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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门技术活全文阅读

作者:画江     皇后是门技术活txt下载     皇后是门技术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皇后是门技术活全文阅读

请假一段时间

    坚持了这么久,最终还是没躲过住院……因此近期内无法更新,先请假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了,我会立刻恢复更新的!抱歉,也谢谢小可爱们的支持!等我回来!(。・ω・。)ノ♡

完结感言

    因为身体原因,这本书后半段更新很不给力,在这里要跟所有追书的小可爱们说声对不起(鞠躬?),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不离不弃,还有可爱的编编木棉棉的爱护(⑉°з°)-♡

    很多小可爱觉得这本书的完结得很突然,其实并不是。

    当初写这个故事,是因为正好在看《明朝那些事》和《万历十五年》,里面都提到万历皇帝和王皇后(喜姐)的故事,产生了兴趣,又看到不同的人对于二人的感情说法不一,心中有所触动,才打算动笔来写的。

    抛开帝后的身份,夫妻(情侣)之间的感情不也是如此吗?我们看到的恩爱夫妻(情侣),生活中可能也会鸡飞狗跳;我们觉得一点都不合适的两人,或许自有契合的频率。

    感情也好,婚姻也好,都不是任何一方的事情,需要两个人一起维系、发展。万历皇帝和王皇后之间肯定也不是单靠万历皇帝的宠爱或是王皇后的隐忍就能成就恩爱和美的。

    故事的雏形就在这触动思考中渐渐浮现出来——如果隐忍的王皇后带着记忆重生,如果万历皇帝也恰好带着莫名的好感再遇到前世辜负的发妻,两个人会不会在试探中完成感情婚姻中自我的成长,从而弥补前世的憾恨呢?

    所以正文部分当两人都意识到对方的重要,意识到如何共同维护这份感情和婚姻时,就已经结束了。(其实字数已经比我预计的要多啦ヾ^_^♪)

    不过看到很多小可爱对这个故事恋恋不舍,我还是灰常灰常地开心哒(ɔˆ³(ˆ⌣ˆc)

    旧的故事已经结束,让我们相约新的旅途吧。

    《帝师夫妇日常》完结时就说过要写《田园耕织忙》,但因为写这个故事的心情比较急迫,所以就暂且搁置了。如无意外,等我把开篇修改好,再屯点稿子(避免后期更新不稳定?话说《皇后》也存了稿子才发文的,谁曾想身体会不给力呢?可见人生多变。大家都要好好爱护身体呀(⑉°з°)-♡),就可以和大家再见啦(。・ω・。)ノ♡

    再会~(^з^)-☆

楔子

    “宜安……”

    “宜安……”

    “宜安……”

    一声声低缓而温柔的呼唤,似乎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恍恍惚惚、不甚真切,却又缠人得挥之不去。

    黄宜安从昏睡中被吵醒,努力撑眼,一个明黄的身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眼前。

    哦,原来是皇帝在叫她,那就真的不能不醒了。怠慢圣命,可是要治罪的。

    不过,有多少年了,皇帝竟然又叫了她名字……

    “宜安,宜安……真是个好名字!你放心,朕定会护你一生安宁无忧!”少年清冽诚挚的许诺如在昨日,在喜烛锦帐的映衬下,那明亮的笑容恰似三月春阳,暖得人心醉。

    只是后来,笑容明亮的少年渐渐变成了深沉难测的帝王。

    那个曾经在她不小心打翻墨汁溅污奏章正惶惑不安时,拿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心,含笑无奈道一句“小冒失鬼”,然后和她一起动手收拾满桌狼藉,誊写了一整夜奏章的少年,再见她时,总是端着脸,平静无波地称一句“皇后。”

    再后来,郑氏出现了……那誓言,便仅仅是誓言了。

    黄宜安花了一瞬回忆过往,待睁开眼睛,看清楚眼前这个头发斑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儿,不禁不合时宜地暗叹一句,甭管你是皇帝还是平民,总逃不过岁月这把屠刀。

    瞧,尊贵霸气的帝王冠服,不还是照样撑不起这把老骨头?

    “宜安,你老了,也瘦了,瞧瞧这张脸……”

    皇帝老头儿抬手抚摸上那张因衰老和病痛而枯槁的脸,眼中泪光闪烁,满是心疼和痛惜。

    黄宜安本就沉重艰难的呼吸顿时一窒,直想咬牙。

    果然是打小不肯吃亏的性子,她不过在心里调侃了一句,他竟然直接明白地回击了,呵!

    “陛下也老了……咳咳咳……”黄宜安照例堆出满眼的关切,勉强支撑着回了一句,接着就是一阵抑制不住的剧烈咳嗽。

    得,体力不支,战斗告负。

    黄宜安一边猛咳,一边不无遗憾地想,为了安安稳稳地在皇后之位上正常寿终,她在这深宫中装了一辈子的贤良淑德,对两宫太后和皇帝唯唯诺诺,对别人生的皇子公主慈爱有加,对妃嫔宫人亲厚和善……就是御花园里的野猫儿,碰见了,她都会好心地赏口食儿。

    临了儿,好不容易决定做回自己,把那个被她关押了四十五年的天真烂漫的少女从心底最深处释放出来,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死?

    是了,她沉绵病榻已有年余,全靠着成山的珍贵药材吊着那一口气儿,想来,也快到时候去阎罗王那里报到了……

    意识渐渐地涣散。

    那个被她刻意遗忘到几乎想不起面容的少女,此刻眉眼却越来越清晰,黛眉舒朗、杏眼含笑,粉色罗裙在春风中翩然起舞,在那方小小的四合院里,在那株碧梧树下,嬉戏玩耍、快活自在。

    黄宜安伸手想要抓住那片笑影。

    残存的一点意识追随那个咯咯欢笑的少女而飘然去。

    耳边猛地响起震天的哭声:“皇后娘娘……薨了……”

    “宜安——”

    苍凉悲怆的嘶吼,是黄宜安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的声音。

    意识散尽之前,她疑惑地想,她死了正好给郑氏腾位子,让郑氏之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这不一直都是皇帝所盼望的吗?怎么从皇帝的那声低吼里,她听到的却是痛苦与不舍?

    不过,人死灯灭,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双眼,缓缓地阖上。

    天佑四十八年四月,黄皇后薨逝。

    皇帝传召礼部按照太祖孝慈高皇后葬礼之制予以厚葬,责令天下缟素百日,并请僧道日日做法,百日后则天下素服素食二十七月,为孝端(谥号)皇后守丧。

    如此重礼,百官震动,纷纷上书劝谏。一向温和的皇帝这次却非常强硬,对于上书劝谏者,一律降诏训斥,甚至是廷杖、免职。一时之间,朝廷肃然莫敢言。

    同年七月,孝端皇后百日祭礼罢,皇帝轰然病倒,于病榻前交代诸事,其一为与孝端皇后合葬,采北斗七星葬式。

    腊月,帝后合葬于明陵。

第001章 重回少时

    天佑五年正月,两宫太后下诏礼部为皇帝立后举行选秀。

    此诏一下,举国欢腾。

    当初先帝吞丹意外身故,皇长子祁钰以十岁稚龄匆促即位,主少国疑、大臣未附,幸好有以张圭为首的一干内阁大臣的尽心辅佐,才能稳住朝纲,有如今的太平局面。

    如今已过五载,当初的稚儿已然成长为翩翩少年,在两宫太后和首辅张圭的辅佐下,执掌天下。

    大齐,盛世在望。

    少年天子俊朗风流,哪个知慕少艾的姑娘不倾心?后位尊贵无匹,哪户有女待嫁的人家不心动?

    诏令一下,因天寒树秃而略显萧瑟的京城,瞬间被香衣彩袖、珠玉环佩装饰得多彩多姿、春色无边。

    积庆坊的黄宅此时却没有丝毫喜悦之气,大夫一个个地急匆匆进去,又一个个地摇头叹息告辞。

    黄伟眼见着最后一个大夫也长叹离去,只留下一颗药丸聊作安慰,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滚滚而落,沾湿衣襟。

    其妻王氏早就扑倒在床边,哭得几乎昏厥。

    床边立着的五六岁的男童被这场面惊到,吓得抓着王氏的衣袖大哭呼喊“娘亲”。

    绣床上躺着一个十余岁的少女,双目紧闭,面色惨白,此时已是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

    一时之间,屋内哭声凄惨,似临丧举哀。

    昏昏沉沉之间,黄宜安只觉得耳边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她想,自己莫不是已经到了阴曹地府,耳边全是小鬼儿凄凄惨惨的哭啼?

    这么一想,便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闷哼一声。

    正趴在女儿枕边哭得几乎背过气的王氏,被这声闷哼惊得呆了呆。

    下一刻,狂喜的双手紧紧地抓住黄宜安的双肩,激动又忐忑地哆嗦道:“喜姐儿醒了?”

    正在默默掉泪的黄伟闻言一惊,下一瞬,人便腾地弹起来,三两步奔到床边,连眼泪都顾不上抹了。

    泪眼朦胧中,便见昏迷两天的女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上天垂怜!

    黄伟眼泪流得更凶了,眼底却迸发出无限神采,一阵旋风似的跑了出去,口中大喊道:“大夫,等一等,等一等……”

    他闺女醒了,有救了!

    一定是那粒药丸起了效验!

    刚刚走出积庆坊的老大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黄伟一把抓住,连拖带拽地又给“请”了回去。

    老大夫被拖拽得气喘吁吁、火冒三丈,恨不能把手里的药箱直接砸黄伟头上,但是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茫然失神、脸色苍白的小姑娘,他最终还是把那口气先忍了下来,决定先治病救人。

    手指搭上腕脉,脉象依旧比常人虚浮无力,但较之之前的沉滞,却多了一丝生机。

    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已无大碍。”老大夫收回手,长吁一口气,如释重负。

    先前看着这小姑娘奄奄一息、回天乏力,他心里头也不好受。哪怕作为医者见惯了生死,他还是不能对人命淡漠以对,更何况还是眼前这个如花骨朵儿一般年纪的小姑娘。

    黄伟和王氏闻言喜极而泣,对着老大夫拜了又拜。

    老大夫见他们夫妻二人那副可怜又虔诚的模样,深吸一口气,决定大度地不计较方才黄伟拖拽老人的不良行为。

    “不过,毕竟伤到了头部,还是不能轻忽。”老大夫尽职尽责,交代道,“我先开一副方子,你们照方抓药,且慢慢调理着,等过个三五日,根据病情再斟酌药方。这些日子,切记要多多休息、用心调养。”

    夫妻二人自然是连连应诺、千恩万谢。

    “你在家好好照看喜姐儿,我同李大夫一起去药铺抓药。”黄伟交代王氏。

    老大夫姓李,就在积庆坊外的街口赁了间铺子,开了间药铺,名声不显,生意自然也是不咸不淡。黄伟方才也是没有办法了,见英国公府请来的“名医”都束手无策,这才死马当活马医,去请了李老大夫。

    谁知老先生真人不露相,一粒丸药就将女儿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现在,除了李老大夫,谁的医术他都不信!抓药,自然也要去李记药铺他才放心!

    王氏自然是连连应诺,又对着李老大夫千恩万谢,将人直送出门去。

    黄宜安自醒来之后,便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又哭又笑的爹娘,只觉得这一切熟悉又陌生,一时之间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四十三年前的爹娘,原来这般年轻好看。哪怕又哭又笑的像个傻瓜,父亲却依旧挺秀清隽;哪怕不施粉黛、面色苍白,母亲依旧美得像枝带雨的梨花。

    这不是日渐苍老、皱纹深布的他们,同样也不是棺椁内脸色灰败僵硬的他们……

    难道,她这是在做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小时候?

    然而后脑勺钝钝的疼却提醒她,这并不是梦。

    黄宜安恍恍惚惚、茫然四顾。

    半旧的帐幔、半旧的妆台、半旧的插花瓷瓶……半旧的,呃,是半人高的小萝卜头。

    看着眼前这个哭得眼睛鼻子红红,紧张又茫然地看着她,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的弟弟,黄宜安瞬间红了眼睛。

    她的弟弟是不很聪明,然而待她这个姐姐却极好。

    她做了皇后,弟弟黄栋成了国舅,然而皇亲国戚的身份非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便宜,反而束缚了他,让他变得愈发小心谨慎,生怕给她这个皇后姐姐带来任何非议与指摘。

    反观郑氏的兄弟个个身居高位、声势煊赫,比黄栋这个正牌国舅还要像国舅。

    郑氏曾经私下挤兑她,说她只顾自己安享皇后尊荣,却不肯提拔唯一的胞弟,可见是个自私冷血的,怨不得皇帝不喜欢她。

    她当时虽正气凛然地反驳一句“为国无私”,给了郑氏响亮的一耳光,又拿“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压得郑氏不敢回话,然而心里实则虚得很、苦得很。

    大婚前,为了给她这个未来皇后提身份,父亲从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被提拔为锦衣卫千户。刚大婚那会儿,皇帝大约是喜欢她的,所以也愿意给她娘家封赏,因此按照旧例要赐封父亲爵位,诏书下到内阁,却被首辅张圭以前朝滥封流毒无穷为由封还诏敕。

    父亲得知情况之后,为免给她添麻烦,主动告病归家,足不出户,又派人给她传话,让她劝说皇帝,不必晋封,免得君臣龃龉,不利国运。

    毕竟,当初首辅张圭一手将年仅十岁的皇帝扶上帝位,一面尽心教导他为君之道,一面忠心辅佐他定国安邦,两人是君臣,更是师生,君臣相契、师生和睦,于朝于国都十分重要。

    当然,抛除这些军国大事,父亲最担心的还是她因此而受人攻讦指摘,在后宫里不好过……

    最后皇帝退步,升迁父亲为锦衣卫指挥使。

    再后来,皇帝很少再跟她如年少时一般亲近,自然也很少再提给她父兄晋封之事。

    直到后来郑氏获宠,皇帝接连提拔了郑氏的叔伯兄弟,大约是怕她这个皇后面子上不好看,又或是朝臣因此而攻讦郑氏,这才晋封父亲为永年伯,弟弟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却都是流职,不得世袭……

第002章 平安喜乐

    “姐姐……”

    稚嫩的声音打断了黄宜安的回忆。

    她转头一看,就见小小的黄栋趴在床边,懵懵懂懂地问:“你不会再睡着了就叫不醒了吧?”

    才刚五岁的他还不知道姐姐刚才不是睡着了,而是差点就去见了阎罗王。

    黄宜安还没来得及答话,刚踏进房门的王氏就高声训斥道:“胡说什么呢?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她刚送完李老大夫回来,就听见儿子说这种糟心的傻话,恨不能拎着这小子打屁股,好叫他长记性。

    黄宜安看着王氏金刚怒目地呵斥黄栋,又见她一面说还一面双手合十念念有词地祝祷,顿觉先前隔着迷雾看到的那个泪若流珠的娇柔的母亲真切了几分。

    四十二年实在是太久了,宫中的岁月愈发显得漫长,漫长到她都忘记后来那个稳重沉默的永年伯夫人,年轻时也是枚脾气火爆的朝天椒了……

    “嗳,你怎么哭了,喜姐儿?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王氏训完儿子,一回头就见躺在床上的女儿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而落,顿时心中一揪,哪里还顾得上儿子,三两步奔到床边,一把抱住女儿,急声询问。

    黄宜安茫然摇头,抬手一摸,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满脸泪痕,连忙用手去擦。

    四二十年的宫中生活,使得绝不在人前落泪,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有半点失仪,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

    然而那眼泪却越擦越多,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王氏看女儿哭得这般伤心,心如刀绞,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冒出了出来,却并不敢落下,只是抱着女儿轻抚安慰:“喜姐儿不怕,有娘在呢……”

    女儿在外头受了委屈,失了主张,在她这个母亲怀里寻求安慰,她除了稳住稳住再稳住,让女儿觉得心安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黄宜安却是越哭越厉害,从一开始的无声泪流,到后来的小声啜泣,再到后来的放声大哭……声嘶力竭,似乎要将这四十二年的委屈一下子都哭尽一般。

    王氏被哭得心肠寸断,恨不能立刻操起家伙什儿去英国公府给女儿报仇,可眼下却只能紧紧抱抱可怜的小姑娘,轻声抚慰。

    身为人母的愤怒和身处卑微的无奈,绞得王氏心疼得几乎喘不过起来。

    黄栋见姐姐哭得这么厉害,心中茫然又害怕,小嘴一撇,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王氏见儿子添乱,瞪着红红眼睛呵斥道:“你添什么乱?!”

    声音哽咽喑哑。

    ……

    黄宜安这一哭就是小半个时辰,哭着哭着,大约是哭累了,又或者是在自家十分心安,她竟然昏昏然睡了过去,睡梦中还不时抽泣一声,看得王氏又背过身去,偷偷抹了几回眼泪。

    等到被人摇醒,已是日暮时分。

    金乌西坠,晚霞漫天,落日的余晖洒满小小的院落,连正月的余寒似乎都被驱散了,一切是那么地温暖又安宁。

    黄宜安有片刻的茫然,然而四十二年的宫中生活练就的警觉,让她立刻回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她死后灵魂没有去阴曹地府报到,而是重回少时,回家了!

    这让她感慨困惑,但更让她欣喜若狂。

    她当了四十二年的皇后,虽然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能够寿终正寝,也算是功德圆满。如果说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没能好好地当一回爹娘的女儿、弟弟的姐姐。

    她的家人为了她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一辈子担惊受怕、委屈忍耐,活得实在是太累了……

    此生重来,她定然要躲皇宫躲得远远地,护佑家人一生平安喜乐!

    “可怜的孩子,瞧着还有些糊涂呢,但愿没伤到脑子才好……”王氏看着女儿茫然自失的模样,心疼得不得了,在心中喃喃祈祷,顺道又把仗势欺人的英国公府给狠狠地骂了一顿,面上却是十二分的温柔慈爱,柔声道:“药已经煎好了,你且吃了药再睡罢。”

    一面说着,一面托黄宜安起身,在她背后垫了两个软枕。

    黄宜安看着年轻温柔的母亲,又是心酸又是欢喜,嗓子涩涩得堵得慌,怕母亲担心,便也不开口,只是重重地点点头,一双和王氏一样明亮漂亮的杏眼,弯成了月牙。

    王氏见她笑,心里却酸酸的。

    这孩子打小就懂事乖巧,定是怕她担心难过,这才强颜欢笑哄她开心的。

    一碗热汤药喝下去,黄宜安总算是有了些精神,正在整理翻涌的思绪,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颗甜气袭人的蜜饯就送到了嘴边,顺着蜜饯看过去,就见王氏一脸慈爱地笑道:“知道你从小怕药苦,每次吃完药,都要吃颗蜜饯冲冲嘴里的苦味,娘都备着呢!”

    黄宜安恍然想起,她小时候是有这么个习惯,不过后来进了宫,慢慢地发觉这世上比药还苦的东西多了去了,不知不觉间便戒了这个习惯。

    蜜饯的甜香丝丝传入鼻尖,对比之下,方才的药似乎真的有些苦了。

    张口接过蜜饯,咀嚼几下,黄宜安灿然笑道:“甜!”

    王氏也笑了,抬手将女儿散落在颊边的发丝抿到耳后,柔声问:“头还疼不疼?”

    四十二年后位的端庄克制,让黄宜安下意识地想说不疼,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已经回了家,在母亲跟前,她便禁不住抱住王氏的胳膊,撇嘴撒娇:“可疼了~”

    哪怕是对着亲生父母,皇后都必须是端庄而威严的,因此刚入宫那会儿,她为此不知道暗地里哭过多少回。如今终于有幸抛去枷锁,单纯地做回爹娘的女儿,她当然要跟母亲好好地撒娇亲近了!

    王氏不知女儿撒娇,闻言连忙心疼地说:“是吗?快让娘瞧瞧……”

    说着话,就要抬手去摸黄宜安脑后的肿包,没想到却被躲开了。

    “不过,有娘亲陪着,我就不疼了!”黄宜安偎在王氏怀里,眉眼弯弯。

    王氏哑然失笑,拿手点她的额头,笑道:“你呀,就知道哄娘开心。”

    “我没有哄娘亲。”黄宜安抬头,看着王氏,一字一字地认真说道,“只要爹娘,还有栋哥儿,咱们一家四口齐齐整整、平安喜乐的,什么苦痛我都不怕!”

    这样贴心的话,黄宜安以前也曾说过,但王氏却觉得,比起之前的撒娇贴心,这一次女儿却显得尤为认真,仿佛阖家平安喜乐便是她此生最大的追求与心愿一般。

    看着似骤然间长大的女儿,王氏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喃喃道:“喜姐儿说的对,只要咱们一家子在一处,就什么都不怕!”

    黄伟正好过来,听见妻女说话,一时感慨不已,红了眼圈。

    黄栋迈着两条小短腿过来时,就看见平日里端重严肃的父亲正躲在门边偷偷地抹眼泪,不由地诧异问道:“爹爹怎么哭了?”

    黄伟没料到自己躲起来偷偷抹眼泪却被儿子给撞破了,十分慌张,连忙拿袖子在眼上用力一抹,这才转过头去,板着一张脸,低声呵斥道:“胡说八道,爹不过是沙子迷了眼睛!”

    声音带着一丝喑哑潮气。

    黄栋懵懂地点点头,小声认错:“那……是孩儿看错了?”

    黄伟满意地点点头。

    屋里响起王氏的问话:“饭菜都做好了吗?”

    黄伟连忙边迈步进去边应道:“都好了,都好了!是我端进去,还是摆在饭厅?”

    ……

第003章 英国公府

    掌灯时分,英国公府正房内,英国公夫人储氏正与幺女张溪对灯细话。母女二人从远戍西北的英国公张岳父子,说到皇帝立后之事。

    “成家立业,天子也不外乎此。等此事一了,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英国公夫人笑道,“海晏河清,到时候你父亲和兄长们也不必时时驻守边疆、枕戈待旦了。”

    男人们出征在外,最煎熬的还是留在家中的女眷。

    张溪笑应道:“母亲说的是。前儿二嫂还跟我说,二哥要是再不回来,恒哥儿都记不得他这个父亲长什么样子了呢!”

    英国公夫人闻言想到离家近两年未归的丈夫和次子,不由地红了眼睛,叹息一声。

    张溪见状赶紧笑着岔开了话题:“对了,母亲,上次迎春会上被缃妹妹误伤的黄家小姐,听说如今已经无碍了,只是需要细细地调养。我已经吩咐管事,把库房里调养身体的药材并一些锦缎之类收拾妥当,择日就送过去,聊作补偿。”

    人是在她举办的迎春会上出的事,伤人的又是她的亲表妹,责任当然得由她负。

    英国公夫人闻言,拍了拍张溪的手,笑叹:“辛苦你了。缃姐儿这孩子……”

    所有的话,都化作一声叹息。

    张溪反握住英国公夫人的手,笑道:“母亲不必替我委屈。姨母早早地便去了,明家又是继室当家,姨父对缃妹妹也是不闻不问的,外祖一家又远在西南……缃妹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您这个姨母了!”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无奈道:“可不是这个道理。当初未嫁时,你姨母虽是妹妹,却反倒像个姐姐似的常常护着爱闯祸的我……她如今去了,她的孩子,我当然得护着!”

    张溪笑着点头应承:“母亲说的是。别说缃妹妹只是误伤了黄家小姐,就是开罪了高门显贵,咱们也断没有对她不闻不问的道理!”

    英国公夫人闻言非但不觉得欣慰,反而眉头一皱,肃了神色,郑重嘱咐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顾着缃姐儿,可不是要纵着她胡来的!

    “说起来,你办这个迎春会,也是帮着两宫太后办事,缃姐儿在这个当口不知轻重地伤了赴会的官家小姐,往重了说,那就是怠慢懿旨……”

    英国公夫人说到这里,神色愈发肃然,直身道:“缃姐儿那里,我自会亲自去说,务必要她引以为戒,不可再犯。倒是黄家,还是你亲自去一趟的好!”

    在两宫太后授意选后的迎春会上出了这样的事故,不仅明缃有罪,英国公府同样落了个办事不利的罪名。黄家官小人微不假,可那也毕竟是在两宫太后择后名单上的人,受了这样大的委屈,若是一个处理不好,英国公府可是要担干系的。

    作为一众开国功勋中仅存的硕果,张家要想圣眷不衰,避免步他人后尘,只有越发谨小慎微,断不能因为明缃的任性,冒任何的风险。

    张溪闻言心下一宽,笑应道:“母亲放心,黄家那里我亲自去,定要消除这个误会才了!”

    ……

    第二日,张溪就着身边的管事婆子张妈妈亲自去积庆坊黄宅递了帖子。

    王氏打开拜帖,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啪”地拍在床边的小几上。

    靠在床头吃药的黄宜安见了,将空了的药碗放在小几上,拉了她的手,笑道:“娘,英国公府能郑重下了帖子,可见是有心致歉,您就别生气了。”

    王氏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心疼道:“你可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好容易才捡回一条命!这是区区一张拜帖就能弥补得了的吗?”

    一想到养了十三年的闺女差点就命丧黄泉,她就恨不能提刀上门找英国公府拼命!

    黄宜安眼眶一热,鼻尖有些酸,她伸手抱住王氏的胳膊,埋首怀中,借着撒娇掩去了:“好的娘亲,您说不原谅英国公府,那咱就不原谅他们!我都听您的!”

    反正今生她也不打算做什么皇后了,只想安安心心地过好自家的小日子,跟英国公府那样的高门显贵,只怕也不会有什么牵扯。

    王氏闻言眼底便盛满了笑意与心疼,抱了黄宜安在怀,一面轻抚她的乌发,一面恨声道:“既然英国公府是诚心致歉,那咱们且看看国公府的诚意好了!”

    她虽然不乐见女儿入宫,当初赴会也不过是身在名列不得不行,但那并不意味着她的女儿可以任由别人轻贱欺负!

    黄宜安自然是王氏怎么说怎么好,只管窝在王氏怀里逗她开心。

    母女两个没说一会儿话,就见五岁的黄栋扒在门口探头探脑。

    黄宜安见了,连忙直起身来,笑着把他招到床边,拿小几上罐子里的蜜饯给他吃。

    “姐姐吃!吃了,喝药就不苦了!”黄栋连忙双手将蜜饯又推了回去,眼神却总忍不住往罐子上瞟。

    黄宜安心里又暖又酸,打开罐子,一手拿竹签叉了蜜饯,递过去,一手揉着他的小脑袋笑道:“姐姐方才吃过了,这是特地留给栋哥儿的!”

    黄栋没有去立刻伸手接,而是偷偷瞟了王氏一眼。

    “你瞧我做什么?难道往日短了你的不成?”王氏没有好气地笑骂道。

    她虽然待女儿更仔细些,但是自问凡有吃食玩物,一律是两个孩子各有其份的,从不曾亏待了哪一个。

    黄栋嘿嘿笑了,这才伸手接过蜜饯,啊呜一口吞进嘴里,一边砸吧着滋味,一边含混不清地说道:“还不是娘亲最近不让我吃甜食。”

    “那娘还不是怕你吃坏了牙齿?”王氏瞪了儿子一眼,絮絮叨叨,“你自己说说,你哪回吃了甜食主动漱口过?上次还直嚷着牙疼呢,难道你忘了……”

    黄栋趁王氏不备,悄悄捂住耳朵,冲黄宜安吐舌头做了个鬼脸。

    黄宜安忍不住笑了起来。

    一家人吵吵嚷嚷的,真好!

    ……

    二月初三,张溪按照约定好日期,带着药材锦缎等物,乘车来到了积庆坊黄宅。

    黄宜安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只是精神还有些不济,是以大多数时候都躺着。

    听闻张溪进了大门,正靠坐在床头的她放下手里的书,吩咐阿梅沏茶准备茶点。

    阿梅刚出去没一会儿,王氏便领着张溪进来了。

    黄宜安听到响动,转过头去,就见一袭石榴红裙衫的少女伴着王氏走进来,脸上带着关切的笑,明丽娇艳得如同一株挺立的美人蕉。

    黄宜安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张溪见状,不由地一愣。

    这么明媚欣喜的笑容,可不像是客套。

第004章 小人之心

    失神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旋即张溪便快步赶到床边坐下,拉了黄宜安的手,关切地自责道:“你近日身子如何?都是我照顾不周,才让你受了这么大的罪!”

    实在是她没有想到,明缃明知此事干系重大,甚至为此还主动提出帮她招待客人,结果却闹出了这桩祸事。

    “已经好多了。”黄宜安笑应道,张口要安慰张溪几句,又见王氏在一旁拿眼瞪她,只得按捺下来,客套一句,“劳您费心了。”

    张溪见黄宜安语气陡然冷淡了下来,心中一转,便转头吩咐张妈妈:“你去把那些药材锦缎都搬下来。”

    又站起身来向王氏欠身道:“这些都是家母亲自挑选,让我带来向贵府赔罪的。物虽轻薄,但却是家母的一番心意。缃妹妹近日也被家母禁足,罚抄经卷,替黄小姐祈福。”

    张溪的姿态极低、语气极诚,王氏不好推脱,只得虚笑着敷衍两句,又吩咐阿梅伺候茶水,这才同张妈妈等人出了厢房。

    王氏一出去,屋子里的气氛立刻轻松起来。

    张溪想到黄宜安奇怪的态度,暗忖:她和黄宜安的交往仅限于上次的迎春会,而且还出了明缃恶意伤人这桩祸事,不管怎么看,黄宜安都不该对她如此亲近才是……

    难不成,是因为立后?

    张溪心中微微一凛。

    不管黄宜安怎么想,英国公府都绝对不能插手立后之事!

    上次的迎春会只不过是奉两宫太后之命,宴请适龄女子,以便察其品性,但是这绝不代表着英国公府可以干预此事。

    这么一想,张溪的笑容便带了几分疏离。

    前世此时的黄宜安,还不明白张溪为何突然转变了态度,然而今生此刻,她却转瞬便明白了对方的顾虑——手握重兵的英国公府结交后宫,甚至妄图左右立后,这罪名足以让绵延两百余年圣宠不衰的开国功勋英国公府顷刻覆灭!

    不过,和前世欲赌气入宫,誓要明缃等一干轻侮她的人好看不一样,今生她可是半点都不愿意为了赌那一口气,就赔上自己的一生,也赔上家人的幸福。

    “国公夫人太客气。”黄宜安笑道,“鬼门关走这一遭,我也明白了许多事情,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故而今生所求,不过是一家人喜乐平安罢了。

    “国公夫人能为我主持公道,明小姐能知错就改,我这心中的怨气便散了大半。”

    张溪闻言一怔。

    她没有想到黄宜安如此直率,当着她的面就直言对明缃的怨恨;更没有想到黄宜安竟然看透了她的顾虑,以一句“今生所求,不过是一家人喜乐平安”来安她的心。

    黄家的这位小姐,竟是如此聪慧通达之人吗?

    如此一来,倒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张溪暗叹一声,言语也赤诚起来:“你放心,英国公府敢做敢担,断不会让你白白受此委屈的!”

    便是没有替明缃赔罪这一遭,这么聪慧又通达的姑娘,她也是欣赏并且愿意与之结交的。

    于黄宜安而言,跟张溪是久别重逢;然而于张溪而言,这却不过是两人的第二次相见罢了。黄宜安纵然有很多话想跟故人倾吐,此时却也不好表露过多。

    更何况,英国公是天子宠臣,今生她也不愿意与之有过多的牵扯。

    是以两人寒暄了一阵,张溪见黄宜安面露疲倦,便起身告辞了。

    王氏虽然恼恨英国公府,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底亲自送了张溪出府。

    待回转西厢,王氏正待要问问张溪都说了些什么,就见女儿一脸正色道:“娘,明缃虽然可恨,然而英国公府却是无辜,且自开国以来,英国公府世代戍守西北,御敌保国,也不知道为此折了多少好男儿……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王氏难得见女儿如此郑重,且竟还说出如此慷慨大义之言,不由地一愣。

    片刻后,点头笑道:“行,就听你的!”

    出身西北的王氏,比别人更能体会英国公府为大齐的牺牲与意义。

    ……

    张溪一路回了英国公府,径直去正房复命。

    英国公夫人正坐在榻上查看账册,明缃伏在一旁的几案抄写《女诫》。

    见张溪进来,英国公夫人放下账册,问道:“此行如何?”

    明缃听了,手中的笔一顿,一滴墨团便在纸上晕开了,糊了好几个字。

    英国公夫人觑了明缃一眼,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明缃把头伏得更低,却并没有换张纸继续写。

    英国公夫人见状暗自摇头,但一时却也没空去理会她。

    张溪先向英国公夫人问了安,复又将此去黄家的情形一一禀报。

    当然,关于黄宜安说明缃受罚她怨气消散一段,张溪自动隐去了。

    英国公夫人听罢十分惊诧,沉吟道:“这么说来,这位黄小姐还真是个通达率真又聪明伶俐的好孩子。”

    张溪点头笑道:“正是。黄小姐这样的品性,若不是出这件事,女儿倒是很乐意与之相交。”

    明缃却气得差点把笔杆折断。

    张溪这话,分明是责备她惹了祸事,才使得自己错过了结交黄宜安的机会!

    可明明是那贱婢不要脸,得知三表哥陪着皇帝在叠翠轩暗中观察诸家小姐,竟然特地绕去那里搔首弄姿,怪谁?她不过是将那贱婢打回原形,让众人都看清那贱婢的真面目罢了!

    怎么没有人感谢她,反而要罚她,如今更是抬举那个贱婢呢?!

    张溪瞥了眼明缃抓着笔杆骨节突出的手和墨迹凌乱的纸张,没有说话。

    英国公夫人却肃容寒声道:“再抄十遍。”

    到了这会儿还咬牙暗恨的,甚至半分都遮掩不住,看来这些天的《女诫》都白抄了!

    张溪无意夹在这姨甥两人之间,成为明缃的眼中钉,遂找个由头出了正房。

    刚出正院没几步,就见三哥张池一身劲装走了过来,二月初的天,他头上却汗涔涔的,可见是刚从演武场回来。

    张溪脚步一顿,迎上前去,笑问道:“三哥这是要去见母亲吗?”

第005章 事情真相

    张池见张溪问他,遂也止住脚步,笑应道:“方才储妈妈来给我送汤,说是母亲身子不适,我正要去探问呢。”

    又见张溪刚从正房出来,遂问道:“母亲怎么了?可有请大夫?”

    张溪心知储妈妈这是给明缃搬救兵呢,遂笑道:“你许是听岔了,母亲好着呢,这会儿正在看账,缃妹妹在旁陪着。”

    张池一愣,仔细想了想,并不觉得自己听错了。

    张溪却已经推着他走开了:“母亲看账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你没见我都出来了吗?走走走,三哥,咱们别打扰母亲了,等晚膳时再过来给她请安。”

    “可是……”张池话还没有说完,人就糊里糊涂地被张溪推离了正院。

    可怜明缃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她的三表哥来救她。

    ……

    张溪一路推着张池到了青枫院——张池的居所。

    摒退下人,张溪直言问道:“三哥,你还记得迎春会上的事情吗?”

    “什么事情?”张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迎春会上事务繁琐,单是陪同少年天子一项就已经够他操心的了,他怎么知道小妹这没头没脑的问的是哪一件事。

    张溪见自家三哥一脸懵然,直摇头叹息。

    这么憨直愚钝的性子,往后若是上阵打仗也就算了,若是留在京城任职,还不知道得吃多少亏呢!

    张溪翻个白眼,不答反问:“三哥觉得,值得我特地问起的,能是什么事情?”

    张池愣了愣,皱眉思索半天,恍然惊讶道:“你说的不会是叠翠轩那件事吧?”

    那日还算是风平浪静,要说有事,又值得自家小妹特地问起,也就只剩这一桩了。

    “总还不算太迟钝。”张溪暗叹一声,点点头。

    张池皱眉道:“这件事情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缃妹妹说,她不是故意的……”

    张溪对自家三哥的脑子早就不抱希望了,闻言也不辩驳,反正以三哥的脑子也不是明缃的对手,是以只截断道:“可是黄家小姐差点人就没了!”

    张池顿时愣住,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

    他竟不知道事情这般严重,若果真闹出了人命,那可就不是责罚明缃一回就能了事的了。

    毕竟,当日皇帝可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

    天子跟前害人性命,便是无意,也无法逃脱罪责。

    张溪见状,略略放下心来,趁机出言问道:“所以,那日的情形还请三哥详细跟我说一说,我们也好提前打算。”

    张池闻言不敢怠慢,仔细想了想,道:“那日我伴着陛下到了叠翠轩,侍卫就将附近一带清场了。陛下,似乎无意选后之事,不去凭窗察看,只是坐在轩中跟我讨论兵法。

    “后来,听到一阵喧嚷声,我们走到轩窗前一看,就见叠翠山下倒了一位官家小姐,缃妹妹正在一旁呼救……”

    张溪闻言又是失望,又是庆幸。

    看来明缃倒是个聪明的,害人的时候怕是轻声细语,“救人”的时候倒是恨不能叫嚷得人尽皆知。

    “那就没有人看到具体情形吗?侍候的人呢?”张溪追问道。

    原先她只当是明缃任性失手犯错,所以只想着借母亲的手小惩大诫一番,让明缃长点记性,省得将来铸下大错连累了英国公府。直到今日见到了黄小姐,又听她说了几句当日的事,她这才惊觉,自己这位素来柔弱温驯的表妹,或许还藏着另外一副面孔。

    “便是有人看到,又哪里轮得到我去问。”张池摊手道,“叠翠轩周围都是御前侍卫把守,里面伺候的也都是扮成府里丫鬟的宫人,陛下没有发话,我怎敢私自问询?”

    “陛下那是给咱们做脸面呢!”张溪叹气。

    明缃虽然不是英国公府的人,却是打小养在府里的,一应吃穿用度比她这个英国公唯一的嫡女只好不差,出了这样的事情,皇帝为了顾全英国公府的脸面,当然不会当面审问惩处。

    现在想来,张溪无比庆幸自己除了遣医医治黄宜安,还亲自去了黄家致歉慰问。即便是事后皇帝有心怪罪,见英国公府如此诚意,也不会过分迁怒。

    “那黄小姐到底怎么样了?”张池追问道。

    他不管当日谁对谁错,眼下人命才是最重要的!

    张溪连忙出言宽慰道:“三哥不必忧虑,黄小姐如今已无性命之忧。我方才刚去黄家探望过。”

    张池闻言长吐一口气,神色松快不少,瞪了张溪一眼,道:“说话不带你这么大喘气的!”

    张溪赔笑两句,顺势道:“然黄小姐如今人虽是好了,可当初却是差点就……唉,缃妹妹即便是失手,也不该如此下如此重的手……平日里瞧着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

    张溪边说,边连连摇头叹息。

    张池心中一凛,肃然应道:“你说的对!”

    英国公府的男儿哪个没有上阵厮杀过?遇到战事紧急的,便是尸山血海也只当寻常。正因为如此,他们最不惧杀人,却也最看重人命!

    张溪见张池听进去了,便也不再多言。

    明缃心思深沉,自家三哥却是个憨直的棒槌,不提前教他防备,难道还要等到将来明缃嫁进来再名正言顺地继续祸害英国公府吗?

    ……

    等到晚膳前张池去给英国公夫人请安时,明缃已经抄《女诫》抄得手都快要累断了,看张池的眼神满是幽怨。

    可惜张池非但毫无知觉,竟然还说什么“女孩子就该多在屋里读读书、写写字”之类的话,把明缃气得一口气堵在胸口,憋得生疼。

    晚膳后,明缃借故跟张池同行,刚伸出酸痛僵硬的玉手要抱怨求关心,就被张池板着脸一通训诫:“缃妹妹,我看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地陪在母亲身边,不要再跟着我去演武场舞刀弄枪的了。”

    柔弱得连个马步都扎不好,就能失手差点把人给弄死了,要是真给她学了些花拳绣腿,还指不定闯出什么大祸来呢!

    明缃满肚子的娇声抱怨顿时都被张池这番话给堵住了,就连递到一半的手都直直地僵在空中。

    等她回过神来,张池早就阔步走远了。

    明缃咬紧下唇,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出门相送的储妈妈见了,连忙上前温声笑道:“表小姐别担心,三少爷这是心疼您,怕您累到了呢!”

    实在是张池方才声音太大,她就在二人身后两三步远,便是想装听不见也做不到啊。

    更何况,眼见着明缃受了这般委屈,她是真的心疼。

    二小姐早早地就去了,就留下这么点血脉在世上,她不疼着护着又能怎么办呢?

    明缃听储妈妈这么说,眼泪顿时滚滚而落。

    “哎呦,我的好小姐,您快收着些吧。”储妈妈见状慌忙上前扶住明缃,也遮住院里仆妇看过来的目光,小声劝解道,“且回了院子再说。”

    说着话,便搀着明缃赶紧离开了正房。

    ……

第006章 春光正好

    黄宜安倒是没有料到张溪会因为她和她那几句怨愤的话,就疑心上了明缃,而且还去张池那里暗示警戒了一番。

    说起来,前世她和张溪倒也算不得是知交密友,不过是在郑氏趾高气昂地为难她的时候,恰在一旁的张溪不畏权势地替她说过两回公道话罢了。

    黄宜安很清楚,她心里之所以亲近张溪,不仅是因为张溪为她说过话,也不仅是因为英国公府一门忠烈、舍身卫国,更重要的是张溪那无畏的勇气、恣意的风姿,让她钦佩,也让她向往。

    她在张溪的身上看到了年少的自己,同时也深深地明白,那个喜怒鲜活的小姑娘,早已经被她彻底地埋葬在这宫墙里……

    ……

    既英国公府的迎春会后,为天子立后而筹办的诗会、茶会、花会……一场接着一场。

    衣香鬓影、环佩叮咚,燕语莺声、翠柳袅娜,一派欢腾盛世景象。

    然而这一切,都跟黄宜安无关。

    她正安心舒适地窝在家里,享受家人的关怀与照顾,快活幸福得像个真正的十三岁的小姑娘。

    前世为了赌那一口气,待伤势稍稍痊愈之后,这样的宴会她可没少参加。想到那个倔强到傻缺的自己,黄宜安就忍不住叹息。

    是爹爹做的饭菜不够香吗?是娘亲狂风暴雨般的关爱不够浓烈吗?是小弟呆萌可爱的小圆脸捏起来不够有手感吗?

    为什么非要为难自己,去趟那皇宫浑水呢?

    于是乎,黄宜安就这么优哉游哉地养了一个多月的病。

    等她下床预备为崭新的人生奋斗时,春风似剪的二月已经悄然将逝。

    这日,黄伟下衙归家,见一双儿女正在院子里的碧梧树下削竹篾做纸鸢,便上前笑道:“来,给爹爹看看,你们做的是什么?”

    黄宜安笑着起身接了上去,甜甜道:“爹爹回来啦!”

    黄伟笑呵呵地抬手摸了摸她的丫髻,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递过去:“呶,义祥斋的口酥果子。”

    黄宜安笑眯眯地接过来,脆声道:“谢谢爹爹!”

    她昨日不过随口说了句想吃义祥斋的口酥果子,没想到父亲就记在了心里,今日就给买回来了。

    记得刚入宫的时候,她处处小心、时时在意,有次陪李太后用膳,她眼馋桌子那头的白玉糕,却又不敢吩咐宫人……等回了中宫,却发现一碟子晶莹香甜的白玉糕已经摆上了小几,宫女说是皇帝特地吩咐御膳房给她新做的……

    “爹爹快看!老鹰!老鹰!姐姐做的!”一旁的黄栋见父亲问起,连忙献宝似的捧着纸鸢蒙面,高举欢声道。

    黄宜安陡然从回忆中惊醒,低头轻叹一声。

    四十二年,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到皇帝已经成了她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重生之后,即使她刻意遗忘,有关皇帝的点滴还是会不经意地浮现在脑海之中。

    黄伟没有察觉女儿的异样,接过苍鹰蒙面,讶然道:“喜姐儿还会做这个?”

    黄宜安收敛思绪,心想,困居中宫四十二年,为了让日子过得有滋味些,她什么没有学过?什么没有学精?若不是碍于皇后的身份,就连杂耍她都能跟宫人学会喽!

    面上却赧然笑道:“我就是照着图样胡乱做的,做的不好,爹爹可不要笑我。”

    黄伟展开细看,不住笑赞道:“好好好!我看可比五丈风铺子里卖的纸鸢还要精巧!”

    五丈风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纸鸢铺子,那里面的风筝,最精贵的价格都在百两以上,用料上乘、制作精良、彩绘鲜明,除了飞得高、飞得远,还可兼作收藏之用。

    黄宜安明知父亲言过其实,也不戳破,反而一脸欢喜地陪着演戏道:“真的吗?”

    黄伟见女儿高兴,自然是连连点头接着吹捧道:“那当然了!爹爹何曾骗过你?”

    您现在就骗我呢!

    黄宜安心中腹诽。

    不过,这样的“欺骗”,她很喜欢。

    或许,她还可以凭借前世在宫中打发时间学会的那些手艺,设法赚些银子补贴家用呢!

    黄家虽然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祖上也小有资财,但是要说多富裕也不见得。尤其是分家之后,如今家中最值钱的,便是这座祖上传下来的这座三进的院子和那两间进项有限的铺子了。

    父亲只是个小小的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俸禄微薄,多亏母亲做些针织补贴,再加上早年的积蓄,一家人才能过得温饱不愁,也能裁四季衣裳出门应酬。

    这么一想,黄宜安看着眼前的这只纸鸢蒙面,便觉得做得实在是太粗陋了些。

    黄伟却没有想这么多,笑道:“等到上巳节,爹爹休沐,咱们一起去石溪放纸鸢去!”

    石溪是京城西郊嘉福寺脚下的一条小河,溪水清浅,以河底多卵石而得名,河边是一片空阔的平地,正是踏青郊游的好去处。

    黄栋欢呼雀跃:“太好了!”。

    王氏恰巧来招呼他们父子(女)三人吃晚饭,闻言笑道:“正是该祓禊,祛灾祈福呢!”

    黄宜安知道王氏说的是她月前在英国公府的迎春会受伤一事,便挽着王氏的胳膊,撒娇岔开话题:“太好了,我正好穿前日刚裁的春衫,还要带那套珍珠发箍……”

    絮絮叨叨、兴奋欢快,一副喜欢妆扮的小儿女情态。

    黄栋却只记得玩,举着一根竹篾欢快摇道:“那我要带这只苍鹰大纸鸢!”

    “好好好!”黄伟笑呵呵地只管点头答应。

    王氏则笑道:“正好你二婶上次过来,说是那日要去嘉福寺上香祈福,到时候咱们先同你二叔一家去嘉福寺上香,再一起去石溪放纸鸢!”

    ……

    三月初一,黄宜安收到一张帖子,是张溪派人送来的,邀请她上巳节一同去南郊踏青。

    黄宜安想了想,还是措辞委婉地拒绝了。

    既然决定这世离皇宫远远的,那英国公府这样圣宠不衰的天子近臣,还是离得远些好。更何况要去的地方还是南郊——皇家园林南海子就在那里。

    就是有些可惜,她心里是十分喜欢张溪并且愿意与之相交的……

    谁知缘分就是这么奇妙,等到上巳节那天,黄宜安和家人驱车来到嘉福寺山下,刚下马车,就听见身后有人惊喜地招呼道:“黄小姐!”

    黄宜安回头一看,就见一身海棠红春衫的张溪正惊喜地冲她招手,旁边那个一身桃粉春衫的姑娘,正是迎春会上故意“失手”伤了她的明缃。

第007章 不与同路

    黄宜安愕然过后,正要过去打招呼,却被王氏悄悄拉住了。

    回以王氏一个“安心”的眼神,黄宜安落落大方地迎上已经行过来的张溪,笑着见礼道:“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两位小姐,实在是巧。”

    原本不愿意搭理黄宜安的明缃,听对方这么说,只得举步向前,扯出一丝微笑,还了礼。面子上的事,她从来不让人诟病。

    张溪却已经上前拉住黄宜安的手,笑道:“你先前说要和家人一同踏青祈福,不便应邀,我还遗憾了好一回呢!谁知咱们竟来了同一个地方!可见是有缘!”

    黄宜安笑着点头,又不解地问道:“先前不是说贵府诸位要前往南郊踏青吗?怎么来了嘉福寺?”

    张溪笑了笑,低声道:“陛下出宫了,要去南海子……”

    黄宜安了然,张溪这是不想去凑热闹,免得不自在。又见英国公夫人等人未同来,便明白是到南海子伴驾去了。

    不过,前世此时,皇帝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宫里听首辅张圭讲学呢,不知今生为何会出来晏游……

    寒暄过后,张溪见黄伟和王氏频频看过来,知晓他们是担心黄宜安,便低声对黄宜安说了句“你等一下”,遂举步上前见礼,笑道:“不意在此见到黄大人和夫人。”

    伸手不打笑脸人,黄伟和王氏心中对英国公府有再多的怨愤,此时也只能回礼。

    明缃见了,也只得委屈上前,见了礼。

    对于伤害自家女儿的凶手,黄伟和王氏十分不待见,只点点头,连个笑脸都欠奉。

    明缃委屈地撇撇嘴,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黄伟和王氏怎么着她了呢。

    张溪往常见明缃如此,少不得软声宽慰她几句,可如今见了,却只觉烦躁又无奈——照母亲的态度,明缃这辈子是缠定英国公府了。她现在只希望明缃明年及笄后立刻议亲,早些嫁出去才好。

    有外人在,张溪只得上前打圆场:“上次的事情,都是缃妹妹的错,她这段时间一直在家中抄写经书,祈祷黄小姐早日康复。如今黄小姐大好了,缃妹妹也是一时激动,情难自禁。”

    王氏应了一声,并不打算对张溪的开脱之词发表任何意见。

    张溪讪讪一笑。

    黄宜安见了,有心替张溪解围,便上前笑问道:“二位来嘉福寺,可是要上香祈福?”

    张溪感激地看了黄宜安一眼,正待要说话,却被明缃红着眼睛抢了先。

    “家母故去多年……我今日来嘉福寺,是特地上香祈祝的。”明缃哽咽着,拿帕子印了印红红的眼角。

    没娘的孩子就可以仗着自己可怜,随意欺负别人了吗?

    王氏心中暗嗤,顺势辞别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不打扰二位了。”

    说罢,招呼黄宜安道:“不是说要去石溪放纸鸢吗?晚了可就没有好位置了。”

    黄宜安也不想跟明缃一起上山倒胃口,遂笑着向张溪辞别:“家弟贪玩,就不打扰二位上香。告辞。”

    黄栋闻言愣了愣,欢呼雀跃:“太好了,放纸鸢喽!放纸鸢喽!”

    虽然不知道母亲和姐姐为何改变主意,但是只要能去放纸鸢就行!这可比去寺里听大和尚讲经有意思多了!

    黄宜安心中暗笑,这小毛孩子,关键时刻倒是挺伶俐的嘛。

    张溪见黄家四口去意已决,不好强邀,只得挥手告别,目送黄家四口刚下马车,又复登车离去。

    待人走远,明缃皱着眉头小声抱怨:“既然不进寺上香,那刚才干嘛要把车停在山门下?分明是……”

    张溪瞥了明缃一眼,对于她这种惯常的挑拨离间的手段视若不见,催促道:“不是说要为姨母上香祈祝,快些走吧!”

    说罢,当先一步拾级而上。

    明缃被晾在当地,半晌回过神来,眼圈一红,咬牙跟了上去。

    到底不是自己的亲姐姐……

    可不管怎么说,她们也是姨表姊妹,张溪怎么能伙同外人来对付她呢?

    随行的婆子素知明缃柔弱,见状连忙上前搀扶住她,半扶半推,再加上张溪有意放慢脚步,总算是没被落下太远。

    ……

    且说黄家四口登车而去,未行多远,黄伟便吩咐车夫停车,交代车外的大春:“你去嘉福寺通知二老爷,就说今日我们不去上香了,直接去石溪。”

    大春领命去了。

    马车复又前行。

    车内王氏拉着黄宜安絮絮叨叨:“你瞧见没,那位明小姐可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要说她当日是无意误伤的你,我可不信!”

    黄宜安笑着点头。

    前世能够顺利嫁给张池,还闹得英国公府鸡飞狗跳的人,可不是个心机深沉的主儿嘛。

    所以上次张溪来探望她时,她才故意流露出对明缃的怨恨,又语焉不详地提了几句当时的情况,引得张溪生疑,最好回去后主动调查事情的真相,也好对明缃多一分戒备。

    也算是还了张溪前世的情分。

    从刚才的情形看,张溪虽然不得不在外面维护明缃,却也没有替明缃脱罪,大约是听进去了。

    说话间,马车行到了一处开阔平坦的林边空地。

    只见绿草如茵、野花似锦,从林边一路铺展到波光粼粼的河边。

    早就有人三五成群地游赏嬉戏了,眼波流转之间,红男绿女,暗自心许。也有那带着孩子郊游踏青的,已经放了三五只纸鸢在空中游弋、追逐。

    下了马车,醉人的春风拂面而过,王氏顿觉因明缃而生的烦闷散了大半。

    黄栋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马车上拖出他的苍鹰纸鸢,拉着黄伟去寻开阔人少处放纸鸢。

    “你们慢着点,小心脚下!”王氏话未说完,那父子两个就打眼前闪过,跑远了。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王氏无奈笑叹。

    黄宜安挽住王氏的胳膊,笑道:“娘且随他们去玩吧。”

    转头吩咐阿梅:“把篮子带上。”

    阿梅应声取了篮子,随王氏和黄宜安往清凌凌的石溪走去。

    到了溪边,王氏将篮中的荠菜花编成花串,戴在黄宜安的丫髻上,左右打量一番,笑道:“我闺女就是俊,就是戴串荠菜花都美得很!”

    黄宜安挽了王氏的胳膊,扬眉嘻嘻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是谁的女儿!”

    王氏开怀大笑。

    阿梅取了篮中的柳枝,递给王氏,自己则捧了装有花瓣的青花瓷皿到河边打了水来。

    王氏连忙拿柳枝沾了花瓣水给黄宜安从头点至脚,口中念念有词,祝祷她否极泰来。女儿命悬一线那样的惨祸,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待王氏祝祷毕,黄宜安接过王氏手中的柳条,笑道:“娘和阿梅也来。”

    今生她希望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平平安安、吉祥如意。

第008章 自由飞翔

    祝祷完毕,留阿梅看守马车,王氏和黄宜安便说说笑笑地去寻黄伟和黄栋父子两个了。

    暮春的风温软而轻柔,拂过脸颊,穿行袖间,一切都是那么地熨帖。

    眼前的花红柳绿、欢声笑语,让自打重生以来就窝在家里没动的黄宜安觉得分外鲜活,也总算有了重活一世的踏实感。

    “娘,姐姐,快看!”黄栋正抓着线轴一路小跑,一见王氏和黄宜安走来,就迫不及待地炫耀道。

    黄宜安顺声望去,就见线那一端的纸鸢如一只矫健的苍鹰,乘风自由地翱翔于蓝天。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苍鹰一般,前所未有的逍遥自在。

    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终于回到了广袤无尽的苍穹!

    “看我的!”黄宜安扬眉欢笑,提起裙角飞奔过去,接过黄栋手里的线轴,像一只灵巧的小鹿,在草地上跳跃奔跑。

    手中的线越放越长,苍鹰也越飞越高,将其他纸鸢远远地抛在脚下,直冲向云霄。

    “姐姐真厉害!”黄栋激动地拍手跳跃。

    周围的人也都被那只矫健翱翔的苍鹰吸引,忍不住发出阵阵喝彩。

    黄宜安心想,这算什么,她还有压箱底的手艺没使出来呢!

    ……

    嘉福寺里,二老爷黄伦得到大春的报信,问明了缘由,吩咐道:“既是如此,你且回去禀报大老爷,待上完香,就让宁姐儿和梁哥儿过去。”

    至于他和妻子戚氏,则要留下来听无智大师讲经。

    大春领命去了。

    待到到了石溪,禀报了黄伟。

    不多时,黄宜宁便带着弟弟黄梁乘车追来了。

    马车刚一停稳,黄梁立即连滚带爬地要下马车。

    “梁哥儿!”黄宜宁又气又急,慌忙伸手去捞,却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

    幸亏车夫反应快,赶紧跳下马车,一把接住了他。

    黄宜宁拍拍心口,一阵后怕,慌忙下了车,少不得揪着黄梁的耳朵一顿训斥:“离开时爹怎么说的?你难道都忘了?刚才要不是张叔眼疾手快,看不磕你个满脸花……”

    黄梁食指扒拉着下眼皮,吐舌冲黄宜宁做鬼脸。

    气得黄宜宁抬手就要打他。

    “小姐莫生气。”随来的戚妈妈慌忙拉住黄宜宁高抬的手,劝解道,“少爷知道错了。”

    说罢,又连忙冲黄梁使眼色:“小姐也是担心少爷,少爷还不快给小姐道个歉?”

    黄梁挤眼弄眉,哭兮兮地装可怜:“姐姐,我错了,你就饶我这一回好不好?”

    他还等着见识黄栋的苍鹰纸鸢呢!

    那家伙把苍鹰纸鸢说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捂着不给他看,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姐弟俩正在争吵间,就听见一声欢呼:“宁姐儿,梁哥儿,你们来啦!”

    顺声看过去时,就见一身鹅黄春衫的黄宜安挥手跑了过来,丫髻上的荠菜花串随之一颤一颤,很快歪到了一边,露出底下的珍珠发箍来,豆大的珍珠明亮润泽,映得她微带薄汗的脸颊愈发地红润了。

    “大姐!”黄宜宁一见黄宜安,哪里还顾得上训黄梁,提起裙角就奔迎了过去。

    黄梁终于脱身,草草冲黄宜安招呼了一声“大姐”,便如小炮弹似的,直冲着举着纸鸢跟在黄宜安身后的黄栋奔了过去。

    黄宜宁拉住黄宜安的手,上下打量一番,欢喜道:“大姐果然是大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真是佛祖保佑!看来,我得择日去寺里还愿了呢!”

    黄宜安感动地握了握黄宜宁的手,笑问道,“还愿是怎么回事?”

    “哦,刚才在嘉福寺上香,我在佛祖面前发愿,若是大姐痊愈了,要捐香油钱呢!”黄宜宁笑道。

    说实话,她现在想起来大姐躺在床上,面如白纸、气息奄奄的模样,还忍不住后怕呢。好在大姐吉人自有天相,挺了过来。

    “多谢宁姐儿!”黄宜安眉眼弯弯如月,笑道,“为了答谢你,我可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黄宜宁眼睛一亮,正要问是什么大礼,就听得一旁黄梁欢呼道:“果真跟你先前说的一样,这只纸鸢做得就跟真的一样!瞧这鹰眼,就跟活的一样!还有这……”

    黄宜宁被吸引,正要过去一看究竟,却被黄宜安拉住了胳膊。

    “那算什么?”黄宜安神神秘秘地低声笑道,“我有更好的给你呢!”

    黄宜宁顿时丢开黄梁,一脸期待地催促道:“是什么好东西?大姐快带我去瞧瞧!”

    大姐一向聪慧灵巧,每每出人意表,不知道这回给她准备什么好东西。

    “你自己来看。”黄宜安将黄宜宁带到马车边,抬手掀开帘子,故意关子。

    黄宜宁迫不及待地探头进去,就见一只五彩飞鸾的纸鸢挂在车壁上,形态优雅、纤毫毕现、彩绘辉煌,晃得她一时怔住了,好半晌才激动地一把抱住黄宜安,欢呼雀跃:“大姐真是太厉害!我太喜欢了!”

    飞鸾纸鸢虽然常见,但是像这样大而且栩栩如生的可不常见。

    “大姐,我敢打赌,就是五丈风都没有这样漂亮的纸鸢!”黄宜宁眼神放光,崇拜地看着黄宜安。

    对于黄宜宁的赞美和崇拜,黄宜安坦然受之,毕竟是跟大齐一流的纸鸢师傅学过的,手艺能差得了?遂扬眉笑道:“特地给你做的!快取出来试试。”

    她尚在病中时,黄宜宁可没有大老远地跑来嘘寒问暖,怕她无聊,还特地学了皮影戏来逗她开心。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最后反倒是她演了皮影来安慰黄宜宁,逗她开心,但是这份情谊,她深深地记在心底。

    “谢谢大姐!”黄宜宁道完谢,激动地招呼黄梁,“梁哥儿,快来帮忙!”

    那么漂亮的纸鸢,她可半点都不舍得弄坏了。

    “我来帮忙……”黄宜安笑着要上前帮忙。

    “大姐你快歇着!”黄宜宁慌忙拦住她,“梁哥儿那皮猴儿来就行了。”

    黄宜安失笑,还真打算一直把她当病人照顾啊。

    说话间,黄梁已经一阵风似的跑了过来,两眼放光,看样子已经从黄栋那里知道马车里藏了什么好东西。

    黄宜宁登上马车,小心翼翼地取下五彩飞鸾,双手捧着交给满脸震惊激动的黄梁,吩咐道:“仔细捧着,要是弄坏一点儿,小心你的耳朵!”

    她从小练就的“揪耳神功”可不是盖的。

    黄梁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黄宜宁自己捧了鸾尾,姐弟俩小心翼翼地将纸鸢搬出了马车。

    车下立着戚妈妈连忙上前伸手接住,打眼一瞧,便不住声地赞道:“大小姐真是心灵手巧,这鸾鸟瞧着跟真的似的!”

    黄梁已经跳下车,伸手去拿纸鸢,急声催促道:“戚妈妈给我!给我……”

    黄宜宁一巴掌打开黄梁的手,挡在纸鸢前,叉腰教训:“毛手毛脚的,小心弄坏了纸鸢!”

    黄梁一把拉住黄宜宁的手,撒娇道:“姐姐,就给我玩一会儿嘛~就小一会儿!”

    “没门儿!”黄宜宁冷酷地拒绝了,抬手在黄梁头顶比了比,呵呵道,“‘小’皮猴子,还是去放你的苍鹰吧!”

    说完,自己拿了五彩飞鸾的线轴,转了几圈,留出一段筝线,叮嘱戚妈妈:“戚妈妈,劳你一会儿帮我举着纸鸢,仔细别弄坏了。”

    戚妈妈笑着应了。

    “放纸鸢咯——”黄宜宁欢呼一声,奔向远处。

    戚妈妈双手举着纸鸢连忙跟上。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放出的筝线也逐渐收紧,那只五彩飞鸾便乘着风力,晃晃悠悠地飞了起来。

    “飞起来咯——”黄宜宁欢呼雀跃,赶紧转动线轴,逆风跑得更快了。

    纸鸢便一摇一摇越飞越高,不多时,便飞入漫天的纸鸢群中,又一路扶摇直上,越飞越高,俯瞰大地,如一只真正的五彩飞鸾,矜雅高贵。

第009章 五丈风请

    “哇,快看!”

    “五彩飞鸾啊!”

    “真漂亮!”

    ……

    一时间,惊叹赞许声不绝于耳。

    黄宜安微微一笑,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想必今日过后,五彩飞鸾的事情很快便会传开,到时候就算是吸引不了五丈风这样顶级的纸鸢铺子,普通的纸鸢铺子还是不在话下的。

    想到银子长了腿,马上就要跑到自己手里了,黄宜安感慨,用前世为打发日子而学会的手艺赚钱,让今生自己和家人活得更舒适,也算是对自己困居中宫四十二年的一点小小的补偿吧。

    ……

    正如黄宜安所料,当天傍晚,他们刚归家不久,便有纸鸢铺子派人上门打听。

    王氏皱眉道:“喜姐儿是正正经经的官家小姐,怎么能给纸鸢铺子做工匠?你去把人都回了!”

    黄伟亦有此意,闻言抬脚就要去前院撵人,却被黄宜安拦住了。

    “谁说我要给纸鸢铺子做工匠了?”黄宜安笑着安抚双亲,“京城哪家纸鸢铺子不养着两三个以上的手艺人,还需要我一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去做纸鸢?

    “再说了,生意人不比咱们精明?爹娘的担心,他们会想不到?

    “依我看,他们今日上门,十有八九求的纸鸢图样。”

    画图样,虽然比不得琴棋书画之画高雅,倒也勉强过说得过去。

    王氏观察女儿神色,半晌,迟疑道:“你可是愿意给人家画纸鸢图样?”

    反正她是不愿意女儿抛头露面赚辛苦钱的!

    黄宜安拉住王氏的手,看着她指尖的茧子,低声叹道:“我只是不想娘再这么辛苦了……”

    一针一线、夜以继日地做绣活十分辛苦不说,可换来的钱银却十分菲薄。既然如今她可以更轻松地赚更多的银子补贴家用,又何必让母亲继续劳苦下去呢?

    王氏闻言十分欣慰,女儿长大了,也愈发知道心疼娘了。

    黄伟心里却堵着一团潮气,直往眼底涌去,连忙低下头遮掩。

    都是他这个一家之主没本事,才让妻女为了生计如此苦思劳碌。

    “还有,我也不想让爹因为烦恼生计,不能尽心公事,满腹才华、一腔抱负都消磨在柴米油盐之中。”黄宜安抬头冲黄伟眨眨眼睛,笑道。

    黄伟一低头,黄宜安就知道他定是在自责内疚。可是她觉得父亲已经做得很好了,为这个家撑起一片天,爱护妻子儿女,比很多人,甚至比皇帝都做得更好,完全不需要自责内疚。

    黄伟被女儿这一席话感动得一个没忍住,一滴泪便掉出了眼眶,急得他慌忙借着抬袖的动作拂去了,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那,爹先去前院探探?”

    既然是女儿的一番心意,而家中又需要这样的进项,他们做父母的也没有必要为了自己的面子,就严词拒绝。

    一家人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样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王氏也是这个意思,闻言叮嘱道,“探探可以,但万不能委屈了喜姐儿!”

    “你放心!”黄伟这会儿已经恢复如常,半点看不出掉过眼泪的样子。

    黄宜安见了不禁感叹,别的暂且不说,就单凭这“变脸”的能力,若是家中得力或是朝中有人提携,父亲又怎么会至今还只是个小小的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呢?

    黄伟去了前院。

    直到掌灯时分,才从前院回来。

    “有什么话,先等吃完过晚饭再说。”王氏指着桌子上的饭菜道,“饭菜都快凉了,孩子们也都饿了。”

    黄伟便笑着点头应声“好”,去洗了手,坐在桌前准备吃饭。

    待黄伟动了筷,王氏母子(女)三人才开吃。

    饭罢,王氏吩咐阿梅先带黄栋回房休息。

    等人退了出去,王氏问黄伟:“来的是哪家铺子的管事?又是怎么说的?”

    黄伟没有答话,笑着比了个“三”。

    王氏顿了顿,讶然问道:“有三家铺子?”

    黄伟点点头,一脸骄傲又神秘地说:“不止如此呢!你们猜,都是哪三家纸鸢铺子?”

    王氏观黄伟神情,略一思索,蓦地瞪大眼睛问道:“该不会有五丈风吧?”

    黄伟含笑颔首,一脸与有荣焉。

    王氏惊讶欢喜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五丈风作为京城最负盛名的纸鸢铺子,早就脱离了一般商人买卖逐利的圈子,渐有向书画诗文靠拢的风雅之气,经常会借举办诗会之名,邀请文人墨客挥毫作画留诗,再制作成纸鸢售卖。

    每年的春秋两季,五丈风还会举办销售排名榜,以纸鸢销售的多少来定各人作品的高下,因此很受文人雅士的欢迎。坊间戏言之为“纸鸢科举”,有好事者还戏称前三名依次为“纸鸢状元”“纸鸢榜眼”“纸鸢探花”。

    而其镇店之宝“北冥鲲鹏”,更是特地邀请书画双绝的山阴名士徐文昌所绘,并于其上附有《逍遥游》一文,引得许多文人雅士纷纷效仿追捧。

    “那就选五丈风吧!”王氏连问都没问另外两家是谁,直接拍板定案。

    黄伟点头附议:“五丈风不同于一般的纸鸢铺子,风雅之名在外,就算到时候喜姐儿为铺子画图样的消息传了出去,别人也只会赞她画艺出众,不输男儿。”

    而不是议论指摘她抛头露面赚银子。

    黄宜安却没有急着做决定,而是问道:“那三家铺子各自都怎么说?”

    黄伟一愣,不答反问:“喜姐儿不打算直接定下五丈风?”

    王氏闻言,也连忙看问黄宜安。

    五丈风可是最好的选择,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黄宜安笑叹一声,道:“爹娘只道五丈风名气大、风雅不同流俗,怎么不想想,正是因为如此,不论是纸鸢图样还是扎纸鸢的手艺,肯定都有我所不及之处。”

    她的手艺虽然是跟当时一流的纸鸢师傅学的,但是这样的师傅五丈风作为进贡纸鸢的铺子之一,难道会没有吗?至于图样,她便是再厉害,也肯定比不过五丈风特地招揽的那些书画大家……

    “五丈风之所以派人过来,想招揽的心是有的,但是更多的,恐怕是担心我若是帮了别的铺子,会影响五丈风的生意。”黄宜安清醒地分析道。

    “五彩飞鸾”虽然比不上“北冥鲲鹏”,但若是放在五丈风,那也绝对是上上之作,试问五丈风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她与别的纸鸢铺子合作,抢了自己的生意呢?

    “这样一来,我若是定了五丈风,只怕薪酬之类的,就得都听对方的了。”黄宜安接着说道。

第010章 一举数得

    黄伟和王氏先前一见五丈风也派了人来,只顾着高兴去了,压根儿就没有多想,如今听黄宜安这么一说,都不由地一愣。

    半晌,黄伟才喃喃道:“五丈风的来人虽然没有明说,但话里透露的意思却跟喜姐儿差不多……”

    没想到他家闺女这么聪敏,他还一句话都没说呢,闺女就把五丈风看了个透。

    王氏却干脆利落,一拍桌子,道:“不管五丈风是什么意思,也不管什么薪酬之类的,反正喜姐儿你若是打定主意要给纸鸢铺子画图样,那就只能选五丈风!”

    若是五丈风没有派人来问就算了,但是既然人家主动登门,那她们也没有把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爹娘还没有到需要你奉养的时候,先前之所以同意你的提议,一来是不忍拂了你的一片孝心,二来家中确实也不甚宽裕。可要是为了赚钱就不顾你的闺誉,这是万万不能够的!”王氏正色道。

    “你娘说得对!这件事,爹听你娘的!”黄伟亦正色道。

    黄宜安暗自腹诽,这话说的,好像你有什么事是不听我娘的一样……

    照黄宜安的看法,自然是选择一家有资格跟五丈风竞争的纸鸢铺子合作,这样才好“坐地起价”,甚至可以以此入股,做长远打算。可是见双亲如此坚持,她也只得退了一步,点头道:“选五丈风也行,但是,要得他们同意我的条件才行。”

    说罢,见对坐的爹娘要跟她急,黄宜安连忙又补充道:“爹娘尽管放心,不合理的条件,我肯定也不会故意提出来为难对方的!”

    黄伟和王氏听女儿这么说,才算是放了心。

    “爹跟他们三家都说过了,这件事情,最终要你拿主意,约定最迟三日后给他们消息。”黄伟道,“这两天,你且好好想一想,若是拿定了主意要与五丈风合作,爹再着人通知他们。”

    黄宜安点头应下。

    ……

    在约定的三天里,又有几家纸鸢铺子派人登门拜访,却都被黄伟一一婉辞了。

    黄宜安将要与五丈风商谈的条款一一列出,又改了三五次,才最终确定下来。

    第三日,黄宜安吩咐大春先去辞了与五丈风同来拜访的那两家纸鸢铺子,再去五丈风找掌柜的约定商谈的时间和地点。

    大春回来后,禀复道:“掌柜的说,姑娘乃官家小姐,不便露面,还是他派人来府中商谈。时间就定在明日午后。”

    黄宜安满意地点点头,怪不得五丈风能做得这么大,单论这份周到细致,就是很多人所不及的。

    等把消息告诉黄伟和王氏,二人亦心中一宽,越发觉得选择五丈风果然没错。

    可让黄宜安没有想到的是,五丈风派来跟她商谈的人,竟然是张溪!

    黄宜安得到门上禀报,怔忡片刻后,连忙亲自出去迎人,在二门上正遇到含笑而来的张溪。

    “张小姐,快快请进。”外头站着不便说话,黄宜安见了礼,便笑着将人往里迎。

    张溪还了礼,与黄宜安相携进了内院。

    王氏和阿梅已经将内院的小花厅收拾好了。

    待张溪随黄宜安进了花厅,王氏招呼过后,笑道:“既然是张小姐亲自来了,那一应事情你们就自己商量着办吧。”

    有了前两次的见面,王氏如今对于张溪已经谈不上怨怒了。在她看来,张溪虽然出身高贵,但是比起寄人篱下的明缃,显然更为宽厚平和,可以相交。

    更何况,跟张溪谈,总比跟五丈风的人谈更体面。

    留下阿梅看茶伺候,王氏便借故离开。

    待送走了王氏,黄宜安回座,讶然问道:“五丈风竟是英国公府的产业吗?”

    她两世为人,竟然不知道。

    “不是。”张溪笑道,“五丈风的少东家刘季和我三哥是好友,前日两人小酌时,刘公子说起你做的五彩飞鸾工巧惊艳,他正打算与你合作。我从三哥那里得到这个消息,就毛遂自荐来了。”

    说着,张溪凑近前去,压低声音得意道:“为此,我还趁机入了股。托你的福,以后每年我等着拿分红就好了!虽然只是小股分红,但买个胭脂水粉的肯定是够的!”

    以五丈风目前的经营来看,肯定不存在亏损的情况,所以张溪这么说,也不算错。

    只是,刘季愿意让张溪入股,可不是托她的福,而是看重英国公府这块招牌。

    五丈风能把生意做得如此大而成功,背后肯定有人支持。比如如今的山东布政使刘宽,正是刘季未出五服的叔父。

    要不然,在以“二百支红炉、三千砸铜匠、九千绣花女、十万织布机”名扬天下的“鸢都”潍县,有大大小小数千近万家纸鸢铺子,怎么偏偏就五丈风能进贡纸鸢,并且将铺子开到京城,一路做大做强?

    做生意的,谁都不会嫌靠山多,尤其是这在权贵满地走的京城——天子脚下,如果后台不够硬,别说是把生意做大做强了,就是想长久维持都很困难。

    而硕果仅存、圣眷不衰的开国功勋英国公府,无疑是最强有力的靠山之一。

    刘季虽然和英国公府的三公子张池是好友,但是在生意人看来,好友关系哪里有利益关系更为紧密牢靠?所以对于张溪一时兴起的入股,刘季肯定是求之不得。

    让张溪占极小的一股,既不会妨碍他对铺子的绝对掌控,又借此攀牢了英国公府,刘季只怕做梦都会笑醒。

    黄宜安想得明白,却只是微笑谦逊一句,并不揭破。

    以张溪的聪慧,难道会不知道刘季的打算吗?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故意向她示好罢了。

    大约,张溪还在为迎春会上的事,至今对她心怀歉疚吧。毕竟,张溪是个那么一个爱憎分明、喜怒鲜活之人。

    只是,这样一来,她提前定拟好的那些条款,倒不好跟张溪一一商谈了。

    想到此处,黄宜安不由地暗自叹息,刘季拉张溪入股这件事,实在一举数得,绝不亏本。

    “既然张小姐亲自来谈,那么那些繁琐条款就都免了,我只有两个要求:第一,须得依照我画的纸鸢图样或是扎的纸鸢定薪酬,不能比铺子特邀的那些同等水平的文人或是工匠低;第二,如果纸鸢卖得好,我得拿一定比例的分红。”黄宜安正色道。

    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也省得日后扯皮伤感情。

    至于不得泄露她的身份一事,以五丈风如今的风雅之名,还有张溪在,倒是不必多提。

    对于这个前世愿意在郑氏的嚣张气焰之下帮她说话的人,黄宜安充分信任。

第011章 叫张姐姐

    张溪闻言一怔。

    第一条要求她能理解,至于第二条要求……黄宜安这是不做一锤子买卖,打算长远啊!

    她喜欢!

    张溪见黄宜安言语爽快,也不跟她兜圈子,直言道:“第一条肯定没问题,至于你的第二个要求……我并不清楚五丈风是否有给设计者分红的规矩,不过,对于春秋两季排名榜上的人,五丈风历来都有数额不等的嘉奖。

    “所以这件事情,我没有办法现在就答复你。”

    如果只是价格问题,那好商量,即便是刘季不卖她这个面子,她也有能力把差额给黄宜安补足了。但是涉及到五丈风的日常运作问题,她就不好擅作主张了。

    此例一开,那可就不是千儿八百两银子能够解决的事情了。要知道,五丈风特邀的文人雅士可并不少,这背后涉及的金额自然也十分庞大。

    只怕就连刘季这个少东家,都没有权力越过父祖,擅自做决定。

    黄宜安了解张溪的难处,闻言点头笑道:“自当如此。”

    张溪见黄宜安如此善解人意,也松了口气,笑赞道:“不过,我可没有想到,你会提出这个要求。”

    一般人都是抬高价格,一次买断的。

    黄宜安笑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谁让五丈风的能人异士太多,卖不了高价,我只能想这个法子,积少成多了。”

    这办法也不是她的独创,想当初李太后喜食百果冻奶,每年夏季御膳房都会日日进献,李太后吃得开心,次次都不吝赏赐御厨。听说那个做百果冻奶的御厨,一夏能攒百金。

    一道百果冻奶都能因为李太后喜欢而日日年年邀赏,那她的纸鸢如果大受欢迎,为什么不能分红呢?

    张溪却想岔了,迟疑片刻,道:“容我冒昧问一句,可是府上拮据?”

    要不然,黄宜安怎么会想法子赚钱,而且还得多赚钱呢?

    黄宜安哑然失笑,道:“并不是。”

    虽然家中不算富裕,但也绝对没到需要她费心筹措钱财的地步。

    “那为何……”张溪惊讶,含混问道。

    为何如此汲汲于钱财?

    话中的未尽之意,黄宜安听得分明,淡然笑道:“我只是觉得,我做的纸鸢,值得!”

    皇帝虽然不爱她宠她,但是除了纵容郑氏飞扬跋扈,皇后该有尊荣,倒是一点都不曾短了她的。所以她相信自己所学的技艺,即便是放到几十年后的大齐都绝属一流,更别说是现在了。

    张溪大为震动。

    这样的自信自傲、淡静从容,竟然出现在一个九品文官的女儿身上,实在是罕见。若不是知晓对方的身份,她只怕都要误以为这是哪家权门贵女了!

    黄宜安这个朋友,她张溪交定了!

    ……

    张溪在黄家盘桓半日,方才离去。

    离开之前,黄宜安将早就准备好的《五彩飞鸾图解》交给她,道:“从绘形到着色……再到扎成、使用,一应需要注意的事项我都在上面标明了。有了这个图解,我相信不仅是制作五彩飞鸾,就是制作其他的纸鸢,五丈风的师傅们都会有所受益。”

    张溪连忙展开一看,果然步骤精详,绘制鲜明,就连她这个手工废,看了图解也有信心做出一只像模像样的纸鸢来,不由地连声赞道:“妙哉!妙哉!”

    黄宜安想了想,觉得单凭《五彩飞鸾图解》还是不够稳妥,遂又道:“另外,还要劳烦张小姐回去向刘少东言明,若是他觉得分红一事不妥,那我可以再退一步——我可以接受各家女眷的纸鸢定制,包括进贡给宫里诸位娘娘的。我从小喜欢琢磨这些东西,想来,定不会让她们失望的。”

    上辈子她抱紧两宫太后这座大靠山,日子过得还算是平静自在,日常除了侍奉两宫太后,便是精研各种技艺以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间。当然,为了后宫的安稳太平,也为了自己的平静日子,作为中宫之主,她还特地研究过宫妃们的喜好,不时赏赐些自制的精巧玩意,以安抚众妃。

    因此,除了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郑氏,众宫妃对她这个皇后倒还算是尊敬。当然,这其中也不乏她与宫妃们同样作为被皇帝冷落的一员,天然就亲近。

    所以,宫里上至两宫太后,下至选侍淑女,就没有她摸不清楚喜好的。

    张溪不知这些,闻言十分惊讶:“包括进贡给宫里诸位娘娘的纸鸢,你也可以定制吗?”

    若说是各家女眷的喜好尚且可以打听,但是宫中的诸位娘娘……隔着巍峨的宫墙,说句实话,就连她也不敢夸这样的海口。虽然如今皇帝尚未立后选妃,宫中也只有两宫太后并几位太妃。

    再说了,眼下皇帝就要立后选妃了,到时候宫中娘娘众多,黄宜安怎么应付得来?

    黄宜安不好跟张溪明说原由,只得含混道:“除了身份不同,其实都差不多……”

    张溪见黄宜安不愿意多说,也没有再追问。

    心想:大不了,到时候她帮着打听就是了。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张溪便收起《五彩飞鸾图解》,起身告辞。

    黄宜安将人一路送出门去,等张溪上了马车,挥手笑辞道:“张小姐慢走。”

    张溪回身挑了帘子,爽然笑道:“你我都这么熟了,叫‘张小姐’多见外?我比你大了两岁,你若不嫌弃,就称呼我一句‘张姐姐’吧!”

    黄宜安愣了愣,含笑施礼:“张姐姐!”

    “嗳!”张溪爽快应道,挥手告别,“走啦,安妹妹!”

    “张姐姐慢走。”黄宜安含笑目送,直到马车消失在巷口。

    前世的遗憾,今生终得以弥补。

    昔日那个勇敢地挡在自己前面怼郑氏的人,今朝终于成了自己的“姐姐”。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黄宜安暗暗握拳。

    ……

    张溪离开黄家,没有回英国公府,直接吩咐车夫去五丈风,另外又吩咐随行的护卫:“你去府里告诉三哥,我在五丈风等他。”

    侍卫领命去了。

    车夫继续御马前行。

    马车内,张妈妈压低声音问张溪:“小姐这是打算帮黄小姐?”

    要不然,着人把东西和话带给刘季就是了,又何必亲自去五丈风呢?

    张溪笑道:“当然!”

    张妈妈迟疑片刻,又问:“可是为了表小姐先前伤了黄小姐的事?”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毕竟,自家小姐和那位黄小姐在迎春会之前,从无往来,更谈不上私交。

    “当然不是!”张溪摇头,目光明亮,道,“我帮她,是因为她值得!”

    张妈妈闻言,便也不再多问。

    作为英国公唯一的嫡女,当然有资格任性。

第012章 开此特例

    张溪一路到了五丈风,说明缘由,便被恭敬地请到了后堂。

    男女有别,刘季不便出面,便让妹妹刘秀代为招待,打算等张池来了,再一同相商。

    京城不比潍县,能进五丈风买纸鸢的又多是有身份地位之人,为免冲撞了那些官家女眷,刘秀便和哥哥刘季一同进京,专门负责接待女客。

    “贵客临门,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刘秀满脸堆笑,一进门对着张溪就是一番恭维。

    作为英国公唯一的嫡女,张溪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笑着和刘秀招呼过了。因知晓刘秀日常只负责接待上门选购的官眷,并不参与铺子的管理,张溪便只和她不咸不淡地说些家常。

    茶过一巡,一身劲装的张池便阔步迈了进来,额上尚有一层薄汗。

    张溪一看便知,武痴三哥定是从演武场匆忙赶过来的。

    刘秀连忙站起来,尚未来得及打招呼,便见哥哥刘季脚步匆忙地赶了进来。

    “子平让我一阵好追!”刘季气喘吁吁地笑道。

    明明他在楼上远远瞧见张池骑马而来,就赶紧下楼迎接了,谁知还是不及张池脚程快。真不愧是大齐虎将英国公的儿子!

    四人互相见了礼,分宾主坐定。

    张溪便把《五彩飞鸾图解》拿出来,交给刘季,并转述了黄宜安的合作条件。

    刘季未及看图,便愕然道:“黄小姐要按照售卖数额分成?五丈风可还从来都没有这个规矩!再说了,黄小姐又怎么能够保证,她定制的纸鸢一定会让客人满意?更何况还涉及宫中的诸位娘娘……”

    说罢,觉得自己语气过于强硬,有些欠妥,刘季又连忙补救道:“或许,可以在春秋两季的排名榜上给黄小姐一些额外的补偿?”

    毕竟,排名榜一向由店里汇总明示,尚有可操作的余地。

    张溪摇摇头,道:“这个我也和黄小姐提过,但是她并未同意。”

    顿了顿,见刘季眉头微皱,张溪又道:“这个先暂且不提,刘少东不如先看看你手中的《五彩飞鸾图解》,再做决定?”

    黄宜安既然特地把这个卷轴给她,托她转交给刘季,想来对于此次顺利合作十分重要。

    刘季也不愿意和明显想帮黄宜安的张溪闹僵了,失去了英国公府这条线,便顺势略过此事,打开手中的卷轴。

    只是一眼,刘季的目光便紧紧地黏在了图解上,周围一切都被他抛之脑后。

    作为纸鸢世家出身的刘季,太清楚这幅图解的价值了!

    复杂的纸鸢并不难做,难就难在怎么让它顺利地飞起来,并且飞得高、飞得远。

    所以“北冥大鹏”才会被作为镇店之宝,一直张挂在敞厅,而不是高价售卖——书画双绝的山阴名士徐文昌的大作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形制复杂,“北冥大鹏”对于飞翔的条件要求非常苛刻,试放十之八九都以失败而告终。为了不自砸招牌,才只好把它供了起来。

    可从手中的这幅《五彩飞鸾图解》中,刘季却看到了类似“北冥大鹏”这类形制复杂的纸鸢顺利飞起的可能!

    五丈风到了现在,已经不再需要简单地追逐售卖获利了,而是有更高的追求——业界的名望声威,祖业的传承不息。

    如果那位黄小姐的本事还不止如此的话……

    刘季光是想想,就忍不住激动,当机立断道:“黄小姐的条件我们都可以答应,并且也不需要她承担女客,包括宫中诸位娘娘的纸鸢定制!”

    那位黄小姐扎纸鸢的手艺虽然极为精湛,也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要是说能摸清楚女客甚至是宫中娘娘们的喜好……

    一个九品文官的女儿,他是不信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送张溪个顺水人情,顺便也提出自己的条件。

    张溪没有料到刘季这么果断,只看一幅图解就应下了此事,不禁替黄宜安开心,但还是谨慎地问道:“刘少东可是还有其他条件?”

    “张小姐果然聪敏过人!”刘季哈哈笑赞道。

    他和张池虽然是好友,但是与英国公府却无甚交往,更何况官商地位悬殊,因此对于张溪这位英国公唯一的嫡女,他并不敢造次,一直尊称,恭敬有加。

    “我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黄小姐五年之内,不得再与别的纸鸢铺子进行任何形式的合作。当然,对于黄小姐因此而可能造成的损失,则由五丈风一力承担!”刘季郑重道。

    五年的时间,足够五丈风的师傅将那位黄小姐的技艺全部学会,也足够五丈风将同行远远地甩在后面了。到那时,不论那位黄小姐是否与别的纸鸢铺子合作,都不会再影响到五丈风。

    刘季的爽快和豪气出乎张溪的预料,但她还是谨慎地回答道:“这件事情,还要看黄小姐的意愿。”

    黄宜安今年十三岁,五年后就是十八岁,到那时候大约早已出嫁了,夫家让不让她继续“抛头露面”都还是个问题。

    “这是当然。”刘季起身,拱手笑道,“那就有劳张小姐再辛苦一趟了。”

    既然张溪和那位黄小姐交好,此事由她去说,定然是事半功倍。

    “刘少东客气了。”张溪笑道,“这也算是我自己的事情嘛!”

    不管多少,她总算是入股五丈风了的,铺子的生意如何,她关心关心也没错。

    刘季哈哈而笑,拱手称谢。

    全程一句话没说的围观者张池:……

    所以,这么火急火燎地叫他来这一趟干吗呢?

    ……

    张溪第二日,便将刘季的条件传达给了黄宜安。

    她原本以为黄宜安会犹豫不决的,谁知她刚一说完,黄宜安便笑道:“行,那就这么定了!”

    张溪愕然,顿了顿,问:“可是五年啊……是不是太长了些?”

    “我倒还嫌短。”黄宜安笑道,“一次定下来,也省得以后再为此事操心了。”

    今生她可不想像前世一样,每一天都要用尽心思地好好活着。

    “更何况,五丈风给出的条件,已经远远地超出我的预期了。”黄宜安满意道。

    别的不说,单就那一项不许她与其他纸鸢铺子合作的损失补偿,就远在她的意料之外。

    “这都要多谢张姐姐!”黄宜安拉住张溪的手,笑得眉眼弯弯。

    要不是看在英国公府的面子上,即便是她有天大的才能,刘季也断不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所以,作为回报,我决定严守此事不外泄!另外,五年内绝不参与五丈风春秋两季的排名!”黄宜安竖起三指,笑盈盈地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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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门技术活介绍:
黄宜安十四岁踏入巍峨的皇宫,成为一国之母,从此开始了她尊荣无匹又战战兢兢的一生,直到五十八岁寿终正寝,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才舒到一半,她就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正月,正赶上宫里下诏给皇帝选后!
黄宜安下定决心,这一世,她一定要挣开那沉重的枷锁,快活地做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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