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皇帝用心
黄宜安闻言愕然。
皇帝陛下您究竟是如何说出这么无赖又自负的话的?
您难道比外头那些价值连城的珍宝更加独一无二、惹人喜爱吗?
祁钰看着黄宜安惊愕的小模样,愈发开心了,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却故意板着脸问:“怎么,朕不算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礼物吗?”
黄宜安心念一动,柔声笑叹道:“陛下当然是了……只是,陛下当真愿意把自己送给臣妾,独属于臣妾一人吗?”
祁钰闻言一怔。
黄宜安这是在向他讨允诺吗?
看来,及笄后即选妃这件事情,到底是让她忧心了啊。虽然她面上都笑着应和说“一切都听从母后的安排”,但是却一直都放在心上了啊!
这样的认知让祁钰十分激动。
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努力地抵抗两宫太后催他选妃的逼迫,却原来黄宜安一直以来都是同他站在一起的!
“当然!只要你愿意!”祁钰声音低沉,却震得黄宜安心头发麻。
这不是往常祁钰偶尔的表白或是戏笑之语,而是对于她的恳求的郑重地回应。照祁钰的性格,既然答应了,那就会努力做到。
“陛下……”黄宜安看向祁钰,目光中隐隐有激动之色泛出。
这样的隐忍以及克制不住的真情流露,更加打动了祁钰。
“你放心,即便是我不能说服母后放弃选妃,至少不会忘记今日的允诺和誓言!”祁钰发誓道。
任他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
黄宜安扑进祁钰怀里,一时也分不清自己是做戏还是真心诚意地说道:“陛下,这个礼物,臣妾很喜欢!”
祁钰也禁不住紧紧地回抱住她。
两人就这样紧紧地拥抱着,良久都未曾说话。
一室温情美好。
许久,祁钰笑道:“除了我,还有其他礼物呢,你要不要看看?”
黄宜安略略松开祁钰,仰头笑道:“要!”
这样的坦诚与娇憨,让祁钰眼底的笑容禁不住愈发深沉了。
“来,我带你去看看。”祁钰牵起黄宜安的手,温声笑道。
黄宜安一如既往地柔顺地点点头,面上却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祁钰看了,握着黄宜安的手紧了紧,温柔地将人带到了寝殿。
寝殿的窗下,有一只大卷缸,平时都零散地放着几幅黄宜安喜欢的画,这会儿却堆放得满满的。
“呶,这就是我送你的第二份独一无二、清雅脱俗的及笄礼物。”祁钰笑道,“你自己去打开来看看。”
黄宜安不解地看向祁钰。
祁钰却并不解释,只是笑着催促道:“你自己去瞧瞧。”
黄宜安实则已经猜到了祁钰只怕是自作了画送给她,毕竟“挥翰客”对于书画的喜爱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改变过。但是她仍旧装作好奇的模样,一脸期待地小跑过去,将卷缸里的画轴一只只抽出来观看。
看着看着,黄宜安脸上的讶然之色变得真诚起来。
祁钰竟然将两人的每一次相逢都画了下来!
从英国公府后花园叠翠轩下的意外,到陶然居的意外“相逢”,到五丈风后院的言语交锋,到英国公府的正式相见,到放灯河边的元宵佳节,到南海子的伴驾春游,到大婚时的普天同庆……一直到今年及笄礼上盛装打扮的她,一次都没有落下。
画卷上的图画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黄宜安吸了吸鼻子,一时感慨万千。
祁钰作画并没有什么好令人惊讶的,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细心地记下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又用丹青一一绘出。这份体贴和用心,即便是前世的郑氏,都没有得到过。
就在眼泪即将低落在画卷上时,一方帕子递了过来。
黄宜安吸了吸鼻子,接过来,拭干净了眼泪。
“多谢陛下。臣妾很欢喜。”黄宜安带着鼻音,哑声致谢。
祁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亦低声笑应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黄宜安仰头,红着眼睛笑道:“那我要把这些统统都放进藏宝阁里收起来!等将来百年了,也要一起带着下葬!”
“嘘——”祁钰食指点住黄宜安的唇,笑道,“我们都还好年轻呢,未来有大好的时光,可不许说什么‘百年’之类的丧气话!”
黄宜安笑眯眯地点点头,杏眼弯成了月牙。
这一刻,她也分不清自己的欢喜到底有几分是假、几分是真。
……
及笄礼第二天,祁钰和黄宜安照旧去给两宫太后请安时,不可避免地被问及选妃之事。
陈太后那里还好说,她一向是不大管事的,更兼有李太后在前面顶着,她更加不愿意催逼得太紧,惹得这对如胶似漆的小夫妻不高兴了。
李太后那里原本以为没有那么好敷衍,谁知李太后竟像是转了性似的,在选妃一事遭到祁钰以“政事繁忙”为借口的婉拒之后,竟然罕见地没有再坚持,而是顺势笑道:“既是如此,那选妃一事可以私下里筹备着,等到时机成熟再宣告天下也未为不可。”
祁钰和黄宜安闻言心中均是一愣,都没有想到李太后这回竟然这么好说话,又好奇李太后所谓的时机成熟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过还没有等两人问,李太后就自己笑着揭了密。
“不过,既然皇后已经及笄了,那就应该让御医请个脉,若是一切安好,便该考虑子嗣问题了。中宫诞下嫡长子,这后宫才能更加安稳。陛下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太后笑道。
祁钰和黄宜安闻言恍然大悟。
原来李太后说的时机成熟,便是黄宜安承孕之时。
那这个时间就可长可短了。
到底是从黄宜安诊出喜脉算起,还是从黄宜安平安诞下嫡长子算起,可都是要看李太后怎么说了。
黄宜安默不作声,等着祁钰的回答。
祁钰倒是爽快,笑应道:“母后考虑得很是,正该等皇后平安诞下皇长子之后,再行选妃一事。”
一下子就把原本由李太后做主的事情给敲定了。
第268章 选妃风波
李太后目光锐利地看向祁钰,猜测祁钰到底是没有听懂她的话,还是故意装作不懂,拿她的话来堵她,好将选妃一事往后推延。
祁钰坦然相应,目光温和,却并没有丝毫的窘迫与慌乱。
李太后从祁钰温和但坚定的神色中明白,祁钰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却并没有体谅她作为母亲的退让,而是坚决地选择了长期延后选妃这一条路。
李太后转头看向黄宜安,目光变得幽深而审视。
黄宜安是她亲自选中的皇后不假,但是当初她可没有料到黄宜安竟会将祁钰收服得如此妥帖。
上一次她没有避开黄宜安与祁钰商讨政事,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希望能够借忧黄宜安进一步缓和与祁钰之间的母子关系。
然而今天见了祁钰对黄宜安的诸多维护,她顿时有些怀疑自己做的到底对与不对。
有个对皇帝影响至深的皇后,可未必是一件好事啊……
在李太后看来,作为一朝皇后,必须得先把皇帝看作驯服服从的对象,其次才能将皇帝看作是自己的丈夫——并且仅限于帝后二人私下里相处之时,就如陈太后与先帝以及很多帝后一般。
像黄宜安这样使得皇帝处处为她打算的人,不说是祸国妖后,但是也不远了。
李太后目光沉了沉,没有直接反对,而是问道:“陛下与皇后大婚已近一年,当初虽说碍于皇后年幼,一早便定下及笄后圆房的规矩,但是却并未祥论过选妃一事。
“陛下当初以体恤边疆将士为由,未曾依照祖制点选二妃随皇后入宫伺候,已经引得朝臣议论纷纷了。如今又一再拖延选妃之事,只怕朝廷上下会心思不定、暗自揣度啊。
“时日久了,只怕于皇后名声亦有关碍。”
“陛下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李太后忧心忡忡,话语间满是对祁钰和黄宜安的关切,倒是让人听不出她自己的不满来。
若不是祁钰和黄宜安早就知道李太后对选妃的坚定态度,只怕会真的信以为真。
黄宜安听闻李太后只问祁钰如何应对,却不提她,便知在李太后面前,她并没有对选妃一事发表意见的权力,遂只能暂且垂首不语。
祁钰佯装听不懂李太后的话,笑着耍赖道:“那到时候就有劳母后从中帮忙转圜了。”
李太后难得见祁钰在她面前耍赖撒娇,每每祁钰如此做,就是有事情要坑她呢,上一次是为了张池张澜兄弟两个驰援西北一事,这一次则是为了独宠黄宜安……
李太后不想跟祁钰起了冲突,再将好不容易缓和的母子关系弄僵了,遂将目光转向黄宜安,慈爱地问道:“关于选妃一事,皇后是怎么想的?”
黄宜安心知李太后这是见祁钰那条路走不通,便捡她这个“软柿子”来捏了,顿时打起精神来,按照一贯的贤良温顺,回道:“此等大事,臣妾不敢有议,唯听陛下与母后安排。”
李太后碰了个软钉子,心中不悦,然而黄宜安答得也不错——她一向是如此贤良温顺的,她也不好当着祁钰的面训责黄宜安,只得垂下眼睑,端茶来饮不说话,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祁钰却很高兴黄宜安能站在她这一边,因此对于推拒选妃一事愈发尽心了,做出一副思虑深远的模样,沉声道:“中宫无子便广选嫔妃,孩儿实在是担心宫中人心浮动不安、伺机生事,反而于皇嗣绵衍不利。历朝历代这样的教训还少吗?”
祁钰微微前倾,看向李太后。
这是专心等待对方回答的姿态。
但是李太后却依旧低头专心喝茶,并不接话。
祁钰见状,锲而不舍,继续劝说道:“况且,母后既然知道朝臣会因为选妃一事的延迟而议论不满,那想来也知晓,那些人当中有多少是真心忧虑皇嗣、江山传承,又是多少渴望借机送女入宫,一朝承孕,甚或是荣登大宝,阖族鸡犬升天的。
“若真是在此时广选妃嫔,将怀有这样心思的人纳入宫中,只怕是后患无穷啊……”
李太后抓住祁钰的话头,趁机道:“正是因为如此,陛下恰可借后宫恩宠平衡前朝,又有何不可呢?”
这也是很多皇帝的选择。
祁钰闻言眉头一皱,凛然道:“母后此话孩儿颇不赞同。
“从孩儿登基那日起,元辅便教导孩儿要做一个贤明强悍、励精图治的君主,开创大齐的中兴盛世。孩儿一直铭记在心,半刻都不敢忘记,又怎么会甘愿用女人来拉拢朝臣,受他人掣肘呢?
“况且若真是如此,那妃嫔必然得出身名门。有了得力的娘家的支持,自己又野心勃勃,那尚无子嗣且出身平凡的皇后如何能够辖制得住她们呢?
“到时候后宫无宁日,前朝又怎么风平浪静?孩儿与元辅致力于开创的中兴盛世只怕也要化为泡影了!”
祁钰正义凛然,深思远虑。
李太后纵然知道他这话里真真假假的,还是为了维护黄宜安,却也不好直接反驳。
母子两个打嘴仗最终以谁也不服谁而告终。
祁钰担心李太后还有后招,便先一步找上张圭,想要趁早了结此事。
这日下朝后,恰逢张圭值讲,祁钰便将自己的苦恼如数告知。
张圭在祁钰面前一向直来直往、毫无顾忌地惯了,闻言便直接问道:“陛下是担心有人借机送女入宫,祸乱朝政,还是为了专宠皇后娘娘,不愿意选妃?”
祁钰早就料到张圭有此一问,因为张圭从来都不像别人一般敬畏着他这个皇帝,甚至都不如李太后这母亲委婉含蓄。
祁钰也没有打算隐瞒张圭,在精明如张圭的面前,撒谎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哪怕他是皇帝——因为张圭从来都不会因为顾忌他这个皇帝的尊严,而不戳破他的谎言。
“不敢隐瞒元辅,朕既是担心有人借机送女入宫、霍乱朝政——毕竟皇后尚无子嗣且出身平凡,难免有人野心勃勃,妄想取而代之;也是担心皇后被前朝后宫联手欺负……”
祁钰坦诚而忧虑。
第269章 君臣较量
祁钰的态度很好地取悦了张圭。
张圭想了想,道:“臣以为,陛下忧虑得很是。
“然臣以为中宫无子,未必不能选妃,只需妃嫔不在皇后娘娘之前诞下皇长子即可。毕竟,皇后娘娘才刚及笄,黄家子嗣亦不丰饶,陛下如何能够保证皇后娘娘会很快有孕,并且诞下嫡长子呢?
“就这么毫无理由地推迟选妃,只怕会人心浮动,于皇后娘娘亦大有不利啊!还请陛下三思。”
祁钰早就料到张圭不会轻易地站在他这一边的,哪怕去岁大婚时,张圭还觉得他年纪尚小,不宜过早地立后选妃行敦伦之礼。
谁让他刚因张澜上书一事,惹得张圭不悦呢。
祁钰忍下脾气,面露担忧道:“元辅说得固然有理,可是要做充实后宫后却不让妃嫔在皇后之前诞育皇子到却并不容易,只恐到时候更惹是非。况且……”
祁钰说到这里,面露羞窘,吞吞吐吐道:“况且新政已经全面推行开来,虽然有元辅坐镇,然朕依旧时时觉得力不从心,若是选妃,只恐……也是摆设……”
祁钰说到这里,羞红着脸,窘迫地垂下头去。
张圭闻言愕然。
谁都是打年轻时候过来的,更何况他现在依旧美姬侍婢环绕,当然一听就明白祁钰这是什么意思——他根本就应付不来那么多妃嫔!
张圭完全没有想到祁钰会有此隐疾,而且竟然会对他袒露隐疾,欣慰的同时,也十分担忧。
皇帝的身体可是关系到子嗣传承、江山稳固的,万万轻忽不得。
怕加重祁钰的心理负担,张圭遂缓声劝慰道:“或许是最近政务繁忙,陛下一时力有不逮。不知,陛下可有请御医调养过。”
祁钰连忙道:“这倒不必。眼下,还不必……”
言下之意,等广选了妃嫔,说不定这身体就顶不住了。
张圭明白祁钰的担忧,若是请御医诊治,将之记录在案,万一要是流传了出去,那可就不仅仅是皇帝面子的问题了,说不得就会引得宗亲子弟觊觎这至尊之位,闹得天下大乱。
唉,他早就说过帝后年龄太小,不宜过早成亲,两宫太后尤其是李太后却偏偏不听谏言,这才有了今日的之忧。
祁钰见张圭皱眉,生怕自己这戏演得太过火了,连忙又补救道:“元辅不必过于担心,朕虽然不时觉得疲累,倒也应付得来。只是想到当初大婚之时元辅的教导,不敢不保养身体。
“二位母后急切于选妃,都是为了子嗣绵衍,朕担心到时候急则生乱,又不好对两位母后明言,所以才特地请元辅来商量此事的。”
张圭点头表示明白。
既然两宫太后急于选妃是为了皇嗣绵衍,那等选妃事了,少不得继续催促祁钰雨露均沾,好早日抱孙。可眼下祁钰这身体状况,到时候妃嫔怀不怀得上不知道,祁钰肯定会先累坏了的。
“陛下放心,此事臣自会同两宫太后商议。陛下今年才十七岁,正应锐意进取、专心政事,选妃一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张圭温声道。
祁钰得了张圭的保证,顿时松了口气,诚恳致谢道:“那就有劳元辅了。还请元辅到底万务对二位母后实言相告,以免她二位悬忧。”
“这个臣自然省得。”张圭笑道。
祁钰亦回以真切一笑。
自从祁钰大婚之后,君臣二人倒是难得这般融洽。
然而这融洽不过持续了一瞬,便又被张圭打破了。
“不过,既然陛下近来觉得吃力,那不如便以专心修养为要务,不要过于劳累。政事,臣自会为陛下分忧的。”张圭鞠躬尽瘁地说道。
祁钰闻言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虽然张圭日常就是这么做的,但是这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人觉得心中愤愤不平。
祁钰没有掩饰自己的震惊和不悦。
张圭对此也并不意外。
近来少年天子频频要与他争权,若是听了他这话却依旧面带微笑,他才要担忧呢。
“另外,陛下自大婚后便在坤宁宫与皇后娘娘同起同宿,这陛下调理身体之事,还需皇后娘娘多多费心。”张圭意有所指。
你不是为了皇后不愿意选妃,需要我做说客吗?
那就先退一步吧!
十七岁的孩子妄想在他面前玩弄手段,请他帮忙,却一点代价都不付出,简直是痴人说梦。
祁钰抿紧嘴巴,不说话。
虽然张圭一直都是这么做的,但是这个允诺如果给出去的话,事情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君臣二人一时僵持不下。
良久,祁钰似受不住张圭目光的胁迫,无奈收回目光,叹道:“多谢元辅关心。往后新政一事,就有劳元辅多多用心了。”
张圭听到祁钰将他说的“政事”换成“新政”,倒也并未在意。
反正现在朝堂上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新政的推行了,只怕祁钰答应不在这方面掣肘于他就行了!
“臣遵命。”张圭正色应道。
祁钰少不得照例说几句“元辅辛苦”的客套话,心里想的却是李太后对他的劝道:“新政推行,必然会得罪许多权贵。既然元辅愿意专擅此事,那陛下不防朝后躲一躲,不要直面权贵们的反对与抗衡。”
祁钰当然不愿意做一个事事躲在别人身后的胆小鬼,哪一个青史留名的帝王不曾是披荆斩棘、荣光与污蔑加身的?
但是眼下看来,张圭并不愿意给他这个并肩战斗的机会。
既然如此,他就暂且先退一步吧。
不管怎么说,先把选妃这一关糊弄过去再说。
等到傍晚回到坤宁宫时,祁钰将此事对黄宜安说了。
黄宜安想了想,问:“陛下是为了臣妾,才不得不放手新政的吗?”
祁钰坦诚笑道:“是,但并不全是。你是知道的,其实有没有我这句话,新政之事,元辅都不乐意让我插手的,以防再出现张澜上书之事,阻挠了新政的进程,也妨碍他放手施为。既然如此,倒不如借此机会,谋点于自己有利的事情。”
第270章 生个娃吧
黄宜安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固然,祁钰给不给这个允诺,都不会影响到张圭专擅权力,可是以祁钰的性子和今生过早觉醒的对于张圭的敌意与防备,若不是为了拉拢张圭站在他这一边拒绝选妃,根本就不会做出这样的承诺,抛弃为人君者的尊严。
黄宜安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回应此事,客套似乎太虚伪,而真心感谢又似乎为时过早——她虽然早就下定决心今生恣意一回,抢了郑氏宠妃的路子来走,也一直在这么做,然后对于前世的介怀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够全部都消散的。
说起来,近来她似乎总不时地有这般为难。
黄宜安暗自稳了稳心神,也分不清是真感动还是做戏了,柔声应道:“虽然陛下这么说,但是臣妾明白,这都是陛下爱护臣妾,才暂且退让的。臣妾无以为报,唯有日后越发尽心伺候陪伴陛下……”
祁钰哈哈笑,故意调侃她道:“谁说你无以为报了?你可以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堵住那些人的嘴,免得他们总以皇嗣为借口,催逼选妃,以谋求私利!”
黄宜安知道祁钰这是宽慰调笑之语,却还是一本正经地应道:“陛下说的甚是有理,臣妾定会努力的!”
只有她诞下皇子,才能在独宠后宫的路上更进一步!
祁钰没有想到他随口一说,黄宜安竟然会如此郑重应答,大笑之余,又忍不住想起此事的可行性来。
越想,竟然越是觉得有理。
祁钰遂低声问道:“既然如此,那不如我们从今天就开始努力?”
黄宜安郑重地点头应道:“好!”
说罢,二人目光相接,相视片刻,突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有人像他们这般一本正经地商讨生孩子“报恩”这样的事情的?
传出去只怕会让人笑掉大牙。
然而私下里,却也不妨作为闺房情趣。
自此后,祁钰自然是更加努力耕耘不提。
……
且说李太后自那日提及选妃一事,在祁钰和黄宜安面前碰了钉子,接下来几日虽然没有再提起此事,然而心中总是怏怏不乐又焦急不安,便与陈太后商议。
陈太后见李太后都碰了钉子,自然不愿意在这种情形下强出头,惹了祁钰不悦,跟自己的安稳日子过不去。
“陛下一向信服张首辅,不妨请张首辅试着劝一劝。”陈太后推脱道。
她虽然知道祁钰近来渐渐地不如往常听张圭的话,但是并不清楚这对君臣已经到了表面上师生和睦,实则确实互相防备猜忌,更不知道李太后事先已经跟祁钰明说了要如何“利用”张圭。
李太后闻言是有苦难言,却也不愿意就这么放弃,遂顺势道:“那不如姐姐现在就派个人去知会元辅一声?免得夜长梦多。
“选妃一事,攸关皇嗣,不能再拖下去了。”
陈太后闻言,心中暗自讶然。
李太后和张圭一向走得近,如非必要,她从不曾越过李太后和张圭联系。
李太后今日突然这么说,不知有何深意?
第271章 出错主意
陈太后本能地想要拒绝,但是看着李太后一脸奉她为尊,凡事不敢擅专的模样,作为先帝元后,她又不好再开口推脱。
催促皇帝广选秀女充实后宫以绵延子嗣、稳固江山,对于她来说,是不可推卸的责任。
陈太后无奈,只得派了心腹太监亲自去传张圭。
张圭听闻陈太后有诏,心中讶然。
陈太后不比李太后信重他,一向甚少传召,这次派人宣召,不知所为何事。
张圭不敢怠慢。
陈太后虽然不掌权,却是先帝元后、皇帝嫡母,身份比李太后更尊贵一层。
更重要的是,他和陈太后的关系一向不甚亲厚,自然也不能像在李太后面前那般随意。
张圭当即便将手头的事情安排妥当,随来人去了慈庆宫。
到了慈庆宫才知道,原来是为了给祁钰选妃一事。
张圭也没有多想,毕竟作为嫡母,陈太后操心此事也不为过。
不过,妇人家就是见识短浅,眼下新政已经全面推行,所面临的阻力也越来越大,她们不想着如何平稳朝堂、推进新政,倒是跟普通民妇似的,成日里净想着怎么给皇帝选妃,好早日抱孙子。
张圭心中暗叹,口中却恭敬道:“二位太后心忧皇嗣,臣十分理解。然眼下朝政纷涌,新政推行更是倍受阻碍,陛下刚刚亲政,如今尚且力有不逮,若是广选妃嫔充实后宫,只怕不合适……”
两宫太后没有想到张圭竟然会反驳,不免面面相觑。
陈太后在场,李太后不好越过她先发言,但是想到陈太后对于政事的想当然,李太后就担心她顺着张圭的话头,一时不慎说错了话。
果然不出李太后所料,陈太后接着张圭的话就说道:“新政推行之所以受到那些人的反对,乃是因为有损他们的利益。既然如此,那正好可以借助选妃之机,纳他们的女儿孙女入宫为妃为嫔,以安他们的心,平息纷争……”
李太后一听这话,顿时暗叫“不好”。
陈太后说的本没有错,历朝历代也不乏利用后宫来牵制前朝的,但是说话的对象是张圭,那这招可就非但不管用,反而适得其反了。
张圭要的不是朝堂平静,而是彪炳青史的丰功伟绩,是力压全朝,完全掩盖他人的光芒。因此对于不听话的,张圭一向是摁死了事的,比如与冯永亭联手撵走事事压他一头的前内阁首辅高珙,再比如拿已经致仕的恩师徐阁老开到,以推行土地新政……
这样强硬的张圭,又怎肯接受陈太后的怀柔之策?
只怕陈太后此话一出,更加坚定了张圭反对给祁钰选妃的主意。
李太后后悔不已。
早知道她就不该顾忌什么尊卑,抢在陈太后之前开口,也免得落到如今的境地。
李太后忧心懊恼,陈太后却丝毫不知自己出错了主意,只看向张圭,等待他的回复。
这也不能怪陈太后,毕竟自从祁钰登基,李太后辅政,她便自觉地退居慈庆宫,与朝臣甚少接触,对于张圭的性情远不如李太后那么了解。
第272章 一双慧眼
张圭自然不会与陈太后翻脸,他甚至都没有反驳,只是恭敬却敷衍地说了句“臣知道了,内阁会慎重考虑此事”便把陈太后应付了过去。
陈太后也不傻,自然看出了张圭的敷衍,心中虽然不悦,却也没有追究。
毕竟,比起尚有皇帝儿子可以傍身撑腰的李太后,她可就只剩下皇帝嫡女的尊荣和这点“能屈能伸”的好性子了。
陈太后心中暗哂,敷衍几句,便把张圭给打发了。
李太后有心同张圭再说一句,努力劝得他回心转意,便也起身告辞了。
陈太后看着李太后和张圭一前一后出了殿门,冷笑一声,吩咐陈嬷嬷:“之前的话本还没有读完,接着讲,那抚养庶子的老太太后来怎么样了?”
陈嬷嬷心知陈太后这是被张圭给气到了,连忙赔笑道:“那庶子是个有出息的,上京赶考,中了状元,点了官,便立刻给老太太请了封……”
陈太后心中叹息,这正如当初先帝吞丹意外崩殂,她以皇后的身份将祁钰推上皇位,祁钰便尊她为仁圣皇太后一般。
只是与故事中不同的是,祁钰还为生母李贵妃加封为慈圣皇太后……
罢了罢了,谁让她膝下无子呢?
且放下那些无谓的意气之争,好好消磨这余生的太平日子吧。
“唉……”
陈太后长叹一声,整个人的精气神儿似乎又被抽去了一分。
陈嬷嬷见了,心中一酸,愈发捡了些喜庆的故事讲给陈太后听,想要逗她开心。
大殿内,一时只有陈嬷嬷的娓娓道来和无声的叹息,在这如烟的春日,竟然显得格外寂寥。
……
祁钰和黄宜安知道两宫太后寻张圭,想要劝服张圭支持选妃,都不由地忧心起来。
不过很快便又得知两宫太后被张圭搪塞了过去。
再后来,探得张圭坚定反对选妃的原因竟然是被陈太后一语点醒,担心反对新政的朝臣会趁机送女入宫,妄图以后宫牵制前朝,增强反对新政的势力。
祁钰叹道:“可见知己知彼,方可百战不殆。”
如果是陈太后,肯定不会出这个主意,因为她深知张圭做事必要“斩草除根”的个性。
因又叹道:“我当初要是用这招以进为退,也不必被元辅胁迫,允诺不插手新政了。”
黄宜安听了,道:“这话由陛下说出来,可没有两位母后的份量大,只怕会给张首辅将计就计,损失更加惨重呢!”
祁钰无奈失笑,伸手捏了捏黄宜安的脸颊,佯作生气道:“朕乃九五至尊,这宫中人人奉承都唯恐不及,也就只有你敢如此打趣朕了!你就不怕朕治你的不敬之罪?”
黄宜安不答反问:“那陛下希望臣妾像其他人一样奉承您吗?”
祁钰听了非但不生气,反而开怀大笑,又故意板着脸道:“你倒是学会打趣朕了!看来果然是朕最近太放纵你了,竟然让你这般放肆!”
说罢,话锋一转,凑到黄宜安耳边,低声调xiao道:“等晚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温热的气息喷到耳后,黄宜安忍不住微微颤了颤,红霞立刻从耳后蔓延至脸颊和脖子,那些羞人的画面也不自觉地浮现在脑海里……
自从决议早日孕嗣开始,祁钰的花样倒是越来越多了,精力也越来越充沛。
照这样下去,黄宜安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有好消息的。
……
在黄宜安的好消息到来之前,张溪倒是先来给她报喜讯了。
黄宜安围着张溪转了两圈,惊奇地看着身着剪裁合度的春衫的张溪尚且平坦的小腹,不敢相信她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张溪看着黄宜安惊异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她们也说像我这样完全不显怀并不多见。”
说话间,张溪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想来是我一直练武不辍,身体康健,所以才这般吧。”张溪笑道。
“什么?”黄宜安惊呼,颇不赞同地说道,“这妇人怀孕头三个月最要精细,你竟然还敢舞枪弄棒的?得亏是没事!李夫人她们就没有劝阻过你?”
言语之间对于李夫人这个婆婆的失职颇为不满。
黄宜安的维护让张溪笑容愈发灿烂了,她连忙说道:“这件事情和我婆婆没有关系,我也是近日才知道自己有身孕的。”
这下轮到黄宜安惊讶了。
“你怎么会怀孕快三个月了才知晓?”黄宜安扶着张溪坐下,责备道,“你这也太不经心了!”
张溪拉着黄宜安的手,让她在自己身旁坐下,笑道:“我月信偶尔也有不准的时候,而且我怀了孕除了口味有些变化,不呕不吐的跟平常一样,因此才没有留意。
“后来还是李子桢觉察我胃口变得太好,口味又和先前不同,这才请了大夫把脉,得知喜讯的。
“我婆婆也高兴坏了,说是头三个月不稳当,越瞒孩子薛健康,所以我才没有立刻进宫告知你的。”
主要是那段时间她为张澜上书一事忧心,也就没有心思关注别的事情了,否则也不至于孩子都俩个多月了才被查知。
不过,这事就没必要跟黄宜安说了。
如今黄宜安和祁钰夫妻和睦,祁钰为了她一再推拒选妃;而张澜也认定了柳莺儿,两人近日就要定亲。
往事,就让它随风去吧。
黄宜安听得心情起伏,不住地庆幸道:“幸好你们母子平安,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张溪听了既感动又不禁好笑,问道:“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怀的是儿子不是女儿呢?”
黄宜安扬眉笑道:“那当然!谁让我长了一双慧眼呢!”
一双重生的慧眼,让她在有前世经验的同时,也发现越来越多与前世不同的地方,比如李太后,比如祁钰……
黄宜安一直认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因此对于李太后和祁钰与前世不同的地方就不免多想了一些。
譬如李太后虽然行事与前世有所不同,但是帮助祁钰稳定江山的心是不变的;祁钰虽然没有前世听从张圭,但是夺回君权的目的是一样的……
那么,祁钰之所以待她与前世不同,又是因为坚持着什么不变呢?
第273章 寻求外援
张溪哈哈大笑,道:“还真没见过你这样夸自己的。可见是这宫里的水养人,竟将皇后娘娘养得越发自信有气度了。”
张溪本是打趣玩笑的意思,黄宜安听了却忍不住暗自心想,今生她在这皇宫里确实过得越来越自得舒适,这其中有她自己的努力,当然也少不了祁钰的维护……
黄宜安收回心思,笑叹道:“只是这自信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二位母后最近一心一意地琢磨选妃呢……”
张溪听了,脸上笑容收敛,劝慰道:“这也是在所难免的。你也不用担心,只要陛下的心在你这里,那就是再多的妃嫔都不怕。”
张溪的劝慰之辞在黄宜安的意料之中。
历朝历代,也就本朝出了个独宠张皇后一人的孝宗皇帝,所谓不选妃,帝后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愿望,在别人看来都是妄想。
可黄宜安却想把这妄想变成现实,因此她必须要寻求更多人的支持。
黄宜安想了想,笑叹道:“张姐姐说的固然有理,可若是没有那些妃嫔,岂不是更高枕无忧?”
张溪被黄宜安的话惊到了,好半晌才讷讷开口道:“你,你是说真的?”
不让皇帝选妃,一生只与她一人相守,这想法简直太惊世骇俗了!想当初孝宗皇帝为了张皇后,也为了避免后宫倾轧而拒绝选妃,可是闹了好多年,直到张皇后诞下皇子,这才慢慢平息的。
念及此处,张溪目光投向黄宜安的小腹。
黄宜安看在眼里,笑道:“当然是真的了。这种事情怎么能用来开玩笑呢?”
稍有不慎可就要被口诛笔伐的。
张溪抿紧嘴巴,眼底风云变幻。
作为好友,她当然希望黄宜安可以与祁钰一生相守、幸福美满了。可是两人不是普通夫妻,而是大齐的皇帝和皇后,真要是这样做,黄宜安的处境可想而知。
良久,张溪抬头问道:“陛下怎么说?”
如果这只是黄宜安的一厢情愿的话,那结果可想而知,她一定要在悲剧酿成之前阻止这件事情。
如果这也是祁钰的想法的话,作为朋友,她自然是要义不容辞地站在黄宜安这一边了。
黄宜安笑道:“自然是陛下如此想,我才敢这么想的。”
虽然事实是她先起的念头,又努力把这个想法传给了祁钰,不过这就不必跟张溪一一说清楚了,免得吓到了她。
张溪听罢,长吐了一口气,笑道:“既是如此,那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你放心,我回去就先跟母亲通个气,争取劝得家中支持。至于李家,我只能先试试,却不敢保证什么。至于别的官眷,我也会在合适的时机试探一下的。”
黄宜安听罢十分感动,一颗心也放了一半。
作为英国公府唯一的嫡小姐,辽东李家的三少夫人,张溪在京城的贵眷之间地位超然,接人待物更是游刃有余,因此说话很有分量。
有了张溪帮忙,此事会顺利许多。
“多谢张姐姐!”黄宜安起身,诚恳致谢。
第274章 此生不负
张溪笑道:“你我之间还客气什么?”
说罢,张溪看了一眼黄宜安的小腹,又叹道:“不过,要想效仿孝宗皇帝的张皇后,你还是要早日诞下皇子才更稳妥啊……”
有了皇子,江山后继有人,那些人着急选妃的人就不好再拿子嗣一事来做文章了。
黄宜安点头笑道:“张姐姐说得很对,我最近也一直都在努力呢。御医说我身体很好,怀孕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前世她因年纪过小有孕,身体受不住,小产损了元气,这才养了四五年才有了唯一的女儿轩瑛。
今生早早地有了准备,好生调养了一年余,就连御医都说她身体康健、孕嗣无忧了,且宫中只有她一人,也无须担心后宫倾轧,若是她再有孕事,一定能够平平安安地把孩子生下来的!
“那就好!”张溪吁了口气,又催促道,“不过,此事宜早不宜迟,你还是应该拜拜送子观音,让御医开助孕的方子,早日有好消息才好!”
“张姐姐放心,我都记下了。”黄宜安笑道,“如今朝中忙着推行新政,纷争不息,一时之间也腾不出手来专办选妃一事。我想着,正好趁这段时间,若是能诞下皇子,再好不过了。”
张溪深以为然。
两人便又顺着话题讨论起生养孩子的事情来。
等到祁钰傍晚归来,黄宜安便将这件事情同他说了。
祁钰沉吟片刻,道:“如此也好。若是能争取得英国公府和李家的支持,这件事情就好办多了。”
说罢,又叹息一声,握住黄宜安的手,歉然道:“都怪我,让你也跟着操心了……”
若他大权在握,不必掣肘于人,又何必连选妃不选妃这样的私事都要受人拿捏?
看来,权力还是要握在自己手里!
黄宜安粲然一笑,柔声劝解道:“陛下是为了臣妾才甘冒风险、甘受非议的,臣妾自然也不能安然端坐,让陛下一个人奔走。能和陛下一起为了咱们的将来而努力,臣妾很开心。”
总比她先前一个人费心绸缪得要好。
祁钰听罢十分感动。
他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帝王,固然不想靠着妻子成事,可是如果妻子愿意与他同担风雨、共享晴岚,他当然也很开心!
夫妻,本就要互相扶持、一路相伴嘛!
“你放心,此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祁钰将黄宜安的双手放在心窝,认真地说道。
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祁钰忍不住一个激灵,只觉得这句话不是一时感动而发,而是原本就幽藏在他的内心深处、镌刻入他的骨血,只是如今才终于有机会说出来一般。
“一定!”祁钰目光坚定,重重地立誓道。
黄宜安自然感觉到了祁钰前后两句话语气的差异,也看到了祁钰一瞬间的晃神后无比的坚定,她不明白祁钰这变化背后的缘由,却很高兴。
这高兴除了因为在“后宫独宠”的路上又进了一步,好像还有一点真心的欢娱。
第275章 心生不满
两宫太后等了几天不见张圭关于选妃一事有动作,反而加快了新政的推行,使得朝堂上一时都是关于新政的纷嚷,选妃的议论却被压了下去,便明白张圭的意思了。
陈太后虽然不悦,但是一贯的谨小慎微、安分守己让她没有动怒质问,只是私下里同陈嬷嬷抱怨了几句,便丢开不管了。
作为太后,她当然关心皇嗣孕育、江山传承,可是前头有个李太后顶着呢,她就不去出这个头了,且安安静静地在慈庆宫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毕竟,祁钰自己不愿意选妃,大权在握的张圭她又指挥不动,何必去自讨苦吃呢?
李太后作为祁钰的生母和辅政太后,倒是有几分资本同祁钰和张圭君臣角力,她且稳坐高台,等着看结果就行了。
慈宁宫里,李太后砸了一套茶盏犹自不解气,气哼哼地坐在那里,脸色黑沉得能滴出水来。
庆嬷嬷使了个眼色,将一殿的宫人遣出去,亲自收拾一地的狼藉。
李太后看着庆嬷嬷将破碎四溅散落满地的碎瓷片清扫干净,怒气也慢慢地压了下去。
相伴二十多年,庆嬷嬷对于李太后的情绪变化拿捏得很清楚,见状遂净了手,奉了杯茶给李太后,轻声劝说道:“太后娘娘,心里有再大的气都要先顾着自己的身子,这话还是您以前教给奴婢的。奴婢谨记在心、受益无穷。太后娘娘且先喝杯茶,缓一缓,再想办法解决眼前的事情。”
李太后闻言想起随先帝在潜邸时的岁月,叹息一声,接过茶盏,冲庆嬷嬷叹道:“幸好有你伴在哀家身边,否则哀家在这深宫里,真不知道找谁说说心里话了……”
庆嬷嬷谦恭而认真地笑应道:“只要太后娘娘不嫌弃,奴婢就一直伺候您!”
李太后点点头,满脸欣慰。
等一盏茶过,李太后的心情也逐渐平静下来,遂跟庆嬷嬷叹道:“哀家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陛下了,也越来越看不懂元辅了……他们君臣两个人,一向表面和睦,暗地里却较劲不服,怎么这次却会在选妃这件事情上出奇地一致呢?”
庆嬷嬷迟疑道:“或许是陈太后那日的话,意外触动了首辅大人呢?”
李太后想了想,道:“是有这个可能。可是元辅虽然擅权,却一向以国家为重,应该不会为了权力就延迟选妃,不顾江山承继才对……”
庆嬷嬷见状,遂接着揣测道:“那或许是首辅大人觉得陛下年纪尚小,应该专注于政事,不宜因大选妃嫔、充实后宫而分心呢?太后娘娘难道忘了?前次帝后大婚,首辅大人择定日期时,不是将婚期推到年后五月间了吗?”
李太后一想还真有这个可能,皱眉叹道:“那不知得等到陛下长到多少岁,元辅才觉得他是个大人,可以选妃,可以亲政了呢?”
庆嬷嬷听出李太后话里对张圭的不满,因涉及政事皇权,她不敢贸然回答,遂从旁劝解道:“不管首辅大人如何打算,陛下如今确实越来越信从太后娘娘,这不就够了吗?”
第276章 清查外戚
李太后一想也是,比如在新政一事上,祁钰就听从了她的意见,隐藏在张圭身后,既省去了君臣矛盾,又加快了新政的进程。
对于张圭和祁钰的约定毫不知情的李太后,被庆嬷嬷的这番话给安抚了下来。
“且再等等看吧。”李太后叹道,“如今哀家瞧着,要从陛下和元辅两边下手是不可能了。”
李太后想了想,沉吟道:“要不,从皇后那边试试?”
祁钰一向爱重黄宜安,这才不愿选妃的,如果让黄宜安去劝说祁钰选妃的话,说不定会有用——一来黄宜安在祁钰心中地位重要;一来祁钰若是被黄宜安此举伤了心,说不定会松口选妃。
庆嬷嬷闻言,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显,如常一般恭谨说道:“既然太后娘娘有问,那奴婢就斗胆一答。奴婢觉得,问皇后娘娘,只怕是没用。”
李太后闻言眉峰骤得一敛,语气不悦地说道:“怎么,哀家劝不动陛下和元辅也就罢了,难道连皇后也支使不动了吗?”
庆嬷嬷见状,神色愈发恭谨了,屈膝请罪道:“太后娘娘恕罪,奴婢并不是这个意思。”
李太后没有答话,凝眉端坐不动。
庆嬷嬷伺候李太后多年,明白李太后这是让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遂接着说道:“皇后娘娘侍奉太后娘娘十分恭谨,若是太后娘娘有命,皇后娘娘自然不敢不从。可同样的,皇后娘娘侍奉陛下亦恭顺有加,从不敢反驳,若要让皇后娘娘违背陛下的意思,只怕她也是不敢的。”
庆嬷嬷见李太后神色稍解,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遂接着说道:“太后娘娘也知道的,皇后娘娘出身低微,黄大人如今也只是个千户,没有娘家倚仗,皇后娘娘可不得事事谨小慎微、处处顺从恭谨嘛!就像当初咱们在潜邸时一般。”
李太后被庆嬷嬷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回忆,心中怒气顿解,笑骂道:“照你这么说,哀家要吩咐皇后支持选妃,还得先提拔黄家了?”
庆嬷嬷见李太后虽是责骂,却并没有真的生气,遂放下心来,笑应道:“那哪儿能呢!太后娘娘吩咐皇后娘娘是天经地义的,何须条件?”
李太后也笑了起来。
笑罢,李太后正色道:“说笑归说笑,但黄家的封赏是不能再拖了……”
帝后大婚近一年,皇后的娘家却没有封爵,只有一个千户的恩赏,怎么都说不过去。别人若是因此而轻视黄家、怠慢皇后,那将来大选妃嫔充实后宫后,这日子可就不安宁了。
说到这里,李太后语气一顿,又皱眉道:“不过,眼下元辅正忙着推行新政、清查权贵,只怕不会同意此事,且从长计议吧……”
庆嬷嬷连忙附和道:“太后娘娘所虑甚是。听说近些日子,首辅大人正着人清查外戚呢……”
这个时候给黄家封赏,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太后则想到李家人为此惶惶不安,已经多次入宫寻求她的庇护,心中不定,一时也就顾不上别的事情了。
第277章 点选驸马
黄宜安得知张圭清查外戚时,笑道:“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得亏当初陛下没有在大婚前照例封赏黄家,否则我这会儿也该如两位母后一般着急了。”
有了爵位,就会有人巴结奉承,若是一个意志不坚定,那可就要招了灾秧了。
阿梅笑道:“就算是陛下曾照例封赏,老爷也绝不会触犯律法的。”
黄伟和黄伦兄弟二人一向安分守己,便是自己出了个皇后也没有骄矜自大,一如既往地谦逊低调。这样的人,即便是有官爵,也不会犯下大错的。
黄宜安却不以为然,道:“封赏的是黄家,可不止是父亲。即便是父亲和二叔持身端正,又如何保证族中无人狐假虎威、私下行事?”
如今陈太后和李太后着急摆平娘家的祸端,可不全都是陈、李两家的嫡枝惹出来的。
想到这里,黄宜安正色吩咐阿梅:“你这两日回趟家,跟父亲说如今新政正当施行,张首辅对于京城权贵盯得都很紧,黄家作为外戚,不论是否有封爵,族中子弟都要奉公守法、严于自律,万不可闹出什么事端来。”
阿梅闻言凛然,郑重应下。
隔了几日,陈、李两家被惩处了几个人的消息便传了出来。
面对确凿的证据,两宫太后当然不会维护,各自将陈李两家的家主传到宫中,申饬了一番。
虽然被惩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是被伤了面子,两宫太后自然心里不痛快,便以身体欠安为由,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
寿阳公主来坤宁宫蹭吃蹭喝时,说起此时,叹道:“拿陈李两家开刀,张首辅也真是敢。听说如今朝野上下都在赞他一心为公、不畏强权呢!”
黄宜安笑了笑,心中却颇不认同。
一来,张圭并不敢真正地动陈李两家,惩处的那几个人也不过都是陈李两家无足轻重的小人物罢了。
谁让张圭的权力,最早是李太后养大的呢?张圭饮水思源,也不会对李家痛下杀手的。
至于陈家,陈太后是先帝元后、今上嫡母,张圭那么精于算计的人,又怎么会放过了李家,却又转过头来对付陈家?
二来,这大齐权柄最重的就是张圭,连皇帝都得靠边儿站,赞颂张圭不畏强权,说笑呢?
“前朝的事情,自有诸公烦忧,你倒是先说说,对于驸马的人选,你择定了没有?”黄宜安笑问道。
寿阳公主八月及笄,今春两宫太后就已经着手为她选驸马了。如果不是选妃一事耽搁了,只怕已经定下人选了。
说起自己的婚事,寿阳公主禁不住红了脸,撒娇道:“皇嫂,哪里有问女儿家这个问题的?羞死人了……”
黄宜安忍住笑,轻轻拍了拍寿阳公主的手,劝道:“你如今倒是害羞了。若是我不问,只任由母后或是陛下给你点选驸马,我看你到时候急不急!”
寿阳公主嘿嘿笑了,挽住黄宜安的胳膊,靠在她的肩头撒娇道:“我知道皇嫂都是为了我好呢!”
第278章 宿世因缘
寿阳公主前世的驸马是侯拱辰,两人夫妻和睦、儿女双全,可惜的是寿阳公主福寿不永,年纪轻轻的便没了,只留下驸马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儿女过活……
黄宜安念及此处,话锋一转,正色问道:“你近日有没有坚持锻炼?”
入宫后,与寿阳公主又如前世一般姑嫂和洽之后,黄宜安为避免前世寿阳公主不幸早亡的悲剧,便开始督促寿阳公主同女官学些拳脚,强身健体,有备无患。
她最近为选妃一事烦心,也没顾得上检查寿阳公主的功课了,也不知道她懈怠没有,是以有此一问。
“那当然了!”寿阳公主说些,撸起袖子,给黄宜安展示她锻炼得越发结实有力的胳膊。
黄宜安忍俊不禁,连忙一面将寿阳公主的衣袖扯下来,一面笑道:“好了好了,动不动就撸袖子像什么样子?快放下来吧!”
侯拱辰可是斯文俊秀的,寿阳公主如今被她督促得如此健美豪爽,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让他一见倾心、恩爱相伴……
“选驸马一事,虽说有母后和陛下做主,但这毕竟攸关你一生的幸福,你自己也要想清楚,不能一切都听从别人的安排。”黄宜安想到正事,谆谆劝导道。
前世侯拱辰就是寿阳公主自己从一堆待选画像里挑中了,又私下看了真人,这才定下来的。
寿阳公主笑道:“多谢皇嫂!您就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委屈自己的!”
皇兄自己都不愿意用选妃来换取朝臣的支持,自然更加不会拿她的亲事作为政治筹码了,因此她完全都不担心。
黄宜安闻言爱怜地摸了摸寿阳公主的脑袋,笑着点了点头。
寿阳公主窝在黄宜安怀里撒娇,口中却嘟囔道:“明明皇嫂比我也大不了几个月,却像母后似的爱碎碎念、爱操心,难不成这人一成了亲就都变了样了?
“我将来成了亲,才不要如此劳神费思呢!”
黄宜安听了,目光越发慈爱了,笑道:“好好好,我们寿阳才不操心呢!只管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若真能如此,那真是老天庇佑了。
前世寿阳公主早逝,未必没有忧虑国事、担心她在后宫的处境,思虑过重的原因。而侯拱辰作为驸马,本是挂着闲职、优游无忧,却在立储一事上现在她和皇长子这边,坚决反对立郑氏之子为皇太子,也未必不是受了寿阳公主的影响。
……
过了几日,寿阳公主果然又去前世一般,从一堆待选画像中再次挑中了侯拱辰。
能进待选名册的,那都是两宫太后和祁钰斟酌之后选定的,见寿阳公主满意,他们自然也是赞成的。
祁钰便借由政事召见了侯拱辰,让寿阳公主躲在屏风后悄悄观察。
寿阳公主害羞,便拉着黄宜安陪同。
等侯拱辰应命觐见、谦逊有度地应答,黄宜安看着身旁羞红了脸却又忍不住朝外偷觑的寿阳公主,微微一笑。
这桩前世的姻缘,稳了!
希望今生这两人能够携手相伴、恩爱白首!
第279章 结党营私
因张圭的支持,两宫太后出于各自的心思,近来没有再催逼祁钰选妃。
李太后私下里跟庆嬷嬷感叹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是该说他听话呢,还是该说他不听话。要说他听吧,可是他明明知道我忧心子嗣,却偏偏于选妃一事上推三阻四;要说他不听话吧,却又在新政这样的大事上,愿意退一步,听从我的教诲……”
庆嬷嬷听到“这孩子”三个字,便知晓李太后并没有真的生气。对于李太后来说,政治权利上的退让,当然比选妃重要得多了。
庆嬷嬷遂笑应道:“陛下自然是敬爱孝顺太后娘娘您的。只是这孩子在自己母亲面前,难免娇纵,所以大事上顺从,小事上却总想自己拿主意,闹个别扭什么的。这正说明陛下亲近太后娘娘呢!”
李太后本来就没有生气,再听庆嬷嬷这么说,愈发觉得暂且推迟选妃一事算不上什么大事了,遂笑叹道:“唉,罢了罢了,既然他不乐意,且看他眼下年岁尚小的份儿上,就再等一等吧。”
听说皇后最近已经在积极准备承孕了,或许下个月就会有好消息。只要皇后诞下皇长子,江山后继有人,选妃开枝散叶、制衡朝臣之类的事情,暂且往后押一押也没有什么。
庆嬷嬷得了李太后的话,自去悄悄告知黄宜安,让她不必为选妃一事担忧,尽管调养身体、安心备孕就成了。
而慈庆宫里,陈太后见李太后迟迟没有动作,自然也不会冒这个头去惹得祁钰不悦,遂继续装聋作哑。
一直被两宫太后催逼得头疼的黄宜安,终于松了口气,开始认真盘算起正事来。
经过去年的实验,发现西北的土质和气候都很适宜种植棉花,今年不仅黄宜安和张溪,就连英国公府也投入人力物力,利用驻守西北的便宜,大力种植长绒棉。种子不够的,就用普通的优质棉花做种。
张溪说,李子桢听说了此事,原本也打算以李家的名义参一股的,可是想到西北是英国公府的地盘,李家贸然插一脚实在是不合适,便又放弃了。
不过李子桢对于张溪投资西北种棉一事却很支持,把自己多年的积蓄全部都交到张溪手里,任由她支配。
还惹得张溪感动之余,又怨他上交太迟,没有一成亲就立刻双手奉上……
黄宜安只当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情趣,并未在意。
黄宜安想的是,衣食住行,衣食为先,这人不能只穿暖,首要还得吃饱。
西北虽然适合种植棉花,却因土质和降水等问题,粮食产粮却一直不丰。
而李家镇守的辽东就完全不一样了。那里水草丰茂,想来应该也适宜其他作物成长。只是长期以来被游牧民族所占据,开垦的农田极少,尚未得到验证。
黄宜安琢磨,是不是应该跟张溪通个气,让她借由身份之便,派人去实地考察一下。
不过,还没等黄宜安和张溪商议此事,朝堂上就因为结党营私一事闹翻了天。
第280章 敢利用朕
事情的起因是张圭麾下的官员上书弹劾反对新政的几人结党营私,把他们私下里的聚会、谋划,以及犯过的案底等都调查得一清二楚,证据确凿。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里,已经没有翻案的可能了。
可被弹劾的那几人不愿意束手就擒,已经查明的罪行纷纷承认,但是对于结党营私的罪名却坚决不认。
几人坚称同僚之间聚会本是正常,跟结党营私根本就没有关系!
张圭一派的人则纷纷指责他们几人巧言令色,妄图脱罪云云。
原本这只是一件小事,朝堂上的攻讦纷嚷本就属正常。
可是随着争吵的继续,事情便渐渐脱离了张圭的掌控。
等到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纷纷站出来指责那几人时,张圭看着那几人脸色苍白、茫然无助,却又坚决不肯屈从认罪的模样,就像是汪洋大海、暴风骤雨下飘摇不定、随时都可能遭遇灭顶之灾的几只小舟,突然明白过来。
他中计了!
眼下这情形看起来,不是那几人结党营私,分明是他张圭独揽朝纲,打压异己!
到底是谁结党营私,显而易见。
张圭看向御座上一身明黄龙袍、已经初现帝王威仪的祁钰,果然见少年天子面色不豫,目光暗沉。
张圭见祁钰动了怒,反而松了口气。
他不怕祁钰生气,只怕祁钰生了气却不表露出来。
帝王的心思不用费心揣测,对于臣子来说,是件幸事。
张圭没有出面制止这场风波,一来以他如今的权势,这几人“倒打一耙”的计策根本就不足为惧,所以他也懒得为此费心;二来他要是真的出面制止,自己一方的人定然会退后一步,令行禁止,这不更坐实了他结党营私、权倾朝野、打压异己的事情了吗?
朋党倾轧,历来为帝王所忌讳!
张圭袖手旁观。
直到御座上的祁钰忍无可忍,宣布此事容后再议,张圭才顺势示意己方之人暂退一步。
……
黄宜安见祁钰接连几日都为此事头疼,便记在了心里,着人一直在殿外关注着此事,因此很快便得知了这个消息。
等到祁钰晚间愤愤然同她提起此事时,黄宜安早有准备,遂温声劝慰道:“即便是那几人不如此行事,陛下难道就不知首辅大人如今在朝中的势力吗?既然早知此事,陛下又何必如此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的。”
祁钰长叹一声,道:“你说的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真撞上了,还是忍不住气愤不平。”
黄宜安觉得无谓的生气愤怒除了损毁身体,没有任何益处,遂转了话题,问道:“那陛下如今打算怎么办?”
祁钰应道:“自然是依律问罪。这几人结不结党的不清楚,但是其他罪行证据确凿,不容宽恕!”
顿了顿,祁钰冷哼一声,道:“况且他们竟然妄想以朋党倾轧的借口,利用我给自己脱罪,实在是恶劣!此风不杀,日后还得了?”
第281章 不敢翻脸
黄宜安看着倨傲的祁钰,蓦地想起前世张圭去世之后,逐渐掌权的祁钰渐渐地掌控了平衡朝臣的窍门,除却一心一意地宠爱郑氏、坚持立郑氏之子为皇太子之外,祁钰很善于利用党争来掌控朝堂,后来他二十多年不上朝却还能将权力稳稳地握在手里,这绝对是助力之一。
黄宜安说不出来这好还是不好。
私心里来说,这和选妃一样,也是平衡各方势力的一种手段,如果能因此免去选妃,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可是这党争若是闹大了,有朝一日脱离了祁钰的掌控,那祸患可就大了。
黄宜安今生虽然打算独宠后宫,过得恣意安稳一些,却也没忘记,自己是皇后。
因此听祁钰如此说,她想了想,义愤填膺道:“陛下说得对,您乃九五至尊,驾驭百官,又岂是他们想利用就利用的?”
黄宜安同仇敌忾的附和让祁钰心头大快,一扫先前的愤怒与阴霾,笑了起来。
黄宜安见祁钰心情好,遂接着往下说道:“况且有人拿结党营私弹劾他们,他们便诉委屈、装可怜,以党争做筏子,实在是太可恶了!且不说他们贪污受贿、以权谋私本就是罪证确凿,单说他们妄图以党争为祸挑动朝堂,就罪不可恕!历来党争祸乱朝纲的教训还少吗?”
祁钰非但不觉得黄宜安“妄议朝政”有什么不妥之处,反而觉得黄宜安很有见地,点头应道:“你说得很对!如今元辅独揽朝纲,不就是因为满朝几乎都附为他的党羽吗?”
自从李太后坦诚“利用”张圭之后,祁钰在坤宁宫说话便也大胆了些。况且这里是内室,黄宜安自会打点得安全无虞,因此祁钰才会放心地畅所欲言。
黄宜安不知道自己的进言到底有没有用,却也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因此便又劝了祁钰两句,将话题引到今日的晚膳上。
祁钰很喜欢跟黄宜安说这些家常,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觉得所有的朝堂纷扰都暂且退去,仿佛他和黄宜安就是一对寻常夫妻,柴米油盐酱醋茶地过着日子,就连争论鱼汤里应不应该放醋,都让祁钰觉得甚为愉快。
这大概就是“烟火气”,就是生活。
……
第二天,祁钰处置了那几人,除了“结党营私”一项,其余证据确凿的罪行俱都严惩不贷。
那几人自然是没了好下场,可张圭这里同样不痛快。
“你说,陛下此举到底是何意?”张圭拈须沉吟,问侍立的张维。
他虽然不满离京扶桑归乡那段时间张维的表现,也依旧对冯永亭的落马存疑,但是看在张维最近听话且办事勤勉,尤其是在西北军中安插眼线一事的份儿上,也依旧重用着他。
张维想了想,老老实实地答道:“罪证确凿,陛下就是想保他们也保不住。况且,他们敢算计陛下,就得承担后果。”
朝堂上的情形,大家都看得分,那几人妄想以党争来挑动祁钰的怒火,以为自己脱罪,实在是太天真了。他们也不看看,如今的祁钰敢不敢同张圭翻脸。
就是他自己处于如今尴尬的境地,说到底不也是因为主弱臣强,不得已而为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