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夫妻夜游(月票180加更)
祁钰原本因新政一事心情烦乱,但是逗过黄宜安一回之后,便觉得心情蓦地轻松起来,想了想,遂笑道:“自从大婚后,朕好像还没有同你去逛过御花园……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一会儿咱们去御花园走走如何?”
黄宜安心中惊讶,面上却柔顺道:“臣妾遵命。”
说起来,前世大婚后,李太后和张圭对皇帝的要求一下子松了下来,好不容易获得自由的皇帝,曾连夜设宴游乐,性情更是骄厉放纵。
有次夜间晏游,一个内侍因不会唱曲,直接被皇帝鞭笞惩戒。后来冯永亭得知此事,禀报给李太后,李太后又告知张圭。严厉的元辅帝师命皇帝下诏悔过,不论皇帝怎么哀求,张圭都半点不退。最终皇帝只得照办,下诏悔过。
从那以后,皇帝表面上收敛许多,然后心里已经对张圭的严厉教导、不讲情面暗生不满。
然而今生大婚后,皇帝便一直忙着亲政与新政,连同寝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夜游宴饮了。今日皇帝还是第一次提出要夜游晏赏,并且还要带上她。
黄宜安心中翻涌不息。
祁钰却已经过来牵了她的手,一面朝外面行去,一面说起这时节御花园中的景致。
“这时节御花园中花木繁盛,倒是个消夏赏景的好去处。堆秀山上的夜香树馥郁芬芳,连着蚊虫亦不敢靠近,清雅宜人,运气好时还能碰上昙花夜放……”
祁钰说的这些景致,黄宜安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早就烂熟于心,然而与皇帝夜游赏玩,前后两辈子加起来倒还是第一次,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期待来。
两人乘辇到了御花园时,夕阳只留一线,转瞬间便隐没在漫天的云霞之后,斜晖倾洒在蓊蓊郁郁的花木上,似有霞光云岚流转其间,璀璨迷离,恍若仙境。
两人便下了不辇,拾级而上。
堆秀山乃人力堆叠而成,高广不过数丈,然其上草木繁盛、名种颇多,更兼玉泉飞漱、流水潺潺,月夜游赏亦别有一番趣味。
祁钰在前,黄宜安在后,两人手牵着手,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堆秀山顶行去。
霞光渐渐隐去,夜幕逐渐笼罩上来。
天空中星子渐多,磷磷闪烁在深蓝的夜幕上,草丛间亦有夏虫不时低吟,伴着夜风轻摇枝叶的簌簌之声,愈发显得清幽静谧了。
田义先一步去御景亭打点妥当。
祁钰和黄宜安到达时,亭内已经布置一新,并且安设好了熏香等物。
祁钰牵着黄宜安在自己身边坐下,笑道:“我们先在此处用过晚膳,再夜游消食。”
黄宜安微笑应下,又问道:“母后那里,是否需要派人去禀报一声?”
祁钰本能地不想。
陈太后也就罢了,若是让李太后知道了,少不得派个人到跟前盯着,以免他纵情夜游,伤了身体,也坏了礼仪规矩。
可是看到眼前那张温婉柔顺的小脸,他又改了主意,随手招了个小内侍过来,让他去两宫太后那里知会一声。
他倒是可以仗着皇帝与儿子的身份任性一回,眼前的人却不能不做一个端静和顺的皇后与儿媳。
小内侍领命正要离开,却又被祁钰喊住了。
“朕今夜要在坤宁宫歇宿,你此去一并禀报给太后娘娘。”祁钰神色如常地吩咐道。
一来,他是真心想歇宿坤宁宫;二来,母后一心盼着他与皇后早日圆房,以绵衍皇嗣,若是知晓他今夜要在坤宁宫歇宿,为了早日抱上孙子,大约就不会派人来监察。
黄宜安听了,微微垂首,神色微动。
皇帝要歇宿坤宁宫,那,晚上要圆房吗?
她并不是第一次与皇帝同寝,前世也曾与皇帝有过几年的甜蜜日子,但是心境却与如今截然不同。届时她该怎么表现,才显得自然如常,不让皇帝起疑心呢?
黄宜安暗自思量。
小内侍领命去了。
祁钰便吩咐摆膳。
因田义早就得了祁钰的吩咐,将晚膳安排妥当,因此尚膳监直接把晚膳送到了御花园。此时祁钰一声令下,很快一道道膳食便都摆了上来。
田义将一众宫人都打发了出去,只有他和阿梅留下来伺候。
不多时,远远地传来了歌吹的声音。
黄宜安顺声看望过去,只看见一片高高低低的树影和悬于其间的几盏宫灯,映着远处的亭阁水榭,显得格外宁谧,并不知歌吹由何处而起。
祁钰见状,便看向田义。
田义会意,遂上前禀报道:“教坊司的女乐在浮碧亭演习新曲,以助陛下与娘娘晏游之乐。”
黄宜安听罢,赞赏地看了田义一眼。
不在御景亭设下乐舞,却在远处的浮碧亭安排女乐演习新曲,舒缓悠扬的语调乘着夜风断断续续地传来,正和夜游的清幽雅致之意。
难怪前世田义能最终拔尖冒头,做到司礼监掌印太监一职,今生更是早早地便被皇帝从文书房提拔到身边伺候,就凭这份妥帖和巧思,不知远胜冯林多少。
帝后二人闻乐而食,心情颇佳。
膳毕,祁钰牵着黄宜安到御景亭边指点御花园各处风物。
今日虽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宫灯亦只有数点,只照得方寸之间,因此从堆秀山上向远处眺望,只看得到花木、亭台、曲水等的大致形态,并看不分明。
黄宜安却十分捧场地点头附和,仿佛真的能看清祁钰指点的景致一般。
祁钰先前还未曾在意,等到后来蓦地想起来他指点描绘的景致全是白日之所见,忍不住话语一顿,哈哈笑了起来。
黄宜安正听得认真,突然听得祁钰大笑起来,讶然看望过去,莫名其妙。
不就是些花花草草、亭台楼阁的,有什么好笑的?
还是皇帝刚才讲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一时没有听出来?
祁钰看着灯下一脸惊讶呆愣的黄宜安,心情越发飞扬,笑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畅快恣意。
黄宜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暗想难不成是方才在御书房内室喷茶乱了仪容,没有整理妥当?
黄宜安看向阿梅。
阿梅一脸无辜,轻轻地摇了摇头。
祁钰将这主仆俩的互动看在眼里,心情越发愉悦了,不由地纵情大笑。
笑声散入夜风,飘散各处。
远处浮碧亭的歌吹之声似被这笑声冲散,渐至不闻。
第148章 如闻惊雷
许久,祁钰才忍住笑,伸出手,含笑邀请道:“我们下去走走吧。”
黄宜安看着伸到面前的那只手,犹豫不过一瞬,便放了进去。
既然已经确定了将来的路应该怎么走,那就勇敢地迈出去吧,将所有的担忧踟蹰都统统甩下,一往无前。
几乎是在她伸出手的那一瞬间,那只原本静待的大手立刻反客为主,一把将她的小手紧紧地握住,牢牢地包在掌心里。
黄宜安惊讶抬头,正撞进一双含笑深邃的眼睛里。
祁钰没有想到,黄宜安会在他伸出手邀请时,没怎么犹豫,就把手伸了过来。虽然这并不是两个人第一次牵手了,但是在这之前的每一次都是他直接牵住了她,而她不过是柔顺应承罢了。
而这一次则不一样,她在回应他,而不仅仅是顺从他。
这么一想,祁钰心情越发轻快了,声音从夜风中传来时,也多了几分缱绻的意味:“我们去浮碧亭放灯,可好?”
黄宜安心中蓦地浮现出元宵节那晚,皎洁的月光下,玉泉河上璀璨迷人的莲灯随波远泛的情景,遂轻轻地点了点头。
祁钰眼中的笑意愈发地幽深了,一路护持着黄宜安下了堆秀山,又一路分花拂柳,往浮碧亭行去。
田义等人持灯簇拥。
夜晚的御花园,草木葱茏、奇葩吐芳,微风轻软、歌吹幽幽。
虽是故地重游,然而缓步其间,黄宜安觉得一切体验都是这么地新奇,是景色不同了,还是心境不一样了?
黄宜安偷偷瞥了一眼身侧交握的手,心情便如在夜风中宫灯,摇曳不定。
一路行至浮碧亭时,吹奏的女乐早已经退了下去。
几个宫女候在亭外,各自捧着两盏莲灯。
宫中的莲灯形制自然远非宫外可比,繁复华贵,尽显尊贵之气。
然而黄宜安看到宫女手中捧着的莲灯时,不由地吃了一惊。
朱红单瓣的莲灯,简单朴素得跟元宵节那晚她从放灯河边随手挑的那只莲灯别无二致。
不,比那个显得还要粗糙一些。
祁钰看到黄宜安讶然的神色,得意地轻咳了一声。
田义会意,连忙上前吹捧道:“启禀娘娘,这些莲灯可都是陛下亲手做的,放眼天下,独此一份!”
至于“陛下这都是为了娘娘才亲手做的”之类的话,田义并没有多言。
然而黄宜安却听懂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谁让这些莲灯长得跟她当初在玉泉河畔随手挑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呢?
不过,她实在是没有想到,书画、篆刻均是一绝的挥翰客,做起莲灯来,竟然是如此地笨拙……一点都比不上她心灵手巧、诸艺均擅。
“你要写祈愿吗?”祁钰低声笑问道。
黄宜安想了想,摇了摇头,温婉而坚定地笑答道:“不用。所有的祈愿,都在这里了。”
黄宜安抚上心口,冲祁钰笑道:“多谢陛下。臣妾,很高兴。”
虽然她依旧记得前世的孤寂凄凉,但也不能否认此刻的皇帝很认真。只是,她不知道这份认真会不会如前世一般,如梦幻泡影,转瞬即逝……
灯光下的少女面容白皙光洁,笑容如枝头的春花,令人迷醉,禁不住想要亲近采撷。
祁钰伸出手去……
……
第二天,黄宜安醒得比平时晚了一些,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天色微明。
黄宜安一惊,连忙坐起身来,扬声唤阿梅。
可一动,便觉浑身酸痛;一张口,又觉嗓子有些干哑。
昨夜的事情便渐渐地浮上心头。
放过莲灯,她和皇帝便乘辇回了坤宁宫。
然后便是红烛昏罗帐,被暖睡鸳鸯……
黄宜安正在想间,就见帐子被人打起,她以为是阿梅,抬头正要吩咐她服侍自己梳洗,尚未开口,便愕然撞上祁钰那张餍足之后容光焕发的脸。
“陛下……”
黄宜安垂目,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显得自然如常。
祁钰却以为黄宜安是害羞不敢与他对视,遂笑着在她身边坐下,将人温柔地揽进怀里,低声道:“你醒了。身子可有不适?”
黄宜安本能地想摇头,可是身下的不适和干哑的嗓子却提醒她眼前之人昨夜的粗狂,便赌气似的地点了点头。
祁钰见了,既心疼内疚,又暗自高兴。
这应该是黄宜安第一次向他表达自己的不满——大婚之夜拒绝圆房不算,毕竟有李太后的懿旨摆在那里。
“你放心,我往后会温柔些的。”祁钰低声款语,十分温柔。
黄宜安心头一动。
这是祁钰第二次在她面前称“我”而不是“朕”,第一次是在她状告冯永亭之时,第二次便是现在。
所以,上次祁钰说他很高兴她跟他说那些话,是因为她的“坦诚”吗?怨不得她提及冯永亭诬陷她和张池相看时,祁钰先是生气,而后又露出那副复杂的神色。
黄宜安耳中似有惊雷炸响,她好像无意间发现了前世从未关注过的事情——皇帝需要竟然不是驯服,而是坦诚?
那她前世装了一辈子的恭顺贤良岂不是都白瞎了?!
黄宜安捂住心口,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这个噩耗。
祁钰却误以为她是身体不适,连忙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得紧?我这就命人传御医!”
说罢,就要扬声吩咐田义。
“不用。”黄宜安连忙抱住祁钰的胳膊,急声道,“我……臣妾没事。”
若是让御医来了,不论是初承恩泽、娇不胜宠,还是想到前世白装了一辈子的恭顺贤良,她都说不出口。
祁钰却没有顺着黄宜安,正色道:“便是没事,也该让御医来请个平安脉。”
当初说好了皇后还小,先行大婚,等及笄后方可圆房的,谁知昨夜他却被月色灯光迷醉了心神,一再求索……
祁钰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也驱走因回忆而生起的燥热。
黄宜安想了想,没有再拒绝。
她正好需要借御医之口,告知皇帝她虽然可以承宠,然而及笄前却最好不要孕育皇嗣。
依她看来,新政的暴风雨还没有真正到来呢,以祁钰眼下的忙碌,肯定没有心思选妃,而李太后那里,因为庆嬷嬷的劝说,暂且也压下了选妃的念头。
第149章 如胶似漆
这么一想,黄宜安顿时心下大定,连带着酸痛身子似乎也轻快许多。
“好,陛下先容臣妾梳洗一番。”黄宜安松开祁钰的胳膊,温声笑道。
祁钰对上黄宜安的笑容,眼中也泛起了笑意。
这样才对嘛!
笑就该有笑的模样,而不是规规矩矩地将唇角扬成恰好的弧度。
祁钰抬手捏了捏黄宜安的脸颊,笑道:“你等着,我亲自与你画眉!”
……
一刻钟之后。
黄宜安看着自己清秀的黛眉在祁钰的一番操作之下,成了两橫弯弯扭扭的墨迹,再挂上副胡子,她都可以去戏台子上扮李逵了,不由地皱了皱眉。
对镜一照,得,这下更像李逵了……
祁钰自知理亏,清咳两声,起身躲了出去:“朕让阿梅进来伺候你梳洗。”
阿梅闻诏进来,看到黄宜安那两道黑胖虫子似的眉毛,吓了一跳,又想到祁钰方才出去时那尴尬的脸色,忍不住笑了起来,一面替黄宜安净面,一面低声笑道:“陛下头一回给别人画眉,难免手生,回头练习得多了,画得自然也就好看了。”
黄宜安从镜子里瞪了她一眼,道:“连陛下你都敢调侃,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阿梅吐吐舌头,道:“陛下虽然看起来威严,但是对娘娘却很好,奴婢觉得,便是寻常人家也难得碰到这般温和宽厚的郎君。”
黄宜安闻言心下一动,轻轻地嗯了声,没有答话,然而心里却将今生她与祁钰相处的情景一一历数来,发觉果如阿梅所说,作为一个帝王,祁钰对她算得上十分宽厚温和了。
所以前世,和阿梅一样涉世未深的她,才会那么轻易地就把一颗心都放在了对方的身上吧……
“好了,娘娘。”
阿梅的声音将黄宜安自回忆中拉回,她对镜照了照,妆容精致清雅,既符合她的年岁,又不失皇后的雍容。
“陛下呢?”黄宜安一面起身整衣,一面问道。
“正在外殿等着娘娘呢。”阿梅回道。
黄宜安便迈步朝室外走去。
果然见祁钰正在殿内踱步,不时的朝内室张望一眼,催促中带着一丝尴尬。
若不是他非要给她画眉,也不会耽搁这许久。
想到那双炭条似的粗壮威武的双眉,祁钰忍不住抖了抖,决心以后再也不要轻视尝试这些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很难的事情了。
那眉笔明明轻轻巧巧的,怎么拿起来却比批阅奏章的御笔还要沉重许多呢?害得他一直手抖,眉毛画得也歪歪斜斜,他忍不住补描了又补描,却非但没有将双眉描得齐整对称,反而越描越黑,越描越粗……
“陛下。”黄宜安唤住背对着内室踱步的祁钰。
祁钰猛地回头,就见一个眉目如画、精致清雅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立刻阔步上前,牵住黄宜安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长吁一口气道:“果然还是阿梅画的妆面好看!”
阿梅抿唇,屈膝道:“多谢陛下夸赞。”
祁钰笑着点点头,吩咐田义:“看赏!”
田义上前,将随身备着的金豆子抓了一把,笑着递给阿梅。
正如别人不敢怠慢他一样,他也不敢再皇后娘娘的心腹面前张狂——他看得明白,陛下很喜欢皇后娘娘。
阿梅连忙笑着接了,又冲祁钰屈膝谢恩道:“奴婢多谢陛下赏赐。”
祁钰浑不在意地摆摆手。
黄宜安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陛下,时辰不早了,该去给二位母后请安了。”
祁钰却道:“不急。朕已经命人去宣召御医了,等御医来给你诊了脉再去也不迟。”
黄宜安却觉得这样不好,会让两宫太后觉得她恃宠而骄,或是身子太弱、孕嗣艰难,遂软语劝道:“臣妾身子无恙,等给二位母后请了安,再回坤宁宫让御医诊脉也不晚。如此时间宽裕,也好细细问诊。”
祁钰知晓黄宜安是怕有失礼数,惹得两宫太后不悦,想了想,遂道:“你若真的无碍,那便先去给两位母后请安?”
黄宜安笑着点点头。
虽然腰膝还有些酸软,但是这一路上都有人用轿辇抬着,又无需她自己走路,倒也无碍。
祁钰见状,也不再坚持,吩咐阿梅扶黄宜安上辇,小心在旁服侍着。
他也是自小被李太后严格教训过来的,自然比谁都清楚李太后对于规矩礼仪的重视。
在李太后面前,守礼恭顺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因为她和张圭一样认为“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而排在第一位的“礼”自然是重中之重。
两人乘坐轿辇,一同去给两宫太后请安。
陈太后和李太后一早就得到了帝后昨夜圆房的消息,俱是欢喜不已,为了表达内心的欢喜,二人不仅对黄宜安嘘寒问暖、殷勤嘱咐了一番,还赏赐了黄宜安许多东西。
尤其是李太后,一早上尽盯着黄宜安的肚子瞧,恨不能那里面已经有了个小生命,再过十个月就能顺利降生,成为祁钰的嫡长子,大齐未来的执掌者。
黄宜安被李太后热切又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得有些坐立不宁。
正好祁钰照例要去御书房读书,黄宜安便也一道告辞了。
李太后看着如胶似漆的小两口,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很高兴。
难舍难分才好呢!
这样她的皇长孙就能够快点来到这个世界了,大齐后继有人,将来她百年之后,也能够放心地去了。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和先帝以及齐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了!
黄宜安顶着李太后热切的目光,一直出了慈宁宫,才如释重负。
两辇先后而行。
到了岔路口,黄宜安见前面的祁钰龙辇不转,径直往坤宁宫行去,心中暗自惊讶。
按照常例,给太后请安之后,皇帝要先去御书房读书、用早膳,到了时辰便去大殿上朝。
可从来没有给太后请安后,径直去坤宁宫的惯例。
等到了坤宁宫,御医方枚已经在候着了。
见帝后归来,方枚连忙上前行礼。
祁钰抬手道:“起来吧,先给皇后娘娘看诊。”
说完,自己便在上首坐下。
第150章 你吃醋吗
方枚替黄宜安诊脉毕,恭声回禀道:“启禀陛下、娘娘,娘娘脉象平稳,凤体安康。”
祁钰听罢,悬了一早上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黄宜安收回手,想了想,问道:“那不知此时可宜孕育子嗣?”
方枚闻言一怔。
黄宜安温声笑道:“本宫去年春上遭逢意外,卧床休养了数月才好,又因年岁尚不足,因而有此一问。方大人有话尽管直言。”
祁钰听罢,亦郑重道:“方爱卿,皇后所言如何?”
方枚暗自忖度,皇后娘娘特意点明卧床休养和年岁不足二事,想来心中十分担忧身体不佳,于子嗣不利。
既然如此,他一个小小的御医,又怎么敢承担这个风险,断言皇后娘娘凤体康健,可孕育皇嗣?万一出了意外,他可就要提头来见了。
因此方枚谨慎回道:“娘娘所虑不无道理。女子及笄许嫁,也正是顾虑到子嗣绵衍一事。”
至于到底能不能孕育子嗣,就不是他一个御医可以置喙的事情了。
祁钰听罢,眉头拧到了一起。
他当然很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属于他和黄宜安的孩子,一个能接替他执掌大齐江山的嫡长子。可如果这意味着要让黄宜安冒着生命风险,那还是算了吧。
毕竟,他们这一辈子还长着呢,等明年黄宜安及笄后再考虑子嗣一事也不算晚。
祁钰拿定主意,开口道:“既是如此,那方爱卿便为皇后开些调养身体的方子吧。”
方枚恭声应诺。
黄宜安看了祁钰一眼,没有说话。
让她照着方子调养身体,是想现在就诞育子嗣,还是打算先让她把身体调养好呢?
等方枚退去了,祁钰看着笑容寡淡的黄宜安,以为她是在为子嗣一事忧心,遂揽住她,温声开解道:“你如今还小,子嗣一事不必急于一时。等来年你及笄了,再要个孩子也不晚。”
黄宜安蓦地抬头,错愕的双眸中有神采流动。
前世,祁钰极重子嗣,大婚之夜坚持与她圆房之后,便在一后二妃之间辛勤耕耘,得知她有孕之后,十分高兴,赏赐了许多珍贵之物,甚至已经给孩子取了好几个名字备选。
后来她因年岁小、身子弱,孩子未足三月便流掉了,祁钰十分伤心,每次来坤宁宫都郁郁寡欢。她看着,自然也愈发伤心了。
现在想想,大约从那个时候起,她和祁钰便渐行渐远了吧。
因此今生祁钰竟然会主动提出待她及笄后再考虑子嗣,她才会意外。
祁钰喜欢看黄宜安神采流动、喜怒鲜活的模样,遂拿手轻轻地捏了捏黄宜安的脸颊,凑在她耳边轻声笑道:“你放心,等你及笄了,朕定会耕耘不怠,争取早日有属于我们的孩子的!”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黄宜安下意识地颤了颤,脸颊也被熏蒸得泛起了一层红晕,她微微撤开身子,低声应了句:“好!”
既然祁钰喜欢坦诚,那她不妨再坦诚一些好了。要坐稳中宫之位,没有子嗣可不行。前世郑氏之所以那么猖狂,除了独得圣宠,不就是仗着生了皇子吗?
顿了顿,黄宜安又仰头看着祁钰,认真地加了一句:“多谢陛下怜惜。”
只要李太后和祁钰都首肯了,让她及笄后再行孕育子嗣,那她就放心了。
祁钰抬手抚了抚黄宜安的鬓发,打趣道:“朕不怜惜你,还能怜惜谁呢?”
如今这三宫六院,可就只有这么一位皇后。
黄宜安想到李太后说要给祁钰选妃之事,便顺口叹道:“陛下是嫌后宫空阔无人吗?正好,上次母后还与臣妾说要拨几个人近身服侍陛下呢,还说要选妃……”
祁钰手下微微用力,捏了捏那白皙水嫩的脸颊,打断她的话,笑问道:“你这是真心话呢?还是在吃醋?”
既不是真心话,也不是在吃醋。黄宜安腹诽。
可她既不想撒谎说些违心的话,也不愿意照实回答伤了祁钰方才的爱护之意,遂反问道:“陛下以为呢?”
祁钰喜欢黄宜安的反问,在他看来,这反问便是吃醋,吃醋则说明在意。
祁钰手托下巴,佯作认真思索的样子,半晌,叹气道:“朕可猜不透……不如,等到晚上……”
“陛下!”黄宜安半嗔半羞。
虽说前世今生皇帝有许多地方都变得不一样了,但是洞房后便食髓知味这一点倒是半分都没有改变……
黄宜安捏捏自己的隐隐酸软的腰肢,下定决定决不能如前世一般惯着他!
祁钰哈哈大笑。
田义进来请示是否传膳。
帝后遂打住话头,准备用膳。
早膳毕,祁钰预备先去御书房将昨日与张圭商议的新政之事整理一遍,以便上朝时能够从容应对朝臣的诸多反对,临去之时,他吩咐阿梅:“准备几套常服,送去御书房。”
阿梅闻言一愣,她不负责皇帝的日常穿戴呀,该怎么准备?
田义看了手足无措的阿梅一眼,好心点拨道:“是皇后娘娘的常服,放到御书房以备万一。”
阿梅恍然大悟。
原来昨日娘娘喷茶湿了衣裙,却一时找不到可以替换的衣裙——哪个皇帝会在日常读书理政的地方放后妃的衣裙首饰呢,直到张首辅辞去,她才指派了个小宫女奔回坤宁宫取替换衣裙的事情,陛下都记在心上了!
阿梅连忙应下,特地去衣橱里挑了几件明艳夺目的衣裙并几样首饰,放进箱笼里,交给田义。
田义自去安排小内侍抬去御书房。
黄宜安得知后,默然独坐片刻,起身去小厨房煮消暑的茶饮。
寿阳公主三人结伴而来时,黄宜安刚好将茶饮盛好,配上几样祁钰喜欢的点心,吩咐宫人送去御书房。
夏季天热,茶饮和点心便是放凉了再用也不打紧。
寿阳公主见了,一脸艳羡与嫉妒:“皇兄总是拿宫规说事,不让我们三个来坤宁宫蹭吃蹭喝,他自己却每每来这里吃独食!哼,小气鬼!”
这话寿阳公主敢说,永宁公主和延庆公主却不敢说,不过两人盯着茶饮和点心发光的眼神,却暴露了她们和寿阳公主一样对祁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十分不满。
第151章 高级炫富
黄宜安由着寿阳公主版抱怨半撒娇地倾诉尽情了,方才笑道:“陛下虽是这么说,但也没有真正禁着你们来呀。你们若是想吃什么了,尽管来坤宁宫,我到小厨房去给你们。”
寿阳公主三人闻言欢呼,对着黄宜安“皇嫂长”“皇嫂短”地夸个不停。
等茶过一巡,点心也吃了一半,寿阳公主才想起来此行的来意。
“哎呀,我一看见皇嫂做的吃食就把什么都给忘了!”寿阳公主一拍脑袋,连忙道,“皇嫂,我们今日来是想跟您商议给张姐姐添妆的事情的。”
张溪自幼经常出入宫廷给两宫太后请安,性子又爽飒,与寿阳公主私交颇好。眼下已是六月中旬,离着张溪的嫁期只有两个月了,寿阳公主便纠结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挑一件合适的贺礼送给张溪,既能表达心意,又可以为张溪的婚礼增光添彩。
至于永宁公主和延庆公主,与张溪差着好几岁,又没有养在两宫太后膝下,平时张溪进宫与她们相见并不多,自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交情。此番前来,大约也只是看在寿阳公主的面子上,添个数罢了。
黄宜安想到永宁公主和延庆公主不比寿阳公主手中宽裕,遂笑道:“送贺礼讲求的是心意,只要寓意吉祥即可,东西却是不拘的。再说了,公主的贺礼,哪怕只是一片瓦,那也是常人难求的体面!”
最后一句明显是打趣的话。
永宁公主听了,却悄悄地松了口气。
来之前她本来还有些埋怨寿阳公主多事,自己要给张溪添妆也就罢了,为什么非得要扯上她们两个?送得贵重了吧,她心疼且不说,就她的那点家私,英国公府这样的开国功勋也未必稀罕;送得轻薄了吧,与寿阳公主一比又有失公主的身份,而且与张溪交好的黄宜安心里只怕也不快。
因此这一路上可把她给愁坏了,把自己那点儿库存在脑子里点数了一遍又一遍,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贺礼来。
如今听黄宜安这么一说,永宁公主可算是放了心,不免对黄宜安又添一层感激。
自从帝后大婚以来,永宁公主来往坤宁宫也不下十次了,她感受得到,黄宜安虽然待她和延庆公主不如与寿阳公主感情深,然而却是真心诚意的,比起那些捧高踩低的小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因此她们才愿意时时伴着寿阳公主来坤宁宫消遣。
延庆公主年龄还小,满心满眼里都是桌上的茶饮和点心,一口茶饮一口点心吃得不亦乐乎,并不管这些。
黄宜安看着延庆公主无忧无虑的模样,笑容也越发地温柔了。
这孩子,她一看,就会想起女儿荣昌公主,忍不住就想要宠爱她更多一些。
黄宜安将面前一碟子刚切好的甜瓜,推到延庆公主面前,笑着招呼三人道:“这是今日新送入宫的甜瓜,清甜可口,你们都尝尝。”
寿阳公主满心都在张溪的新婚贺礼上,哪里注意到延庆公主已经成功分去了黄宜安对她的宠爱,一个劲儿兴致致勃勃地问道:“那不知皇嫂到时候打算送什么给张姐姐添妆?”
黄宜安一面拿了一块甜瓜递给延庆公主,一面笑道:“按照惯例,送玉如意即可。不过,我倒还没有想过这些。”
她最近先是被冯永亭威胁,后又被李太后敲打,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用心准备张溪成亲的贺礼?不过,有了皇后这层身份束缚,明面上送给张溪的新婚贺礼其实已经不是她能够决定的了。
延庆公主接了甜瓜,仰头笑眯眯地说了句“谢谢皇嫂”,低头就是“啊呜”一大口,却十分细致地没有渐出半点汁液来,一点不失公主的秀气,十分乖巧可爱。
黄宜安的心都被融化了,抬手笑着摸了摸延庆公主的小花冠,又问寿阳公主:“你打算送什么贺礼呢?”
寿阳公主皱眉苦恼,掰着手指纠结道:“我还没有想好呢!原本我是想送她一座珊瑚插屏的,既漂亮又稀罕,整个皇宫也没有几座,肯定能给张姐姐的婚礼增光添彩的;
“后来我又觉得前朝的那只八仙过海的根雕也不错,人物栩栩如生、衣袂纤毫毕现,鲜有能与之相比者,可以作为传家珍物,留给后人;
“可是前几日我翻看小库房时,发现里面有一斛东珠很是不错,个个都有拇指肚儿一般大,明亮润泽,用来做首饰再合适不过;
“还有西洋的八音盒,形制小巧优美,凑成一组也很有趣……”
黄宜安看着一旁笑容渐渐变得勉强的永宁公主和一脸羡慕的延庆公主,及时止住了寿阳公主的炫富。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和张姐姐感情好,所以只要是你送的,不论是价值连城还是随处可寻,张姐姐都会珍而重之,感激你这份心意的。”黄宜安笑道。
再让寿阳公主这么说下去,只怕永宁公主就要憋屈得吐血了。
大家同样是公主,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
寿阳公主叹息一声,道:“话是这么说,可是成亲乃是张姐姐一辈子的大事,我总想为她出一份力嘛!”
黄宜安想了想,笑道:“你若是真的为张姐姐想出一份力,那便等她出阁那日,亲自去英国公府道贺好了,这是再珍贵的贺礼都无法比拟的。”
这世间难道还有比公主亲自道贺更尊贵的贺礼吗?
寿阳公主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垂头丧气道:“话是这么说,可是皇嫂您也知道母后一向最重礼仪规矩的,如何肯放我亲去英国公府给张姐姐道贺?唉,我还是老老实实地选贺礼吧!”
黄宜安却觉得未必不可。
英国公府乃大齐硕果仅存的开国功勋,恩宠自然非比寻常,英国公世子张潭和小储氏成亲时,皇帝还曾亲自派冯永亭前去道贺。如今英国公唯一的嫡女出嫁,寿阳公主亲去道贺也说得过去。
只是,她终究是无法亲自去送张姐姐出阁了……
第152章 还好有你(月票210加更)
过几日张溪入宫,黄宜安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她,笑道:“你一会儿去同寿阳说一声,免得她为了给你送新婚贺礼,把头发都给愁掉了。”
张溪笑道:“好。公主有这份心,我就很感动了。”
黄宜安便顺着话头问起了张溪亲事筹备得如何了。
谁知她不过提了句“李子桢”,张溪原本舒扬的眉眼立刻就皱了起来,不耐烦地说道:“我不想说他,听到他的名字心里就烦!”
黄宜安愕然,不提李子桢,那还要怎么谈论这门亲事?
黄宜安观察张溪神色,只见原本舒朗飒爽的姑娘,此时眉间却积着一股子躁郁之气,双手下意识地捏着衣角,似乎随时都准备甩鞭子打人,或是抱着枕头偷偷地哭一场。
黄宜安想了想,试探道:“你若是不喜欢李子桢,那不如干脆请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去退亲好了,也免得婚后相看两厌,白白耽误了自己的一生。”
张溪抿抿唇,没有说话。
黄宜安心下了然,张溪这是不愿意退亲的意思。
以张溪的个性,如果不满意这门亲事,是绝对不可能为了所谓的面子而委屈自己嫁过去的,这说明她不是不喜欢李子桢,也不是不满意这门亲事,那这瞬间大变的情绪大约只有一个可能——随着婚期的临近,张溪越来越焦虑不安了。
就像她在得知自己被册立为皇后之后,不也是把自己关了好几天吗?虽然情况有点不一样,但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黄宜安牵了张溪的手,柔声笑道:“张姐姐,你还记得立后的诏书颁布之后,我把自己关在西厢好几天不见客的事情吗?”
张溪不知道黄宜安为何话题突然转到了这上头,不解地点了点头。
黄宜安见张溪肯回应她,遂接着说下去:“那时候我就想,听说皇宫是个尔虞我诈、波诡云谲的地方,我若是进去了,该怎么办呀?
“皇帝天威难测,若是我一不小心触了圣怒,害了自己不说,若是连累了家人,可如何是好?
“还有宫中规矩礼仪繁琐,我一个小小的九品文官的女儿,第一次去那么森严肃穆的地方,会不会说错、做错惹人笑话?宫人会不会不服气,故意为难我……
“我想了很多很多,越想便越觉得皇宫是个很恐怖的地方,吓得我只能躲在被窝里哭,谁都不见。
“直到那天你来了,我才慢慢地想通了,我其实怕的不是皇宫,也不是皇帝,更不是森森宫禁……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朝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自己无法适应这些改变而已,因此才整日恓惶忧伤、以泪洗面。
“可是,直到我进了宫,才发现其实皇宫一点都不可怕,皇帝也不会动不动就发脾气,两位母后和寿阳对我都很和善,宫人们也都很驯服……至于那些规矩礼仪,即便不小心错了一两次,也完全不打紧。
“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皇宫的生活并不是我臆想的那样,不禁觉得被脑子里的那些臆想吓哭了好几天的自己真是太笨了……”
张溪一开始还不明白黄宜安为何会突然提起她被册立为后一事,要知道,因为张澜的缘故,她们在宫里对此一向是避而不谈的,哪怕黄宜安每次都会将宫人们都支出去,只留阿梅近身伺候。
可是听着听着,张溪就慢慢地咂摸出味儿来了——黄宜安这是见她随着婚期的临近而变得喜怒无常、患得患失起来,故意拿这些话来开导她呢!
尤其是那句“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朝天翻地覆的生活,害怕自己无法适应这些改变而已”,更是如醍醐灌顶,让她一下子便找到了这些天以来越来越阴晴不定的情绪的症结。
说到底,她和黄宜安一样,都是害怕既有的生活被打破,对无法预见的未来怀着一种不确定的忧虑而已!
这么一想,张溪心中顿时豁然开朗,她紧紧地握住黄宜安的手,一脸动容道:“安妹妹,我明白了!”
黄宜安见张溪一扫先前的躁郁颓唐,整个人似得欣然得雨的枯苗一般,立刻又活了过来,便也放了心,笑着点点头。
总不枉费她临时现编的这一段长篇大论。
皇宫什么样,皇帝又如何,其实她在入宫之前一清二楚……
不,其实她现在反而有些不清楚,尤其是那个与前世相比变化最多的皇帝……
想明白的张溪,开开心心地找寿阳公主要新婚贺礼去了。
既然寿阳公主那么大方,她总不能辜负对方的一片心意不是?不论是珊瑚插屏还是那斛东珠,哪一样都能让她的十里红妆再添光彩!
派头十足地嫁进李府,她不信自己打不出一番天地来!
……
送走了“枯木逢春”的张溪,黄宜安便预备将李太后交给她的宫务打理妥当,谁知她刚坐下,祁钰就一脸颓唐地进来了。
黄宜安连忙上前见礼,笑问道:“陛下今日怎地回来得这般早?”
最近新政推行得不顺利,祁钰往常都要忙到很晚才回来的,今日夕阳还好好地挂在西天上呢,这回来得也太早了些。
祁钰扶起她,敷衍地笑了笑,便坐在那里喝闷茶。
黄宜安心里一惊,却也不多问,只接过阿梅手中的扇子,亲自给他打扇。
两个人静默地坐了许久,祁钰抬手捉住黄宜安打扇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轻轻地替她揉着手腕,笑叹道:“累了吧,歇歇。”
黄宜安顺从地放下扇子,由着祁钰给她揉捏手腕。
摇了那么久的扇子,确实有些手酸了。
揉了片刻,祁钰抬头笑道:“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没有?”
笑容颓废而勉强,瞧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黄宜安的心不知为何酸了一下,然后她用从未有过的温柔的声音答道:“陛下要吃什么,我去小厨房里现做。”
“什么都好,只要是你做的。”祁钰搂紧怀里的人,将头埋在她的肩窝里低声喃喃道。
还好,有这个人陪着自己。
还好,在难过无助时有这么个温暖的去处。
第153章 吐槽皇帝
“我同你一起去吧。”祁钰突然道,人也似乎一下子精神了起来,颓唐的双眸里有了一丝笑影。
黄宜安愣了一下,缓缓说:“好。”
想了想,又半真半假地嫌弃地嘟囔道:“不过,陛下可不能给臣妾添乱。”
皇帝心情不好,那她就再“坦诚”一些好了,伺候好了皇帝,她才有好日子。
女儿家的娇嗔让祁钰有一刻的晃神,等回过神来时,心中的郁郁之气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朕准了!”祁钰哈哈笑道。
帝后二人便携手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的宫人早就见惯了尊贵无比的皇后娘娘亲自下厨,因此习以为常上前见礼,谁知这膝刚屈到一半,就愕然发现从来都是“君子远庖厨”的皇帝陛下,这回竟然也一同来了,惊得慌忙伏地请安。
“都起来吧。”祁钰收起颓唐沮丧,颇为威严地说道。
宫人们恭声应诺,起身垂首侍立。
她们以为皇帝陛下只是心血来潮,过来巡视一圈,点几个菜就走了,谁知等了又等,竟然发现皇帝陛下拿起了刀、递起了勺、手忙脚乱地区分糖和盐……
宫人们惊愕得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
老天爷,是她们的眼睛出问题了吗?为什么会看到皇帝陛下在灶台旁手忙脚乱地帮厨的惊天奇闻!
关键是,皇后娘娘还不时地指点抱怨一句,而皇帝陛下不仅不生气,甚至还在窘迫地笑了笑之后,认认真真地按照吩咐继续干活。譬如:
“陛下拿得了大刀,竟然对着一把小小的菜刀无能为力吗?碧下,臣妾相信你一定能够做到的!”
于是,皇帝陛下握紧菜刀,提气,对着案板上的芋头猛地砍下去……
砰!
骨碌碌——砰——骨碌碌……
菜刀砍进了案板里,而芋头则被震得在案板上转了一圈,砰地砸在地上,滚远了……
又如:
“陛下,臣妾准备烧菜了,您帮我递个勺子来。”
于是,皇帝陛下十分迅速地递上一个喝汤的小汤匙。
皇后娘娘:……
“陛下,您是打算让臣妾用这个来炒菜吗?”
至于“陛下,这是糖,不是盐……”“陛下,这一锅汤,您确定要臣妾用这只碟子盛?”,以及堂堂皇帝陛下竟然被热油溅水时呲呲的声音惊得脸色大变、连连后退之类的例子,更是不胜枚举。
在见识过有生以来的最混乱的厨房景象之后,宫人们默默地在心中将皇帝陛下威严擦得浅淡了一些。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终于做出了五菜一汤。
祁钰长吐了一口气,觉得帮厨简直比在朝堂上应对那些人对张圭的攻讦还要难上很多。怎么那些在黄宜安手里乖顺听话的东西,一到他的手里就全部都不听使唤了呢?
黄宜安吩咐宫人拿了三套碗碟,将汤菜平分了。
祁钰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难得陛下亲自下一回厨,当然要向二位母后表表孝心了。”黄宜安笑道。
否则若是让两宫太后知道皇帝给她帮厨,还不得在心里记她一笔?哪怕这些膳食其实是她做给皇帝吃的,故意借此开解皇帝的郁郁寡欢罢了。
但若是她和皇帝一同下厨孝敬两宫太后,这事情的性质立刻就变了。
百善孝为先,帝后躬自践行,两宫太后只会夸赞帝后有孝心,堪为天下夫妇之表率。
况且,祁钰从前朝回来便闷闷不乐的,她便是有心想问几句、开解一二,也被“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束手束脚,然而受命辅政的李太后可就不一样了,尽可以问询前朝纷争不说,还可以替祁钰出谋划策。
“还是你想得周到。”祁钰赞赏道。
黄宜安收下祁钰的赞美,吩咐宫人提了食盒,分别往慈庆与慈宁两宫送去,她则和祁钰净了手面,回殿内用晚膳。
“这个汤没有上一次的鲜香甘美……”祁钰尝了一口芋头汤,中肯地评价道。
黄宜安看了他一眼,抿唇道:“那是因为陛下放错了盐和糖,改了原本的味道。”
“咳咳,是吗?”祁钰尴尬地别开脸,又去尝蒸鱼。
“嗯,这道蒸鱼还不错,就是鱼肉有些碎,老嫩有些不均。”祁钰又点评道。
黄宜安看了看鱼身上宽窄不一的花刀,垂眉略带委屈地说道:“那是因为陛下非要在臣妾改的柳叶花刀上再动几刀……”
“呵呵,是这样啊,呵呵呵……”祁钰窘迫地笑道,赶紧喝了一口汤化解眼前的尴尬。
接连点评失利的祁钰,决定老老实实地用膳,免得自讨没趣。
然而心里残存的郁气被黄宜安这一番娇嗔抱怨下来,倒是渐渐地都消散了。
黄宜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祁钰神情的变化,见状不由地腹诽:竟是个别人越怼他他就越高兴的,所以前世郑氏之所以得宠,是因为她比别人更能怼皇帝一些吗……
用罢晚膳,黄宜安看着尚明的天色,道:“该去给二位母后请安了。”
晨昏定省,即便是帝后也需遵行不怠。
两人先去了慈庆宫。
陈太后少不得对着两人一通夸赞,尤其是祁钰。
“说起来,哀家还是第一次尝到陛下的手艺呢。”陈太后笑道,“陛下政务繁忙,还是亲自下厨以表孝心,哀家很是感动。”
祁钰连忙逊辞道:“这都是孩儿应该做的,更何况孩儿只是帮忙递个东西,真正掌勺的还是宜安。”
见祁钰给黄宜安表功,陈太后抿唇笑了笑,拉了黄宜安的手轻轻拍道:“你有心了。”
帝后和谐,后宫安稳,她也能放心了。
想着祁钰和黄宜安还要去慈宁宫给李太后请安,陈太后便也没有多留二人,只是赏赐许多东西,吩咐宫人送去坤宁宫——反正乾清宫现在也形同虚设,自从李太后未知会黄宜安,直接允准了祁钰帝后同寝的申请后,祁钰便干脆长住坤宁宫了。
眼下宫里除了皇后也没有别的妃嫔可侍寝了,两宫太后见祁钰喜欢,便也默许了。
说到底,她们还是盼着帝后在一起得久了,“一不小心”给她们生个嫡长孙出来,含饴弄孙且不说,皇后若是生了嫡长子,这朝堂江山也就更加稳固了。
祁钰和黄宜安辞别陈太后,一路去了慈宁宫。
第154章 群起攻之
慈宁宫里,李太后已经用过了晚膳,正在与庆嬷嬷闲话点评今日的菜色,见“大厨”联袂而来,少不得打趣感慨一番。
闲话毕,早就得知今日朝堂动荡的李太后,便拿话支开了黄宜安:“你上次做的那个小酥饼外酥里嫩、鲜香可口,哀家很是喜欢,一会儿你去里头写个方子来,回头哀家让慈宁宫的小厨房学做起来,一来吃个新鲜,二来也省得你辛劳。”
黄宜安会意,说了句“这都是儿臣该做的”谦词,便笑着答应了,起身随引路的宫人去了对面的晏息室。
转过一重帷幔,黄宜安对阿梅使了个眼色。
阿梅会意。
等到了晏息室,阿梅突然捂着肚子,脸色痛苦、眉头紧皱,对随侍的慈宁宫宫女小声央求道:“姐姐,我突然内急,能不能请你先伺候皇后娘娘笔墨,我去去就来。拜托了,就一小会儿。”
那宫人知晓阿梅是六宫独宠的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心腹人,有心卖她这个面子,遂笑道:“你去吧,我服侍娘娘即可。”
阿梅双手合十,连声道谢,一溜烟儿转过了帷幔……
不多时,阿梅便回来,对着那宫人千恩万谢。
黄宜安写完了小酥饼的配方和做法,见李太后依旧没有遣人来问,便知这母子俩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借口替李太后再写几份糕点方子,没有前去打扰。
奉命服侍兼“监管”的宫人见状,高悬的心也放了下来。要是皇后娘娘坚持写完了方子就走人,她一个做奴婢也不好强加阻拦。
夕阳的余晖在天边散尽,夜幕逐渐笼了上来。
黄宜安慢慢地写完了第四个点心方子时,李太后终于派人来请她了。
黄宜安将墨迹吹干,交给宫人收好,便由阿梅伴着出去了。
李太后也没有多留二人。
等帝后出了慈宁宫,服侍黄宜安的宫人将四张点心方子奉上,回禀道:“皇后娘娘说难得太后喜欢,便多写几样点心方子,留着小厨房备用。”
李太后心下一动,接过方子,满意地点点头。
她不相信黄宜安不明白她是特地将她支走,好与祁钰谈论朝政的。既然明白她的心思,在晏息室等着她派人去请就好了。
可是黄宜安却偏偏以多写几张方子为由,不露痕迹地留在晏息室里,既不妨碍她和祁钰谈论朝政,又贴心得帮她圆了场面。
如此聪明且本分的皇后,她果然没有选错人。
“难得皇后一片孝心,让哀家来看看她都写了那几样点心方子。”李太后笑呵呵地说道。
等她看清楚方子上写的那几样点心时,讶然笑道:“竟都是哀家素日里爱吃的那几样!”
庆嬷嬷在旁凑趣道:“可见皇后娘娘侍奉太后娘娘极为用心,因此才将太后娘娘的口味记得这般清楚!”
李太后笑呵呵直点头,心中十分满意。
……
坤宁宫里,黄宜安服侍祁钰去净室梳洗后,便屏退宫人,招来阿梅近前低声问道:“打听到了吗?”
阿梅亦低声回道:“太后娘娘御下甚严,奴婢不敢靠得近,亦不敢与旁人打听,只隐约听得提到了‘张首辅’‘丁忧’之类的……”
黄宜安灵光一闪,立刻想了起来。
前世新政刚刚推行不久,张圭远在家乡的父亲就去世了。按照礼制,张圭需回乡守丧三年,是为丁忧。
可是新政才刚开始正式全面地在全国推行,张圭担心他若是此时回乡丁忧,远离了朝堂,新政必然会被反对激烈的权贵一朝废除,那他多年的心血就要付之东流,而毕生的志向也将再难难现。
因此张圭最终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将父亲去世一事隐瞒不报,以撑到新政彻底推行开来,祁钰能够掌控朝堂为止,再也没有人能够废止新政为止。
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张圭当政后极为严厉,本就得罪了不少人,这下又因为新政几乎将所有的权贵都得罪了遍,更因为拿恩师徐玠开刀而被士林唾骂。
要不是张圭通过内阁牢牢地把控着朝堂,还有李太后和祁钰的坚决支持,只怕他早就被反对的朝臣给联手轰下台了。
如今反对张圭的官员好不容易揪住了他的错处,而且还是完全站得住脚的不孝之罪,还能不群起而攻之,妄图将张圭一击毙命吗?
黄宜安心里明白,攻讦张圭的人未必就比张圭侍奉父母更加孝顺,他们恨张圭也不是因为张圭违背了礼制,这就是朝堂角力——你触犯了我的利益,我就要逮机会弄死你!
皇帝,有时候不过是各方势力平衡的工具。
“娘娘?”阿梅禀报完毕,见黄宜安没有反应,遂低声请示道。
黄宜安回神,笑道:“我知道了。”
顿了顿,又郑重交代道:“这件事情,对谁都不要提起,记住了吗?”
阿梅重重地点点头,低声保证道:“娘娘放心,奴婢省得轻重!”
偷听李太后和皇帝议论朝政,这个罪名若是压下来,皇后娘娘可就麻烦了。
黄宜安听得净室水声渐歇,便遣退了阿梅,亲自进去服侍祁钰穿戴。
也许是怕祁钰会沉迷于女色,所以自从他登基之后,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李太后层层筛选过了的,不是内侍,便是老实本分宫女。
等到圆房后,便换成了她一个人……
……
朝堂上因为他隐瞒父丧,不肯辞官守制一事吵了起来,张圭自知礼亏,便上书辞官请罪,暂时在家闭门思过。
虽是如此,有关新政的政令却在他的暗中授意下,有条不紊地继续推行着。
张圭安慰自己,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办公而已,在家里还自在些,不必介怀,诸如此类。可是安慰归安慰,他心里却很明白,若是他不能够及早解决此事,那事情最终将无法收拾。
如果他不想辞官守制,不想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不愿毕生的志向就此湮灭,那么就只剩下夺情这一条路可走了。
可是,反对他的人那么多,皇帝能够顶住压力,力主夺情吗?
第155章 那点绯闻(月票240加更)
张圭放下内阁悄悄送来的奏折,长叹一声。
长随进来禀报道:“老爷,于修撰求见。”
于可远?
自己的学生,当然要见,这是他可以争取的人。
张圭吩咐道:“请他进来。”
长随领命去了。
张圭示意小童:“把这些都收起来。”
即便是自己的学生,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闭门请罪其间依旧牢牢地掌控着朝政,否则这辞官请罪的虚名可就要被人看破,甚至是借口攻讦了。
小童领命,在于可远到来之前,将奏章全部都收拾好,抬走。
于可远进来时,张圭正负手站在院子里的一株老梅树下,素白衣衫,目露哀思。
于可远上前见礼:“学生见过张大人。”
张圭惊起回头,连忙上前亲手扶起于可远,哀戚的面容扯出一丝勉强的笑意,道:“你来了,快快请坐。”
说罢,携着于可远的手在梅树下的石凳上坐下。
小童上前奉茶。
张圭笑叹道:“这个时候,你不躲得远远的,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只怕出去后又要被人借口攻讦了。”
一派深为学生着想的慈师模样。
于可远顿了顿,起身拱手,冲张圭深施一礼,歉然但坚定地说道:“学生恳请首辅大人回乡守制,以尽人子之孝道!”
张圭惊得一愣。
怎么别人还没有打上门来,倒是他的学生先来“请”他离开朝堂吗?!
张圭面色微沉,不复微笑,直盯着施礼不起的于可远,不发一言。
于可远一揖到底,纹丝不动。
师生二人僵持许久,张圭才冷然痛心道:“为何是你?”
被自己的学生上门反对,他还如何取信于天下之人?!
于可远回道:“徐阁老在家田被抄没时,若是见到张大人,大约也会问上这么一句。”
张圭被气得差点没喘上气来,也顾不得风度礼仪了,一巴掌拍在那株老梅树上,痛心疾首道:“这如何能混为一谈?老夫呕心沥血、树敌无数,并无半点私心,全是为了江山社稷!
“权贵豪强大肆侵占土地,隐瞒不报,拒缴赋税,致使百姓无田可种,只得卖儿鬻女,而朝廷税收连年降低,眼看着连军费、薪俸都不足以支撑了,老夫若是再不重新丈量土地、核定赋税,只怕大齐国祚将不久矣!
“你也是饱读经书、明白经世致用之理的人,如何连这点都看不明白?”
于可远躬身未起,诚恳答道:“首辅大人所虑不无道理,然拿恩师开刀以震慑天下、手段激进以求速成,学生以为,终非良策。因此为长远计,为自身计,还请首辅大人改良新政,徐徐图之。”
还有一句话,于可远不好说。
您既然不惧士林唾弃,敢拿恩师开刀,那为何不约束自身,先把京郊的那些田庄轻点一边,按时足额地缴纳赋税?
严于律人、宽以待己,如何能够服众?
张圭听罢,盯着于可远看了许久,眼神渐渐地冷了下来,寒声道:“原来你此番登门,目的在此。”
说什么恳请他回乡守制,不过是推托之词罢了,真实的意图还在新政之上!
于可远默然不应。
张圭以为他是默认,愈发生气了,指着他厉声呵斥道:“你是为谁做说客?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竟能让你甘愿行如此欺师灭祖之事!”
于可远并未生气,而是起身抬头看向张圭,神情诚挚地平静答道:“学生不为任何人做说客,只是担心恩师行事手段激进,将来失权之事,只怕便是身败名裂之日。因此特地前来劝说,希望恩师斟酌。”
张圭闻言,深深地看了于可远一眼。
自己的学生自己了解,在自己所有的学生里,包括次辅张维在内,比于可远心思纯厚的可没有几个。
张圭知道于可远说的是真心话,但是这真心话,他并不爱听。
他既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荆棘遍布的改革道路,就不惧这一路上风雨交加、踽踽独行。他所求,不过是亲手开创大齐的中兴盛世,名垂青史!
张圭敛下怒气,一脸平静地说道:“你走吧。”
于可远还想再劝说几句,然而见张圭已经背过身去,独对着那株老梅树,显然无法再谈下去,只得拱手请辞道:“学生告退。”
说完,深施一礼,退了出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张圭回转神来,对着空无一人的月洞门静静地站了片刻,突然扬声吩咐道:“来人,伺候笔墨!”
……
慈宁宫里,李太后看罢张圭字字泣血的请罪书,“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桌子上,厉声喝道:“哀家看什么丁忧不丁忧的不当紧,他们目的是要将元辅赶出朝堂,好继续做中饱私囊的蠹虫!”
庆嬷嬷不知道张圭在信上都写了些什么,但却明白李太后对张圭一惯信任非常,别说是朝臣了,就是祁钰和张圭发生了矛盾,李太后也多是站在张圭那边的。
如今李太后生这么大的气,十有八九是要保张圭了,庆嬷嬷不由地暗自着急。
官员丁忧这是祖制,张圭隐瞒父丧不报,不管有什么苦衷都是不对的。
更何况张圭为政待人都一向严苛,早就惹得许多人心生不满,如今极力推行的新政更是惹得一些权贵怨声载道,眼下那些人好不容易逮住了张圭的违制不孝的把柄,还不得使尽浑身解数,以求一下子把张圭给彻底地摁下去吗?
李太后这是要与朝中的大多数官员为敌,力保张圭留在朝堂啊!
李太后如此信赖倚重张圭,也难怪会有人私下里揣度两人之间或许有着不可对外人言说的风流韵事了。
既然如此,就只剩下夺情一条路了!
果如庆嬷嬷所料,李太后当即便命人去请祁钰来商议。
庆嬷嬷见状,怕底下的人年纪轻办不好事,便主动揽下了这个差事,笑道:“太后娘娘莫要着急,奴婢这就亲自去请陛下。”
李太后心中恼怒,哪里顾得上庆嬷嬷的那点心思,直接点头应允了,还催促道:“快去快回!”
庆嬷嬷连忙应诺,躬身退了出去。
第156章 查明真相
庆嬷嬷到御书房时,黄宜安也在。
祁钰正在伏案书写,黄宜安在旁边研磨伺候。
庆嬷嬷上前行礼问安罢,说明来意:“太后娘娘有要事与陛下相商,请陛下移驾慈宁宫。”
祁钰看了眼写了一半的文章,搁笔道:“既是母后之命,朕这便过去。”
说罢,起身整衣,顺口问庆嬷嬷道:“嬷嬷可知所为何事?”
庆嬷嬷看了黄宜安一看,见祁钰丝毫没有让黄宜安回避的意思,这才躬身答道:“奴婢不知。不过,太后娘娘遣奴婢过来之前,接到了张大人的书信。”
祁钰了然,眉头不由地蹙了起来。
黄宜安竖起耳朵听了,面上却不动声色,恭顺地替祁钰整理好衣冠,驻足相送。
庆嬷嬷不着痕迹地瞥了黄宜安一眼,猜测黄宜安对近日的朝堂纷争是毫不知情,还是已经全部知悉,所以才会如此淡定。
“走吧。”祁钰当先迈步。
庆嬷嬷收敛神思,连忙躬身跟上。
黄宜安目送祁钰乘辇远去,舒展的黛眉渐渐蹙起。
看来,这场关于守制和夺情的斗争,已经正式拉开了帷幕。毫无疑问,前世张圭是胜利者,他靠着李太后和祁钰的信任,靠着自己掌控内阁多年积累的权势,战胜了数量庞大的反对者,素衣当政,权势滔天。
可是,张圭真的就是彻底的胜利者吗?
前世张圭去世之后,遭到祁钰的彻底清算,其中的一项罪名便是贪位忘亲、罔顾人伦,而结交武将、意图不轨,排场甚大、劳民甚重等罪名,亦产生于不久后的归乡扶丧的途中。
……
果如黄宜安所料,祁钰从慈宁宫回来之后,便决定援引前朝旧例,倡“夺情”之议,挽留张圭继续执掌内阁,素衣处理政务。
可是这种事情祁钰作为皇帝不好直接下命令,只能托信得过的官员在朝会时奏明,他才好顺势而为。
因此当晚祁钰便拟写诏书,命吏部尚书张翰出面提请“夺情”,挽留张圭。
诏书拟写好之后,祁钰命人召来冯永亭,将诏书交给他,意味深长地说道:“朕十分理解元辅丧父,欲要辞官守丧的悲痛之情,然朝事未定、新政才施,此时元辅必不能走。还请元辅为了朕,为了江山社稷,节哀理政。冯大伴务要办妥此事。”
冯永亭早就得到了张圭的暗中授意,若不是李太后得了张圭字字泣血、恳请归乡守制的书信,立即就做出了“夺情”的决定,他还准备亲自劝谏祁钰呢。
饶是如此,方才在慈宁宫时他也多番附和李太后,生怕妇道人家主意不定,被祁钰提到的“夺情”可能遇到的阻碍吓到而动摇。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李太后对张圭的信任和倚重。
“当初先帝意外崩殂,我们孤儿寡母的多亏了元辅一力扶持、殚精竭虑,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眼下新政才刚施行,阻碍甚多,朝堂离不开元辅!就算有再多的反对与困难,哀家也决议留下元辅!那些人想要以守制为由,赶走元辅好取而代之,哀家决不答应!”李太后坚定地说道。
李太后发话了,祁钰自然不会反对。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冯永亭掩下心中欢喜,受诏领命,当即便办事去了。
祁钰看着冯永亭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
晚间回到坤宁宫,云雨罢,祁钰低声道:“上次你说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
倦极欲睡的黄宜安,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嗓音微哑地嘟囔一句:“什么事?”
祁钰听了,忍不住好笑,抬手捏了捏她承宠后分外娇妍红润的脸颊,笑道:“人家都跑到家里来污蔑你了,你倒好,这才几天的功夫,竟然全都给忘了。”
黄宜安一听这话,顿时清醒过来,哪里还顾得上睡觉?
倏地睁开眼睛,黄宜安稍显急切地问道:“查清楚了?是谁在背后造谣污蔑?所图为何?”
她没有想到祁钰竟然真的会去核查她和张池相看的谣言究竟是何人所为,因此心中十分担忧,生怕祁钰会误打误撞,查到她和张澜相看一事。
黄宜安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
帐内昏暗,祁钰看不清楚黄宜安的神情,然后却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微微紧绷的身体和略略急促的呼吸。
“怎么,这会儿不困了?”祁钰伏在笑道。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黄宜安下意识地一躲,嘤咛了一声,惹得祁钰心头一热,欺身而上。
黄宜安连忙用手撑住他,小声嗔怨道:“好好说话!”
这不是黄宜安第一次拒绝他,然而相比起大婚当晚被拒的不快,这一次祁钰却哈哈笑出声来。
惊得黄宜安慌忙腾出手来去捂他的嘴。
要是被值夜的宫人听到了,难为情不说,传到两宫太后耳朵里,又要责备她不知体恤皇帝,爱重龙体了。
掌心娇娇软软地覆在唇上,祁钰忍不住伸出舌头……
良久,床帐才又重新安静下来。
黄宜安被折腾出了几分怒气,哪里还记得先前的担忧,一翻身,面朝里睡去了。
祁钰见她真的生了气,连忙将人翻过来,拉到自己怀里,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头轻轻地吻在她赌气紧闭的双眼上,言语温柔:“好了好了,都是我不对。我现在就告诉你。”
黄宜安抿了抿唇,从鼻子哼了一声。
娇纵的表象下,是一颗扑通乱跳的心。
祁钰见黄宜安肯回应他,唇边的笑意逐渐加深,然而想到即将出口的事情,眸光又渐渐地冷冽下来,寒声道:“是明缃,就是那个在去岁迎春会上,差一点害死你的人!”
说着话,祁钰将怀里的人紧紧搂住。
若不是黄宜安命大,挺了过来,他如何能与她有这段缘分?
黄宜安佯作惊讶地问道:“竟然是她?”
心中却悄悄吐了一口气。
看来她和张澜相看一事并未暴露。
既是如此,那这桩事情总算是彻底地过去了。
“是啊。谁能够想得到这世上竟有如此忘恩负义、恬不知耻之人!”祁钰寒声道,将明缃所犯罪行一一道来。
黄宜安安静地听着,遇到她应该知道的事情,还附和祁钰一两句。
两个人大半夜的不睡觉,愤声历数明缃的恶行。
第157章 皇帝报复
明府,明缃一大早醒来,就连打了几个喷嚏。
兰芳见状,遂倒了一杯热茶奉上。
明缃就着兰芳的手尝了一口,又噗地全都吐了出来,竖眉呵斥道:“这么热的茶,你是想烫死我吗?”
兰芳对此早就习以为常,屈膝赔罪:“是奴婢不小心,还请小姐责罚。”
“责罚?”明缃冷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道,“英国公府的丫头,金贵着呢,我可不敢责罚!”
自从明缃一意孤行,坚持要嫁入永昌伯府之后,英国公夫人便派人来说,等明缃出嫁后,兰芳等英国公府的丫鬟仆妇,都要回英国公去。
永昌伯府那个火坑,明缃愿意跳就自己跳,英国公府的人可不陪着她去受罪。
兰芳等人得知后自然是十分高兴,对英国公夫人是千恩万谢。
明缃却气得一连砸了几套茶具——都是些不值钱的便宜货,一两银子可以买一堆回来,砸了不过能听个脆响罢了。
明缃不傻,有好东西她还等着带去永昌伯府做陪嫁呢,一来让婆家人高看她一眼,二来也好傍身。
可是此番英国公夫人将兰芳等人召回去,摆明了要和她彻底划清界限,就永昌伯府那群精明势力的人,等成亲后得知了此事,就算是她带去再多的好东西做陪嫁只怕也没有用,少不了被轻视磋磨。
毕竟,死物哪里有英国公府这个活招牌值钱!
英国公夫人这是存心要她去死啊!
呵,她才不会如她的意呢!
她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风风光光地活着!
刘冕会读书、有才学,年纪轻轻的便考中了秀才,明年下场若是再中了举人,后年春闱再中了进士,那她可就是稳稳当当的进士夫人了,说不定将来还能做得阁老夫人!
到时候,她要让那些看不起她的人,都腆着脸来求她!
可那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因此明缃的一腔怒火,全都发泄在了兰芳等人身上。
好在兰芳等人心中有了盼头,倒也能忍受得住。
兰芳由着明缃骂完了,方才回道:“明日永昌伯府派人来催妆,小姐要不要挑选一下明日的穿戴?”
原本是好心一问,谁知又惹得明缃不悦大骂道:“好啊,我就知道,你们都盼着我早日嫁出去,自己好回英国公府享福呢!我告诉你……”
兰芳默默地关闭耳朵,由着明缃数落。
反正翻来覆去的就那些话,明缃没有说烦,她还听烦了呢!
……
两日后,明缃成亲。
祁钰体念功勋,派人到了永昌伯府送了一份独特的贺礼——一块石头。
永昌伯府的人接到贺礼时都惊呆了,等受赏之礼毕,永昌伯拉住传赏的内侍,塞了个红封过去,低声问道:“不知陛下送这块石头过来,有何深意?”
内侍收了红封,笑呵呵地说道:“自然是祝小公子与明小姐珠联璧合、情坚若石。”
永昌伯愣愣地听着,心想竟然是这样的吗?难不成这块看起来普普通通,随便在路边一捡就是一堆的路边石头,竟是什么难得的珍品不成?
对!肯定是这样的!
否则,皇帝派人送这样一块石头,岂不是羞辱永昌伯府吗?
永昌伯自以为揣摩透了圣意,十分高兴。
然而等第二天早上,新妇到祠堂拜见刘家的列祖列宗时,无意间看见供奉在堂上的那块普普通通的路边石头,正觉得奇怪,就听到永昌伯一脸骄傲地说起这石头的来历,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怪不得她总觉得这块毫无特色的石头看起来竟然莫名有些眼熟,这不就是英国公府叠翠轩下小径旁堆叠的石头中的一块嘛!
皇帝特地赏赐这么一块石头做新婚贺礼,是不是在记恨她当初“失手”伤了黄宜安一事,特意来警告她的?
想到当初张池特地转告的来自皇帝的教训,明缃霎时面如金纸。
好在一旁的刘冕看起来有些神思恍惚,并未注意到身边人的不妥。
等认亲礼过,兰芳等人便来辞别。
原本昨日将明缃送入永昌伯府之后,她们就可以的离去的,但是想到英国公夫人往日对明缃的爱护,她们便又多等了一夜。
不管怎么说,总得等明缃将拜堂成亲、洞房花烛、祭祖认亲的礼节完成了,彻底坐稳了刘家妇再说不是。
永昌伯府的人没有料到,英国公府竟然还准备了这么一出戏,顿时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他们当然知晓英国公府上下对明缃早已不复原先的关爱,然而这门亲事却是冯永亭撮合的,永昌伯府根本就不敢也不能拒绝——日薄西山的永昌伯府,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来自权宦冯永亭的庇护。
因此永昌伯府上下便都默契地怀着这样一种侥幸的心理——到底是血脉亲情的羁绊,又有十余年的养育恩情在,哪里是说割舍就能够割舍得掉的呢?
昨日见英国公府的丫鬟仆妇前来送嫁,永昌伯府上下便默认是英国公府特地给明缃派来的陪嫁,心中十分高兴,就连今日认亲礼的礼物也都因此而又添了一些,就是想借机攀上英国公府这门贵亲戚。
可谁知这东西刚送出去,英国公府前来送嫁的仆妇丫鬟就都纷纷前来请辞了!
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要与明缃撇清关系啊!
永昌伯府上下失望痛心的同时,想到刚刚送出去的那些价值不菲的认亲礼物,结果就换了一双鞋子、一方帕子之类的不值钱的玩意儿,顿时都十分肉痛,看明缃的目光也都不复先前的和善。
明缃看在眼里,恨在心底,暗想回房后她就要督促刘冕读书,争取早日考个状元回来,狠狠地打这些人的脸!
……
黄宜安从张溪口中得知此事,已经是两日后的事情了。
惊愕过后,一股暖流划过心间。
黄宜安是真的没有想到,祁钰竟然会替她出手警告报复明缃,而且还是在明缃的婚礼上,直接把当初磕破她脑袋的那块石头从英国公府撬走,送去了永昌伯府当作明缃和刘冕的新婚贺礼。
要知道,稍有不慎,万一这件事情泄露了出去,明缃这个胆敢伤害皇后娘娘的人,是必然会被趋炎附势的永昌伯府舍弃的。
永昌伯府不好押着明缃来向她请罪,但是大户人家见不得光的手段还少吗?
只要她愿意,永昌伯府上下包管能让明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158章 命运翻覆(打赏计万加更1)
黄宜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可以借着祁钰这只老虎的威风,做一只安享其成的小狐狸,一时心中感慨良多。
张溪感叹一回,便也丢开不提了。
对于明缃,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唯有一声叹息。
“对了,近日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你知道吗?”殿内除了阿梅和兰心,并没有其他人在,因此张溪说话也不免随意许多。
黄宜安想了想,回道:“约略听到了点风声,但是具体详情如何,并不得而知。”
今生她是真的不知道。
前世她倒是知道得清清楚楚,但是又不能说。
“后宫不得干政”这道祖训,可不仅是说说而已的。
张溪听了也不在意,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都告诉黄宜安:“张首辅隐瞒父丧不报,不愿回乡守制,一时之间,弹劾他贪位忘亲、罔顾伦常的奏章纷纷如雪片。
“张首辅不得已,只能上书请罪,闭门思过,推辞首辅一职。
“原本事情到这里就差不多平息了,可谁知前日朝会上,户部侍郎李幼兹上书,首倡‘夺情’之议,内阁诸臣亦纷纷附和,并援引前朝事例,恳请张首辅夺情视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翰林院的诸位官员先后上书,弹劾张首辅夺情是违背‘万古纲常’,不能援前朝旧事为张首辅夺情视事制造根据,弹劾张首辅夺情是‘贪位忘亲’。
“陛下大怒,廷杖其首。听说这些人被打得皮开肉绽、不成人形,其状极为恐怖!”
黄宜安听罢,笑道:“哪里有你说得这样恐怖。况且,即便是真的如此,那也不是陛下能够做得了主的。”
张溪听了,深深地看了黄宜安一眼,问道:“你很了解陛下?”
黄宜安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笑道:“我只是很清楚如今的朝堂,是谁说了算。”
虽然祁钰大婚后就开始亲政,然而眼下的朝堂,依然牢牢地掌控在请罪思过的张圭的手里。
当然了,有前世的经验加持,她也算是了解祁钰的,不过这一点就没有必要跟张溪言明了,而且也无法言明。
张溪闻言,深以为然,随口问道:“你觉得,此事最后会如何收场,陛下和太后娘娘有何谕示吗?”
张溪这话问得有些过分,或许还有些“不怀好意”——皇后擅自揣度帝心,妄议朝政,那可是极大的罪过。
然而黄宜安知道她并没有那个意思,遂笑着回道:“这些事情,太后娘娘和陛下从来都不跟我说,我也从不多问的。”
张溪自知失言,遂笑道:“我也就是这么一问。张首辅是回乡守制,还是夺情视事,于英国公府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妨碍。最多不过是在新的政令下,少点田地、多交点赋税,平日里谨言慎行些罢了。”
英国公府乃武将世家,根基不在京城,而在西北军中。英国公一向御下甚严,又简在帝心,张圭想要动他并不容易,要不然当初张圭也不会答应做说客,劝服冯永亭收手了。
可是那些上蹿下跳的官员却不一样,他们各有立场,本就与张圭政见不同,一直受其压制,心中积怨已久,更兼如今被新政损害了利益,眼下好不容易抓到机会,自然要竭尽全力要置张圭于死地。
黄宜安笑道:“若是所有的人都能跟你们府上一个想法,这次的事情就不会闹得这么厉害了。”
英国公府愿意拥护皇帝,出让些利益,然而那些人却未必愿意。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当官不仅仅意味着竭忠奉上、一心为公,还有青史留名、荣华富贵。可惜上有张圭压制,青史留名实在很难;后有新政推行,荣华富贵也将难保。
张圭吃肉,却连汤都不给别人喝,成为孤家寡人是迟早的事情。
前世张圭死后被清算,满朝文武,落井下石者不少,雪中送炭者却寥寥可数,原因也大多在于此。
张溪想了想,道:“你觉得,这次谁会是胜利的一方?”
黄宜安看了张溪一眼,笑道:“这我可不敢说。不过,老话儿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觉得用在朝堂百官中间,再合适不过了。”
张溪会意一笑,抿唇不语。
黄宜安又半认真半打趣地笑道:“不过,英国公府是个例外。你看当初那么多开国功勋,能够传承至今且盛宠不衰的,也就你们张家一门了。”
张溪吃了颗定心丸,心头一松,笑道:“先祖在土木堡之变中,为救驾而死,后人不敢辱没先祖遗风,唯竭忠尽智侍奉陛下而已。”
黄宜安闻言,便知英国公府也在新政中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波及,只是因祁钰的信重,并未伤到根基。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会意。
张溪心事已了,便转了话题,说些宫外趣闻。
黄宜安听得津津有味。
宫中的生活十分单调无趣,更何况她又是重来一世,无聊更甚,即便有寿阳公主姐妹三人不时来坤宁宫寻她玩耍,也总觉得不尽兴。
“对了,去年令妹移栽的那几株早桂,照养得极好,瞧着近几日就要开花的样子,倒是比我家那些还早了些。
“前几日申小姐定亲,我们几个相熟的去申府小聚恭贺,徐小姐还说起她已经和令妹约好,等到早桂盛开时,要去你二叔庄子上赏桂花呢!
“申小姐等几个听了,也说要去。因此我们大家便约好了,等月底桂花开了,便一同去西郊庄子上赏玩呢。还可以顺便逛逛嘉福寺。
“只可惜,你如今大约是不便出宫的……”
黄宜安想起去年七月间到英国公府赏早桂的情形,不由地叹道:“宫禁森森,要出去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连寿阳去年出宫去英国公府赏桂,都是到两宫太后面前软磨硬泡了许久才求来的,我就更不敢奢望了。”
皇后不比公主,威严更甚,束缚自然也更多。
张溪闻言十分遗憾,叹息道:“想去年赏桂之事,仿佛就在昨日,谁知命运多变,如今想起来,直让人唏嘘感慨。”
那时候,黄宜安还是英国公夫人看重的幼子媳妇,明缃还是英国公夫人爱护的娘家外甥女……
可是一场落水,明缃被遣送回家,从此渐行渐远、各生怨怼;一封诏书,黄宜安成了母仪天下的皇后,从此再与张澜无缘。
命运之翻覆多变,真是让人无从捉摸。
第159章 送命之题
黄宜安因张溪的话心怀怅然。
张溪见黄宜安面露惆怅,想了想,双眼一亮,凑上前去低声撺掇道:“要不,你去求陛下?如今你六宫独宠,不过是想回娘家探望双亲而已,陛下应该会同意的话。”
皇帝连去她家院子里抠石头送给明缃做贺礼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可见对黄宜安的爱重,说不定会同意呢?
黄宜安瞪了张溪一眼,笑叹道:“后妃省亲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然而心中却不觉意动。
前世郑氏得宠后,为了提携娘家以做自己的靠山,可没少打着探望双亲之名回郑府送钱送官、筹谋安排,朝臣对此颇有微词,祁钰便以郑氏事亲至孝为由替她周全过了。
呵,郑氏若真是事亲至孝,怎么没见她用心侍奉两宫太后,缓和李太后和祁钰母子之间的矛盾?
呵,男人!
黄宜安心中烦闷。
……
朝堂上,正被朝臣群情激动地反对张圭夺情视事吵得头疼的祁钰,猛地连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吵闹的朝臣顿时被这一阵喷嚏给打得安静了下来。
皇帝身体有恙,他们当然先得放下政见,关心一二。
祁钰早就被这些人吵得不耐烦了,虽说此举未免失仪,但又暗自庆幸这喷嚏来得正好,便赶紧趁机以龙体不适为由,宣布散朝。
否则只怕这些人能吵到天黑都吵不出个所以然来。
祁钰明白,说什么礼制孝道,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张圭挡了他们的晋身之路,新政损了他们的财路罢了。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才会坚执不退。
如今他虽然亲政了,然而短时间内却无法完全掌控朝堂。若是张圭回乡守制,别说是三年了,就算是三个月,朝堂上那帮人就能将新政全部废除。
他虽然渐渐不满张圭的严厉苛刻,但却明白新政之惠利,所以张圭不能走,必须留下来主持大局,直到新政彻底推行开来。
祁钰心情沉重地回了坤宁宫。
黄宜安已经备好了茶饮等着他了,见他回来,便上前替他除了外衣,亲手奉上一盏茶饮。
祁钰接过茶盏,不顾仪态地猛灌了一口。
温热甘甜中带着点苦涩冰凉的茶饮从喉间一路而下,慢慢地驱逐了躁郁,也抚慰了心灵。
祁钰脸色渐渐回暖,放下茶盏,牵了黄宜安的手,笑赞道:“你这茶饮是怎么做的?不仅提神醒脑,似乎还有开解郁结之效。”
黄宜安抿唇一笑,半真半假地回道:“这是臣妾的独家秘方,轻易可不外泄的。否则散布出去,将来的某一日,陛下岂不是要去别处吃茶了?”
祁钰哈哈大笑,心情也松快不少,遂不再追问此事。
“皇后娘娘真是心灵手巧,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祁钰打趣道,“纸鸢、花灯、膳食,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黄宜安微敛双眉,叹息一声,良久,才轻叹一句:“有啊,臣妾不知道该如何让张首辅尽快名正言顺地夺情视事,以宽陛下之心。”
祁钰闻言,神色微微一变,却并没有松开牵着黄宜安的手。
黄宜安见状,心中略定。
这本就是一次极危险的试探。
若是祁钰疑心她想插手朝政,那么从此两人之间将生出嫌隙,再难复先前的亲密;若是祁钰只当她是心疼他忧思难解,那么感动之下,将会更加怜爱她。
黄宜安在赌,赌一个未来之路的抉择。
成,则从此努力做一个像孝宗皇帝的张皇后那样一生独占皇帝的皇后;不成,则尽早抽身,做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换取一生安稳顺遂。
尽管不想承认,但是黄宜安心里却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若是祁钰再这么温柔深情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前世那颗千疮百孔却坚硬通透的心,可能又会被染上一层绯色,陷入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因为什么事情或是什么人,就会戛然而止的深情里。
为了报答祁钰之前的善待,现在,她把决定权交到他的手中。
祁钰敏感地察觉到黄宜安这句话不好接。
作为皇帝,而且还是自从登基起便被人牢牢地掌控着的皇帝,祁钰对于有关朝堂之事本能地有着防备猜忌之心。可是问这个问题的人不是张圭和冯永亭,也不是李太后,而是黄宜安,这让下意识地就松懈下来。
这种放松毫无来由,可是心底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眼前的人是值得信任的,如果错过了,他将后悔终生!
难道是因为吃人嘴短?
……
祁钰想了许多,但其实也不过是一瞬而已。
这一瞬,黄宜安神色未变,就这么默默地陪伴在祁钰身边,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然后,话未落音多久,她就听得祁钰叹息道:“朕也想早日解决这个问题,可是朝堂之事,哪里是朕怎么想就怎么样的?你就不要跟着劳心了。”
虽然没有告知黄宜安朝堂之事,但是也没有生气,更没有松开牵着黄宜安的手。
黄宜安心中大定,柔顺地点头应下,又关切道:“方才听田义说陛下龙体不适,可要宣御医来看诊?”
祁钰摇摇头,道:“不过是打了个几个喷嚏罢了,正好借机躲开那些人的吵吵闹闹。”
说罢,祁钰岔开话题,随口问道:“朕听说张小姐今日进宫来了,怎么没有多留一会儿,你们正好好好地说会儿话。”
黄宜安闻言心中一动,遂笑道:“陛下怎知我们没有好好地说话?您可知张姐姐今日来,都跟臣妾说了些什么?”
“什么?”祁钰随口问,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黄宜安不再追问张圭夺情视事一事就好,要不然,他真的不知应该如何对答,才是万全之策。
黄宜安将祁钰的心不在焉看在眼里,笑道:“她呀,说是永昌伯府的小公子前日娶亲,陛下特地派人去她家园子里抠了块石头,送去永昌伯府做新婚贺礼。”
话一出口,黄宜安便见祁钰神色微变,竟有些赧然地躲开了她的视线。
第160章 一起叛逆
黄宜安心中偷笑,面上却神色不改地继续说道:“臣妾还奇怪呢,难不成那块石头竟是什么珍异的天降陨石不成?竟值得陛下特地派人抠走送去永昌伯府做新婚贺礼。
“谁知张姐姐竟说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路边石头,院子里的小径旁堆叠得到处都是。
“张姐姐还托臣妾问陛下,难不成那块石头有什么他人没有留意到的特异之处,所以陛下才要特意派人抠去永昌伯府做新婚贺礼呢?”
祁钰神色颇不自在,暗自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一时想不开,竟然提张溪来岔开话题。
这可真是刚爬出一个坑,又掉进了一个更大的坑。
他堂堂皇帝陛下,难道要承认自己是为她不平,因此特地小心眼地在赶在明缃大婚之日为她报仇吗?
而且还是当着正主儿的面……
祁钰目光躲闪,余光无意间瞥见黄宜安打趣的眼神,顿时明白过来,这丫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揶揄他呢!
“好啊,你竟敢打趣朕!”祁钰哈哈笑道,扑了上去。
晴日风光好,帐内鸳情浓。
……
且说张溪回府之后,便将今日与黄宜安有关张圭夺情视事和新政施行一事的谈话,一一禀报给英国公夫妇。
英国公夫妇听完,俱都放下心来。
既然皇后娘娘都说英国公府无事,那必然能安安稳稳地度过这场风波。至于如今朝堂上斗争的双方到底谁是“河东”,谁是“河西”,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事情了。
英国公夫妇相视一眼,心中俱是感叹不已。
当初立后的诏书传布天下,他们只是憾恨两个孩子今生无缘,谁知如今那无缘的“儿媳妇”,竟然成了帮助英国公府平安度过此次危机的贵人。
如果没有皇后娘娘的这句话,只怕忧急之下,英国公府会不得不卷入这场纷争当中。毕竟他们心里早就对张圭和冯永亭之流十分不满。
……
接下来的两日,朝堂上吵闹得越来越厉害,不少人都因此被廷杖,却依旧无法阻止越演越烈的形势。
黄宜安见祁钰眉头越锁越深,便也没有提出宫回家探亲之事。每日只用心照料他饮食起居,拿些话来宽慰他。
至于张圭夺情视事一事,她没有再提过一句。
哪怕是一人独宠的皇后,有些底线也不要轻易去挑战。
如此过了三五日。
黄宜安算着时间,去小厨房忙活了半天,整治出一桌菜色丰富的席面,等待祁钰踏着暮色归来。
夕阳隐没,霞光漫天,映得黄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辉,整座皇宫如一片耀目的赤金世界。
祁钰便踏着这漫天的霞光,眉目舒扬地回到了坤宁宫。
刚进门,便闻到了他最喜欢的那几道膳食的香味,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与闻声迎出殿门的黄宜安正好相遇在敞阔的院子里。
漫天霞光映在黄宜安的身上,将她整个人都温柔地包裹起来,本就白皙的脸颊此时看起来更是透亮,神情温和恬静有如观音座下的玉女。
祁钰不禁加快了脚步,上前一把将那满身映着霞光的姑娘抱在怀里,眼中的笑意似乎也被这霞光映得闪闪发光。
黄宜安被祁钰这动作惊得一跳,下意识地想要推开他。
虽说两个人日常也不避讳在宫人们面前亲密,但那也仅限于牵个小手之类的,像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一众宫人抱个满怀的,还是第一次。
然而受刚伸到一半,黄宜安又收了回来。
皇帝都不怕人议论,她怕个什么劲儿?
这又不是前世群狼环伺的险境,整个后宫就一个皇后呢!
于是,黄宜安收回手,安心地窝在祁钰双臂围成的港湾里。
要是有什么流言蜚语,她就直接以一句“臣妾不敢有违圣命”全部都推到“罪魁祸首”的头上好了。
祁钰感受到怀中人从推拒到顺从的变化,心情越发飞扬。
越长大,他就越不愿意继续被张圭、李太后,还有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礼仪束缚得动弹不得,总想着有一天能够挣开所有的枷锁,快活地做一回自己,而不仅仅是众人心中期盼的明君圣主。
可是,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没有人理解他,更不会有人赞同他。
直到这么森严的宫殿迎来了一位敢于对他说“不”的女主人!
这让祁钰觉得按部就班的日子一下子变得生动鲜活起来,他开始隐秘地期待,或许有一天,两个人不仅仅是作为帝后,而是作为祁钰和黄宜安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他知道这很难,但是他愿意去尝试。
现在证明,他的尝试是对的!
譬如眼下,她就在这偌大的庭院里,在一众宫人的面前,和自己相拥在这漫天璀璨的晚霞中……
等回了殿内,黄宜安伺候祁钰更衣。
祁钰屏退宫人,低声跟黄宜安笑语道:“这下你不用操心了,元辅夺情视事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朕心甚为宽慰。”
黄宜安已经根据前世的经验猜到了,并且已经准备好了酒食庆祝,但是她没有想到,祁钰竟然会主动跟她提起这件事情。
张圭夺情视事,新政继续推行,这可是极为重要的朝政大事,祁钰竟然就这么跟她说了!
是在回应她前几日的担忧吗?
黄宜安手下不停,心里却颇为震动。
说话间,祁钰已经更衣完毕,牵了黄宜安的手,眉宇间神采飞扬,温声笑道:“我们先去给二位母后请安,再回来好好用饭!我刚才都闻到炙鹿脯、桂花酿的香味了!”
肯定是见他近日因此事郁郁不展,所以她才特地做了他爱吃的来宽慰他的。
祁钰心中无比笃定。
“好!”黄宜安柔声笑应道。
祁钰主动开口告知她此事,那她特地准备这顿丰盛的晚膳聊作庆贺,也就顺理成章了。
……
晚间,黄宜安算着日子,拒绝了祁钰的求huan。
祁钰因张圭夺情视事一事心情很好,更兼刚吃了黄宜安用心准备的丰盛的晚宴,因此厮缠片刻,见黄宜安态度坚定,便只得放弃了。
第161章 组团出宫(打赏计万加更2)
这场“夺情”与“守制”的斗争最终因李太后和祁钰出面,说张圭“亲承先帝付托,辅朕冲幼”,“朕切倚赖,岂可一日离朕”,命张圭在官守制,才算平息了下来。
新政也因此继续大力推行。
朝堂上反对声此起彼伏,然而因张圭大权在握,更有李太后和祁钰支持,所以最终未成气候。
黄宜安见朝堂无事,祁钰近期心情颇佳,便又想起张溪的提议来。
如果此时她提请出宫探望父母,祁钰会同意吗?
黄宜安颇为踌躇。
谁知她还没有来得及去问祁钰,寿阳公主倒是先跑来缠她了。
“皇嫂,您看英国公府的早桂又要开了,张姐姐也快要出嫁了,咱们是不是应该借着英国公府举办桂花宴的机会,去和英国公府与张姐姐好好地聚一聚?”寿阳公主抱着黄宜安的胳膊撒娇央求。
黄宜安看了寿阳公主一眼,只当是没有听出她的真实意图,故意逗她道:“若只是想好好地聚一聚,你大可以派人去请她入宫,何必非要自己出宫去英国公府?”
寿阳公主一愣,感觉好有道理的样子。
才怪呢!
张溪来宫里,和她去英国公府能一样吗?她贪图难道仅仅是聚会吗?分明是宫外自由的空气!
寿阳公主抱着黄宜安的胳膊嘻嘻笑道:“好啦好啦,我就不瞒着皇嫂了,我就是想出宫去玩啦!”
说罢,怕黄宜安说教她,连忙又指着同来的永宁公主和延庆公主道:“不仅仅是我,永宁和延庆她们两个也想去的!”
黄宜安看向二人。
永宁公主有些局促地红了脸,然而眼里的渴望却完全掩饰不住。
延庆公主更是将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睁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牵着黄宜安的衣角,娇声道:“皇嫂,延庆也想去!”
可爱的模样逗得黄宜安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寿阳公主见状,偷偷地冲延庆公主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向黄宜安撒娇求助。
延庆公主会意,上前抱住黄宜安的腰,晃着撒娇:“皇嫂,延庆想去嘛~”
黄宜安将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里,弯身抱起延庆公主,瞪寿阳公主道:“你是长姐,不知道好好教导妹妹也就罢了,怎么能带着她胡闹?出宫若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去岁英国公府的赏桂花会,你怎么会临时才赶过去?”
还不是因为两宫太后不同意,一直缠到最后一刻才放人的?
寿阳公主吐吐舌头,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想着皇兄一向爱重皇嫂,若是有您出面的话,皇兄那里肯定就没问题了嘛~皇兄若是同意了,二位母后那里也就好说多了。”
李太后那里不好说,但若是有祁钰求情,陈太后那里肯定会答应的。李太后一向敬重陈太后,若是陈太后开了口,李太后怎么都会给她几分面子的。
永宁公主连连点头。
延庆公主亦连忙点头附和。
黄宜安见状一愣。
祁钰爱重她?而且竟是人人都这么觉得吗?
仔细一想,似乎也没错……
黄宜安摇摇头,甩掉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想问寿阳公主为何不直接去问祁钰,然而话未出口,便又止住了。
祁钰会为了一母同胞的寿阳公主去向两宫太后求情,却未必会为永宁公主和延庆公主的出宫游玩费心。
这样看来,寿阳公主这个长姐当得倒是挺仗义的。
“既然你们都想去,那我便寻个机会跟陛下提一声。不过,可不保证成功。”黄宜安有言在先。
寿阳公主姐妹三人连连点头,“皇嫂长”“皇嫂短”地将黄宜安夸赞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断过。
等傍晚祁钰回来,黄宜安便将此事与他说了。
“原本臣妾总觉得寿阳是个孩子,可是经此一事才发现,她已经长大了,知道爱护妹妹们了。臣妾一时心软,便答应了帮她们转达一回。到底准与不准,还要看陛下的意思。”黄宜安笑道。
祁钰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与寿阳同岁,倒说她是个孩子,这‘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神情语气,仿佛你不是寿阳的长嫂,而是她的长辈一般。”
黄宜安头一扭,躲开了,心想:若是算上前世,她都能当寿阳公主的祖母了,不是长辈又是什么?
这么说,好像占了祁钰很大的便宜……
黄宜安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祁钰见状笑道:“怎么,你自己也觉得方才的语气有些过于老成,很好笑是不是?”
黄宜安一挑眉,道:“才不是呢!”
却也没有继续往下说到底是什么。
祁钰却以为她是在故意耍横撒娇,只觉得十分新鲜有趣,不由地扑了上去……
等到衣衫凌乱时,祁钰哪里还顾得上分辨黄宜安说的是什么,只要她开口,全部都统统答应了。
于是等道清醒过来,祁钰就后悔不迭地发现,自己中了黄宜安的美人计了!
被翻红浪之时,他不仅答应了寿阳公主姐妹三人的出宫请求,就连黄宜安请求一起出宫回家探望双亲的要求,他也一并都爽脆地答应了……
所以说,美色误人啊!
不过,他甘之如饴。
作为一言九鼎的皇帝,对于自己已经答应的事情,不管是在何种情况下答应的,祁钰都决定努力践行。
于是,他挑了一个良辰吉日——第二天早上去给两宫太后请安时,笑道:“孩儿早听闻英国公府的早桂乃京城一绝,却一直未能亲眼得见,因此颇为遗憾。如今朝中大事已决,又有元辅坐镇,所以朕打算去英国公府亲眼看一看早桂盛放之状,还请母后允准。”
黄宜安听完这话,脸上惊讶之色完全掩饰不住。
不是她和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出宫吗?怎么变成了祁钰要出宫前往英国公府观赏早桂了?
事实证明,祁钰的策略是对的。
皇后公主不便出宫,但是皇帝可以啊!
两宫太后未等祁钰多番恳求,便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