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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门技术活全文阅读

作者:画江     皇后是门技术活txt下载     皇后是门技术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2章 提前出世

    时间一天天过去,五月悄然而至。

    这日黄宜安用罢午膳,照例在廊下散步消食。

    阿梅和红珠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生怕她有一点闪失。

    黄宜安计算着日子,虽说近来也十分当心,但是看着二人小心翼翼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道:“好了,你们不用这般紧张,离着临盆的日子还有十来天呢!”

    阿梅不以为然地应道:“娘娘身子贵重,再小心都不为过!夫人可是一再叮嘱,娘娘身边务要时时有人小心服侍,以防提前发动。”

    红珠亦笑道:“知道娘娘是疼惜咱们,可咱们也舍不得娘娘有任何闪失。陛下可是一天叮嘱好几遍,生怕咱们不尽心呢!”

    黄宜安笑道:“都是你们的理儿!”

    心里却很宽慰身边的人都一心一意地为着她好。

    走了半圈,阿梅担心黄宜安累到,便劝说道:“娘娘,今日不如就先到这里吧。奴婢看这天像要放晴的样子,别一会儿太阳出来,再晒到了娘娘。”

    黄宜安笑道:“我们在廊下走着,太阳怎么就晒着了?再说了,御医可说了,适量走动,分娩时才更顺利。”

    御医这么说了吗?他只会说“皇后娘娘用心保养”之类的绝不会出错的话。

    倒是王氏进宫时叮嘱过。

    富贵人家的妇人有了孩子,都是金贵得很,多走一步路都怕累到了,哪里会多走动。只有平常人家,才会践行这个道理。

    阿梅和红珠相视一笑,没有再劝。

    然而没走两步,黄宜安突然停下脚步,微微躬身,捂住了肚子。

    阿梅和红珠一惊,瞬间变了脸色,急忙问道:“娘娘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轻微的痛感很快就过去了。

    黄宜安抱着肚子直起腰,笑道:“这孩子只怕是等不及要出世了。”

    阿梅和红珠闻言大惊,慌忙一面大声喊人,一面稳稳地搀扶着黄宜安往早就准备好的产房行去。

    倒是黄宜安看着两人紧张到煞白的脸,笑着安慰道:“我没事,没有那么快的。”

    阿梅点点头,想笑应,却紧张得僵着脸笑不出来。

    红珠亦一脸紧张与凝重。

    等将黄宜安安置好,两人便有条不紊地吩咐各事项。

    很快,两宫太后、祁钰、稳婆、御医、三位公主等人蜂涌而至。

    坤宁宫瞬间热闹起来。

    祁钰被两宫太后挡在产房外,就是寿阳公主姐妹三人亦被赶了出去。

    两宫太后在外间坐定,道:“有我们在,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快别进来添乱了!”

    祁钰心焦不安,隔着窗子问黄宜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你不要怕,我在外面等着呢!”

    黄宜安本来并不觉得如何,然而一听到祁钰的话,不知为何突然心里涌出无限的委屈,眼泪瞬间就冒了出来。

    守在一旁的庆嬷嬷见状,以为黄宜安是害怕,连忙拿帕子替她揩干净了眼泪,握着她的手柔声劝道:“娘娘别怕,生孩子是疼了些,但有御医随时应命,您和孩子肯定会平平安安的!”

第313章 东宫有主

    黄宜安深吸一口气,憋住眼泪,点点头。

    她虽然生产过,但是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况且她现在的身体又是头胎,孩子更是前世未曾出现的变数,到底会不会一切顺利,黄宜安自己心里也没底儿。

    眼下她能做的就是攒足力气,按照稳婆的吩咐,努力将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地生出来。

    阵痛一波快似一波、痛似一波地袭来。先是半个时辰偶尔痛一次,不久便成两刻钟痛一回……一刻钟痛一回……

    黄宜安忍着疼痛,努力放缓呼吸。

    负责接生的嬷嬷不停地安慰道:“皇后娘娘吸气……吐气……别怕……已经开了……”

    黄宜安歪头看看天色,已经是夜幕降临,坤宁宫盏盏宫灯被点亮,在漆黑的夜色里摇曳浮动,恍惚间让她想起那年放灯河畔的情形来……

    一阵疼痛猛地袭来,黄宜安从短暂的往事中清醒过来,额上又是一层冷汗。

    阿梅连忙拿帕子替她擦干。

    红珠捧来了参汤。

    庆嬷嬷正吩咐宫人。

    屋外,响起祁钰焦急担忧的声音:“怎么样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有生出来?宜安怎么样了?宜安,宜安……”

    “陛下莫嚷,谁生孩子不得疼上个一天半天的?哪里有那么快!”李太后的声音响起。

    陈太后亦劝阻道:“陛下莫喊,免得让她分心。”

    黄宜安听着外头的声音,想到那年夜色灯光迷人,想到大婚后那个与前世迥异的祁钰,前世今生筑了几十年的心墙,似乎一下子坍塌了。

    眼泪流了出来,嘴角却扬了起来。

    趁着阵痛的间歇,黄宜安冲窗外努力扬声道:“臣妾无碍,陛下不用担心……”

    喘息着说完这句话,黄宜安便瘫在床上直吐长气。

    “好好好!”祁钰一叠声应道,想要说着什么,又怕惹得黄宜安分心,最后只有一句,“你别担心,我一直在呢!”

    两宫太后看着祁钰这副模样,相视一笑,俱是心中沉沉。

    如此盛宠,怪不得能让祁钰甘做十个月的和尚。看来想让祁钰同意选妃,只怕是不容易啊……

    先看看黄宜安这胎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吧。

    时间缓缓流逝,阴沉漆黑的夜空中渐渐有几颗星子浮现,却很快又陷入更加深沉的黑暗。

    黎明就要到来了,不知道依旧是连阴,还是骤然放晴。

    “看见头了,娘娘再加把劲!”负责接生的嬷嬷欢喜道。

    已经疼到麻木的黄宜安一听这话,顿时精神一震,深吸一口气,按照嬷嬷的吩咐用长力。

    “哇——”

    一声嘹亮的啼哭冲出产房。

    与此同时,一轮红日跳出云层,灿烂的光芒遍洒人间。

    “恭喜娘娘,生了个小皇子!”接生的嬷嬷欢喜恭贺。

    沉寂的坤宁宫顿时沸腾起来。

    “恭喜陛下!”

    “恭喜太后!”

    “恭喜娘娘!”

    “皇长子一出生,连阴数日的天气便骤然放晴,此乃上天预示的吉兆啊!可见其不同凡响!”

    从此东宫有主,天下有继!

第314章 全然交付

    皇长子的诞生引起了各方欲动。

    于朝堂,皇帝后继有人,亲政也日渐紧迫而合理,张圭一方少不得暗中准备;而皇帝一方也会加紧行动。

    于其他,譬如黄宜安母凭子贵,坐稳了中宫之主,先前因黄伟一直未曾封侯而轻视嘲谑黄家的人,少不得重新掂量掂量,明里暗里与黄家热络起来;

    再比如中宫有后,两宫太后少不得再提选妃一事,而那些欲借女求荣的人,也少不得提前走通路子;

    ……

    黄宜安对于这些暗潮汹涌全都不管,只一心一意地照顾这个前世未得的孩子——她总觉得,或许这就是那个前世与她无缘的孩子,所以便怎么爱护他、补偿他都觉得不够。

    外面的那些纷纷扰扰,自然有祁钰去应付。

    说来也真是奇怪,虽然今生她渐渐地摒弃了前世对祁钰的成见与怨责,也渐渐地看到了一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祁钰,渐渐地卸下了心防,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那萌动的复杂的情感,一直以来她都竭心尽力地同祁钰一起把日子过得更好。

    可是那种关系和情感,总在午夜梦回时让人恍惚不确定,哪怕祁钰为了她一再拒绝选妃,甚至为此而跟张圭妥协,黄宜安都没有办法从心底完全地信任祁钰,更不敢真如前世的郑氏一般放纵。

    但是经过这一夜的生产,听着祁钰焦急的问候,看着那个白白嫩嫩、流淌着她和祁钰的血的孩子出生,安静乖巧地躺在她的身边恬睡,黄宜安的心一下子就被填满了,彻底安定了下来。

    祁钰在那一刻,成了她可以信赖的依靠。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却也清晰坚定无比!

    作为枕边人,祁钰当然也敏锐地发现了黄宜安的不同,心中欢喜不已的他,保护起黄宜安娘俩来更是尽心尽力、斗志昂扬。

    两宫太后就率先碰了壁。

    “什么?你决意此生不再选妃?!”慈庆宫内,李太后气得茶盏没有端稳,直接跌落在地。

    陈太后亦一改以往的慈爱,皱眉看向祁钰,神色是从未见过的肃然。

    祁钰看了眼陈嬷嬷和庆嬷嬷。

    二者会意,看向两宫太后,见两宫太后没有反对,这才带着殿内仅有的几个心腹人退了出去,合上殿门。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太后顾不得陈太后还在跟前,气得越俎代庖地怒斥道,“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佳丽三千?你以为这只是满足皇帝的私欲吗?这是为了皇嗣绵延、江山传承!为了平衡各方势力的关系,以后宫牵制前朝!别跟我说这些你都不懂!”

    李太后气得直扶额头。

    陈太后亦气得不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祁钰打定主意,要将此事就此了结,让黄宜安和孩子再没有烦忧,因此非但丝毫不退缩,反而心平气和、条分缕析地说道:“二位母后听孩儿一一道来。

    “二位母后的关切和担忧,孩儿心里都明白,也万分感激、永志不忘。至于母后所说选妃的益处,孩儿也明白……”

    两宫太后见祁钰这般恭顺平和,神色稍缓。

    只要祁钰不是被美色冲昏了头,还听得进去劝就好。

    祁钰见状,遂又缓缓说道:“因此儿臣决意此生不再选妃,也不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还请二位母后容禀,给孩儿一个自陈的机会。”

    祁钰说得如此恳切,两宫太后哪怕心里不乐意,也不好断然拒绝,遂都肃然着脸不说话,权当是默许之意。

    祁钰便接着说道:“母后说选妃是为了子嗣传承、江山有继,可是孩儿如今已经有了皇长子,东宫有主,不必担忧。况且御医说了,皇后身体康健,乃多子多福之相,将来我们会有更多的孩子辅佐长兄,所以这一点根本就不成问题;

    “至于选妃可以平衡朝堂关系,牵制朝臣,这固然是可行的。然而凡事有利就有弊,霍光之类的外戚之乱,自古以来还少吗?

    “……

    “再说了,历史上不选妃的皇帝也不是没有。远的不说,单说本朝的孝宗皇帝,一生不就只有张皇后一个妻子吗?可朝堂非但没有因此而动荡不安,后宫还简单安宁,国泰民安……”

    陈太后将手里的佛珠不轻不重地放在身旁的几案上,空阔的大殿内响起清脆的碰撞声。

    祁钰闻言顿住声,等候陈太后开口。

    陈太后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既然你说到了孝宗皇帝与张皇后,那我且问你,孝宗皇帝为何一生只有张皇后一人?两人又育有几子?结局如何?你且说来。”

    祁钰既然打算效仿孝宗皇帝,自然提前就做足了功课,见陈太后发问,便恭顺答道:“孝宗皇帝因万妃独宠善妒且狠辣之故,幼时颇为坎坷,因此继位后决意只立后不选妃,以免后宫倾轧、祸害皇嗣;且张皇后贤良,故夫妻相得、父子相乐。

    “孝宗皇帝只有一子,文治武功出众,然寿命不永,英年早逝……之后便是皇祖父承嗣继位……”

    “好了!”陈太后打断祁钰,又道,“那我且问你,你幼时可曾经历过后宫倾轧之苦?”

    “不曾。”祁钰连忙答道,“母后执掌六宫,宽厚公正,待儿子更是亲厚非常。正因为有二位母后的爱护扶住,才有孩儿的今天。这份恩情,孩儿铭记在心,永世不忘!”

    陈太后点点头,又问道:“孝宗皇帝只有一子,却又英年早逝,若是当初他能广选妃嫔、绵延子嗣,如今又会如何?”

    祁钰应道:“兄终弟及,想来我们现在仍旧在封地吧……”

    陈太后听着这话不对味儿,但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遂接着问道:“那你又如何保证自己和后代不会重蹈孝宗皇帝的覆辙?”

    祁钰听到这话心中不乐。

    没有一个父亲会喜欢别人说他刚出生的孩子万一要是寿命不永该怎么办!尤其是对方还要拿此来攻讦他!

    祁钰深吸一口气,勉强清声回道:“孩儿知道母后只是忧心将来,并不是有心诅咒皇儿的意思……”

    陈太后闻言顿时脸色一黑,张口要辩驳呵斥,却被祁钰连珠炮似的地说了下去。

    “可御医说了,皇儿康健,皇后亦是多子多福之相,孝宗皇帝的憾事,未必会发生在孩儿身上!”祁钰坚持不让。

    陈太后知道自己心急说错了话,可见祁钰如此执迷不改,心中愈发生气,冷声道:“此事攸关江山社稷,你就拿“未必”来搪塞我?!”

    祁钰毫不相让,恭顺却坚定地反问道:“母后又何尝不是拿“或许”之事来诘问孩儿呢?”

    这是祁钰第一次不留情面地顶撞陈太后,气得陈太后瞪眼直发抖,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李太后见情势不妙,正要出言呵斥祁钰,就听祁钰接着说道:“况且,这天下是祁家的天下,不论哪一支荣登大宝,总未改名换姓、改朝换代!若真是一味地讲究嫡枝,大齐自太祖皇帝开国至惠宗皇帝已经二世而亡了,而我们至今还都在湖光安陆的小乡村过活呢……”

    “你住口!”李太后大怒,厉声呵斥道,“如此无父无君、大逆不道,还不快点滚出去!”

    李太后这话同样藐视圣威。

    正要冷言讥讽呵斥的陈太后,被李太后这一骂,反倒不好再开口,只绷住脸、抿紧唇不说话,任由李太后打发了祁钰。

    祁钰朝两宫太后施了一礼,道:“孩儿告退。”

    方才退了出去。

    等出了大殿,守在外面的陈嬷嬷和庆嬷嬷连忙迎上来行礼。

    陈嬷嬷恭顺地低着头。

    庆嬷嬷则担忧地看了祁钰一眼。

    李太后方才的那句呵斥,远处的宫人听不见,她们两个守在大殿门口却听得一清二楚。

    庆嬷嬷很担心。

    祁钰安抚地看了庆嬷嬷一眼,方才温声叹道:“朕方才言语之间惹了二位母后不悦,烦请二位嬷嬷一会儿进去了多多劝解,也免得我悬心。”

    一派孝顺又无奈的模样。

    陈嬷嬷和庆嬷嬷连忙屈膝应了。

    祁钰这才吩咐田义,起驾回坤宁宫。

    祁钰走了,李太后看着陈太后阴沉沉的脸色,也不好多待,骂了祁钰几句,又陪着小心劝慰了陈太后几句,便知趣地借故离开了。

    等人都散了,陈嬷嬷重新给陈太后上了一盏茶,担忧地低声问道:“陛下如此固执,太后娘娘打算怎么办?”

    陈太后冷哼了一声,吃了口茶,方才说道:“哀家能有什么打算?皇帝不是从哀家肚子里出来的,皇后也不是哀家选的……哀家呐,还是安心吃自己的斋、念自己的佛吧!”

    话是这么说,手里的佛珠却捻得死紧,保养极好的手上青筋隐隐。

    陈嬷嬷见状便不再问了,只专心伺候陈太后吃茶念佛。

    反正慈宁宫那位自从亲生儿子登上皇位之后,便极喜欢出风头以彰显自己,这次惹出祸端的是她的儿子,就由着她去头痛吧!

第315章 了悟明晓

    李太后也气得够呛,回了慈宁宫之后,连砸了一套茶具,愤然道:“当初他东找借口、西找借口地不愿意选妃,哀家就知道事情不好,却也想着他既然只是找借口敷衍,可见心里并不坚定,不敢承受拒绝选妃的后果……谁知他胆子竟然这般大,皇长子一出生,立刻就强硬起来!

    “他哪里来得底气?!”

    庆嬷嬷早就将一干宫人遣了出去,如往常一样任由李太后发泄了一通,心绪稍缓些,方才奉茶上去。

    待李太后吃了一口茶,搁下茶盏,庆嬷嬷方才温声劝道:“陛下的底气,还不是太后娘娘的慈爱。这天底下哪个做孩子的不是见了娘,就有事没事闹三场的?”

    李太后听了这话,怒气又歇了些许,冷哼一声,道:“那还是哀家错了?不该当个慈母?”

    庆嬷嬷心想,李太后在祁钰面前,可一直都不是个慈母,最近的慈爱宽和也是为了避免母子离心,将祁钰推到陈太后那边,才不得已刹住以往的性子,扮演一个慈爱宽和的母亲的。

    这不,方才在慈庆宫,李太后就没忍住怒斥祁钰“无父无君”“滚出去”等等。

    不过,不管慈母还是严母,李太后总是为了祁钰好,为了他的江山皇位好的。

    “太后娘娘哪里会错?都是陛下恃宠而骄!”庆嬷嬷顺着李太后的话逗趣笑劝道。

    李太后冷哼一声,脸色却没有方才寒肃了。

    庆嬷嬷这才接着劝道:“不管陛下说的有没有道理,太后娘娘都看在他是孩子的份儿上,别跟他计较。如今陛下正和张首辅较劲,又刚惹了慈庆宫不悦,太后娘娘若是也因此弃了陛下,那陛下可就真是孤家寡人、孤立无援了。

    “一旦陛下处境艰难,刚出世的皇长子又该怎么办呢?”

    李太后自己就是从宫女到妃嫔再到太后的,又把江山稳固、皇权传承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自然不会轻易同意祁钰终生不再选妃。

    因此庆嬷嬷只能从母子亲情、江山传承徐徐劝说。

    两宫太后各怀心思,气氛凝重,坤宁宫却夫妻和睦、父子相亲,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祁钰铩羽而归,并没有跟黄宜安提起自己的打算和此行的挫败;黄宜安也没有追问,只和祁钰逗弄孩子玩耍——不追问,才是对祁钰的全然信任。

    事实上,黄宜安觉得如今大好的局面,不论祁钰选妃与否,她都可以将未来的日子过得很好。

    前世她怨恨祁钰中途变心、厌弃糟糠之时,自己又何尝不是一叶障目,因为皇后的枷锁,就把祁钰推拒在心门之外呢?

    祁钰之所以宠爱郑氏,大约是因为郑氏先把他当成丈夫相亲依赖,再把他当做君王的吧。

    而她,在李太后手把手的教导下,只敢把祁钰当成皇帝敬畏。

    从祁钰对张圭的反抗和报复来看,他首先把自己当成了人,其次才是皇帝,也就难怪会弃她而选择郑氏了。

    黄宜安不否认前世祁钰对她的伤害,甚至站在前世的立场也仍未能全然释怀,但却通过今生的点点滴滴慢慢意识到,两个人之间出了问题,未必全都是某一方的过错。

    这大约就是老天让她重生的意义之一。

第316章 合围之势

    皇长子祁澹的诞生是件普天同庆的事情,为表庆贺,三日后祁钰大赦天下。

    一月后,祁澹被册立为皇太子,从此江山有继,再有人想拿这个借口攻讦祁钰不选妃、黄宜安媚主祸国就得掂量掂量了,而已经立了皇太子的皇帝,也该亲政了。

    可想而知这一个月以来为了册立皇太子之事,祁钰面对多少阻挠。

    当权派张圭要阻挠他亲政,自然列出过早册立皇太子的种种弊端,甚至连福泽宠爱太甚,小小婴该承受不起这样大逆不道的话都有人说,气得祁钰直接以“诅咒皇嗣”之名一连打杀贬黜了十数人,可都没有喝阻张圭的那些敢死士前赴后继。

    最后还是两宫太后听闻此事,十分震怒,出面申饬一番,又与张圭交涉许久,这些大逆不道的诅咒谏言才渐渐平息。

    两宫太后固然不想祁钰借由册立皇太子之名拒绝选妃,但是与诅咒皇嗣相比,这件事情可以暂且一放。

    最重要的是,借由此事,两宫太后第一次深切地认识到,曾经那个一心维护她们孤儿寡母、用心政务、教导皇帝的可以完全信赖的内阁首辅,如今已经成了一个随时可以扼住她们母子咽喉的庞然大物!

    没有一个上位者愿意有这样的臣属,所以册立皇太子,促进祁钰亲政就成了当务之急。

    如果皇权旁落,那就是给祁钰甄选再多的妃嫔,诞下再多的皇子又有什么用呢?

    自从祁钰登基以来,这还是两宫太后第一次旗帜鲜明、团结一致地站在他这一方与张圭集团相对抗。

    可除了册立皇太子的圣旨昭告天下,在张圭的绝对权力面前,作为“后宫妇人”的她们想要做更多却是不能了。

    两宫太后愁眉不展。

    祁钰却并没有这么担忧,甚至还很高兴。

    “托了两位母后这一番申饬和调停的福,元辅觉得压力甚重,为长远计,准备将内阁里的一位老迈无用的人驱除,换了申行进去。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祁钰私下里跟黄宜安笑道。

    黄宜安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很满意,但是对于申行入内阁能不能服众,却表示担忧:“毕竟内阁成员多出自各部长官,申大人却只是吏部侍郎,会不会有人不服?若真有人反对或是暗中使绊子,只怕申大人即便是顺利进入内阁,也难有建树。”

    前世申行是在张维继任内阁首辅又致仕之后,方才在内阁渐渐崭露头角并最终成为皇帝倚重、群臣信服的内阁首辅的,今生她帮助祁钰提前揭穿了张维的野心并借机收为己用,又在张圭权势正盛时将申行安插进内阁,不知道事情会不会因此而有变数。

    对于黄宜安的担心,祁钰倒是不以为意,笑着安抚她道:“本就是提前安排的一步闲棋,能起到绝地反杀作用固然是好,若是不能,分走内阁的一个名位,削弱对方的臂膀,也不算是一无所获。你不必因此而过于忧虑。”

    黄宜安一想也是,与前世相比,祁钰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算是很好了,遂也放下心来。

    如今内阁有张维和申行,朝堂有刘洪等一干忠于祁钰、敢于跟张圭叫板的臣子,在外还有西北军、辽东军这样强悍的军队,祁钰虽然暂时还不能反制张圭,但已经对其形成了合围之势,反攻不过是个时机问题。

    但愿一切都会顺顺利利!

    黄宜安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孩子,眉眼温柔。

    今生她要和祁钰一起,交给他们的孩子的太平盛世!

    祁钰抱住她们娘俩儿,笑容也从眼底溢出。

第317章 美梦不醒

    边关苦寒之地,消息向来传得很慢,哪怕是圣旨,也得延迟一些时日。

    等到黄宜安诞下皇长子的消息传到西南边陲时,册立皇太子的诏书已经下达了。

    某个阔大的宅院的一所小院子里,已作妇人妆扮的郑玉烟得知皇长子诞生的消息时,手里捏着的调羹差点没握稳。

    丫鬟在旁瞧见了,连忙伸手接稳了碗,小声劝解道:“姨娘可小心些,这些上好的燕窝是老爷特地偷偷送来给您的呢!听说夫人那里都没有的。”

    郑玉烟看着碗里的燕窝,只觉得食不甘味。

    大家同是九品微末文官之女,为何黄宜安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了尊贵无匹且有嫡长子傍身的皇后娘娘,而她却只能被流放这偏远的蛮荒之地,用尽手段,才能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做小妾,在这一方小院子里,靠着老头子偷偷送来的这点东西回味京城的繁华呢?

    就因为她比黄宜安晚一步遇到了皇帝吗?

    郑玉烟将勺子丢尽碗里,恹恹地对丫鬟说:“赏你了!”

    这等偏僻穷苦之地,有什么上好的燕窝?真正的珍品都在皇宫里呢!

    她才不稀罕这点子东西呢!

    丫鬟不知郑玉烟这番心境,连忙欢天喜地接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谢姨娘赏!”

    说罢,也顾不得伺候郑玉烟了,直接端了碗到外面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要是搁在往常,郑玉烟定要端着京城小姐的范儿,狠狠地斥责打骂丫鬟一番的——老头子之所以不顾她流犯的身份,想尽法子纳了她进门,也正是因为她身上这股子京城千金的规矩和派头,好似纳了她进门,自己身价也就高了起来似的。

    郑玉烟一向知道怎么对付男人。

    不过,今日郑玉烟却没有心情跟丫鬟计较,她脑海里闪过在京时的那些岁月,只觉得气闷伤怀不已,连训斥人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最后,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当初亭中“邂逅”,皇帝留下她该多好啊……

    是夜,郑玉烟做了一个逼真的梦,梦里她被皇帝青睐,选入宫中,并且成了宠冠六宫的皇贵妃,诞下的皇子也极得皇帝宠爱,且被皇帝属意册立为皇太子……

    至于黄宜安,虽然没有被废除后位,却也跟打入冷宫差不多,见了她连句硬气的话也不敢说。

    美梦醒来,郑玉烟久久未能回神,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和精力去应付老头子了。

    又半个多月过去,突然得闻皇长子已经被册立为太子,郑玉烟震惊之下,只觉得像是属于自己和儿子的荣耀被黄宜安和她的儿子给抢去了一般,骤然惊怒之下,竟然发起狂来,大声斥骂诅咒皇后和皇太子。

    丫鬟劝不住她,急忙忙去禀报了正室夫人。

    那正室又惊又怒,兼之早就看郑玉烟勾引得丈夫事事顺从于她不顺眼,连忙命强壮的婆子将郑玉烟捆绑起来、堵上嘴,免得她浑说给家里带来灭顶之灾。

    等到丈夫回来,正室少不得添油加醋地说一番。

    那老头子也是知道轻重的,闻言哪里还敢留着郑玉烟,是夜便一壶鸩酒送郑玉烟永远进入了梦中。

第318章 大梦觉

    “宜安!”

    “宜安!”

    “宜安——”

    睡梦中的黄宜安被一阵急促且撕心裂肺的喊声惊醒,恍惚间她仿佛重回前世弥留之际,阖上沉重的双眼,耳边只有祁钰苍老悲戚的呼唤,让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宜安!宜安!宜安……”

    耳边惊恐的呓语将黄宜安从迷茫的泥淖中拉出,她摇了摇头,清醒过来——这不是充满憾恨的前世,而是全新的今生。

    黄宜安连忙顺声看过去,就着朦胧的月光看见祁钰正皱紧眉头痛苦地呓语,她连忙吩咐掌灯,又轻轻地推摇祁钰,呼唤道:“陛下,陛下,快醒醒……”

    片刻,祁钰方才止住呓语,从噩梦中惊醒,眼神依旧涣散,然而双手却像是有意识似的紧紧地将黄宜安箍在怀里,力道大到黄宜安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一阵有序的忙乱之后,烛光将寝殿照得辉煌明亮,也照清了祁钰惶惑的神情、涔涔的冷汗。

    阿梅近前请示道:“娘娘?”

    黄宜安刚要开口让阿梅掀帐打水伺候,就觉抱着她的胳膊又紧了紧,抬头便看见略略清明的祁钰抿紧双唇,轻轻地摇了摇头。

    黄宜安遂开口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去净房准备些热水,陛下一会儿要沐浴。”

    出了这一身汗,不沐浴熟悉可睡不好觉。

    阿梅低声应了,领着寝殿内的宫人悄声退了出去。

    锦帐内,黄宜安由着祁钰紧紧地抱住,直到感觉到箍着她的双臂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方才柔声道:“陛下好些了吗?可是做噩梦了?不怕,那只是个梦而已,醒了就好了……”

    祁钰点点头,心里却如笼着一片迷雾,禁不住怀疑那真的是个梦吗?为何那么真实?欢乐和痛苦都仿佛是现实中亲身经历过一般……

    “臣妾去给陛下倒杯热茶。”黄宜安温声道。

    喝杯热茶,压压惊。

    可是黄宜安方才一动,就被祁钰更加用力地紧紧抱住了。

    “你别走……”祁钰喃喃低语,满是祈求,像是生怕一松手黄宜安就不见了似的。

    这样的祁钰,让黄宜安恍惚间又回到了刚惊醒时,回到了弥留之际。

    那时祁钰就是这样悲泣难舍地嘶喊挽留她的……

    黄宜安摇摇头,回过神来,柔声说:“好好好,我不走,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陪着你!”

    坚定温柔的许诺安抚了焦虑不安的祁钰,让他慢慢地放松下来。

    黄宜安这才轻声问道:“陛下做了什么梦?怎么吓得这样厉害?”

    “我梦到……”祁钰下意识地答道,却猛地想起梦里的事情,立刻又抿紧嘴巴,神色也沉痛起来。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和黄宜安成了婚?所不同的是同时还点选了二妃。

    梦里的他对于两宫太后选定的黄宜安本无多少情意,却在日渐相处中越来越喜欢这个纯厚温柔的妻子……

    直到黄宜安小产,他压抑着悲痛去劝解?黄宜安却劝他去临幸别的妃嫔,早日诞下皇嗣?成为一个无可挑剔的皇后,而不是依赖他、爱慕他的妻子……

    再后来,黄宜安甚至像两宫太后一样处处规劝他听从张圭的教导?勤勉政务、戒绝嬉游……

    他依旧尊重黄宜安作为皇后的尊荣?却慢慢地没了年少时的情谊。

    再后来,郑氏进了宫,那个喜怒鲜活、对他从不矫饰的女子渐渐地成了他那令人窒息的帝王生活的唯一的亮色?似乎只有和郑氏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而不仅仅是一个皇帝。

    为了这抹亮色,他宠爱郑氏?抬举郑家?甚至想立郑氏的儿子做皇太子。

    但他从没有像外人揣度的那样,意图谋害中宫?让郑氏取而代之?以便能以嫡皇子的名义册立郑氏之子为皇太子。

    他所说的皇后年轻?有望诞下嫡皇子也不全是借口,所以乾清、坤宁二宫有水时,他曾与黄宜安共居启祥宫数月。

    可是那个时候的黄宜安好似已经歇了这个心思,每日只是吃斋念佛、打理后宫诸务,夜晚也是别设一榻,美名其曰怕打扰政务繁忙的他休息。

    皇后如此冷淡拒绝,他作为皇帝,当然不可能觍着脸去求欢!

    他以为册封郑氏为皇贵妃,已经足以压制宫女出身且是献俘的皇长子之母了。

    可是所有人,包括黄宜安在内,都以长幼有序、伦理纲常敦促他早日册立王氏所生的皇长子为皇太子,不可违背祖宗法制,妄立郑氏之子为皇太子。

    李太后的苦苦相劝,群臣的以死相谏,让他瞬间像是回到了被张圭辖制的时候,因此他不管不顾,一意孤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不是个傀儡皇帝。

    可是直到最后,他依旧没有争过群臣,不能随心所欲。

    他正在郑氏宫中饮闷酒,听郑氏聒噪的哭诉时,突然有宫人慌慌张张地进来禀报——皇后娘娘不好了!

    “什么?”

    “什么!”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

    所不同的是,他是震惊惶痛,郑氏却是欣喜若狂。

    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就看清了郑氏。

    郑氏和那些死谏阻止他册立郑氏之子为皇太子的群臣其实并没有什么分别,都不过是为了个人权势和富贵而已。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费尽心机地替郑氏母子绸缪,背负数典忘祖、荒唐淫逸的罪名?

    没有丝毫留恋,他立刻疾奔去了坤宁宫,却只来得及见黄宜安最后一面。

    看着弥留之际的黄宜安,他想起的却是红盖头下那个羞涩娇美的女子;想起她明明害怕却又努力劝说他“回归正道”,免得被张圭责罚的关切;想起她痛失长子时的锥心痛苦,还有女儿轩瑛诞生时黄宜安的欢喜激动;想起她默默地打理好公务,在她和李太后之间调停……

    甚至当初觉得厌烦的启祥宫的低低的诵经声,如今也觉得有如仙乐,让人留恋不舍……

    所谓结发妻子,大概就是如此吧!

    那一瞬间,他悲痛至极,痛悔自己为何没有早一点醒悟,重拾旧缘!

    眼见着黄宜安阖上了双眼,他唯有痛声呼喊,似乎这样就能留下她,或者同她归去,永不分离!

    ……

    黄宜安等了半天,不见祁钰开口,便知他是不想说,便也不再追问,只柔声安抚道:“不管是什么噩梦,都过去了!”

    祁钰看向黄宜安,面前乌发披散的女子温柔和顺又满眼关切与纵容,一如从前。

    祁钰唇角扬了起来。

    对啊,不管是什么噩梦,都过去了!

    这一次,他绝不会让梦中的悲剧重演!一定会和眼前的女子还有他们的孩子,永远相守相爱!

    (正文完)

番外 请君入瓮

    李太后觉得最近祁钰突然与过去不一样了,以前他当然也是十分维护黄宜安的,但是远没有现在这般强横,但凡涉及到黄宜安母子的利益,祁钰绝不留半点回旋的余地,将她们娘俩护得严严实实的。

    李太后怀疑黄宜安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因此着留在坤宁宫的人手仔细打探。

    然而结果却让她大失所望——坤宁宫一切如旧。

    李太后找不到了原因,只好归咎为皇太子的诞生让祁钰突然有了为人父的责任,再提选妃之事时,少不得仔细斟酌。

    “你看,首辅势大,你要扩充自己的势力与之相当,选妃无疑是条捷径。皇后娘家低微,给不了你助力的……”李太后推心置腹。

    “母后所虑甚是。然而您看,这满朝文武真正忠心于孩儿且实力强大的又有几人?英国公倒是算一个,但是他唯一的女儿早已嫁做人妇。至于首辅麾下之人,即便是他们有心送女投靠,孩儿还不敢用呢!

    “再说了,外戚强横,历来是祸患之由。您看那霍光,把持朝政,迫害皇后皇子,逼迫皇帝立他的女儿为后……孩儿可不敢去赌。”

    李太后话说得真诚客气,祁钰回得也委婉得体。

    可是李太后明白,这委婉得体背后的坚持。

    “未必非得是霍光,也可以众妃父兄拧成一股绳儿嘛!”李太后找到祁钰话里的漏洞。

    祁钰微微一笑,倾身低声问道:“那母后觉得,李家和陈家能拧成一股绳儿吗?”

    李太后顿时脸色一僵。

    ……

    张圭也敏锐地察觉到了祁钰强硬地维护黄宜安母子这一点,不过与李太后的慈母情怀、循循善诱不同,他却觉得这是个拿捏祁钰的好机会。

    人一旦有了软肋,就好对付了。

    于是,上书请奏选妃的人越来越多,抨击黄宜安媚主祸国的奏折也如雪片般飞到御案上。

    祁钰狠狠地惩治了几人,非但没有效果,群臣的反对却愈发激烈了。即便是那些忠心拥附祁钰的臣子,在张圭一派的刻意挑拨之下,也渐渐有了不满的趋势。

    张圭稳坐钓鱼台,等着祁钰顶不住群臣的讽谏来开口求他。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先服软求助的不是祁钰,而是黄宜安。

    接到黄宜安的亲笔信,张圭既觉意外,又觉在情理之中——单凭一个祁钰可护不住她们母子,黄宜安可不得求助依附他这课大树嘛!

    正好,自从冯永亭被流放之后,他在内宫就一直没有找到得力的接替人手,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明着示好祁钰,暗地里收黄宜安为己用——这本就是当初他和冯永亭着手实施却很快失败的计划,那从此外廷内宫可都能尽在掌握了。

    张圭自信他当初能连李太后这样精明强干的人都收归己用,像黄宜安这样出身微末、平平无闻的妇人就更不用说了。

    多年大权独揽的风光让张圭的警惕之心也不复从前。

    不过,本着小心无大差的原则,张圭还是决定先试探一番。

番外 请君入瓮2

    坤宁宫里,黄宜安正抱着祁澹拿一个拨浪鼓逗他玩,寿阳公主姊妹三人也围坐在一旁,稀罕地逗大侄子玩耍。

    红珠进来,递给黄宜安一个眼神。

    黄宜安会意,冲寿阳公主笑道:“好了,今日就且到这里吧。你如今也是待嫁之人了,虽不必十分拘束,该有备嫁还是要有的。虽然自有礼部、二十四衙等将一切都打理妥当,但是你宫里哪些人、哪些物件要带走,却还得你自已仔细斟酌。嫁了人可不比在宫里,你要想尽快适应、过得一如从前,就得提前安排好身边的人事。”

    寿阳公主嘟唇道:“收拾那些东西哪里有和澹儿玩耍有意思!”

    说是这么说,但最终还是在李嬷嬷的催促下,带着两位妹妹离开了。

    等人都走了,黄宜安便吩咐乳母用心照料祁澹,自己则去了内室。

    红珠连忙跟上伺候。

    待屏绝了外人,红珠方才低声禀报道:“最近在坤宁宫附近盯梢打探的人多了起来,有几个是张维大人点到的,想来是首辅大人派来打探消息的。”

    如今的后宫在李太后的掌控和黄宜安的防备下不说固若金汤,至少也不是张圭能够随便窥探的了,尤其是坤宁宫。

    张圭却派人几乎明目张胆地来打探,一来存着试探之心,二来只怕也有心合作。

    黄宜安遂放下心来,吩咐红珠道:“且仔细盯着,别的一概不必多管。”

    红珠应诺。

    黄宜安却在同祁钰商议之后,又接连给张圭去了几封求助信,语气一封比一封急切。

    再加上两宫太后不时提及选妃,对黄宜安颇有微词,而朝臣们出于各自的目的,亦一再上书对皇帝的私生活指手画脚,大有祁钰不选妃,那便是罔顾祖宗法制、江山社稷之意,顺带着又将黄宜安这个媚主祸国的妖后拎出来指斥一番。

    眼见着祁钰也快抵不住了,张圭这才选了个恰恰好的时机,回复了黄宜安。

    与黄宜安偷偷派人给她送求助信不同,张圭却是趁着被李太后召见时,对“恰巧”在场的黄宜安一番谆谆教诲,让她以开国皇后马娘娘为榜样,做一个大度贤良、福泽社稷的贤后,尽心辅佐祁钰成为一代明君、开创大齐中兴盛世。

    黄宜安难掩失望,却还是勉强应承了。

    然而等回到坤宁宫,黄宜安却笑着安慰忧心惴惴的阿梅和红珠道:“你们别光听首辅大人怎么说,要等等看她怎么做。”

    朝野内外,从来没有人把她这个出身寒微的皇后看在眼里,更何况是大权在握的内阁首辅!

    张圭若是真的不想跟她做这笔买卖,压根就不会费劲在慈宁宫如此苦口婆心地劝勉她——否则,张圭也不会在与祁钰关系日渐紧张这么久,才屈尊降贵地来训勉她了。

    阿梅和红珠将信将疑。

    几日后,朝堂上攻讦祁钰不选妃、黄宜安媚主祸国的声音少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新政施行的情况。

    黄宜安对阿梅和红珠笑道:“看吧,我怎么说的?别光听首辅大人说了什么,还要看他怎么做!”

    阿梅和红珠大为叹服。

    新政一向是张圭亲自主导,就连皇帝都插不上手,更何况是别人。

    朝堂上的这番变动,定然是张圭的安排。

番外 请君入瓮3

    祁钰下朝回来,便与黄宜安商议此事。

    “看来,元辅是打算应下这桩买卖了。”祁钰长吐一口气,歉然看着黄宜安道,“就是委屈你要费心应对了。”

    黄宜安笑道:“要论委屈,陛下一点都不比臣妾小呢!都是为了咱们一家,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黄宜安的坦然和无畏让祁钰心中暖烘烘的,他不期然想起梦里的郑氏每每哭着闹着要他给她母子尊荣权势的画面,觉得梦里的自己简直是被驴踢了,竟然会觉得那是真性情,是全心全意地信赖自己,为了她而孤身一人跟所有人为敌!

    看着黄宜安脸上宽慰的笑,祁钰一时情难自已,一把将她紧紧地抱住,喃喃立誓道:“你放心!此生我绝不再负你!”

    黄宜安觉得祁钰的话有些奇怪,什么叫“此生绝不再负她”,好似他知道前世的憾恨似的。

    黄宜安没有深想,抱住祁钰的腰身,将脸埋在他的胸前,笑着点了点头。

    ……

    虽然张圭已经做出了回应,但黄宜安并没有立即去回报他,就像是完全把暗地里达成的协议给忘了一般。

    阿梅有些担忧地问:“娘娘迟迟没有表示,张首辅不会怀疑娘娘合作的诚意吧?”

    黄宜安笑道:“你不必担心,需要时,张首辅自会开口。”

    对于张圭来说,她这个皇后可是他趁机掌控内宫的一颗重要的棋子,等闲的小事根本就不必劳动她。

    阿梅见黄宜安说得笃定,便也按下心来。

    ……

    八月,寿阳公主下嫁侯拱辰,宫里好好地热闹了一番。

    等寿阳公主嫁出了皇宫,坤宁宫陡然变得安静起来。

    阿梅几个私下里跟黄宜安笑叹道:“先前还不觉得,等公主一出嫁才发现这日子真是寂寥许多,少了许多趣味……”

    黄宜安会很多“手艺”,扎纸鸢、做美食不过是其中再寻常不过的了。寿阳公主被这些“手艺”吸引,每每来了坤宁宫都惊欢呼、跃跃欲试,闹得阖宫上下都跟过年似的热闹。

    等到寿阳公主和驸马侯拱辰回宫谢恩,黄宜安便把这些话说给她听。

    寿阳公主挽住黄宜安的胳膊,笑嘻嘻地说:“那我今天就不走了,赖在坤宁宫陪你们玩耍!对了,我还给澹儿带了好些宫外的好玩意儿呢!都是侯拱辰特意去寻来的!他说……”

    正在说话间,红珠进来笑着回禀道:“驸马着人来问,公主什么时候回家呢!”

    一屋子的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而一向爽朗的寿阳公主竟然难得地红了脸。

    黄宜安见了,忍不住故意打趣笑道:“红珠你去告诉驸马,公主今日不回了,留在坤宁宫伴皇太子玩耍呢!”

    红珠故意应道:“是。”

    说罢,作势要出去。

    “哎……”本来赖在黄宜安身上撒娇的寿阳公主见红珠要走,立刻腾地站起来,脱口喊住她。

    红珠止住脚步,故作不解地看向寿阳公主。

    黄宜安忍不住笑出声来,阿梅等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寿阳公主这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羞又窘,冲着黄宜安跺脚撒娇道:“皇嫂!”

    黄宜安纵声大笑,抹着眼泪道:“好好好,皇嫂不留你,你别担心……”

    殿内的人闻言,笑得越发开怀了。

    黄宜安怕寿阳公主新婚面皮薄,正要强忍着笑呵止众人,谁知寿阳公主却昂着头、红着脸硬声道:“新婚夫妇难舍难分有什么奇怪的?再说了,出嫁的公主和驸马进宫谢恩,本就没有留宿的规矩!”

    黄宜安止不住地笑道:“是是是,你怎么说都对。红珠,你去回禀驸马,公主一会儿就回!”

    红珠笑着领命去了。

    能看着寿阳公主和驸马琴瑟和鸣,她们都很开心呢!

番外 请君入瓮(最终章)

    秋冬之交,张圭终于来找黄宜安偿还报酬了——各地申报军饷,祁钰坚持一视同仁、按需按人等分配。

    这本也是张圭军中新政的主张之一,但是主张归主张,人总是有私心的,张圭希望在公平的账面下给他的亲附军营多拨些款项——别的不说,一直忠心追附他的辽东军就不能一下子比往年削减太多军费。

    可不论张圭如何暗示、提示,祁钰都一脸“我坚决执行元辅制定的一切新政措施”的坚定,崇拜和信赖的神色让一直标榜廉洁奉公、一心为大齐的中兴盛世而努力的张圭都不好意思明着自打嘴巴了。

    自然,张圭也示意手下官员以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去办这件事情,但是纷纷被祁钰“朕坚决执行元辅的既定方策”给堵了回去。

    几次三番之后,张圭想到自己前不久刚在内宫安插的闲棋——深得盛宠的皇后娘娘,一来为了省事,二来为了试探,他便将这件悬而未决的事情交给了黄宜安去办。

    如果办成了,那说明黄宜安值得合作,他往后就能进一步掌控前朝和后宫了;若是不成,那也能及早止损,免得在不值得的人身上浪费太多精力,而且也从此有了拿捏黄宜安的把柄,一旦有紧急之事,也算是多了一张底牌。

    黄宜安接到张圭派人送来的密信——自然手迹等都不可能是张圭的,他一向都很谨慎,立刻便拿给祁钰看,笑问道:“陛下说说,您打算怎么办?”

    祁钰哈哈笑道:“自然不能让爱妻你失了信誉!”

    话是这么说,事情却不能一下子就应下来——如此军国大事,要真是一句枕头风就吹好了,别说是手把手教导祁钰长大、深知其帝王抱负的张圭了,就是换成一个寻常的官员,只怕也难以置信。

    祁钰和黄宜安要的是取信张圭、麻痹对方好有所作为,自然不会如此行事。

    因此此事拖了近一个月,眼见着再不定夺下来各处将士就要闹兵乱了,黄宜安才给张圭答复,言辞恳切地说明自己日夜软磨硬泡,才劝得祁钰退了一小步,愿意为苦寒战乱之地的将士们酌情增补军费——当然,这还得廷议之后才能最后决定——不过,廷议对于如今大权在握、掌控朝堂的张圭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儿。

    果然,张圭接到此信非但没有觉得黄宜安敷衍塞责,反而对此深信不疑。

    不几日,廷议通过此决议,户部、兵部等衙门开始有条不紊地发放各处军饷。

    其间出了一个小插曲,那便是有一个辽东军的中层将领临阵退缩,被战后问罪。

    这本没有什么好质疑的,照例砍了以正军法便是了。

    然而不巧的是这个人是辽东总兵李梁的亲信,一路出生入死闯过来的兄弟?还曾多次救李梁于濒死之地,因此李梁给张圭去了一封私信?想要保住此人。

    这对于权倾朝野的内阁首辅张圭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内阁票拟的时候将死罪改为活罪就是了。至于活罪最后到底如何执行?那就端看李梁想如何操作了。

    想到李梁的重要性?事后张圭还特地安排了伺候祁钰笔墨的小太监,务必要将此事办妥。

    可是谁知祁钰却御笔朱批?改判了此人斩立决。

    此事自然引起了张圭的不满?然而在军费这样的军国大事面前,一个中层小将领的死实在是不值得一提——事后多补偿李梁一些军费就是了。

    可张圭不知道情义有时候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失去了出生入死的兄弟的李梁?又哪里是区区几个军费就能够安抚得了的呢?

    更重要的是,此事意味着自从冯永亭被处置之后,田义接掌司礼监秉笔太监一职,内阁与太监联手对抗皇帝的局面便被悄然打破了。从此以后?皇帝又在三者之间拿回了主动权?制衡双方?前世渐渐萌芽的文臣集团利用宦官一家独大的局面将不复存在。

    ……

    时间缓缓流逝?一切都在悄然改变。

    天佑十年,黄宜安诞下皇次子祁澈,后位更加稳固,朝堂再议选妃,然祁钰态度更加坚决,初露的帝王锋芒让张圭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天佑十二年,黄宜安诞下长公主祁轩瑛,看着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女儿,黄宜安比生下皇太子祁澹时还要激动,哭得不能自持,而祁钰亦给了新出生的女儿前所未有的宠爱——在那场痛失黄宜安的梦里,女儿是他们夫妻之间仅有的温情。

    天佑十四年,张圭因年迈而日渐衰颓,一场风寒,让往日锋芒逼人、华彩无双的内阁首辅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人。

    预见到自己时日无多,张圭开始积极地安排身后事,想要将他的辉煌在子孙后代的身上延续下去。

    祁钰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了张府的大门。

    这还是祁钰大婚之后,第一次踏进张府的大门,相比起幼时所见的简朴整洁,这座宅院已经奢华张扬得让人目眩神迷,哪怕它的主人即将逝去,一切也都没改变。

    原来,一直以来,这就是那个教导自己厉行节约、勤勉政务的元辅老师的真面目。刘季当初的禀报张府如何奢华时他还不尽信,现在看来,实情远比刘季看到的还要夸张。

    更夸张的是,迎他进来时,张府的人都不曾掩饰过这些奢华与张扬,可见多年的大权在握,不仅让张圭,也让张家上下所有人都变得恣意张扬,以为他们才是大齐的主人!

    这又是与梦中的不同之处,梦里张圭的奢靡无度都是张圭逝后才渐渐经由知情人举报才暴露出来的。

    或许是因为与黄宜安大婚一事,他比梦里更早地清醒了,反抗了,隐忍了……所以张圭也比梦中更加狂妄自大了吧。

    祁钰思绪纷乱地进了内室。

    病床上的张圭挣扎着要起身。

    祁钰连忙按住了他,温声关切道:“元辅不必多礼,快快躺下吧!”

    张圭也没有客套,谢了恩,便又安心躺下了。

    君臣少不得契阔一番,说的都是些虚浮的客套话。

    张圭渐觉力倦,送客道:“陛下不宜出宫太久,还是早些回去吧,不必以老臣为念。”

    “不忙。”祁钰笑道,“朕还有些话,想同元辅说呢。”

    侍立的张圭的长子闻言,便带着人都出去了。

    田义亦带着内侍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君臣两人。

    昏昏罗帐中躺着的张圭,敷衍的眼神变得锐利,一瞬间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内阁首辅。

    祁钰却同方才没有任何区别,神情依旧温和淡然。

    看着这样的祁钰,张圭不由地瞳孔一缩。

    什么时候,那个牵着自己的衣角全心全意信赖自己、畏惧自己的孩童,已经变得这样喜怒不形于色了……

    “不知陛下打算说着什么?”生平第一次,张圭有些沉不住气地率先问道。

    祁钰温和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比坚冰寒甚、比匕首还要锋利:“元辅辛劳一生、劳碌至终,朕实在不忍心让您的儿孙亦劳碌如此,所以准备在元辅百年之后,送他们去老家做个闲散的富家翁,从此逍遥度日,也算全了咱们的君臣、师生情谊。”

    张圭惊怒地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是徒劳,只能愤愤道:“陛下这是何意?老臣为陛下、为大齐辛劳一生,施行新政、再创盛世,不求陛下垂怜,难道陛下就连老臣的几个子孙都容不下吗?”

    虽然张圭愤怒至极,然而年迈和久病的虚弱还是让他的声音仅能传到守在门口的田义的耳中。

    田义垂手侍立,容色不改。

    更远处的张家人自然无从窥探、猜测室内的情形——当然了,在他们看来,有张圭在,哪怕祁钰这个皇帝也不足为惧,因此也未想窥探深究,否则在自己家,想要打探些什么的话,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室内,祁钰见话已至此,也无需再敷衍下去,遂直言道:“这已经是皇后再三劝阻、朕反复思量之后,给予元辅和张家最大的恩典了。”

    否则,他或许会像前世一样,待张圭一死,便将他存在于世的一切痕迹都用力地抹去,包括新政以及他的儿孙后代。

    张圭愤怒的同时,敏锐地抓住了“皇后”二字。

    对了,他还有这个倚仗呢!

    这些年,皇后可帮了他不少忙——作为回报,他一力压下两宫太后以及朝堂上关于选妃的纷争,让她独享皇帝一人——只有这样,他才能通过皇后,更牢固地掌控眼前这个帝王之气日盛的皇帝。

    祁钰看到张圭眼底的深意,笑了笑,没有打算挑破他和黄宜安夫妻两个对张圭的“算计”——张圭未死、其势未除,有些底牌还是不要那么早亮出来的好。

    最好能让张圭至死都不知情,免得张圭到最后拼个鱼死网破的,再于黄宜安的名声有损——他不选妃,只独宠黄宜安一人,已经给她的声名带来了很大的困扰了。虽然黄宜安说她不在意,但是他却不能不顾惜。

    “那陛下便拭目以待吧!”图穷匕见,张圭也不耐烦再扮演什么忠心耿耿的臣子了,冷然回道。

    谈话崩了,祁钰也不再久留,起身告辞。

    待祁钰的御驾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张府,张圭立刻叫进儿子幕僚心腹等安排诸事。

    然而等待他的却是:

    文臣在张维和申行的带领下,多半示忠于皇帝;

    武将在英国公和新任辽东总兵李子松的威慑下,纷纷表示只要京城一有异动,愿随同二人入京勤王;

    田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肃清了前朝后宫得细作;

    ……

    张圭眼见着自己发难一一被击破,回天乏力的他,在一声痛呼中,于天佑十五年正月,新年的第一缕曙光到来之际,带着无尽的憾恨,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朝阳在热闹的爆竹声中冉冉升起,一个中兴盛世已经迈步走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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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门技术活介绍:
黄宜安十四岁踏入巍峨的皇宫,成为一国之母,从此开始了她尊荣无匹又战战兢兢的一生,直到五十八岁寿终正寝,她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谁知这口气才舒到一半,她就惊异地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十三岁那年的正月,正赶上宫里下诏给皇帝选后!
黄宜安下定决心,这一世,她一定要挣开那沉重的枷锁,快活地做回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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