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早做打算
张圭捻须,深以为然。
比起他这个首辅兼恩师,祁钰当然更加容不得别人利用他这个皇帝。
“虽是如此,但是陛下不治他们的结党营私之罪,可见他们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往后再行事,可要谨慎些了,免得有人有样学样,宁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要拉我们下水。”张圭想得长远,吩咐道。
他虽然擅权,可那是为了顺利推行新政,为了自己的胸怀抱负,为了大齐的中兴盛世,可没有半点不臣之心。若是折在这上面了,那可就太亏了。
张维拱手应诺。
而接下来果如张圭所料,有人见祁钰没有惩治这几人的结党营私之罪,猜测是这几人以党争倾轧对付张圭一派的法子起了作用,果然动了心思。
接连便又连续发生了几次类似事件之后。
祁钰先前并未在意,可是两次三次的,也渐渐地品出了味儿,不由地心生不满与厌烦,少不得同黄宜安抱怨几句。
黄宜安便趁机劝说祁钰道:“可见党争遗祸无穷!陛下万万小心,别被这些人搅乱了朝堂。”
前世祁钰二十多年不上朝,虽然靠着平衡各党派的关系维持住了朝堂的平衡,可是事情将来会怎么发展,谁也不知道。万一要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人没有祁钰的这份手段,那党争之祸可就要从此埋下了。
她今生是要做后宫独宠的皇后的,只要顺利诞下皇子,这江山未来可就是她儿子的,不论是私心还是公心,她都得早作打算。
祁钰听罢,深以为然,按着眉心叹道:“还有督察院的那些御史们,个个风闻奏议,像是恨不得将局面搅得更乱一般!朝廷出俸禄养着他们,是了监察百官、肃清朝野,可不是让他们闲着没事拉帮结派打嘴仗的!”
黄宜安听到此话,不由地心中一动。
说起来,前世她能在祁钰偏宠郑氏母子的情况下,依旧坐稳皇后之位,除了李太后的维护,这些风闻奏议的御史们也帮了不少的忙。正是因为他们敢违圣意的大胆劝谏,才使得郑氏母子的帝王之梦最终破灭。
按理说,她应该感谢这些御史们的。
可是今生不同于前世,祁钰身边至今只有她一个皇后,未来也可能不会再有其他人,作为与祁钰荣辱与共的妻子,黄宜安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也与前世不一样了。
祁钰前世没能得偿所愿,在李太后和群臣的联手施压之下,不得不将原本属意的皇太子人选——郑氏长子封福王,后来更是不得不将人又打发去了封地,这恰恰说明群臣对君权的辖制。
诚然,这样的辖制是必须的。
可是这样的辖制,又意味着她后宫独宠之路的艰难。
黄宜安既然不打算今生再委屈自己,那自然要早早地做打算。
想到自己的打算,黄宜安灵机一动,道:“既然这些人个个自诩热心国事、忠君不渝,那陛下不如派他们去做攸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好了!也显得陛下器重。”
第283章 给个差事
御史本就有巡视之责,黄宜安这么说也不错。
祁钰听罢,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否则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一茬。
黄宜安见祁钰没有生气,遂嘻嘻一笑,吹捧道:“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
祁钰难得见到黄宜安这般撒娇奉承的小模样,不由地哈哈大笑,一扫先前的不快。
“你且说来听听,是什么好主意?”祁钰故作正色道,“若是说得合理,朕重重有赏!”
黄宜安乐得陪祁钰唱戏,遂故作臣下的恭敬,施礼回道:“听说辽东水草丰美,土壤肥沃,或许适宜种粮。陛下不妨派这些闲得没事干的御史去巡查辽东,实测此事。若是可行,别的不说,至少辽东军的粮草能够自给自足,不需朝廷再费心。这岂不是一举两得?”
祁钰十分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拍手夸张赞道:“果然是个好主意!”
可是黄宜安从他眼底的笑意就分辨得出来,祁钰并没有把她的话当真,不过是逗她玩儿的。
黄宜安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了。
上次计划在西北种植长绒棉时,她还不曾料到自己会入宫,所以难免有私心,想借此给自家攒些银子,以便将来黄栋读书、黄伟升迁等花用,因此才托黄伦出面办理此事的。
可如今她入了宫,做了皇后,并且预知将来会因为冬日逐渐变长变寒而带来粮食减产的问题,那当然要借助祁钰之力,垦植沃土,提前屯粮了。
这可比她自己小打小闹的有成效多了。
黄宜安打定主意,遂装作没有看出祁钰的打趣之喜,欢喜道:“陛下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吧!”
祁钰见黄宜安神情激动,不似玩笑,这才收起嬉笑,问道:“你是真的这么想的吗?”
黄宜安点点头,笑道:“先前张姐姐来时,闲谈时提起辽东土壤肥沃,有百姓垦植丰收一事,臣妾便觉得此事可行。
“有道是仓廪实而知礼节,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民以食为天……可见粮食关系国本。
“眼下虽然国库仓粟充实,可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定。前儿个钦天监给寿阳择期,还说近两年天气反常,冬日又冷又长,不知道会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若真是天气一直不能好转,陛下可得早作准备。”
虽然这些话是她当时引着钦天监的人说的,但这都是前世真正发生而今生又正在进行的事情,早做防备总是没错的。
否则她重生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呢?总不能心底只想着君王的那点宠爱。
祁钰见黄宜安说得认真,便也郑重起来。
“朕虽然不谙稼穑之道,但也知道天气对粮食丰收与否影响极大。若果真如此,那不就不仅是去辽东垦荒,别处粮食丰饶之地也得早做打算。还有各处常平仓的储备情况,也得早作清点、调配,以供不时之需……”祁钰沉吟道。
黄宜安见她一个提议,就让祁钰罗列出这许多屯粮之事,自然是喜出望外。
只要祁钰重视此事,那不论去不去辽东垦荒,屯粮问题都会比前世更要更有效地解决的。
第284章 出乎意外
事情交给了祁钰,黄宜安便不再操心了。
即便她有着前世的经验,可到底是深居后宫的妇人,如何施政,祁钰当然比她谙熟。
祁钰思索几日,便先挑了个跟张圭不大对付的御史洪涛开刀,夸赞对方一番勤勉之后,命他为钦差,巡视辽东。
祁钰这么做的本意,是减轻来自张圭的压力,毕竟皇帝帮忙把碍眼的人远远打发出京,有谁会不乐意呢?
但是祁钰并不知道张圭和镇守辽东的李总兵私下里早有“买卖”。虽说上次因为张澜说话,李家惹了张圭不悦,但是看在那封没有呈奏上去的把他完全摘出去的认罪书的份儿上,也为了在辽东军中多年的苦心经营,张圭并没有与李家撕破脸面。至少表面上还是一切照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以一听祁钰打算把跟他作对的御史洪涛派去巡视辽东,张圭立刻心生警觉。
皇帝该不会察觉了他和辽东军私下的往来,借机派人前去刺探吧?
张圭当机立断,上前驳回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
祁钰讶然。
当事人还没有说话,怎么张圭反倒先出言反对?
正在郁闷被被打发去辽东的御史洪涛也被张圭这一声给惊住了。
首辅大人为什么帮他这个政敌说话?
要知道,在张圭的滔天权势下,都察院敢于直言反对他的御史可不多了。而张圭也一向是谁敢冒头出声就毫不容情地出手收拾,直到把人打压屈服或是赶出朝堂为止。
这回张圭怎么转性了?
祁钰也不解,所以他问道:“元辅有何话说?”
张圭从容不迫地应道:“如今正在军中推行新政,西北军和辽东军都是重点,洪御史一向反对新政,若是派遣他去巡视辽东,只怕他会借机以权谋私,破坏新政。”
洪涛正义凛然,驳斥道:“臣一向不是反对新法,而是反对有人借新法之机大肆牟利!首辅大人不要含血喷人!”
这话就只差指着张圭的鼻子骂他借新法之机大肆敛夺、打压异己了。
张圭历仕三朝,踩着无数前辈和同僚的走到今日,又怎么会被区区两句话就激怒。
“本官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张圭轻飘飘地扔出一句,看也不看洪涛一眼。
这样轻蔑的态度,反而激怒了洪涛。
他本来不想去的,不过既然张圭不愿意他去,那他肯定要去的!
“陛下信任臣,臣定不负陛下所托!”洪涛跪领皇命。
可朝廷之事,一向不是祁钰一个人说行就行的。
张圭一个眼神下去,自有嘴皮子利索的御史替他骂洪涛。
可洪涛也不是吃素的。
御史本来就是靠嘴巴吃饭的,愤怒的洪涛更是将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了极致,历数张圭从小到大的黑历史,舌战群臣,骂不绝口。
双方你来我往,吵得祁钰头疼。
他有点后悔,早知张圭会如此反对,那他当初倒不如挑一个对张圭言听计从的御史去巡视辽东了。
可是,真要是对张圭言听计从,那他还能打听到他想要的消息吗?
祁钰心中沉沉。
第285章 心生疑窦
吵来吵去,事情自然没有定论。
等晚间回了坤宁宫,黄宜安见祁钰眉间沉沉,奉了杯热茶给他,顺势问道:“陛下为何事烦扰?可是朝堂又有什么纷扰?”
如今祁钰待她坦诚,有些问题她已经不需要斟酌再三才委婉地问出口了。
祁钰叹息一声,将朝堂上的纷争简略跟黄宜安提了提,末了眉间沉沉地问道:“你说,元辅担忧洪御史巡视辽东会耽误在辽东军中推行新政的说法有几分可信?”
黄宜安想了想,不答反问:“如今各处都在推行新政,辽东亦如此。首辅大人为何独独只提辽东军?”
前世,在黄宜安看来,张圭虽然擅权,对祁钰要求极为严苛,个人作风有些荒唐恣肆……但总体来说,还是为了祁钰好,为了大齐好——当然,也为了他自己青史留名。所以大婚之初,她还曾想像对待李太后一样,帮助张圭和祁钰这对君臣的关系也趋向缓和的,以免将来张圭去世后,祁钰如前世一般偏激阴鸷。
然而不知为何,今生祁钰早早地便对张圭心生不满和戒备,不再如前世一般信赖顺从张圭,而相应的,张圭对祁钰的严苛教导较之前世便多了一分打压的意味。
面对这样的情势,黄宜安肯定是站在祁钰这一边的。所以她有什么想法,便也直接说了。
祁钰闻言拍案恍然道:“正是如此!我总觉得此事怪异,先前还没有理出个头绪来,听你这么一说才明白,辽东正在全面推行新政,为何元辅反对时却独独只提辽东军?”
自然是因为辽东军对于张圭来说意义重大,所以他才会下意识地说出来。
当然,也不一定是下意识说出来的。或许在张圭看来,如今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所以说什么、怎么说,他都无需在意。
祁钰握紧拳头。
辽东军和西北军一样,是大齐的两大柱石,张圭如今已经权倾朝野,却先是在西北军中安插钉子,后是忌惮政敌接触辽东军……这其中的深意,让身为皇帝的祁钰不寒而栗。
“你说,辽东军会不会已经……”祁钰面色发白,喃喃自语。
“陛下不要自己吓自己。”黄宜安截断祁钰的话,柔声劝道,“您是大齐的皇帝!”
说着话,在祁钰身边蹲下,趴在他的膝头,用力握紧祁钰的双手。
感受到手间的温暖,祁钰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然而神情依旧凝肃,沉声道:“不管是与不是,此事都一定要彻查清楚!”
见祁钰并没有被自己猜想吓慌了神,已经想着如何去查证就,黄宜安禁不住心中感叹。
前世的祁钰此时还事事顺从李太后和张圭,几乎都不敢自己拿主意,如今却已经临危不乱,镇定安排了。
黄宜安想了想,建议道:“陛下若要查,不如先从李大公子入手。听张姐姐说,此人耿介忠直,又是李家宗子,前番李总兵之所以出来帮张澜说情,也是被李大公子劝动的。想来由他入手,会容易许多。”
第286章 皇后有喜
当然了,黄宜安向祁钰举荐李子松而不是其父辽东总兵李梁,并不是因为李子松劝服李梁帮张澜和英国公府说了话,而是因为前世祁钰对李子松格外的依赖和信重。
想当初倭寇侵犯属国朝鲜,情势危急,边关防线岌岌可危。
朝鲜国王向朝廷求救,满朝文武纷纷请战或是举荐,祁钰却一律都压了下了,迟迟不任命主帅。
直到李子松对战瓦剌得胜归来,祁钰直接任命他做援朝抗倭的主帅,军队调拨、粮草辎重一切听任其所需。
大家这才知道,原来祁钰不是犹豫不决主帅的人选,而是早有定论,单等李子松归来。
而李子松也果然没有辜负祁钰的期望,纵横驰骋,率众将倭寇打回海上、上表求饶。
以黄宜安对祁钰的了解,李子松能深得祁钰的信重,肯定不仅仅是因为会打仗这么简单。
而如今辽东军是其父总兵李梁做主,而张圭又很怕政敌洪御史巡视辽东,那这其中的意味可就值得琢磨了。
祁钰想到黄宜安和张溪情谊深厚,闻言倒也没有多想,沉吟片刻,道:“也好,总算是个法子。不过,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让元辅同意洪涛巡视辽东。”
这就不是黄宜安能够插手的了。
不过,李太后倒是可以管一管。
黄宜安笑道:“天大的事都等用过晚膳再想。今日母后特地着人送了两例菜色,说都是陛下幼时爱吃的。陛下趁着新鲜尝一尝,也不辜负了母后的心意。”
李太后的一番心意,祁钰当然不能不恭敬领受、前去感恩。到时候母子相谈,少不得说起此事,以李太后如今的立场,自然会替祁钰解忧。
……
几日后,御史洪涛为钦差,奉命巡视辽东。
同行的副使,则是同为御史的刘进——张圭的心腹喉舌。
黄宜安听到这个安排,就可以想见此行的刀光剑影。
但是她并没有精力去思索这个问题,因为她被诊出了喜脉。
其实当她一向准时的小日子推迟时,她就意识到可能是有孕了,却不敢肯定。
对于前世那个无缘的孩子,她至今都未能释怀。
直到御医来请平安脉,叩首恭贺时,黄宜安依旧觉得不真实,一瞬间有些分不清前世今生。
直到祁钰闻讯赶回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拥在怀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初为人父的喜悦、期待和忐忑时,黄宜安才渐渐地稳住心神。
今生不是前世,因为前世祁钰虽然喜悦,却没有这般期待与忐忑。
“陛下,我们有孩子了!”黄宜安伸手环住祁钰的腰,将头埋在祁钰胸前,轻声但坚定地呢喃道,“这一次,他一定会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上!”
一心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中的祁钰并没有注意到黄宜安话里的“这一次”,他不住地点头道:“当然了!我们的孩子,一定是康健俊秀的!”
如果是男孩,那他会是大齐英明聪俊的储君;如果是女孩,那她将是大齐最尊贵幸福的公主!
第287章 境况不同
皇后有喜的消息,第一时间被送到了两宫太后那里。
两宫太后十分高兴,不仅给了流水似的赏赐,还立刻相携来坤宁宫探望黄宜安,絮絮叨叨地叮嘱各种注意事项,就差长住坤宁宫亲自“伺候”黄宜安了。
对于两宫太后的心意,黄宜安十分感恩地道谢。
不管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她肚子里的皇嗣,她都很感激前世今生两宫太后对她的照应。
然而这感激的话才刚落音,李太后就趁势更加体贴地说道:“既然你如今有了身孕,那伺候陛下自然是不方便了。陛下自大婚后便长住坤宁宫,身边也没有别的妥帖人。不如,趁此机会,广选妃嫔以充实后宫吧。正好也能帮你分担一些,让你能够安心养胎。”
黄宜安早就料到李太后,或者说是两宫太后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给祁钰选妃的打算,但是她没有料到,李太后竟然会如此迫不及待地立刻提出来。
黄宜安愣了愣,一时没有答话。
两宫太后相视一眼,露出意料之中的神情。
任谁跟丈夫亲昵厮守了一年多,都不会愿意再来一个人横插在两人之间的。
不过,她们本来也不是要黄宜安同意的。在这件事上,其实根本就没有黄宜安置喙的余地。一个娘家家世低微的皇后,在她们面前只能顺从。最多也不过是像往常一样,装作温良谦恭的模样,把皮球踢给祁钰。
若真是如此,那她们面对祁钰的推拒也有话说。比如:你如此爱重她,为了她不惜忤逆母亲,与祖宗法制、文武群臣为敌,可她呢?有事情只管踢给你,自己安心躲在你的庇荫下悠游自在。这样的女人,值得你如此费心费力地维护吗?
之前她们面对祁钰拒绝选妃的时候当然也可以这么说,但那时黄宜安尚未有身孕,更兼有张圭从中阻挠,只能暂时退让一步。
但现在不一样了,黄宜安已经有了身孕,更重要的是张圭因为祁钰近来的叛逆,尤其是坚持派遣御史洪涛巡视辽东一事,也有意将自己人送入宫。
两宫太后对于张圭的意图并不在意,毕竟陈太后先前就曾经说过后宫可以牵制平衡前朝的话。
她们在意的是,如今选妃最大的阻碍已经消除,祁钰的借口也将不复存在,眼下正是充实后宫的好时机。
两宫太后见黄宜安不答话,也不催促,也不着急,就那么含笑坐着,等待着意料之中的答案。
黄宜安看见她们这副模样,突然明白过来,今生与前世境况不同,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对她的维护也不复存在。
——前世,她这个皇后是李太后对付郑氏母子,维护立嫡立长的祖宗法制的最有力的武器,所以李太后宁愿与祁钰母子关系破裂,也要维护她这个皇后的地位和尊严。
而今生,没有了郑氏母子,没有了争奇斗艳的莺莺燕燕,她一人后宫独宠,却成了两宫太后维护祖宗法制、平衡前朝后宫的绊脚石。如此情形之下,别说是维护她了,若是她坚持与祁钰站在一起,只怕两宫太后会第一个动手铲除她。
第288章 夫妻同心
想明白的那一瞬间,黄宜安心底一片酸楚悲凉,又觉得有些矫情。前世她不是早就将这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吗?只不过是因为郑氏母子的存在,才使得她和李太后的关系密不可分。
黄宜安想明白之后,人也冷静下来。
固然,她可以像往常一样将事情都推给祁钰。但是眼下,她不想,也不能够。
两宫太后已然将她推到了对立面,她要想把后宫独宠之路走下去,唯一依靠的只有祁钰。
黄宜安抿了抿唇,恭顺可怜地哀求道:“母后之前答应过,要等儿臣诞下皇长子才选妃的……”
黄宜安的反抗出乎两宫太后的预料,惊讶过后,两人都沉下脸来。
看来真是这一年多以来祁钰的纵容,让黄宜安这个没有任何根基的皇后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了。
原本,两宫太后还对一向恭顺温善的黄宜安心存怜悯,想着即便是日后广选妃嫔,她们也一定会维护黄宜安的中宫之位不动摇……毕竟中宫地位稳固,后宫才能平静安宁。
不过,从眼下的情形看来,她们应该先给表面恭顺实则狂悖无礼的黄宜安一个教训,让她知道这后宫中谁才能当家做主才行。
陈太后看了李太后一眼。
这种事情,李太后这个亲婆婆比她这个嫡婆婆更适合开口。
李太后知道陈太后一贯不肯做恶人,心中虽然有气,但是想到黄宜安的狂悖无礼,也只能暂且忍下。
李太后冷下脸来,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缓缓道:“你这话,是在指斥哀家出尔反尔了?”
黄宜安连忙跪下请罪,惶恐不安道:“儿臣不敢……”
其他宫人见状,也都呼啦啦跪了一地。
阿梅趁此机会,跪在黄宜安身边,随时准备伺候。
娘娘才刚怀了身孕,两宫太后就如此逼迫教训,这万一要是出了意外可怎么办啊?
“你不敢?”李太后冷哼一声,非但没有顾念黄宜安初怀身孕让她起来,反而继续训斥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忤逆长辈……”
不论李太后如何训斥,黄宜安都只管恭顺叩首、惶惧不安地听着,然后选个合适的时机,突然抱住小腹,倒在地上,痛苦地皱眉闭眼,咬唇呼吸急促。
阿梅一见不对,立刻扑了上去,将黄宜安抱在怀里,大声哭喊道:“皇后娘娘,您怎么了?”
心神俱裂的惊恐之下,声音都劈裂了。
两宫太后唬了一跳,哪里还顾得上训斥,连忙大声命人将黄宜安抱到榻上,速速去请御医。
黄宜安这胎要是保不住,别说是劝说祁钰选妃了,只怕母子从此就要彻底离心了!
而皇长子被她们折腾没了,这话要是传出去的话,她们该如何自处?陈李两家又如何在朝堂上立足?
……
坤宁宫上下顿时忙成一团。
自有机灵的宫人趁乱悄悄去禀报祁钰。
御书房里,祁钰正在因洪涛巡视辽东一事和张圭打太极,听闻此事顿时心头一震,哪里还坐得住,匆匆交代田义伺候张圭,便立刻飞奔而去。
第289章 别撕破脸
一般而言,未过三月胎儿不稳,是不会对外宣扬的,但是张圭并不在这个一般之列。
皇后有孕这是好事,万一诞下皇长子,江山后继有人,也能少去许多事端。
而他也可以顺从两宫太后的意思,劝说皇帝选妃,趁机在后宫安插自己的人手——毕竟后宫真正的主人——两宫太后是非常信重他的,他的人在后宫自然吃不了亏。
届时前朝后宫联手,将那些反对他和新政的人彻底碾压,避免再次出现洪涛巡视辽东这样猝不及防、濒临危险的事件。
可谁知他刚获悉皇后有孕的好消息,紧接着就得知皇后晕倒了!
张圭心中烦乱,着急知道最新的消息,又不方便无诏去后宫,只能在御书房一盏茶接着一盏茶地喝。
田义恭顺伺候。
……
且说祁钰一路上已经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脸色黒沉难看,吩咐前来通传的内侍小喜:“一会儿若是太后问起,你就说是朕吩咐你随时将皇后的事情通传的!”
省得两宫太后又疑心到黄宜安的身上,不知道又要怎么折腾呢!
选妃一事她们不好直接逼迫他这个皇帝,便拿黄宜安这个娘家低微的皇后开刀了。
小喜快步跟上步辇,恭声应诺。
他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上来的,前去通风报信也是自作主张要帮皇后娘娘度过眼前的危机,以报答万一。
不过既然皇帝陛下都这么说,那他自然要给皇后娘娘省一点事了。
祁钰到达坤宁宫时,御医已经给黄宜安诊了脉,又开了养胎安神的药方。
阿梅亲自去煎药。
宫人禀报说“陛下驾到”时,两宫太后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躺在床上阖目休息的黄宜安。
这是什么时候派人去搬的救兵?她们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这样看来,只怕刚才的昏倒也是作假……
两宫太后歉疚的神色渐渐敛去,只剩下虚浮的关心忧切。
禀报声落,祁钰人就已经冲到了寝殿,一屋子的宫人立刻呼啦啦跪倒一片,恭声请安。
祁钰直接冲到床边,来不及向两宫太后请安,就连忙按住要起身请安的黄宜安,着急道:“你快躺下歇着!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被忽略的两宫太后见状,面上挂着的忧切又淡了一分。
黄宜安连忙答道:“陛下不用忧心,臣妾好多了。多亏有二位母后在,否则臣妾真的被吓慌了手脚了!”
说话间,黄宜安用力握了握祁钰的手。
既然有人去找祁钰,那祁钰肯定早就知晓事情的缘由了,这会儿心里肯定对两宫太后存着气呢!从他一进来看都不看两宫太后,便先问她的情况便可见一般。
黄宜安心里当然也是满满的失望,但是眼下的祁钰还离不开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的支持。若是为了她受了委屈就与两宫太后闹翻,那祁钰想要亲政就更难了。若是将来祁钰受制于人,就是再想护她都护不住。
而祁钰自己也会倍受艰难,甚或一生郁郁。
第290章 合力对外
感受到手下的力度,祁钰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心绪,转身冲两宫太后致谢:“多谢二位母后!要不然皇后和孩子……”
话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仿佛连想都不敢想那状况。
两宫太后见状,神色微霁。
看来,皇帝未必是早知情由而对她们心存怨恨,或许是第一次做父亲,又跟黄宜安夫妻情笃,所以才会一时忧急惶恐而失了礼数。
不过,也还未确定……
两宫太后正在犹疑之间,就见祁钰紧接着说道:“小喜在殿外伺候,听得里头喧嚷,母后又高声让请御医,这孩子一时失了主张。想起孩儿早前的吩咐,便飞奔报信去了……万幸有两位母后坐镇,这才没有出意外!”
两宫太后听祁钰如此说,便顺着朝下看去,这才发现随侍祁钰的不是田义,而是一个面生的小内侍,年约十二三岁,眉清目秀的,一看就是个机灵的孩子。
见祁钰说得诚恳,两宫太后便也不再揪住不放,只责备小喜道:“知道你是听话机灵的,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过,往后可不许再这么毛毛躁躁的了,看把陛下惊的!”
小喜连忙跪下请罪。
祁钰少不得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分辩小喜也是听命行事。
两宫太后当然不会跟一个听话的小内侍计较,训诫了两句,便揭过不提了。
“怎么没见田义跟着伺候?”李太后问。
祁钰连忙答道:“元辅还在御书房,孩儿留田义在那里伺候。”
李太后一听,皱眉道:“既然元辅还在等着陛下议事,那陛下快快回去吧,不可让元辅久等。”
黄宜安是真晕还是假晕还不清楚呢,更何况眼下看来并无大碍,怎么能因此而耽误朝政国事。
“可是……”祁钰拉着黄宜安,一脸担忧不舍。
黄宜安虚弱一笑,劝勉道:“臣妾无事,陛下且去忙吧,不要耽误了国之大事。更何况,还有二位母后在此坐镇呢,陛下尽管放心!”
黄宜安说着,冲两宫太后投去感激信任的一笑。
两宫太后见黄宜安如此知情识趣,自然不会为难她惹得祁钰不快,遂笑着催促道:“正是呢!有我们在,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快快去吧!别让元辅久等!”
祁钰心想,正是有你们二位在我才不放心呢!
然而这个话却不能说出来。非但不能说出来,他还得满脸真诚地向两宫太后表达感激之情。
祁钰明白黄宜安的委屈和苦心,见两宫太后一再催促他,只能握住黄宜安的手嘱咐了几句,又吩咐阿梅等人尽心伺候着,这才依依不舍地辞别两宫太后而去。
待祁钰离开,李太后意味深长地对黄宜安说道:“陛下对你情深义重,你也要多多为陛下考虑才是。”
黄宜安明白李太后是在说选妃一事,不过既然因为先前那一出,李太后有所顾忌没有明说,那她自然不会主动挑明,只是像往常一样恭顺应道:“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定事事以陛下为先。”
第291章 理解不易
李太后瞥了黄宜安一眼,念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没有再追究她的言语狡猾。
反正不管黄宜安说什么、诚不诚心,最后做决定的都不可能是她。
两宫太后又待了片刻,见黄宜安再无不适,便叮嘱阿梅等人尽心伺候,相携离去了。
待一行人出了坤宁宫,行得远了,黄宜安才吩咐阿梅将寝殿的人都遣了出去。
阿梅以黄宜安需要休息为由,将众人都遣了出去,吩咐红珠在外间守着,又放下了帘子。
阿梅这才敢流露真情,奔到床边,担心地问道:“娘娘,您哪里不舒服?刚才吓坏奴婢了!”
黄宜安小声笑劝道:“你别担心,我刚才是装的。”
阿梅长吐一口气,后怕地拍拍心口,一叠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虽然她也猜到了一些,但是不听皇后娘娘亲口说,总觉得不放心。
“不过,能装一次,却不能装第二次……”黄宜安叹息一声,道,“往后少不得要正面对上……”
到那时候,不知道她和祁钰有没有资格对两宫太后和张圭的安排说“不”……
阿梅也满面愁容,小声道:“是吧,两宫太后那么精明,能骗过一次,未必能骗过第二次……”
黄宜安笑叹道:“傻丫头,何止如此,便是这一次也没有骗倒她们。不过是小喜机灵,陛下来得及时,两位母后顾及陛下的面子和我肚子里的孩子,这才装糊涂的。”
阿梅眉头皱得更紧了,喃喃道:“可是陛下未必每次都能来得这么及时啊,要是陛下不来,娘娘您岂不是得生受着了?”
黄宜安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就算祁钰每次都来得及时,就算两宫太后顾念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未必次次都能如这般侥幸逃脱,因为祁钰现在根本就没有跟两宫太后和群臣叫板的资本。
她现在渐渐地能够理解前世为何祁钰如此执着于权力了,因为没有权利的皇帝,事事都要顺从别人的安排。
比如听从私生活奢华无度的张圭的严苛教导,生活必须节俭,宴游一回就得写罪己诏;再比如宠爱谁,跟不跟皇后有夫妻生活,也得受李太后和群臣的指责要挟……
前世她觉得自己不容易,对祁钰充满怨恨的时候,祁钰是不是也在不能自主的生活里,抓住一切能够证明自己是帝王,可以主宰自己命运的人事——比如郑氏母子,绝不放手呢?
黄宜安轻叹一声。
前世之事已不可究查,也无关紧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和祁钰同心协力,度过眼前这个难关!
……
御书房里,张圭问过黄宜安的情况,得知没有大碍,便也放了心,顺势劝道:“皇后娘娘一人操持后宫诸务,又要照料陛下饮食起居,难免辛苦。如今又身怀皇嗣,更是半点都马虎不得。
“陛下不如趁此机会选拔妃嫔,帮皇后娘娘分担一些,正好让皇后娘娘安心养胎,顺利诞下皇嗣,以固国本。”
第292章 各怀心思
祁钰看着张圭,没有立刻回答。
张圭从容不迫,一副“老臣忠心为国”的模样,毫不退缩。
半晌,祁钰苦笑一声,叹道:“元辅也要像两位母后一样逼迫我吗?我以为,之前我们之间就达成协议了的……”
祁钰说的“之前就达成协议”指的是上次他以退出新政为条件,换取张圭在黄宜安诞下皇长子之前,支持他拒绝选妃一事。
张圭见祁钰挑破了约定,索性也不再半含半露,回道:“陛下原来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老臣以为,洪涛巡视辽东一事,便是此事作废的开端呢。”
他老当益壮,还不至于记不得自己数月前的许诺,只是洪涛巡视辽东一事,对他实在是个大大的警醒——少年天子已经不如以前那般听话了。
所以他必须做点什么,来确保自己的地位,确保新政在他的指挥下继续顺利推进。
祁钰闻言大惊,失声问道:“洪涛巡视辽东跟我与元辅之间的约定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我派去正常巡视,顺便替我看看辽东是否真的适宜种粮的!”
这话祁钰之前跟张圭解释过,但是张圭当时正在气头上,只以为这是托词,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眼下看祁钰信誓旦旦的模样,张圭又觉得这话未必全不可信。
因为当时祁钰说这是黄宜安一时兴起的主意。以祁钰如今对黄宜安的看重,他未必忍心拿黄宜安作为政治博弈的借口。
不过,事实究竟如何,还有待查证。
张圭道:“既是如此,那陛下且给老臣一些时间,容老臣仔细考量此事应该怎么处理,免得伤了两宫太后的一片慈爱之心。”
算起来,辽东那边也快来信了,等信到了,他再做决定也不迟。
祁钰听张圭说得冠冕堂皇,心中暗哂:已经挑破了的交易,实在没有再粉饰的必要。不过眼下,他还不能和张圭闹翻。
祁钰拱手恳请道:“如此,此事就全赖元辅周旋了。”
反正洪涛那里他完全都不担心,毕竟他交给洪涛的任务就同跟张圭说得一模一样,即便是张圭派了心腹做副使,也查问不出什么来。
真正的关键在于李子松,那个敢于违逆父亲李梁的决定,并且成功劝服李梁在风口浪尖站出来替张澜和英国公府说话的年轻人!
君臣二人各怀心思,等待远方的消息。
……
等回了坤宁宫,祁钰少不得对黄宜安进行一番从头到脚的关怀和担忧,生怕她有一点不适,肚子里的孩子有一点闪失。
黄宜安笑着将自己装晕的事情告诉了祁钰,安抚他道:“陛下不用担心,臣妾和孩子都好着呢!”
祁钰这才长舒一口气,赞道:“你做得很对!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干脆都装身体不适,直接躲开好了!自有我替你们娘俩儿周旋!”
一旁伺候的阿梅见状,心底感慨万千:果然如皇后娘娘预料的一般,陛下得知此事后完全没有生气呢!
可见陛下对娘娘的爱重!
第293章 宣告天下
黄宜安虽然对于祁钰的态度早有预料,但是听祁钰亲口说出来,内心还是不免触动,她感激又温顺地说道:“臣妾记住了!多谢陛下。”
并没有像面对阿梅时一样,将心中担忧、未来坎坷一一明明道来。
祁钰本就在前朝被张圭辖制,如今又遇到两宫太后逼迫,心里肯定正烦着呢,她还是不要拿未来的麻烦去烦扰现在的他了。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
因为黄宜安这一晕,两宫太后近日也没有催得太紧。
张圭盼着的来自辽东的书信也终于来了。
一共两封,一封是副使刘进写的,主要讲了正使洪涛一路上以及初到辽东的所作所为——果如祁钰所说,不过是正常巡视,并且主要查看稼穑一项;一封是辽东总兵李梁写的,告知他辽东军一切如常,洪涛自接风宴后便不再踏足军营。
张圭未必信得过李梁,毕竟对方是个悍不畏死的杀将,远在边关,虽然依附他,却非必须依附他,况且文臣武将也自古很难投契。
但是对于前程富贵都系在他身上,且同出一脉的刘进,张圭却十分信任。
因此张圭沉思半晌,决定继续和祁钰之间的盟约。
不管怎么说,只有祁钰这个皇帝全力支持,新政才能在重重阻碍之下顺利推行。
……
黄宜安便在这种情况下,安心养胎月余。
这日又是冬雪飘飞,御医照例请了平安脉后,松了口气,躬身启禀道:“皇后娘娘脉象平稳有力,母子康健。”
这一胎,算是稳了。
黄宜安笑着道了句“辛苦”,然而等御医一出去,她立刻就红了眼圈。
阿梅等人吓坏了,连忙问候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红珠拔腿就要去喊御医。
黄宜安连忙劝阻安抚众人道:“你们不必惊慌,我没事,只是太高兴了。”
前世她没能护住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更兼导致之后子嗣艰难、命途多舛;今生她努力调养锻炼,为晚孕而绞尽脑汁地跟两宫太后周旋,如今总算是有了善果。
怎么能不高兴激动、喜极而泣呢?
阿梅等人闻言,终于松了口气,也都感慨欣喜不已。
虽然有皇帝独宠,但若是没有子嗣伴身,在这深宫内终非长久之计。
……
等两宫太后掐着日子,从御医处得知黄宜安孕相康泰,便对外宣布了皇后有喜这一喜讯。
黄家自然最先得到了消息。
黄伟欢喜地说了几声“好”,便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王氏亦欢喜得直抹眼泪。
虽然帝后大婚前,李太后特地派人来说黄宜安年纪尚小,可等来年及笄后再行圆房诞育皇嗣,但是谁都不敢把这种场面话当真。
因此王氏一面担心黄宜安年纪尚小就过早有孕会损伤身体,一面又担心黄宜安迟迟没有身孕会被两宫太后厌弃,被他人议论指摘……
战战兢兢地熬了一年多,终于得知黄宜安有孕的消息,王氏一颗高悬的心总算是能够放下去了!
第294章 为夫说话
只有黄栋最开心,拍着手欢笑道:“我要当舅舅了!我要当舅舅了!”
黄伟红着眼圈,忍笑教训道:“这话在自己家说说也就罢了,可不能出去炫耀!”
那可是皇家,需得万分谨慎,免得一不小心就给宫里的黄宜安招了灾秧。
王氏抹着眼泪笑道:“这孩子是高兴傻了!”
黄栋嘿嘿笑,直挠脑袋。
他如今可不是那个毫不知事的懵懂孩童了,自从黄宜安被册立为皇后之后,在家人的教导和耳濡目染之下,黄栋快速长大了,知道作为皇后的弟弟应该如何约束自己的言行,才能不给姐姐和家人惹麻烦。
黄伟点头笑道:“对对对!这是件值得高兴的大事情!今儿晚上加几个菜,整两壶好酒,咱们自己关起门来好好庆祝庆祝!”
王氏抿唇一笑,口中却嗔道:“什么庆祝?依我看啊,你就是自己馋酒了!”
黄伟憨笑两声,并不辩驳。
高兴是真的高兴,但馋酒也是真的馋酒——自从当上了国丈,他便时时处处谨言慎行,为免酒后出错,就连在家里他都极少纵怀畅饮。
是夜,黄伟难得喝了个大醉。
但醉中黄伟也不忘絮絮叨叨地催促王氏往宫里递帖子探望黄宜安,又口齿不清地吩咐王氏准备这准备那的,烦得王氏对他又是好一番“怨怼”。
……
第二天,王氏着人往宫里递了帖子求见。
张溪也直接持帖进了宫。
下人回来禀报王氏,王氏笑道:“三少夫人出身英国公府,开国功勋、世袭罔替,身份本就贵重,早前也常在慈庆、慈宁两宫行走甚或小住。后来又嫁入了李家,公公威震辽东,夫婿亦深得盛宠,她能够凭帖子随时进宫,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至于黄家,原不过是九品微末之官,虽然黄宜安做了中宫之主,且深得圣眷,但是黄家却未借此封爵,她如今按制递帖子求见,也是理所应当。
王氏并未因此不平。
然而等第二日进宫,还是将此事悄悄和黄宜安说了。
黄宜安连忙解释道:“非是陛下不愿意给父亲封爵,实在是上头有张首辅压着,陛下为无可奈何。
“况且眼下新政正如火如荼,此时乍得富贵未必是好事……”
黄宜安说着说着,见王氏只抿唇看着她笑,便说不下去了,遂止住话,不好意思地笑了。
王氏这才揽着她笑道:“你以为我跟你说这件事,是为家里鸣不平,找你讨赏来了?”
黄宜安嘻嘻笑了,抱着王氏腰撒娇:“才不是呢!我只是担心母亲被下人蒙蔽……”
“你啊!”王氏拿手指轻轻点了点黄宜安的额头,笑道,“我是那么容易就被底下人几句话就糊弄住的人吗?我看啊,你担心我被下人蒙蔽是假,怕给陛下招了怨尤才是真!”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黄宜安心中一动,暗下一想,她方才忙着跟王氏解释,除了怕王氏心里难过,好似确有替祁钰分辩的意思……
第295章 等好消息
黄宜安很快收拾好心绪,抱着王氏的腰撒娇道:“我和陛下好好的,您和父亲才能放心嘛!”
王氏笑着摇了摇头,抬手轻抚黄宜安的乌发,低叹道:“你说得对!你和陛下好好的,我们在宫外才能安心呢。
“我特意跟你提这件事情,就是要让你小心有人拿这件事情挑拨你和陛下的关系。咱们家门头低,又无贵亲相助,你在这宫中唯一能够倚仗的就是陛下了。”
至于两宫太后,如果皇帝都不待见黄宜安的话,她们又怎肯为黄宜安出头?
婆婆和媳妇,到底不如夫妻亲近。
“咱们家不需要靠着女儿求取荣华富贵,那什么爵位你爹和我们也都不稀罕!你不必为此费心,否则我们纵然跻身勋贵,也心中难安!”王氏正色劝导道。
这样的话,前世黄宜安也听过;今生再闻,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这世上真正能够不计回报地为她着想的,也就只有爹娘家人了吧!尤其是在看到今生李太后对她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态度之后,黄宜安对此感触更深了。
“多谢爹娘!”黄宜安深深地埋首在王氏怀里,声音闷闷地答道,“我记住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王氏就是不看,也知道黄宜安正藏在她怀里偷偷抹眼泪呢。
轻叹一声,王氏抱住黄宜安,双手轻抚她的后背无声安慰。
阿梅守在帘外,不让人靠近,容她们母子二人默然相拥。
……
祁钰知晓今日王氏进宫探望,本打算早些回来问候一声的,谁知却被事情绊住了脚。
洪涛来信说,他已经借由接风宴,将密信交给了李子松。
祁钰算着时间,李子松若是有意,这几天就会派人回信了。
不知道李子松会做何答复呢?
……
辽东军大营,总兵李梁正在帅帐内同副将们商议冬日御寇之计。
每年冬天,瓦剌缺衣少食,总会频频侵扰劫掠,哪怕李梁威名在外,也依旧阻挡不了。
毕竟,犯边劫掠只是可能碰到李梁,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可缩在家里,却只能忍饥受冻,最终必然走向死亡。
两相权衡,自然是要冒险挣一条生路了。
“将军?将军!”
耳边有人呼唤,李子松蓦地回神,便见众人都盯着他看。
李子松一时有些茫然。
李梁见状,皱起眉头,脸上不悦更甚。
有人想要悄声提醒李子松李梁方才的问题,却被李梁抢先一步截断了。
“你最近是怎么回事?总是恍恍惚惚的!”李梁不悦地质问道。
李子松立刻抱拳请罪:“末将失职,请总兵大人责罚。”
却并没有回答李梁方才的问题。
李梁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
自己这个长子自出生起便被寄予厚望,而他也果真聪敏俊秀、英武果敢,不负长辈和将士们的期望。
只是不知为何,近期却频频失神,好几次还差点就出了错。
要知道,在战场上,主帅一点点小小的失误,就有可能导致难以估量的后果!
第296章 太不寻常
李梁觉得李子松最近有些不对劲。
不过,眼下大帐中还有其他人,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于是李梁训诫了李子松两句,便顺着诸将的劝说,暂时放过了他。
等诸事安排妥当,李梁留下李子松,不悦地训斥道:“你近日怎么回事?总是心不在焉的。”
李子松想了想,觉得这件事情不可能越过李梁,遂看了亲随一眼。
亲随会意,退了出去。
李梁见状,知道事情紧密不可外泄,便将帐内的人都遣了出去,又吩咐亲随在帐外看紧。
“这回可以说了吧?”李梁在主位坐定,问道。
李子松抱拳,不答反问:“不知父亲可还记得,早前张澜上书请求重新厘定被俘的叛降将官之罪,闹得满朝风雨时,孩儿问过您一句话,李家是投靠张首辅,还是效忠陛下?”
李梁闻言,倏忽变了脸色,腾地站起来,一面疾步往下走去,一面警惕地四下打量。
虽然他自信将辽东军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主帐内更是严密得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但是这种大逆不道掉脑袋的话,怎能这么大剌剌地就说出来?
简直是不要命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李梁走近李子松,压低声音怒气冲冲,目瞪眉锁。
李子松躬身应道:“父亲治军严厉,孩儿相信主帐内外,绝不可能有任何耳目。”
这么多一吹捧,李梁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怒了。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尤其是这种性命攸关之事,更是马虎不得。
李梁冷哼一声,没有再追究李子松的失言之罪,接着追问道:“你方才那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声音比先前低,语气也更加凝重。
李子松没有答话,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自从接风宴上由洪涛手中接过这封信,李子松便一直贴身收藏着,生怕一不小心被人偷窥了去,惹下大祸——比如给张圭通风报信,再比如借此离间他们父子……
李梁不解,皱眉接了过来。
信封上面一片空白。
李梁捻开封口,抽出信件,目光刚触及上面的字,立刻瞪大了眼睛。
这是皇帝的笔迹!
皇帝什么时候给李子松写的亲笔信?
联系李子松刚才那一问,李梁只觉得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整个人禁不住打了哆嗦。
那信竟是不敢看下去了。
李子松见了,劝慰并解释道:“陛下心系辽东军,因此特地着钦差洪涛带来了这封亲笔信。信虽是写给孩儿的,但是父亲是亲长,更是辽东军的主帅,孩儿以为,当先禀明父亲,才可报闻陛下。”
李梁见李子松言语缓和,面色也不见惶恐忧急,这才渐渐镇定下来,点点头,低头去看信件。
信上的内容很寻常,不过是作为皇帝对臣子的关心,以及对治下的询问。
不寻常的是皇帝竟然给李子松写了这样一封信,而不是主帅李梁。
更不寻常的是,这样寻常的一封书信,皇帝竟然会避开所有人,命洪涛悄悄地交给李子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