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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画江     皇后是门技术活txt下载     皇后是门技术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58章 落水真相

    黄宜安一路小跑,到了正院。

    院子里一片肃静,只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妈妈守在门口。

    黄宜安一看,便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当下沉了脸色,快步穿过庭院。

    张溪三两步追上她,一把拉住她的手,歉然宽慰道:“安妹妹你放心,宁姐儿好着呢!”

    世子夫人也终于紧赶慢赶地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点头道:“溪姐儿说得对,令妹平安无事。”

    黄宜安深吸一口气,神色微缓,随世子夫人和张溪进了正房。

    英国公夫人正端坐在堂上,见三人进来,开口问道:“客人都送走了?”

    世子夫人上前回道:“都送出府了,只有申小姐还在客房等着徐小姐。”

    同黄宜宁相邻而坐的徐小姐,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黄宜安一进正堂,便看见黄宜宁正好生生地同徐小姐端坐在椅子上,还冲她安抚地一笑,高悬的心便悄悄落了两分。

    然而一见黄宜宁钗鬟裙衫俱都换了,又冷下脸来,转头看向对坐同样换了钗鬟裙衫的明缃以及郑玉烟,目光清冷凝沉。

    英国公夫人见黄宜安眉间透出的冷然,心中一惊。

    这丫头看起来沉静温婉的,便是机敏地回击缃姐儿时,也总带着留有几分余地的和婉,没想到一旦动起真怒来,却这般有威势,便是她看着也心惊。

    不过,澜哥儿成亲后是要自立门户的,媳妇厉害点自然是好!

    “黄小姐请坐。”英国公夫人和蔼地说道。

    黄宜安施礼谢了,在黄宜宁身边坐下。

    黄宜宁立刻微微侧身,轻轻牵住了黄宜安的手。

    掌心传递来的温度,让她整个人慢慢地松懈下来。

    黄宜安神色温柔地冲黄宜宁一笑,握紧了她的手。

    如果真是明缃蓄意谋害宁姐儿的话,她便是拼上一切,也得让明缃得到应有的惩罚!

    英国公夫人将这两姐妹之间的眉目交流都看在眼里,暗生羡慕。

    为何缃姐儿就不知与兄嫂、姐姐和睦相处呢?

    偏偏要这般费尽心思、用尽手段……

    英国公夫人暗叹一声,开口致谢:“今日之事,多亏了黄二小姐仗义相助,下水救了缃姐儿上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区区谢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储妈妈便将一盘银子托了上来。

    “大姐……”黄宜宁连忙轻轻地摇了摇黄宜安的手,一脸恳求地看着她。

    黄宜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起身笑辞道:“多谢夫人厚爱。只是此事经过如何,小女现在还糊涂着呢,可否容小女先向舍妹问清缘由?”

    语气和婉,态度却很坚持。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笑道:“黄小姐一片护妹之情,自当如此。”

    有情有义的人,这过日子能安稳长久呢。

    黄宜安施礼谢过了,转身握住黄宜宁的手,目含鼓励地问道:“宁姐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一一说来。”

    黄宜宁心中大定。

    大姐这是要给她撑腰呢!

    遂回忆道:“大姐被寿阳公主请去之后,我便与申小姐和徐小姐在园中赏桂。中途我和徐小姐去更衣,途经一片池塘,突然听得有人落水呼救之声,便连忙赶去救人。

    “徐小姐她们都不会水,我看情况紧急,便要跳下去救人,却被郑小姐拦住了,说是要请会水的仆妇来救,免得人没救上来,还连累了我。

    “我和徐小姐想着人命关天,就让戚妈妈她们推开了郑小姐,我好下水救人。

    “救上来一看,才知道是明小姐……

    “后来惊动了世子夫人,她让我们几个先去更衣,然后又带我们来了这里。

    “后来,大姐你就来了!”

    一旁坐着的徐小姐也连忙点头附和。

    黄宜安见状,长舒一口气。

    看来她倒是冤枉明缃和郑玉烟了。

    “既然黄小姐都问清楚了,那么这些谢礼还请收下。”世子夫人笑道。

    储妈妈满脸堆笑,躬身将一托盘银子奉上。

    “不不不!”黄宜宁连忙摆手道,“我救人又不是为了银子。”

    率真的话语引得英国公夫人心生怜爱。

    “好孩子,我知道你救人不是为了银子。”英国公夫人笑道,“可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请收下。”

    “不不不!”黄宜宁连连摆手,正色坚持道,“我不能收!”

    几番推让无果,世子夫人笑劝道:“黄二小姐既然不爱这些金银俗物,那不如想个可意的来,就当是让我们略尽一尽心意。”

    黄宜宁见世子夫人语气诚恳,踌躇半晌,道:“那,那能把早桂园里的压枝,分我两株回家栽种吗?”

    “什么?”世子夫人愕然不已。

    英国公夫人等人亦是一脸惊讶。

    黄宜宁还以为世子夫人没有听清楚,连忙又解释了一遍:“我想把早桂园里的桂树压枝,取两株回去栽种。我家院子里种的都是丹桂,开花没这么早……”

    英国公夫人失笑道:“好好好!别说是压枝了,我回头就让人整株桂树都给你送过去,并且还让花匠帮你都栽种好喽,保证你明年能在自家赏早桂!”

    “真的吗?”黄宜宁惊喜不已,连忙道谢,“多谢夫人!”

    那欢快的模样,仿佛她得的不是桂树,而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

    黄宜安微微一笑,一颗心总算是彻底落了地。

    “时候不早了,还请夫人容我等先行告辞,免得回去晚了,家中双亲挂念。”黄宜安请辞道。

    徐小姐亦连忙起身告辞。

    英国公夫人瞥了眼垂头不语的明缃和郑玉烟,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多留几位了。溪姐儿,你代我送送黄小姐和徐小姐她们。”

    张溪应诺,同黄宜安等人出了正院。

    申小姐已经得到消息,在门下等着徐小姐了。

    几人互相礼辞罢,申小姐和徐小姐便登车而去。

    张溪拉着黄宜安的手,小声道歉:“安妹妹,真是不好意思,原以为寿阳公主突然到访就已经够让人意外的了,没想到还出了这桩事……”

    幸而黄宜宁没事,否则,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跟黄宜安交代。

    黄宜安拍了拍张溪的手,笑着宽慰她道:“张姐姐不必如此。好在事情都已经圆满解决了。”

    寿阳公主安安稳稳地回了宫。

    而明缃落水的真相也被粉饰了过去。

第059章 接回明家

    马车上,黄宜宁抱着黄宜安的胳膊撒娇:“虽然英国公府的人伺候得挺周到的,但是大姐没来之前,我这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自己闯了祸事!”

    黄宜安轻轻地拍了拍她发髻,笑道:“宁姐儿没有闯祸,还救了人呢!”

    只是,对于明缃来说,她大约并不愿意被宁姐儿救。

    ……

    正堂内,英国公夫人冷冷地看着郑玉烟,问道:“不知郑小姐当时为何拦着黄二小姐下水救缃姐儿?”

    “我没有!”郑玉烟急忙辩解道,“我,我只是不知道黄二小姐会洑水,担心出了她也出了意外……”

    英国公夫人笑道:“是吗?如此说来,郑小姐倒是心善。”

    “不敢。”郑玉烟深深地垂下头,盼着明缃能帮她说几句话。

    可是明缃自从世子夫人出现在池塘边,下令封锁消息开始,就一直恍恍惚惚的,面色惨白如纸,自己都顾不上了,哪里还顾得上她?

    “那不知郑小姐既然早就在池塘边了,见缃姐儿落水为何不大声呼救,反而等黄二小姐要下水救人时,才现身阻拦?”英国公夫人凉凉地问道。

    “我,我……”郑玉烟嗫嚅不安,半个字也答不上来。

    英国公夫人冷笑一声,道:“看来郑小姐是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既是如此,那便先请回家歇着吧。

    “储妈妈,你小心伺候着郑小姐回家,记得将此事同郑夫人禀明。另外备上礼物致歉,万不可失了礼数。”

    “是。”

    储妈妈领命,走到郑玉烟面前,森然道:“郑小姐,请吧!”

    郑玉烟自知难逃一劫,临走之前,恳求地看了明缃一眼,却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由地心生怨恨。

    做糟污事的时候总吩咐她帮忙,出了祸端却连帮她说句话都不肯!

    偏偏郑家人微言轻,她根本就不敢向英国公夫人坦明真相。

    英国公夫人十分宠爱明缃,要不然她也不会捧一个表小姐的臭脚了。可也正因为如此,英国公夫人肯定愿意相信明缃是被她撺掇的,而不是自己起意的。

    既然说多少都没有用,她倒不如咬牙把这污名担起来,至少还能保住和明缃的关系。

    郑玉烟忍气吞声,由储妈妈半扶半拖地拉了出去。

    英国公夫人看了世子夫人一眼,道:“你也去忙吧。”

    世子夫人应诺,将屋子里的人也一并都领了出去,只留英国公夫人和明缃两个在屋里。

    听得大门被掩上,明缃立刻回了魂儿,扑倒在英国公夫人膝前,抓着她的衣袖哀哀恳求道:“姨母,都是缃儿一时不察,被郑玉烟骗了去,我……”

    “住口!”英国公夫人闻言大怒,一把拨开明缃,怒道,“事到如今,你还敢攀诬他人?方才若不是为了顾全你的颜面,我会那么着把郑玉烟给打发了?”

    明缃倒伏在地,瑟瑟发抖。

    她原本以为姨母是愿意相信她的,原来不过是人前做戏吗?

    此念一生,明缃反而生出一腔孤勇来,起身直视英国公夫人,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是想趁着寿阳公主来府,借落水之机,当众与三表哥有了肌肤之亲,妄图嫁给三表哥!

    “可是,我这样做又有什么错?若不是姨母不肯成全,总想着赶紧用门亲事把我给打发出去,我又何必赔上自己闺誉,如此行事?我……”

    “混账东西!”英国公夫人不待明缃说完,一巴掌就扇了过去,气得浑身发抖。

    事到如今,竟然还如此诡辩,不肯认错,这还是往常那个温驯爱娇的缃姐儿吗?

    明缃直起身子,捂着被打的半边脸,冷笑道:“我混账?那大表嫂她算什么?姨母既然能帮侄女,又为何不能帮我这个外甥女?”

    英国公夫人闻言,气得几乎倒仰。

    “你大表哥和大表嫂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正经议亲成婚的,跟你这等作践名声、耍尽手段如何能一样?”英国公夫人厉声责骂道,“你不思悔改也就罢了,竟然还污蔑他人!”

    明缃放下手,露出红肿的脸颊,冷笑一声,道:“如何不一样?不都是亲上加亲吗?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为我母亲早亡,在明家又不受待见,比不上大表嫂出身世家,娶回来既有面子,又有好处罢了!”

    “你你你……”英国公夫人颤抖着手指着明缃,气得半晌都没有说出个整句来。

    明缃见状,竟然诡异地生出一股奇异的满足感来。

    自打来了英国公府,一向是她伏低做小,讨好这个、讨好那个,如今看到高高在上的英国公夫人在自己面前哑口无言,那股压抑了十数年的委屈和不平,瞬间都爆发了出来。

    所以明缃抱着双臂,冷冷地看着英国公夫人气得捶胸气促,无动于衷。

    直到内室一声惊呼传呼。

    “母亲——”

    明缃浑身一凛,整个人都僵在当地。

    然后就看见张池一脸紧张地冲了过来,一手帮英国公夫人抚背顺气,一手忙着倒水。

    壶嘴和杯沿碰撞的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明缃,她像是陡然间回魂儿了似的,又恢复了往日的温驯与柔弱,扑上前去,颤声哭道:“姨母,姨母,您这是怎么了?”

    “滚开!”张池怒喝一声,两只眼睛几乎喷出火来。

    明缃被张池那吃人的目光吓得跌坐在地上。

    门外众人听到动静都涌了进来,七手八脚地将英国公夫人扶到内室床上躺下,又急声喊人赶紧去请大夫。

    明缃愣愣地跌坐在地上,看眼前人群涌涌,听四周人声嘈杂,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完了!完了!

    全都完了!

    ……

    数日后,黄宜安得到消息,明缃被明家人接了回去。

    对外宣称是明父想念女儿,因此坚决将寄养在英国公府十数年的女儿接了回去。英国公府上下十分不舍表姑娘,送了好几大车财物。

    英国公夫人因为实在不舍得外甥女,都郁郁生病了,还请了大夫入府诊治。

    这些话,骗骗别人也就罢了,黄宜安是半点都不相信的。

    其一,明缃会洑水,根本就不需要人救——这也是她听到世子夫人说黄宜宁下水救了明缃之后,会愈发担忧的原因。

    因此她断定明缃之所以会落水呼救,只怕是别有所图。

    其二,前世明缃嫁给张池之后,京城贵眷之间曾有闲话传出,表哥表妹一府同住,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黄宜宁这一救,破了明缃的局,使得明缃被遣送回明家,倒意外改变了张池前世的命运。

    只是,张池月前明明去了军营,说好了要到中秋节才回府,明缃这番举动,未免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

    ……

第060章 伤心至极

    英国公府。

    英国公夫人歪在榻上,形容憔悴地看着张池,问:“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这几天家里净忙着她痛极昏厥和处理“落水”事件的首尾了,也没顾得上深究这局中最关键的一环。

    张池愧疚自责,应道:“是有个小兵来传话,说是母亲有命,特地差遣府中的婆子前来传话,让我立刻回家。我听那小兵说传话的婆子姓储,便不疑有他,即刻赶了回来。

    “到家后被一个婆子在门口迎住,说是寿阳公主鸾驾亲临,母亲亲自陪侍,如今正抽空在莲池的水榭等我,我便跟着一路去了。

    “谁知未到莲池,便被大嫂派人截住了,告知真相,让我来正院见母亲,免得冲撞了公主鸾驾……”

    储妈妈正好捧药汤过来,听得这话,惊得打翻了药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急声辩解道:“请夫人明察,奴婢未曾做下这背主之事!”

    英国公夫人叹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未曾怪你。一个姓氏而已,谁个冒充不得?”

    说罢,见储妈妈依旧跪伏在地,叩首以证清白,英国公夫人便吩咐张池:“池哥儿,还不快把储妈妈扶起来。”

    张池连忙去搀扶储妈妈起身,又在英国公夫人的示意下,搬了板凳请她坐下。

    “奴婢如何敢坐?”储妈妈推辞道,眼泪刷刷地往下流,举手立誓道,“奴婢对夫人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若此事真是奴婢所为,那便让奴婢不得好死,九泉之下亦不安宁,不得超生!”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真心爱护的人,竟然会为了前程,把她利用个彻底……

    “你这是做什么!”英国公夫人急忙道,“我何曾说过不相信你了?用得着发这么重的誓!”

    虽说因为明缃上次大闹五丈风之事,她确实对储妈妈有所不满,但还不至于怀疑储妈妈和明缃联手做下这局。

    当日寿阳公主和一众贵眷均在府中赏桂游玩,若是任由张池冲进莲池救人,不仅是明缃的闺誉不保,英国公府丢了个大脸,就连寿阳公主与一众贵眷也难免颜面有失,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乱子来呢!

    储妈妈虽然偏疼明缃,但还不至于这么糊涂。

    “池哥儿,还不快扶储妈妈坐下。”英国公夫人按按额头,吩咐道。

    储妈妈再三推让,方肯坐了。

    “先不说这传话之人究竟是谁,就池哥儿你这鲁莽的性子若是不该,迟早得出大事!”英国公夫人皱眉训诫道,“你自己想一想,我哪回派人去营里给你传话,不是亲见了你的面的?若真是有急事,传话的人会不见着你的人,只托戍营的兵卒递话儿吗?

    “再说了,你到府之后,既知寿阳公主和一众贵眷都在后花园赏桂游玩,那便该主动避开,先使个人给我传话,免得冲撞了娇客们。可你倒好,竟然直接跟人去了莲池!

    “你今年都十七了,这些话,原不用我多嘱咐。可你自己瞧瞧,若不是黄二小姐恰好经过莲池附近,又恰巧会洑水,还有徐小姐帮忙制住郑玉烟,你可不就掉进人家的圈套里去了?

    “届时引来了寿阳公主和一众贵眷,缃姐儿自然是心愿得偿了,可英国公府丢掉的脸面该怎么办?冲撞了公主鸾驾该如何请罪?得罪了众家女眷又该如何赔不是?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难道就不曾想一想吗?”

    张池羞愧难当,跪地请罪道:“母亲责备得是,都是孩儿愚笨,险些铸下大错,还请母亲重重责罚!”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今责罚你又有什么用处?”英国公夫人叹息道,“我是要你记住今日的教训,下次行事前务要三思,免得再像这回一样,被人算计了去!”

    “孩儿记住了!”张池叩首应命。

    英国公夫人由着他跪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让他起来。

    疼了,才能记得清楚。

    “虽然此事已了,但既然府中出了这般背主的奴才,务要彻查清楚、严加惩戒才行。储妈妈,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了。池哥儿从旁协助。”英国公夫人吩咐道。

    “是,夫人,奴婢领命。”储妈妈热泪盈眶。

    夫人既然肯把这件事情交给她去查办,可见还是愿意相信她的!

    她绝不会辜负夫人的信任,定要把背后那起子小人都揪出来才行!

    “孩儿遵命。”张池亦躬身应道。

    若不是他一时不察,中了明缃的圈套,母亲也不会被气得背过气去,至今缠绵病榻。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道:“去吧,这件事情越早查清楚越好。嗯,就从在府门口迎住池哥儿的婆子查起吧!”

    “是。”

    储妈妈和张池应诺,退了出去。

    英国公夫人看着晃动的珠帘,不由地红了眼圈。

    捧在手心里娇养了十余年的孩子,原来竟如此凉薄,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算计她的儿子,算计整个英国公府也就罢了,竟然面对她这个爱她至深的姨母的痛苦与无助,冷眼旁观,严酷无情。

    若不是池哥儿恰好在屋里,听到不对劲及时冲了出来,忙不迭地施救请医,只怕她早就到阎王爷那里报到去了……

    这孩子,怎么她母亲的仁厚友善半点都没有学到,反倒是将明家人的刻薄寡恩学了个十成十呢?

    眼泪滚滚而落,很快打湿了迎枕。

    ……

    英国公府上下彻查时,乾清宫内,寿阳公主好不容易逮到皇帝有暇,“皇兄长”“皇兄短”地说个不停。

    祁钰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琐碎声,只觉得头疼。

    好不容易拿点心堵住了寿阳公主的嘴,祁钰无奈道:“寿阳,今日虽然不设经筵,但朕还有许多书要看,你若是无聊,不如去寻母后说话?”

    “我才不呢!”寿阳公主抬起下巴,嘟嘴不满道,“皇兄也知道母后一向严厉,难得她今日去了慈庆宫,我能放心自在地来乾清宫探望皇兄,才不要自找不痛快呢!”

    祁钰对此深有同感。

    可难得李太后去了慈庆宫,今日又不设经筵,他也想自在片刻啊。

    “要不,朕让宫人陪你去御花园逛逛?”祁钰循循善诱,“正好桂花园的早桂这会儿都开花了,你去折几枝插瓶也不错。”

    “皇兄莫不是糊涂了?我前几日才刚去英国公府赏的早桂呢!”寿阳公主不满道。

    几树桂花罢了,能看出什么新鲜花样来?

第061章 她愿意吗

    祁钰猛地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

    本是英国公夫人进宫给两宫太后请安时,无意间提及此事,哪成想被正好在场的寿阳听进去了,因此央求好几天,最后才由陈太后出面劝服母后,同意她去英国公府参加赏桂花会。

    “你还说呢。”祁钰拿书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不曾宣召,突然而至,只怕英国公夫人有得忙乱了。”

    “皇兄您又打我的头!”寿阳公主拍开书本,揉着额头嘟嘴不满道,“再这么打下去,我就要被您给打笨了!”

    祁钰哈哈大笑。

    “不过,皇兄,那日我去英国公府,倒是意外碰见了个有趣的人呢!”寿阳公主趴在桌子上,双手支颐,星目熠熠,笑道,“我还跟她说要召她入宫说话呢。不过近日忙,再加上还没想好怎么跟母后说,就一直搁着呢!”

    祁钰睨了她一眼,扬眉笑道:“怎么,又想骗朕帮你劝母后?”

    这个小机灵鬼,打小不敢在母后面前卖乖讨赏,就每每求到他这个哥哥面前撒娇求助。

    寿阳公主抓住祁钰搁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摇着撒娇,笑嘻嘻地央求道:“嗳呀~皇兄就再帮我这一回嘛!难得人家遇到一个说得上话的,您就当是可怜可怜我嘛!”

    “你少来了!”祁钰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地戳穿道,“你想要找个人说话还不容易?别拿这个跟朕装可怜!”

    “那怎么能一样?”寿阳公主扬眉道,“别人那都是敬畏我公主的身份,一味地奉承巴结我,跟她怎么一样?”

    祁钰摇头笑笑,不以为意,目光又黏到了书上,不理会她。

    寿阳公主见状,气得双手叉腰,道:“那是因为皇兄你没有见过她,你若是见了她,肯定也会跟我一样喜欢她的!像她那样聪明俊秀还会做纸鸢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她……”

    祁钰目光一顿,蓦地抬头打断道:“你说什么?她会做纸鸢?”

    寿阳公主见自己的话起了效用,心中得意,点点头,扬起下巴道:“对啊!她纸鸢扎得可好了!皇兄您还不知道吧,母后寿辰上那组‘海晏河清’的纸鸢就是出自她之手呢!黄小姐小小年纪,却心向圣君、牵系天下,是不是很好了不起?”

    “嗯,了不起,确实了不起!”祁钰点头,唇角微扬。

    那位黄小姐的确是个很有趣的小姑娘,难怪寿阳会如此喜欢。

    “呶,连皇兄你也这么觉得吧!”寿阳公主得到肯定,愈发得意了,忙绕过桌子,一把抽开不知什么时候被放下的书,抱着祁钰的胳膊央求道,“那皇兄就帮我跟母后说说,请黄小姐入宫陪我说话吧!”

    祁钰却没有立即答应,抬头问道:“你觉得,黄小姐愿意入宫吗?”

    “有什么不愿意的?”寿阳公主毫不在意,“巍巍皇宫、赫赫权威,谁不想进来走一圈?黄小姐若是进宫一趟,肯定身价倍增,也省得日后出席宴会都要敬陪末座了。”

    祁钰摇了摇头,笑叹道:“你也说那位黄小姐与众不同,又如何能够肯定她与别人一样贪慕权势?你若是真心想与此人结交,还是先还弄清楚对方的喜好吧!”

    虽然他只见过对方两面,交谈也并不多,却下意识地觉得,那位黄小姐不是喜攀富贵之人,她身上有着年轻姑娘极少见的从容淡静、荣辱不惊。

    寿阳公主见劝诱失败,不由地十分气闷,甩开祁钰的胳膊,嘟嘴抱怨道:“哼,皇兄不想帮忙就算了,何必费心找拿这个做借口!黄小姐可喜欢我了,又怎么会不愿意入宫陪我说话?我不理你了!”

    说着话,就气冲冲、蹬蹬蹬地跨出了殿门。

    随来的宫人慌忙屈膝告退,疾步追了上来。

    祁钰听着从殿外传来的气恼的足音,无奈摇头。

    真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在母后面前乖得跟什么似的,就知道跟他这里“逞凶”。

    笑叹一声,祁钰拿起先前看到一半的书,却半晌都没有翻动一页。

    ……

    光阴流转,转眼中秋节至。

    黄伦一家照例提前一天住到城里的宅院,到了中秋节这天,便大早地到了积庆坊,一大家子欢聚团圆。

    “喜姐儿说今年她要自己做月饼,还说保证比义祥斋的还要好吃呢!”王氏一面和面,一面笑道,“也不知道小小丫头的,口气怎么这么大。”

    戚氏正在帮忙蒸红豆,闻言笑道:“大嫂不信,我信!喜姐儿打小就心灵手巧,如今大了更是手艺非凡,您看那纸鸢、花露,哪一样喜姐儿做得不是十分出色?”

    正在洗果子的王婆子和戚妈妈闻言,也都笑着附和夸赞。

    王氏心中得意,笑容满面,口中却谦虚道:“弟妹这么夸她,小心她年纪小,经不得夸。”

    黄宜宁在旁帮忙洗做月饼的模具,闻言冲正准备调馅料的黄宜安调皮地眨眨眼睛。

    一家人说说笑笑,厨房里满是欢声笑语。

    忙活了一早上,总算是把做月饼需要的东西都准备齐全了。

    做酥皮、调馅料、包馅儿、压模型、蒸烤之。

    黄宜安有条不紊,在厨房忙了半天,一个个圆润可爱、内中各有乾坤的月饼就相继出锅了。

    “哇!真好看!”

    “跟义祥斋卖的真像!”

    “看着上面的梅花,花蕊都看得见呢!”

    ……

    黄宜宁姐弟三人围在笼屉边,惊叹不已。

    黄梁最先忍不住,抓住一个上面印有梅花的月饼就要往嘴里送。

    “啊,烫烫烫!呼呼呼——”黄梁被烫得惊叫一声,却还舍不得丢下手中的月饼,只快速地在两只手中颠来颠去,一边呼呼吹凉,一边直吸溜嘴。

    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馋猫!”黄宜宁伸手轻轻拧了拧他的耳朵,哈哈大笑。

    等月饼晾凉了,黄宜安拿纸包了,预备分送给左邻右舍,还有坊外“救”了她一命的李老大夫。

    另外又找了只小匣子,将各色月饼都装了两只,吩咐阿梅送去英国公府。

    英国公夫人对外宣称因思念明缃而郁郁成疾,她猜知内情,不好上门探望,只吩咐阿梅备礼去问候了一声。

    谁知英国公夫人反倒派人送了许多回礼,不少都是中秋节下用得到的东西。

    虽然这其中不乏想“拐”她嫁给张澜的心思,然而这份善意她却不好不回。

    因此今日特地多做了些月饼,送去英国公府,一来应景,一来也盼着英国公府上下和睦,英国公夫人早日痊愈。

第062章 怎能如此

    玉兔东升,清辉遍洒,花树似霰,庭中空明。

    拜月罢,大人们坐着赏月闲话,孩子们一面吃着月饼果子,一面你追我赶地玩耍嬉闹。

    院子里欢声笑语,随风四散。

    不多时,大春急步走了过来,道:“英国公府的张小姐来了。”

    众人闻言一惊。

    今日中秋佳节,宫中照例摆宴,像英国公府这样的勋贵世家,定然在受邀之列。张溪不去宫中赴宴,却来自家做什么?

    众人看向黄宜安。

    黄宜安起身笑道:“我先去看看。”

    说罢,提起裙角出了庭院。

    刚出垂花门,便见张溪迎面走过来,笑容在月色下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黄宜安连忙迎了上去,握住张溪的手,笑道:“张姐姐来啦。”

    张溪笑着点点头,道:“贸然前来,但愿没有打扰到你们阖家团圆。”

    “怎么会?张姐姐过虑了。”黄宜安笑道,一面将人往里迎。

    等到了庭院,众人互相见了礼。

    张溪笑道:“安妹妹送去的月饼,母亲很是喜欢,直夸花样新巧不俗,口味亦丰富不一,特别是板栗和蛋黄两味,她十分喜欢。因此特地着我将宫中赏赐的月饼送些来,与诸位也尝一尝。”

    兰心上前,将点心匣子递与阿梅。

    众人忙都笑谢了。

    黄宜安见张溪眉间难掩郁色,遂笑着对众人说道:“我今日做月饼有些乏了,就不去观灯了,正好张姐姐来,可以陪我说说话。”

    张溪感激地看了黄宜安一眼。

    王氏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先上街观灯去了。喜姐儿在家可要好好地招待张小姐。”

    黄宜安笑着应了。

    戚氏却觉得不妥。

    贵客临门,主人家却都去街上观灯,只留个孩子在家待客,这算是怎么回事?

    正要说话,却被王氏使个眼色,拉走了,只得作罢。

    等院子里的人都散了,黄宜安请张溪坐下,重新泡了茶,摆上月饼果子之类。

    茶过一巡,张溪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泪珠大颗大颗地滚落进茶水中。

    兰心见状,悄悄退到廊下。

    黄宜安暗叹一声,起身坐到张溪身边,抬手轻抚其背。

    一下,两下……

    轻柔而和缓。

    张溪压抑多日的情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了,侧身一把抱住黄宜安,抽噎啜泣,眼泪很快便打湿了黄宜安的衣衫。

    黄宜安眼圈一红,伸手抱住张溪,轻抚安慰。

    廊下站着的兰心,听得院中压抑的哭声,也抬袖遮住了眼睛。

    ……

    好半晌,张溪才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黄宜安肩头衣襟都已经湿了大片。

    张溪一面擦眼泪,一面歉然道:“真是对不住了,安妹妹。”

    黄宜安笑道:“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回头换了就是了。倒是你,眼睛哭得红肿成这样,若是不处理一下,只怕回去了徒惹得家人担忧。”

    张溪闻言,不由地想起这会儿正强打着精神出席宫中节宴的英国公夫人,难免又是一阵神伤。

    “安妹妹,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恩将仇报的人?

    “她痴慕三哥,设局陷害也就罢了,竟然还想把寿阳公主也牵扯进来,这不是拿整个英国公府的前程做赌吗?我们家有哪里对不住她?她要这样来害我们!

    “想母亲当初不惜用权势施压,宁可让人指摘英国公府以势欺人,也要将她从继母手中救出来。你不知道,她刚到府里时,明明有三岁了,瞧着却跟一岁多的孩子似的,又小又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了。眼神怯怯的,给她什么东西她都不敢伸手去接。把母亲心疼得哭了好久……

    “母亲用心娇养了她十余年,吃穿用度、请师教习,哪一样都不比对我这个亲生的女儿差。更是时时教导我们几个,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看待……

    “可是她竟然差点把母亲给活活气死了,甚至还在母亲气倒昏厥时冷眼旁观、恶语相向……

    “你说,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她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黄宜安由着张溪边哭边说,直到她将心中的郁气不满都倾吐出来为止。

    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伤痛时无人可诉的寂寥与惶惑了。那种寂寞无助会让人绝望,渐渐地被心底的恐惧与黑暗所吞噬,到最后,只剩下一片荒芜。

    为了不让自己陷于如此悲凉而绝望的境地,所以前世她才会努力学习各种技艺,在无聊而漫长的岁月中,自我救赎……

    见张溪神色平静下来,黄宜安吩咐兰心:“去打盆水来,伺候你家小姐梳洗。”

    兰心连忙擦干净了眼泪,恭声应诺。

    黄宜安则将张溪扶进了西厢,点了灯。

    不多时,兰心打了水进来

    黄宜安一抬头,见兰心亦哭得双眼红肿,笑叹道:“瞧瞧你们主仆两个,眼睛一个赛一个地哭成了核桃。”

    听张溪说储妈妈彻查之后,揪出了不少被明缃暗中收买的仆妇小厮,其中在上次赏桂花会上帮着算计张池的就有数人之多。

    对比之下,兰心实在是忠心可嘉。

    主仆二人相视一眼,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家小姐这里不用你伺候。”黄宜安笑道,“你去厨房请王婆婆煮几个鸡蛋,拿过来。”

    兰心领命去了。

    张溪自己净了面,又拿帕子浸了水捂在眼上消肿。

    黄宜安则拿着梳篦,替她重新梳了螺髻,又将珠钗一一簪好。

    不多时,兰心拿了煮好的鸡蛋过来。

    “把鸡蛋剥了,在眼睛上滚一滚,能消肿。”黄宜安笑道。

    兰心应诺,先剥了两个鸡蛋递给张溪,才又剥了自用。

    如此忙活了小半个时辰,才都收拾妥当了。

    张溪看着手里的鸡蛋,喃喃道:“唉,也不知道母亲这会儿在宫中如何了……”

    想到母亲气郁体弱,却还要到宫中赴宴,强颜欢笑地应酬,她就心疼得不行。

    按理,她也应该陪着去的。

    可是母亲却担心她年纪小,遮掩不住情绪。

    “宫中节宴,两宫太后在上,宗亲贵眷满堂,你若是因家中之事一时来了情绪,不仅会让人怀疑缃姐儿突然回明家这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于缃姐儿名声不利,还可能会得罪贵人。

    “再说了,有你兄嫂们陪着我入宫,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你若是在家中无聊苦闷,便去黄府寻黄小姐说说话、散散心也行。正好把御赐的月饼送一匣子过去。”

    都到这地步了,母亲还顾念了明缃的闺誉前程,可是明缃呢……

第063章 当皇后吧

    明府,明缃推病躺在屋里,并不参与所谓中秋佳节阖家团圆的天伦之乐。

    反正即便是她去了,也不过是得父亲几个冷眼,继室几句火上浇油的劝说罢了。而那些所谓弟妹,若不是贪图她从英国公府带回来的那些东西,只怕连一声“姐姐”都欠奉。

    这个家,早就不是她的家。

    她曾经以为英国公府会是她的家,可是没想到……

    明缃讥诮地勾了勾唇角。

    别人的家,永远都不会成为自己的家。

    而再亲的亲戚,也永远都不会拿你当一家人。

    “小姐,郑小姐来了。”兰芳垂目禀报道。

    东窗事发,表小姐被遣送回府,她虽然未曾参与其中,却因为夫人担心表小姐回了明家会受人欺负,一并被打发了来,继续伺候表小姐。

    幸而她爹娘苦苦哀求,夫人又挂念表小姐,便仍留了她的身契——若她成了明家的丫头,又怎么能威慑明老爷和继夫人呢。

    明缃瞥了兰芳一眼,冷淡道:“请她进来吧。”

    若是兰芳肯帮着她,说不定上回就成事了。

    要不是眼下还用得着兰芳英国公府世仆的身份,她早就远远地把人给打发了。

    不多时,郑玉烟走了进来。

    “听说你回家后便病了,我趁着今夜上街观灯,特地过来瞧瞧你。可好些了?”郑玉烟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温声关切道。

    明缃瞅了她一眼,不答反问:“郑大人和郑夫人现在还拘着你吗?”

    郑玉烟脸上的温情关切顿时一僵。

    自打上次储妈妈亲自“送”她回家,爹娘得知她闯下大祸,又气又急,一顿打骂之后,便将她禁了足。

    过几日,得知明缃被遣送回了明家,而爹娘的气也渐渐地消了,她这才找个机会,禀明双亲她是被明缃“胁迫”的,而英国公夫人为了保全明缃的颜面,不顾情由将罪责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爹娘这才放宽了对她的管束。

    饶是如此,今日的出府的机会也是她再三央求,又找了姐妹做掩护才得来的。

    她为了明缃受了这么多罪,怎么也得讨些利息回来。

    不过一瞬,郑玉烟脸上的关切便又重新真挚起来。

    “爹娘拘着我,也是为了我好。”郑玉烟怅然叹道,“不然国公夫人怎么会满意?”

    见明缃眼底闪过一丝晦色,郑玉烟心中暗讽。

    到如今这地步了,明缃竟然还跟她摆什么英国公府表小姐的款儿!大家一个席上一个地下,谁又比谁体面到哪里去!

    “你这么说也对。”明缃冷笑道,“可是郑家小门小户的,如何能与英国公府抗衡?你难不成就打算这么一辈子都缩在家里?”

    她当然不肯了!

    不过这话没必要跟明缃说,反正说了也没用。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郑玉烟无奈笑叹道,“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

    明缃知郑玉烟心中不甘,遂借口换茶将兰芳给打发了出去。

    待人出去了,明缃立刻坐起身来,凑到郑玉烟耳边,笑道:“眼下就有个机会翻身,端看你想不想要。”

    郑玉烟心中一动,抬头对上明缃那似笑非笑、半讽半诱的眼神,咽了咽不存在口水,低声道:“愿闻其详。”

    什么矜持面子?

    都得等得了里子、有了底气再说。

    明缃勾起唇角,轻声道:“当皇后!”

    ……

    郑承宪下衙之后,到礼部衙署转悠了一圈,见郎中明达从公房踱出,连忙迎了上去。

    “明大人。”郑承宪拱手对笑道。

    明达一愣,打量了一眼,恍然道:“原来是郑大人。”

    礼部和户部的衙署挨着,日常总有碰面的时候,再加上明达有心钻营,因此对于六部主属之官大都认得。

    “不敢不敢。”郑承宪拱手堆笑谦逊道。

    明达是正六品的礼部主事,他却是从九品的户部司务,在明达面前怎么称得“大人”二字。

    “不知郑大人等在此处,有何事赐教?”明达温和而不失倨傲地笑问道。

    “不知明大人可有闲暇,下官想请您去醉仙楼小酌两杯。”郑承宪拱手笑请。

    明达闻言微讶,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郑承宪一眼。

    从九品的户部司务,能请人吃得醉仙楼的酒席?

    要知道,醉仙楼一顿饭下来,最便宜也得差不多二两银子。

    郑承宪见明达没有直接拒绝,暗自松了一口气,趁势伸手做请道:“马车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了,明大人,请。”

    “那明某就却之不恭了,请。”明达含笑应道。

    他倒要看看,能让郑承宪下如此血本,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两人出了衙门,乘车先回明府,待明达换了常服,又一路往醉仙楼行去。

    明缃得知后,冷笑一声。

    郑玉烟动作够快啊,这才几天,就说服郑承宪替她出面奔走了。

    看来,自己也得尽快准备起来了。

    明缃深吸一口气,扬声道:“兰芳,去将我那件莲青色裙袄、素银簪鬟取来,再备上薄礼,咱们去英国公府探望姨母去。”

    虽然棋差一招,没能成为英国公府的主人,但是还可以借一借英国公府的威势嘛。

    兰芳应诺,自去准备。

    等收拾妥当了,辞别了继夫人季氏,主仆二人乘车往英国公府行去。

    门上见是明缃,不敢怠慢,立刻将人迎了进来,又着人进去通传。

    明缃面上不显,心里却酸涩不已。

    这才过去几天,她见英国公夫人竟然都需要通传了,呵!

    好在很快储妈妈便亲自迎了出来,说是英国公夫人有请。

    “一别多日,妈妈可还好?”明缃一下子红了眼圈,哽咽道,“我再家中时刻都记挂着妈妈呢。”

    说着话,伸手便要去拉储妈妈。

    储妈妈躬身避开,恭敬地应道:“奴婢身份微贱,当不得明小姐如此挂念。”

    储妈妈那恭敬至冷漠的礼节刺痛了明缃的眼睛,“明小姐”三个字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将袖间的手紧了又紧,明缃喃喃委屈道:“妈妈可还是在怪我?”

    储妈妈一面将人往里迎,一面恭敬笑应道:“奴婢糊涂,不知明小姐此话从何说起?”

    明缃一噎,到底没有挑明她派人假冒储妈妈给张池报信的事。

    储妈妈久等不来明缃回应,暗自叹息。

    如果明缃肯真心认错,那么看在已故的二小姐的份上,她还是愿意护着明缃的。

    只可惜……

    夫人说得不错,明缃虽是二小姐的骨血,性子却肖似其父——钻营冷血。

    明缃出师不利,便暂时歇了心思,只作出一贯温驯柔弱的模样,同储妈妈一路行至正房。

第064章 想当国丈

    英国公夫人在正堂接见了明缃。

    这可以理解作郑重,也可以理解作客套。

    明缃当然知道英国公夫人意在后者,因此刚进堂内,眼泪便半真半假地流了出来,疾行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趴在英国公夫人膝上,哽咽哭诉道:“姨母,缃儿真的好想念您……”

    英国公夫人眼底微热,然而念及前事,终是冷下心来,笑道:“好好的,你这是做什么?快把眼泪收了,没得让下面的人笑话。”

    说罢,吩咐兰芳:“快扶小姐梳洗去,回头再来好好说话。”

    明缃愕然抬头,眼泪一时都忘了流了。

    兰芳却已经领命上前,搀住明缃,道:“小姐,咱们先去梳洗。”

    明缃还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被半扶半拖地搀到西次间去了。

    英国公夫人对着明缃的背影,终是红了眼圈。

    储妈妈叹息一声,递上帕子。

    ……

    等明缃重新梳洗了出来,除了眼睛微红,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了。

    英国公夫人打量了她一番,笑道:“这才对嘛!”

    又吩咐侍立的丫鬟:“还不快请明小姐坐下。”

    丫鬟立刻上前,搀扶明缃坐下。

    明缃看了那丫头一眼,佯作无意地笑问道:“这位姐姐瞧着有些眼生,先前不在姨母身边伺候吧?”

    英国公夫人笑道:“她原是你大表嫂院里的,近日才拨过来。”

    明缃“哦”了一声,似随口笑问道:“那先前在姨母跟前伺候的人呢?”

    英国公夫人深深地看了明缃一眼,直看到明缃心虚地低下头去,这才淡然笑道:“提那些见钱眼开的背主之徒做什么?没把人打死,已经算是格外施恩了。”

    明缃心中一跳,不敢再问下去。

    却也明白,自己花了十余年、费了重金收买的那些人,如今大约都被处理干净了。

    从今后,只有英国公夫人派兰芳监视她的份儿,她再想要打听点英国公府的消息,却是难上加难了。

    明缃深吸一口气,抬头笑问道:“怎么不见表姐?”

    还有三表哥。

    她那日是魔怔了,不知三表哥就在里间,这才一时失了态。不论三表哥原不原谅他,这个话总要说清楚的。

    彻底斩断了过往种种,她才能彻底定下心来,为接下来的事情筹谋。

    英国公夫人笑道:“她近日在同你大表嫂学习理家,十分用心刻苦。说是上次的赏桂花会差点给办砸了,她下回断断不容再有失手。”

    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不是出了这桩祸事,溪姐儿或许永远都不会主动学习理家。

    明缃脸上顿时火辣辣的。

    英国公夫人这哪里是夸赞张溪,分明是当众打她的脸!

    明缃将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儿,半晌,才勉强笑道:“表姐向来能干。”

    英国公夫人闻言,一脸失望。

    她给了明缃认错改过的机会,可谁知却等来了这么个结果。

    罢了,就当是自己白养了这孩子一场吧……

    英国公夫人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笑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留你晚膳了。你十多年没有回家住过了,正该好好地和家人亲近亲近。”

    离了英国公府,明缃一切就得依仗明家了。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总得和明家人维持面上的和睦。

    明缃愕然抬头。

    这是要撵她走吗?

    她和明家上下关系怎么样,英国公夫人一清二楚,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执意接了她过来。

    现在却又说什么与家人多亲近的话?

    况且她特意挑了傍晚时分上门拜访,又费心衣饰简朴,可不是为了来说两句话就被撵回去的。

    明缃正要找借口留宿,然而储妈妈却已经走了过来,躬身做请道:“奴婢送明小姐。”

    明缃屈辱地咬了咬下唇,只得起身告辞:“姨母多保重,我改日再来看望您。”

    她也是有尊严要面子的,别人就差大扫帚把她往外赶了,她又怎么能不顾脸面地强留下来呢?

    再说了,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真要是闹僵了、扯开了,她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去。

    英国公夫人点点头,目送明缃出了正堂。

    最后一丝夕阳的余晖从庭中撤去,夜幕渐渐地笼了上来。

    满庭寂寥凄清。

    ……

    明府。

    明缃刚到二门上,便被季氏堵了个正着。

    “哟,这天儿都黑了,国公夫人怎么没留大小姐住下?也不怕路上出了什么事。”季氏一脸关切地讥讽道。

    明缃笑道:“从前住在英国公府时,我也从未在外面过夜。姨母说姑娘家当自爱。怎么,您是觉得,只要天儿晚了,在哪里歇息都成吗?”

    季氏被戳中痛脚,顿时变了脸色。

    她当初之所以嫁给明达,确实是因为二人夜宿在外,她失身在先,借口要挟,才嫁进来的。

    “你!”季氏指着明缃的脸,痛心疾首、委屈不堪地哭诉道,“我本是好心关心你,你却如此忤逆不孝,我……”

    “行了,您也别装了!”明缃不耐烦地打断季氏的表演,讥讪道,“父亲这会儿又不在家,您装给谁看呢!”

    “你,你,你等着。”季氏见明缃撕破了脸,遂也不再遮掩,恨声道,“等老爷回来,看他怎么治你个顶撞长辈之罪!”

    明缃冷笑道:“成!我等着!”

    只要明达不想家里出个皇后,随便他怎么责骂都成。

    明缃一拂袖,迈步离去。

    气得季氏指着她的背影,好一通咒骂。

    等明达醉醺醺地从醉仙楼回来,季氏少不得吹枕头风。

    “你即便是再不喜欢她,也暂且先忍着,嗝~”明达打了个酒嗝,熏得季氏扭过头去,直挥帕子。

    “老爷,这不是我喜不喜欢她的事。就她这目无尊长的性子,将来嫁到哪家不得闹腾?我还不是为了老爷,为了咱们的几个孩子着想嘛!”季氏说着,拿帕子捂脸装哭。

    也顺便把明达满身的酒气挡在口鼻之外。

    “好了好了,嗝~我还不知道你吗?”明达伸手将季氏揽在怀里,笑呵呵地劝慰道,“不过,眼下这丫头或有大用,就由着她再闹腾几日吧。”

    季氏眼睛一转,拿下帕子,问:“什么大用?”

    明达没有说话,只是得意地朝皇宫的方向指了指。

    季氏立刻反应过来,惊讶道:“老爷想送她入宫?”

    明达点点头,又摇摇头,压低声音,嘿嘿笑道:“老爷我想做国丈!”

    明缃从英国公府搬回来住,正好符合本朝立后的准则之一——出身不高。

    ……

    “老爷我想做国丈!”郑府中,郑承宪得意地笑道,“玉烟说得对!既然要入宫,那就必须得当皇后!若是为妃,纵然再得宠,上头都还有个人压着呢,生的皇子就算是再聪明俊秀,都当不了太子,将来也做不成皇帝。”

    “嘘——”郑夫人慌忙捂住他的嘴,嗔怪道,“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什么将来当太子、做皇帝的,这话要是传了出去,那可是要杀头的!

    郑承宪连连点头,将郑夫人的手拨开,笑道:“夫人放心,我都懂得。也就是在自家,我才过过嘴瘾的。方才在醉仙楼,当着明主事的面儿,我可都是奉承她家姑娘呢!”

    郑玉烟在旁听着,心中冷笑。

    明缃想骗她出头,那她便将计就计,利用明达礼部主事的身份,将自己送到皇帝跟前。

    至于明缃,思慕表兄不说,甚至为此设局陷害,且事涉寿阳公主……此事一旦爆出,明缃有什么资格同她争夺皇后之位?

第065章 请媒议亲

    相比起明缃和郑玉烟为了立后之事互相利用算计,黄宜安这里却是风平浪静。

    因重阳节将至,五丈风要入贡纸鸢,因此黄宜安时常去五丈风指导师傅们扎制纸鸢。

    期间,遇到过一次张澜。

    张澜说他是来为英国公府的重阳节准备纸鸢的,没什么经验,因此恳请黄宜安帮忙挑选几只。

    黄宜安因明缃被送回明家,近来也在认真考虑这门亲事,所以并没有拒绝。但是除了指点张澜如何挑选纸鸢、放纸鸢之类的分内之事,倒也没说什么题外之话。

    张澜亦不敢唐突。

    等买了纸鸢,张澜深深地看了黄宜安一眼,终是克制地施礼告辞。

    黄宜安亦客气地将人送出店外。

    回家之后,黄宜安将此事告诉了王氏。

    王氏听罢,迟疑片刻,试探问道:“对于这门亲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如果国公夫人再请人上门询问的话,娘就答应吧。”黄宜安坦然笑道。

    前世那么难熬的日子,她都有险无惊地过来了,张澜对待这门亲事这么认真诚恳,她相信自己日子不会过得比前世更差。

    再者说,重阳节可越来越近了……

    王氏见黄宜安拿定了主意,心中也很欢喜。

    先不说英国公府的家世,单是张澜的人才和品行,她就很满意。

    更难得的是,张澜爱重黄宜安,这可是千金也难换的。

    ……

    八月底,入贡的纸鸢都送去了宫中,黄宜安才算是清闲了来,想起之前询问西北棉花一事,便着阿梅去英国公府给张溪递了个信儿。

    张溪隔日才抽出空来。

    “这几日府里忙着准备重阳节宴一事,我跟着大嫂跑前跑后的忙活,没能及时来回复你,还请你勿怪。”一见面,张溪就拉着黄宜安的手道歉。

    黄宜安笑道:“眼下也不是种棉花的时节,有什么可着急的。倒是我,不知你最近在刻苦学习理家,还派阿梅传话搅扰你,才是抱歉呢。”

    张溪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说咱们两个就不用你客气来、我客气去的了,听着怪生分的。”

    黄宜安也笑了,遂请张溪到自己屋里坐下,又吩咐阿梅沏茶。

    “秋粮入仓、塞草枯黄,每年这时节瓦剌都时有扰边,以备冬储,所以书信往来也不如平时畅通。数日前父亲的回信就到了,然而他一向忙于军务,对于稼穑之事一知半解,也帮不上什么忙。

    “正好前日章夫人来看望恒哥儿,顺便带回了章大人的书信,上头说西北倒种有棉花的,且收成还不错,只是并不是高昌国的长绒棉,也不知道长绒棉能否在关内种得活。

    “这些日子,母亲也曾帮忙打听了不少,跟章大人在信上说的都差不多。”

    张溪将自己所探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黄宜安。

    “多谢张姐姐,也谢谢国公夫人。”黄宜安笑道,起身执壶,亲自给张溪斟了杯茶,双手奉上,聊表谢意。

    张溪接过茶盏,玩笑道:“都说大恩不言谢,谢则以身相许,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倒不如赶紧嫁进来做我弟媳,如何?”

    张溪原不过是日常拐人,也没想道这回黄宜安竟答应了,所以说罢,便端起茶盏吃茶。

    “好啊。不过这种事情,得男方先……”

    “噗——”

    张溪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又惊又喜,顾不得嘴里残存的茶水还没咽进去,就慌忙起身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可不许反悔!”

    说着话,茶水就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那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张溪却似浑然不觉,只一脸惊喜地盯着黄宜安,誓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黄宜安拿袖子揩了揩面上的水渍,面无表情地说道:“假的!”

    张溪这才发现自己一时惊喜,竟将满口的茶喷了一半在对坐的黄宜安身上,另一半则溅得桌子上到处都是。

    “对不起!对不起!”张溪慌忙绕过桌子,拿出帕子就要帮黄宜安擦拭。

    黄宜安躲开她的手,指着自己一头一脸一身的水渍,无奈问道:“张姐姐觉得这是拿帕子擦拭就能解决得了的事情吗?”

    张溪干笑两声,讨好道:“那,我来伺候你梳洗。”

    黄宜安笑道:“算了吧,张姐姐哪里是伺候人的人?”

    要不上次也不会哭花了脸,还要她帮着梳妆了。

    说话间,阿梅已经打了水进来。

    黄宜安便起身去梳洗。

    张溪乐颠颠地跟在后面,殷勤地递毛巾、递梳篦、选衣服……忙个不停。

    好不容易拐来的弟媳,当然得好好宠着了!

    ……

    张溪回府后,立即将此事禀明了英国公夫人。

    当然,为了黄宜安的闺誉着想,只说是黄家人同意了这门亲事。

    英国公夫人十分高兴,当即便与世子夫人商量,该请哪个官媒上门提亲,何日纳采,何日问名……说着说着,竟然连将来生了孩子该取什么名字都考虑上了。

    张溪听得咋舌,遂起身告退,去了青枫院。

    张澜正坐在庭院的石凳上摆弄着一只鹏鸟纸鸢,夕阳的余晖洒落在他的身上,和暖的光晕让他整个看起来温暖而柔和,与日常那个舞刀弄枪的潇洒豪壮的少年相去甚远。

    张溪抿唇一笑,道:“让我看看!这是那日在五丈风,安妹妹给你挑的纸鸢吧。”

    张澜吓了一跳,慌忙站了起来,下意识地要将纸鸢往身后藏。

    “别藏啦!那么大,怎么藏得住?”张溪揶揄道。

    张澜涨红了脸,低着头嘿嘿傻笑。

    张溪忍不住喷笑,打趣道:“一个纸鸢就让你如此开心,那我若是告诉你,黄家同意这门亲事了,母亲和大嫂正在商量请媒议亲之事,你岂不是得高兴疯了?”

    张澜蓦地抬头,惊喜得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好一会儿,才追着张溪急声问道:“真的吗?亲事定下来了?那,那她也同意的吗?”

    说到最后,狂喜变成了忐忑,双手紧紧地捏住手里的纸鸢,却又生怕力气太大给折坏了,一面又小心翼翼地爱护着。

    张溪见状不忍再逗他,遂笑道:“自然是真的了!安妹妹亲口跟我说的。”

    说罢,又连忙正色训诫道:“你可不许因此就轻慢于她!安妹妹是个好姑娘,仁厚真诚,这才没有在我跟前故意忸怩拿乔的!”

    张澜连忙点头,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傻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我会一辈子都对她好的!”

    “打住打住!”张溪连忙摆手道,“瞧你那傻样!这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要对安妹妹说,还要说到做到!”

    张澜连忙点头,举手立誓道:“我发誓,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她的!”

    张溪也收了嬉闹,郑重地点点头。

    澜弟要是敢负了安妹妹,她第一个饶不了他!

第066章 惊喜在此

    明达自那日被郑承宪“点拨”之后,近日便对立后之事上了心。

    他原本也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毕竟英国公夫人疼爱明缃,把她接入府中一住就是十余年,就连年节也不过是来家里走一遭,应个景儿罢了。

    这表兄表妹的常年住在一起,难免会惹出些情事来。再加上英国公夫人极其疼爱明缃,所以这亲上做亲在他看来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偶尔明缃回家探望,他也会私下里劝她两句,说张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夫婿,家世人品俱是上乘之类的话。也会提及世子夫人小储氏同世子张潭也是表兄妹,并且同样自幼得英国公夫人喜欢之类的话。

    可谁知……

    要他说,这孩子就是太年轻了,身边又没个人帮衬,操之过急,操之过急啊。

    不过,这倒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毕竟,皇后可比英国公府的三少夫人尊贵多了,国丈也比英国公的连襟加亲家更为威风!

    明达利用职务之便,将明缃的画像放到准备重阳节后送入宫去的一类待选图册里,想了想,又将郑玉烟的画像也放了进去,只是位次排得有些靠后。

    官场摸爬滚打近二十年,郑承宪那点心思,他能摸不透吗?

    奉承他有国丈的面相,不就是想让他行个方便,把郑小姐的画像也放到显眼的地方吗?

    毕竟,立后之后,就是选妃了。

    以郑家的门第,若能出个妃子,就算是极为荣耀的了。

    且若郑小姐入了宫,明缃日后也能有个人帮衬不是。

    明达处理好一切,便优哉游哉地泡茶去了。

    虽说立后是件极为紧要的事情,但是奈何皇帝陛下不着急,所以连带着他们这些负责此事的主事,也都跟着清闲起来。

    明达刚泡好茶,还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被人拉了去帮忙。

    “宫里刚传来的旨意,两宫太后预备重阳节去万寿山登高,将节宴也摆在那里,吩咐太常寺和礼部即刻督办此事呢!”来人一面拉着明达往外疾行,一面道明原由。

    明达一面疾走,一面皱眉道:“可眼下离着重阳节可没有几日了……”

    “要不怎么能把你们都请过去帮忙呢?”来人叹气道,脚下却半刻不停。

    立后之事或还可延后,重阳节可是马上就要到了。

    明达不敢怠慢,急忙跟上。

    ……

    九月初三,宫里下旨,四品以上的官员及其家眷都要于重阳节当天去万寿山伴驾。

    张溪得到消息后,低声抱怨道:“我原本和安妹妹说好重阳节一起去郊外放纸鸢的。安妹妹还答应我,要给我做一只独一无二的纸鸢的。”

    往常重阳节,都是去宫里请了安,得些花糕、茱萸之类的赏赐,最多再到御花园的堆秀山上走一遭,便算完事了。

    所以她才和黄宜安相约下晌去郊外放纸鸢的。

    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张澜亦是垂头丧气。

    她已经答应了,重阳节那日他也可以跟着去郊外放纸鸢的。他期待了许久,连那日的穿戴、要说的话……都是仔细准备了许久的。

    英国公夫人笑道:“你们急什么。往后人嫁了进来,有多少纸鸢放不完?”

    她已经请了官媒,预备重阳节后就登门求亲。

    张溪和张澜闻言,只得怏怏应诺,遣了兰心去黄府表达不能赴约的歉意。

    黄宜安听罢,笑道:“既然是宫中有旨意,那自当遵从,等下次再约也是一样的。”

    说罢,将她替张溪做的纸鸢拿给兰心,道:“这是送给张姐姐的纸鸢,或者,应该叫风筝。”

    兰心一听,十分惊奇,忙双手接过来,一面仔细打量,一面问道:“这和普通的纸鸢有什么不同吗?”

    黄宜安指了指鸢首的位置,笑道:“这里有一支小小的竹笛,纸鸢飞起时风声入笛,有如筝声,故曰‘风筝’。”

    兰心惊奇不已,连声称赞。

    黄宜安笑道:“不过是效仿前人罢了。”

    有书记载,五代时李郑就曾经做过这样的“纸鸢”。

    ……

    张溪见了纸鸢,自然十分欢喜,当即便去演武场试放。

    等到纸鸢飞至空中,果有如筝笛声传来,引得正在对招的张澜和张池也停下来,仰首遥望。

    张溪冲张澜笑叹道:“你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能遇到安妹妹那么聪明俊秀的人儿。”

    张澜神采飞扬,深以为然。

    ……

    到了重阳节那日,礼拜后,君臣在万寿山放纸鸢祈福。

    寿阳公主拿着一只五彩飞鸾来跟张溪炫耀:“呶,这可是五丈风入贡的纸鸢,形制大而优美,飞得极为高远。你要试试吗?”

    张溪之前时常进宫,与寿阳公主亦算交好,闻言笑道:“多谢公主厚爱。下回公主若是出宫,臣女也请您放纸鸢,虽不如公主的五彩飞鸾大气尊贵,却也别有匠心,飞翔时能发筝声。”

    寿阳公主闻言十分惊讶,半信半疑地问道:“纸鸢还能发筝声?你莫不是骗我的吧?”

    “臣女如何敢欺骗公主?”张溪笑道,将黄宜安送她“风筝”一事一一道来。

    寿阳公主一听十分惊奇,连忙道:“你等着,我现在就去求皇兄!”

    说着,便将五彩飞鸾交给张溪拿着,自己提起裙角,飞快地往延寿殿一路小跑而去。

    张溪根本就来不及将人拦住。

    到了延寿殿,恰逢祁钰从内殿更衣出来,寿阳公主连忙迎上去,央求道:“皇兄,方才张溪邀请我去她家放纸鸢呢,您能不能跟母后说一说,放我明日出宫?”

    祁钰失笑,指着殿外漫天的纸鸢,笑道:“这么多纸鸢难道还不够你玩的?竟还要特地跑去英国公府上放纸鸢。”

    “哎呀,那怎么能一样!”寿阳公主挽着祁钰的胳膊撒娇道,“张溪的纸鸢飞翔时可是会发筝声,跟这些纸鸢又怎么一样?”

    这不就是她和那些庸脂俗粉的差距嘛!

    祁钰闻言讶然道:“竟能发筝声?”

    寿阳公主重重地点点头,将个中原由告诉了祁钰。

    “你是说,那纸鸢是黄小姐新创的?”祁钰兴味盎然地问道。

    先前见五丈风送来的纸鸢虽然制作精良,图样却不免有些老套。虽然他和两位母后一样,都觉得这才是大店风采——不一味取巧,踏踏实实钻研技艺。

    然而私心里,却难免有些失望。

    能够做出“海晏河清”纸鸢的姑娘,又怎么会是如此稳重以至稍显庸常的人呢?

    没想到惊喜原来在这里!

    “你与其在这里求朕,倒不如去求陈母后。”祁钰帮忙支招儿。

    寿阳公主撒娇道:“可是若皇兄能帮我一起去求陈母后,那我出宫之事岂不更是稳妥?”

    祁钰忍不住敲了敲她的额头,笑道:“好啊,原来在这个等着朕呢!你这个小机灵鬼!”

    寿阳公主嘻嘻笑了。

    算了,有事央求皇兄,她就不追究他又敲自己脑袋的事了!

第067章 冒犯天威

    离开万寿山之前,寿阳公主和张溪约定,过几日便去英国公府寻她放纸鸢。

    张溪将此事告知英国公夫人。

    “既然寿阳公主鸾驾降临,那定得用心准备,你们姑嫂商量着办吧。”英国公夫人吩咐道。

    世子夫人和张溪齐声应诺。

    “对了,寿阳公主还特地点明,那日要安妹妹作陪呢。”张溪道,将个中情由告知众人。

    英国公夫人笑道:“难得那孩子合寿阳公主眼缘,便一并请了来吧。”

    又吩咐世子夫人道:“只是如此一来,上黄家提亲之事,就得暂且先放一放了。”

    世子夫人笑着应了。

    张溪则遣兰心去黄府送邀帖。

    黄宜安接到请帖,笑道:“请转达张姐姐,届时我定会准时赴约的。”

    虽然入宫陪寿阳公主说话,她是不愿意的;但是若能在宫外见见这个前世善待亲近自己的小姑,她还是很乐意的。

    然而让黄宜安没有想到的,到了约定的那一日,皇帝竟然也一身常服,同寿阳公主一起来了英国公府!

    直到礼拜毕,英国公夫人和世子亲自将人迎到正厅,黄宜安才悄悄吐了口气,慢慢地回过神来。

    英国公是天子重臣,皇帝微服私访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皇帝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三五不时地出宫,这还是前世那个几十年安坐紫禁城不出,最远只到过天坛祈雨的皇帝吗?

    ……

    黄宜安端庄谦恭地垂首侍立,脑子里却乱糟糟地如一团乱麻,上一刻刚劝服了自己,转瞬却又自己推翻了,搅扰不息。

    “英国公威震西北,御敌保国,实乃我大齐之柱石……夫人留居京城,打理府务、教养子孙,免除英国公后顾之忧,亦是居功至伟……”

    祁钰端坐在上,先表彰了一番英国公府上下,而后点明自己的来意:“朕虽端居宫中,然功臣贵眷,心实挂念。因此听闻寿阳要来府上,便一同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府上。”

    世子张潭连忙施礼拜道:“陛下亲临,实乃臣阖府上下无上之荣光。”

    众人亦忙忙行礼。

    祁钰抬手笑道:“诸位快快请起。今日朕乃是微服私访,闲话家常,不必如此拘束。”

    皇帝都发话了,大家自然是不敢再拘束。

    寒暄毕,祁钰笑道:“虎父无犬子,听说府上设有演武场,正好朕近日也请了武师,正想向几位公子讨教一二。”

    黄宜安闻言惊讶不已。

    皇帝竟然请了武师,这可又是前世未有之事。

    张潭兄弟三人,俱都连声称:“不敢。”

    “寿阳不是要放纸鸢吗?就不必同去了。”祁钰笑道。

    英国公夫人知是男女分席之意,遂吩咐小厮先一步打理演武场,又亲自陪侍寿阳公主去了后花园。

    黄宜安陪在张溪身边,静默随行。

    看着那抹蜜合色的倩影越行越远,祁钰目露深思。

    ……

    后花园有一处高旷的山坡,正适宜放风筝。

    英国公夫人知年轻人不喜欢有长辈在旁,遂借口乏了,由世子夫人和次媳李氏陪着,去了不远处的阁子里暂歇,只留下张溪和黄宜安相伴。

    寿阳公主迫不及待地同张溪讨了鸿雁“风筝”,命宫人高举着,自己则拿着线轴,一边放线,一边朝山坡下奔跑。

    “鸿雁”晃悠悠地飞了起来,越升越高,那筝响亦由低回婉转、时断时续,渐转至清越嘹亮,传布四方。

    正在演武场射箭的祁钰听见了,收回弓箭,顺声看去,就见一只鸿雁在天空振翅翱翔、引吭高歌。

    祁钰唇角微扬。

    张潭见了,笑道:“那是黄小姐送给舍妹的纸鸢,鸢首以竹为笛,风吹可发筝声,故又称风筝。”

    祁钰笑着点点头,道:“黄小姐果然心思机敏,每每出人意表。”

    张潭一怔,敷衍一笑,心中却不解。

    陛下应该是初次见到黄小姐,不知这“每每”二字从何而来?

    张池和张澜却是知道内情的,闻言俱都点头附和。

    尤其是张澜,看着天空边飞边鸣的“鸿雁”,一脸与有荣焉。

    祁钰无意间瞥见了,脸上笑容逐渐变淡。

    张澜竟然也知道“海晏河清”纸鸢出自黄小姐之手吗?寿阳自张溪处得知,那张澜又自何处得知?

    祁钰心中思忖,这一箭射出去便失了准头,差点落靶。

    张潭面不改色,道:“陛下初习射术,五箭中能有四箭靠近靶心,已是十分出色。想臣当初学习骑射,落靶之事常有发生。”

    祁钰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将弓箭递与冯林,又随手拿了一把长枪。

    张池和张澜见状,忙也挑了长枪,以备召唤。

    ……

    虽是晚秋九月,天气微寒,寿阳公主却跑出了一头汗。

    好不容易等她玩尽心了,张溪接过纸鸢,笑道:“阁子里已经备下了香汤,还请公主沐浴更衣,以免着凉。”

    寿阳公主点头应了,笑问黄宜安道:“你这‘风筝’做得新巧,回头给本宫也做一只如何?”

    “雕虫小技,多谢公主抬爱。”黄宜安恭声应道,笑容有些勉强。

    寿阳公主见了,不免奇怪,问道:“从刚才起你就心不在焉的,这是为何?”

    黄宜安踌躇许久,突然行大礼请罪道:“臣女不识天颜,曾对陛下不敬,忧急惶恐,因此失了仪态,还请公主恕罪!”

    寿阳公主和张溪闻言俱是吓了一跳。

    “你见过皇兄,什么时候?”寿阳公主连忙追问道。

    黄宜安便诚惶诚恐地将五丈风之事说了,道:“臣女不知那是陛下,言语间或有冒犯,因此惶急不安,还请公主恕罪。”

    “你先起来。”寿阳公主扶起黄宜安,笑着安慰她道,“不知者不罪。况且皇兄也不是气量狭小之人,既然当时未曾怪罪,那事后定然也不会再追究。”

    黄宜安依旧一脸恓惶不安,恳请道:“陛下仁慈,然冒犯天威,臣女心中实在难安,还请公主允准臣女去向陛下请罪。”

    寿阳公主皱了皱眉,问:“既是如此,那先前在厅堂参拜时你为何不说?”

    张溪见寿阳公主怪罪,不由地暗自着急,正要帮忙求情,就听黄宜安惶恐而诚恳答道:“陛下天威,臣女岂敢直视?惟听圣训,已是六神无主,故而不曾请罪。”

    寿阳公主疑心顿消。

    皇兄板着脸时,连她都害怕,黄宜安吓成这样也不为过。

    “行,看在你做出这么新巧的纸鸢的份儿上,本宫就帮你这一回!”寿阳公主爽快应道。

    “谢公主。”黄宜安欲要行大礼谢恩。

    寿阳公主一把托住了她,狡黠地笑道:“不过,作为报酬,你得为本宫做一只,不,是五只‘风筝’。”

    顺水人情,还能得五只风筝,何乐而不为呢?

    “能得公主青眼,臣女荣幸之至。”黄宜安恳切道。

    “成,那我们现在就去演武场!”寿阳公主笑道,吩咐身边的宫人,“你先去禀报皇兄。”

    黄宜安劝阻道:“还请公主先去沐浴更衣,免得着凉。”

    前世寿阳公主只活到了二十六岁……

    寿阳公主闻言,笑容更灿烂了,道:“行,就听你的。”

    便是不为了那五只风筝,就单为了黄宜安待她这份诚挚,她也该帮她这一回。

第068章 不愿再退

    寿阳公主去沐浴更衣。

    张溪悄悄使人将此事告知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不意还有这番故事,沉吟片刻,道:“陛下既然是微服出宫,自然不愿意暴露身份。黄小姐不知者不罪,也是理所应当。

    “不过,稳妥起见,你还是先使人跟世子说一声,免得到时应对不周。”

    不日官媒将上黄家提亲,这期间万不能横生枝节。

    世子夫人应诺,自去安排。

    等寿阳公主沐浴更衣罢,祁钰和张潭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只都各自佯作无事。

    寿阳公主一行人到达演武场时,祁钰已经将十八般兵器都试了个遍,张池和张澜也陪着他走了几十招儿。

    见寿阳公主一行人过来,除了张池,其他几人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黄宜安的身上。

    参拜完毕,黄宜安行礼请罪道:“上次在五丈风,臣女言行无状,还请陛下降罪。”

    张潭早有准备,倒不至于惊慌。

    张澜却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上前两步,站到黄宜安身边。

    祁钰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回了黄宜安的身上。

    上次的双丫髻这次梳成了垂鬟分肖髻,还簪了一支嵌宝的珠钗,映衬着银灰色的披风,既明亮又不张扬。一缕乌发从右肩垂落而下,被傍晚的清风勾住,扬起几根青丝……

    昨日鲜活有趣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已经悄然变成了温婉贞静的少女。

    “皇兄,有道是‘不知者不罪’,黄小姐也是无心之失,您就原谅她这一回吧。”寿阳公主见祁钰看着黄宜安沉吟不语,还以为他是生气了,慌忙上前牵住他的衣袖撒娇劝说道。

    祁钰失笑,道:“朕何曾怪过她?寿阳莫要冤枉皇兄。”

    说罢,冲黄宜安抬手,和煦地笑道:“黄小姐快快请起。本是朕微服出宫,不愿张扬,你又何罪之有?”

    黄宜安施礼再拜,郑重谢恩,悄悄地松了口气。

    上次在五丈风是她太冲动了,为了前世的宿怨而迁怒今生的皇帝,更没有想到两人今日竟又见面了,并且皇帝直接亮明了身份。

    那这罪便不得不请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向皇帝请罪这件事,她一向很拿手……

    张澜亦悄悄松了口气,看向黄宜安的目光比傍晚的阳光还要柔和。

    祁钰觉得今天的夕阳有些刺眼,垂目别开脸去。

    一个青衣小厮走到冯林身边,耳语几句。

    冯林立刻变了脸色。

    “陛下,边关传来站报,首辅大人请您即刻回宫。”冯林急声禀报道。

    众人都吓了一跳。

    那小厮连忙上前禀复道:“宫里派来传信的人,此刻就在演武场外。”

    祁钰闻言面色一肃,沉声道:“摆驾回宫。”

    众人连忙恭送。

    待銮驾回宫,黄宜安亦起身告辞。

    英国公夫人强笑道:“好孩子,等回头再邀你来府里玩。”

    方才兵部来传话的人说,战火燃于西北,英国公与次子张潮驻守之地。她纵然没有打听得细,却也已经是心惊肉跳。

    待黄宜安一走,英国公夫人立刻吩咐张潭道:“你即刻去兵部打探消息,务要问得清清楚楚!”

    张潭肃容,领命去了。

    稍晚,张潭归来,立刻去正房禀报英国公夫人。

    “大约半个月前,高昌国三王子克里木率众千余人突袭边境,与正在此处巡边的父亲遭遇。因双方兵力悬殊,父亲负伤,被手下将士拼死护送入关。

    “克里木奇袭得手,趁机劫掠关内数个村庄之后,迅疾撤回,暂时蛰伏未动。然父亲预料他敢如此行事,必有后手,因此飞书奏报朝廷,请示是出战,还是继续防守。”张潭忧心忡忡。

    自高昌国主意外去世,三位王子争夺汗位的内战就一直都没有消停过,朝廷命戍边将士固守嘉峪关不出,一来是怕被战火波及,二来也企图通过内战来消耗对方的实力。

    从近年来边关的情况来看,防而不打、坐收渔利的策略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效果。

    但是依眼下情形看来,这只怕并非长久之计。

    “你父亲伤势怎么样了?”英国公夫人急忙追问道。

    她不管朝廷是战还是守,眼下只希望丈夫平安无事。

    “母亲不用担忧。”张潭连忙安慰她道,“都是些皮肉伤,军医最擅长此道,想来如今一旬已过,父亲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英国公夫人闻言,长吐一口气,略放下心来。

    顿了顿,又皱眉道:“这克里木是怎么想的?汗位还没有夺得,竟然胆大包天地把手伸向了大齐!他就不担心他的两个兄长在背后捅刀,或是大齐三军齐发,将其彻底夷灭吗?”

    张潭叹道:“时至深秋,朔风渐紧、塞草枯黄,他们衣食不继,便来边境劫掠,这是每年的惯例。如若不然,父亲又何必常年驻守嘉峪关,不得回京与我们团聚。”

    冬季塞外更缺衣少食,劫掠自然也更加频繁,英国公作为西北军的主帅,当然得坐镇嘉峪关,严防高昌国寻衅滋事、劫掠边民。

    英国公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张拍在桌子上,恨声道:“这些贼人,着实可恨!”

    ……

    自打战报传来,英国公请示是战是防,朝廷上就闹成了一锅粥。

    祁钰每次上朝,都被底下的群臣吵得头疼。

    然而不论底下吵得再凶,都没有大臣逼着他当场表态。

    他批红的是内阁呈送的票拟,而内阁的票拟权则掌握在首辅张圭的手里。即便是那些人闹得再凶,只要张首辅上前说几句,便能劝得双方都压下火气。

    可是,他并不愿意这样。

    “母后,英国公上奏的折子上说,克里木之所以敢劫掠边境、挑起战火,是因为已经把他的两个兄长都打服了。眼下高昌国虽然尚未统一,然实际上却已经是唯克里木马首是瞻。

    “父皇在世时制定的利用敌人内乱的防守策略,或许很快就会失效。朝臣们若是再这么吵吵嚷嚷地闹下去,只怕于边防不利。孩儿觉得……”

    “陛下是想战?”李太后打断祁钰的话。

    “自然!”祁钰肃然道,“区区高昌,也敢寻衅滋事,若不把他们打回去,我大齐威仪何在?”

    李太后没有接话,只是问:“张首辅怎么说?”

    祁钰愣了一下,半垂眼睑,低声道:“元辅以为,高昌小国,不值得大动干戈,因而力主防守……”

    李太后没有说话。

    可祁钰却明白,沉默就是她的态度。

    母后对于张首辅一向十分信任。

    张首辅说主守,那母后就绝不会赞同他主战。

    可是他不愿意做一个敌人都打上门来了,却还不敢还手的窝囊皇帝!

    哈密卫失陷之前,朝廷对高昌国就是防守为主;哈密卫失陷之后,朝廷还是一味防守,不思收复;现在克里木又打上嘉峪关了,劫掠边民、挑起战火,难道泱泱大齐,还要对一个弹丸小国、蛮夷之族退而防守吗?!

第069章 暂缓提亲

    朝堂上,对高昌是主战还是主守,闹成一锅粥。

    英国公府却是一片肃穆。

    正堂上,英国公夫人肃然道:“不管朝廷是战是守,眼下你们父亲都很需要你们的帮助。克里木既然敢率兵奇袭,自然不会尝了一次甜头就金盆洗手,眼下边防正是需要人的时候。

    “池哥儿、澜哥儿,明日你们兄弟便去请旨,赴嘉峪关与父助战、保疆卫国。”

    张池和张澜肃然领命。

    张潭连忙道:“我也同两位弟弟一起请战。”

    “不可。”英国公夫人正色道,“你是世子,你们父亲临走之前,把整个英国公府都托付给你,眼下可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张潭见母亲态度坚决,只得作罢。

    张澜迟疑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母亲,那黄家那里……”

    英国公夫人叹了口气,一脸怜惜道:“你放心,明日母亲就请官媒上门提亲,务要在你离京之前,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不,母亲,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张澜连忙道。

    英国公夫人一愣,问:“那你的意思是?”

    “孩儿准备回京之后,再去黄府提亲。”张澜笑道。

    英国公夫人当即变了脸色,厉声道:“尚未出发,如何能说此等晦气之语?你们都要平平安安地归来!也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归来!等你回来,母亲一定要亲自替你和黄小姐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让整个京城的人都来为你们祝贺!”

    张澜红了眼圈,躬身施礼道:“多谢母亲!”

    英国公夫人也红了眼圈,道:“好孩子,别怕,你父亲和兄长们都会护着你的!”

    张池拍了拍张澜的肩膀,一脸“三哥罩着你”的豪迈。

    张澜咧嘴一笑,反倒安慰英国公夫人道:“母亲,我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了,还请您放心。”

    “好好好!”英国公夫人连连点头道,“母亲放心。”

    等大家情绪都稍稍平复了一些,张澜又道:“母亲,孩儿之所以想回京后再去黄家提亲,不是担忧此去祸福,只是不想让黄家人也和母亲一样忧心挂念。

    “且黄小姐年岁尚小,晚个一年半载的再定亲也不晚。”

    她是他决定共度一生的人,所以从现在起,他就想宠着她,不愿意她为自己担忧。

    英国公夫人闻言,欣慰叹道:“澜哥儿真是长大了。”

    越来越有担当,也越来越体贴人了。

    “好,母亲都听你的。”英国公夫人笑道,“那,明日你就去黄家和黄小姐告个别吧,省得那日突然得令出发,连句告别的话也来不及说。”

    张澜点头应下,笑道:“多谢母亲。”

    英国公夫人笑着点点头,又叮嘱道:“记得说明情由,免得人家姑娘不明就里,迟迟等不到媒人上门提亲,以为你变心了,再许嫁了别家。”

    说到最后,已然是语带打趣。

    张澜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低头应了。

    ……

    第二日,上奏请旨之后,张澜和张池又去兵部转了一圈,刚到府门前,便见张溪已经在马车上等他了。

    “车夫有事告假,烦请澜弟送我去一趟黄府。”张溪挑帘,冲张澜笑道。

    张澜朗然笑道:“荣幸之至。”

    说罢,跳上马车,抓紧缰绳,一扬马鞭,马车便辘辘往前行去。

    大春听得叫门,开门见是张溪,便连忙笑着往里迎。

    张溪笑道:“今日车夫告假,澜弟特地赶车来送我。我同安妹妹说会儿话,便要回府了。你且去通传一声。”

    大春看了张澜一眼,连忙进去通传。

    不多时,黄宜安便亲迎了出来。

    “既是张姐姐的弟弟,那便也算是我的哥哥,一家人不必如此拘泥,两位快快请进。”黄宜安落落大方地笑道。

    张澜心中一热,连忙拱手见礼。

    黄宜安笑着还礼。

    张溪抿唇一笑,挽住黄宜安,招呼上张澜,往内院行去。

    王氏在家,两人少不得要先去请个安。

    言谈间,张溪提及张澜即将远赴嘉峪关之事,王氏顿时大惊,问:“边关已经这么紧急了?”

    她只听黄伟叹息过几回朝堂上关于对高昌国是战是守吵得不可开交,原来边关情势竟然这么紧张,需要英国公府派人支援了吗?

    张澜连忙笑答道:“倒也不至于。只是父亲和二哥驻边关,为人子、为人弟,我和三哥想去帮忙罢了。”

    并不提克里木蠢蠢欲动之事,免得王氏悬心。

    饶是如此,王氏还是对着张澜好一番叮嘱:“你们兄弟俩有孝心,这是好的。然而边疆苦寒、刀剑无眼,你们万要保重自己,也要帮着国公爷,把那群侵扰边关、劫掠边民的贼人都打回去,让他们再也不敢犯边!”

    想起死于流寇之手的父母家人,王氏不由地红了眼圈。

    “多谢夫人教诲,我都记下了。”张澜郑重施礼道谢。

    王氏欣慰地点点头,道:“我这里还有事,就不留你们了。”

    说罢,吩咐黄宜安:”喜姐儿,替我招待好张小姐和四少爷。”

    张澜感激地深施一礼,同黄宜安和张溪出了正房,一路去了花厅。

    “阿梅,你去厨房准备些点心来。”黄宜安吩咐阿梅。

    张溪看了兰心一眼,吩咐:“你也去帮忙。”

    兰心应诺,同阿梅一起出去了。

    张溪起身,踱到门口站着。

    张澜朝门外看了一眼,起身冲黄宜安拱手行礼,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因此我特地请示了母亲,暂缓提亲,等我从边关归来,再正式请媒上门提亲。”

    黄宜安还了一礼,难言忧色,低声问道:“边关情势如此紧急吗?”

    前世克里木也曾在此时骚扰边境,不过朝廷并未派兵增援,只是命英国公率领三军将士紧守嘉峪关,严防克里木率兵侵入腹地。

    双方交战数次,克里木见无法冲破英国公布置的防线,便转而南下。

    西北边境才得以重获安宁。

    张澜本想瞒着黄宜安,然而见她一脸认真忧切,敷衍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黄小姐聪敏不凡,怎可与一般女子等同视之?

    “眼下尚未见异动,不过父亲推测,克里木不会一击即退,只怕还有后手。”张澜说着,便将高昌国内的情势也简单跟黄宜安提了提。

    黄宜安皱眉忧思。

    前世此时她一心忙着选后之事,对于其他事情甚少留意。这之后不久,宫里便下诏立她为后,她就更没有心思再理会其他的事情了。

    不过,既然前世边境最终重获安宁,英国公与诸子亦平安凯旋,想来今生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

    “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必特地延缓提亲。”黄宜安踌躇片刻,终是垂首低声说道。

第070章 护送西行

    在此之前,她只是想借这桩婚事躲避前世的命运,然而张澜在出征之际,特地来同她说明提亲之事暂缓,说半点感动都没有那是假的。

    少年人的纯挚与诚恳,让她觉得愧疚却又安心。

    或许从这一刻开始,她可以试着单纯考虑这门亲事,考虑张澜这个人,而不再只想着考虑避开前世之祸。

    一直以来纷乱不宁的心绪,突然间就安定了下来。

    黄宜安抬头看向张澜,等待他的决定。

    张澜没有想到竟会等来黄宜安的这句话,错愕之后,旋即一脸狂喜,激动得不知所措,好半晌,才喃喃道:“你放心,我定会平安归来的!”

    等他归来之时,便是聘娶她为妇之日。

    黄宜安垂首点头,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

    既然张澜有他的坚持,那她也不好让他为难。

    “那你此去,一路上要注意安全,保护好自己。”黄宜安诚恳道。

    “嗯!”张澜重重地点点头,先前的不安担忧,眼下都成了豪迈与无畏。

    “对了,等我到了边关,正好可以帮你打听种棉花的事情,保证比章大人信上说的还要仔细!”张澜笑道,言语温柔,“等我回来,再细细地说给你听。”

    黄宜安点点头,眉目舒扬。

    ……

    乾清宫,祁钰地指着张池和张澜的奏章,皱眉问道:“英国公的两位公子想西赴嘉峪关与父兄助战,内阁为何驳回?”

    冯永亭对此早有准备,不疾不徐地解释道:“眼下朝中为战还是守吵得不可开交,陛下此时同意两位公子西赴嘉峪关,只怕朝臣会误以为陛下要对高昌国用兵,震动不安,因此张大人才予以驳回。”

    祁钰拿着奏章的手不由地握紧,道:“这不是正好。让他们以为朕有了决断,也省得日日上朝都吵成一锅粥,每每都要元辅费心调停了!”

    冯永亭躬身笑道:“陛下所虑甚是。然兵戈无小事,首辅大人以为此时对高昌用兵,非但无益,反而会引得朝堂动荡、百姓不安,因此予以驳回。”

    祁钰压了又压,才勉强将满肚子里的怒气压了回去,然而面色终是难言阴沉。

    冯永亭看在眼中,却松了口气。

    皇帝喜怒形于色,他才好揣摩圣意嘛。

    ……

    请战的奏折被驳回,英国公府上下都吃了一惊。

    “看来,朝廷是不准备对高昌国用兵了。”张潭皱眉叹道。

    敌人肆意挑衅、劫掠边民,朝廷却固守不出、一味退避,这难道就是大国风范吗?

    想当年,太祖皇帝横刀纵马、驰骋天下,让四方之国臣服的威势,何等威猛无敌!

    如今竟连个小小的高昌国都奈何不得了吗?

    英国公夫人沉思片刻,肃然道:“既然朝廷不打算出兵,那池哥儿和澜哥儿明日再上道折子,只说是担忧父兄,请旨前去探望,半个字都不要提与高昌国作战之事。”

    张池和张澜应诺。

    ……

    乾清宫内,祁钰看着再次被内阁票拟驳回的奏章,气得差点直接把奏章摔到地上。

    看了一眼垂首侍立的冯永亭,祁钰将奏章搁到一旁,继续往下看。

    稍晚些时候,李太后照例端了羹汤进来。

    冯永亭便退了出去。

    祁钰如往常一样,连忙起身接了过来,又恭敬地请李太后坐下,笑道:“这些小事,交给宫女内侍做就行了,母后何必事事亲劳?”

    李太后笑道:“哀家搬到乾清宫,就是为了方便照顾陛下的。若是事事都交给下面的人去做,那哀家不如搬回慈宁去好了。”

    “那母后还是留在乾清宫吧。有您在这里,孩儿觉得踏实、安心。”祁钰笑道,端着羹汤细细品味起来,不时赞赏几句。

    李太后见了,笑容愈发深了。

    母慈子孝,有些话才好开口。

    吃到一半,祁钰搁下汤匙,叹息一声,道:“孩儿安坐宫中,尚有母后悉心照料,英国公为国负伤,身边却仅有张小将军,且还时时将其派出防戍。孩儿每念及此处,就深觉愧对功臣,寝食难安……”

    李太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过了片刻,才问道:“陛下可还是想对高昌用兵?”

    语气清冷严肃,已不复先前的慈爱温和。

    祁钰摇摇头,叹道:“元辅谋虑深远,力主固防,孩儿不敢违背。”

    李太后闻言,脸色微霁。

    “只是,英国公的两位公子今日再上奏本,非是为了请战,只因家中老少甚是悬忧英国公的伤势,他们兄弟二人不忍见英国公夫人日日垂泪,这才再次上奏,请求前往边关探望的英国公的。

    “还请母后怜惜他们一片孝敬赤诚之心,且允准他们的奏请吧。”

    祁钰哀声道,说着,将张池和张澜的奏本奉上。

    眼下他尚没有能力否决元辅的票拟,因此唯有求助母后。

    李太后作为辅子上位的寡母,对于英国公夫人的悬忧之情自然是深有体会,听罢祁钰这段话,已是略微动容。

    等看罢张池和张澜言语质朴、情意恳切的奏本,更是心生怜悯。

    祁钰见状,遂趁势劝道:“再说了,父亲有恙,为人子者千里探望,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张家两位公子如此郑重地接连上奏恳请,说到底,还是敬畏皇权,谨守为人臣者的本分。

    “母后不看别的,就单冲他们这份敬意恭谨,也该赏给英国公府这份体面。”

    李太后沉吟片刻,道:“若只是如此,那陛下便准了他们的奏请吧。只是,不许拨给他们兵马。”

    手握重兵的开国功勋需要体恤,执掌朝堂的内阁首辅同样需要敬重。

    祁钰连忙应下,恳谢道:“多谢母后矜悯怜恤,孩儿亲自下令,命他们除了府中护卫,一律不许多带。”

    李太后点点头,笑道:“陛下亲自下令,哀家自是放心。”

    祁钰赧然一笑,侍奉李太后愈发恭谨。

    ……

    第二天,祁钰便在御书房召见了张池与张澜,道:“朕念你二人一片孝敬赤诚之心,便允准你们择日西赴嘉峪关,探望英国公。只是,此去山水迢迢,为免意外,除了英国公府的私兵,朕另外派一千御林军‘护送’二位西上嘉峪关。

    “英国公府世代忠良,英国公更是为国负伤,朕不能眼看着他的子嗣远赴边关、危难重重,却无动于衷。二位此行,定要平安抵达嘉峪关!”

    张池和张澜喜出望外,连忙叩首谢恩。

    御林军是精锐中的精锐,以一当十不在话下。陛下一下子拨给他们一千御林军,若真是与高昌国交战,这可是一股不容小觑的战力。

    冯林却脸色大变。

    一千御林军,这几乎是陛下能够私自调遣的极限了!

    这件事情,他得赶紧通禀干爹才行!

    ……

第071章 暂时过关

    冯永亭得知此事,十分震怒,当即亲自去内阁寻了张圭,禀明此事。

    张圭皱眉道:“现在知道也晚了。陛下金口玉言,岂能更改?眼下只能是劝说陛下尽早下诏书,命令英国公只许固守,不许出战。”

    这样即便是张池和张澜带着那一千御林军到了嘉峪关,也无济于事。

    想了想,张圭又道:“我同你一起进宫,去见太后。”

    张池与张澜西赴嘉峪关这件事情,是李太后出面说的情,他自然不好回绝。况且他私心里也觉得,两个毛头小子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

    谁知皇帝冷不丁地给他来这么一手,一千御林军说送就送了,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

    “是。”冯永亭连忙应道。

    眼下这事,得及早知会李太后,以免皇帝再去李太后那里说项。妇人家耳根子软,别再坏了事。

    张圭当即整衣,同冯永亭进宫去了。

    临近宫门口,张圭道:“分头行事。”

    冯永亭点头应了。

    两人各自行去。

    张圭一路到了乾清宫。

    皇帝在御书房设经筵。

    李太后正歪在偏殿的榻上,命宫人读话本消遣,迷迷糊糊、半梦半醒。

    “启禀太后娘娘,张大人在殿外求见。”宫人恭声通传道。

    李太后一下子清醒过来,整理好衣衫,端坐于榻上,命曰:“宣。”

    张圭进殿,行礼参拜:“臣给太后娘娘请安。”

    李太后连忙抬手道:“元辅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又命宫人:“给元辅赐座。”

    “谢太后娘娘。”张圭行礼谢过,落座。

    “不知元辅今日到来,所为何事?”李太后笑问道。

    张圭拱手答道:“还是对高昌国是用兵还是固守一事。此事一日未有定论,朝堂便吵嚷不休、人心浮动,恐于政事不利。”

    李太后笑道:“元辅不必担忧。陛下近两日不再提出兵一事,朝堂上有元辅在,也闹腾不了多久了。”

    张圭应道:“但愿如此。”

    又问:“英国公二子,不知打算何时出发前往嘉峪关?”

    李太后道:“陛下今日早朝后,在御书房召见了他们。哀家看他二人心中忧切,只怕近日就会动身。”

    正在说话间,突然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行了进来,跪地禀报道:“太后娘娘,陛下调拨了一千御林军,护送英国公二子前往嘉峪关!”

    “什么?!”李太后惊得当即站了起来。

    张圭亦故作惊讶,皱眉起身。

    心中却暗道冯永亭这时机拿捏得正好。

    那内侍连忙回禀道:“是陛下身边小冯公公,趁着换茶的机会,吩咐奴婢立刻过来禀告太后娘娘。”

    李太后脸色阴沉下来,问:“陛下何在?”

    “正在御书房听讲经筵。”小内侍慌忙答道。

    李太后沉着脸,当即便欲亲往御书房质问皇帝。

    张圭拦住了她,劝解道:“陛下爱惜功臣之后,特地派兵护送,本就在情理之中。太后娘娘不必动怒。”

    说着,使了个眼色给李太后。

    李太后会意,强压住怒气,打发了殿内服侍的宫人。

    张圭见众人散去,方才皱眉道:“陛下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如何能收回?况且这大半日,那一千御林军恐怕早已调拨完毕。太后娘娘此去,除了伤母子和气,于事无补。

    “还请太后娘娘三思。”

    李太后明白张圭说的是对的,正因为如此,她才愈加生气。

    前脚哄得她允准张池与张澜西赴嘉峪关,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不派给他们一兵一卒,后脚就派一千御林军“护送”,竟还以设经筵为由,将御书房的人都困住,以免消息走露。

    皇帝这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玩得倒是挺溜啊!

    不知道的,恐怕还会得以为他们不是母子,而是政敌,要这般欺瞒防备!

    “那依元辅之意,此事当如何?”李太后强压怒火,请教道。

    “臣以为,事到如今,唯有釜底抽薪,方能斩断后乱。”张圭从容回道。

    “哦?怎么个釜底抽薪法?”李太后连忙追问道。

    “请陛下下诏,命英国公只许固守,不许出击。如此一来,即便那一千御林军随同张家两位公子抵达嘉峪关,也是无计可施。”张圭回禀道。

    “元辅此计甚好!”李太后闻言大悦。

    “除此之外,太后娘娘万不可向陛下表露您已知情,否则只怕冯林等人不保。”张圭劝谏道。

    “哀家省得。”李太后点头应道。

    若冯林等人不保,那将来皇帝再自作主张、胡乱施为,就没有人能够及时递消息出来了。

    ……

    晚膳前,祁钰才离了御书房,来给李太后请安。

    寒暄罢,李太后正准备试探那一千御林军之事,谁知她还没有开口,祁钰倒是神色如常地主动交代了。

    “母后,孩儿想着京城距离嘉峪关一路山水迢迢,而眼下边境又不安稳,孩儿担忧英国公二子路上遭遇不测,更怕英国公力战受伤,而朝廷却不派一人慰问,寒了功臣的心,因此调拨了一千御林军,护送他二人西赴嘉峪关。

    “母亲觉得孩儿此举,可有不妥之处?”

    祁钰一脸信赖,诚恳请教。

    李太后满肚子的话,都被堵在了嗓子眼。

    过了片刻,李太后才笑道:“陛下宅心仁厚,自然并无不妥。只是,一千御林军是不是多了点?”

    “如此才能显示朝廷对功臣之后的关心嘛!”祁钰笑道。

    顿了顿,又正色道:“再说了,英国公负伤、高昌国蠢蠢欲动,如此情形之下,若是朝廷再无任何表示,只恐寒了三军将士的心。边关将士若是寒心,那孩儿又如何能安居帝位?”

    李太后脸色一肃,深觉有理。

    祁钰见状,便知李太后这关是过去了,悄悄松了口气。

    “那这一千御林军护送英国公二子抵达嘉峪关之后,陛下又作何安排?”李太后牢记张圭的叮嘱,顺势问道。

    祁钰笑道:“自然先得留上几日,否则岂不显得朝廷敷衍,适得其反?”

    李太后点头赞许,又问:“那之后呢?御林军乃天子护卫,总不能一直留在边关。”

    “母后教诲得是。”祁钰恭敬应道,“因此儿臣给他们下了密令,待时机成熟,便即刻返京,不得耽搁,否则便以军法论处。”

    至于这个时机到底什么时候成熟,战场瞬息万变,谁又能够说得准呢?

    李太后闻言彻底放了心。

    看来是她和张首辅多虑了,皇帝调拨那一千御林军,并不是为了对高昌国用兵。

    又见祁钰一如既往地恭敬孝顺,李太后一时倒也不好逼他即刻下诏英国公只许固守。

    正好宫人传膳,李太后便打住话头。

    母子二人相对而坐,专心用膳。

    殿内烛光明亮,母子情洽。

第072章 划掉名字

    一千御林军调拨完毕,张池和张澜立刻率众出发,星夜兼程赶赴嘉峪关。

    英国公夫人率众送别归来,不禁感叹道:“听说张首辅力主固守,朝臣大半拥附,就连两宫太后也反对出战。这种情形之下,陛下还能以‘护送’之名,调拨一千御林军精锐随池哥儿和澜哥儿赶赴嘉峪关,增援西北边军,实在是天恩浩荡!”

    张潭等人亦深感圣恩,纷纷附和。

    正在说话间,丫鬟进来传话说:“黄小姐来了。”

    张潭便起身辞别。

    张溪则亲自迎了出去。

    两人在垂花门下遇上了,含笑见礼,相携去了正院。

    英国公夫人正在吩咐丫鬟沏茶上茶点,几只八宝攒盒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吃食。

    张溪见了,故意撒娇抱怨道:“母亲藏了这么多好吃的,平日里怎么不见给我和大嫂二嫂吃?可见是心疼安妹妹胜过我们几个!”

    英国公夫人笑道:“你安妹妹比你们都小,又上门是客,你倒为了点儿吃食就起她的眼,将来怎么能当好‘姐姐’?”

    这声“姐姐”,让黄宜安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首。

    英国公夫人见黄宜安听懂了她的话,虽螓首低垂,却仍落落大方,心中十分高兴。

    落落大方说明性情沉稳有气度,将来定能与澜哥儿一起撑起门庭。

    说了会儿话,英国公夫人怕黄宜安觉得拘束,便吩咐张溪带黄宜安自去玩耍。

    两人辞别了英国公夫人,去了张溪居住的青蘅院。

    到了青蘅院,两人在东次间的榻上坐了,吩咐丫鬟上了茶水点心,便只留兰心在外间候命,好自在说话。

    “今日三少爷和四少爷动身前往嘉峪关,我也不便前去相送,但愿他们此去一路平安,早日抵达嘉峪关。”黄宜安双手合十道。

    张溪笑道:“你放心,有陛下特地调拨的一千御林军精锐护送,三哥和澜弟一定会平安抵达的。”

    黄宜安端茶的手不由地一顿。笑道:“一千御林军,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不是嘛。”张溪叹了口气,低声道,“眼下陛下虽已亲政,但军国大事一律还都要请教张首辅后方能决定。这一千御林军,几乎是陛下所能私自调动的极限了。

    “更何况,朝廷主守呼声日高,张首辅和两宫太后亦不赞同对高昌国用兵,此等情形之下,陛下私自调拨一千御林军随三哥和澜弟西赴嘉峪关,可想而知会引来多少的反对与猜疑。”

    黄宜安握紧茶盏,半晌,才点头道:“是啊。没想到,陛下这回如此果决……”

    前世并无这桩事情,而且直到张圭死后被清算之前,皇帝都分外尊敬这位“元辅老师”,军国大事一应委之。只要张圭反对的,他即便是心中不乐,也极少出言反驳,更别说是直接逆其意而行了。

    这世的皇帝,真是让她越来越看不懂了。

    张溪点点头,少不得对着少年天子“歌功颂德”一番。

    黄宜安含笑听了,并不言语。

    “对了,安妹妹今次来,是有什么事情?”张溪剥了个橘子,掰开递给黄宜安一半,笑问道。

    黄宜安接过橘子,笑道:“瞧张姐姐这话说,好似我没事就不来似的。”

    张溪点头笑道:“本来就是如此啊。你自己数一数,除了送茉莉花露那一次,哪一次不是我下了帖子,极力相邀,你才勉为其难地过来的。

    “别人都巴不得多来英国公府几趟,你倒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黄宜安失笑。

    刚回来时,她确实打定主意要离英国公府这样的天子近臣远远的,可没奈何张溪时时主动亲近,后来她更是因缘巧合与张澜议亲,这打算便早就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

    “说吧,咱们之间还客套什么。”张溪笑道,拈了瓣橘子在口中,边吃边等待黄宜安的回答。

    “眼下我倒还真有一桩事情要求国公夫人帮忙。”黄宜安将橘瓣在手里颠来颠去,笑道。

    张溪立刻扬了扬眉,一脸“看罢,让我说准了吧”的得意。

    黄宜安忍不住笑,道:“当初礼部征集选后名册,我因恰在规定的年龄内,又没有婚约在身,所以便填报了上去。

    “如今我想着,既是将与四少爷定下婚约,是不是应该去礼部打听一下,若是不在礼部拟定的待选名册倒也罢了,若是恰在名册,还要请夫人帮忙,把我的名字从名册上划去。

    “原本这件事情应该由家母亲自上门恳托的,但因近来家中有事,母亲脱不开身,我就冒昧自来央浼了。还请张姐姐见谅。”

    戚氏近来诊出喜脉,孕吐得厉害,王氏每日往返照顾她,忙得不可开交。此事又耽搁不得,黄宜安思来想去,只能自己上门请托了。

    然而她到底是姑娘家,这种事情怎好直接恳托英国公夫人这个未来婆母,因此只能请张溪从中帮忙递话儿了。

    张溪闻言哈哈大笑,笑罢,低声打趣道:“安妹妹设想得如此周到,澜弟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得有多开心呢!”

    黄宜安瞋了她一眼,心中暗想,只要张澜肯一直赤诚待她,她也一定会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

    张溪怕把人说恼了,便收了玩笑,道:“你放心吧,一会儿我就去跟母亲说。正好近日两宫太后下诏,让礼部重新整理立后待选名册,眼下礼部应该还没有将名册呈送上去,要划掉个名字也容易。”

    礼部之前把待选名册呈上去之后,却因皇帝不积极,迟迟不见立后的消息传出来。两宫太后应该是着急了,这才着礼部再次整理名册,点选一后二妃。

    黄宜安闻言长松了一口气。

    她正是算好了时间,才特地上门请托的。

    前世重阳节过后,宫里便下达了立后的旨意。

    今生不知为何,立后迁延至今不说,近日礼部更是重新整理名册上报。

    不过,如此正好可以便宜行事。

    若她不在新名册之列,或是等她的名字从待选名册上划去,她也就能彻底安心了。

    ……

    等送走了黄宜安,张溪立刻便将此事告知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闻言笑道:“合该如此!难得这孩子想得如此周到,可见是对澜哥儿、对这门亲事都十分认真。”

    用心对待婚姻的人,日子都不会过差了。

    英国公夫人越想越满意,当即吩咐道:“这件事情,交给你大哥亲自去办。越快越好。”

    虽然说有那么多待选的女子,且还有不少人暗中疏通了关系,像黄宜安这样志不在此的姑娘被选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得尽快把她的名字从待选名册上划去。

    ……

    张潭亲自去礼部办理此事。

    因明达就是具体负责办理此事的官员之一,所以张潭直接找上了他。

    明达见英国公世子来访,当即便起身笑迎道:“子渊今日怎地有空过来?快快请坐。”

    既热情,又亲切,将下位者和长辈的身份拿捏得十分巧妙。

    张潭还礼笑道:“姨父。”

    若不是为了澜弟的终生幸福,他是真的不想和这个油滑自私的所谓姨父打交道。

    双方寒暄罢,各自落座。

    明达给张潭倒了杯茶。

    张潭连忙双手接过道谢。

    “听说姨父最近在忙着整理后妃待选名册之事,不知进展如何了?”张潭试探笑问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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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门技术活介绍:
黄宜安十四岁踏入巍峨的皇宫,成为一国之母,从此开始了她尊荣无匹又战战兢兢的一生,直到五十八岁寿终正寝,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才舒到一半,她就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正月,正赶上宫里下诏给皇帝选后!
黄宜安下定决心,这一世,她一定要挣开那沉重的枷锁,快活地做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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