文龙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是,眼下祖母是不能再受刺激了。只是……太子若真出了事,宫里的太子妃与太孙……”

    沈氏再次深吸一口气:“我会安排的,这些事你先别管。”

    文龙没有多问,他一向信任母亲的决断。在这个家里,他的母亲向来是深受祖父、祖母信赖看重的,别说自家人,连沈氏的娘家以及姻亲李家,也都对他母亲的智计佩服不已。

    但明鸾却不会这么想。她正躲在离正屋的门边侧耳偷听,听得越多,脸色就越难看了。其实早在刚才二姑娘玉翟说起章家的靠山与底气时,她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虽说祖母南乡侯夫人的娘家是王府,但既然她姐姐是皇后,那就一定是异姓王府出身了。无论是哪朝哪代,异姓王都是皇帝要提防忌惮的对象,而两位舅公都没有继承王位,只做到了国公,有一个还死了,另一个手里虽然有兵权,但手中的权势肯定也是有限的。兵权这种东西,除非是自家在地方上养的私兵,不然皇帝说收回,谁还敢不交?如果是自家养的私兵,就更不用说了,只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全家就连渣都别想剩下!他们一直以来没惹上什么麻烦,多半是因为有太子这个外甥在,只要他们不碍皇帝的眼,人家也就放他们过点安乐日子了。可如今太子都死了,皇后更是早就死了,有了新皇后,造反的那个又是新皇后生的皇子,人家如果真的成功夺了权,还不斩草除根吗?到时候祖母的娘家连自保都未必能做到,更别说帮章家了。

    至于太子和另一位那啥啥康皇后生的皇子——一个已经死了,一个也未必能活几天,都是那个越王的眼中钉呢,恐怕比那两位大舅公还要靠不住!

    别的亲戚?连南乡侯的亲妹子都全家避退三舍了,还有谁家愿意出这个头?

    真真是要了命了!明鸾悲哀地想到,章家不但是太子生母这边的外戚,还是太子妃那边的外戚,沈氏还把四叔卷进了这一场夺嫡大战,如果这样章家都有活路,那一定是得了金手指了!

    她虽然是穿越来的,但什么空间、异能、灵丹妙药都没得,也没有穿越大神透露点内部信息,因为穿到一个病人身上,直到现在身体还有些虚呢,她都怀疑自己背后是不是有金手指了。

    明鸾这边犹自哀叹着自己的苦命,那边厢沈氏已经在交待儿子新任务了:“如今事情紧急,家里离不开人,母亲只能把一件重责大任交给你们兄妹去办了。一会儿你和你妹妹赶紧回房去,换上家常衣裳,尽量挑不显眼的,我让刘嬷嬷带上人,送你们去临国公府。”

    文龙愣了愣:“母亲,这时候去临国公府做什么?”

    “临国公昔日曾是朝中重臣,如今虽退位了,故友门生却遍及天下,只要他愿意替你祖父和四叔说几句好话,应该能管点用。他本是我们家的至亲,就算不念两家多年的交情,只看在姑太太和世子的份上,也会为我们出一把力的。”

    文龙恍然大悟,连忙应下:“母亲放心,儿子一定会把事情办妥!”

    沈氏却道:“你们兄妹去了,不必多说什么,只把家里的情形告诉临国公或是姑太太就好,若他们不肯答应,也不必强求。”

    文龙又是一愣:“这……这是为什么?”

    沈氏叹了口气:“临国公若是愿意帮,不用你求,他也会出手;若他不愿意帮,便是你再三恳求,也是无用。你们记得,千万要悄悄儿地去,别走漏了行迹,省得事情未成,便叫人发现了,节外生枝。我一会儿会让刘嬷嬷准备几样名贵药材做礼物,你们就当是去问候长辈吧。”

    文龙眼圈发红,含泪点点头,向母亲许诺说:“儿子会小心的,虽然您说不要强求,但祖父与四叔都是儿子至亲,儿子必会竭尽全力去帮忙!儿子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孩子了,理当为家人出力!”

    “好……”沈氏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我的文龙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孩子了,以后……可不能孩子气,遇事要多想,千万不要冲动误事,知道么?”

    文龙一边流泪一边点头,沈氏露出了宽慰的笑容:“去叫你妹妹来,别惊动了旁人,省得走漏风声。”

    文龙回身进屋,明鸾早已溜回了西次间,元凤不知几时不见了,前者问了弟妹们,才知道她去了东次间看祖母,忙过去将她叫了来。沈氏对着女儿又是一番嘱咐。

    元凤在姐妹中年纪最长,深知事情轻重,连忙道:“女儿这就回房去,若是祖母问起,还请母亲代为解释。”沈氏点头:“放心。”

    元凤回西次间叫她的丫头,明鸾知道她要出门托人情,上前想要说几句话,但又不知该说什么,犹豫片刻后才道:“大姐姐早去早回,若是……别人给你气受,你也别太生气了,兴许还有别的法子可想。”

    元凤苦笑了下,摸摸她的小脸:“傻丫头,你知道什么呀?瞧你的气色都差成什么样子了,快回房去吧,等我回来了就去看你。”说罢不等明鸾回应便带着丫头走了。

    文龙与元凤这一走便没再回来,不久从东次间传来南乡侯夫人的话,让孙子孙女们各自回房去。章二奶奶很快就过来带走了三个孩子,声称也要回娘家托托关系,屋里便只剩下了明鸾一个。

    明鸾不想回去,她今天没带丫头来,陈氏还在婆婆床前侍疾,要她一个人迈动小短腿走回去——她还没记清楚所有的路呢!但正屋里的丹凤却坚定地劝她离开,还说:“三姑娘要是害怕,我叫个婆子送你,留下来却是不行。一来,夫人吩咐了要把几位哥儿和姑娘们送回去的;二来,这屋里光是侍候夫人就已经忙不过来了,一会儿想必还有大夫要来,人来人往的,三姑娘若是受了惊,那便是我们的过错了。”就差没有明说“别给我们添乱”了。

    明鸾懒得跟她一般见识:“我就坐在屋里,又不出去,也不胡乱支使你们,谁会平白无故来惊着我?若是祖母责怪,我就说是担心祖母的身体,不肯回去,绝不会叫你们受罚就行了。啰嗦什么呢?如果你一定要我走,万一我在路上有个好歹,那算是谁的过错呀?”

    丹凤脸色都黑了,正要再开口,陈氏闻声过来了:“这是怎么了?明鸾,怎么还不回去?”

    明鸾上前拉着她的手,故意装小女孩撒娇:“母亲,您就让我留下来吧。回去了也没人照管我,还不如在这里呢,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乱。”

    陈氏眉头一皱,想起眼下自家的院子里除了丫头婆子,确实是没什么可靠的人坐镇,丈夫在前院,自己要留守在婆婆床边,谢姨娘眼里只有她生的儿子,而女儿又向来跟谢姨娘不合,若是没人管着,万一起了冲突,岂不是更加添乱?便叹了口气,叮嘱女儿:“你要留就留吧,只是万不可淘气,不然我马上就送你回去!”

    明鸾连忙拍胸脯保证,但她耍了个心眼,没有留在西次间,反而是到了东暖阁里寻了张交椅坐下。这里是到卧房的必经之路,有什么消息报进来,就算不方便让病人听见,也会在正屋或这里告知沈氏、陈氏的,正是收集第一手情报的好所在。

    陈氏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女儿在东暖阁里待着,也方便自己照应,便由得她去了。丹凤死死盯了明鸾几眼,扭腰回了东次间。

    东暖阁里有茶水,有点心,椅子上还有软垫,若是累了、困了,还有张罗汉床可以躺躺,哪怕是靠着几个大引枕伸伸腿脚也十分舒服。但明鸾却没什么心情去享受这些,她只是盯紧了门口,一有人进来,便立刻望过去,若来人进了东次间,她也会轻手轻脚地靠过去偷听。幸好大夫交待了南乡侯夫人需要静养,因此没几个人留在东暖阁里听候吩咐,就算有人看到她的行为,也因为她年纪尚小,只以为是小孙女担心祖母的身体,没当一回事。

    不过明鸾并没有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除了章氏族中原本要上门祝寿的族人们纷纷传信来说家里有事不能来了,也就是南乡侯夫人的娘家哥哥派人来劝她安心的——原来他家是姓常。

    不一会儿,章二爷打发小厮回来报信了。他在大理寺遇到了麻烦,没人肯见他,就算是平时还算熟稔的朋友,也都是含糊其辞,除了确认南乡侯没受什么苦楚,只是被关在专为勋贵官员设的牢房中外,就没有了进一步的消息。他打算去找另一个朋友,那朋友从前在大理寺为官,想必能管些用。

    南乡侯夫人常氏听说丈夫没受苦,方才稍稍安心些,但还不能完全放心,连声催陈氏派人去告诉次子:“大理寺有个狱丞叫刘大勇的,他媳妇是我从前的陪嫁丫头,受过我们家不少恩惠。你叫人告诉老二,让老二去找他,他虽是个小人物,总可以照应照应侯爷,别叫侯爷在牢里受苦。”

    陈氏连忙去了,不一会儿回转,正好在门前遇上沈氏,便将最新的消息告诉了对方。

    沈氏早已知道了:“我已听说了,这刘大勇的老婆每年都要上咱们家给母亲请几次安的,我也见过,是个老实可靠的,尽管托了他们家吧。”顿了顿,“二弟妹娘家宫家命人送了个口信来,也不知是真是假,我怕母亲身体不好,不敢让她知道,只命人告诉了三叔。”

    陈氏吃了一惊:“怎么?是坏消息?!”明鸾听见动静,便趁屋里丫头们没注意,跑过来躲在博古罩的帐幔后偷听。

    沈氏叹了口气:“倒不能说是坏消息。听说四叔在宫里……之所以会擅离岗位跑到乾清宫,是因为看到有火光,生怕火势蔓延,危及圣上安危,才会赶过去报信的,不想叫把守乾清宫的冯统领误会了,才会被抓起来。”

    陈氏不由得失声惊叫:“皇宫起火了?!我方才隐约瞧见东北方向有火光,只当是别的人家,万万想不到是皇宫,不知是哪一处宫殿?没有人伤亡吧?”

    沈氏眼圈红了:“是东宫起火了,太子妃……与太孙都没逃出来。”

    陈氏的脸刷的白了,猛地抓住了沈氏的手:“大嫂!那……那咱们家可怎么办?!”

    沈氏含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如今……只能等待圣上裁决了,我是万万不会相信太子有反意的,他向来不是这样的人。他何必要反呢?本来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什么都不必做,就能稳稳当当地……”

    陈氏咬了咬嘴唇:“真真是无妄之灾!前几日只听说皇上病了,命太子代圣架去城西阅兵,怎么才两日功夫,就传出了太子谋反的消息……而且这跟我们家又有什么相干?虽然大嫂你是太子妃的姐姐,但我们家可从来没有涉入皇子之争啊!临国公府还是咱们家的姻亲呢!”

    “可不是么?”沈氏哽咽道,“越王素日看着是个温文尔雅的人,没想到会如此心狠手辣,只要沾上边就不肯放过,这样下去,岂不等于是又一次胡蓝案?!”

    陈氏脸色更加苍白了:“那我们家该如何是好?胡蓝案发时……覆灭的人家可是数不胜数啊!”

    “如今就只盼着圣上能早日醒来,还我们家一个清白了!”沈氏低头抹泪。

    明鸾在旁听得气愤不已,什么清白?就算章家清白,也被你弄得不清白了!

    不过那位四叔倒不是太笨,还能想出这么一个借口,可惜了,如果是皇帝主事,想必很快就能平安无事,但现在主事的却是谋反派啊!就算没罪也要弄出点罪来,更何况他本来就不干净呢?!

    就在明鸾暗暗着急之际,管家又哭着扑进来报信了:“少夫人,三奶奶,不好了!官兵……官兵包围了咱们侯府,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第八章 搜府

    沈氏与陈氏齐齐大惊,对视一眼,前者立即追问管家:“怎么回事?!即便四爷有闯宫的嫌疑,但也是事出有因的,哪里就到围府抄家的地步?我们章家虽算不上开国元勋,却也是为朝廷立过大功的,也称得上是皇亲国戚,是谁这样大胆,居然带兵闯府?!”

    管家哭道:“小的也不知道,那些官兵封锁了大门,把咱们家的下人都赶到屋里,着人看守,不许走脱一个。小的离得远些,没被他们拿住,又怕太太奶奶们不知情,会被人冲撞了,才好不容易逃进来报信的!”

    沈氏怒道:“欺人太甚!咱们家的正堂上,可是挂着先帝亲笔写的牌匾,便是皇子亲临,也不敢无礼,他们居然胆敢冲撞了先帝御笔?!这分明是藐视君威的欺君大罪!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大胆,连先帝都不放在眼里了!”

    陈氏愣了愣,看了沈氏一眼,躲在门后偷听的明鸾却暗暗叫了声好。这大伯娘沈氏虽然爱惹麻烦,但给人安罪名的功力也是杠杠的。先帝啊,那地位又比当今皇上要高一些,那什么越王不是要造反吗?气倒了亲爹还不算,还要踩亲爷爷的脸,就算将来真让他当了皇帝,名声也臭死了!

    不过明鸾转念一想,又沮丧起来。就算名声臭了又怎么样?他能冒险杀死长兄夺取储位,气倒皇帝,自然不是个为了名声就愿意让步的主儿,弑兄谋反都做了,冲撞一下爷爷的书法作品又有什么要紧?这事儿能不能传出去还难说呢。

    管家听了沈氏的话,也愣了愣,但很快就转悲为喜:“少夫人说得对!小的马上就教训他们去!”说罢转身就要走。

    “回来!”屋里传出一个威严的声音,沈氏陈氏连忙回头,明鸾则迅速回转身靠边站好,脸上有些尴尬。

    说话的是南乡侯夫人常氏,她面上犹带几分憔悴之色,身上却穿得整整齐齐,头发也梳好了,只是戴了根简单的玉簪子,没有别的首饰,在丹凤与另一个丫环的搀扶下走了出来,立在正屋当中。

    常氏没有在意明鸾的偷听行为,她知道这个孙女就在东暖阁里待着,管家的叫声大得连她在卧房里都听见了,孙女儿自然也能听见,想看个究竟也是常理。眼下她更关心的是官兵围府这一行为。

    她神色淡淡地对沈氏道:“先别教训来人,叫他们的头儿来。若我章家果真有大罪,那是我们的命,但若没有,他今日闯府……我倒要问问是什么意思了!”

    沈氏连忙应了,便吩咐管家依令行事,然后又进屋搀扶常氏走到正位右边坐下,小声将自己在婆婆病倒后的处置措施都一一报告清楚了,也提到二奶奶派人回娘家托人,以及四奶奶受到刺激晕倒被送回房的事。常氏感叹道:“做得很好,我素知你是媳妇中第一稳妥的人,果然没看错你。”沈氏含泪道:“婆婆谬赞了,家里忽然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身为长媳,理应为公婆分忧的。”

    陈氏送了茶水上来,低声问婆母:“您觉得如何?大夫说了您当静养的,这会子……”

    常氏摆摆手:“若是官兵不来围府,我安静养着也没什么,横竖有你大嫂子呢,可如今人家都闯到咱们家里来了,哪里是该静养的时候?”

    陈氏不敢再劝了,只能命丫头去催小厨房,看药熬好了没有。

    明鸾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这一场景,瞟了沈氏一眼,撇了撇嘴。

    门外传来了重重的脚步声,随即是丫环们的尖叫,常氏眉头一皱,沈氏连忙走出门坎一看,郑重地回身报说:“母亲,是羽林左卫的小冯将军。”又转回头去喝斥:“都给我安静些!我们南乡侯府是什么人家?家里人怎可这般没规矩?!各自都回屋里去,有吩咐自然会叫你们!”

    丫头婆子们这才止住了慌乱,纷纷就近躲进了厢房里,不一会儿,整个院子就变得冷冷清清。那位小冯将军却仿佛没看见这一幕似的,平静地站在台阶下,扬声道:“羽林左卫冯兆南拜见南乡侯夫人。”

    常氏面沉如水:“请进吧。”

    冯兆南大踏步走了进来,沈氏随后快走几步,立在常氏身边,但陈氏却因为顾虑到男女有别,已经拉着明鸾避入了东暖阁。明鸾原想留下来听的,但还是无奈地跟着她去了,心中暗叹:“便宜老妈啊,你不是很有心计吗?现在是什么时候?讲究什么内外有别啊?坏人打上门来了,婆婆跟坏人对峙的时候,站到她身边就算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事也不做,也是一种表态啊!瞧沈氏多精明?所以人家才这么受宠,你居然放弃大好机会避开了,也不怕老人家心里有想法!如果这一关章家过不去就算了,如果平安渡过,你更要靠边站了!”

    老老实实待在婆婆病床前侍候,还不如人家卖几句乖有用,陈氏怎么就不在这方面长点心眼呢?

    当然,就算进了东暖阁,也不是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陈氏借助帐幔的遮挡藏住身形,明鸾就直接站到博古罩后面往外看了。

    那冯兆南倒还算礼数周全,正正经经地向常氏行了个军礼,便笑道:“小章将军的事,夫人不必担心,兆南已经听兄长提过了,原是一场误会。虽说有闯宫的嫌疑,却算不上什么大罪,只要大理寺问清楚了,自然就会放回来了。”

    明鸾立刻听到身边的陈氏松了口气。常氏却不为所动,只是直直盯着冯兆南:“既然小儿并未犯下滔天大罪,冯将军为何要带人包围侯府?”

    冯兆南笑道:“夫人千万别误会,实因东宫起火,京城军民人心动荡,为防有宵小之辈为非作歹,几位相爷已下令禁军在城中戒严,又听说府上侯爷不在家,小章将军又出了点岔子,怕有不长眼的冲撞了夫人,便特地命末将带兵前来,护卫府上安全。只要京城安定下来,末将的人马上就走,夫人不必担心。”

    常氏冷冷一笑:“若只是这样,又为何命兵士闯进府门?!我们家正堂上挂的是先帝御笔,如受冲撞,等同欺君,冯将军不会不知道吧?”

    “误会,误会。”冯兆南笑得十分亲切,“下面的士兵都是粗人,能知道什么规矩?我听说后已经教训过了,决不会有人胆敢再犯,还请夫人原谅则个。”

    常氏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沈氏迅速低头对她耳语两句,她便开口对冯兆南道:“既如此,还请将军多多约束手下士兵,我们侯府女眷众多,孩子也多,若有个闪失,怕是皇上那里也不好交待。”

    “这是自然。”冯兆南言笑晏晏地大打包票,眼看着气氛渐渐缓和下来,他便开始陪着常氏聊了几句家常。

    听了他们的话,明鸾才知道,原来这冯家是越王妃的娘家人,跟章家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冯家的长女就是临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而冯家四少爷更是娶了章二奶奶宫氏的娘家妹子小宫氏为妻。怪不得陈氏会说,章家从来没有参与过皇子之争,敢情跟两边都有姻亲关系呀?可惜了,如果没有沈氏跟章四爷密救太孙的事,章家或许还能逃过这一劫,现在?明鸾只能向天祈求越王一伙人千万别发现沈氏和章四爷做的勾当。

    正屋里的场面还算融洽,经过冯兆南的说笑安抚,常氏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她试着探问丈夫几时能回来,毕竟与小儿子不同,南乡侯压根儿就没犯什么错。冯兆南非常爽快地回答说,只要大理寺查明真相,马上就会放人。

    这跟没回答有什么区别呢?明鸾在心中腹诽,谁都知道大理寺查明真相就会放人,问题是他们几时才会查明真相?又会查出什么真相?万一查出的“真相”是章家有罪,那怎么办?!

    这个冯兆南该不会是想暗示、威胁些什么吧?

    “母亲!母亲!不得了了!”远处传来女子哭喊声,听着象是二奶奶宫氏的声音。常氏与沈氏、陈氏都听得脸色一变,沈氏飞快地迎了出去,只见宫氏头发散乱,哭着喊着跑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同样狼狈的玉翟、青雀姐妹俩。

    沈氏忙问:“二弟妹,你这是怎么了?”

    宫氏扑过来哭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官兵,忽然就闯进了内院,到处搜寻,把东西丢得乱七八糟不说,还把骥哥儿押走了。大嫂子,这究竟是怎么了?!就算老四真的犯了大罪,也不能把我们家的孩子给捉走啊!他们怎么不去搜四弟妹的院子?!”

    “二弟妹!”沈氏连忙喝住宫氏,愤怒地进屋质问冯兆南:“冯将军这是什么意思?!你只说要派兵护卫我们侯府,怎么还派人擅闯内院抓人?!我侄儿不过是个孩子,又犯了什么罪,要被你们锁拿?!”

    冯兆南仍旧是满面堆笑:“世子夫人别误会,一定是底下人弄错了,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便起身走了。沈氏忙扶了宫氏进屋,后者一见常氏坐在上头,又哭诉上了。

    常氏脸色苍白,虚弱地看向沈氏:“他方才……是故意说那些话,想稳住我们吗?他要带走骥哥儿做什么?!”马上又想起另一件事,“快……快叫人去外院看看老三有没有事!还有龙哥儿他们,叫人把孩子们都带过来,别叫他们受了惊吓!”

    沈氏同样脸色苍白地去了,常氏看了看随宫氏前来的两个孙女,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个孙子:“虎哥儿呢?你怎么没把他带过来?”

    宫氏哭声一窒,又接着哭道:“他被他姨娘抱回屋去了,方才兵荒马乱的,媳妇儿好不容易才把两个女孩儿带出来了,一时间没顾得上他们……”

    “糊涂!”常氏黑了脸,“他虽不是你生的,也是老二的骨肉,官兵入府,他一个小娃娃不知会怕成什么样呢!赶紧叫人把他抱过来,顺便把他姨娘叫上。那些士兵都是粗人,若有个好歹,老二脸上也无光!”

    宫氏抽泣着,讪讪地去了,不一会儿家里的孩子都被带了过来,连同丫头奶娘们一道被安置在东暖阁里,接着章四奶奶也到了。明鸾草草扫了一眼,发现只有文龙元凤兄妹不在,知道他们还未回来。

    这边众人慌乱,还未安置妥当,冯兆南又进来了,这回他脸上的笑容减了两分,身后带跟着两个士兵,押着文骥。宫氏一见儿子便哭着要扑上去,两个士兵倒是没怎么为难,马上就把人放了。

    冯兆南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盯着常氏问:“方才听底下人回报,说府上少了一位少爷,一位小姐,不知是去了哪里?”

    常氏愕然,沈氏连忙道:“是小儿和小女,因他们姑爷爷临国公受了脚伤,我便让他们带着礼物去探望了,他们才走了不久,想必过一会儿才能回来。”

    冯兆南挑挑眉:“是么?末将倒是不曾听说临国公受了伤,不知少爷与小姐是走哪条路去的?坐的是车是轿?又有几个人跟着?都是什么人?”

    沈氏看着他淡淡地道:“临国公府离此不过里许,自然是走的大道。他们是坐车去的,小孩子家,在这时节出门万一被冲撞了可不好。跟车的都是家里的老人,一个是我的奶娘,另外还有两个婆子和一个车夫。冯将军若是不信,尽可到门外问人,或是到临国公府去打听。”

    冯兆南又笑了:“问是自然要问的,那我就不打搅了,告辞。”向常氏行了个礼,便迅速带人离开。

    他们一走,宫氏方敢问儿子:“他们对你做什么了?没有伤着吧?”文骥摇摇头:“他们只是将我押到前院去,叫了个小太监来看,就把我放了。只是我那几个使唤小厮通通都被他们叫了去,查了又查,有两个还被带走了。母亲,我听他们的口风,似乎是想找什么人,还是个男孩子,年岁跟我差不多大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这话一出,别人尤可,沈氏的脸色就变了,明鸾在暖阁里也是大惊失色。

    常氏不知内情,只是问沈氏:“你怎么叫文龙和元凤到石家去了?”

    沈氏定了定神:“媳妇儿只是想着,若父亲与四叔真的……请姑老爷帮着疏通,或许还有些用。家里乱糟糟的,二叔要在外头操持,三叔要坐镇家中,也没别人能用了,文龙年纪不小,正好让他去。姑老爷素来疼两个孩子,或许会心软。”

    常氏叹了口气:“你想得周到,只是……冯家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干什么?自然是要找人啊!明鸾在角落里欲哭无泪,心想太孙假死的事实多半是被敌人知道了。

    冯兆南离开了,但他带来的兵却紧紧把守住了侯府各处出入口,没多久,章二爷也在几个官兵的监视下回到了家,一问起家里的情形,除了长房的一对儿女,所有人通通都被困在府中。

    而长房的文龙与元凤,则直至天黑也没回来,甚至,到了第二天早上还没回来。

第九章 无计

    文龙与元凤的迟迟未归导致了形势的急转直下。冯兆南下令官兵进驻南乡侯府,所有章家家眷都被软禁在正院正房内,家下人等另行关押,禁止任何闲杂人等进出侯府。

    第二天,他又派了个小兵给常氏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经过连夜审讯后,大理寺用了刑,终于拿到了章家四爷章启的最新供状,指他之所以会闯入乾清宫,并不是为了救驾,而是因为早就得到了太子起兵谋反事败的消息,见东宫起火,便赶到乾清宫意图救出在御前侍疾的吴王。

    吴王本人已经因为畏罪而在宫中服毒自尽了,这桩案子的内情还未能确认下来。由于章启当日确实是轮值的宫门守将,事情发生的时间正在他轮值期内,乾清宫也离他负责的宫门不远,他救吴王究竟只是单纯地想将表弟带离火场,还是打算偷渡吴王出宫以图谋反,那就看大理寺的人查得如何了。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常氏端坐在正位上,手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沉声问那小兵:“冯将军连日在我南乡侯府中搜查,不知是要找些什么东西?”

    那小兵却道:“将军说,夫人想必心里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说罢也不多言,转身就走。

    常氏眼前一黑,几乎要晕倒过去,沈氏、陈氏慌忙上前看视,前者还连声叫唤丫头把药拿来。常氏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便痛哭出声:“太子与吴王都没了……这是作了什么孽啊!”

    沈氏与陈氏都忍不住掉了眼泪,纷纷安慰婆母,宫氏却害怕地说:“母亲,如今太子和吴王都薨了,皇上又病重,侯爷还在牢里,四叔又犯了这样的大罪,我们家该如何是好?他们究竟是在找什么人?若是母亲知道,就告诉他们吧,保住全家性命要紧!”

    常氏哽咽道:“我哪里知道他们要找的是谁?我连启儿为什么会被卷进这种事都不知道!他虽跟吴王亲近些,平日却从来不管朝廷上的事,只是老老实实当差罢了,如何能在牢里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氏却是心中有数的,虽然章启并未暴露太孙未死的事实,但若越王一派的人继续用刑,难保他不会屈服。而且,就因为章启说出了吴王的事,以至于吴王被逼自尽,使得太子一派少了一个助力,她心中对小叔又添了几分怨言。想了想,她谨慎地开口:“四叔会不会是受不住刑,才会顺着他们的话胡乱招供了?他在家中一向受宠,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

    常氏摇摇头:“不会的,我生的孩子我心里清楚,他性子倔强,认死理,只要拿定了主意,便是在皇上面前也不会让步,又怎会由得他人摆布?我就怕……怕他死不肯招认,那些人便胡乱编出一份供状来交差,那他一定是吃了大苦头了!”说罢又哭了。

    沈氏心中存疑,但也承认有这个可能性,不管事情真相如何,有了这份供状,章启已经没法救了,眼下只能先保住其他人。

    她试图从把守正院的兵丁那里打听外头的消息,或是请他们帮忙传信,无奈这些兵丁都是接受过严令的,没人敢搭理她。她狠了狠心,便派出身边一个相貌美丽出众的亲信丫环,向把守后屋的一名士兵使了美人计,磨缠了两日,方才拿到一个重要的情报。

    冯兆南带人来围困南乡侯府,并且搜寻府内人等,是为了寻找一个或两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是宫里逃出来的,但不是太监,极有可能是在常氏夫人生辰当天进府,也有可能已经跟着章文龙、章元凤离开了。经过他们的调查,章家兄妹出府时确实只坐了一辆马车,跟车的也只有一个车夫、一个体面的婆子,还有两个跟后押车的婆子。但由于他们一行出府时车帘蒙得十分严实,没人知道车厢里除了章家兄妹与那体面婆子外是不是还有别人在。而章家兄妹去了临国公府石家后,并未面见临国公与夫人,只是跟世子夫人说了几句话,送了礼物,就离开了,马车出门后并未沿大道转回南乡侯府,反而是拐进了大街小巷,无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章家兄妹进了临国公府大门后,马车就停在外院,车夫和婆子都留在车旁看守,而章家兄妹上车下车时,那个体面的婆子都特地将车帘遮得严严实实的,不让路过的人看见车里的情形,这点有临国公府的下人议论过。

    冯兆南的人怀疑他们要找的少年就在这辆车上,而章家兄妹随后失踪的事实更是证明了他们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这两天内,他们已经派人前往章家名下所有的房产、店铺、田庄搜查,没有搜到要找的人,眼下正在调查章家是否有隐匿起来的产业,连章家过去放出去的旧仆都没放过。

    沈氏心焦如焚,但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将打听来的情报简明扼要地报告了婆婆。常氏面露疑惑,看向长媳:“他们要找的会是谁?宫里出来的少年,又不是太监……”她忽地全身一震,盯了沈氏一眼:“外头都在传说太子妃带着太孙**了,连广安王都烧成了炭,会不会……”

    沈氏低头道:“若真是如此,倒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可是……若太孙与广安王真能逃出生天,又怎会到咱们家来?”

    常氏神色淡淡地:“这也难说,你们姐妹三人素来亲厚,太孙昔日也十分敬重你,他们兄弟若真能逃出来,会来投奔你也是人之常情。”

    沈氏眼圈一红,跪倒在常氏面前:“媳妇冤枉!媳妇虽愚钝,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又怎会不知道事情轻重?况且事发当天是母亲寿辰,媳妇一直在前头操持筵席,不曾离开片刻,若太孙果真来投,媳妇早就惊惶失措了。母亲明鉴,自古女子出嫁,便是夫家的人了,便是与娘家外戚再亲厚,也不敢弃夫家于不顾啊!”

    常氏想想实情确实如此,如果沈氏早知道亲姐姐与亲外甥出了事,又怎能如此镇定地操办婆婆的寿宴?便觉得自己多心了,不由得愧道:“是我误会了你,好孩子,别委屈,我给你赔不是了。”

    沈氏忙道:“媳妇怎敢?只要母亲不误会媳妇,就是媳妇天大的福气了,赔罪之说母亲万不可提起。”

    常氏慈爱地扶她起来,婆媳俩一片融洽好不感人,明鸾却在旁看得要吐血,心想这位大伯娘真是个演技派,红果果的睁眼说瞎话啊!

    她很想揭穿沈氏的真面目,但屋外把守的士兵却让她不敢造次。太孙被救的真相目前还是个谜,如果她说出来了,叫外面的人听见了报上去,章家的罪名就有了明证,投鼠忌器,她只好装哑巴。

    但明鸾不敢,不代表没有别人敢如此刹风景。宫氏又插嘴了:“母亲别放心得太快了,虽然大嫂子说她不知道太孙与广安王的事,但冯兆南会困住我们全家,都是因为文龙和元凤出门后迟迟未回之故。这事儿大嫂总不会不知情了吧?若不是他们兄妹一直没回来,叫人疑心,冯兆南也就是搜搜府,围上一两日,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的,也就没事了,会有今天的结果,都是大嫂招惹的啊!”

    常氏闻言有些不悦,瞥了宫氏一眼,但犹豫片刻,还是看向沈氏:“老大媳妇,龙哥儿和元凤究竟是……”

    沈氏咬咬唇,红着眼圈再次跪下,轻声对常氏道:“这事儿是媳妇造次了。媳妇听说东宫失火,太子已死,便知道事情麻烦了,侯爷与四叔又被大理寺关了起来,还不知道家里会是个什么结果呢。媳妇想着,既然越王有心图谋大位,必然不会放过太子一系,而母亲又是太子亲姨母……若太子注定要顶着污名而死,孝康皇后必然会受连累,常家与咱们章家都会受到牵连的。只看越王手段,便知道他绝非仁慈之辈,就怕最后咱们章家逃不过去……”

    常氏脸色苍白,叹了口气:“你是想……为咱们家留下一条血脉?那又为何不把骥哥儿也带上呢?也好叫他们兄弟彼此有个照应。元凤是女孩儿,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头?倒不如留在家里。”

    沈氏哭道:“媳妇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只是觉得,既然要去见姑太太,有元凤在总要方便些。毕竟文龙年纪大了,万一石家表嫂提出内外有别,不让文龙进内宅见姑太太,元凤在场就堵住了她的嘴。媳妇没想到石家表嫂这样绝情,更没想到官兵会来得这样快,必然是刘嬷嬷见情势不好,便带着孩子们躲起来了。他们在外头,一来可以保住章家血脉,二来,也是为了给家里添一份助力。如今我们全家被困府中,无人能进来,也无法传信出去,便是想向别家求助,也无能为力。文龙已经大了,该懂事了,若他能联系上一两家人为我们说话,章家或许还有救!”

    常氏默默流泪,算是默许了她的行为。宫氏见状就急了:“母亲!”常氏扫了一眼过去,神色凌厉:“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你那点小心思!就算长房与四房获罪,你当自己就能逃过去?!”

    宫氏哑然,满腹委屈地瞪了沈氏一眼,扭头跑开哭去了。

    明鸾再也看不下去,悄悄扯了陈氏一把,拉着她来到西尽间里,四处看看,确认没人在近前,便示意陈氏低头听自己说话。

    陈氏不解:“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就说吧,这会子家里乱成一团的,可别淘气。”

    明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住性子道:“我不会淘气的,我是想问,咱们家是不是有很多亲戚是做官或是有爵位的?有没有办法能让他们帮咱们家说说情?爵位什么的就算了,出了这么大的事,能保住性命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我们又没有参与造反,哪怕是只能保住女人孩子呢,总比全家死清光强吧?”

    陈氏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又转头看有没有被人听见,方才回身数落女儿:“这些混账话你是哪里听来的?怎么就敢胡说?侯爷是你亲祖父,他和你四叔都还在牢里呢!叫你祖母听见了,看不揭了你的皮?!”

    明鸾抿抿嘴,她知道自己的话是凉薄了些,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刚穿过来不过十来天,连家人都只是勉强认全,叫她甘心为了别人送命,那是休想!

    不过考虑到便宜母亲的心情,她还是低声下气地认了错,又再劝对方:“我这个主意也不算坏,如果真有能依靠的亲戚,赶紧求助去呀!”顿了顿,“祖母这几天晕倒好几回了,祖父又一直在牢里,他们年纪大了,能坚持多久?早一日脱险,老人家们也能早一日安心不是?”

    陈氏这回总算听进去了,但她只是叹气:“你当大人们没想到么?事情哪有这么容易?我们全家被困在这里,别说出门了,就是传个信都不能,要如何联系亲戚家?况且……”她想起临国公府的态度,又叹了口气,却不愿多说:“罢了,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大人知道该怎么办的。”

    明鸾急了:“你们要是知道该怎么办,又怎会到现在还想不出来?我不是叫你们悄悄传信出去,光明正大也行啊。我们家不是跟太子与越王两边的人都有联姻吗?那些追随越王的人里头,如果有我们家的姻亲,他们总不能丢下自家亲骨肉不管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就让伯娘婶娘们去联系他们的娘家人啊!还有临国公府,那个世子夫人不肯帮忙,那姑太太呢?祖父可是她亲哥哥,娘家出了事,她在婆家也不能好过吧?”

    陈氏喝斥:“住口!长辈们的事,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能胡乱编排的?先前我是怎么教你的来着?女孩儿家要守女孩儿家的规矩,言行都要谨慎!”

    明鸾急得跺脚:“都什么时候了,祸到临头,还管这些干什么?等咱们家平安过了关,你再教我规矩也不迟!”

    陈氏瞪了女儿一眼,细细一想,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便说:“我去跟你大伯娘商量商量。”

    明鸾几乎要晕倒了:“你去找祖母说啊!找大伯娘商量什么?”到时候又成了沈氏的功劳!而且,也不知道沈氏会不会在执行过程中夹带私货呢!

    陈氏却不肯听,转身就去找沈氏,明鸾气得牙痒痒,也不理她了,扭头就走,却看见四婶林氏站在不远处发呆。明鸾担心后者听到了什么,便小心赔着笑脸:“四婶,您怎么在这里?”

    林氏笑了笑,转身走了。

    陈氏与沈氏不知商量出了什么结果,但林氏却在傍晚时向婆婆请示,愿意让门外的士兵帮忙送信回娘家,请父母派人来接自己。她说:“媳妇儿娘家跟皇后娘娘的娘家乃是姻亲,想必冯家还能给些面子,若是能说动皇后娘娘,兴许能让大理寺先将父亲放出来。”

第十章 传信

    常氏闻言愣住了:“这……能管用么?吕家如今几乎没了人,只剩下一位老夫人而已,听说这几年一直卧病在床,你父母虽是老夫人娘家人,但也比不得亲骨肉啊!”

    林氏道:“吕家虽然绝了嗣,但媳妇儿的父母一直对老夫人照顾周到,时常前去探望,老夫人卧病,媳妇儿的母亲请医送药,也从不敢懈怠。这一点皇后娘娘是知道的,昔年还曾经数次召媳妇儿的母亲进宫,赏赐颇丰。媳妇儿还在家里的时候,便曾经随母进过一次宫,拜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和颜悦色,对娘家亲眷厚待有加。若是苦求皇后娘娘,娘娘未必不肯开恩。”顿了顿,她红着眼圈道:“好歹……把父亲先开脱出来,或是争取见相公一面,若是能求得皇后娘娘饶相公一命,便是天大的造化了……”

    她低声哭泣着,常氏也不由得哽咽起来:“好孩子,你这主意虽好,就怕不管用。你瞧瞧外头那些人……他们若是在乎你家跟吕家的亲缘,也就不会对启儿如此严刑逼供了。”

    林氏深吸一口气,含泪道:“母亲,媳妇儿何尝不明白这一点?但外头主事的是冯家,他们是越王妃的娘家人,家大业大,未必会将吕家的亲戚放在眼里。媳妇儿大胆说句犯忌的话,吕家几乎没人了,也不是什么名门大户,皇后娘娘身为婆婆,论权势恐怕还要逊儿媳妇一筹呢!因此冯家人行事才会如此肆无忌惮。只是,皇后娘娘到底是婆婆,宫里还要靠她主持大局呢,越王又是亲骨肉,若她发了话,越王妃难道还敢违逆不成?这可以说是眼下相公唯一的活路!媳妇儿在家时,最受父母宠爱,两位老人断不会眼睁睁看着爱女终生尽毁的。母亲,您就依了我吧!”

    常氏心中犹豫,她总觉得小儿媳妇的法子不大可能成功:“若是冯家执意不肯放人,越王又心怀疑虑……那该如何是好?”

    “总要试一试才知道结果。”林氏苦笑,“实话说吧,母亲,咱们章家虽也是勋贵人家,但在京城里实在算不上一等一的名门。父亲虽有侯爵在身,却无实权,也就是大朝会时才上上朝;大伯领兵驻守辽东都司,虽有军职,却不是独当一面的大将;二伯、三伯俱是闲赋在家,只有相公还领着个禁卫小统领的职差。以咱们家的能耐,越王又怎会放在眼里?此前苦苦相逼,只怕是意在吴王与太孙吧?如今吴王已死,太孙又不曾来过,咱们章家对越王与冯家已经没有用处了!若是皇后娘娘真的愿意开恩,他们又为何不愿答应呢?”

    这话虽刺耳,但常氏却明白其中的道理,终于点头让林氏去办了。林氏当即便取了笔墨修书一封,然后命婆子递给门外的士兵,抬出当今皇后娘家亲眷的招牌,终于成功将信送了出去。不到一个时辰,林家便派了轿子来,把女儿接了回去。

    林氏走时只带了一个丫头,是章家的家生子,而非陪嫁侍女,另外还带了常氏珍藏多年的几样贵重药材,都是滋补延寿之物,预备着送给吕家老夫人的。送走了小儿媳妇,常氏便寝食难安,既希望林氏能成功求得皇后开恩,又担心林家会象石家一样,对章家的困局袖手旁观,届时章家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章家其他人对林氏的办法也不看好,沈氏一直沉默,宫氏则干脆在私下冷嘲热讽:“老四家的说了一堆漂亮话,其实就是想走人罢了,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回来?她才嫁过来两年,又没生养,便是守了寡,过两年再嫁到外地去,一样能过日子,林家肯放女儿回来继续受苦吗?”

    宫氏的闲话没多久就在家人当中流传开来。现在章家几乎所有主人都被困在正屋里,大人孩子多,房间少,侍候的人手也少,又不能出门透气,大多数人都憋着一肚子怒气,正没处撒,眼见着林氏一去不回,闲言碎语便越来越多了。常氏也听到了一些,生气之余,却也生出几分担心,万一林氏真如宫氏所言那样一去不回,又该如何是好?

    终于,到了第二天晌午过后,跟林氏走的那名丫头带着几个林家仆人回来了,还带来了一封章启亲笔所写的休书。原来林氏不但见到了章启,还从他手里得到了这封休书,从此林氏就不再是章家的媳妇了,林家人是来带走她陪嫁财物的。

    常氏几乎没晕死过去,好不容易醒过来,便恨恨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丫环:“你是个死人呀?四奶奶做出这等事,你居然没在旁阻止?!”

    那丫环也是满面焦急,跪行上前要解释些什么,却被宫氏一个耳光打翻在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叫你跟四奶奶去是要干什么的?你居然还有脸带人回来运嫁妆?!”

    那丫环哭得满面通红,连声说着:“不是的,二奶奶,您听我说,四奶奶不是……”

    “还有什么好说的?”宫氏冷笑,“那休书就是明摆着的证据!夫婿有难,她不想着救人就算了,居然还落井下石?林家真是好家教!”

    林家的婆子就站在边上呢,闻言便不乐意了:“章二奶奶说话仔细些,我们林家从来都是治家严谨的,家无再嫁之女,世无犯法之男。如今府上的四爷犯了滔天大罪,难道还要连累了我们林家的清名不成?”

    常氏醒转过来,听到这句话,冷笑不已:“好,好,林家这般门第,这般清名,我们章家也是不敢高攀的。既然我儿子已经写了休书,那林家的小姐就再也不是我们章家的媳妇了!嫁妆在她从前的院子里,你尽管带了人去拿,可别漏了什么,到头来还要怪我们克扣!”

    沈氏见她面色不好,连忙命人去拿药,又数落那婆子:“便是你们老爷夫人亲至,也不敢在我们夫人面前如此无礼,你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敢在此放肆?!”

    陈氏亲自去捧了药来,劝常氏进些,连声劝慰:“母亲息怒,身子要紧。”

    一堆人都围着常氏转,林家的婆子见状怪没意思地,便只是袖手站在一旁,又数落那丫头:“走吧,姑奶奶开恩,许你继续留在她身边侍候,你还有什么不知足?难不成还真想留在这里等死么?!”

    那丫头哭个不停,双眼露出焦急之色,时不时往常氏沈氏那边看,哪里有人理会她?听那婆子的话,大家都知道她是要随林氏离开了,身为章家的家生子,这已经可以算是背主了,谁会给她好脸色瞧?连看她一眼都不肯。

    然而明鸾在旁冷眼看着,却觉得这丫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对那林家的婆子有些顾忌,不敢明言。她右手时不时捏着左边的袖口,又总是盯着沈氏看,林家的婆子要扯着她离开,她便哭哭啼啼不肯起身。明鸾心中起疑,眼珠子一转,跑过去拉住那丫头,故作天真地问:“四婶不回来了么?她明明说好了要回来的,为什么不回来了呢?”

    丫头愣了愣,眼中迸发出惊喜之色:“三姑娘,奶奶她……她是有苦衷的。”右手却伸进了左边的袖口。

    林家的婆子要上前拉人,明鸾已经看见了丫头的动作,又怎会让她得手?便转了个身,正好挡在婆子面前,侧头继续问那丫头:“是什么苦衷?”手飞快地伸到对方手边,接过了一个厚厚的信封,迅速卷好塞进了自己的袖子。那丫头眼中含泪,满面感激地叫了声:“三姑娘!”伏身磕了个头。

    林家的婆子完全没看见她们做了什么事,绕开明鸾转到另一侧拉人:“你这死丫头,还哭什么?赶紧走吧!再不走,你就留下来得了!”这一回,那丫头很顺从地跟着她离开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明鸾,眼中满是希冀之色。

    明鸾目送她远去,捏了捏袖子里的信,心跳得越来越快。

    信里会写些什么东西?

    常氏受了气,身体又不好了,沈氏、宫氏与陈氏连忙扶她回卧房休息,章二爷与章三爷气愤地去了西次间骂弟弟糊涂,弟媳无耻,顺便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不一会儿,宫氏便因为说话不中听被婆婆厉声赶出来了,她满腹委屈地去找丈夫,又抱怨了婆婆几句。若不是常氏容许林氏离开,也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章二爷听得刺耳,狠狠地骂了妻子一顿。

    西次间热闹得不行,骂人的,吵架的,劝架的,声音都传到东次间去了。常氏听着家人们的争吵,只觉得心神俱疲。

    沈氏服侍她用了药,便悄悄退出来对陈氏说:“出了四弟妹这桩事,你先前那主意万万不可再提起了。不然母亲怪罪下来,就连我也挡不住呢!”

    陈氏面有愧色:“都是我不好。先前我跟鸾丫头说这件事的时候,仿佛看见四弟妹就在附近,想必她听了去,才会想到用这法子离开的。若是母亲怪罪下来,大嫂尽管实话实说,我绝不能叫大嫂替我受过。”

    沈氏握住她的手:“我的好弟妹,自家人分什么你我?况且事情都这样了,就此打住吧,别再追究了,省得母亲心烦。”

    陈氏感激不已,再三谢过沈氏,错眼看见明鸾溜进了卧室,连忙追上去拉住:“你要去哪里?夫人正休息呢,别淘气!”

    明鸾用力挣开她的手:“我有正事跟祖母说,没有淘气!”见陈氏还要再骂,连忙掏出那封信:“这是刚才那丫头偷偷塞给我的,我看她好象很忌惮被林家的婆子看见,想必是四婶瞒着人叫她送回来的密信。”

    沈氏与陈氏都是一愣,后者忙接过信:“怎么不早说?”转身就递给沈氏:“大嫂快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明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夺过信,冲到常氏床前:“祖母,您瞧,这是四婶悄悄叫丫头送回来的信,您先别骂她,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再说。”

    常氏颤着手接过了信,盯紧了明鸾问:“这确实是青柳交给你的?”

    青柳?是那个丫头吗?明鸾连忙点头:“我看见她一直给大伯娘使眼色,可是大伯娘没看见,她又给别人使眼色,却没人搭理她,我就故意上前问话,替她挡住了那个林家的婆子,她就马上将这东西交给我了。”

    沈氏脚下顿了顿,又满面惊喜地走过来道:“母亲,我来读给您听,兴许有要紧的消息!”陈氏戳了女儿脑门一记,上前扶起常氏。

    林氏的信写得极长。她回家后,起初是向父母求情的,但林家二老却知道事情轻重,不肯答应,反而还劝女儿放弃婆家,只要她愿意,将来他们一定会给她寻个不输章启的好夫婿。林氏见父母不肯帮忙,失望之余,便开始探听宫中的情形,想知道丈夫是否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一探听,还真叫她打听到几样重要的消息。

    原来当日东宫大火,虽有人看见太子妃与太孙、广安王都投身火场,但事后验尸官却发现两位小皇孙的遗体太过瘦小了些,与生前的身形有些距离,当时只以为是火势过大导致的,然而在查问东宫幸存宫人时却听到了曾有数名禁卫士兵在火起前进出东宫的说法,其中一人就是章启。

    如果章启在火起前去过东宫,又怎会不救走太子的家眷?他与太子是亲表兄弟,自幼感情深厚,断不会见死不救的。皇后与越王一伙的人就怀疑,东宫两位皇孙的尸体是假的,乃是替身,真正的太孙与广安王已经逃走了。清点东宫侍从名单时,他们又发现太子的亲信内侍胡四海失踪了,更是肯定了这个想法。

    冯家连夜审问章启,始终得不到有用的消息,只得再三搜索章家、沈家,以及支持太子的数十名勋贵官员的宅第,连他们的房产、店铺与田庄都不放过,可惜迟迟未能找到太孙与广安王的下落。他们担心斩草不除根,等皇帝清醒过来后,便会酿成大祸,只能继续逼问章启。

    在这种情况下,章启根本不可能获释。林氏得知后痛定思痛,便假说要向章启索要休书,并且劝说他招供,说服父母进宫向皇后恳求,得到了与章启单独见面的许可。在那短暂的见面中,她成功地说服了章启,后者不但写下了休书,还终于承认自己确实在起火之前进过东宫。但他没有带走太孙,因为太子妃要求他杀死广安王,充作太孙替身,也不愿意冒险救走吴王,担心带的人太多会威胁到亲生骨肉的安全,还发话说如果他不答应,就不让他带走太孙,反正她还有别的帮手。章启气愤于太子妃的狠绝,知道她还有后手,便离开去救吴王了。至于大火里死的两名“皇孙”是真是假,若是假的,真的又去了哪里,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他提供了一个线索,那就是他在受召进宫时,曾听引路的东宫宫人提过,沈、章、李三家都秘密派了人进宫。

    念到这里,沈氏双手一颤,几乎拿不住信纸,脸色再次苍白得象纸一样,浑身都发起抖来。

第十一章 脱罪

    沈氏的骤然停顿引起了常氏与陈氏的注意。常氏正着急想知道儿子的案情究竟如何了,见沈氏不再往下读,才忽然想起章启的供词等于是将沈氏娘家与其妹的婆家拉下了水,不由得有些尴尬,但她确信儿子会这么说是有理由的,便轻咳一声,道:“老大媳妇,你也别着急,咱们家几乎被逼到绝路上了,如今不也有了转机么?只要亲家与李家都是清白无辜的,必定能平安度过此劫,你就放心吧!”

    沈氏咬着牙,眼泪直往下掉:“母亲……四叔怎么能这样说呢?他这是……这是要将沈家和李家逼上绝路啊!我一向待他不薄……”

    她话未说完,常氏便不乐意了:“老大媳妇,照你这么说,难道启儿是有心陷害沈李两家的不成?太子妃在宫中还能向谁家求援?不就是你们几个娘家人么?李家与沈家会参与其中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心里还隐隐生出几分疑心:大媳妇会不会早就知道了?太子妃若能向娘家沈家与姻亲李家求援,自然也会向章家求援,可自己身为章家主母,对此完全一无所知,小儿子又怎会应召进宫去?必然是有人叫他去的!

    常氏还在疑虑,沈氏已经醒过神来,知道婆婆怀疑自己了,忙道:“母亲,不是媳妇埋怨,媳妇实在是冤枉!太子妃那日确实曾派人来找媳妇,却没说是为了什么事,只叫媳妇跟四叔说,让他进宫后去东宫一趟。那日正好是母亲寿辰,按例宫里是有赏赐的,媳妇只当东宫是想另外备一份贺礼,正好四叔那天要在宫里轮值,顺便捎上倒也方便,便没多想,哪成想会是这样的祸事?!”

    常氏听了,略减去几分疑虑,但还是有些不满:“既如此,你怎么不早说?!”

    沈氏倚在床边痛哭:“媳妇儿哪里经历过这种事?消息传来时,都慌成一团了,又是伤心太子妃与太孙,又要担心父亲与四叔的安危……”

    常氏叹了口气:“这也难怪,你到底年轻,平日再能干,又哪里经得住这些?罢了,以后切记不可再大意。”沈氏哭着连声保证。

    明鸾看得目瞪口呆。她还以为这回沈氏的真面目一定会被揭穿的,没想到便宜祖母跟便宜老妈一样,都对这女人盲目信任。她咬了咬牙,转头看看门外、窗外,猜想外面把守的士兵应该离得挺远的,考虑是不是把自己偷听到的话说出来。

    她还在考虑呢,陈氏安慰了沈氏几句,又扶着她在床边坐下,便回过头来推了女儿一把:“鸾丫头,你先出去吧。”

    明鸾一愣,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却只是小心地打量着常氏与沈氏的神态,又回过头来催:“快呀,你又听不懂,留下来做什么?快出去!”

    她这是在小辈面前维护沈氏的脸面?

    明鸾深吸一口气,忍住气笑了笑:“我去门口守着,不让人过来打搅。”说罢不等她们说什么就跑了,出了卧室门,却没走远,真的“守”在了门边。

    西次间方才十分热闹,大多数人都过去劝架了,此时还真没几个人在,只有三房的谢姨娘抱着文骐哄他睡觉,另有二房的周姨娘拉着女儿青雀低声嘱咐着什么,似乎是阻止她去西次间,免得碍了二奶奶的眼。这两个姨娘都跟明鸾本尊不大对付,见她望过来,纷纷避开了视线,谢姨娘索性抱着儿子转到更远的一个角落里坐了。

    明鸾没功夫理她,只是借着地利,侧耳细听卧室里的对话。

    陈氏又安慰了沈氏几句,常氏已经等不及了:“老三家的,你继续读信。”陈氏忙应了。

    林氏的信写得十分详细,记性也很好,她将章启在狱中说的话都一一记录下来了。章启当时告诉她,他是一大早就被自家大嫂叫了过去,只说是东宫急召,没说具体详情,他还以为是东宫有赏赐要他捎给过寿的母亲呢,去了才知道是这样的大事。情急之下,他也曾想过拼一把救人,可惜太子妃行事太叫人失望了,而广安王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宁死也不肯跟他走。饶是如此,太子妃还怕广安王临阵脱逃,叫人将他的手绑了起来。

    林氏在这里插了一句花,说林家打听到的消息是,东宫正殿那具疑似太孙的尸体,双手背在身后,确实有些不自然。冯家人得到章启的新供状后,便确认了那具尸体实际上就是广安王,而“广安王”的尸体则是另外找的替身,逃走的只有太孙与胡四海两人!

    确认了这一“事实”后,冯家长子便接过林氏的任务,追问章启后来的情形。大概是因为已经说出了“实话”,章启也就不再有所保留了。他承认东宫宫人提起沈李两家都派了人来时,他因为起疑而问过来人是谁,但那宫人只是含糊答说人还没到,怕行踪不密会叫人发现。因此他没跟沈李两家的人打过照面,后来跟太子妃起了冲突时,也曾质问对方是不是以为有娘家人帮忙就能万事大吉。太子妃当时说,沈李两家就算来了人,也不过是帮着将太孙藏上两三日。太子和她另有一位援手,已经在路上了,只要他到了京城,马上就能将太孙送到安全的地方去。她还说这位援手是越王与冯家绝不会想到的人,等到将来真相大白,太子沉冤得雪,太孙还朝的那一日,他们一定会后悔自己有眼无珠信错了人,到时候她就算在九泉之下也会笑开怀的。

    太子妃不肯说出这位援手是谁,又执意要杀死广安王充当太孙替身,广安王自身又不肯走,章启一怒之下就离了东宫去找吴王,后面的事就不清楚了。他叫冯家人去查沈李两家当日是否有人在宫中执勤,就可知道有谁牵涉其中。

    越王与冯家人调查出那一天太子妃之父沈翰林在事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留在文渊阁值夜,而文渊阁与东宫所在的春和殿同在皇城东面,虽然离得不算近,但如果东宫要秘密送一个人到这里与沈翰林会合,并不是不可能的。与此同时,李家族中也有两名子弟身负禁卫之责,其中一人那天晚上正好当班,只不过把守的地点在西华门,离东宫更远。但考虑到那名向章启泄露消息的宫人所言,离得远并不代表来不了。鉴于那名宫人已经死于火中,目前仅剩的线索就只有章启的话了。他们立刻就采取了行动。

    沈李两家早在几天前就被搜查过了,但没有抓人,直到这时冯兆南才命人将沈翰林与李家两名宿卫宫禁的子弟投入大狱,同时重新排查这几天内出入两家的人。至于章启,则因为提供了有用的线索,虽然曾经犯过糊涂,差一点与谋逆者同流合污,但看在他的功劳份上,可以从轻发落。章侯爷既然不知情,也可以无罪释放了。

    陈氏念到这里,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常氏更是喜极而泣:“总算老天有眼,叫侯爷和启儿逃过大难,只是不知他们会如何处置启儿?”她习惯性地看向沈氏,后者却背过身暗自垂泪,她知道长媳是为其父而难过,也有些不好意思,便劝对方:“好孩子,你放心吧,沈亲家不过是个读书人,又是独自一人在皇城值夜,哪里能带人出来?若太子妃真有援手,多半是李家的年轻人,亲家很快就会平安无事的。”

    沈氏只是低头垂泪,虽然点了头,却将手帕拽得紧紧的,在常氏与陈氏看不到的方向咬牙切齿,眼中迸出强烈的恨意。

    明鸾悄悄放下门帘,心中警惕更深了。其实依照她两次偷听到的情况来看,章家四叔的话是打了折扣的,带走太孙的明明是章家的人,他这么做一方面可以减轻章家的罪名,另一方面也是给太孙打掩护,不过他在狱中吃了那么大苦头,又对太子妃有点意见,或许对沈氏也有点意见,借机撒谎报复一下沈家也有可能。但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章家人能安安全全地活着就行了。

    然而对沈氏来说,章四叔的供词却连累了她的娘家亲人,她心中一定无比怨恨吧?

    明鸾完全不可怜她,直到现在还在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对婆家人撒谎的东西,会有今天都是她们姐妹自找的!

    有了林氏传来的消息,常氏等人都安心了许多,到了第二天,冯兆南把守在侯府内的人手撤走了,只留了几十个兵丁守在外围,以防万一,但不再阻止章家人出入,只要章家人向官兵报备,并且带上一两个兵丁随行,他们想去哪里都没问题。

    南乡侯也被放了回来。

    明鸾还是第一次见这位祖父,他高高的个子,腰板挺直,虽头发有些花白了,看起来却十分健壮,很有些老将气质,年轻时必然是个阳光派的帅哥,只是眼下神色有些憔悴。老夫妻俩一别数日,再见却仿如隔世,彼此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含泪以对。

    章二爷满面堆笑地安慰父母:“父亲平安回来就好,听说四弟也停了刑,大理寺已经传了大夫去给他治伤了,只等上头结案,就能放出来。差事是不能再当下去了,但只要能保住性命,便比什么都强。以咱们家的家底,还养不活他么?”

    宫氏大煞风景地在旁边添了一句:“可惜四弟妹没福,这会子不知怎么后悔呢!”

    众人齐齐盯了她一眼,她自知说话造次了,却还不服气:“我说的是实话啊……”

    常氏叹了口气,对丈夫道:“四媳妇儿也不容易,若不是她回娘家求情,启儿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她被父母所迫,为了救人,也只得依从父母之命了。等启儿平安回来,咱们再去林家问问,看能不能把媳妇儿接回来吧?”

    南乡侯板着脸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老四这回是做错了,当初为了点小口角不肯救人,就已经不对,如今又……方才回来的路上,我听人说皇上已经醒了,若太孙真的……”他欲言又止,叹息一声,摇摇头转身进屋。常氏也沉默着跟了进去。

    宫氏拉着丈夫小声嘀咕:“父亲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咱们家还真要为太子去死不成?!”

    章二爷瞪她一眼,甩袖进屋,宫氏暗暗跺脚,瞥见沈氏神色憔悴,翘了翘嘴角:“大嫂子,你是担心沈家老爷么?听说他在牢里头受了不少刑?唉呀,这可怎么好?四叔那样的大小伙子都撑不住,沈老爷那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沈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径自进屋去了。宫氏被她这一眼惊住,好不容易醒过神来,啐了一口,便叫过儿子女儿和丫头婆子们:“赶紧回院去瞧瞧,几天了,也不知道被人搜刮了多少东西去!”

    明鸾左看看,右看看,见章家人进正屋议事的进正屋议事,回自家院落检查的回自家院落检查,自己该去哪里好?在正屋熬了几天,睡又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她已经很累了,很想睡上一大觉,但又担心那些“大人们”商议事情会商议出什么岔子来,犹豫不定。

    算了!明鸾咬咬牙,决定去正屋旁听。现在皇帝醒了,局势又有可能发生变化,万一他重新掌握大局,追究下来,章家人可是有“出卖”太孙的嫌疑,至少,在太孙找到之前,这个嫌疑是洗脱不掉的,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她来到正屋门前,踌躇着不敢进门,生怕被长辈看到了会直接赶她出来,便留在门外再次偷听,只来得及听到便宜祖父南乡侯说一句:“这回咱们家的爵位是保不住了,若皇上追究下来,我也躲不过去,只盼越王一伙迟迟找不到太孙,不然……”便被人从身后扯了一把,她正听得心急,不耐烦地回过头,正看见陈氏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无奈地忍住了骂人的冲动。

    陈氏拎起女儿回院,一路上都在数落:“也不知几时养成的坏毛病,居然学会听壁角了,说出去也不怕叫人笑话……”明鸾板着脸生闷气,只当她放屁。

    刚走出正院大门,合听得前院传来一阵喧哗,陈氏忽然抖了一抖,咬着唇拉住女儿躲回院门内,见有婆子从外面飞奔过来,忙问:“前头是怎么了?!”

    那婆子激动地叫道:“是舅老爷来了!”说罢也顾不上陈氏,便跑进屋里报信:“侯爷,夫人,舅老爷来了!舅老爷带着圣旨来了!”

第十二章 下落

    皇帝的旨意非常简单,也没有提到太孙的事,只是追究章启擅离职守,私闯乾清宫的罪状,罚了个充军辽东。南乡侯章寂教子不力,也要负连带责任,一并发配辽东。章家其他人倒是没受什么牵连,连章二爷、章三爷的秀才功名都没被取消。

    但南乡侯的爵位到底是被革除了,常氏的诰命也不例外,侯府是上赐的,因此章家人需要在十天之内收拾好行李,离府还乡。圣旨既没说要抄家,也没说要罚金,章家人凭着多年来积攒的家底,到了老家也可以过上富足生活。

    这个结果算是差强人意了吧?明鸾对爵位什么的并不看重,只要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了,与留在危险的京城相比,她宁可到乡下地方去种田。宅斗文也好,权谋文也好,都太过惊心动魄了,她现在无比热爱种田文,期盼能亲身经历一番。

    然而,并非所有章家人都是这么想的。宫氏一听说家里的爵位被革了,就立刻痛哭出声:“怎么会这样?我们家真真冤枉……”章二爷恶狠狠地瞪她,也没堵住她的嘴,“四叔犯的错,凭什么叫我们全家人为他赎罪?!”章二爷死命将她的嘴捂上了,才总算止住了她的话。

    前来宣读圣旨的是常氏的亲兄长常森,并没有宫中的使者,倒也不担心宫氏的话会泄露出去,引来祸患,但章寂与常氏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他们素知这个媳妇私心重,不识大体,却没想到她当着外人的面也会犯了糊涂,常森与章家再亲近,也是前来宣读圣旨的天使,宫氏这话就算没惹祸,也是丢章家的脸。

    常森没在意,只是淡淡地收起了圣旨,交给章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能有这个结果,已是圣上开恩了。”

    章寂心知肚明,微微苦笑:“确实如此。”郑重将圣旨交给了次子,命他好生供起来,抬头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屋子,叹了口气,对常森道:“三哥若是不赶着回去,不如进内堂用茶吧?”

    常森正有此意,两人连同常氏一起进了内堂,其余人等各自散了。章二爷去供圣旨,宫氏满腹委屈地带着儿女回房,一路上继续抱怨章启连累了家人。章三爷本有心跟着父母一道去内堂的,谢姨娘却哭哭啼啼地抱着儿子来找他说孩子有些发热,恐怕是病了,他连忙叫人去请大夫,自己亲自送爱妾庶子回院。陈氏看着他们离去,神色黯然,轻声叫女儿:“明鸾,我们也回去吧。”

    明鸾有心要去内堂听听最新消息,无奈被陈氏拉紧了手,摆脱不得,只得郁闷地跟着她走了,但还时不时回头看向内堂方向。

    皇帝已经醒了,想必也知道了事情的最新发展,按理说他应该生章启甚至是章家的气的,身为太子的外戚居然没有保住太孙下落的秘密,就算还没给太孙带来危险,也是不可原谅的。但皇帝的怒气似乎并不大,革爵,流放两个男性成员,算得上是非常仁慈的处置了,虽然发配辽东听起来很严重,但明鸾记得章家的大儿子,她的大伯父就是在辽东任军职,章寂章启到了那里有亲人接应,这何尝不是一种照顾?

    明鸾歪歪头,觉得这个结果还算不错。如果接下来太孙能平安还朝,说不定还能让皇帝对章家少责怪几分。只是不知道皇帝的病重不重,能支撑多久,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合适的皇位继承人选,是否能压制住越王一派的气焰?如果太孙回来了,章启救人的事真相大白,皇帝却撑不住病死了,那就糟糕透顶了!

    穿越大神不会安排这么坑爹的剧情吧?明鸾摸摸心口,决定不再去想象这么可怕的事。

    此时在内堂中,常森向妹妹妹夫告知最新的形势发展。

    皇帝已经醒过来了,也听说了太子谋反失败一事的后续发展,当然也少不了太孙的行踪之谜。皇帝身边还是有几个可信赖之人的,他只是性情比较仁慈,却不是傻子,怎会让皇后吕氏与越王控制住皇宫大权?他迅速采取了行动,软禁了皇后,并假借皇后的命令传召越王及皇后所出的其他皇子进宫。其中只有越王一个感觉到异状,装病不肯奉召,趁着传旨的内侍回宫复命之机,带着几个心腹离开王府,消失在京城的某个角落。

    皇帝得知这一情况后,已经勒令禁卫在京城内秘密搜寻越王行踪,并且控制了他的数名同胞兄弟,同时将三名妃嫔所生的小皇子保护起来。他不顾自己病情还未稳定,急召宗亲与大臣进宫,意欲废后。

    大半宗亲与大臣都不同意这一点,他们认为太子谋反是有人证物证的,而且人也死了,太子妃与太孙、广安王也已殉身,要调查他们是否有冤情没问题,但在案情还未清楚之前便贸然废后,只会让局势恶化。现在朝内支持越王承继储位的呼声非常高,越王本人又一向有仁孝之名,并无劣举,皇后娘娘多年来更是举国称颂的贤后,无故不得废立。况且皇帝御体有恙,需要册立储君稳定局势。现在皇子当中,元后所出的太子、吴王已死,三名小皇子都是庶妃所出,年纪又小,只有越王、衡王、徐王三人年纪、资质是最合适的,这三位都是皇后吕氏所出,倘若废后,会影响到三位皇子的尊贵身份,给朝局带来动荡。

    皇帝得不到宗亲与大臣的支持,又找不到可以放心的储君人选,便是有心一意孤行,也要担心自己万一病情有变,会给亲骨肉带来灭顶之灾,因此经过一番磋商之后,他终于让了步,承诺会在成年的皇子中选择合适的储君,但同时,太子谋反一事也要被证明是诬告,在石头山追缉太子致其惨死的数名武臣被以谋逆罪名族诛,即使是皇亲国戚也不能赦免。

    处置的旨意已经下达了,接下来几天京城恐怕就要陷入腥风血雨之中,但没有人开口说些什么,无论是原先支持太子的臣民,还是支持越王的臣民,都没有出声挽救这些人的性命。常森前来宣旨的路上,就亲眼看见禁军押着几个满身狼狈的大臣往大理寺方向走,其中有两人还拼命大声嚷嚷,要越王给他们做主,结果只是被禁军士兵一刀把子打在嘴上,牙齿都掉了,满嘴都是血。

    章寂感叹道:“怪不得我出来的时候,看见兵部的王侍郎一身血污地被拖进了隔壁的死牢,我还以为是眼花认错了人,原来真是他!”

    常氏啐了一口:“往日看越王为人,只道他真是个和气仁善的,没想到内里如此心狠手辣,只要目的达成,就算是自己人的性命也说舍就能舍了!”

    章寂摇头,又问常森:“那太子……的身后事要怎么办?还有太孙呢?三哥想必也听说了吧?”

    常森道:“圣上的意思是,皇长子谥为悼仁太子,以储君名份郑重下葬,广安王追封英怀王,附葬。这两条宗亲与朝臣都没有异议,只是希望圣上连同太子妃与太孙的谥号也一并拟了,也好早日操办丧仪。”

    章寂听出几分深意:“那圣上怎么说?”

    “圣上推说身体不适,命改日再议。”常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太子妃与太孙……很可能无法附葬了。”

    常氏忙道:“若太孙本人真的还活着,当然无法附葬,等人回来了,圣上还不知会如何安置他呢。记得当年圣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一度病重难愈,当时朝中为谁会继任储位而私下纷争不休,先帝就曾说过,太子若有个好歹,就由太子嫡长子以皇太孙身份担当储君。若是太孙平安归来,按旧例应该也是这样办。就怕……”她顿了顿,“太孙年纪还小……”

    章寂看了她一眼:“这些都是后话了,太孙是生是死,眼下行踪何处,还不知道呢。况且圣上既然开了金口,允诺会选择成年皇子为储,那就断不会轻易毁诺!”

    常氏眼圈红了:“若不是吴王也遭了难……”想到这里,她就生小儿子的气:“都是启儿处事不当,才害得吴王……”

    常森叹息着摇摇头:“三妹,你也别怪小四儿了,就算他没说那话,吴王也是逃不过去的。皇上已经命人审问过吴王身边侍候的人,说当时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将他带走,单独囚禁在偏僻的宫室内,人走的时候还很平静,不料半个时辰后就传来了他自尽的消息。侍从前去整理的时候,看见吴王牙关紧咬,无法闭目,双拳紧握,死得实在太蹊跷了,身边一片纸都就没有,那呈到朝上的所谓吴王畏罪自尽的遗书根本就是假的!小四儿招供,已经是吴王自尽之后的事了。”

    常氏震惊不已:“难道……难道皇后与越王竟如此大逆不道?!”

    章寂叹道:“太子都没了,更何况是吴王呢?杀一个还是杀两个,有什么差别?”他看向常森:“圣上该不会真的让越王当太子吧?”

    常森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圣上深恨越王,未必会答应,恐怕是打算从越王的同母弟中择一为储,但究竟选衡王还是徐王,我也不知道。冯家正在忙活这件事呢,京中怕是又要动荡起来了。你们能早一日走,就早一日走,免得被卷进这件事里,脱不得身。”

    常氏深吸一口气,忙问:“那三哥你呢?!”

    “我也是要走的。”常森无奈地道,“我已经领了旨,后日就要起程北上,圣上命我去北平助燕王练兵,兵部委任文书已经下来了。如今二哥在西北练兵,我在北平,妹夫与小四儿去辽东与阿敬会合,若京中有什么变故,也能避开些,但妹妹和家里其他人恐怕就要多担些风险了。”

    常氏忙道:“我们也早些离开,他们要争位,在金陵争就行了,未必有心思理会咱们回老家的事。”说到这里,她又埋怨起小儿子:“若是启儿能多撑一日就好了,多撑一日,圣上就醒了,他无过有功,又怎会被分配到那等地方苦熬?当日他大哥去时,我就担心得不行,直到现在还放不下心,如今他也要去了,还把他老子给拖了去,真真是冤孽!”

    “你就别埋怨了。”章寂道,“若不是阿启泄露了口风,这会子圣上也不会罚他,咱们一家就没了出京的理由。即便眼下风光一时,日后的结局却是不好说。”

    听到这话,常氏不由得瞪了丈夫一眼:“那你先前怎么还说他做错了?!”

    章寂轻咳一声:“我是他父亲,论私心,自然希望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但论公心,论为臣之道,就不赞同他的做法了。太子明显是冤死,哪怕圣上为他平反,太孙依然还是下落不明。倘若因为阿启的供状,致使太孙落入居心不良之人手中,那我岂不是罪臣?”

    常森插嘴道:“你们俩就别再争论这些有的没的了,圣上已经派了人去寻找太孙下落,只要太孙平安回来,一切好说,即便他没有救出太孙,圣上旨意已下,也不会再加重处置了。你们有这闲心,还是想想该如何进宫谢恩吧!”

    章寂道:“我爵位已除,哪里还有资格进宫谢恩?不如上表吧?”常氏则问:“太孙还没找到么?不是说沈李两家把人接走了?圣上派人垂询,他们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常森笑了笑:“没了爵位,也仍旧是亲戚,你随我进宫就好,我还要回去缴旨呢。”接着又对妹妹道:“沈家根本就不知情,对着圣上派去的人也是这么说的。至于李家,倒有一点线索,李家的太太承认太孙与胡四海曾经乔装上门找过她求助,只是当时越王与冯家已经控制住朝局,她害怕引祸上身,因此只给了他们一包碎银子,几件衣服,就把人打发走了。因为这件事,圣上龙颜大怒,把李家也罚了呢。”

    常氏张口结舌,震惊不已,半晌才道:“若是我的亲上甥找上门来,我断不会就这么把人打发走的。好歹要给他寻个妥当的去处,或是留下联络的法子,总比从此不知他下落强啊!”

    章寂摇头道:“你理会他们做什么?赶紧给我把那件新做的黑色常服拿出来,我好穿着进宫谢恩。”

    就在常氏呼奴唤婢为丈夫准备面圣的衣裳时,沈氏也迎来了章忠的妻子,后者带来的消息令她不敢置信:“你说什么?!人走了?!怎么会这样?你为何不拦住他们?!”

    章忠妻子哭道:“小的们听说侯府被封了,侯爷和四爷都进了大牢,害怕得不行,回去跟家里人一商量,都没了主意。小的男人出门打听消息,才知道家里其他的庄子都被搜了。他怕官兵迟早要搜到我们那里去,便劝小少爷去别处躲藏,不想官兵来得快,他为了拦住官兵,被抓起来了,小少爷他们趁机逃走。小的当时只顾着担心男人的安危,一时没留意,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废物!要你何用?!”沈氏气得浑身发抖,更多的是恐惧。

    好不容易等到皇帝醒了,正是翻身的大好时机,太孙却失踪了,她该如何是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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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鸾介绍:
这年头流行穿越,她也穿了一把
成了侯门千金,正室嫡女
姨娘庶弟堂姐表哥样样齐全,她以为这是个宅斗文
忽然发现自家跟朝廷夺嫡拉上了关系,原来是个权谋文
一转眼,父祖获罪流放,家眷回乡,好吧现在是种田文了
什么?她也要跟着去流放?
其实这是个坑爹文吧?!
斗鸾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斗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斗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