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朕吃醋了
“什么?”黄宜安喜出望外,欢喜至极,连忙确认道:“陛下说的是真的吗?没有骗臣妾吧?”
祁钰哈哈笑道:“朕骗你做什么?方才在慈宁宫,母后可是亲口答应的!”
黄宜安的一颗心这才落到了实处,禁不住欢喜道:“多谢陛下!也多谢母后!”
想当初寿阳公主为了送给张溪的成亲贺礼而发愁,她便随口说了句寿阳公主若是能够亲至,便比任何贺礼都要珍贵的话,还暗自感叹自己作为皇后,不能随便出宫,因此无法亲自参加张溪的婚礼,为此很是惆怅了一回。
等她决定效仿张皇后独霸皇帝时,曾随口感叹过一句,根本就没有期待祁钰会把她的话记在心上,而且还特地帮她去求了李太后,更没有想到一向重视礼仪的李太后这回居然同意了。
欢喜之余,黄宜安还记得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对于出宫的渴望,连忙追问道:“陛下,那寿阳她们三个可以去吗?”
祁钰听了有些吃味。
他一心替她着想,她倒好,不问他能不能陪着她一起出宫,倒是先问起来寿阳那三个丫头来!
心中不悦,祁钰面上的笑便收敛了几分,略带些赌气地回道:“朕怎么知道?她们又没有求到朕的跟前!”
黄宜安看到祁钰脸上的不快,非但没有说错话的不安,反而扬起了唇角。
祁钰在她面前倒是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了,这样很好。
曾经,他在郑氏面前就是如此喜怒分明、不加掩饰的。
这说明她离着“宠后”的目标又进了一步。
“陛下~”黄宜安拉着祁钰的袖角,柔声笑道,“臣妾这不是想着您一向爱护寿阳她们三个,而她们又极想去英国公府亲自道贺,这才有此一问的嘛!
“既是她们三个没有跟陛下央求,那就算了。
“对了,那日陛下会跟臣妾一同去英国公府吗?臣妾久居深宫,一个人去难免会有些不自在,若是有陛下陪同,臣妾就能安心啦!”
祁钰看着黄宜安那副全然信赖他的娇俏模样,心中的那点不快倏然散去,整颗心都轻盈地飘了起来。
还算她有良心,还记得问他去与不去。
可惜,他作为皇帝,比她这个皇后面对的束缚更多,行事自然也愈发不能随心所欲了。
祁钰牵了黄宜安的手,叹息道:“朕倒是想去,不过,母后肯定不会依允的。”
英国公府虽是开国勋贵,然而在皇家的眼中也不过是比其他臣子更体面一些的重臣罢了,不过是嫁个女儿,又不是世子娶亲,他贵为天子,如何能在满座宾客面前亲临道贺?
不但他,就是黄宜安作为皇后,其实也不便前往的。
只是今日那“一蓬墨菊”的小酥饼勾起了李太后对于往昔的回忆,一腔慈母情怀感动之下,才会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答应黄宜安出宫去英国公府送张溪出阁的恳求。
黄宜安对此早有预料,所以方才听到祁钰的话才会那么惊讶欢喜。之所以有此一问,不过是安慰祁钰那颗不平受伤的帝王之心罢了。
见祁钰面露怅然,黄宜安便也跟着遗憾叹道:“臣妾还想着能与陛下一起出宫呢……”
全然一副依赖祁钰,离了他便忧虑忐忑的模样。
祁钰被黄宜安的这份依赖取悦了,一扫先前被黄宜安排在寿阳公主三人之后的不悦,遂揽了她在怀,轻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到时候朕让寿阳她们三个陪你一起去!”
依他对李太后的了解,既然先答应了皇后亲自前往道贺,就不会再拒绝公主随同前往的恳求。
目的达成的黄宜安连忙面露惊喜,环住祁钰的腰,仰面致谢道:“多谢陛下!”
祁钰见黄宜安那副欢喜的模样,禁不住笑了起来,倾身在她光洁的额头印下一吻,心中又不免暗想:
这恢复得也太快了吧,快到让他都禁不住怀疑,先前因他不能陪同前往的那点遗憾担忧,都是特意装出来给他看,骗他许诺让寿阳公主三人一起出宫前往英国公府道贺的……
……
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得到消息,也都十分欢喜,相约到坤宁宫来向祁钰和黄宜安道谢。
祁钰在御书房处理政务,姐妹三人便在坤宁宫同黄宜安消遣。
感谢罢,寿阳公主问道:“这次皇兄也会一起去吗?”
也不怪她有此一问,毕竟上个月祁钰才同她们一起微服私访英国公府,去赏玩早桂——虽然,到了英国公府见礼毕,祁钰就立刻带着黄宜安去了黄家,之后便直接在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同她们三个汇合,一起回宫,也没有再去英国公府。
黄宜安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陛下不便前往。”
微服私访重臣和亲自到场祝贺重臣嫁女可不一样。
张溪出阁那日,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会亲自前往道贺,祁钰若是郑重地前去道贺,别人不会说祁钰礼待重臣,只会说英国公骄横——张溪再娇贵,也只是出嫁的女儿,而不是继承家业的世子,大婚自然也就没那么隆重了。
寿阳公主姐妹三人闻言,非但没有失望,反而六只眼睛齐齐一亮,欢喜之意怎么都掩藏不住。
当然了,那也是因为面前坐着的人是黄宜安——真心对待她们的皇嫂,她们根本就无需掩饰自己。
黄宜安见了,忍不住笑着打趣她们道:“陛下辛辛苦苦地替你们出宫谋划,你们倒好,一心甩开他各自取乐!小心陛下知道了,生了气,往后任你们怎么恳求都没有用了!”
寿阳公主三人听了,连忙都抱住黄宜安撒娇,“皇嫂长”“皇嫂短”地赞个不停,缠着她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祁钰。
黄宜安被她们缠得没法子,只得开口应允了。
寿阳公主嘻嘻笑道:“就知道皇嫂是故意说这话吓唬我们呢!您才不舍得这么对我们呢!”
永宁公主连忙点头附和。
延庆公主更是抱着黄宜安的腰,娇声软语:“皇嫂最好了!延庆最喜欢皇嫂了!”
软糯的童音、纯真的笑容,把黄宜安的心都给融化了,她连忙弯腰将延庆公主抱在怀里,哪里还管“告状”一事。
第178章 给颗甜枣
虽然李太后答应了黄宜安同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去送张溪出阁,然而考虑到大婚当天宾客实在是太多,多有不便,而且也没什么机会跟张溪说悄悄话,黄宜安遂决定提前两天去英国公府道贺,正好把贺礼送给张溪做面子。
寿阳公主三人自然是没有异议。
可黄宜安没有想到,一向重视礼仪的李太后竟然会出言反对。
“既然说定了婚礼当日去的,为何要中途更改,岂不显得失信于人?”李太后正色反驳,谆谆教诲道,“正所谓‘人无信不立’,皇家尤其如此。你们一个是皇后,三个是公主,出去代表的是皇家的颜面,岂能出尔反尔?如此,让臣下如何信任信服?岂不是于国不利?”
眼见着大帽子一顶一顶地扣下来,黄宜安心道:此事刚刚定下,她还没有来得及去英国公府告知呢,不过是私下里更改个日期而已,如何就算是失信于人了、有愧于国了?
不过,观李太后神色,似乎坚持要在张溪成亲当天,由她与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当众道贺以示恩宠,黄宜安遂也没有反驳。
不论作为儿媳还是皇后,对于李太后的吩咐,明面上她都只能照办。
寿阳公主却忍不住开口道:“母后,这件事情还没有派人知会英国公府的,即便是此时更改日期,也不算是失信于人。”
虽然她更喜欢成亲当日的热闹,想亲眼见识一下民间嫁女的风俗,但是皇嫂说得对,那日人多口杂,她们身份又过于尊贵,到了英国公府只能安坐尊位,接受众女眷的见礼,只怕真没什么机会跟张溪说悄悄话。
跟见识民间成婚的热闹比起来,她当然更加珍视与张溪之间的情谊。
谁知李太后却睨了寿阳公主一眼,道:“谁说没有派人知会?皇后与公主亲到祝贺,不提前知会,英国公府又怎能在大婚之前备好迎驾之礼?到时候,只怕恩宠不见,只有添乱。”
寿阳公主闻言,遂也作罢,悄悄安慰自己,至少这样就可以亲眼见识民间嫁女的热闹习俗了,两头总算是落着了一头,也不算太亏。
黄宜安却大吃一惊,总觉得李太后对于此次出席张溪婚礼一事,比她们这个几个正主还要热切几分。
从轻易答应她以皇后的身份亲去英国公府道贺,再到如今坚持要她和寿阳公主姐妹三人在张溪成亲当日出席,而且还不曾知会她们几个,便早早地命人去英国公府告知此事……
这根本就不符合李太后一贯重礼严格的形象!
除非,这件事情的背后,李太后别有打算!
黄宜安凭借前世对李太后的了解,敏锐地发现了这其中的不对劲,本来欢喜赴会的心情,便也不由地蒙上了一层阴云。
以至于八月十五的中秋节宴,她都过得有些敷衍。
这是帝后大婚后的第一个中秋佳节,宴会自然也比以往盛大些。
提前一个月,礼部便着手安排此事。
李太后为了培养黄宜安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后,特地将中秋节宴的一应事务全部都交由她打理。
好在有前世的经验在,操办节宴这种事情对于黄宜安来说可谓是驾轻就熟,又有礼部等相关衙门处理各种琐碎事项,因此一切都十分顺利。
李太后见了,不免对黄宜安又满意了一分,私下里跟庆嬷嬷说:“哀家原本是觉得她心怀大义、温婉贞静,适合当皇后,所以这才点选了她的。没有想有到,竟还是精明能干的。瞧这架势,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那般畏畏缩缩、手脚忙乱,倒颇有几分哀家的果断爽利。”
学生被夸奖,做老师的当然也觉得面上有光,很是替她开心。
庆嬷嬷遂笑道:“要不当初太后娘娘怎么会在一众待选秀女中,直接挑中了位列末等的皇后娘娘呢?常言道‘惺惺惜惺惺’,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吧!”
这话说得李太后很是开心,便顺带回夸了庆嬷嬷一句:“哀家眼光好不假,可也得多谢你的悉心教导。”
从仪礼到行事,庆嬷嬷教得可谓是十分用心。
庆嬷嬷见李太后开心,乐得陪她说笑,于是连忙笑应道:“奴婢这身本事还不都是跟着太后娘娘您学的嘛!因此皇后娘娘这般能干,说到底,还是多亏了太后娘娘您慧眼识珠、胸有丘壑!”
一番话夸赞李太后畅然大笑。
……
黄宜安自然是不知这些,灯光照耀得人白昼的大殿里,她正端庄和婉地坐在陈太后和李太后的下首,带着恰切的微笑,同众宗亲官眷应酬。
看着同英国公夫人同列、紧挨在宗亲之后的王氏,黄宜安眼底的笑意终于真实了几分。
其实想想,嫁进皇宫也不错,至少可以借着节宴的由头,每年中秋佳节都能与家人团圆共度了嘛!
宴席散后,众宗亲官眷恭敬地拜礼告辞。
英国公一众女眷却以谢恩为由,留了下来。
“臣妇等叩谢太后娘娘慈恩,叩谢皇后娘娘同三位公主殿下恩宠。”英国公夫人率众施礼,感谢恩赏。
前几日田义亲到英国公府传赏,赐下诸般珍奇以贺张溪成亲之喜,一时成为京城最热门的话题,给张溪和李子桢的婚礼增色许多。
明日张溪成亲,皇后与三位公主亲临道贺,只怕会掀起更大的热议——自本朝开国以来,嫁女能让皇后和公主同时亲临道贺的,寥寥可数。
皇家对英国公府的恩宠,由此可见一斑。
陈太后在场,李太后一向是退居在后的。
因此陈太后命人搀起英国公夫人,笑道:“诸位快快请起。英国公府一门忠烈,竭忠尽智辅佐皇室两百余年,陛下与哀家都记在心里呢!
“夫人和国公爷就溪丫头这么一个女儿,如今要出嫁了,可不得风风光光的嘛!若是寒酸了,别说是夫人了,便是哀家也不同意!”
这么亲昵的话语、这样隆重的恩宠,也就英国公府这样与国同立两百余年的开国功勋能够当得起了。
第179章 打一棒槌
英国公府众女眷对于两宫太后的恩宠自然是千恩万谢。
人上了年纪,便熬不得夜了,陈太后与李太后场面话说过,便以疲惫为由,交代黄宜安代为招待,各自回了寝殿。
黄宜安本就觉得李太后这次的安排与她一贯的为人处世颇为不合,又见英国公府诸女眷皆留下谢恩,因此特意留心观察。
这一留心,便发现英国公府诸女眷虽然态度诚恳恭敬,然而面上的欢喜之色却不浓,总不会是因为舍不得张溪出嫁,便连谢恩都带上了几分勉强之色吧?
黄宜安暗自揣度,因此等送走了两宫太后,便遣退宫人,只留下阿梅近前伺候。
英国公夫人见状,知道黄宜安这是要同她们放心说话的意思,心中微松。
虽然黄宜安入宫不过三月,且后宫大权也一直掌在李太后的手里,但是作为祁钰的枕边人,黄宜安对于朝政动向多少肯定是知道些的。
黄宜安见英国公夫人放松下来的神情,便知自己没有猜错,便也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开口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虽然两宫太后交代了由她招待英国公府的女眷,然而夜色已深,她也不好多留几人,自然没有时间去讲究那些虚礼。
英国公夫人见黄宜安直言相问,遂也不曾迂回,施礼坦诚答道:“臣妇确有一事想请教皇后娘娘……陛下最近准备在军营推行新政了吗?”
黄宜安一愣,旋即恍然大悟。
她就说李太后今番为何如何反常,原因原来在这里!李太后这显然是打着先给颗甜枣,再打一棒槌的主意啊!
如果要在军营推行新政,像英国公府这样掌握军权的武将世家肯定会首当其冲,到时候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严重点,甚至会引起兵乱。
所以李太后才会趁着张溪成亲,给予英国公府如此恩遇,为的就是提前安抚大齐第一武将世家,便于不久的将来在军中推行新政!
祁钰没有对她说过要在军营推行新政一事,但是前世却确有此事。
张圭以军中多报兵丁、冒领军饷、虚报军功、将领威望过重等为由,命各卫所彻底核查人数、土地、军功,据实赏法,还欲削减军费,调动将帅。
当时在军中可引起了不小的动荡。
当时她还号召后宫妃嫔,捐钱捐物支援前线,希望能多少平息边将的愤怒,替夙夜忧叹的祁钰分担一些。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也是她们的一番心意。
黄宜安连忙上前搀扶起英国公夫人,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我知夫人甚是担忧,然朝堂之事,我深居后宫,亦多有不知。不过,军队不同别处,想来陛下会斟酌行事的。”
英国公夫人闻言,心中略略放松。
斟酌行事的意思,便是不会如在其它事项上一般,不论反对险阻,都坚决彻底地执行新政。
她倒不是担心在西北军中推行新政对英国公府有什么重大的影响,毕竟从护驾而亡的初代英国公算起,历代英国公及子侄俱都驻守边疆、舍身护国,即便是有谎报人数、军功,多占土地之类的,念着英国公府过往的功劳,朝廷也不会责罚过重的。
但是英国公手下的那些将领可就不一样了。
他们大都世代追随英国公府戍守边疆,忠心耿耿、舍生忘死,若是他们犯了错,朝廷要予以惩处,英国公府是护也不是,不护也不是。
护吧,一个两个的倒还好说,若是多了,英国公府势必要与朝廷作对,只怕到时候人救不出来,还得把自己也给折进去了。
可若是不护吧,势必会寒了将士们的心。
他们世代追随英国公府,除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还是想靠着英国公府的庇护,封妻荫子、富足无忧。现在朝廷要清查,若是算到了他们的头上,英国公府不出头,任由朝廷惩处,他们势必会心生不满、不服调度,到时候万一引起了兵乱,即便是英国公府历代先祖的功德全都加起来,只怕也难以顺利度过此次劫难。
“不知夫人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个消息?”黄宜安一脸忧色地问道。
在军中推行新政一事,现在还未有消息传出,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是一个多月之后,张圭从江陵老家返回京城后的事情了。
可是英国公府却已经得到了消息,还为此惶惶不安,不知到底是哪里泄露的消息,又居心何在。
出于对黄宜安的信任和感激,英国公夫人并没有隐瞒消息的来源,低声答道:“回皇后娘娘,这消息正是从内阁传出来的。”
黄宜安闻言诧异,脱口问道:“竟然是内阁传出来的?”
在军中推行新政可不比别处,稍不留心就会引起兵乱等严重后果,如今张圭尚未返京主持大局,内阁的人岂敢轻易地走漏风声?
难不成,是张维按捺不住,想要趁着张圭不在京中,提前发难,替高珙报仇?
“正是。”英国公夫人皱眉叹息道,“听说是内阁的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吏无意间传出来。”
“听说?”黄宜安挑眉,问道,“敢问夫人是听何人所说?”
英国公夫人闻言一愣,神色间颇有些踌躇,一时没有作答。
黄宜安见状,便知是此人身份特殊,只怕与英国公府有些干碍,因此英国公夫人才会踟蹰不语。
对于有恩于自己的英国公府,黄宜安并不打算深究,正要拿话岔开,就见张溪上前一步,道:“回皇后娘娘话,这消息是李府的人递过来的。”
黄宜安闻言一愣。
李府?
是张溪的婆家!
怪不得英国公夫人会犹豫不答。
英国公夫人见张溪说破了,也只得顺势应道:“正是李府派人来问,臣妇这才知道的。”
心中却不免暗自责备张溪不懂事。还没有出嫁便先“出卖”了夫家,这话要是传了出去,以后在婆家的日子还不知道得有多难熬呢!
黄宜安明白英国公夫人的顾虑,更加感激张溪对她的信任,遂出言安抚道:“夫人还请放心,今日我们的谈话,绝不会有一个字泄露出去的!”
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第180章 帝后一心
英国公夫人闻言不免赧然,施礼告罪道:“非是臣妇有意隐瞒,只是李家毕竟是溪姐儿的夫家,好意来告知……臣妇也实在是为难。”
面前的人是黄宜安,所以她才敢说这样的真心话;若是当着李太后的面,自然是只能请罪了。
不管出于何种理由,作臣子的,都必须时时刻刻都把忠君爱国摆在最前面。
黄宜安笑道:“夫人一片慈母情怀,我明白的。”
就如当初英国公夫人不嫌弃黄家门户低微,主动为张澜求娶是一样的。
英国公夫人见黄宜安如此体贴大度,不免愈发惭愧了。
“此事毕竟只是风传而已,夫人不必过度忧虑。新政乃张首辅一力推行,他如今人不在京中,即便是陛下也不好直接颁布新的举措,在军中厉行改革。”黄宜安缓缓道。
在军中推行新政势在必行,而且也十分必要,从前世张圭去世之后,新政一夕之间全部都被废除,之后十数年间,边关军费激增、财政负担极重,便可见一斑。
在黄宜安看来,今世新政不但要推行,而且还要力保在张圭去世之后,不会被立即全部废除。
因此她才故意会在言语之间引导祁钰主意冯永亭的反常、对张圭的政策有自己的思考,就是为了避免在认清张圭与冯永亭刻意掩藏的一面之后,祁钰会大受打击,再如前世一般反弹报复,连张圭推行的新政也一并废除。
如今她对英国公夫人说出这番话来,自然是有私心,想要帮英国公府一把的,但同时也是想让英国公提前有个准备,等到在军中推行新政时,不会如前世一般闹出不小的风波来。
英国公夫人闻言心中大定。
张圭回京,至少还得一个月。
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不长,却也足够西北军自己先行核查、补缺了。
“多谢皇后娘娘训示。”英国公夫人郑重施礼道谢。
世子夫人诸人亦行礼答谢。
黄宜安连忙笑着搀起英国公夫人,余光瞥见有小内侍在殿外探头探脑,遂笑道:“夫人不必多礼。时候不早了,我就不多留各位了。”
祁钰已经遣人来问了,她要是再耽搁下去,回去晚了,只怕祁钰闹起脾气来,会故意借此“惩罚”她。
十四岁的身体,可经不起他三五不时地折腾。
英国公夫人也急着回去同英国公说明此事,因此也无意多留,遂施礼告辞。
等英国公夫人一行人出了大殿,黄宜安亦起身准备离开。
先前守在殿门口的红珠等人,见状连忙簇拥上来伺候。
一行人便离了大殿,浩浩荡荡地朝慈宁宫行去。
到了殿前,黄宜安止住脚步,朝红珠几人笑道:“今日是中秋佳节,你们也早些下去休息吧,本宫这里有阿梅伺候即可。”
说罢,朝阿梅使了个眼色。
阿梅会意,将早就准备好的金银锞子拿出来,分散与她们。
红珠几人连忙行礼谢赏。
黄宜安笑道:“快都起来吧,中秋佳节,图的是个喜庆。你们都下去吧,早些休息,明日再来接替阿梅。”
红珠几人听了,心中不免激动。
皇后娘娘可是很少让阿梅之外的人近身伺候呢,今日特意点名让她们几个明早来接替阿梅,可见是要予以重用的意思了!
“是,奴婢告退。”红珠几人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屈膝告退。
阿梅则搀着黄宜安进得殿内,低声问道:“娘娘这是考察清楚,打算用她们了吗?”
黄宜安轻轻“嗯”了声,道:“先试试吧。”
宫中琐事繁多,需要用人手的地方也多,寻常之事她可以随便打发个人去做,但是譬如今日与英国公夫人等人私谈这样的事情,非心腹人可不行。
阿梅一个,实在是分身乏术。
因此这两三个月以来,她时时留心、处处留意,对前世忠心得用的红珠等几人仔细考察,直到今日才放她们几个在殿门口伺候。
这个距离恰巧好,既听不到她和英国公夫人的谈话,又显得受重用,而且还能表现她和英国公夫人等人的谈话无不可对外人言者——李太后若是知道了,也会放心的。
人心易变,如今处境与前世不同,她也不敢保证红珠几人会如前世一般忠心得用,因此还需仔细考察、慢慢培养。
……
英国公夫人回府之后,立刻将黄宜安的话转告给了英国公。
英国公道:“既是如此,那我立刻修书一封,让澜哥儿协同几位叔伯同理此事。”
英国公夫人点头附和,连忙去准备笔墨,亲自研磨伺候。
英国公凝神思索片刻,落笔片刻而就。
等吹干墨迹,英国公将信笺折好,撞进信奉,用火漆封了,立刻招来心腹长随,凝眉吩咐道:“你即刻出发,快马加鞭赶往嘉峪关,将这封信交给四少爷,让他斟酌行事。要快!”
长随领命,接过信函,塞进怀内,立刻跨马一路往嘉峪关赶去。
英国公看着沉沉的夜色,凝眉伫立。
英国公夫人取了件披风给他围上,温声道:“老爷不必过于忧虑,皇后娘娘说,军中不比别处,陛下肯定会斟酌行事的!”
英国公闻言,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道:“陛下会斟酌行事,张圭可未必。”
英国公夫人闻言一愣,问道:“老爷这话是何意?”
英国公叹息一声,凝眉怅然道:“你没有听皇后娘娘说吗,张圭如今人不在京中,即便是陛下也不好直接颁布新的举措,在军中厉行改革。
“此言何意?”
英国公夫人一愣,旋即愕然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新政之事,即便是陛下也无法完全做主,还要看张圭的意思吗?”
英国公眉间寒肃,点头沉声道:“皇后娘娘这话,只怕不仅仅是安慰你我,或是替陛下开脱之意,只怕是陛下对于张圭擅权一事,已经心存不满。”
英国夫人闻言,敛容沉思片刻,道:“那皇后娘娘特地提起此事,又有何深意?”
英国公想了片刻,叹道:“娘娘自然是跟陛下一心的,许是怕咱们因此怨上陛下吧,也或许,是为来日陛下夺权亲政做准备吧……”
第181章 舍命相救
若是祁钰真的要与张圭争权,那位高权重的英国公府绝对是不可小觑的助力。
英国公夫人闻言,默然片刻,叹道:“当初陛下大婚,张圭还政于陛下,君臣相契,原本以为会平稳度过权力更迭,谁知新政一推行,张圭竟然又收回了陛下手中的权力……”
也难怪祁钰会不满了,任谁都不愿意做一个被架空了的傀儡皇帝。
英国公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他比英国公夫人想得深。
从眼下的局势看,张圭收回权力也算是有先见之明——皇帝年少,无法掌控朝堂,新政又触犯了太多人的既得利益,也只有张圭这样执掌朝政多年的老将,大权在握,才能够控制得住局面了。
可是明白归明白,作为新政的“损益者”,英国公心里多少都有些不痛快——英国公府历代先祖拼命挣回来的家业,他们后人享受之又有何不可?凭什么张圭一朝令下,就要他们把祖先挣下的基业割让出来。
正因为这种不满,所以有关张圭“夺情视事”和“反对新政”的风波英国公府虽未参与,却也未曾旗帜鲜明地反对。
这固然是英国公府一贯忠君中立的主张,但同样也是无声的抵抗与不满——毕竟,这是皇帝首肯推行之事,照往常,英国公府肯定是要站在皇帝一边的。
可是现在黄宜安以皇后的身份出面安抚英国公府,诚恳真挚,还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对西北军进行核查、补缺,英国公就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暂且放下。
“陛下,娶了位贤后啊。”英国公长叹一声。
英国公夫人闻言,想起远在边关的张澜,不免红了眼圈。
那孩子,她去了好几封书信,让他尽早回京相看,却都被婉拒了。
说什么边关军务繁忙,可边关有那么多老将驻守,怎么就少了他一个毛头小子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被皇帝抢了亲事,心中难平……
……
嘉峪关,棉田。
张澜看着月色下已经初绽的棉花,执壶豪饮,目光迷离。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用忙碌来麻痹自己,直到今日看到那皎洁的圆月和抽絮的棉铃,他才惊觉时光流逝,离着上次的分别,已经是将近一年。
而不知不觉间,有些事情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譬如他现在再回想起放生池畔的绿荫下那抹嫩柳色的倩影时,眉眼已经模糊难辨,就只剩下了那片嫩柳色的衣裙……
张澜觉得这样很好。
黄宜安成了皇后,今生同他再无可能,能够忘记,也算是宽恕了自己。毕竟,他还有余下的漫长岁月,总不能一直都沉浸在往事里悲痛不能自拔。
可这到底是他人生第一次想要同一个姑娘踏踏实实地过一辈子,如今被迫相忘于江湖,难免有些心头怅然。
张澜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
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一路而下,张澜却似已经麻木,如同喝水一般地连灌了几大口,一不留神就被呛出了两串眼泪。
躲在地头大树后的柳莺儿见了,下意识地快步转出树后,想把手里的帕子递给张澜。
——为了便于莳弄棉田,张澜特地给她们这些参与种植长绒棉的俘虏在田边加盖了简易的房屋,以供居住,平日里只要不跑出划定的范围,都可以自由活动。
要不然,她也不能在月夜独出赏月思亲,又恰好碰上了对月斟酒怀远的张澜。
柳莺儿向前疾走了两步,又蓦地收住了脚步,一时踟蹰不前。
她不过是个或可被开释的俘虏而已,又有什么资格上前关心张澜这样丰神俊朗、前途无限的小将军呢?
柳莺儿垂下眼睑,后退两步,整个人又重新缩入大树的浓阴之中。
对于张澜,她只要能默默地关注就好了。
夜风从远而来,吹得树枝簌簌作响。
正在饮酒的张澜,突然觉察一股杀机,蓦地回头喝道:“谁?”
说话间,已经扔掉酒壶,起身按刀,戒备地看向四方。
柳莺儿吓了一跳,以为张澜发现了她,连忙下意识地捂紧嘴巴。
然后,柳莺儿便看见月色下,十几个流寇围了上来,口中叽里咕噜地说着高昌话。
她顿时明白过来,张澜是被这些高昌国的流寇惊动的!
不过,棉田在关内,附近又不时有士兵巡守,这些流寇到底是怎么潜入进来的。
流寇们显然也害怕惊动了附近巡守的士兵,叽里咕噜地低语一番之后,便合围向前,准备以多欺少,在附近的巡兵过来之前,把张澜给干掉。
柳莺儿眼见着流寇离着张澜越来越近,脑袋轰地一下炸了,立刻不管不顾地飞奔出去,挡在了张澜和流寇中间……
柳莺儿只听到耳边一阵混乱的喊杀声,然后一柄长刀穿过她的胸前,速度快得她刚刚听到皮肉割裂的声音,还没有来得及感受到锥心的痛苦,便轰然倒下……
身后有人抬手接住了她。
柳莺儿抬头看去,就见张澜一脸惊愕和紧张地大喊她的名字。
如果能够为张澜去死,那样也挺好的。
看在自己舍命相救的份上,在她死后,张澜应该会遵守承诺,救下她的父兄吧!
那她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柳莺儿心想,嘴角不由地扬了起来,双目缓缓地合上。
张澜眼见着怀里的人软软地倒在自己怀里,又惊又恨,将柳莺儿往地上一放,挥起大刀,呐喊着冲杀向前。
喊杀声惊动了棉田附近的住着的种棉人,大家听到动静,纷纷操起家伙什儿就飞奔了出来。
等看到地上躺着的柳莺儿时,众人顿时怒从中起,挥起钉耙锄头就加入了混战。
流寇都是些高昌国没了生计的平民,为了一口吃的才冒险潜入,见棉田附近只有一排房子,不成村寨,想着人少好打劫,这才摸上来的。
这样流寇,战斗力并不比边民和俘虏强。
更何况还有张澜这个出身武将世家的杰出小将。
因此战斗很快便以张澜等人的取胜告终。
张澜顾不得收拾伤亡惨重的流寇,吩咐张宏收拾残局,抱起已经被人包扎住伤口的柳莺儿,直奔军营而去。
第182章 不要添乱
柳莺儿醒来时,已经是天明时分。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这才觉得胸部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忍不住闷哼一声。
“柳姐姐,你醒啦!”一声惊喜的欢呼在耳边响起。
柳莺儿转头看过去时,就见平日里一起种棉花的小姐妹燕儿一脸惊喜地看着她,双手合十,不住的庆幸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柳姐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
柳莺儿想张口回应,却发现一张嘴就扯得胸口一阵紧似一阵地疼,字没有吐出来一个,额上倒是沁出了一层汗珠。
燕儿见了,连忙拿帕子给她擦汗,口中还安慰道:“柳姐姐你别急,军医说了,你只要能醒过来,这一关就是算是挺过去了。你等着,我这就去请军医来!”
说完,燕儿便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帐篷。
柳莺儿听着远去的脚步声,放缓了呼吸,免得再次扯到了伤口。
饶是如此,她还是疼得冷汗涔涔,浑身虚弱乏力。
柳莺儿抬头看向帐顶,努力地回想昨日替张澜挡刀后发生的事情,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营帐看起来十分宽阔,是张澜的帐子吗?
柳莺儿神思逐渐飘远……
不一会儿,军医同燕儿一前一后地快步进来。
“刘大夫,您快看看,柳姐姐怎么样了?”燕儿疾步走到床边,一叠声地催请道。
刘大夫点头应承,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手指搭上了柳莺儿的内腕。
良久,刘大夫笑道:“脉象虽然虚浮,但还算得上是平稳,柳姑娘这条命算是保住了。只要用心将养,会慢慢好起来的!”
燕儿听了这话,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拉着柳莺儿的手,欢喜道:“柳姐姐你听到了吗?刘大夫说您肯定会好起来的!”
柳莺儿努力地扯了扯嘴角,算是答谢。
刘大夫颔首作答,想了想,道:“不过,柳姑娘往后行事可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以张小将军的本事,区区流寇根本就不在话下,您这样突然冲出去挡在刀口上,挡不住流寇不说,倒险些丢了自己的性命。
“要不是周围的人听到动静,及时赶去帮忙,张小将军一面御敌,一面还要顾着柳姑娘,只怕会顾此失彼……”
柳莺儿闻言,本就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色,顿时愈发惨白了。
刘大夫这话,就差明着说她给张澜添乱了。
可是,她本意并不是如此啊!
她只是看到冰凉的刀刃对准了张澜,下意识地就冲了出去……
燕儿听了刘大夫的话,皱眉小声嘟囔道:“柳姐姐也不想啊,还不是为了救张小将军!”
她是边地的良民,自然不如柳莺儿一般畏惧刘大夫,因此心里怎么想的,口中便就怎么说了。
刘大夫闻言,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这话可不是他说的,而是张澜自己说的,说是两房对阵,柳莺儿突然冲出来,撞在敌人的刀口上,惊得他一时惊慌失措,差一点就被敌人觑空偷袭成功了。
当然了,张澜当时说这话并不是埋怨柳莺儿的意思,而是因流寇突袭而着急副将商讨加强边防一事时,顺口提了这么一句。
也算是张澜说者无心,他这个听者有意吧。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这军中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柳莺儿对张澜怀着什么心思,他不说看得十分准,却也有七八分的把握——能让一个姑娘舍生忘死付出的,除了感激,便是倾慕了。
更何况,柳莺儿对张澜可谓是两者兼而有之——感激张澜暂时留下了她本应处死的父兄的圣明,倾慕张澜年少英俊、风流不凡。
“这几日,柳姑娘就好生在老夫这药帐内养伤吧,诊脉、煎药什么的也俱都方便。只是药童一向忙碌,柳姑娘在这药帐养伤,就要有劳燕儿姑娘多照看几日了。”刘大夫交代道。
燕儿脆声应下,起身随刘大夫去抓药、煎药。
原来这是刘大夫的药帐啊,难怪药味这么浓,先前她还以为是给她煎药汤的缘故呢。
也是,她对于张澜来说,不过是一个会种长绒棉的俘虏而已,张澜能够将她安排在药帐内,以方便救治,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还奢望什么呢?
正在胡思乱想之间,只听得有人掀帘入帐。
柳莺儿以为是燕儿去而复返,便也没有在意。
直到来人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一股不同于燕儿的气势陡然笼罩下来,柳莺儿才惊觉转头,然后就看到了一脸关切与内疚的张澜。
“你醒了!”张澜明显松了一口气,歉然问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需不需要让刘大夫过来看看?”
难得张澜如此温柔地关心她,柳莺儿连忙想要张口回答,谁知嘴角刚一动,气才提到一半,就扯得胸前的伤口一阵疼似一阵,疼得她眉毛忍不住拧成了一团。
张澜见状,连忙要去喊刘大夫。
燕儿正好端着刚煎熬的药汤进来,见张澜也在,连忙见礼问安。
得知张澜要喊刘大夫来给柳莺儿诊脉,燕儿连忙答道:“刘大夫方才刚刚给柳姐姐诊看过,说是脉象平稳,只要用心调养,会慢慢好起来的。
“这不,这汤药就是刘大夫刚抓的药,煎了来的唯柳姐姐服下的。”
张澜闻言,遂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先把汤药喝了吧。”
说罢,张澜起身,对柳莺儿说道:“你且安心在这里养病,燕儿就留在这药帐内专门照顾你。等你养好了伤,再行安排他事。”
燕儿连忙放下药碗,去送张澜出帐。
等送罢张澜,燕儿一边感叹“张小将军待柳姐姐真好”,一边端起药碗去喂柳莺儿。
柳莺儿听了燕儿的话,心里比口中的汤药还要苦。
她看得出来,张澜待她与其说是好,倒不如说是内疚,内疚她舍身相救,差一点就丢了性命……
然而她想要的并不是内疚。
只是,那愿望要过于奢侈,以至于她连想都不敢想。
……
踱出药帐的张澜,在明亮耀目的天光下,遥望京城的方向,默默地祝福今日成亲的张溪夫妻和顺、上下和睦,幸福美满。
第183章 像皇帝吗(月票300加更)
果如黄宜安所料,婚礼当日她和寿阳公主姐们三人前往英国公府道贺,只来得及祝福张溪几句“夫妻和美、白头偕老”之类的吉祥话,便被众家贵眷簇拥着“安坐”主位,接受各种奉承礼拜。
等张溪的花轿出了门,黄宜安和寿阳公主姐妹三个才如释重负地脱了身。
回宫的路上,寿阳公主禁不住抱怨道:“也不知道母后为何非要让咱们今日来道贺,我都没有来得及跟张姐姐说一句话呢!”
永宁公主和延庆公主虽然和张溪的感情不深,但显然也小小年纪的都不耐烦与各家女眷应酬,闻言都深以为然地连连点头。
黄宜安笑着劝了她们两句,心里却想,李太后准备先拿西北军开刀,整顿军备,可不得先以隆恩安抚住英国公府嘛!
只是,祁钰一直都没有透露过此事,到底是不知情,还是顾忌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特意没有对她提起呢?
黄宜安揣着一肚子疑问回了坤宁宫。
寿阳公主姐妹三人跟小尾巴似的黏着她,也赖在坤宁宫不走了。
“今日宴席上,那多双眼睛盯着,你一言我一语,为了公主的威仪,我都没有吃饱。”寿阳公主捂着肚子噘嘴道,“哪里有在皇嫂这里用膳吃得香?”
永宁公主连连点头附和。
延庆公主更是拉着黄宜安的衣袖,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声音软糯地央求道:“皇嫂,延庆想吃凉凉甜甜的桂花酿了。”
寿阳公主和永宁公主闻言,也一脸期待央求地看向黄宜安。
黄宜安见状捏了捏延庆公主肉乎乎的小脸蛋儿,无奈笑道:“好好好!小馋猫儿们,都有,都有!”
说罢,便吩咐宫人去盛桂花酿来。
寿阳公主姐妹三人欢呼雀跃,还趁机点了不少坤宁宫常备着的点心果子之类的。
不一会儿,就摆了满案。
四个人正在吃间,有内侍尖声禀报道:“陛下驾到——”
黄宜安等人赶忙放下汤匙,去殿外迎接。
刚出殿门,就见祁钰背对着斜晖走了过来,面容掩藏在阴影里,看不甚清。
寿阳公主姐妹三人见情况不妙,连那半碗尚未吃完的桂花酿也顾不上了,直接见礼告辞了。
不是她们对皇嫂不仗义,实在是在发怒的皇兄面前,皇嫂显然比她们更能起到安抚作用啊!
所以她们还是不要留下来给皇嫂拖后腿了!
黄宜安看着逃也似的向外急趋的姐妹三人,哭笑不得。
不过,今日的祁钰并没有往日的轻松与笑意,看起来十分严肃且不悦,也难怪寿阳公主姐妹三个会被吓走了。
黄宜安猜测是朝堂是又出了什么风波,便知趣地没有多问,只服侍祁钰进内殿更衣。
路过晏息室,看到桌上摆着的桂花酿和点心果子时,祁钰脚步微微一顿,继续向前。
黄宜安看在眼里,亦不动声色。
等祁钰换了一身常服出来,便见桌子上新摆了一盏桂花酿,又换了几碟他喜欢的点心果子,烦乱的心绪一下子变得熨帖不少,脉脉地看了黄宜安一眼。
黄宜安回以一笑,拉着他在桌边坐下,笑道:“虽说时近深秋,天气渐冷,但还是躁得慌。这桂花酿臣妾特意命人拿冷水凉过的,清爽宜人,正好入口,陛下且尝一尝味道如何?”
祁钰笑着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果然清香爽凉十分可口,不由地抬头笑赞道:“也不知道你这手艺是怎么练出来的,就连朕这么不喜甜之人,都爱吃你做的甜食茶饮。”
黄宜安抿唇一笑,道:“秘密!”
琢磨了半辈子的人心和厨艺,又岂是那些照规矩行事的尚膳监的御厨可比的?
也就只有杨一道这样专门琢磨李太后爱好的人,才可与她一拼了,而且还只是在李太后面前才奏效。
祁钰也不再多问,笑呵呵地把一碗桂花酿吃完,只觉得胸中的郁气也散了大半。
黄宜安这才柔声道:“臣妾观陛下似有不悦,也不敢多问,只求陛下不论何时都要保重龙体。”
言语诚恳,情真意切。
祁钰见了,整个人不由地放松下来,牵了黄宜安的手,双手包住了,感叹道:“如今,也就你还关心朕的龙体了……”
这话说得有些歧义,黄宜安却没有误会。
祁钰是一个权欲心极重的皇帝,绝不会在这种情形下,跟她说一些带颜色的段子来tiao情。
果然,紧接着就听祁钰低声叹恨道:“那些人,就只会关心朕能不能顺他们的意,做一个‘好’皇帝!”
黄宜安没有答话,只是抽出手来,反握住了祁钰。
事涉朝政,她作为皇后并不能轻易开口评判,唯一能做的,便是安抚祁钰,让他明白不论何时,她都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果然,祁钰脸色渐渐回暖,看她的目光也温柔了许多。
黄宜安想了想,提起今日去英国公府观礼的盛况:“……怨不得母后要臣妾和寿阳她们三个今日去英国公府观礼道贺呢,果然更能彰显陛下天恩浩荡,对英国公府信重非常!
“张姐姐这婚礼,也算是满京城头一份儿了!只怕不过个十年八年的,京城的人都忘不了。”
黄宜安一边笑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祁钰的神色,果然见祁钰脸上笑意微敛,温柔的双眼也渐渐变得沉凝。
看来,祁钰今日之所以怏怏不快,跟张圭欲在军中推行新政脱不了干系。
可这对于一心改革、锐意进取的祁钰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为何祁钰却会闷闷不乐呢?
是就新政的细节同张圭发生了矛盾,还是被隐瞒的不甘?
从李太后提前并且坚持安排她和寿阳公主姊妹三人于张溪成亲当日亲去道贺一事,可见她是早就知晓了张圭的决定,而且坚决支持。
但是祁钰是否同样知情,就尚未可知了。
黄宜安等着祁钰的回答。
但是祁钰只是笑着敷衍了几句,便将此事揭过不提了。
黄宜安见状,自然也不便再多问。
事涉朝堂机密,祁钰瞒着她也是应该的。
然而夜半云雨罢,祁钰却出乎意料地开了口。
“你觉得,朕这个皇帝,像个皇帝吗?”祁钰幽幽地开口道,声音还带着喘息的余韵。
第184章 异世不同
黄宜安一惊。
祁钰竟然跟她说了!
这个话,可不好接。
黄宜安想了想,不解地柔声回道:“在臣妾的心里,陛下就是皇帝,皇帝就是陛下,哪里有像与不像的?”
全然的尊崇和信赖,在抚慰祁钰心里的阴翳的同时,更让他深刻地意识到,这只是黄宜安的想法,而不是那些朝臣的,甚至不是李太后的……
李太后早就知道张圭欲在军中推行新政,却一直没有告诉他,说什么是看已经推行的新政款项引起了朝臣的大量弹劾,怕他年少无法承受更多,所以才打算一切准备就绪,时机成熟了再告知他的!
可是他早知道和晚知道有区别吗?作为皇帝不是一样要面对某些朝臣的反对?
说到底,张圭和李太后还是不信任他,不觉得他能够做好一个皇帝,所以才将权力都握在自己手里,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只需坐在威严的龙椅上,点头同意即可。
这样的皇帝,不是非他不可,而他也不愿意当这个傀儡!
黄宜安不知祁钰这番压抑的愤怒,想了想,仰头直视祁钰,一字一字地认真说道:“陛下,臣妾不知您为何会有此一问,但是臣妾相信,一切艰难都不过是暂时的,您终将会成为一位圣明的好皇帝,保有江山、抚育万民,开创太平盛世!”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更何况,她也不全是在拍马屁。
张圭或许有掌权不放的野心,但李太后作为母亲,肯定是站在祁钰这一边的,且根据前世的经验,祁钰终会执掌朝政大权,成为大齐名副其实的皇帝。哪怕后来他曾二十多年不上朝,也依然将朝政都牢牢地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而现在的祁钰徒有其名,最需要的是信心,帮助他顺利度过这个迷茫期的信心。
想到这里,黄宜安陡然一个激灵,前世郑氏之所以得宠,不会是恰逢其会,在君臣、母子争权的特殊时期,给了迷茫的祁钰温柔的宽解和坚定的支持吧?
而前世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她在努力做一个合格的皇后,强忍着流产之痛,听从李太后的教导,劝祁钰雨露均沾,早日诞下皇嗣……
黄宜安一时心绪起伏不定。
而祁钰却被黄宜安的话安慰到了,他收紧胳膊,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些。
无论外面如何风雨不止,至少在坤宁宫,在眼前的人身边,他还可以汲取些许温暖,抚慰伤痛,继续前行!
两个相互依偎,谁都没有说话,帐内惊得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前世今生,他们从未如此地贴近过。
许久,祁钰才哑声道:“睡吧,明儿一早,还得去给母后请安呢。”
黄宜安听了祁钰这话,微微一愣。
上次祁钰因为李太后反对他趁张圭回江陵奔丧不在京中,借机提拔吏部尚书张翰入内阁时,祁钰还气得质问李太后,母子二人不欢而散。
她和庆嬷嬷合力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母子二人和好的。
如今才过去多久,祁钰面对被李太后和张圭联手“欺骗”的局面,居然会如此平静说出明早给李太后请安这样的话来。
在大婚亲政后激烈的权力纷争之中,祁钰果然成长很快。
“好。”黄宜安软软地应了一声。
这是件好事。
既然打定了主意要效仿张皇后一生独占皇帝,那祁钰越早掌权,她受到的来自李太后和朝臣的压力就会越小。
……
第二天,给李太后请安罢,祁钰照例去了御书房读书。
黄宜安则被李太后留下来一同用早膳。
黄宜安恭顺地应了。
等到早膳摆上来,黄宜安便站在桌边给李太后布菜。
李太后一边用膳,一边留心观察,只见黄宜安神色如常恭谨,布菜也都和她的口味,与往常并没有什么区别。
“好了,你也坐下用膳吧。”半晌,李太后温和地笑道,“布菜交给宫人做就成了。”
黄宜安笑着应了,在末座坐了,恭顺如常地开始用膳。
李太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用罢早膳,李太后到榻上稍歇。
黄宜安便照例拿了美人棰,替李太后捶腿。
李太后斜靠在大迎枕上,半眯着眼睛,由着黄宜安给她轻棰按摩。
“昨儿陛下回去,神色如何?”
蓦地,李太后出声问道。
黄宜安手下一顿,抬头讶然看向李太后,一脸的惊愕不解,却唯独没有惊慌遮掩。
李太后微微睁开了眼睛,锐利的目光极快地扫过黄宜安,旋即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慈爱,笑道:“寿阳那丫头早先来说,昨日陛下回坤宁宫时脸色不太好,可把她们三个给吓坏了。
“哀家担心陛下别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却又怕跟哀家说了哀家会担心,所以才会问你的。”
黄宜安心里并不相信。
寿阳公主虽然性情天真烂漫了一些,但是自幼生长在宫廷的她,不会不知道李太后和祁钰之间的分歧,更不会贸然在中间传话。
这话,只怕不是寿阳公主说的,而是李太后安插在坤宁宫的人禀报给她的。
前世,她怎么就对李太后的话全然相信,奉若圭臬了呢?
可是这也不能怪她。
那时候的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出嫁的小姑娘,人生的前十三年学的都些针织女红之类的,从来都没有人教她该怎么做皇后。临出嫁之前,王氏教给她的也都是孝敬太后、顺承皇帝之类的寻常叮嘱。
她一个人嫁进皇宫,日常只有晚上才能够见得到祁钰,而且还不是日日得见。即便是见了,也都是恭恭敬敬地侍寝,哪里敢拿现在这种心态对待祁钰。
在当时的那种情形之下,皇后该怎么做,都是李太后教给她的。
黄宜安并不是说李太后教得不对,只是,今生再次入宫,她才慢慢地发现,李太后所有皇后该怎么做的正确的教导中,都是夹着私心的,那就是对祁钰的掌控之爱。
没有人愿意被掌控,哪怕初衷是因为爱也不行。
黄宜安自己都如此,祁钰自然也如此。
第185章 皇帝选妃
黄宜安恭顺地答道:“陛下昨日回来,确实面色不虞,臣妾也没敢多问。不过,晚膳后陛下便又恢复如常了。”
说罢,黄宜安面色不安惭愧地问道:“都怪臣妾不够细心妥帖,要不,等陛下下了朝,臣妾立刻去问一问?”
“那倒不必了。”李太后笑道,“既然陛下没说,那想来是没事了。”
黄宜安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祁钰却心知肚明,若是黄宜安真的问到祁钰面前,只怕母子二人“旧恨”之上,又得添上“新仇”了。
李太后心中也很是忧伤,祁钰怎么就不明白她的一片慈母情怀呢?
她敬重张圭,完全是想要借张圭之手整顿朝政,将太平盛世交到祁钰的手里,助他成为青史留名的圣主明君啊!
李太后不让问,黄宜安便顺势打住了,心里却禁不住琢磨,到底是谁将张圭和李太后欲在军中推行新政的事情泄露给了祁钰,又是何居心。
接下来的几日,祁钰未再失态,而他和李太后之间亦一如既往地母慈子孝。
黄宜安也再未从别处听到张圭欲在军中推行新政的消息。
这日,张溪和李子桢夫妇进宫叩谢恩赏。
夫妻两个先去两宫太后那里谢了恩,又分别去了御书房和坤宁宫,叩谢祁钰和黄宜安。
坤宁宫里,黄宜安早就备好了张溪喜食的茶水点心。
见礼罢,黄宜安留了阿梅和红珠在跟前伺候,余下的都遣了出去。
张溪看了红珠一眼,朝黄宜安挑了挑眉。
黄宜安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事实证明,前世就忠心于她的红珠几人,今生对她这个独得圣宠的皇后娘娘更是敬畏顺服、忠心可嘉。
张溪便放了心,神色欣慰。
这才过去三个多月,安妹妹就新收服了人手,果然厉害!
如此,即便是陛下选妃,安妹妹也能站稳脚跟了。
想到这里,张溪低声问道:“听说陛下准备选妃了,你是怎么想的?”
黄宜安闻言一愣,愕然问道:“你听谁说的?”
这下轮到张溪发怔了。
“怎么你竟然还不知道吗?”张溪比黄宜安还要惊讶。
黄宜安点点头,沉下脸来。
张溪自觉失言,又不禁替黄宜安担忧,低声安慰道:“你也别着急,或许是陛下一时事情忙,还没有来得及跟你说呢。”
黄宜安点点头,心里却蹭蹭地直冒火。
敢情她这三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
可是在愤怒冲出理智之前,她及时地压住了。
“这件事情,张姐姐听谁说的?”黄宜安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地问道。
张溪犹豫片刻,道:“就是宴集闲谈间听到的……另外,就是京中有适龄女儿的人家,都已经在准备着了。”
那就是有确切的消息了呗!
若是往常,黄宜安可能会因此愤怒或是暗自神伤,嗟叹痴情错付了,但是经历过这三个月与祁钰的重新认识,她虽然未必做得到让祁钰心无旁骛地专宠她一人,但是选妃这种事情,祁钰怎么都不会瞒着她的。
“等陛下回来,我自会设法问清楚的。”黄宜安反过来安慰忧心不已的张溪。
张溪哭笑不得,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不为自己的以后想想,反倒来安慰我!”
黄宜安笑叹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担心也没有用。”
最多,不过是再走一回前世的老路罢了。
不,今生她绝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
至少,她不能再由郑氏们爬到她的头上耀武扬威!
这么一想,黄宜安顿时激起了满腔的斗志。
张溪看着神采奕奕、摩拳擦掌的黄宜安,无奈扶额的同时,又悄悄放了心。
看安妹妹这劲头,就算是将来皇帝真的选了妃,她肯定也能过得不错。
黄宜安把选妃之事暂时抛在脑后,问张溪道:“对了,上次国公夫人同我说的事情,怎么样了?”
即便身边只有红珠和阿梅伺候,黄宜安说话还是不得不小心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就传到了李太后或是其他人的耳朵里,给她扣上一顶“干政”的大帽子。
张溪会意,笑道:“母亲都安排着呢,想来近日就有消息了。”
黄宜安见张溪面上不复上次的恓惶,便也放了心,将此事揭过不提,问起张溪婚后的生活来。
就见一向爽朗干脆的张溪难得微红了脸颊,低声笑回道:“李家上下待我都很好,大家同样是将门世家,规矩习惯也都差不多,又照顾我新嫁,因此都很和善。”
黄宜安抿唇一笑,打趣问道:“那李小将军对你可好?”
张溪面色愈发地红了,喃喃道:“他待我,自然也是好的……”
说着,便听到黄宜安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张溪顿时又羞又窘,甩手绢作势要扑黄宜安,口中娇嗔道:“好呀你,竟然取笑,看我不挠你痒痒!”
两人笑闹做一团。
……
祁钰傍晚时分回坤宁宫,准备同黄宜安一起去给两宫太后请安时,便发现今日的黄宜安笑容有些勉强,还不时躲避他的目光。
祁钰心下不解,以为黄宜安受了委屈,连忙牵了她的手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发生?”
黄宜安摇了摇头,勉强笑道:“臣妾无事。”
话是这么说,脸上的委屈却更甚了。
祁钰心头微凛。
在这后宫能让黄宜安委屈而不敢言的,也就两宫太后了。
想到今早李太后特意留下黄宜安一同用的早膳,祁钰眉间顿时一沉。
该不会李太后与他闹了不快,便故意给黄宜安脸色看吧?
“是母后说了什么吗?”祁钰沉声问道。
黄宜安一听祁钰误会了,连忙摇头道:“不是。母后待我向来很好,臣妾铭感五内!”
祁钰看了黄宜安一眼,明显不相信。
上次黄宜安为了让他和李太后母子和好而做出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难保这次黄宜安不是怕他们母子因她而生了不快,故意委曲求全!
“你不要怕,尽管说出来,朕给你做主!”祁钰大包大揽。
黄宜安暗自腹诽,你自己还满头包呢,倒在我面前充英雄。
不过,看祁钰这般给她撑腰,黄宜安心里还是有点动容的。
第186章 统一战线(打赏过万加更3)
“听说,陛下要选妃了?”黄宜安撇撇嘴,半委屈半抱怨地控诉道。
谁知祁钰一愣,脱口道:“选妃?选什么妃?我怎么不知道?”
惊愕之下,连皇后娘娘难得的吃醋都没有注意到。
黄宜安被祁钰的三连问惊呆了,暗自庆幸自己没有猜错,祁钰果然没有故意瞒着她。
不过,朝政瞒着祁钰也就算了,怎么连选妃这样的事情,也要瞒着祁钰?
这是李太后的意思,还是另有小人作祟?
两个大眼对小眼地看了半天,心都沉了下来。
祁钰看了看天色,沉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给母后请安,此事回来再说。”
或许,李太后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而已。
说不定,一会儿去了慈宁宫,李太后就会告诉他了。
祁钰暗自期盼。
可是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李太后什么都没有说。
祁钰不相信李太后对此毫不知情。
按照惯例,有两宫太后在,选妃这样的事情肯定是要由她们首肯并操持的。陈太后一向避居慈庆宫礼佛,除了必要出席的场合,向来是什么事都不管的。那就只剩下李太后一个主事的。
李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为何却三番五次地瞒着他,将他当成三岁的无知小儿一般愚弄?!
祁钰一身疲惫地回了坤宁宫,瘫坐在椅子里。
黄宜安见了,调了杯热茶递了过去。
祁钰接过来,捧在手心里,却没有喝,眼底风云变幻,极力地压抑怒气、消解失望。
黄宜安便坐在一旁,静静地给他打扇。
祁钰被凉风吹得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伸手夺了黄宜安的扇子,道:“都什么时节了,你还打扇。”
说罢,又感叹道:“近两年,这冬日来得倒是越来越早,也越来越冷、越来越长了。”
黄宜安点点头,想到西北来信说棉花已经快可以采摘,沉郁的心情稍稍松快了一些。
虽然收成不算多,但是多少也可以缓解西北军中一部分将士的燃眉之急。
面上,黄宜安却长叹一声,看着被祁钰放在桌子上的扇子,哀声吟道:“新裂齐纨素,鲜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飚夺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
祁钰听着听着,将那把扇子重新拿起来,珍而重之地放在怀里,认真道:“你放心,即便是一时天凉用不到,我也绝不会将它随意抛弃,定会一生珍藏!”
想了想,又道:“选妃一事,朕并不知情,也绝不会同意!你放心,朕哪怕做不到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也绝不会在你生下嫡长子之前就行纳妃绵衍子嗣,让别的人威胁到你和孩子的地位的!”
黄宜安不知道祁钰的话能不能再次相信,但是至少他愿意许诺,那她就姑且陪他再走一遭吧!
“选妃的事情,是张姐姐跟跟臣妾说的,说是现在满京城有适龄女子的人家,都准备着呢。消息,是从宗亲和冯公公那里传出去的。”黄宜安坦诚相告。
“冯大伴?”祁钰有些惊讶。
选妃这样的事情,宗亲出面还算说得过去,冯永亭一个内监,如果没有李太后的懿旨,又岂能私自行事?
黄宜安点点头。
祁钰脸色沉了下来,问:“那母后知道吗?”
黄宜安偷觑祁钰的脸色,摇了摇头,道:“张姐姐没说,因此臣妾也不清楚。”
宗亲和冯永亭,如果没有李太后的授意,肯定是不会自作主张的。但是比起李太后一心为祁钰和大齐江山着想,冯永亭揣着什么心思就说不定了。
而且,有冯永亭这么个大权在握、虎视眈眈的人在身边,黄宜安就连睡觉都不踏实,自然是逮着机会就给他上眼药了。
她知道这样的话在祁钰那里,并不能给李太后开脱,但是至少能给祁钰一个台阶,让他自欺欺人也好、另做良图也罢,最起码在现今这种情况之下,和李太后维持住面子上的母慈子孝。
满朝文武,各有打算,就算是再忠君爱国者,都未必能越过李太后这个亲生母亲,更加为祁钰着想。祁钰想要顺利亲政,就一定不能和李太后闹翻。
祁钰沉吟不语。
他明白黄宜安的好意。
上次他和李太后闹翻,就是黄宜安费尽心力地弥补他们的母子关系。
所以他不愿意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当然了,以目前他的处境来说,他也没有能力同李太后一争长短。
良久,祁钰招了田义进来,寒声吩咐道:“你派个人去看看,冯大伴最近都在做什么。”
田义一愣,这意思是让他派人去暗查大名鼎鼎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永亭吗?
皇帝有命,田义不敢迟疑,立刻领命去了。
黄宜安看着田义的背影,暗想前世这个时候,祁钰对于冯永亭还颇为倚重和信任,今生却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开始暗查冯永亭,究竟是前世祁钰隐藏得太好,还是今生有了她推波助澜的缘故?
祁钰对着殿门外逐渐笼上来的夜色,眸光暗沉不见底,低声叹道:“你现在明白,朕为何会问你那个问题了吧……选妃这样的事,满天下的人都知道,朕这个当事人却一无所知,呵!”
这样的皇帝,还算是皇帝吗?
黄宜安一手扶住祁钰怀里的扇子,一脸认真地答道:“陛下,臣妾永远跟您在一起的!”
只要你不自己重回前世的老路就行。
黄宜安在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
祁钰心中感动,将眼前的人儿紧紧地拥住。
只要这个世上,还有人愿意和他并肩前行,他就绝不会放弃!
……
郑府里,郑玉烟正在挑选布料,准备裁制新衣。
面前上好的绸缎锦绣铺了一案,任由她挑挑拣拣。
裁缝娘子满脸堆笑,奉承个不停:“小姐长得美,穿什么都衬!譬如这匹雪青色的,就衬得小姐如高山素雪,雅不可攀……还有这件杏子红的,小姐若是用它裁衣,肯定是人比花娇分外美……”
第187章 未来宠妃
郑玉烟被裁缝娘子吹捧得十分开心,因此十分豪气地每种料子都裁了一件冬衣,把裁缝娘子高兴得合不拢嘴。
“小姐真是个爽快人,也难怪被贵人惦记……”裁缝夫人一高兴,说话便也不那么注意了。
郑玉烟一个眼风扫过去,吓得那裁缝娘子立刻闭了嘴,赔笑不止。
好不容易得了这么桩买卖,她可不能得罪眼前这个大主顾——将来的大贵人。
“行了,你去吧。衣裳做得细致些,我要穿着赴宴的。”郑玉烟高傲地吩咐道。
等第一场冬雪落下来,为了选妃而举办的诗会、茶会都该一场接着一场地举办起来了,她作为皇帝心尖上的人,怎能不盛装打扮、艳压群芳?
裁缝娘子连堆笑应道:“小姐尽管放心,小妇人定会用心缝制的,包管小姐穿出去人人夸赞称羡!”
郑玉烟矜持地点点头,吩咐丫鬟打发了裁缝娘子出去。
等人都出去了,郑玉烟脸上的矜雅高傲顿时都收了起来,慌忙跑到妆镜台前,捧着脸对着镜子沉醉不已。
听说皇帝早就中意她,只是当初碍于李太后的强势,被迫点选了黄宜安为后呢!
不过不怕,皇帝很快就要选妃了,等她入了宫,还能有黄宜安什么事儿?
要她说,皇帝此次选妃,说不定就是专门为了接她入宫的!
这消息可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永亭传出来的,肯定假不了!
等她成了皇帝的宠妃,定要那黄宜安好看!
……
慈庆宫里,黄宜安“阿嚏”一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笃笃的木鱼声顿歇。
陈太后睁开眼睛,看向黄宜安,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近几日秋雨一场接着一场的,天气越来越凉,不小心冻着了?”
黄宜安连忙笑答道:“多谢母后关心,臣妾无事,喝杯热水就好了。”
话刚落音,阿梅便捧了盏热茶过来。
黄宜安笑着接了,转奉给陈太后,道:“母后也诵经半日了,不妨先喝口茶歇歇?”
陈太后笑道:“是该歇歇了。”
说罢,放下念珠,接过茶盏,吹了几下,低头轻啜了一口。
接受对方的孝敬,也是一种看重。
阿梅另外斟了一杯热茶递给黄宜安。
婆媳二人便捧着热茶,看着窗外飘飘洒洒的秋雨闲话。
都是些日常琐事。
毕竟,作为后宫女子,她们所能谈的话题极为有限。
一盏茶罢,陈太后拿了黄宜安抄写的经文来看,只见字迹娟秀而不失风骨,虽然算不得极佳,但是对于女子来说却已经颇见功力了,遂不由地笑赞道:“这字写得秀雅不凡,可见黄大人教导之用心。”
黄宜安连忙谦逊道:“不过是略微工整些而已,怎能及得上母后的簪花小楷一半。”
这倒不是奉承,陈太后确实写得一笔好字,淡静冲和,自有一番超然气度。
大约,是心境养出来的缘故。
不像李太后的字,自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锋芒。
陈太后倒也不过分谦虚,闻言笑了笑,道:“对了,听寿阳说你还会作诗,闲来无事,不如就以这秋雨为题,闲占一首如何?”
黄宜安笑道:“寿阳那丫头吃了臣妾的嘴短,可不得铆足了劲儿夸臣妾嘛!臣妾那东拼西凑的句子,怎敢在母后面前卖弄?”
一番话说得陈太后禁不住笑了起来,只觉得连日秋阴带来的烦闷也散去了大半,倒不再提让黄宜安作诗一事,而是顺着这个话题说起了吃食。
黄宜安知晓陈太后饮食的喜好和习惯,因此尽捡着陈太后爱听的来说,把陈太后哄得愈发高兴了。
婆媳二人说说笑笑,直到宫人来禀报说祁钰过来请安,陈太后方才收住话题,打趣黄宜安道:“陛下这是来接人呢!”
黄宜安微微垂首,作羞涩状。
陈太后禁不住笑声连连。
人一上了年纪,就喜欢看着年轻人这般美好羞涩的模样,仿佛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几岁呢。
祁钰进来时,正看见陈太后开怀而笑,遂上前凑趣笑问道:“母后何事如此开心,说出来让孩儿也跟着高兴高兴。”
陈太后朝黄宜安抬了抬下巴,笑道:“呶,哀家看见皇后,便觉得高兴。你且也瞧一瞧,是不是看了皇后心情就好多了?”
陈太后不比李太后严厉,待祁钰一向亲切慈爱,这般打趣也不是第一次了。
因此祁钰十分合地上下打量着黄宜安,一副煞有介事地验证的模样。
直到黄宜安被看得不自在,趁陈太后不备,悄悄地拿眼睛瞪他,祁钰这才收回目光,一本正经地笑回道:“母后说得不错,朕看了皇后,也觉得十分开心呢!”
被母子两人联手打趣的黄宜安,这下脸不红也红了,不顾陈太后还在一旁,半娇半怒地睨了祁钰一眼。
祁钰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嗔怒含情的小媳妇,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陈太后见小两口如胶似漆的,也很高兴。
作为哪怕无子也被先帝爱护了一辈子的先帝元后,陈太后当然希望帝后和睦了,这样后宫才会安稳。
时间尚早,祁钰便坐下来与陈太后闲话。
目光无意间扫过案桌上新抄写的佛经,祁钰立刻被那一手端秀清俊的字给吸引了。
作为一个书法大痴,难得在后宫中看到这样出色的作品,祁钰当然不会错过了。
“这看着不像是母后的字迹……”祁钰沉吟道。
黄宜安遂答道:“回陛下,那是臣妾的手迹。”
祁钰一怔,连忙将抄写的佛经拿到手里仔细地品赏一番,果然与上元夜黄宜安放莲灯时手书的“平安喜乐”四字颇为相似,只是比之更端谨一些,想来是因为替陈太后抄写佛经的缘故。
“朕竟不知道,皇后除了画得一手好丹青,竟然还写得一手好字!”祁钰赞赏不已。
上元夜,他满心都在那个沉静娴雅的姑娘身上,哪里还有心思关注她的字迹,是以竟不曾发现自家皇后竟然还写得一手好字。
皇后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这世上还有没有什么是她不会的?
第188章 无能为力
“不过是工整些,还能看罢了,哪里当得起陛下如此夸赞。”黄宜安十分谦虚。
心里却明白祁钰夸得不差,她不论是字还是画,在一般女子中都算是上佳了。
谁让前世郑氏最早就是凭借一首自作诗的手稿入了皇帝陛下的眼睛呢?
作为被冷落抛弃的皇后,她坚信在哪里跌倒,就要在哪里爬起来!因此斗大的字只识了一箩筐、字写得只比鸡扒好一点的她,不论三九伏天,每日苦练大字、苦读诗书,勤奋了大半辈子,才有了如今的成效。
原本没想过在祁钰面前展示的,毕竟新婚的皇帝每天忙着处理政务、分夺权力、安抚朝臣……剩下的那点精力,也都花在吃她和她做的饭上了,哪里还顾得上欣赏她积累了半辈子的才华?
可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时机到了,她想掩盖都掩盖不住。
看着祁钰晶亮的眼睛,跟前世第一次在一众只粗识几个字、读过女训、女诫的宫妃中,蓦地发现还有个会吟诗作对的郑氏一模一样,黄宜安一时心情复杂。
所以祁钰前世之所以专宠郑氏,不仅因为郑氏关心他、敢怼他,还是因为郑氏比她们读的书多一些吗?
由此可见,不论是什么时候,何种境遇,多读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陈太后闻言笑赞道:“这正显出皇后端静沉稳,不是那等炫才张扬之人。”
这样的人,才能坐稳中宫之位,才堪母仪天下。
祁钰连连点点头,笑道:“母后说得对!皇后确实德才兼备,堪为天下妇人表率!”
一副“朕媳妇天下最棒”的骄傲脸。
陈太后看了禁不住好笑,想到近日听到的消息,遂顺势笑道:“这也正说明李妹妹是真心疼爱陛下的,所以当初才会坚持选立宜安为皇后。”
这句话一出,祁钰立刻品味出了劝和的意思,心中暗想:这件事情并没有挑到明处,他也并没有因此而与李太后争吵,但陈太后还是知道了。
可见一向不理俗务的陈太后并不是真的耳聋目盲、精力不济,而是懒得去管、倦于去争罢了。
要是别人这么劝他,祁钰根本就不会理会,甚至还是训斥对方多管闲事。
可是说这话的人是陈太后——打小便待他慈爱宽和的嫡母,也是他未来亲政路上必不可少的助力——先帝元后的名号,可比李太后这个他继位之后才尊奉的生母皇太后响亮多了
有时候,朝争靠的不仅仅是权力,还有身份和舆论。
祁钰脸上的笑容一垮,勉强笑道:“母后教训得是,孩儿明白了。”
陈太后观他神情委屈不平,便知他不是真正地服气,心里还憋着气呢,遂摊开了劝说道:“哀家知选妃一事,李妹妹没有提前同陛下说,陛下心中不悦。
“但这事也不能完全怪李妹妹。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她不过是随口感叹几句,谁知就被有心人奉若懿旨,私下安排了起来呢?”
李太后是不是随口感叹几句,祁钰心里很清楚。
宗亲也就罢了,但是冯永亭如果没有李太后的首肯的话,是绝对不敢放出选妃的风声,借此肆意敛财以及拉拢人心的——这些都是田义暗查清楚之后,回来禀复他的。
可李太后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生养了他,又费尽心力地将他推上皇位,千辛万苦地一路辅佐他走到了现在,更是他未来亲政路上的最大助力,不论是为私还是为公,祁钰也不能真的同她闹掰了。
所以他顺着陈太后的话,点了点头,低声叹道:“母后说得这些孩儿都明白,只是一时转不过来弯儿罢了。母后放心,二位母后的恩德,孩儿一直铭记在心!”
陈太后见祁钰没有一味地说假话敷衍她,而是肯跟她说真心话,心中也甚是快慰,温声劝道:“哀家说句陛下不爱听的,即便是陛下现在不准备选妃,那提前放出风声去也没有什么妨碍。
“李妹妹已经着钦天监择定了明年正月十六给皇后举办及笄礼,待这之后便要广选妃嫔以扩充后宫、绵衍皇嗣,因此如今准备起来,倒也不算太早。”
想想迁延近一年的立后,如今提前几个月准备选妃事宜也是应当的。
黄宜安默然不语,乖巧地垂首侍立。
祁钰却不能不勉强答应下来。
作为一个被架空的皇帝,他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辞别了陈太后,帝后二人一路无语地出了慈庆宫。
秋雨依旧在淅淅沥沥地飘洒着,可是两人却已经没有了来时赏雨的心境。
陈太后的话,让他们深刻地意识到,在这里巍峨深沉的皇宫里,所谓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与皇后,其实不过是两宫太后和朝臣摆在尊位上的两个娃娃罢了。
娃娃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吃,什么时候该睡……都已经有人替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他们,就只剩下照章行事了。
等去慈宁宫给李太后请了安,二人便回了坤宁宫。
这一次,祁钰没有缠着黄宜安下厨做好吃的,只让阿梅等人将尚膳监送来的膳食摆满了桌案,便挥退了宫人。
黄宜安也无心给祁钰布菜。
两个人相邻而坐,对着一桌子的菜发呆。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打在琉璃瓦上,搅得人心绪不宁。
本就只剩余温的膳食,渐渐地变作冰冷,有的上面已经凝起了一层猪板油。
夜色渐渐地笼罩上来,本就因秋雨而阴阴的天色忽地彻底暗了下来。
阿梅忧心不已,在帘下恭声问道:“陛下,娘娘,可要奴婢进来掌灯?”
她不懂什么朝政权谋,只知道两宫太后都力主选妃,哪怕皇帝也无力反对,很快就会有新人进来与自家小姐分宠了……
屋内传来黄宜安的声音:“进来吧。”
听起来倒还算是平静。
阿梅略略放心,恭声应了声“是”,垂首迈步进去。
明亮温暖的烛光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渐渐地驱散了殿内的阴冷和黑暗。
黄宜安看着冷掉的御膳,吩咐阿梅:“把这些都撤下去吧。”
第189章 共赏风雨
阿梅低低应了声“是”,招呼红珠几个进来撤下御膳。
黄宜安则冲祁钰柔声笑道:“这时节吃冷食可不好。陛下且稍等,等臣妾去做几个热汤热菜来。”
刚刚给过她许诺的祁钰,面对陈太后名为劝和实为逼迫的“慈爱”,不得已屈服退让,肯定会觉得无法像往日那般从容面对她的。
她正好借机躲出去,让祁钰自己先整理好情绪,再一起商量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祁钰听黄宜安如此说,果然没有做声,只点了点头。
黄宜安便起身去了小厨房。
阿梅连忙跟上。
路上,借着雨声的遮掩,阿梅悄声道:“娘娘……”
阿梅话尚未出口,就被黄宜安一个眼神止住了。
坤宁宫有两宫太后的人,自然也有祁钰的人——虽然未必是为了盯着她。
她借口下厨躲出来,就是想让祁钰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想清楚、做决定的,何必再絮絮叨叨烦扰他。
阿梅会意,遂不再多言。
黄宜安在小厨房拖延了大半个时辰,这才解下围裙,重整了妆容衣衫,回了正殿。
阿梅则留下来安排宫人传膳。
黄宜安回到正殿时,祁钰还在独坐发呆。
烛光在夜风中摇摆不定,照得祁钰的侧脸亦忽明忽暗。
黄宜安在殿门外站定。
侍候的宫人见状也不敢打扰,垂首立在后面。
大约过了一刻钟,黄宜安见祁钰僵直的身体终于动了动,这才迈步进殿,笑道:“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陛下且去净手。这秋雨夜寒凉,吃些热汤热菜正好暖身。”
很家常的话语,听得祁钰冰凉的身体渐渐地回暖。
“好。”祁钰温柔地笑应道。
黄宜安却从那从未有过的温柔里,看到了愧疚,以及前所未有的亲近。
这是一个机会!她心中暗想。
微微一笑,黄宜安亲自服侍祁钰净手用膳。
晚膳摆上了桌,两荤两素、咸甜二汤,还有一份阳春面。
很家常的饭食,却馋得祁钰食指大动。
一口气喝了两碗汤、一大碗面,还把菜都吃得了大半,祁钰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
黄宜安见状,也放下了早就没怎么动过的筷子。
阿梅和红珠见状,一个端茶,一个递水,服侍祁钰和黄宜安漱口、净手。
黄宜安静静地陪在祁钰身边,等他开口。
该做的自己都做了,剩下的,就看祁钰的抉择了。
祁钰是会就此与她敞开心扉、携手进退呢,还是会敷衍过去,绝口不提选妃一事?
片刻后,祁钰笑道:“晚膳后不可立即入睡,否则于脾胃有伤。难得今夜风雨宜人,皇后就陪朕赏风雨、弈棋局,如何?”
黄宜安悬起的心缓缓放下,仰首灿然笑道:“好呀,臣妾愿意陪着陛下赏风雨、弈棋局!”
两人相视一笑,连日来的阴霾被这一笑倏然吹散。
未来或许道路坎坷、风雨交加,但是有了身边人的扶持,两人一定会迈过去的!
……
两宫太后并不知道,她们的联手“逼迫”,竟会在无意间激发了祁钰彻底的反叛之心,以及帝后守望相助、坚定不移的誓言。
选妃一事,在她们看来已经成了定局,并不需要额外分心,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新政推行一事,尤其是在军中的推行。
陈太后只是关心,却并不插手此事。
从她入宫十数年都没有诞下皇子时起,便歇了争权的心思;等到先帝意外崩殂,祁钰即位,李贵妃以皇帝生母的身份被奉为皇太后,受命辅佐新帝时,不论前朝还是后宫,她就半点都不沾手了。
除非李太后有请,譬如立后选妃这样的事情,否则她就安居慈宁宫,诵诵经、敲敲木鱼,从不主动过问世事。
李太后却事事亲力亲为,生怕祁钰年纪小、不抗事,一不小心就犯下大错。
像在军中推行新政这样的事情,李太后自然不放心完全交给祁钰去做。
张圭不在,手中无权、处世稚嫩的少年天子,如何能够抵挡得了那些浸yin官场多年、盘根错节的朝臣的反对直谏?
所以李太后才会私下里同张维等内阁大臣商议,预备一切都准备好了,再告知祁钰。
谁知祁钰竟然自己先查知了,而且还反过来瞒着李太后。
黄宜安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到到底是谁向祁钰告的密。
在外人看来,祁钰虽然是皇帝,却事事听从李太后和张圭,并没有告密的价值。
然而作为皇后,黄宜安也不敢贸然向祁钰打听。
可是现在不一样,在那个秋雨飘飖的寒夜,两人“赏风雨、弈棋局”的许诺,让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譬如,祁钰虽然不会与她商议朝政,却会将自己在朝堂上受到的委屈向黄宜安倾诉。
黄宜安将这些只言片语的倾诉一点一点地拼凑起来,那个“告密”的人便也出来——不是她原本猜测的高珙留在内阁的细作张维,而是翰林院修撰于可远——张圭真正的嫡系学生,一个正直不阿的直臣,一个让士林称颂的雅士。
黄宜安拼凑出真相之后,犹自不敢相信。
身为细作的张维还没有背叛张圭,怎么作为张圭嫡系学生的于可远倒是先“出卖”了他呢?
仔细想了想,却又觉得这并非不可能。
因为前世于可远曾在张圭“夺情视事”时批评他为子不孝,还曾在张圭推行新政时反对他行事过于激进……也曾在张圭去世后被清算时,不顾个人安危,直言劝谏,力保张圭留在这世间的唯一血脉,为此被罢免驱逐。
这样的人,为了自己心中的大义和准则,提醒皇帝几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黄宜安有时候会想,如果朝廷多几个于可远这样不畏权势、不慕名利的直臣,祁钰的处境肯定会好上许多。
可惜她即便有前世的经验,却也不好对祁钰明言,只能在祁钰向她倾诉时,旁敲侧击、佯作无意地提醒几句。
这日,祁钰下朝后照例去了御书房读书理政,却吩咐田义道:“朕有些饿了,你着人去坤宁宫说一声,让皇后做些小食送来。”
第190章 预备摊牌
田义看着祁钰冷凝的脸色,暗自腹诽。
什么饿了想吃皇后娘娘做的小食,还不是在朝堂上受了气,想找皇后娘娘倾诉,却又不好意思直说,才找了这个借口的?
说起来,陛下这个皇帝当得真是委屈……
田义暗叹一声,恭声应诺,自去安排小内侍去坤宁宫传话。
黄宜安得到消息后,照例拣了祁钰爱吃的点心果子等物,亲自送到了御书房。
不巧的是,人刚到御书房,就碰上于可远前来求见,黄宜安只得避让到偏殿。
黄宜安坐了片刻,吩咐阿梅:“你去看看陛下大概什么时候结束,若是晚了,有两碟子需趁热吃的点心可就要凉了。”
说着,给阿梅使了个眼色。
不是她不信任祁钰,实在是很好奇于可远其人,可是又不便直接问祁钰,只好出此下策了。
阿梅会意,恭声应诺出去了。
转出偏殿,便见有小内侍守在正门处。
阿梅作为皇后娘娘跟前的第一心腹大宫女,出入御书房得多了,便与这些人都熟识了。
那小内侍见阿梅过来,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带着几分讨好地笑道:“阿梅姐姐来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阿梅笑道:“皇后娘娘做了点心给陛下送来,不巧碰上了于修撰前来求见,娘娘怕点心凉了不好吃,就派我过来瞧一瞧,陛下大约什么时候得闲。若是晚了,娘娘便先把那两碟热点心放茶房的炉子上温着。”
小内侍不疑有他,朝殿内努努嘴,低声回道:“谁知道呢。不过看着架势,一时半会儿的是结束不了了。”
阿梅便顺势朝殿内瞧了瞧,便见祁钰端坐在御案后,于可远站在御案前,君臣二人正说些什么。
隔着几道帘子,距离有些远,阿梅听不清楚,也不敢在内侍面前露了痕迹,遂瞥了两眼,便收回了目光,小声焦急叹道:“那我怎么回复皇后娘娘?”
小内侍以为阿梅怕回复不当被责罚,连忙安慰道:“阿梅姐姐不用担心。皇后娘娘待下一向宽厚温和,您又是娘娘身边一等一的大宫女,娘娘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便责罚您的。
“要不,您且在先这里再等一等,等瞅到了空子,我就进去替您通传,也省得回头还得去偏殿请您,耽误了时间。”
阿梅求之不得,连忙笑着谢了那小内侍,又摸出两只银锞子赏他,便安安心心地留在殿门口,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殿内,于可远禀完事情,祁钰并没有放人离去。
“算算时间,元辅最迟九月末就能够抵京了吧。”祁钰感叹道。
于可远一时摸不着祁钰的喜怒,只是恭声应道:“这个臣并不清楚。恩师归乡葬父,平日里并未与臣书信往来。”
上次他劝说张圭回乡守制以及新政某些条款过于激进之事,到底还是惹了张圭嫌恶。
若是张圭得知,他还将其欲在军中推行新政,并且已经拟定了具体的章程一事告知了皇帝,估计会更加痛恨于他吧……
可是,为人臣子,有些事情他既然知道了,就不能不说。
内阁一向唯张圭这个首辅马首是瞻,并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行事作风,早就引得像他这样的忠肃之臣不满了。只是敢像他一样出头反对的,并没有几个……
祁钰笑道:“朕只是随口感叹而已,于爱卿不必放在心上。”
是不是随口感叹,于可远还是分得清楚的,不过他并没有与祁钰辩驳。
祁钰想了想,问于可远道:“元辅九月底归来,那最迟十月中旬便要在军中推行新政了。朕以为冬日严寒且夷敌扰边频繁,正是需边关将士们奋勇御敌守国之时,实在不宜推行新政,以免扰乱军心,使得敌人有可乘之机。
“于爱卿以为如何?”
于可远想了想,拱手答道:“陛下所虑甚是。然臣以为,如今军中确许多不良亟待改进的现象,譬如吃空饷之类的,必须尽早严格督促其整改,以免加重财政负担,后患无穷。
“听闻如今边军已经照例申请了粮饷,按例十月之前便要批复,陛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清查人数,足额发派粮饷,以资边军过冬、御敌。”
他虽然不满新政有些措施过于激进,担心仓促之下全面施行必然引起激烈的怨愤与反对,难以长久,但是并不全然否定新政,譬如整顿吃空饷一事——老百姓辛辛苦苦上缴的血汗钱,凭什么要以养那些子虚乌有的士兵为由,全都流进将领们的口袋里,任由他们挥霍豪掷?
而他之所以向皇帝“告密”此事,也不过是出于为人臣子的忠恳之心罢了——内阁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的行径,着实让忠正耿介之士看不下去。
祁钰听于可远这么说,也并未生气。
他本就是赞同施行新政的,他不满的只是张圭将他排除在外,大权独揽,只需要他这个皇帝点头同意即可的目无君上的行径。
“朕预备同内阁摊牌,共议在军中推行新政一事,于爱卿以为如何?”祁钰问道,探究与期待的目光盯着于可远。
于可远没有让祁钰失望,只见他拱手躬身,肃然答道:“陛下乃执掌四海、抚育万民的天子,您要理政主权,乃上天赋权、理当如此,何来此问?”
他知道皇帝的意思,不过是怕揭破此事之后,他这个学生兼“告密者”被世人唾骂攻讦罢了。所以才要特意先问过他的意见,以示答谢并看重之意。
但是那又有如何?
他当初既然敢将这件事情告知皇帝,就不怕因此而招来的骂声与打压!
祁钰听罢十分感动,绕过御案,亲手扶起于可远,认真而激动地赞叹道:“于爱卿忠君爱国,有如此之士,实乃朕之大幸!”
于可远谦虚道:“忠君爱国,乃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敢当陛下如此赞誉。”
祁钰听罢,更是欣慰,连忙挽留道:“还请于爱卿同朕共议此事,共强我大齐军威!”
于可远拱手应命:“臣,遵命!”
祁钰哈哈大笑,挽于可远至御案前,指点写画,豪气干云。
在这个世上,有和他共赏风雨、同弈棋局的黄宜安,还有像于可远这样的忠正耿介之臣,亲政,并不是一件遥不可及的事情!
第191章 以史为鉴
殿外的阿梅见状,知道君臣二人的谈话一时结束不了,又实在探听不出来什么,只得先回去禀报黄宜安。
“陛下在殿内同于大人相谈,奴婢在殿外听不甚清,只是未见陛下不悦,想来是与于大人相谈甚欢。”阿梅禀复道。
黄宜安听后,点点头。
于可远本就因充任日讲官时请人代写诗作且坦然承认一事,在祁钰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又主动告知张圭欲在军中推行新政一事,祁钰看重他也在情理之中。
既然君臣相谈甚欢,那她估计还要等许久。
黄宜安想了想,吩咐阿梅道:“将那两碟子热点心先温在茶房的炉子上,待陛下和于大人相谈告一段落,再命内侍奉上。”
有外臣在,阿梅作为她的心腹宫女并不适宜出现。
阿梅领命去了。
黄宜安闲来无事,便随意从书架上抽了本书来看。
御书房对于祁钰来说,是读书理政的地方,因此书架上摆着的闲书几乎没有,像上次那种用《太祖实录》包着封皮的侠义小说,也只有内室才有寥寥数本。
黄宜安取的是《古今人物通考》中的一册,专讲古往今来的奇女子,掌权者如武后、贤达者如长孙皇后、德才者如班昭、英武者如梁红玉,等等,内容繁杂、文字浅显通俗,倒也有不少可观之处。
黄宜安翻了十数页,阿梅便进来禀报说点心已经趁内侍进殿奉茶时一并送了进去。
“陛下一看点心,便知道是娘娘命人送进去的,因此命内侍传话说,让娘娘稍待片刻。”阿梅笑道,“陛下这是舍不得让娘娘空跑一趟呢!”
黄宜安睨了她一眼,笑嗔道:“你如今胆子愈发地大了,谁都敢来打趣了?”
阿梅知道黄宜安并非真怒,遂笑嘻嘻地回道:“奴婢这是替娘娘高兴呢!”
当初立后的诏书一下,黄家便一片愁云惨雾,担心黄宜安入宫后过得辛苦不顺心。可谁知皇帝不仅拒绝了选妃,而且十分爱重黄宜安,别说是黄伟和王氏了,便是她看了也禁不住十分欢喜。
黄宜安笑着拿书轻轻地敲了敲阿梅的脑袋,又把书递给她,道:“这本书不错,文字也很同宿,很适合你看,拿去认真读读,回头我可是要考校的。”
阿梅双手接过书来,笑着应了。
这世上有几个做奴婢的能有她这份造化,得主人亲自教导读书认字的?
阿梅很惜福,抱着书册,一脸荣耀地玩笑道:“奴婢也能看皇帝的藏书?说去不知道得羡慕坏多少人呢!”
黄宜安闻言忍俊不禁,笑嗔道:“你呀,别耍贫嘴啦,快看你的书去!”
说罢,自己又从书架上抽了本《汉书》来看。
以史为鉴,可知兴替。
她虽然不要当朝理政,然而既然已经决定和祁钰共赏风雨、同弈棋局了,总不能什么都不懂,只凭着前世的经验做事,拖祁钰的后腿。
黄宜安随便一翻,正是汉宣帝一章,不觉心中一动,遂仔细阅读起来。
阿梅见状,便坐在黄宜安身旁的矮凳上,安静地陪读。
日影逐渐西斜。
斜日的光辉透过窗隙洒落进来,映得一室昏黄温暖。
祁钰迈步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主仆二人在斜晖中安静阅读的静好宁馨之景,不由地心中一暖。那些让人头疼的家国大事似乎一下子变得很遥远,眼中心底全是眼前的美好温馨。
祁钰止住了守门宫人的通传,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谁知他一只脚刚踏进殿门,侧对着殿门捧书观读的黄宜安似有所觉,猛地转过头来,见是他,立刻惊起欢喜笑道:“陛下来了!”
说话间,人就笑着迎了上去,口中还娇笑道:“臣妾就说怎么会突然心绪不宁,原本看得津津有味的书一下子都看不下去了呢,原来是陛下来了。”
这番撒娇亲昵听得祁钰心中分外熨帖。
祁钰伸手接住黄宜安,爽然笑道:“朕与皇后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黄宜安微微笑,心里却禁不住叹息:当日不满郑氏专宠时,哪里会想得到,她如今竟也要学郑氏那些个被两宫太后斥为狐媚惑主的做派呢?
阿梅从书中惊醒,慌忙起身行礼迎驾请罪。
祁钰浑不在意地挥手让她起身,目光依旧黏在黄宜安的身上,笑着问道:“你方才在看什么书?”
黄宜安便指着桌上的《汉书》笑答道:“随手抽了一本来读的,正是班孟坚的《汉书》。”
说罢,又娇声抱怨道:“陛下的书架上也就史书臣妾还可一观了,其余政要之文,臣妾即便是认得字,也不明其意呀!”
后宫不得干政,前世即便是得宠如郑氏也不能越线,黄宜安才不会主动越雷池一步呢。
祁钰哈哈笑道:“皇后真是太谦虚了!”
书画双优的人,怎么可能会笨得看不懂御书房偏殿架上的书——真正重要难明的政要之类,皆在正殿架上放着,寻常人可不能随意翻阅。
笑罢,祁钰又随口问道:“方才看到哪一节了?”
黄宜安请祁钰在主位坐了,一边给他斟茶奉上,一边笑答道:“正读到宣帝本纪一章,昭帝崩,无嗣,大将军霍光请太后征昌邑王继承皇位。元平六月丙寅,昌邑王受皇帝玺、绶,尊皇后为皇太后……”
祁钰先前还含笑听着,等听到大将军霍光时,笑容逐渐沉凝。
黄宜安见了,便收住了下面的话。
权倾朝野、大权独揽的霍光,与如今的内阁首辅张圭是何等相似,也难怪祁钰敛了笑容。她方才随意翻到这一章便禁不住仔细阅读的原因,不也就在于此吗?
不过片刻,祁钰便又欢笑如初,笑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给二位母后请安。对了,朕今日想吃鲫鱼豆腐汤,要肉都炖化、汤汁奶白鲜香的那一种。早些回来,朕同你一起去小厨房做。”
此处宫人甚多,论说权倾朝野、架空皇帝的霍光着实不合适。
黄宜安见祁钰岔开了话题,便笑着顺承道:“好呀。只是陛下到时候可千万别再把糖当成盐、醋当成酱,回头却说臣妾做的口味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