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8章 上门要挟(三更)
英国公府,明达和明缃提着礼物上门,探望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在正堂接待了他们。
张潭诸人均在一旁作陪。
寒暄毕,明达叹道:“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曾想到黄小姐竟然会被册立为皇后,可见是与英国公府无缘。长姐务要保重。”
英国公夫人闻言,心底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明大人这话说得好没有道理。黄小姐与溪姐儿投缘,如今她被册立为皇后,我自然很为她高兴,何来无缘?又何须保重?”
明达早就料到英国公夫人不会轻易承认与黄家相看之事,闻言遂语重心长地笑劝道:“长姐,大家都是自己人,您又何必如此防备于我呢?”
英国公夫人笑容冷淡下来,凉声道:“明大人这话说得我是愈发糊涂了。难不成是因为缃姐儿落了选,您心里不痛快,便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让大家都跟着难堪?”
明达满脸的笑顿时僵在脸上。
张潭见状,遂上前笑道:“姨父怎么忘了,先前我不是还受人之托,特地去了趟礼部,询问黄小姐是否入选名册一事吗?黄小姐能被册立为皇后,我们阖府上下自然是为她高兴的!”
明达一愣,点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
也对,英国公夫人如果看准了黄小姐做儿媳,张潭又怎么会过问此事呢?
英国公夫人见状,微微松了口气。
得亏长子机敏,深知这个明达是个贪利钻营的,这才没有跟他说实话。否则,这次岂不是要被他拿住把柄,肆意敲诈?
与待选后妃相看,若是被有心人挑破了,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不过,明达是怎么知道此事的?
要知道,除了张、黄两家人,外人可是一律都不知道张澜与黄宜安相看之事。
“缃姐儿,此事莫不是你小孩子家不懂事,胡乱说话,才使得你父亲误会了?”英国公夫人看了眼垂首不语的明缃,亲切地笑问道。
一如既往的亲切和娇纵的背后,是犀利的质问和深深的失望。
明缃一惊,绞紧手帕,嗫嚅道:“我,我没有……是,对,都是郑玉烟跟我瞎说的!”
明缃找到了背锅的,立刻抬头,振振有词地说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嘛!要不是郑玉烟当初诱导她,说张池和黄宜安在嘉福寺后山的放生池相看,她又怎么会急火攻心,那般行事,最终害得自己被英国公夫人遣送归家呢?
对!就是郑玉烟的错!
英国公夫人见状,失望地摇了摇头。
这个外甥女,真是让她越来越陌生了。
英国公夫人端茶。
明达见状,知道英国公夫人这是不悦撵人,也不好多留,只得起身告辞。
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嘛!
明缃见状,也只得不甘不愿地随同辞去。
张潭亲自相送,给足了明达面子。
待人一走,英国公夫人便扶额叹息道:“往后明家再有人上门,能挡就挡了吧。”
明家人,自然也包括明缃在内。
众人知晓明缃与明达上门要挟之事,彻底寒了英国公夫人的心,遂都点头应下,心中畅快。
像明家这样贪婪自私的亲戚,自然是早断干净了的好!
“还有,溪姐儿同黄小姐关系那么好,如今黄小姐被册立为皇后,不登门道贺,总是说不过去。溪姐儿,你准备准备,这两日就过去吧。”英国公夫人叹息一声,叮嘱道,“另外,也请他们放心。”
两家曾经相看的事情若是泄露出去,不仅对英国公府是个沉重的打击,对于黄家更是如此。
张溪红了眼圈,点点头。
……
第二日,张溪便盛装打扮,带着许多礼物,乘车去往黄府道贺。
到了那里才知道,这些天以来,黄宜安近日都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应前来道贺的人都不见,不由地便红了眼圈,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她就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安妹妹肯定也很难过!
“张小姐,喜姐儿就拜托你了。”王氏满脸担忧地请托道,“再这么下去,只怕那些前来道贺的人都要看出端倪了。”
姑娘家面皮薄的借口,能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
张溪红着眼睛点点头,迈步到西厢窗下,朝里哽咽道:“安妹妹,是我,你快开开门。”
屋里默然无声。
不久,门“咯吱”一声从里面打开了,露出黄宜安苍白而憔悴的脸来。
王氏惊呼一声,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
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这孩子怎么就憔悴成这副模样了……
“张姐姐,你来了。”黄宜安哑着嗓子问,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
张溪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失声哽咽道:“安妹妹……”
说着话,人便扑进去,抱住黄宜安,失声痛哭。
王氏见状,连忙将门从外面关紧,免得哭声惊动了四邻。
屋子里,张溪和黄宜安抱头痛哭许久,才各自收了眼泪,在外间坐下。
黄宜安执壶,给张溪斟了杯茶,哑声道:“张姐姐喝茶。”
声音比先前还要喑哑,听着就让人鼻酸。
张溪见状,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
黄宜安忍住眼泪,递了方帕子过去。
张溪接过,擦干净眼泪,深吸一口气,决定先说正事:“这事谁都没有料到,大哥事先已经找过冯公公几次,银票、珍玩也都送去了……”
“我知道。”黄宜安打断她的话,叹气道,“冯永亭气恼三少爷他们率一千御林军驰援西北,故意拿钱不办事,没有将我的名字从待选名册上删去,对吧?”
张溪一惊,连眼泪都忘记流了,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
而且竟还直呼冯公公的名字。
黄宜安苦笑道:“冯永亭向来与张首辅一路,三少爷他们与陛下联手玩了这一出,坏了张首辅的固守大计,冯永亭借机报复,并不让人意外。”
只是,她先前一心想着就要摆脱前世的命运,满心欢喜轻松,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眼下,说什么都晚了。
张溪看向黄宜安的眼神,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还有满满的崇拜。
安妹妹小小年纪的,竟然将这里头的关系摸得这么清楚,今后入了宫……也会一生平安顺遂吧!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若是安妹妹能安居宫中,她也就能放心了。
第089章 认清现实(四更)
“你说的不错。”张溪点头道,“所以来日进了宫,安妹妹还要小心防范此人才是。冯公公很早就在慈圣皇太后跟前伺候了,几乎是看着陛下长大的,深得陛下的信赖和倚重。此人,只可结交,不能得罪。”
黄宜安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怀疑。
今生的皇帝已然与前世有了许多不同,这次更是以“护送”为名,行增援西北之实,与张首辅固守的主张完全背道而驰……
这一世,皇帝会不会比前世更早对张首辅和冯永亭不满,动手削弱他们的权利呢?
若是如此……
黄宜安搁在膝上的手,渐渐握紧。
张溪不知黄宜安这番心思,见她点头,便松了一口气,又黯然道:“母亲说,你和澜弟,就当是从来都没有相看过……”
黄宜安猛地回神,霍然抬头,看向张溪。
眼神里有惊愕,更有感激。
英国公夫人这是特地遣张溪来告诉她,让她放心啊!
“四少爷那里,”黄宜安歉疚而诚恳地低声请托道,“还请替我转达一声‘抱歉’……”
这几天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想了很多事情,包括她对于张澜到底怀有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毫无疑问,如果没有被册立为后,她会开开心心地嫁给他,也会努力跟他过好日子,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就如同母亲对父亲一般,产生一种牢不可分的亲密与爱恋……
可是并没有如果。
所以她才能清醒地认识到,张澜于她,与其说是倾心相悦、欲要相守一生的伴侣,倒不如说是一个合适的成亲对象,一个能救她彻底摆脱前世命运的救命稻草。
至少现阶段是这样。
这对于诚心待她、一心迎娶的张澜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了呢?
她又有什么资格将自己的命运,交付给张澜去改变、重塑呢?
如果命运注定她要重历一番前世的苦痛挣扎,那么她希望至少不要牵连旁人,尤其是那么阳光诚挚的张澜!
张溪点点头,拿帕子印了印眼睛,低声道:“母亲已经写信去了西北,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
嘉峪关城楼上,张澜拄着拐杖,遥望京城的方向。
寒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等他回到京城,应该没机会再见到她了吧……
今日便在这里,与她,与那短暂却美好的记忆,说声“再见”。
不对,应该是——再也无法相见……
……
乾清宫内,寿阳公主正叽叽喳喳说着黄宜安的事,欢喜得像只枝头鸣叫的鸟儿。
祁钰见状,忍不住笑问道:“她真的就那么好?给你做皇嫂能让你高兴成这样。”
“那是当然!”寿阳公主抬起下巴,骄傲地说道,“我敢保证,她比那些端庄矜持、矫揉造作的千金小姐都要有趣得多!皇兄,你这次可要多多谢我!都是我在母后面前说了许多她的好话,母后才会点了她做皇后的!”
“好好好!”祁钰一叠声地笑应道,阔气地一挥手,道,“檐下你眼馋了许久的那只鹦哥,今日就送你了!”
“真的?”寿阳公主欢呼,又连忙盯着祁钰道,“答应的事情可不许反悔!”
那只鹦哥是皇兄登基前就养着的了,平日里十分宝贝,她讨要了许久,甚至连母后都搬出来了,皇兄都坚持不让。
如今好不容易皇兄答应了,她可不容许他耍赖反悔!
“拉钩!”寿阳公主说着,连忙伸出了小指。
祁钰哈哈大笑,伸出小指与寿阳公主拉钩,道:“朕一言九鼎!”
“太好了!”寿阳公主甩开祁钰的手,一蹦一跳地跑了出去,急声吩咐宫人,“快把那只鹦哥取下来,送到我宫里去!”
祁钰扬起唇角。
别说是一只鹦哥了,便是再多爱宠、珍玩,又如何及得上那么喜怒鲜活的一个人呢?
自打下诏选后以来,祁钰第一次觉得,迎娶皇后是件值得期待的乐事。
未来,他会和她迎来什么样的人生?又会携手度过怎样绚丽多姿的岁月呢?
祁钰满怀期待。
……
等送走张溪之后,王氏立刻折回西厢,一把将黄宜安抱在怀里,声音哽咽道:“你这孩子,好几日不声不响的,吓死娘亲了……”
黄宜安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抬手抱住王氏,柔声安慰道:“娘亲,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美梦破碎了。
那便唯有脚踏实地,走好眼前的路!
王氏闻言,破涕为笑,抬手摸了摸黄宜安的鬓发,心疼叹道:“你这孩子,明明比谁都难过,却还反过来安慰我……”
说着话,想起黄宜安近日所受的煎熬,王氏又忍不住呜咽起来。
黄宜安叹息一声,扶王氏在椅子上坐下,亲自绞了帕子来给她擦脸。
王氏见状,也不好再哭下去。
女儿好不容易走出来了,她可能不能拖女儿的后腿!
王氏连忙接过帕子,擦干泪痕,又拉黄宜安在身边坐下,低声迟疑问道:“喜姐儿可是,放下张四少爷了?”
黄宜安点点头,叹气道:“事到如今,也唯有放下。”
否则不仅会害了自己,还会害了张澜。
那样干净阳光的少年,不该再承受“悔婚”之痛后,还要被她的任性牵累。
王氏闻言,刚擦干净的眼泪差点又流了出来。
“好好好!”王氏轻轻地拍了拍黄宜安的手,欣慰又心疼地说道,“你能自己想明白,爹娘就放心了!”
黄宜安点点头,道:“从明日起,再有人上门道贺,娘不必再替我拦着了。躲了这么久,终究要自己面对的!”
不就是重走一遭前世的老路嘛,前世她都能平安熬到寿终正寝,今生重来一回,有了经验了,自然更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黄宜安暗暗给自己鼓劲儿。
王氏欣慰地点点头,道:“好!喜姐儿放心,凡事都有娘陪着你呢!”
“嗯!”黄宜安伸手环住王氏的腰,把头埋在她的怀里,暗自庆幸。
不管中宫之路有多么艰难,至少她能再做一回爹娘的女儿,再见一次前世的亲朋好友,这就已经足够了!
第090章 勾起旧疑(五更)
皇帝成亲,除了更隆重一些,与民间其实并无多大的区别,一样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宫中要派教养嬷嬷来教导她宫中礼仪。
对于黄宜安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而如前世一般,为表郑重,李太后直接把庆嬷嬷派了过来。
对于这个前世如同李太后一样照拂了自己大半生的嬷嬷,黄宜安十分尊重,也打从心底亲近。
与前世在内院忐忑不安地等着庆嬷嬷来拜见她这位未来的皇后不同,庆嬷嬷来的那天早上,黄宜安特地起了大早,与王氏一起到大门口迎候。
庆嬷嬷没有料到未来皇后娘娘如此尊敬她,很是动容,教导起来自然也更加用心。
然而让她惊讶的是,未来皇后娘娘竟然是个一点就通的伶俐人,原本计划一个月的教习,只用了不到十日,就全部都顺利完成了。
等回了皇宫,庆嬷嬷少不得对李太后夸赞道:“黄小姐谦恭有礼、聪敏伶俐,奴婢见过的官家小姐也不少了,却很少有能胜过黄小姐的。”
况且,她仔细考察了这么多天,也没发觉黄小姐有半点伪装的迹象,若对方不是极善于伪装,连她这个后宫生活多年的老人都被骗了过去,便是心地纯正仁厚,真心尊敬她这个教习嬷嬷。
当然,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不可能做戏精湛到连她的眼睛也瞒过去的。
这点自信,庆嬷嬷还是有的。
李太后听了,十分满意,向祁钰表功道:“怎么样,哀家为你选的皇后不错吧?庆嬷嬷可是极少这般夸赞人呢!”
祁钰连忙向庆嬷嬷道谢:“多谢嬷嬷辛苦教导。想来正是因为有嬷嬷亲自教习,黄小姐才能学得这么快、这么好!”
庆嬷嬷也算是看着祁钰长大的,又因身份原因,日常对祁钰比李太后还要和善慈爱许多,因此祁钰在她面前,倒是比在李太后面前还要自在亲昵一些。
饶是如此,庆嬷嬷还是连忙施礼,谦恭回道:“陛下折煞奴婢了。承蒙太后娘娘信赖,差遣奴婢去教导黄小姐宫中礼仪,这是奴婢的荣幸!奴婢如何敢居功自傲,当得陛下亲谢?
更何况,黄小姐聪明伶俐、一点就透,对奴婢更是尊重有加,奴婢此次出宫,与其说是当差,倒不如说是享福去的。”
一番打趣的话,说得李太后和祁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庆嬷嬷亦谦恭含笑。
她能在后宫久立不倒,除了心计手腕,更重要的便是随时随地都能摆正自己的位置,绝不恃宠而骄。
近日因对高昌国是战是守一事,李太后和祁钰之间说是剑拔弩张也不过分,难得见他们母子二人如此和谐融洽,庆嬷嬷少不得又夸赞了黄宜安好几句,以劝祁钰体谅李太后的一番慈母情怀。
祁钰先前也只是高兴,等庆嬷嬷感叹“若不是黄小姐从未进过宫,奴婢都要以为她是宫中生长的了,所以宫礼才学得那样快、那样好”时,他猛然想起早前在五丈风后院时,黄宜安第一次见他,行的也是宫礼,而且姿势十分标准……
往事涌上心头,祁钰便坐不住了,好不容易熬到传膳,庆嬷嬷方才止住夸赞。
用膳毕,祁钰便以读书为由,去了御书房。
可是书册打开半晌,他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早前他倒是疑心过此事,然而后来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先是画像被冯永亭告发乃是户部郑司务之女,母后和张首辅联手审问他之后,便逼他加紧选后的进程;后来便是克里木率众扰边,朝廷关于是战是守闹成了一锅粥,他不得不竭尽心力在张首辅等人的施压下,努力增援西北……
这样一时起疑的小事,便被他抛之脑后。
若不是庆嬷嬷今日的赞不绝口,也许他永远都想不起这桩小事来。
然而既然想起来,不弄明究竟,总是心中难安。
祁钰沉吟半晌,招来玄一,低声吩咐几句。
玄一抱拳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没几日,玄一回来复命。
祁钰立刻屏退宫人,招了玄一近前,低声问道:“查清楚了吗?”
玄一抱拳回禀道:“启禀陛下,黄小姐确实曾经向张小姐学习过宫礼。只是到底为何,属下不曾打探得清楚。”
祁钰莫名松了口气,心道:“或许,是为了选后吧!”
毕竟,黄宜安如今成了准皇后,而庆嬷嬷也证明她学习宫礼很有天赋,也算是印证了这一点。
祁钰又问了几句话,便吩咐玄一退下。
心中安定下来,祁钰便愈发期盼起来早日大婚。
不管她是不是为了后位而学习的宫礼,那样有趣的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日子肯定会变得色彩斑斓起来的!
等到宫中赏赐年礼的时候,除了定例,祁钰又格外用心地写了一幅字送给黄宜安。
……
年礼赏赐送来时,黄家照例设香案拜谢圣恩毕,黄伟又塞给了前来传赏的内侍一个丰厚的红包。
等送走了宫人,黄宜安不由地长吐了一口气。
王氏以为她是累了,连忙心疼地催促道:“你快去屋里歇着去,这些自有人来收拾。”
自打黄宜安被册立为后,家中应酬往来陡然间多了起来,黄伟和王氏领着大春、阿梅兄妹两个应付起来难免吃力,便采买些人进府。原本空阔的院子,一下子拥挤起来,如今前院和后罩房都住上了人。
上次庆嬷嬷来教导黄宜安礼仪,顺带命带来的宫人将包括阿梅和大春在内的下人们都训导了一遍。阿梅等人虽然学得不精,然而归置宫中赏赐的年礼这样的琐事,总还是做得来的。
黄宜安揉了揉脸颊,笑着安慰王氏道:“我不累。”
她只是想到往后要将前世走过的路,再都重新走上一遍,觉得心累又无奈而已。
王氏见状,叹息一声,也不再勉强。
这孩子,面上看着欢笑如常,心里指不定得有多难过呢。
张四少爷那么英俊又体贴的孩子,哪里是说忘就忘得了的呢……
这一刻,王氏私心里希望自家闺女是个贪慕富贵的,这样就不会难过伤心了!
黄宜安不知王氏这般想法,正指挥阿梅等人归置赏赐之物。
“小姐,这个卷轴是不是拿错了?”阿梅拿着一幅卷轴,近前低声问道。
“对过单子了吗?”黄宜安没去接卷轴,只是随口问道。
只要礼单没有出错就行。
“对过了。”阿梅低声应道,“是挥翰客的雅作。”
说罢,阿梅又不解地问道:“这挥翰客不知是谁?本朝和前代都未曾听说有这么一位书画大家呀?”
宫中赏赐,自然不可能是寂寂无名之辈的草作,可是任她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起这号人来。
第091章 无画之画(一更)
黄宜安闻言,不禁一愣。
挥翰客,是皇帝私下里给他自己起的雅号,为此还偷偷自刻了一枚印章。
不过,因张圭不喜皇帝耽溺书法,以免贻误政事,所以这个雅号皇帝一向瞒得很紧,前世在张圭被清算之前,除了皇帝本人之外,也就只有她和郑氏知晓了。
皇帝竟然在赏赐的年礼中,夹带了一幅私作给她,还用了这么隐秘的雅号,这可是前世未有之事!
黄宜安纳罕之余,伸手接过卷轴,随口问阿梅道:“怎么,这卷轴有何不妥之处吗?”
阿梅见问,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回道:“小姐一看便知……”
黄宜安看了她一眼,打开了卷轴,神情不由地转为愕然。
整幅画卷除了右上角的《美人诗》和“挥翰客”的落款钤印,空无一物!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送礼送得这么敷衍,以至于直接拿了空白的画卷给她吗?
黄宜安蹙眉,将画卷重新卷了起来,递给阿梅,吩咐道:“拿到我房间去,仔细收好。”
不管皇帝是什么意思,御赐之物总得留存好,免得落个大不敬的罪名。
阿梅领命而去。
黄宜安直到众人将赏赐的年礼都归置好了,这才回了西厢。
阿梅伺候黄宜安洗了手,又奉了茶,回禀道:“小姐,那卷轴放在您床头的柜子里了。”
小姐的心爱和重要之物,一向是收在那里的。
黄宜安点点头,笑道:“你也累了半天了,去歇着吧,我这里不用伺候。”
阿梅应诺退去。
黄宜安吃了一盏茶,这才站起身来,缓步踱到床边,对着床头的柜子发呆。
皇帝为什么会送她一幅只有题诗落款的《美人图》呢?
此时郑氏还未入得他的眼,自然不会是因为她这个未来皇后挡了郑氏的晋身之路,故意给她训诫或是难堪。
事实上,前世哪怕后来皇帝独宠郑氏,一心要册立郑氏之子为皇太子,待她堪称冷漠,却也从不曾在除恩爱之外的其他事上给过她难堪。
不管是顾忌李太后对她的偏爱庇护也好,还是忌惮朝臣们反对刻毒中宫也好,皇帝从不曾轻慢过她作为皇后的体面与尊严,受宠如郑氏,依然要如其他嫔妃一般,按时节到坤宁宫向她请安。
虽然,郑氏的请安的只会给她添堵……
不过,看着郑氏那么骄纵跋扈的一个人,不甘心却又不得不在她面前执妾礼,还是一件很解气的事情!
如果不是为了在后宫中自保,只能低调行事,她完全可以凭借身份,暗中磋磨郑氏不知多少回了。
或许,是因为她这个皇后无子,不会对郑氏和她的儿子造成真正的威胁,所以皇帝才会允许她保有皇后的尊严与体面,而不是像对待诞下皇长子的王恭妃那样刻薄寡恩……
黄宜安一时想得有些远了。
良久,她长吐一口气,打开了柜子,取出卷轴,展开细细揣摩。
既然前世的路横竖都要再重新走上一遭,那她自然是希望走得再平顺一些!如此,才对得起老天爷对她的这般“厚爱”。
……
乾清宫内,祁钰听完冯林的禀复,心中期待不已。
她到底会不会猜到自己送《美人图》的意图呢?
或许,那首题诗他应该写得更简明一些,提示她六月的一个午后,璀璨若金的阳光从树隙间洒落,投下斑驳的树影,刚踏进的来他,和即将要走的她,就这样在五丈风后院,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邂逅。
……
嘉峪关。
英国公看着一身戎装的张澜,最后一次确认道:“澜哥儿,你真的不同我们一起回京吗?”
张澜点点头,笑回道:“父亲和二哥许久未曾回京,正该借由述职之机,与母亲和嫂嫂们团聚;三哥则要带领剩余的御林军回京,禀复陛下。
“只有我一个人无所事事,那不如便留在这嘉峪关,戍守巡防,严防克里木趁着父亲和兄长们不在,借机生事。”
如果回了京城,他就要和三哥一起面对皇帝——那个抢走他“未婚妻”,他却无可奈何、只能顺从接受的人……
英国公看了张澜半晌,叹息一声,道:“既是如此,那就随你吧!”
他看得分明,张澜哪里是要留下来为国守关,分明是不知回京后该如何面对不翼而飞、且再也寻不回来的亲事,借口在此逃避呢!
否则,嘉峪关那么多镇守多年的老将,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年仅十五岁的毛头小子吗?
“孩儿送父亲与兄长们。”张澜抱拳笑道。
英国公点点头。
父子四人跨上战马,一路往京城方向行去。
至界碑旁,张澜勒马停住,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父亲、两位兄长,咱们就此别过。愿父亲和兄长们此去一路平安、顺利抵达京城。还请代为转达我对母亲、嫂嫂和阿姐的新春祝愿。”
英国公点头应下。
张潮叮嘱道:“你身体尚未痊愈,务要用心调养,不可逞强。若是克里木真的不知死活前来叩关,自有军中老将率兵将他赶回去!”
张澜笑应道:“我记住了,二哥!”
张潮点点头,满腔担忧只化作一声叹息,别开脸去。
他是武将,会打仗,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张池策马近前,拍了拍张澜的肩膀,安慰激励道:“你放心,等回到京城,让母亲再给你说门更好的亲事!”
私心里,他是替张澜怨恨黄家言而无信,怨恨黄宜安攀龙附凤去宫里做皇后的。
“池哥儿!”英国公瞪了张池一眼,截断他的话。
他虽然心疼儿子,但也猜得到黄家定然不是那等背信弃义、另攀高枝儿的人家,否则妻子那么聪敏精明的人,怎么会选了黄家女做儿媳呢?
这其中,只怕是有什么误会。
只是信中不好谈及,等回到京城,见了妻子,一切就都明白了。
张池见英国公训斥,只得怏怏不乐地抿紧了嘴。
空空麻木的心因为张池的话,蓦地钝钝地疼了一下,张澜勉强维持住笑容,冲张池道:“好!那三哥记得替我向母亲说一说!”
玩笑的语气下,是掩饰不住的心痛与忧伤。
英国公见状,暗叹一声,道:“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这就出发了。”
张澜收起嬉闹的神色,抱拳道:“父亲,两位兄长,保重!”
张潮等人亦抱拳回道:“保重!”
别罢,英国公等人策马远去。
张澜看着渐行渐远的一行人,脸上的笑容终于垮了下来,拉着缰绳的手一下握得死紧,手上骨节突出泛白。
他当然不能回京!
否则一定会忍不住去看她的!
那会给她、给黄家,也给英国公府带来灭顶之灾!
还是再等等吧,等她进了宫,隔着巍峨的宫墙,两个人再也没有了见面的可能,他就能放任自己回京了……
第092章 其人之道(二更)
英国公等人紧赶慢赶,也没能赶在除夕之前进京。
当他们星夜兼程赶路时,京城已经迎来了天佑五年的除夕。
爆竹声声辞旧岁,总把新桃换旧符。
英国公府照例得到了宫中的赏赐,然而比起往年的欢乐与热闹,今年却只剩下叹息与担忧。
英国公世子张潭在堂下焦躁地来回踱步。
英国公夫人眉头紧皱,直按额头。
世子夫人、李氏和张溪姑嫂三人亦是如坐针毡。
就在拜谢完赏赐之后,前来送赏的内侍,也就是曾经帮张潭给冯永亭传过话的“干儿子”之一,笑眯眯地低声说道:“冯公公吩咐小人给世子爷带个话儿,说是前儿他办事不利,还没来得及划去黄小姐的名字,两宫太后便亲点了黄小姐做皇后,还请世子爷多多担待。”
饶是张潭见惯了风浪,闻言也怔愣了一瞬,才勉强笑道:“冯公公贵人多忙,区区小事,不值得挂怀。”
那内侍呵呵笑了两声,意味深长地看了张潭一眼。
张潭会意,亲自塞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封。
那内侍在袖间捏了捏红封的厚度,笑容真诚起来,低声回报了一句:“干爹很喜欢喜欢金银,但更喜欢珍玩。”
毕竟,以干爹如今的权势,金银可以随手得到,而珍玩却不好随便弄到。
张潭强忍着怒气,笑着谢过了内侍的提醒。
等送走了宫人,来不及收拾那些赏赐,张潭便连忙屏退左右,向英国公夫人言明此事。
“母亲,若是冯公公再来勒索,该如何是好?”张潭禁不住出声问道。
世子夫人姑嫂三人闻言,立刻看向上首坐着的英国公夫人,忐忑又满怀期待地等待示下。
英国公夫人按按额头,叹息道:“是我的错。当初只想着冯永亭权力大,划掉个名字轻而易举,怎么忘了此人贪心更大……”
“这如何能怪母亲?”张溪连忙劝慰,咬牙恨声道,“毕竟谁都没有想到冯永亭会拿钱不办事,更没有想到安妹妹会被两宫太后亲点为皇后……”
所以才给了冯永亭拿捏英国公府的把柄。
英国公夫人抬手止住张溪的抱怨,叹息道:“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为了此事,冯永亭勒索咱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眼下,他大约是算着你们父亲快要回来了,想着趁此机会再捞一笔。
“算了,大过年的,没必要为了丁点儿钱财给自己添堵,既是他想要,便将库房里存放的那些经年不用的珍玩,再清理出来几件,送去给他吧。”
有道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更何况冯永亭还是阉竖中的权奸!
就当是破财消灾了。
“母亲,有道是‘欲壑难填’,冯永亭那人贪得无厌,如此纵容只会助长他的贪欲。到时候,只怕把咱们府里的库房整个儿都填进去,也满足不了他……”
张潭想得更长远一些。
英国公夫人叹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然而,总得先把眼前这关过去再说。
“再说了,这件事情若是戳穿了,咱们固然要吃罪,可他冯永亭借此多番收受贿赂,弄权营私,难道就能免罪了吗?
“且再纵容他这一回,等你们父亲回来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毕竟,冯永亭此番威胁勒索英国公府,可不仅仅是为了钱财。
张潭等人见状,只得暂且先应下。
……
皇宫内,冯永亭听着干儿子的回话,满意地点点头。
挥退了屋子里的人,他便四处踱步起来,看看哪里还差点珍奇的摆件儿。
张潭着人送来的那些珍玩,一向很合他的心意。
……
张溪正月初三来黄家探望黄宜安时,言谈之间,不小心透露出冯永亭拿张潭曾请托他从立后待选名册上划去黄宜安的名字一事,三番两次威胁勒索英国公府之事。
黄宜安闻言,当即便肃了神色,眉头紧皱。
张溪心道“不好”,暗自懊悔不已,连忙生硬地转了话题,干笑道:“哎呀,安妹妹你做的这个桃花酥真是不错,不仅形状极像桃花,馅料更是调出了桃花的芬芳……”
黄宜安由着她干笑着夸赞完了,方才笑道:“桃花酥虽好,就是这酥皮有些干,得配着特制的蜜水或是奶羹才更好吃。阿梅,你去厨房做了来。”
阿梅屈膝应了。
兰心见状,连忙笑道:“奴婢也去帮忙。”
说完,便也屈膝同阿梅一起退了出去。
待屋里人都退去,黄宜安起身,朝张溪郑重道:“这件事皆因我而起。我不便去府上,便在这里,向贵府致歉。”
说罢,便深施一礼。
张溪吓了一跳,慌忙上前搀起黄宜安,低声急道:“你这是做什么?我此番上门又不是兴师问罪来的!”
黄宜安起身,勉强笑道:“我知张姐姐为人,张姐姐亦该懂我。今番致歉,非只是为冯永亭勒索英国公府一事。”
早知今日,当初不论张溪如何示好,她都应该拼着得罪英国公府的危险,彻底斩断两人往来才是,决不会为了前世的情义而续上今生的缘份,给英国公府带来如此祸患。
张溪闻言,红了眼圈,喃喃道:“要说对不住,也是我们对不住你也是。
“要不是三哥和澜弟率领那一千御林军赶赴嘉峪关,得罪了力主固守的张首辅和冯永亭,冯永亭也不会借机蓄意报复到你身上。害得你如今被迫嫁进那深深的宫墙之内……”
她比谁都了解安妹妹对于那堵巍峨冰冷的宫墙的厌恶与畏惧,却最终无意间与自己的家人一起,亲手将安妹妹推了进去……
黄宜安亦眼圈红红。
命运的轨迹早已确定,前世没有冯永亭横插这一杠,她不也进宫为后了?
然而这话却无法对张溪明说。
而敷衍的安慰,不论是她,还是张溪,都不需要。
两人默然对立半晌,还是黄宜安率先打破了沉默,勉强笑道:“事已至此,再多的后悔都没有意义,倒不如定下心来,往前看!”
前世,她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如果她一味地沉溺于初时的美好,不肯走出来,别说是熬到寿终正寝了,只怕早在郑氏进宫之前,她就已经和其他的妃嫔一样,变得面目全非了……
那样的自己,别说是皇帝了,就连她自己都深深地厌恶。
第093章 还治其身(三更)
张溪闻言,重重地点点头,道:“你说得对!安妹妹,咱们都要往前看!”
往后进了宫,希望安妹妹也能一直保持今日的清醒与冷静,如此方能过得平顺安稳。
黄宜安见状,欣慰又无奈地笑了笑。
有时候克制冷静,不过是无可奈何之举罢了。
若是可以,她当然也愿意做一个任性骄纵的人。
环视一周,见房外无人,知是阿梅将人都远远地支开了,黄宜安遂挽了张溪重新坐下,低声道:“冯永亭此人,贪得无厌,以金银珠宝贿赂之,不异于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
“要想对付他,就得抓住他的痛脚,一击致命,让他再也不敢拿此事来威胁英国公府。”
张溪叹气道:“你说的这些我们如何不知?
“只是,冯永亭位高权重,深得慈圣皇太后和陛下的信任,甚至有‘内相’之称……如此之人,寻常能够查得到的那些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强占土地之类的罪名,如何能够拿捏得住他?”
所以当初母亲说此事若是揭露出来,冯永亭也会因弄权营私、索要贿赂而获罪时,她和大哥、嫂嫂们才会不以为然。
而母亲之所以那么说,不过是见他们愤怒又惶惑,拿来安慰他们的罢了。
黄宜安低声道:“那就抓能治住他的罪名,比如,意图谋逆。”
张溪吓了一跳,慌忙四下里看了一遭,见四周无人,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又连忙凑到黄宜安耳边,低声道:“我知你恨他,然这话可不能乱说!”
黄宜安点点头,笑道:“张姐姐请放心,我只在你跟前这么说罢了。”
张溪点点头,犹自不放心地盯了黄宜安一眼。
黄宜安见状,心中暖暖的。
哪怕两家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张溪依旧是关心她的,就如前世一般。
而她亦如此。
所以,她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冯永亭拿她做筏子,肆意地威胁英国公府。
“冯永亭在宫中收养了许多干儿子、干孙子,这其中有个叫冯林的,在陛下登基后不久,便被调拨到陛下身边伺候,如今更是陛下一时都离不得的左膀右臂。
“这个冯林,表面上对待陛下极为顺从与忠心,实则是慈圣皇太后的人,替太后娘娘照顾陛下饮食起居的同时,也暗中将陛下的一言一行都禀报给太后娘娘,免得陛下行差踏错。
“当初先帝意外驾崩,陛下以十岁稚龄登基,张首辅念及陛下年幼,于是上书奏请慈圣皇太后移居乾清宫,照养陛下。慈圣皇太后关心陛下,怕有一时照顾不到处,让冯林暗中传话,这本是无可厚非之事。
“然而事实上,冯林私下里却与其干爹冯永亭极为亲厚,被誉为是冯永亭的‘接班人’,未来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冯永亭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少不得暗中叮嘱冯林一番……”
黄宜安神色淡然地一一道来。
张溪却越听越心惊,双目瞪若铜铃,两手紧紧地抓住桌角。
安妹妹是怎么知道这些内宫秘闻的?而且还如此详细!
“所以,事有可对慈圣皇太后言者,冯林都会另外禀报给冯永亭;有不可对慈圣皇太后言者,冯林也会偷偷禀报给他……弄权瞒上,不论是陛下还是慈圣皇太后,都断然容不得他!”
黄宜安说到最后,脸上已然是一派肃杀之色。
前世张圭去世倒台之后,冯永亭立刻遭到了皇帝的清算,想尽办法,才得个去金陵守陵的结局,最终郁郁老死于江南。
张圭和冯永亭曾是深得皇帝信任的内外二相,却最终都受到了惨重的清算,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愚弄了皇帝罢了。
张溪愣愣地看着黄宜安,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般,好半晌才合拢嘴巴,磕磕巴巴地问道:“安妹妹,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就连父亲和母亲,只怕都未必知晓这其中的秘辛!
更何况是安妹妹这个才刚十四岁,且从未踏入过皇宫的小姑娘!
黄宜安对此早就想好了说辞,见张溪疑问,遂不慌不忙地说道:“都是庆嬷嬷之前来教导我宫礼时,特地关照提点过的。说是冯林此人不容小觑,又特地点明他和冯永亭的关系,因此我便猜了个七七八八。至于实证,还得国公夫人派人去细查。”
其实“谋逆”这种罪名,根本就没什么好细查的,只要捕风捉影、似是而非地试探一番,真有此事的人自己就先心虚了。
只是前世之事她无法同张溪言明,只能如此提示。
说到这里,黄宜安想起旧事,连忙又问张溪:“对了,张姐姐,先前我同你学习过宫礼,你还记得吧?”
张溪点点头,不解道:“记得。怎么了?”
那还是夏日的一天,她说起宫中之事,安妹妹便随口问了句宫中之礼与民间之礼有何不同,她想着安妹妹将来嫁给了澜弟,少不得要入宫的,便提前教了她一些。
只是谁曾想造化弄人……
黄宜安不知张溪这番感慨,闻言遂道:“若是有人问起,张姐姐便说我是因名在选后之列,所以特地央告你教授的吧!”
那时在五丈风后院偶遇皇帝,她下意识地行了宫礼,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事后便立刻向张溪学习宫礼,弥补了这一过失。
原本是想着以皇帝的脾性,定然会查访清楚的,到时她定然会顺利被从待选名册剔除的。只是没有想到,石子她是扔出去了,却半点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或许,年少时的皇帝,虽然已经颇具心机,却还不如后来那么城府深沉、冷漠多疑?
张溪闻言一愣,试探问道:“安妹妹可是在为将来入宫打算?”
以此表明她汲汲于后位,免得再有人拿她和张澜相看之事兴风作浪?
黄宜安点点头。
张溪立刻红了眼圈,握紧黄宜安的手,哽咽道:“安妹妹,委屈你了……”
原本是她主动教授宫礼,以拐安妹妹回去做弟媳的,谁知事到如今,却要安妹妹设法为她周全。
黄宜安摇摇头,笑道:“不委屈。今生能得张姐姐一知己,我已经知足了!”
更何况,本就是她不得已拉了张溪做学习宫礼的挡箭牌,要说委屈,也该是张溪委屈才是。
事到如今,已经说不清究竟是谁的错导致了双方如今的窘境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初她们行事的本意,都是希望大家过得越来越好。
要怪,就怪这无常的命运,非要拉着她重回前世的老路……
更何况,于现今而言,追究到底是谁的过错根本就没有意义。
与其沉溺于对于过去的追悔,倒不如打起精神来,走好接下来的路!
第094章 抵达京城(四更)
元宵佳节,张灯结彩。
而英国公一行人也终于在元宵节前夕,抵达京城。
未及回家,父子三人便率领残余的御林军,入宫拜见皇帝。
祁钰在大殿接待了他们。
叩拜毕,祁钰先表彰了英国公等人的功劳,而后表达了对在与高昌交战中为国捐躯的将士们的哀悼之情。
场面话过后,祁钰便问起西北边关如今的形势。
英国公躬身答道:“启禀陛下,嘉峪关城楼一战,克里木元气大伤,如今躲在高昌腹地,轻易不敢出来。而先前被克里木驱逐到高昌北境的大王子和二王子,也趁势南下,欲要夺回之前被克里木侵吞的土地和人民。
“高昌国重新陷入内乱,再加上冬季雪重严寒、衣食紧缺,牲畜、百姓都多有冻死饿死者,想来短期内,克里木等人并不敢来犯边。”
嘉峪关易守难攻,那些贵人们可惜命得很,只要自家衣食丰足,在如此恶劣的情势下,自然不会以卵击石,损伤自己的实力,让敌人有可趁之机。
至于手无寸铁的高昌百姓为了生存而冒险犯边的小股劫掠,不需要出动兵马,边地的百姓就能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因此说是眼下边境晏安,也不为过。
所以张澜留下来,与其说是戍边防御,倒不如说是要远离京城,独自疗伤……
想起独留边关的幼子,英国公看向皇帝的目光不由地复杂起来。
祁钰却以为英国公是心系边关,亦或是感激他在层层重压之下,仍旧以“护送”为名,坚持派出了一千御林军增援西北,因此十分动容地说道:“英国公为国为民、戍边御敌,劳苦而功高,朕代天下百姓,谢过了!”
说着话,便站起身来,隔着御案,向英国公拱手一礼。
英国公等人慌忙伏地叩谢。
“此乃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当陛下如此重谢。”
“诸卿快快请起。”祁钰绕过御案,亲自扶起英国公,慨然道,“英国公府世代忠烈,能得如此良将守卫国门,是朕之大幸,亦是江山百姓之大幸!
“明日元宵节观灯,就请英国公与朕同登城楼,共赏这太平盛世之景!”
英国公连忙谢恩道:“臣,叩谢陛下隆恩!”
祁钰又询问了几句西北边关的情况,便放了人。
“英国公与明威将军已有三个年头未曾归家,想来家中甚是挂念,朕就不多留二位了。”祁钰笑道。
英国公与张潮连忙躬身谢恩。
“至于武德将军,还请暂留片刻。”祁钰转向张池。
嘉峪关雪夜一战,与张潮一同率众杀出城门的张池,与搅乱敌人后方的张澜均被擢拔为正五品的武德将军,而张潮则晋升为正四品的明威将军。
张池连忙拱手应命。
英国公和张潮见状,遂躬身退去。
路过张池身边时,英国公盯了他一眼,目露警告。
这小子自打得知黄小姐被册立为皇后之后,就一直愤愤不平的,待会儿可千万别一时脾气上来,在皇帝面前露了马脚。
张池退了一步,抱拳颔首相送,以目示意英国公放心。
气恼归气恼,这等关系身家性命、家族兴亡的大事,他还是拎得清的。
祁钰看到这父子俩的眉眼官司,并没有放在心上。
张池性情率直,不会阿谀奉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英国公担心张池言语之间不小心冒犯圣威,提点警戒一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这世上还有谁是能够让他无条件信任的话,英国公绝对算得上一个!
等人都退出去了,祁钰问张池:“当初尔等依计行事,设伏克里木,欲要一击吓破其贼心,使其不敢再犯边叩关,为何会失手?”
正因为那次失手,他才会被张首辅和母后等人再三诘责,甚至还因此被母后逼迫立即册立皇后。
幸而母后所选,亦是他心之所向,否则岂不是要为此赔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张池一五一十地说了,只是关于御林军校尉王忠贪功冒进,导致张澜等人被俘一事,他刻意没有提及。
王忠已经为了他的错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用身体挡住克里木射向张澜的致命一箭,不愧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军中竟然混有高昌国的细作?”祁钰惊讶挑眉,连忙追问道,“那细作都清理干净了吗?”
张池立刻恭声应道:“启禀陛下,事涉伏击失败的细作,都被家父借由雪夜偷袭一事查出并处置了。
“但是陛下您也知道,两军交战,互派细作,这是常态。家父不敢保证西北军中以及边民之间,有没有混入高昌国的细作,故而方才回禀,才没有提及肃清细作一事。”
祁钰点头,沉吟不语。
正如张池所说,这本就是无可避免之事。
更有甚者,有些人或许并没有想做细作,但却在无意之间出卖了主人……
祁钰余光瞥了冯林一眼。
那幅本打算用来做风筝蒙面的《美人图》,放置得那么不起眼,冯永亭又一向谦恭守礼,真的是在无意间看到此画吗?
冯林一心沉浸在西北军中混有高昌国细作这件事情当中,对此浑然未觉。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若是拿捏得当,便连向来都桀骜不驯的英国公,或许都能收入干爹麾下……
……
张池离开皇宫,回到英国公府时,英国公已经问明了黄宜安被册立为皇后一事的前因后果。
等张池回到家中,拜见母亲、兄嫂毕,抱怨黄家行事不端之时,不用英国公夫人开口,英国公就先喝止了他。
“先不说你尚未弄清实情,便轻率地指责人家行事不端,实在是有失君子之风,单说是如今黄小姐已经被册立为皇后,你却毫不顾忌,满口胡言乱语,就不怕给家里招来灾殃吗?”英国公肃眉呵斥道,“依我看,上次赏桂花会上的教训,你还没有吃够!”
张池立刻白了脸色,抿紧嘴巴。
那次的事情他一辈子也难忘,因为他的轻信愚蠢,母亲差一点就被明缃给害死了……
第095章 兑现承诺(五更)
英国公夫人见状,免不了心疼。
十几岁的孩子,刚从战场上舍命厮杀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家中,自然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说话也难免没有个分寸。
然而心疼归心疼,该有的训诫,英国公夫人却半句都不会短了的。
“你父亲说得对。”英国公夫人温声道,“你仔细想一想,但凡你行事谨慎些,上次能差点被人算计了去?”
若不是黄宜宁那孩子心地良善,一心救人,恰巧破了明缃和郑玉烟设的局,只怕明家便要如附骨之疽,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了。
张池自知造次,连忙抱拳认错,道:“孩儿知错了,还请父亲与母亲责罚。”
英国公见状,神色微霁。
勇于知错,还不算是无药可救。
英国公夫人则叹道:“我知你和澜哥儿兄弟情深,替他打抱不平呢。既是如此,你就更应该先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再说。”
说罢,便将事情的始末,包括黄宜安请托她央人将自己的名字从选后名册里划去,而冯永亭收了钱财不办事不说,还借此再三敲诈英国公府,以及黄宜安的应对之策,都一一说了。
张池听罢,一脸惭愧。
若不是他和澜弟带了一千御林军西赴嘉峪关,触犯了张圭与冯永亭的固守大计,冯永亭又怎么会故意借此机会,勒索钱财不说,还将黄小姐推上了皇后之位呢?
说是两宫太后亲点的黄小姐为后,可是天下谁不知道,冯永亭权势煊赫,深得李太后信任,他要想在李太后耳边煽阵风、点把火,本就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黄小姐非但不跟他们计较,反而还想法子帮忙遏制冯永亭的威胁勒索,可谓是仁义之至。
英国公夫人说罢,顾不得安慰儿子,连忙蹙眉问英国公道:“您觉得,黄小姐此计如何?”
英国公沉吟片刻,道:“既然黄小姐言之凿凿,想来并非捕风捉影。且细查一查再说吧。”
要威胁反制冯永亭那样大权在握、深得圣眷的大宦,总得拿出一点有信服力的证据来。
英国公夫人会意,点头应下。
……
第二日,是元宵佳节。
一大早的,张溪就来了。
黄宜安正在吃早饭,得知张溪还没有来得及用饭,便请她坐下一起吃了。
桌子上摆着红枣糯米粥、素馅儿大包子,外加几个小菜。
张溪见了,便不由地心生感叹。
安妹妹虽然被钦定为皇后,然而黄家的生活却一如既往地简朴。
这样的好姑娘,这样的好人家,真是便宜皇帝了!
吃罢早饭,黄宜安与张溪便去了西厢。
闲话一巡,黄宜安见张溪似乎有话要说,便支开了阿梅等人。
兰心亦乖觉地出去,同阿梅守在外间伺候。
张溪从袖间抽出一封信,递给黄宜安。
“这是什么?”黄宜安笑着接过,随口问道。
“说是澜弟打听来的有关西北棉花种植以及高昌国长绒棉的情况。”张溪低声叹道。
黄宜安拆封的手一顿,捏着信,怔然不语。
她还记得张澜临行时的许诺。
“对了,等我到了边关,正好可以帮你打听种棉花的事情,保证比章大人信上说的还要仔细!”少年笑容明亮,言语温柔,“等我回来,再细细地说给你听。”
她以为,随着她被册立为皇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和张澜之间就彻底割断了,更不曾奢望他还记得临行前的许诺。
手中这封本就厚实的信,一下子似乎变得有千斤重。
如此深情厚谊,她承受不起,更无以为报。
良久,黄宜安才喃喃低声道:“我听说,四少爷此番没有跟随国公爷诸人没有回京……是我辜负了他……”
张溪眼圈微红,低声叹道:“要怪,就怪这无常的命运……”
让一对璧玉般的人儿不得不就此收场,永难再续。
两人默认静坐许久,还是张溪强颜欢笑,打破了岑寂。
“既是他的一番心意,你且打开来看看吧。”张溪勉强笑劝道,“看这架势,澜弟近几年是不会回京了。你若是仍旧决意在西北种植棉花,他正好可以帮你看顾……”
黄宜安听罢,勉强一笑,手下似有千钧地缓缓拆开信封,抽出信笺,展开来看。
并无称呼,亦无叙旧。
这是一篇纯粹的有关西北棉花种植以及高昌国长绒棉的记述。
黄宜安一边看,一边愧疚不安。
张澜这是怕给她添麻烦,所以才将一封饱含震怒、怨责,或许还有恋恋不舍的书信,写成一篇纯粹记述棉花种植的文章吧。
那一个个克制到冷漠的字句,实则掩藏着最深挚的善意。
良久,黄宜安才抬起头来,将书信递给对坐的张溪。
张溪一愣,没有去接,怔然道:“这是澜弟写给你的信……”
为什么要给她看?
“张姐姐一看便知。”黄宜安叹道,“信上并无不可对他人言者……”
张溪将信将疑地接过书信,低头一看,又是欣慰又是心酸,半晌,喃喃叹道:“这个傻小子……”
这应该是两人之间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书信了,竟然被自家的那个傻弟弟写成了一篇农学论著,真是……
世间情痴,不过如此!
“那安妹妹看过之后,还打算去西北种棉花吗?”张溪试探问道。
私心里,她是希望安妹妹能给澜弟留一点念想的,然而理智却告诉她,此时断得越干净越好。
黄宜安却没有张溪的纠结犹豫,闻言立刻答道:“当然!
“既然四少爷已经查明西北棉花种植堪比山东、苏州一带,而高昌国的长绒棉亦极有可能在关内种植,且还获取了大量长绒棉的种子。如此天时地利,自然要试种一番!”
黄宜安的果断让张溪惊讶,也让她心情复杂不安。
黄宜安知晓张溪所忧之事,遂劝慰她道:“四少爷能给我写这么一封信,说明他是个纯正善良之人。我能够回报给他的,便只有让像他一样的边关将士,不必再忍风受冻、戍边御敌!”
未来,天气会越来越冷,冬日会越来越漫长,处于苦寒之地的西北将士,对于棉花的需求会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紧要。
张溪闻言,心中大为震动。
安妹妹小小年纪,却能在窘境中不忘初心,实在是难得。
如此看来,安妹妹和澜弟着实般配得紧!
都怪皇帝横插这一杠!
张溪咬牙。
第096章 公主邀约(一更)
乾清宫里,正在与张圭谈论晚间去城楼观灯,以示与民同乐的祁钰,猛然间打了大大的喷嚏。
张圭关切道:“陛下可是龙体不适?”
祁钰摆摆手,道:“朕近日身体颇佳。大约是倒春寒,今日又穿得单薄了些吧。”
张圭便道:“晚间登楼观灯,陛下务要多添衣物,不可着凉。”
祁钰笑道:“多谢元辅,朕记住了。”
张圭便与祁钰细细商量起登楼观灯的礼仪细节来。
祁钰认真受教。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
从他登基的第一天起,张圭便如此教导他。礼仪,乃国之根本,更是君威的体现,不论大小,俱不可废。
譬如登基大典之隆重,再如登楼观灯之亲民,又如数月之后,将要举行的大婚典礼……
……
傍晚时分,便有灯笼点亮,昏黄的烛光,与天边的晚霞相互辉映。
黄家也挂了几只花灯,有宫中赏赐的,也有黄宜安带着黄栋和黄宜宁、黄梁姐弟两个亲手做的,形制各异、色彩不同,将简朴的小院儿装点得漂亮又温馨。
戚氏如今已经怀了六个多月的身孕,哪怕她身姿纤瘦,又有厚厚的棉衣遮挡,依旧孕味十足。
王氏等人都不敢劳动她,只让她坐着安歇。
黄伦因戚氏孕期情绪变化极大,一直以来只要有空就都守在她的身份,更别说是眼下这种清闲欢聚的时刻了。
怕戚氏枯坐无聊,黄伦便搀着她在院中散步,指着挂在树梢、檐角的花灯,说些玩笑或是灯谜之类逗她开心。
王氏带着黄宜安和黄宜宁两个在厨下做汤圆。
黄伟则在书房考校黄栋和黄梁的课业。
日子平淡而温暖。
似乎除了家中下人多了些,与往年并无任何分别。
可黄宜安却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
暗自叹了口气,黄宜安将所有的幽怨、担心与无奈,都深深地压在心底。
这是她在家过的最后一个元宵节了,绝不能因为自己的情绪,让大家也都跟着忧心不乐。
等汤圆出了锅,黄宜宁领着黄栋和黄梁两个欢呼雀跃,争先恐后地要尝鲜,热闹的喧嚷顿时将黄宜安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
“小馋猫!活像是没有吃过汤圆似的!”黄宜安拿勺子挥开几人就差伸进锅里的手,笑道,“别急,都有!都有!”
黄宜宁嘻嘻笑道:“那怎么能一样?这可是大姐独创的汤圆,天下独一份儿呢!嗯,叫什么名字好呢?不如,就叫‘皇后汤圆’好了!”
黄宜安听罢,哭笑不得,拿勺子轻轻地往她面前挥了挥,驱赶道:“去去去,别添乱!”
王氏见状,连忙拿了碗过来盛汤圆,笑道:“都别着急,每个人都有汤圆吃!”
女儿不乐意当这个皇后,是她和丈夫紧守的秘密。
二弟一家不知道内情,只知道家中出了位皇后,满满的自豪与骄傲。言语之间,经常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她知道,别人每说一次,其实都是在往女儿的伤口上撒盐……
黄宜安接过碗,冲王氏展颜一笑,无声安抚。
她虽然不甘心,却也不得不认命,更无惧再走一遭前世的老路。
然而爹娘却不知她的这番心境,倒是比她这个正主儿还要敏感紧张些。
对此,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剩下的在家的日子,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让他们宽心。
黄宜宁三个有了汤圆吃,立刻便转移了注意力,叽叽喳喳地争抢道:
“我要芝麻馅儿的!”
“我也要芝麻馅儿的!还有花生馅儿的!”
“我要果味的!”
“我还要……”
七嘴八舌的欢声雀语,随着掀起锅盖蒸腾起来的热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厨房。
元宵节热闹团圆的气氛,一下子就被烘托了出来。
……
吃罢汤圆,还未来得及猜院子里花灯上的谜语,便有宫人前来请,说是寿阳公主邀约黄宜安上街观灯。
以黄宜安如今的身份,当然不便上街观灯。
不过寿阳公主亲自邀约,那自然又另当别论了。
寿阳公主能够出宫观灯,自然是得了两宫太后的首肯。那她派人前来邀约,两宫太后当然也知晓。
因此黄宜安思虑一瞬,便答应了。
“还请稍待片刻。”黄宜安客气地对前来传话的宫女红棉说道。
红棉连忙屈膝行礼,十分恭谨。
待黄宜安梳洗毕,红棉与阿梅便一左一右地服侍她出了家门,登车而去。
让黄宜安意外的是,刚出积庆坊,便与乘车而来的张溪遇上了。
双方喝停马车,挑帘相问。
“张姐姐这是要去哪里?”黄宜安笑问道。
张溪笑应道:“公主在放灯河等你,让我前来告知迎接。”
黄宜安闻言讶然。
寿阳公主竟还约了张溪和其他人吗?
张溪见状,遂笑道:“公主难得出宫,因此命我,还有申小姐等几个相熟的作陪。”
黄宜安听得都是平日里相交不错的官家小姐,便放了心,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快些去吧,别让公主久等了。”
张溪笑着应了。
两人便放下帘子,并驾而去。
各自怅然。
若是照以往的情形,她们定然是要同乘而去,一路说笑欢乐的。然而如今为了避嫌,却不得不在外人面前谨守分寸。
……
放灯河本名玉泉河,因京城人多在此河放灯,故又戏称作放灯河,久而久之,本名倒是极少有人叫了。
寿阳公主与申小姐等人先一步到了放灯河,此时正站在拱桥上观赏满河璀璨流动的莲灯。
侍卫们守在桥下,将周围都清场了,免得有人冲撞了寿阳公主和诸家小姐。
“哇,好美啊!”
寿阳公主扶着栏杆,朝桥外探身。
只见朗月之下,清风吹拂,玉泉河泛着粼粼的波光缓缓远去。波上一盏盏河灯便如盛放的莲花摇曳生姿,迷蒙远行,与天上的星河遥相辉映。
让人不禁怀疑到底是天上的星河坠入了凡间,还是凡间的灯河飞到了九重天上。
御花园里当然也可以放莲灯,但是水面太过“秀气”不说,更处处透着人工雕琢的匠气,哪里有眼前这天然生成、蜿蜒无际的玉泉河让人心醉神迷。
更兼莲灯璀璨迷蒙,远远望去,似幻似真,如若仙境。
“真是太美了!这简直就是人间仙境。”寿阳公主目光随着桥下飘过的一盏莲灯远去,喃喃道。
申小姐便笑道:“要不京城的人,怎么每逢佳节,都喜欢来此处放灯呢?”
寿阳公主连连点头。
如此人间仙境,若是可以,她恨不能长住才好呢!
只可惜,身为公主,被拘深宫,大概只有成亲后,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方可随意出来游玩了……
第097章 月色撩人(二更)
黄宜安和张溪一路乘车疾驰到放灯河畔。
一下马车,便看见扮作富家小姐的寿阳公主正站在拱桥上赏灯,申小姐等几人正陪在一旁说笑,并未察觉到她们的到来。
虽然远远地并看不清楚形容,但是也能猜到好不容易出宫的寿阳公主此时是何等的欢悦。
黄宜安见状,眉眼温柔。
做皇后唯一的好处,便是能再与寿阳公主、李太后这些旧人常伴相见了吧。
“走吧。”张溪笑道,伸手牵住了黄宜安。
黄宜安报以一笑。
两人便携手,齐步上了拱桥。
一步,两步……
眼前的桥面越来越低,隔岸的景致便渐渐显露出来。
一个身材颀长、风姿俊朗的少年,执扇含笑,缓步从对面登阶行来,在黄宜安错愕的眼神中,于桥顶伫立凝睇,目似朗星,笑若清风。
张溪亦惊得停下了脚步。
皇帝竟然也来了!
目光不由地瞥向一旁的黄宜安,心中酸涩不已。
看来,寿阳公主今日的邀约,并不简单。
申小姐等人也发现了祁钰的到来。
众人慌忙屈膝问安。
“臣女参见……”
黄宜安怔怔地随之屈膝,却在行礼至一半时,被一声和煦中带着点嘶哑的声音止住:“微服在外,诸位不必行此大礼。”
众女闻言,立刻收住参拜的话,起身垂首侍立。
黄宜安亦略略回神,后退一步,同样垂首侍立。
寿阳公主冲祁钰眨了眨眼睛,转头向申小姐和张溪等人笑道:“我想去买莲灯来放,你们可有好的推荐处吗?”
申小姐等人会意,立刻便笑应道:“桥下不远处有个妇人摆摊卖河灯,摊上的莲灯做得还算精致,公主可去一观。”
寿阳公主一脸喜色,欢跃道:“真的?那我们这就过去!”
众女便都笑应了,簇拥着寿阳公主下了拱桥。
张溪虽然不愿意,却也不得不随行而去,心中不免郁郁寡欢。
曾经她也同寿阳公主一样,帮着澜弟追求安妹妹来着……
黄宜安见众人都随寿阳公主走了,自然也不乐意独个留下来面对皇帝。
然而皇帝还一脸和煦地挡在前面,她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服侍的宫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了下去,桥上唯有祁钰和黄宜安两人,默然而立。
就连桥下的侍卫,也都悄悄地隐去了,伏在暗处守卫。
明月清风之下,拱桥上唯有一对少年男女相对而立,桥下是璀璨迷蒙的河灯,随波泛向天际。
祁钰含笑不语,静静地打量着对面那个安静温婉的少女。
和上次在英国公府一样,她依旧梳着垂鬟分肖髻,髻上也仍旧簪了一支嵌宝的珠钗,映衬着同样的银灰色披风,既明亮又不张扬。一缕乌发从右肩垂落而下,被夜晚的清风勾住,扬起几根青丝……
明明一切都和上次一样,可祁钰却又分明觉得完全不一样了。
是满月的光太过皎洁醉人?
还是此时的她,即将成为他的妻子?
时间一点一滴地逝去。
两个人都静默不语地站着,似乎在比谁更能够沉得住气。
若是往常,祁钰定然早就生气了,可是不知为何,今夜他竟然觉得,就这么一直在明月清风下站着也很不错。
只要对面的那个人是她。
这种感觉来得十分莫名而强烈,然而仔细想想,却又并非无迹可寻。
叠翠轩下,那个倔强不屈、毫不退让的小姑娘是她;陶然居中,那个天真烂漫、言笑盈盈的小姑娘是她;五丈风后院,那个言语谦逊却又暗藏机锋的小姑娘是她;演武场上,那个谦逊退让、温婉和静的少女也是她……
而如今,她正在明月的清辉与河灯的璀璨之间,俏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即将成为自己相伴一生的妻子。
这,很好!
祁钰眸光深深,唇角微扬,用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温柔的声音说道:“你要去放河灯吗?或者,我们去灯市观灯、猜灯谜?”
少年人特有的喑哑的音色,让这温柔多了一分低沉与深情,如清风明月、璀璨灯河一般撩人。
黄宜安愕然抬头,正撞进祁钰那似有万千星辰倒影其间的眸光里。
恍然间,眼前的人同前世那个在她不小心打翻墨汁溅污奏章正惶惑不安时,拿手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心,含笑无奈道一句“小冒失鬼”,然后和她一起动手收拾满桌狼藉,誊写了一整夜奏章的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
黄宜安有片刻的失神。
祁钰见状心中欢喜,但又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在看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
这让他疑惑,也让他不开心,又夹杂着烦躁等莫名的情绪。
生平第一次,祁钰遇到情绪复杂莫名到难以厘清的窘境。
黄宜安敏锐地发现祁钰情绪的变化,瞬间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微微垂首,又恢复了先前温驯谦恭的姿态,恭声应道:“听凭陛下安排。”
千篇一律的温驯谦恭让祁钰有些失望。
然而大约是此时月光皎洁、河灯璀璨,实在是太过醉人,得到回应的他依旧心中欢喜。
“那,不如先去放河灯吧。”祁钰含笑道。
带着商量的温和的语气,并没有黄宜安记忆深处的冷漠与专制。
这让黄宜安微微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言行举止都自在了许多。
祁钰看在眼里,心中欢悦更甚。
他想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一个心意相通、白首偕老的妻子,而不仅仅是一个温驯贤良的皇后。
两人便一前一后下了拱桥,来到桥边不远处支起的河灯摊子前。
卖河灯的是对中年夫妇,见二人衣着不俗,连忙满脸堆笑,热情接待。
支起的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的莲灯,有单瓣的,也有重瓣的,多是朱、粉二色,亦间有橙黄、淡绿等色。
黄宜安无心放莲灯,便随手选了近前一只单瓣朱色莲灯。
祁钰看了她一眼,挑了一只一模一样的,并给了摊主夫妇一块碎银子,指着摊上的笔墨笑道:“借笔墨一用。”
两只莲灯不过几文钱,笔墨也费不上许多,摊主夫妇意外得了一块碎银子的打赏,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连忙将笔墨递上,满脸堆笑道:“公子请!”
第098章 平安喜乐(三更)
祁钰执笔蘸了墨,想了想,写下“国泰民安”四字。
黄宜安瞥了一眼,心道: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倒都是一位心怀社稷的好皇帝。
那摊主识得几个字,见状连忙恭维道:“公子志向高远,着实令人钦佩!”
黄宜安闻言心想:这江山是他自己的,他若都不上心,还指望谁替他操心?
祁钰只微微一笑,侧首将笔递给黄宜安,温声道:“你也来写个祈愿。”
念及皇帝微服在外,黄宜安只微微颔首作谢,接笔蘸墨,在两指宽的纸条上写下“平安喜乐”四字。
命运的牢笼已然罩下,逃无可逃,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苦中作乐,祈祷亲友平安喜乐。
祁钰不动声色地瞄了“平安喜乐”四字一眼。
平安易得,然而喜乐却殊为不易。
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祁钰不禁眼神微暗。
两人别了摊主夫妇,捧着莲灯,一路来到河边柳下。
元月十五,天气尚寒,柳色未新,只有干枯的柳条垂下,随风轻摆。
然朗月疏枝,亦别有一番意趣。
祁钰和黄宜安蹲下身来,将手中的莲灯放入河中,看着它们随水波渐渐远去,汇入前方的灯河之中,直至再也分辨不出来是哪一盏。
祁钰扭头,看向身侧。
少女目光随莲灯悠远而去,明丽如玉的脸庞在月光的辉映下,分外恬静虔诚。
平安喜乐么……
他定会护她达成所愿的!
祁钰悄悄握紧双手,第一次觉得有人需要他倾尽一生去守护,而不再仅仅是他接受别人的安排与庇护。
这种感觉极好,似乎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力量与勇气,单薄苍白的人生,也因此一下子变得丰盈可期起来。
黄宜安自然察觉了身旁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
时隔几十年再次感受到这样温柔专注,或许还带着几分探究的凝视,她不再有当时的激动欢喜,只觉得复杂难言,还有些悲凉——皇帝越是如此,越能够让她想起前世大婚时的欢乐和之后大半生的荒凉。
于是她开口道:“今夜虽然热闹,然亦纷乱,陛下和公主不宜长久逗留,还请早早回宫为是。”
祁钰见黄宜安赶人,不觉一怔。
他特意在寿阳面前说起民间的元宵灯节如何如何地热闹,引得寿阳向两宫太后撒娇央告出宫,又提示寿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暗示她请了黄宜安等人来作陪。
今夜照例完成登楼赏灯、与民同乐之仪后,他便以不放心寿阳独自出宫为由,向两宫太后请求随同出宫照料,获准后,立刻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可如今两人不过说了几句话,放了两只河灯,她竟然就要赶自己回宫了?
那怎么对得起他多日来的费心筹谋?
祁钰轻咳两声,指着四周,温声道:“你不必担心。这四处都有暗卫守护,不会出差错的。”
顿了顿,又道:“寿阳身边亦有暗卫守护。”
他看得出来,寿阳是真心喜欢这位未来的皇嫂,而黄小姐亦是真心关心寿阳的。
黄宜安没有料到皇帝竟然还有牛皮糖的属性,一时愕然。
前世哪怕是在他们大婚后那短暂的浓情蜜意的时光里,皇帝都是从未放下身段如此粘人。
当然了,那时的她欣喜于皇帝对自己的宠爱,也想将这份宠爱更加长久地维持下去,所以也从未主动拒绝过皇帝的亲近……
祁钰见黄宜安不语,遂笑叹道:“也罢。我们这就去寻寿阳吧。”
他算是看出来了,眼前之人哪怕表现得再温驯柔顺,骨子里却都有自己的坚持。
这样很好。
天下听他话的人太多了,他不需要一个只会附和顺从的妻子。
黄宜安又是一愣。
皇帝原来是这么容易“屈服”的吗?
心中一时复杂难明。
两人离了柳岸,一路缓步行去寻找寿阳公主。
玉泉河不在闹市中,又因此处多是河灯摊子,花灯自是不如闹市璀璨。然而一路莲灯点点如星,往来之人低语欢声,在这满月宁谧的夜色中,亦别有一番风致。
祁钰和黄宜安二人甚少说话,只一路静默地走着。
挂在树梢的莲灯在夜风里轻轻摇曳,将树下的小径照得亦忽明忽暗。
“你们快来看,这里有只绘有飞天的大花灯!”
远远地,便听见寿阳公主的高声欢呼。
祁钰和黄宜安不禁对视一眼。
祁钰双眼含笑。
黄宜安却飞快地扭过头,转向声音的方向,温驯谦恭地说道:“公主就在前面。”
祁钰微微倾身,含笑道:“那咱们这便过去吧。”
越是靠近,越是能够发现眼前之人的有趣。
说她敬畏他的身份吧,但是那恭顺总让人觉得有些敷衍;说她烂漫率真吧,却又总不见待他有对寿阳那样自在与亲近;说是待嫁的羞涩吧,然而又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不过,他有一生的时间去慢慢探究,也不急在这一时。
这么一想,祁钰顿时心情大好,眼中星光更甚。
黄宜安不知祁钰这般心思,闻言点头应承。
两人便一路寻声而去。
行约数十步,便见一处开阔的场地上,寿阳公主正指着一只高悬于树梢的约有两尺高的大花灯欢呼道。
祁钰和黄宜安顺其所指,仰头看了过去,果然见花灯上绘着敦煌飞天,云髻嵯峨、衣带飘飞。夜风吹过,灯笼轻摇,那上面的飞天便宛如活了一般,翩跹舞动、灵妙无双。
“之前我也见过一盏飞天花灯,只是走得匆忙,未及买下。幸而眼下遇见了这盏更大更美的!”寿阳公主庆幸道。
都怪皇兄,一路催促她赶紧来这玉泉河放灯,马车都不曾停一下,因此她只来得及匆匆看了那只花灯一眼。
旁边有人听见了,指着花灯笑道:“这只花灯可不卖,这是人家拿来斗灯的。”
寿阳公主闻言,连忙问道:“敢问何为斗灯?”
那人笑道:“每年放灯河都会举行斗灯,参与者只需把花灯挂在树上,其下放篮,第二天清晨再来点数,篮中留字多者即可获胜。因此在放灯河摆摊的小贩,除了莲灯,亦会备有笔墨,方便留字者租用。”
寿阳公主这才发现,稍低粗壮的枝干上果然挂着一只篮子,又近前一看,篮子里已经放了不少字条,可见其受喜爱程度。
寿阳公主便问那人:“不知都要留些什么字?”
那人笑答道:“随意即可。可留诗、留联,亦可一字或一画,取雅俗共赏之意。”
碰上极喜欢某只花灯却又不会写字的人,画个简单的图案总是没有问题吧。
寿阳公主闻言,跃跃欲试。
好在祁钰及时上前拉住了她。
公主的笔墨,怎可随意流落宫外。
第099章 人间佳偶(一更)
“哥哥,你们这么快就来了!”寿阳公主回头见是祁钰和黄宜安,十分意外。
她还以为好不容易出宫一趟,皇兄一定会好好“把握机会”呢,谁成想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都还没有玩够呢!
“时候不早了,你还想贪玩多久?”祁钰笑道,“快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挂念。”
寿阳公主看了眼开始西移的月亮,只得怏怏不舍道:“好吧……”
可惜,飞天花灯她是得不到了。
然而让寿阳公主没有想到的是,没几日,她便收到了黄宜安让人送进宫的飞天花灯。
与元宵节放灯河边挂着的那只直接在灯笼上描绘飞天之像不同,这只飞天花灯却是将飞天像粘在灯笼上,做成飞天举灯遨游之状,其飘带衣裙皆用丝绸做成,可随风飘举,望之栩栩如生。
寿阳公主十分惊异,当即便命红棉拿着花灯,去乾清宫炫耀。
李太后到慈庆宫寻陈太后商讨帝后大婚的庆典去了,祁钰正坐在御案前,认真完成张圭布置的课业。
寿阳公主一路小跑进殿,草草行了礼,便一脸神秘地笑道:“我有个好东西要给皇兄看,保准皇兄看了要大吃一惊!”
祁钰笔耕不辍,头也不抬地笑道:“行啊,那你尽管拿出来,看朕会不会大吃一惊。”
寿阳打小就喜欢大惊小怪,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寿阳公主见他不以为意,眼睛一转,佯作生气道:“哼,既然皇兄不在意,那便算了!这可是黄小姐特地让人带进宫送给我的呢……”
“黄小姐送的?”祁钰手下一顿,立刻抬头问道。
寿阳公主扬眉,环臂嘟嘴道:“对啊!可惜皇兄不在意,那就算了。”
“你啊你。”祁钰搁笔,绕过御案,笑道,“都多大的人,还是这么顽皮。对了,前儿你看中的那盆墨兰,一会儿便让人搬走吧。”
又成功顺走一件心爱之物的寿阳公主,闻言心情大好,立刻冲殿外招手道:“红棉,拿进来吧。”
红棉应了声“是”,提灯进来。
祁钰不错神地盯着渐行渐近的花灯,只见似飞天举灯飘飖近前,衣袂翻飞、宛然鲜活,眼神不由地一亮。
寿阳公主见了,抿唇笑道:“怎么样,不错吧!真没有想到,黄小姐除了善作纸鸢,竟然连花灯也做得这样别致新巧!”
祁钰深以为然。
与寻常的官家小姐修习琴棋书画、针织女红之类不同,未来皇后似乎特别擅长这些新巧的小玩意儿,着实新奇有趣!
“等皇嫂嫁进宫来,这日子呀,肯定有趣得紧!”寿阳公主合掌颔下,一脸神往欢喜地畅想未来。
被说中心声的祁钰,禁不住连连点头,心想:不知今年春上,五丈风会在未来皇后的指点之下,进献什么风筝入宫。
……
黄府前厅内,刘季和刘秀两兄妹恭敬地立在堂下,将今春的报酬提前奉上。
黄宜安坐在首座,见状颇有些无奈。
自从她被册立为后的圣旨宣告天下之后,刘季和刘秀兄妹俩见了她便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怠慢。不论她如何温和谦让,兄妹俩都坚决不肯在她面前平席而坐。
而她想出“海晏河清”的献福贺寿的纸鸢之事,亦在她的默许之下,被刘季有意宣扬了出去。
除了皇帝御笔题词,还有什么比钦定的皇后看重五丈风,并且为之筹谋划策过更能扬名的事情呢?
果然,此消息一经宣扬开来,五丈风的生意立刻更上一层楼,经常爆满,许多人更是在去年冬日便预定下了今年春季的风筝——说不定,花大贵价钱买回去的那只纸鸢,恰好就沾染过皇后娘娘的福气呢——能从一个默默无闻的九品小官之女,一跃成为中宫之主,可见是个福泽深厚之人。
更有好事者,将未来皇后做纸鸢、皇帝为之盛赞题词之事,敷衍成一出帝后心有灵犀、缘牵一线的佳话来,在茶楼、书坊广为流传。
一时之间,再寻常不过的立后,被蒙上了一层浪漫多情的色彩,不知有多少痴情儿女暗暗羡慕不已。
黄宜安听到这些时,唯有一声叹息。
人们总是愿意按照自己心思臆想一切,而不管事情究竟如何。
若她和皇帝也算得上是姻缘天定、珠联璧合的人间佳偶的话,那这世间还有“怨偶”吗?
“春日纸鸢刚刚开售,刘少东这时便送来酬劳,是不是太早了些。”黄宜安收回深思,笑道。
“不早不早。”刘季连忙躬身答道,“多赖黄小姐点拨,如今敝店春日纸鸢已经预定完毕,师傅们想要赶在上巳节之前全部完工,已经得日夜赶工了。
“是以黄小姐应得的酬劳,此时正该结算。”
黄宜安看了看满满两托盘的银锭,没有再继续推辞。
刘季是个聪明人,固然会在酬劳之外,额外添上对她这个未来皇后的孝敬,然而却绝不会做得太过分,徒惹人生厌,因此这银子收下倒也无妨。
“既是如此,那我便却之不恭了。”黄宜安笑道。
阿梅闻言,便将银子撤了下去。
不多时,又抱了几只卷轴并一本簿子过来。
黄宜安起身,向刘季兄妹俩施礼致歉道:“先前同贵店签定了五年之约,如今看来,只怕我是无法践诺了。”
前世五月,帝后大婚。
今生即便是有所延迟,也不会拖延到翻过年去。
因此不论怎么算,她这个五年之约,最多只能履行一年余。
刘季和刘秀连忙侧身避让,不敢受礼。
“不过,人无信不立。我虽然无法履行五年之约,却绝不会就此丢开不管。”黄宜安指着阿梅抱着的卷轴和簿子,笑道,“因此近日我将自己扎制纸鸢的心得,全部整理成册,又将几类硬翅与软翅大风筝扎制的图解一一绘制完毕,就当作临别赠礼,聊表歉意。”
说罢,看了阿梅一眼。
阿梅会意,走下堂去,将卷轴和簿子全部奉上。
刘季和刘秀连忙双手接过,再三致谢。
黄宜安亲手绘制的纸鸢图解有多么厉害,刘季早就领教过了,此时捧着这些卷轴和簿子,自然是视若珍宝。
上架感言
从2010年算起,今年是我写文的第十年了!
十年之间,也有过迷茫和短暂的搁笔,但我还是坚持下来啦!
这一件值得庆祝和骄傲的事!?乛v乛?嘿嘿~
然而尽管如此,已经是第八次写上架感言的我,还是很忐忑。
忐忑之中,又很庆幸有小可爱们的一路相伴!对于一个作者来说,读者的每一次点击、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每一条留言、每一次打赏、每一个订阅、每一张月票……都是莫大的鼓励!
在此郑重地谢过诸位!爱你们哟(?????)~
还要感谢可爱编辑的木棉棉,帮忙审文、安排推荐,让更多的书友看到这本书!~(^з^)-☆
张澜上线后,很多小可爱站稳安澜CP,在此我要诚挚地说声抱歉,因为帝后才是官方组建的CP。?_?
写这个故事的最初,是因为无意间看到一些关于万历皇帝与王皇后的帖子,有人觉得万历专宠郑氏,遗弃了王皇后;也有人觉得万历敬重王皇后,比如启祥宫的同\居,死后的风光大葬。有人觉得王皇后端庄孝敬、垂范天下,比如多次资助边军;也有人说她性情奸诈狠厉,比如曾一次杖毙许多宫人。
我突然就想,帝后在外人看来的“失和”,是真的如此吗?又全都是万历的责任吗?
如果王皇后重来一世,她又会怎么做呢?
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当然,架空小说,很多细节都是虚构的,小可爱们不要较真哈~拒考据(=^^=)
最后,说一说大家最关心的上架后更新的问题:
1、上架第一周:前三天(1号到3号)万更(10000+),后四天(4号到7号)三更(6000+)。
2、一周后:基础双更(4000+),时间依旧是早八点,万赏或月票30加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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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去种棉花(二更)
自从立后的诏书传布天下之后,刘季便做好了合约终止的打算——哪家不要命的商号,敢雇用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至于违约的赔偿,刘季自然也从未想过索要——这是在当初签订五年之约之时,他便决定了的,只为了回报黄宜安当初严守分红之约和不参与春秋两季排名的善意。
当然了,即便是没有此事,他也不敢,更不愿向未来皇后索赔。
说句实话,这将近一年来,黄宜安给五丈风带来的收益,不论是钱财还是声名,都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刘季是真心感激黄宜安的,而在看到簿子和卷轴之后,他更是激动不已,当机立断道:“黄小姐慷慨相赠,敝店无以为报。因此小人决定,五年之约继续有效!敝店会根据这些卷轴和簿子所收之益,将分红仍旧分季、按年如数奉上!”
好不容易撞大运,与未来皇后搭上线,他正愁该怎么继续这关系呢,谁知瞌睡时遇到枕头,这些卷轴和簿子正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黄宜安没有料到刘季如此阔气有诚意,讶然道:“刘少东大可不必如此……”
人都是有私心的,若不是突然被立后的诏书砸中,这些东西,她是预备用剩下四年的时间,缓缓交付的。
刘季连忙谦恭而真诚地说道:“黄小姐请放心,小人固然有巴结之心,然而摒弃这层不论,单说这些纸鸢图解和心得,也完全当得起这个价。
“刘家做生意向来以诚信为本,黄小姐如此有诚意,敝店当然也不能没有表示。因此请黄小姐万勿推辞。”
刘秀亦连忙谦恭附和。
黄宜安想了想,笑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刘少东了。”
她虽然人不得不进宫,然而该做的事情却还得继续做下去。
去西北广种棉花,没有银子可是办不成事的。
双方计议已定,刘季和刘秀便知趣地告辞了。
虽说帝后大婚,一应事宜皆由礼部等承办,然而作为未来皇后,黄宜安亦有许多事情需要亲力亲为。
送别了刘季和刘秀,黄宜安招来大春,吩咐道:“备车,去城西。”
为了方便戚氏生产,前几日,黄伦一家便搬到了城西的一进小院里。
大春领命去了。
不多时,备好了马车,来请黄宜安。
黄宜安便吩咐阿梅带上几样她自己做的小食点心,辞别了王氏,一路乘车往城西行去。
到了黄伦家,正赶上午饭摆上桌。
戚氏见黄宜安突然到访,吃了一惊,颇不赞同地说了句“你怎么来了?有事该叫我们过去才对”,又连忙招呼她先洗手吃饭。
等用过午饭,戚氏重提旧话,殷殷叮嘱道:“你如今身份不比往常,一举一动皆有人看着,万不可再如先前一般随意自在……”
黄宜安只管笑着应承。
如何拿捏宫中的规矩礼仪,在划定的圈子里内自在行事,大约再也没有人比她更得其法了。
戚氏说了半晌,只觉困意来袭,不禁打了个呵欠。
黄宜安便笑道:“二婶说的我都记住啦。您先去歇个午觉吧,等您醒来,我再陪您说话。”
戚氏笑道:“午歇有什么要紧的?你难得来一趟,咱们好好说会儿话。”
话虽是这么说,然而那呵欠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不住打。
黄伦见状,便催促她去休息:“我还有事要同喜姐儿说呢,你先歇个午觉去。”
又吩咐黄宜宁:“扶你娘进屋去。”
黄宜宁笑着应了,过来搀扶戚氏。
戚氏见状,只得作罢。
待这娘俩儿去了内室,黄伦招呼黄宜安:“咱们去书房说话。”
黄宜安也怕吵到了戚氏,便点头应下。
叔侄两个便去了书房。
黄伦不喜欢读书,然而对黄梁的教育却不曾落下,六岁时便请黄伟给他启了蒙,又专门为他辟了这一间书房,供他进城时读书习字之用。
“说吧,这么急匆匆地来找二叔,是为了什么事?”黄伦笑问道。
这种时候,若不是有要事商谈,喜姐儿是不会随意出门的。
黄宜安笑应道:“还是为了去西北种棉花之事。如今边境晏安,不知二叔还有没有这个打算?”
黄伦惊讶地看向黄宜安,问:“你就这么看好此事?”
以至于都过了这么久,还如此上心,甚至比他这个正主还要执着。
黄宜安笑着点了点头。
这不是看好不看好的问题,而是必须要去做的问题。
黄伦见状,沉吟片刻,道:“二叔当然也不想轻易放弃,只是你也看到了,你二婶如今的情况,我实在是走不开啊……”
况且,如果不是试种长绒棉的话,利润肯定不丰,未必值得花费这么多的功夫。
黄宜安点点头,道:“二叔有没有信得过的人,可以帮忙打理此事?”
说罢,便将张澜来信的事说了。
黄伦惊喜道:“张四少爷弄到了长绒棉的种子,军中还要俘虏的高昌农户?这可真是太好了!”
有此二项,此事便可放手一试。
不论最终成功与否,他都没有遗憾了!
黄宜安点头,道:“张四少爷还说,若是需要,便可去军中寻他。名帖张姐姐已经给我送来了。”
说着,黄宜安从袖间取出张澜的名帖,递给黄伦。
有了名帖,就能够便宜行事了。
黄伦大为欢喜,连忙接过名帖,珍而重之地收藏好,点头应承道:“如此甚好!我这便从庄上选出一二可靠之人,先去西北探明情况!”
西北棉花三月间便要播种了,现在派人去西北买地试种,又有张澜帮忙,应该赶得及。
黄宜安见黄伦应下了,又道:“二叔,我这里有四千两银子,准备也拿去西北种棉花。算作入股也好,算是请二叔帮忙置地种棉花也行,还请二叔看着操办。”
若不是那道立后的诏书,她原本是打算亲自去一趟西北的。
说起来,前世今生加起来,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京郊了。
然而眼下,也唯有如此了。
走遍名山大川之类的梦想,还是留着梦中再实现吧……
第101章 折其臂膀(三更)
黄伦听罢十分惊讶,竖起四指,愕然道:“四千两银子?”
这么多吗?
他家全部的积蓄都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黄宜安点点头。
黄伦便有些不赞同地说道:“若是宫中的赏赐,你可不能这么胡来!”
若是因此被人看轻了去,甚或是招来什么罪过,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黄宜安连忙笑着安抚道:“二叔请放心,这些都是五丈风送来的酬劳。”
当然了,这其中也有刘季对她这个未来皇后的孝敬,否则单论酬劳,至多也就三千余两而已。
黄伦闻言更是惊愕不已。
他知道黄宜安凭借做纸鸢赚了不少银子,可远没有想到竟然挣了这么多!
黄伦不禁喃喃道:“做个纸鸢而已,这么赚钱的吗?”
就连他这个只喜欢种地的人,听了也忍不住想要改行了。
事关五丈风的生意经,黄宜安不便多说,遂只是笑笑。
黄伦回过神来,正色问道:“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跟大哥大嫂说了吗?”
虽然是要做皇后的人了,可毕竟也才刚十四岁而已,这么大笔的银子,哪里能说拿去西北种棉花就全部都投进去呢!
黄宜安笑道:“五丈风送来的酬劳,爹娘一向是全都由我自己做主的。”
不花女儿赚的银子养家,这是黄伟一直以来坚持的原则。
黄伦听罢,仍旧觉得有些不妥。
毕竟那么大一笔银子呢!
思索片刻,黄伦道:“要不这样吧,你先拿三百两出来,我找人去西北试一试。别一下子把钱全都投进去,否则若是失败了,可没地儿后悔去!
“另外,也别算作入股了,就算是你自己出钱购置的产业,将来若有出息,就留作你在宫中的花用,岂不便宜?”
皇宫可是个销金窟,打赏宫人、孝敬太后,或是自己添置物什,哪一样少得了银子?
总之,不论在哪里,有钱财傍身总是好事。
“二叔,三百两银子是不是少了些?”黄宜安迟疑道。
谨慎行事固然是好,可是三百两银子能办成什么事?
“你小孩子家,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三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黄伦摇头叹道,“这要是搁在寻常人家,都够花用半辈子的了。”
当初他一咬牙,也不过是下决心拿出三百两银子去西北置地试种棉花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方才决定替黄宜安另外置地种棉花,而不是算她入股的原因之一。
银子没别人多,实在是不敢当大佬啊……
黄宜安见状,便也不再坚持,笑道:“如此,就劳烦二叔操心了。若是可行,那明年便将剩下的银子全部都投进去吧。”
黄伦笑叹一声,应道:“好。”
心里却想,这孩子比他还魔怔呢,那可是四千两银子啊,不是四两、四十两、四百两,竟然如此轻易地就决定全都拿去种棉花了……
待叔侄二人议定此事,戚氏也午觉醒来。
黄宜安便陪着戚氏说了会儿话,眼见着天色不早了,这才起身告辞。
等将来进了宫,亲人之间再想要见面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
等再和张溪见面的时候,黄宜安便向她说明了此事。
张溪听了,立刻道:“若是此事可行,那我也拿出这些年攒的积蓄,跟你一起去西北种棉花!”
盈亏什么的她都不在意,只要让边关将士不再受冻戍边就行。
黄宜安点头笑应了。
张溪想了想,又道:“此事只怕你二叔派一两个人去也办不来。要不这样吧,我请母亲派个管事,同你二叔的人一起去西北探探情况!”
能够被英国公夫人选中的管事,能力自然不容小觑。
黄宜安十分惊喜,连忙道谢不已,欢喜道:“那就有劳张姐姐了!”
张溪笑叹道:“谢我做什么吗?我这也不仅仅是为了你。”
西北边关的将士,大多从土木堡之变起,便世代追随历任英国公,同袍之义堪比兄弟亲人。
等回了英国公府,张溪便向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禀明此事。
英国公夫人立刻便答应下来,开始斟酌人选。
英国公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你不是帮黄小姐的叔父打听的吗?怎么如今你和黄小姐两个也都掺和进去了?”
张溪便将黄宜安愿天下无寒和自己想为边关将士做点事的愿望一一都说了。
英国公听罢,长叹一声,道:“有如此深明大义、心怀天下的皇后娘娘,实乃大齐之福啊……”
只可惜,这么好的姑娘,和澜哥儿是此生无缘了。
英国公夫人想到远在边关的张澜,禁不住心中酸涩,连忙岔开了话题,问英国公道:“冯永亭之事,查得怎么样了?”
英国公收回心思,皱眉道:“此人浸淫宫中多年,如今又大权在握,深得太后和陛下的信任,想要抓他的把柄可不容易。
“不过,你放心,他的那些干儿子、干孙子却不如他那般老奸巨猾、做事半点不留痕迹。如今我正派人盯着冯林,早晚就会有结果了。”
动冯永亭是不容易,但是动个冯林还是没有问题的。
冯林是冯永亭安插在皇帝和李太后身边的一颗极得用的钉子,拔除了他,也能对冯永亭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让他不敢再拿随意前事要挟勒索英国公府。
……
英国公回京,惊动了不少人。
作为硕果仅存且手握重兵、深得皇帝信任的开国功勋,想巴结或是心生忌惮的人自然不再少数。
又正值年下,因此前来投帖拜访的人非常之多。
等到应酬往来毕,已经出了正月。
而冯永亭近来也很消停,未再派人上门勒索财物。
英国公每次上朝或是被皇帝召见,难免有和冯永亭碰上的时候。
两个人见了面,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同先前没有什么分别,然而心里却都对对方存了猜忌与防备之心。
只是让冯永亭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怎么防备都没有用,因为英国公竟然绕过他,直接对冯林下手了!
直到皇帝下令将冯林抓起来,投入内狱之后,冯永亭才得到消息,一时十分震惊。
冯林可是他监视乾清宫的一双眼睛,如今突然就被剜除,他怎么事先一点风声都没有得到?
究竟是谁下的手?
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做到的?
冯永亭一时心神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