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日全食
2020年6月21日大清早,双庆某市某县某镇正府内。
一个身着T恤牛仔裤,高高大大的年轻人从办公大楼下来,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面向停车场走,一面给遇到的人招着招呼。
“王哥早啊!”
“李主任亲自来上班嗦?哈哈……”
“哟,这不是吴姐嘛?怪说不得今天儿一起床就听到乌鸦叫,原来是吴姐生完娃娃回来了。唉唉,开玩笑的,莫打莫打!”
年轻人嬉笑着跑远了。
被称作吴姐的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她瞪着年轻人的背影,愤愤不平道:“妹儿勒,这娃是哪个?没大没小的。”
吴姐四下看了看,悄声说道:“姐,表乱说。叶云程是镇里党正办的副主任,前途似锦,我可得罪不起。”
中年妇女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后才瞠目道:“他?啷个年轻就是副主任了?”
吴姐抿嘴轻笑了下,把声音压得更低,“他是才子得嘛!来上班没几天,就写了篇通讯稿上了区报。”
中年妇女立马来了兴趣,问道:“他的文章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蛮?”
吴姐的脸突然变得正经起来,“水平咋样我不晓得。但是,他的文章题目嘿牛,叫《记我的副XX伯父》。”
“噗呲!”中年妇女笑出了声,想说什么又顾忌环境,只好捂着嘴眼角皱成了一团。
“走走,少在这儿扯八卦。先陪我去销假,出去了我再给你慢慢摆。”
吴姐挽起中年妇女的臂弯,向办公楼走去。
……
叶云程可不知道背后有人在编排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会不以为意。想往上爬就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只要秉持公心,何惜诽谤满身?
他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要去往某座山头,观看即将到来的日全食,为此还不惜请了一天假。
没错!他表面上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年轻公务猿,暗地里还有一重身份:心怀宇宙的业余天文爱好者。
一个多小时后,叶云程开车来到提前踩好点的一座荒山下,取出业余天文爱好者的必备神器——淘宝牌天文望远镜,又花了大半个小时登上了山顶。
山顶视野开阔,没有其它更高的山峰阻挡视线,是一个非常适合的观测地点。
扶着膝盖喘了好久,叶云程抬腕看了下时间,上午11点,离天文台预测的观测时间还差3个多小时。
3个小时,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不过叶云程对天文观测向来认真,宁愿早也不愿晚。3个小时而已,他不但不觉得难捱,反而感觉难得放松,很是惬意。
那微凉的山风宛如情人的柔荑,轻抚他的身体让暑气渐消;沉默的群山和悠游的白云相伴左右,万籁俱静下放空思绪脑中空明一片,仿佛再也想不起山下的红尘喧嚣、蝇营狗苟。
发过一会儿呆,叶云程如梦初醒,四下踅摸,找到了一颗呈马鞍型脸盆大小的石头。用纸巾擦去石头凹处的灰尘,他发现石头表面异常光滑,一点也不用担心硌到屁股,好像石头天生就应该拿来坐的。
中午12点,他的肚子“咕咕”乱叫,便随意吃了点背包里的面包和水,继续捧着手机看小说。
14点,离天文台预计的观测时间还有43分钟,叶云程收起手机,开始了准备工作。
结果在山顶走了一圈,他才发觉自己骑驴找驴了,原来他坐的石头处位置最好,根本不需要挪动,将望远镜直接架在石头前面就可以。
14点43分,日全食准时到来。
叶云程激动不已,眼睛一刻也不舍得离开望远镜,将太阳从圆盘变作月牙又变作光圈尽收眼底。
就当太阳光圈成形的那一刹那,他却感到了一丝不妥,屁股底下的石头好像在发烫!
他心里顿时纠结起来,在继续观测、离开石头两个念头间游移不定,但没等他做出改变,太阳倒先起了变化。
通过天文望远镜看的很清楚,太阳黑影正中心有一点亮光在连续闪烁,就像……星星在眨眼睛!
量子波动?太阳光子?耀斑?
叶云程脑中冒出了他认为有可能的科学解释,刚要深思其中的道理,忽觉屁股如被火灸,当场就要蹦起身,可接下来他却惊骇欲死,因为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眨眼间,这股炙热的感觉又极速往上直达天灵,快到思维都来不及向躯体传达“低头看一眼”的信号,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
白帝隐葱茏,瞿塘万里雄。夔门收众壑,天浪控群峰。
赤甲晴晖泻,白盐曙色拥。舟疾窟地射,策马向巴东。
滚滚长江流到瞿塘峡后被束缚起来,它不甘地发出怒吼,用湍急的水流时刻不停地拍打两边堆岸,晶莹的水花溅起再散碎开去,雾气迷漫于天地之间。
在这片水汽氤氲中,两列如刀砍斧削般的山峦夹江对峙,朦胧间仅能看到它们模糊的轮廓,其上与天相接浑无界线,其下和水持平难辨根基。
江水北岸的连绵群山中有一座鸡公山,顶天立地如一位昂藏的巨汉,伸出一臂与江相搏,阻断半江、揽水入怀。
天长日久,他这只强壮的手臂化做了一道闸门,捏起的拳手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岛。
后有公孙述于岛上望气称帝,故命名为白帝山,其上筑有一城,名曰白帝城。
此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故饱经战火,建了毁、毁了建,如此循环,竟形成城套城、城压城的奇特现象。
其城墙依山就势,蜿蜒曲折,通体用夯土甃石筑成,合围长达十余里,开有数道不同功用的门户。
门户后连接墙基、瓮城、门道、排水沟、水池等等,如果不明就里的人进入后定然无所适从。
这些极具军事作用的设施组合起来,好似一个厚厚的龟壳保护着其中的擂鼓台、白腊坪以及人们耳熟能详的白帝庙。
白帝庙祭祀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等蜀汉君臣,本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但此时它的明伦堂中,却上演着一幕“生离死别”的悲剧。
一个棉布短衫、头扎丸子头、小厮模样的人,趴在一个仰躺在地上、身穿深蓝袍服的人身上痛哭:
“少爷,少爷,你醒醒呀!你如果有什么好歹,叫小的可怎么办啊……”
除去痛哭的小厮,堂中还有其他三人。两人作文士打扮,正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另一人顶盔贯甲,满头大汗,狂奔上山的风尘尚未拭去。但他已完全顾不得体面了,原地转着圈子,时而搓手叹气,时而嘴里喃喃有声。
武将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咬牙跺足道:“兵宪不幸路遇山石滑落,至今两个时辰仍无苏醒迹像。依某看……不如我等联名,禀明侯总镇道出实情,再求请总镇体恤下情,怜我夔州卫群龙无首,免去此次勤王之责。”
说罢,他目光烔烔扫视两个文士,问道:“两位以为如何?”
两个文士低头商量了片刻,其中一个年长、约四十来岁的人回答道:“指挥使言之有理。但……”
接着一脸难色,踌躇不语。
武将正色道:“李经历,你是兵宪左膀右臂,肯定有办法,不妨明说!”
李经历捋了一把山羊胡子,脸上愁容更甚,摇头道:“侯良柱区区一个总兵,安敢插手兵备之事!”说着摆摆手,制止武将插话,道:“吴指挥使,且听老夫把话说完。如今的关节不在于侯总兵,而在于张抚台。”
武将闻言怔了怔,嘴巴张合两下便沉默下来。
他作为世袭武职,当然知道其中的关节。别看自己正三品,论起来好像和张论这个右副都御史的正三品一样大,可大明以文御武,自己的三品在巡抚面前什么也不是!
就算顶头上司四川总兵侯良柱,挂都督同知衔正二品,在巡抚面前也要矮上一截。
武将想着想着不由悲观起来,李老头确实说的不错,张抚台看到自己的呈文,如果心情好说不定一笑而过,如果不好,一番申斥肯定免不了。
甚至他都能想到抚台的口吻:尔武人只管屯田练兵,军略不容置喙!
武将本来对这种情况没有意见,习惯了嘛,大明朝自英宗以来,武人就都是这样子。可现在他是火烧到了眉毛!驻节永安的侯总兵已经起程往夔州来了,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会到;四川都司也不消停,发来的整兵命令平均三天一道。
平日里兵备不怎么管事,他还乐得轻松。没曾想,晴天一个霹雳,野猪皮破口入畿!
临事之际,如果没有兵备这个主心骨可要了老命了。兵,他有,但没有兵备行文调不动。尤其关键的是粮饷,兵备总管粮饷,总不能让自己的手下饿着肚子去打仗吧?
武将至此脚步一停,就要再次与兵备的两个属下分说。
李经历好像能未卜先知似的,提前轻喝道:“我等出去再从长计议,别在这里打扰到兵宪。”说罢一挥手,领头就向外走。
剩下另一个年轻点的文士,冲着武将无声苦笑两下,跟了出去。
武将不甘心事情卡在这儿,又围着倒地的人转了一圈,见其脸如金纸、呼吸细弱,仍无醒来的迹象,心头怒气差点按捺不住,恨不得一拳头锤扁那张可恶的小白脸。
但是他不敢,也就心里想想,不得不垂头丧气走出了明伦堂。
三人刚走出去,小厮嚎哭的声音便小了下来,趁抽泣间隔压低了嗓子道:“少爷,少爷,你可以醒了。人都走了!”
然而,没有反应。
小厮顿时哭笑不得,心想少爷可真拼!不仅煞费苦心一个人溜出去倒在山路上,还细心给大家准备好了证物,一块大石头。如今又扮得这么像,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私下里曾经长嘘短叹,不想出征,差点就和其他三个哈儿一样,信了!
为了避免门外三人听到自己与少爷的对话,小厮只好在少爷胳膊上掐了一把,心说少爷你差不多得了啊,我眼泪都要嚎干了。
一掐没反应,二掐也没反应,小厮纳闷之余莫名有点心慌,因为他知道少爷最怕疼,往日蹭破点皮都要呲牙咧嘴,今日是怎的?
小厮越想越害怕,手也哆嗦起来,用出吃奶的劲儿就是一旋。
再看少爷,直挺挺地躺着,眼皮都没颤动一下。
“哇……”小厮情真意切地嚎了出来,哭天抢地道:“少爷,少爷你别吓我了,快醒醒,醒醒!”接着扭头冲外,声色俱厉地吼道:“那狗道回来没有?”
屋外三人猛然听得里面的恸哭声,均是心下大惊,以为兵备病危,慌里慌张就往里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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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是兵备
“唔……”,叶云程长长呼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明亮的光线立时射入,让他不由自主又闭上了眼睛。
适应了好一会,他才眯起眼睛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挑的房梁,上面铺着重重叠叠的黑色瓦片。顺着房顶下来,是灰朴朴的砖墙,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年头不短。
再往下便是一个老式的推窗,窗格上敷着纸,隔音相当不好,能听到窗外“呜呜”的风声。
离着窗户不远的地方,摆放有一张两头翘起的长桌,其背对窗户一侧放着一把圈椅。一只细劲圆肚子的落地梅瓶伴立在其右侧,敞口空空的,什么也没插。
叶云程视线范围内就是这些东西了,但显然不是此间屋子的全部。他又不得不扭动酸涩的脖子,看向与墙壁相对的另一边。
这边就很宽敞了,直到十几米外才出现有东西——两根又粗又高的柱子,大体呈红色,斑驳处处浑身掉漆,一直通到房梁。
柱子和两边围墙将空间分隔成三块,用一道黑黄色的布幔遮住,依稀能看到外面人影憧憧。
有人!我被救了?
叶云程一个激灵,好像身上顿时就有了力气,腰一挺便想坐起来。
可动作刚起,他的耳朵里便轰鸣一片,眼前金星狂冒,才抬起三分的头被迫又重重砸了回去,然后就像喘不过气来似的,一波波的心虚气短。
怎么回事?难道我从山上摔了下来……变成了残疾人?
叶云程胸口起伏不定,心下惕然,眼前不禁阵阵发黑,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于是,他再也顾不得伤势了,就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气若游丝地呼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然而,他叫破了喉咙也没得到回应,反而弄得自己头晕目眩,一颗心也好像坠入了谷底。
正当他的心情越来越灰暗的时候,忽然看见帘子动了下,接着一个人倒退着顶开帘子进来。
叶云程立马闭上嘴巴,想看清楚来人,可他的眼睛不配合,还在晕眩当中,仅能察觉到人影转过身后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样子。
直到人影走近床前五米左右,他才看了个真切。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人,穿着奇怪的古代短衫,头上扎着发髻。
来人的目光并没有关注自己,而是认真地看着手上平端的一只瓷碗。瓷碗碗口热气缭绕,向外散发出草根、树皮等东西的复合气味。
走到床前,怪人抬起头,刚巧与叶云程审视的目光对上。他立刻脸色大变,眼睛眉毛疯狂抽搐,双手发颤洒出几滴药液,惊喜叫道:“少爷,你醒啦!”
像四川话,但跟重庆话、成都话的声调有所差别,听起来怪怪的。
叶云程暗暗在心里做出了评估,轻声问道:“兄弟,你在做啥子?”
“兄弟?”来人明显呆了呆,忽略了叶云程话里的警惕意味,热情将手里的药碗往前一递,道:“阿弥佗佛,谢天谢地!少爷,你该吃药了。”
少爷?
古怪,有古怪!
叶云程猜测可能就是来人救了自己,但结合环境以及来人的穿着,他觉得情况非常诡异,于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婉拒道:“兄弟,我没病……嗯,可能血糖有点低才晕了。谢谢哈,我就不吃了……”
来人又被叶云程叫了声“兄弟”,眼中的欣喜顿时没了,面部的表情也变得相当惊悚,把药碗往床头矮几一搁,转身就跑。
边跑还边大吼:“郑道长,郑道长快点来。少爷醒了又疯了……”
“我没疯,回来,你回来……”
叶云程眼睁睁看着来人飞快撩开帘子,消失在自己眼前。
无奈之下,他被迫开动脑筋,抓紧时间捋一捋已知的线索,以便应付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来人叫自己“少爷”,如果不是有人在整蛊自己的话,那么……
叶云程心头不禁一阵恶寒,该不是穿越了吧?
大宅宫斗还是落魄书生?
嗯,这住宿条件说好也好,厅堂广阔,怕不是有好几十个平方;说不好也不好,各种陈设老旧,虫吃鼠咬的,一看就不怎么样。
莫不是原主是个被嫌弃的少爷,被恶毒的后妈撵到冷宫,身边只剩下一个忠心的仆人?
叶云程一脑门儿的宅斗官司刚刚兴起,就听帘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撩开,几个人惶急闯入。
当先一人留着短须,面容粗豪,急不可耐地嚷嚷道:“兵宪,你可是醒了。你不知道,卑职这两日提心吊胆……”
冰显?卑职?
叶云程略过粗人后面的叨叨,提取到了两个关键词。
没等他想清楚“冰显”两字读音到底是名字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帘子再动,又钻进来两个长袍直裰的人。
两人赤红着眼圈,几步扑到床前。其中看起来老一点的人出声道:“良臣,吉人自有天佑,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另一人则说起了俏皮话,“叶兄,幸得你醒来。否则我失了金主,又得发回去待缺了。”
叶云程愣愣看着两人,脑袋有点晕。
我姓叶?与我原姓相同。可“良臣”是什么?名字吗,前面的冰现呢?
正在这时,三人背后传出重重的几声咳嗽,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三位贵客,还请让让,贫道想先察看下兵备大人的伤情。”
接着便是叶云程想像中仆人的声音,“让开让开,别耽误郑道长给少爷瞧病!”
“哦,哦。”
围在床前的三人赶紧退开,显露出一个身着蓝袍、面目和祥的老道。
叶云程第三次提取到关键信息——兵备!
这个词如果用他脑中的知识储备相对应,那就是明清的一种官职。
由着老道把脉,叶云程暂时将几个关键词串了起来。
自己姓叶,名字可能叫“良臣”;由粗壮汉子自称“卑职”可以得知,自己有可能是他的上级——兵备道。
兵备道到底是四品还是五品,叶云程的记忆有点模糊了,但他知道肯定要比自己后世的镇正府副主任,要大得多得多。
另外,鉴于目前所发现的人头上都挽着揪揪,可以确定自己身处明代。因为清代除了道士可以留发,其他男人都得留根猪尾巴。
叶云程躺在床上浮想联翩,床前的郑道长已是摸完了脉,又翻了翻叶云程的眼皮,再请他伸出舌头。
事毕,郑道长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听贵属说,兵备大人初醒便胡说八道?”
叶云程心里紧了紧,按着书上的穿越套路,故作迷糊道:“有吗?我……好像想不起来很多东西……”
郑道长若有所思,又问:“兵备大人,你连人也不认识了吗?”
“不认识。”叶云程摇摇头,眼神愈加迷茫。
郑道长点点头,顾左右几人下了诊断,“兵备大人身体无碍,头部的伤口最多一月就会愈合。但是,兵备大人应该是患上了失忆之症!以贫道行医十几年的经验观之,若是头部受伤有很小机率……”
“这可如何是好?老道士,什么时间能治好兵宪?”粗汉迫不急待插话。
郑道长顶着几人期待的目光,感觉压力缓缓而来,小心谨慎道:“快的两三月,慢的嘛,几年或者一辈子都好不了。”
粗汉立马急了,两眼瞪得溜圆,捏起拳头威胁道:“老道士,用药,用最好的药。不然老子把你这破庙给拆了,你信不?”
郑道长表现让叶云程小小吃了一惊,只见他一改先前的高人形象,缩着脖子嗫嚅道:“吴指挥使,你就是杀了贫道也没用啊。失忆症非药石可医,只能靠病人自己恢复,要不你去省城……”
“老子等不了,朝廷也等不了!老子先弄死你……”粗汉怪叫一声,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揪打郑道长。
“够了!再叫就滚出去。”年老的文士直接暴出粗口,及时救下鹌鹑一样的郑道长。
粗汉手里动作一顿,悻悻地收回了拳头。虽然老头骂得极难听,但粗汉知道这老头是兵备道经历,听说还是兵宪的好友,现在当着兵宪的面,他确实不敢造次。
这边粗汉消停了,另一边的郑道长却怕得要死。
郑道长是白帝庙的庙祝,可白帝城就是座兵营,游人极少。军户都是些苦哈哈,所以香火不旺,他不得已自学了医术来补贴生活,平时治点小病小疼可以,遇上失忆症这种千古顽疾,便力有未逮了。
别看他刚才断病时言之凿凿,实际心里慌的很,还不是病人怎么说他就怎么断。
惹不起躲得起,死道友不死贫道!
郑道长生起了回房收拾细软跑路的心思,便低身告了声罪,想要退下。
老文士想了想,这才抱拳道:“郑道长医术精湛,兵备苏醒正赖于此。还请你下去后再斟酌斟酌药方,早日让兵备痊愈。”
“好,好。”郑道长忙不迭应下,瞥了一眼粗汉,见粗汉没什么反应,便匆匆去了。
老年文士转过头,冲着叶云程露出和煦的笑容,突然张嘴“叽哩呱啦”说了一句话。
叶云程当场懵逼,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老年文士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得操起半生不熟的川话道:“看来良臣的病情不容乐观,居然连家乡话也忘了。”
说罢连连摇头,移开视线似乎不忍再看。
一旁的年轻文士倒没有他那么的悲观,哈哈笑道:“前辈言重了,我看叶兄很快就能好起来……”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微微皱起眉头,冲叶云程道:“就是这勤王之事,还得叶兄你拿主意啊。”
“是极,是极。卑职先前就是因为此事着急,所以才骂的那道士,请兵宪恕罪。”
粗汉终于找到机会插话,巧妙地甩一半的锅给了郑道士。
“无妨。”叶云程虚弱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便紧闭上嘴,根本不对两人提到的“勤王之事”表态。
在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之前,叶云程不得不步步小心,秉持“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况且,他现在也只是暂时确定了安全,十万火急的事是要先搞清楚一件事!
原主“死亡”事件到底是谁做的?
真是像这几人说的是意外落石吗?如果是还则罢了,如果不是……
叶云程想想就会心底发凉、头皮发麻,不揪出这条盘在暗中的毒蛇,他没有心思去做其它任何事。
老年文士见叶云程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心里一动,遂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拉着年轻文士和粗汉一起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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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石头
李常民,原名李二狗,夔州山民,父母双亡,得郑道长垂怜于五年前被收做道童,是白帝庙唯二的道士。
打哪时起,李常民再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攀登悬崖峭壁采集药材,摆脱了同父辈一样尸骨无存的残酷命运。
他只需要以简单的工作,比如打扫清洁、添加香油等便可以换来每天一干一稀的待遇。
因此他发自内心的敬重师傅,且十分满意如今的生活。
可前几天的师傅好像不怎么对头!
李常民拿起手里的铜印,目视上面的“左玄义”三个印文陷入了回忆当中。
三天前上午,大概辰时左右,师傅匆匆从明伦堂方向过来,一头扎进了静室。未及半柱香时间又出来,身后负着个大包裹,招手叫自己过去。
正在扫地的自己扔下扫把就要问安,师傅摆手制止,左顾右盼后急急说道:“常民,为师要去省城青羊宫求取灵丹,你暂时将庙务管起来。”
自己答应了。因为师傅经常走仙访友,让自己暂管庙务是应有之义。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自己有点发懵,只见师傅二话不说,从腰带上扯下颗铜印扔给自己,然后脚步如飞出了白帝庙。
铜印是什么东西,自己知道。师傅不止一次在酒后显摆过,说这是朝廷给夔州府道正司的印信,为师忝为其首领之一:左玄义。
有一次他还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常民,要是为师没有这个身份,哪儿来你的度牒?”
记得那时的自己对师傅的感恩之心又深了一层。
回忆到这儿,李常民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做了五年道士,随着年龄增长、心智渐开,再加上跟师傅读经认字,平素还要引导信男信女,见识也有了一些。
他现在有点回过味来,师傅那样子哪里像访友求丹?怕不是想跑路吧……
李常民心里一抽抽,铜印也不爱看了,随手揣入怀中开始猜测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或者说,是什么让师傅扔下了心爱的官印,惶惶如丧家之……犬?
李常民不由想到了明伦堂的那些人。
本来香火不盛、少有人来的白帝庙,在五天前如同平静的湖水被扔入了一颗巨石,从此波澜大兴。
先是一小撮兵甲鲜亮的军士冲入庙中见人就撵,一阵鸡飞狗跳后,又簇拥着几个文士打扮的人驾临。
师傅恰巧不在,自己战战兢兢地迎了上去。
所幸那领头的俊俏年轻人还比较好说话,没有为难自己这家小小的庙宇,只强占了明伦堂便即罢了。
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日下午,几个军士大呼小叫从观日台抬下了一个头破血流的人。未等自己看清楚是谁,两个如狼似虎的军士便把自己押走。
尤记当时自己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小腹一松……
后来自己被押到明伦堂外,一个黑脸的文士让自己下山去找郞中。
可自己自从上了山,五年来就没下山过,哪里认识什么郞中?就当自己愁眉苦脸、黑脸文士脸越来越黑之时,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师傅。
师傅平日里不就爱救死扶伤吗?
黑脸文士听到回禀,便让自己速速去找师傅。
于是,自己五年来第一次下山。
下山途中,还遇到了更让自己心惊的事。两三百个叫花子似的兵丁,跟在一个全身披甲的壮汉身后,向山上没命地狂奔。
接下来自己的运气尚好,打听到师傅在一家酒铺的消息,把醉醺醺的师傅扶回了山上。
再后来的事便不是自己可以参与的了。
直到师傅仓皇离去。
难道……难道……
李常民刷得一下站起身,牙齿“咯咯”发抖,心底莫名钻出了一个吓人的念头:难道师傅把贵人治死了,所以才会跑路?
这可如何是好?
李常民偷偷从窗户缝隙中瞧了一眼外面,只见中庭内站满了军士,别说人了,恐怕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恰巧此时有一个兵丁向这边看来,李常民“作贼心虚”,“噔噔噔”连退几步,一下便软倒在了榻上。
可惜他没能再坚持几秒钟,不然他就会看到他心目中被师傅“治死”的贵人,在前呼后拥中走出了明伦堂,向后山而去。
……
后山观日台,叶云程长身玉立,衣袂飘飘如神仙中人,就是头部形象不是太好,包了一大圈白布。
不过叶云程现在顾不上形象了,一能行动便下令来到案发现场“旧案重现”!
他先扫视整个平台,大概四十平方左右,平坦光滑,右侧伸出山体呈柄状,外面云雾蔼蔼,能见度不高。
再看左侧,如刀削过的峭壁,没有九十度也有八十度,除非猿猴,人不可能随便翻越。
叶云程指着峭壁,问左右道:“我就在那儿被石头砸中的?”
仆人叶贵忠心护主,不等其他人应声,立刻跳出来孤假虎威道:“那天是谁发现兵宪大人的?站出来回话。”
当即有七八个军士从吴指挥使身后转出,径直跪下回话。
叶云程心里其实不忍见几人跪在自己面前,因为他来自后世不习惯这样,而且这些人还是自己的“恩人”。可转念一想,现在的制度就是这样,如果自己标新立异,恐怕会露出马脚。
所以他只得任他们去了,把精神集中到他们所说的事情上来。
几分钟后,目击者讲述完毕,叶云程再三确认后,心里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身上的千均巨石被挪开了。
原来就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有什么“刺杀”,也没有什么盘在暗中的毒蛇,这些都是他自己吓自己。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上山那天原主因为心焦兵事,只想一个人呆着,故躲过守卫溜达到观日台,妄图观临壮丽的河山来抒发心头的郁结之情。
没曾想郁结没发出来,倒先被天外飞石给击中了。
事发没多久,他被巡逻的一队士卒发现。带队的小旗颇有大将之风,一面命四个人抬着兵宪回白帝庙求治,一面带领剩余的三人,取绳结搭人梯爬上峭顶。
经过千辛万苦,这四个人终于爬上了山顶,仔细勘察后,没有发现任何人或动物的脚印。也就是说,兵宪袭击事件纯粹是意外。
至于原因,应该是山风太大,吹下了一块石头,好巧不巧砸中了兵宪。
叶云程接受了这个理由,随口问道:“证物……那块砸中我的石头呢?”
小旗侧转身,指着紧挨峭壁处的一个地方,“喏”。
叶云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光芒,因为那块石头他见过!
马鞍型、脸盆大小,一看就引人有坐下的“欲望”。
它怎么会在这里?
叶云程也不装虚弱了,三步并做二步跑到石头旁边,蹲下身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石头上的灰尘,那副作派就像面对绝世的珍宝。
实际上根本不用他擦拭,石头本来就很光洁,只有其中翘起的一角沾染了一丝血迹,仿佛在给叶云程诉说:“瞧,就是本石头砸了你。”
此时的叶云程欣喜若狂,虽然他搞不清楚这块石头的奇异之处,但非常明白它将是自己回去的关键!
于是他背着众人乐了一会儿,双手把住石头两处翘起,使力就要抱起来。
哪料这具身体孱弱,石头刚晃动两下,他的手臂便酸软无力,直欲脱臼。
叶云程的快乐立时减半,面沉似水转过身,吩咐道:“把这块破石头给本官捉拿回去。”
平台上众人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年轻士子王都事脚下一动就要上前劝谏上官荒唐,却被旁边年老的李经历拉了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倒是叶云程的仆人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是主人吩咐的事就必须做到,遂大声喝道:“都聋了吗?来几个人,抬走。”
吴指挥使被吼了一个激灵,摆手制止后面军士出来,小跑过去亲自抱起了石头,谄媚道:“兵宪,罪魁祸首已捉拿归案!”
“走,回去。”叶云程一挥手,领头便走。
吴指挥着即带上军士呼啦啦跟上。
留在后面的李经历和王都事对视一眼,同时摇头苦笑。
他们都明白对方潜藏的意思,本来这个上司就不着调,这又患上了失忆症,看来更加严重了。
叶云程可不知道自己下属在腹诽自己,他火急火燎赶回了暂做“兵备行衙”的明伦堂,然后闭门谢客,连仆人也不见,开始“拷问”石头。
“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是怪我坐在你身上吗?”
“其实我也不想的,谁叫你长得啷个巴适呢?”
“能带我回去吗?”
“如果你带我回去,我一定把你供到庙里头,让你享受人间的香火。你说好不好嘛?”
“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父母双全,前途无量,感情生活丰富,有车也有房,真不想穿越!”
“喂……喂,表装死哈,敢乱来就要敢承认。信不信老子把你砸了,再磨成粉儿,然后撒到江里头!”
“是不是不信?好,你等到起,袍哥人家说话从不拉稀摆带!”
“表不理我嘛……刚才我给你开玩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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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白杆兵
翌日清晨,叶云程半倚床头,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就是不想下床。
昨晚他基本没睡,使用了火烤、水冲、滴血等各式各样的手法与石头较劲儿。
不过这效果嘛……
破石头如同沉默的石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噫,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奇怪?石头不就是沉默的吗?
可叶云程不这样想,他心里肯定以及确定,自己能穿越到明朝,一定和破石头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石头没有反应,应该是自己还没有找到与它沟通的方法。
反正叶云程决定了,只要自己不死,无论天长地久还是海枯石烂,永远都不和它分开!
头疼啊……
叶云程想着自己以后到哪儿都要带着一个大石头,心头便无奈得紧。
他有气无力地揉了揉酸涨的太阳穴,张口便准备叫人。不料,就在此时,帘子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行之,你觉没觉得今年天气有点怪?”
“嗯……前辈不说我还不觉得,好像今年的天气是有点干!”
“哪有干?小的感觉还是老样子。”
“呵呵,贵哥儿观察的不仔细啊。你想想,去年这个时候四川都会普降春雨,那有天天都出大太阳的?”
然后便是沉默,好半晌才传来叶贵揶揄的声音,“出太阳不好吗?总比冷冷嗦嗦安逸。”
“你呀,不知道良臣带你出来做甚?你没听过春雨贵如油吗?没有水,农户如何种得活庄稼?”
叶贵好像被刺激了,声量变大,想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没有雨又咋了?这里靠着江还会怕没水浇田?”接着便是脚跺在地上“咚咚”的声音,“小的是什么都不懂,可小的最忠心,还是少爷没出五服的亲戚!”
”唉呀,是老夫失言了,贵哥儿别往心里去。老夫的意思其实是想提醒你,你做为兵宪的……体己人,应该要胸怀天下……”
“我管他天下天上的,我就是少爷的跟班……”
“好啦,好啦,李前辈、贵哥儿,小声点别吵到叶兄休息。”
帘子内,被众人cue到的叶云程轻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几人话里的天变成因,不就是“小冰期”吗?
四川这里其实算不错了,北方才特么惨!
今年这点干旱冰冷都是小意思,以后年年如此,而且还会越来越严重,洪水、蝗灾、鼠疫、流民、外虏,然后战火连绵、民不聊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但这些话在叶云程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忍住了没说。
首先,他才来几天,又始终困于方圆几里内,看到的、听到的,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人,所以他对明朝的社会完全没有切身的体会,有种雾里看花吃瓜群众的感觉。
再加上他遇到石头后一门心思要穿越回去,更没有兴趣去了解明朝那些事。
其次,做先知很危险!会有莫测之祸福。
因为明季儒学是主流,相信“天人感应”,一切的自然现象都可以扯到人身上去,特别是代天牧民的天子——皇帝。
好的还则罢了,算“祥瑞”,最多说叶云程谄媚、不要脸。
坏的呢?
你叶云程竟然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论,指责君父或者给失德的皇帝开脱?
所欲何为!
因此,在古代没有掌握绝对的实力之前,说一些颠覆的理论小心千夫所指、人头不保。
叶云程不想死,现在只想搞清楚床边的破石头。
“咳咳……”
他假咳两声提醒外面的人,本官醒了。
很快帘子撩起,不料进来的人不是意想中的叶贵,而是年老一点的李经历。
李经历一步步走来,好像在凝聚什么莫须有的气势,及至床前,他认真地注视叶云程的眼睛,语气凝重道:“良臣,你不想进京勤王?”
良臣是叶云程的字,原主本名叶宰,徽州人,乙丑年(天启五年)殿试二甲第四。
这些资料都是叶云程从叶贵嘴里套出来的。
李经历叫李唯辅,举人,原主的乡党、师爷。一开始原主窝在北京做庶吉士和监察御史时就跟着,崇祯元年底原主任四川巡按,他又随之入川。
原主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性子,实际上无论监察道还是按院的基本事务都是李唯辅在襄理。
叶云程能被抚院和按察司互评为“上上”,因而擢升四川按察司佥事、夔州兵备道,大部份都是李唯辅的功劳,所以李唯辅完全称得上叶云程的左膀右臂。
对左膀右臂便不能满口胡柴了,不然一个不好就会失去人心。
叶云程眼神似水,平静与李唯辅对视,心下转过无数念头,半晌后方才点头承认道:“是。”
“哦……”李唯辅长长吐出一口气。
叶云程分明能看到他眼里的失望之色,于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君杰先生,非我不愿,实不能耳!”
“为何?”李唯辅问道。
叶云程酝酿了下情绪,苦笑着说出了他心中的忧虑,“先生当是知我!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无缚鸡之力。而我的性子又……对兵事一知半解。
故而现在兵不识将,将不知兵。让我这只小绵羊带领一群狮子,无异于自投其口……”
“什么狮子,良臣别抬举了他们。”李唯辅一摆手打断叶云程的自我批评,道:“你一声令下,他们敢不听?想造反吗!关节是你如何与张抚台交待。”
“要不我给张抚台……告个病假?”叶云程期期艾艾道。
他这话并不是推脱。因为这带兵打仗真不是看几本兵书,看几个军事战例就可以的。摆在他面前的榜样有两个,远的是纸上谈兵的赵恬,近的是微操大师常剀申。
然而,李唯辅的表现却让他的期待落空。只见李唯辅摇头道:“早一点或许有用。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兵驿急递,侯总兵要不了五天便到。
而你,不但是夔州卫兵备道,还是夔州府分巡道,运兵船和粮饷都得你来办,若是到时交不出来,恐生龌龊!”
叶云程瞠目结舌,头回感觉原主坑爹,没事儿挂那么多头衔干嘛,只好弱弱问道:“他是武将,我乃文臣,他能拿我怎样?”
李唯辅点点头,好似挺同意叶云程的说法,“他确实拿你没办法,无非向上攻讦罢了……”说着话锋一转,正色道:“张抚台在整顿抚标,想是迟不了侯总兵两、三天也要驾到。还有……”
叶云程被李唯辅说的一颗心忽忽悠悠,直往下沉,这时见他欲言又止,心不禁又提了起来,追问:“什么?”
李唯辅道:“这里面有一只特殊的军队——石砡宣慰司。他们离得近,不出明后两天必到。”接着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捋起颌下的长须,脸色纠结显得非常头疼的样子,“听说其头人秦老夫人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她要发作起来,张抚台也弹压不住。”
“石砡宣慰司?”
叶云程无意识的重复了下,脑海中隐隐升起听过的印象,便问道:“秦老夫人是谁?”
“秦良玉,都督府同知,朝廷御封二品夫人!”李唯辅抱抱拳,语带崇敬。
“秦良玉!”叶云程身体一歪,差一点就从床上滚落下来,声音都变细了,惊问:“白杆兵?”
李唯辅重重点头,“不错!平杨应龙、浑河血战、平奢安之乱的白杆兵!”
我尼玛!
一想到要和历史上唯一被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会面,叶云程终于有了一种要参与历史的感觉,只觉自己不再是岸上的游客,马上就要跳入历史的洪流。
这股洪流到底是什么他形容不出,但总归逃不出压抑和黑暗。
种种感觉纷至沓来,让叶云程手脚都不知道怎样放了,呼吸也渐渐变粗,眼睛鼓起,好像冥冥中有一种使命感在冲刷他的全身。
便在两人的沉默中,叶贵慌慌张张冲进来,冲叶云程叫道:“少爷,不好啦。山下来了一只军队,领头的正在上山。”
“胡闹!”李唯辅厉声喝道,吓得叶贵和叶云程同时打了个激灵,又听他说道:“如今来的定然是勤王兵马,能有什么不好?”
“可……可……”叶贵是知道少爷心意的,便拿眼去瞧叶云程。
叶云程心里也慌,咳嗽一声问道:“来的是谁?”
叶贵道:“没看清楚。”但他还算有点见识,回忆道:“看他们拿的长枪,小的想莫不是白杆兵?”
白杆兵!
短短十分钟叶云程就听到两个人提起,顿时有种说曹操、曹操到的操蛋感觉。于是腰也不痛了,头也不晕了,翻身下床,对李唯辅道:“君杰先生,一事不烦二主。平时都是你在帮我处理事务,麻烦你先帮我顶着。”
说罢抄起床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叶贵见此连忙上来帮忙。
李唯辅也不推辞,说道:“兵宪有令,属下敢不从命。不过……要是秦老夫人问起军资,我该如何答复?”
叶云程甩了甩长长的袖子,随口道:“先生看着办。”
李唯辅眼里精光一闪,问道:“兵宪打算从征了?”
呃!
叶云程尴尬了两秒钟,敷衍道:“先生先准备着,到时我参见了张抚台再说。”
实际上他根本不认识张抚台,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他打的主意是趁出兵前参透石头的秘密回去,而之后的事,走都走了,那管它洪水滔天!
李唯辅当然听出了叶云程话中的敷衍意味,但他做为下属、师爷,除了在心头叹气之外什么也不能做,遂抱拳领命退出帘外,叫起还在外面悠哉悠哉喝茶的王都事出了明伦堂。
王都事一出门便小声发问:“前辈,兵宪同意了?”
李唯辅扭头看了王都事一眼,心说你的耳朵真灵,遂点点头,道:“你先列出夔州能征集的船只和粮饷数目,我去前面接待秦老夫人。晚上我们商量好后呈报兵宪,再来用印。”
“好嘞。”王都事喜笑颜开,勤王立功之心已是饥渴难耐。
而在此时的明伦堂中,穿戴整齐的叶云程下令:“小贵子,抱上石头,我们走。”
“去哪儿?”
“观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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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怪梦
观日台上,清晨的薄雾正浓,太阳还没升起,天边现出一抹蒙蒙的亮色。
叶云程驻足不动,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似的,闪过电脑、手机、日食,转瞬间又变成李自成、黄台极、崇祯、歪脖子树……
此情此景,他不禁悲从中来,伤感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和崇祯同为天涯沦落人。
突然,身后响起了“咚”的一声。
叶云程倏地转身,只见石头被扔在地上,叶贵则立在一旁,还保持着“扔”的动作。
如此粗暴的行为让叶云程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石头是老子能不能回去的关键!狗曰的叶贵,你要给它蹭破点皮,老子特么弄死你!”
幸好他理智尚在,知道自己不能对石头表现的太过在意,故强抑翻腾的怒火,云淡风轻道:“怎么?抱不动了?”
叶贵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惹上了杀身之祸,没心没肺地说道:“少爷,你可别门缝里瞧人!”说着曲起手臂做了个强力的动作,“老爷能让小的做你的贴身护卫,手底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等闲两三个壮汉根本不是小的对手。”
叶云程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关心叶贵的事,随口敷衍道:“哦,了不起。”接着一挥手,道:“小贵子,去入口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仍在努力展示自己的叶贵不禁一呆,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回身便走。
叶云程正要上前检查石头,不料那叶贵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唤道:“少爷”,然后便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叶云程不耐烦地问。
叶贵翕动嘴皮,吭吭哧哧道:“少爷,你能……不能……别给小的改名‘小贵子’,总觉得怪怪的。”
叶云程先是愕然,随即便明白过来,自己受后世辫子戏影响,理所当然地认为叫仆人“小某子”是正常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嘛。
他不由得心下一紧,生怕露出了马脚,遂一拍脑门,苦笑连连道:“看我,这失忆症当真害人不浅,害得我连你的称呼都忘记了,唉……”
这番表演顿时让叶贵当真了,心下自是难受,转身便掩面疾走。
叶云程心里也是难堪,缓缓摇头甩去脑中那一丝骗人的愧疚,这才蹲下身检查起石头。
来来回回,里里外外,他仔细检查了好几遍。
石头即没有缺口,也没有断纹,倒是石头下的岩石被砸出了几道龟裂。
端得是来历不凡,非一般的耐操!
叶云程终于松了口气,再一想也对。如果石头不是那么耐操,它岂能穿得过时空虫洞?
这可是个宝贝啊!
叶云程愣愣盯着石头看,目光愈加火热。
过了好久,他才依依不舍挪开视线,一屁股坐了上去。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太阳升起来了。
叶云程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模拟着穿越那天观看日食时的姿势。他存着万一的想法,万一姿势对了又回去了呢?
然而,随着太阳越升越高,他除了眼睛刺痛、迎风流泪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晒太阳99%没有希望,因为条件不匹配,穿越那天可是日全食。
身为业余天文爱好者,叶云程知道日偏食年年有且不止一次,日全食却十分罕见!
如果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平均400年左右才能看到一次日全食。除非把眼光放到全球范围,那日全食的概率才会很高,平均大概一年半一次。
等待的时间里,叶云程想了很多。他不是没考虑过,“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但随后他又自我否定了。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世,交通方便、道路安靖,随随便便就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第一,你得能掐会算吧?算出下一次日全食的时间地点。关于此点,叶云程只能说不愧是业余的,不会!
第二,强壮的身体。没有强壮的身体怎么背着石头游历世界?交给别人背叶云程可不放心。
第三,海量的钱财。没钱旅什么游?听说徐霞客老先生家里就很有钱,后来钱花光了无力雇保镖,不就被劫道的砍了一刀么。
更重要的还有第四点,地理。
大明实控领土只有300多万平方公里,去往四周的道路也不通畅。
向北过了长城就是世仇蒙古,如果没死再往北便是西伯利亚。那里太冷了,荒无人烟,遇到点事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向南的陆路现在基本是原始丛林,荆棘遍布,毒物成群。及至人烟处,还有仇视中国的安南人。
向西,叶云程依稀记得,出了玉门关就是沙漠,送死的机率很大。
向东,听说朝鲜很恭敬,但再要向东就得坐船。以现在的航海能力,怕不是要九死一生!
想到这里,叶云程不禁颓然而叹:“大萌,你为什么不威加宇内、混一七洋呢?四百年啊,我都已经是冢中枯骨啦……”
中午,叶贵请示要不要回去用饭。
叶云程一口拒绝。
实在是白帝庙太小了,要是遇到秦良玉就非常尴尬。都没给人家准备军资,首先面子上就过不去,如果再被骂了,上官的脸面便要不存。
叶云程不想被骂,心里隐约还有个想法,原主的身份应该有用,能维持住最好。
不多时,叶贵拿来了几个饭团子,主仆二人就着清水填起肚子。
叶云程发现叶贵眼圈红红的,便问道:“叶贵,你怎么了?”
叶贵揉了下眼睛,带着哭腔道:“少爷,要不咱们不做官了。我们回徽州……要不去南京,总要找一个好的大夫来给你治病……”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叶云程摇摇头,续道:“当官不是儿戏,那能说走就走?我要是听你的,后果非常严重。”
“有多严重?”叶贵问。
叶云程恐吓道:“被砍头!”
“啊!”叶贵被吓了一大跳,当下便闭上嘴,再不也不敢出声鼓动少爷。
事实当然不是像叶云程说的那样,其实是他自己不想离开。
因为白帝城是他穿越的落点,在起点荒山没找到的情况下,可以说这里就是他唯一的锚点。
应付完叶贵,叶云程又叹了一口气。
叶贵好骗,朝廷可不好骗!毕竟他现在属于朝廷官员,那里是说留就留的。
一想到已经来到的白杆兵,以及即将来到的侯总兵、张巡抚,叶云程便脑袋一阵阵地发疼。
下午又过去了,日落西山红霞飞,主仆二人把营归,把营归。
一个满脸颓废负手走在前面,一个愁眉苦脸抱着石头走在后面。
刚在明伦堂里安顿下来,主仆二人便准备传饭。
这时,李经历和王都事连袂找来了。
叶云程让叶贵自顾去传饭,相邀李、王两人在明伦堂前堂坐定。
李唯辅首先开口,“兵宪,夔州卫需用调出的军资计算出来了。”说罢给旁边的王都事递了个眼神。
王都事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呈给叶云程。
叶云程接过,眼睛一扫当时就晕了。
竖式的排版非常不适应;再看内容,全繁体字,有好些字都不认识;尝试连猜带默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为啥?没标点符号啊。
他只好拍了拍脑袋,装出很挣扎的样子,乘势把纸搁到手边木几上,说道:“不行了,一看字就头晕,劳烦你二位直接说吧。”
李、王二人对视一眼,由王都事汇报道:“李前辈和下官按抚衙塘报,计出此次出川共一万两千余人。
抚标2000,镇标3000,北路参将援兵营2000,重庆卫下属酉阳宣慰司3000人,夔州府下属石砫宣慰司2000人。
其中重庆卫的酉阳宣慰司无需我们管。他们是大卫,自己有船有粮,还承担了抚、镇、援三营人马的转运事宜和大部分的军粮。
我们卫、府两处则负担大致一万两千人10天的军粮,按一人一天两斤米算,约1560石米。除外还有盐,当然,我们这里不产盐,带上百斤便足够了。
另外,我们还要准备船只,按一船200人算,需征集12条左右。”
叶云程似是而非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船和粮够吗?”
李唯辅接过话头,“船夔州卫就有,但粮不够。”
叶云程立刻傻了,追问:“那咋办?”
李唯辅摇头不语,又轮到王都事说话,“还请兵宪下令,着夔州府筹银买粮。”接着不等叶云程答应,语气加快道:“如今抚台不日便到,此事须得加紧了,买完粮我们还要费两天功夫把米蒸熟。”
叶云程脑中对这些完全没印象,只得应允。
话说到这儿,他以为就完事了,哪料李唯辅咳嗽一声,面露难色道:“还有个事,石砫宣慰司出兵5000。这多出来的3000人需要兵宪同意,船也要多准备十几条。”
叶云程一愣,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多出人?”
“咳咳”,李唯辅这次真呛到了,片刻后方才说道:“也许是秦老夫人心忧王事,故而倾巢而出……”
叶云程点点头,在他的印象中,秦良玉好像就是这样的人,便关心道:“不用我们出粮吗?”
“不用。”王都事红光满面地插话,又道:“秦老夫人一心为国,听说散尽一半家财,只为上京勤王。”
“给她办手续。”叶云程莫明感觉鼻子发酸,当场答应了下来。
然后他便陷入了这股情绪当中,连李、王二人告辞离开也没有注意到。
草草吃过晚饭,叶云程上床睡觉。
不过在上床前他命令叶贵做了一件事,把石头搬上床做枕头。
这还是他没死心的缘故。
也许是和石头呆久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当天晚上,他真得作了个奇怪的梦。
梦境里空寂、黑暗,正中间有个孤零零的八角星模样的东西,向四周散发出一道道暗淡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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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与秦都督不成功的会面
第二日,叶云程精神奕奕的醒来,顿感有种沉疴尽去的感觉,不但头部的伤口疼痛减轻了,而且不再像前两天般闷闷的。
叶贵见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凑趣道:“少爷,你昨晚做美梦了?”
“咦?”
叶云程被叶贵问的一呆,不由自主地便开始凝神回想。可想了半天,他还是一无所得,仿佛昨晚根本就没做过梦似的。
“嘶……”
头皮上的疼痛惊醒了还沉浸在回忆中的叶云程,耳边及时传来叶贵的请罪声:“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弄疼少爷了。”
你这话……
要不是叶云程不会自己挽发髻,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人帮自己梳头的。源于他后世的固有印象,只有女子才需要如此。
叶云程苦恼地把胸前一缕秀发甩到肩后,突发奇想道:“贵子,你说我把头发披着怎么样?”
没等来回答,他先听到后面“咚”的一声,接着便是叶贵诚惶诚恐的声音:“不要啊,少爷。老爷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叶云程诧异转过头,见叶贵跪在地上,眼泪巴巴的看着自己,好像一个不对就要磕头似的。
“怎么啦你?”叶云程惊问。
叶贵回答:“少爷,小的读书少,但也知我中国礼仪。束发是圣人所教,只有那些蛮夷、囚徒和死人才披发。”
叶云程听后不禁大囧,他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又被古装剧误导了。剧里面披散着头发的比比皆是,非常的潇洒有型。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后果看起来也不是一般的严重。
“哈哈,我开个玩笑。”叶云程打了个哈哈,顺便咽下与叶贵再讨论剪个平头的想法。
叶贵长舒了口气,爬起身继续帮少爷梳头。
这段对话仅仅是主仆二人相处几天里其中的某一个小插曲,叶贵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先主为主,觉得少爷患了失忆证,言行怪异点可以理解。
梳洗打扮完毕,叶贵又殷勤地端来早饭。白帝城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就一碗粥一碟咸菜。
为此叶贵还替少爷委屈,说少爷辛苦了,身处穷山僻壤,早上连个鸡蛋羹都吃不上。
叶云程的确吃不惯明代的粗粮,可回头想想,便是皇帝也不一定有后世的普通人吃得好,于是想要附和的心思也淡了,低头“呼噜噜”喝粥。
直到吃完早饭,李经历和王都事都没来找过叶云程,想是昨晚得了命令,安排各种事务忙不过来。
叶云程当然巴不得如此,在叶贵请示行止时,下令带上石头兵发观日台。
照常晒太阳,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观日台上,叶云程稳坐于石头上,一言不发。
台后入口,百无聊赖的叶贵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的叶贵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耳边还依稀传来声音:“小哥,小哥。”
叶贵勉力将眼睛挣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看到一张大脸凑在自己身前,眇了一目,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捏着嗓子在小声呼唤自己。
“哇!”叶贵吓了一大跳,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喝问:“做啥?”
来人见叶贵醒了,便不再蹲着,直起身体露出高大的身板,小意问道:“劳驾问问,你就是贵哥儿吧?”
认识自己还叫自己的浑号“贵哥儿”,看来又是少爷的下属。
叶贵放下了心,身为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气势上来了,睥睨来人,问道:“我就是,你又是谁?”
也许是他这副躺在地上说话的作派很欠揍,引来了另一人的不满,没等来人说话,立时便是一道带着怒意的“哼”声响起。
叶贵愕然,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汉子旁边还立着一个妇人。
五六十岁的样子,满脸皱纹,头发已经花白,用一只绵帕包着。看着很慈祥,但眼里精光闪闪,身姿峥嵘,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贵被她虎目一扫,登时全身汗毛直竖。
这几天他听李经历几人谈起“秦老夫人”,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此时如果还不明白眼前之人就是“秦老夫人”,他就不配被叶老爷千挑万选,给叶云程做仆人。
此妇人得罪不起!
叶贵腾的下站起来,毕恭毕敬抱拳道:“敢问当面可是秦都督?”
他这个称呼并不完全算拍马屁,人家秦良玉本来就是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反正叫最高的职位肯定没错。
秦良玉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脸色阴晴不定,好像怒火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正在这时,她旁边的汉子赶紧转头轻唤一声“娘……”,然后转过头又露出那副笑比哭还难看的面容,说道:“我娘不善言辞,望贵哥儿勿要生气。”
“不敢,不敢。”叶贵真不敢拿大,因为李经历说过,少爷的上司张巡抚都拿秦良玉没什么办法。
那可是巡抚!叶贵自感小身板更承受不起。
因此他赶紧转换话题,问道:“两位是找我有事?”
汉子点点头,抬手指了下秦良玉,先奉承了一句:“贵哥儿眼光无差,这是我娘,姓秦讳良玉。”接着说道:“我是石砫宣慰司宣慰使马祥麟。这次我们来,是想求见下兵宪大人,烦请贵哥儿通禀。”
说完后大手一划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锭官银给叶贵递了过去。
那么大坨,怕不是有十两!
叶贵眼睛直勾勾盯着银锭,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两下。
“哼!”
又是一声冷哼,便如兜头冷头浇醒了叶贵。他心弦一颤,小心看了眼虎目含威的秦良玉,讪讪收回刚抬起两寸的手掌,摇头道:“马宣慰,秦都督。非是我不愿通禀,而是少……兵宪吩咐过,他要在观日台思考军国大事,不见任何人!得罪了。”
说完便紧闭上嘴,两脚牢牢钉在入口中间,铁面无情的样子。
“这,这……”马祥麟立刻急了,侧头看了眼秦良玉,见母亲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不顾上下尊卑,一把握住叶贵的手,硬把银子塞过去,说道:“还请贵哥儿行个方便。我与娘有紧急军务,必须要禀明兵宪大人。”
叶贵推了几下银子,但他显然是给叶云程吹牛了,别说三五个壮汉,就是现在这个马祥麟他都弄不过。
于是他只好在嘴上说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嗯,你们等着,我去问问少爷……”,手上攥着银子一溜烟跑了。
不多时,他又回来了,冲马祥麟作了个“不好意思”的眼神,指了指山前道:“少爷说了,有什么事请两位去找李经历。他已经授权由李经历代表他处理兵备道事务。”
“兵宪就连见一面都不允吗?”马祥麟大失所望道。
叶贵闻言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拿人手短”的心思占了上风,便说出叶云程私下给他解释到观日台的理由,“少爷担心陛下安危,夙夜忧叹辗转反侧。他要……在观日台给陛下祈福!祈求陛下身体健康,国泰民安。”
“啊!”马祥麟目瞪狗呆,一旁冷着脸的秦良玉也是侧目。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但是,别说秦良玉、马祥麟母子了,叶贵自己也不信。
三人面面相觑默然良久,秦良玉打破沉默,喟然长叹道:“这就是我大明的臣子,不问苍生问鬼神!好,好,好!”
连叫三声好后,秦良玉径直飘然下山,叶贵眼里她一直挺直的背脊好像也微微佝偻起来。
马祥麟待母亲走了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急得满头是汗,朝叶贵抱拳道:“贵哥儿,刚才家母的话不是在说兵宪大人,她的意思是……呃……”
他突然话锋一顿,觉得自己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便咬牙从怀里又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叶贵,抱拳摇了几摇,道:“贵哥儿请忘了家母的话,若是再替宣慰司美言几句就更好了。你的大恩,容日后再报!”
说罢,急急追着秦良玉背影去了。
叶贵也惊呆了,他倒不是震惊于马祥麟出手大方,而是在想先前秦良玉所说的话。
虽然他不认识多少字,听不懂秦良玉那番话中的意思,但他懂得察颜观色,隐隐觉得秦良玉仿佛在讽刺少爷,瞬间便觉得两锭银子有点烫手。
俗话说“主辱臣死”,小小年纪的叶贵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于是连滚带爬来到叶云程身边,一口气把与秦、马二人接触的事说了出来,包括三人的对话,以及拿了人家两锭银子。
然后便跪在地上,等待少爷的惩罚。
说实话叶贵内心里是不怎么怕的。因为以前他跟着少爷也没少收过钱,而且他做为少爷的体己人,更没少见少爷收钱。当然,送钱的人没有那么直白地给银子,一般都是风雅的东西,比如古画、古书、砚台等等。
然而,他却是猜错了,今日的少爷与往日的少爷有点不同。
叶云程以淡淡的语气说出让叶贵胆战心惊的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少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叶贵凛然退下。
其实叶云程也知道给门子银子是古代的潜规则,太正常不过了,但他毕竟来自后世,受到了党的良好教育,对此非常抵触。
而且他心底还潜藏着一个野望,是枯坐了两天得出来的。
既然穿越回去困难重重,说不定要在明朝呆一辈子了,如果不做点什么好像都对不起来这一趟。所以要想改变社会就先要改变自己,从自己身边人改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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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异变
傍晚来临,又空耗了一整天的时间。
叶云程带着垂头丧气的叶贵返回了明伦堂。
晚饭是一碗白米饭加几片黑油油的腊肉,叶贵一边狂吞口水,一边愤愤不平道:“少爷,吴良德太不晓事,几天来就给少爷吃这些东西!也不说杀几头牛、几只羊来打打牙祭。”
“牛是能随便杀的吗?”叶云程睨了叶贵一眼。
在叶云程的印象中,牛在古代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杀了好像要负刑事责任。
谁料叶贵以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吴良德真要孝敬,叫手下报个失足摔死或者病死不就完了?”
“镇抚不管?”叶云程脱口问道。
他这几天除了晒太阳也不是任事不管,至少通过李经历几人的汇报和后世的知识,大概搞清楚了卫所的军制。
以他直管的夔州卫来说,额兵5600人。设指挥一人,便是已经见过的吴良德;指挥同知三人,指挥佥事三人;其下又分中、左、右、前、后五千户;千户下分十个百户,夔门关便属于右千户驻地。
百户管两总旗,总旗管5个小旗,小旗管10个大头兵。
这些人是掌军的,另外还有掌管军纪、军民诉讼的镇抚两到五人。
其他的文化建设、收税等事宜则由文管系统掌握,设经历司、照磨所、税课局、卫学等。
杀牛的事就正该镇抚管,因此叶云程才有此一问。
叶贵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嗤”的笑出声来,咧嘴道:“指挥使就是卫里的土皇帝,他镇抚还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敢管吗?”
听到这个答案,叶云程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自己也算体制中人,上下级关系古今中外概莫如是。于是不再作声,沉默吃完一餐。
古代的夜晚,特别还是身处荒山野岭,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叶云程早早上了床,枕着石头思绪万千。
在暂时回不去、即将要被“赶鸭子上架”上京勤王的现实下,山下的军队越多,他心中的不安全感就越强烈。
这种不安全感并不是迫切的,因为通过他几天的暗中观察,暂时能确定自己的人身安全。直管的夔州卫服服贴贴,代管的“刺头”秦良玉就算有不满也不敢乱来。
所以,不安全感是中远期的,关于未来的。
谁叫他来自后世呢?明明知道以后的命运,却囿于自己人微言轻改变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慢慢滑落无底的深渊。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好,就算他心肠冷,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但是,马上就有事与他有关了,他将遇上他的第一关考验——侯良柱和张论。
他们对叶云程延误了准备工作会不会不满?
要知道这两人可都有王命旗牌的,也就是俗称的“尚方宝剑”。
当然,两人的王命旗牌有一点区别。侯良柱的王命旗牌只能节制军队,管不了地方,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文官耍威风。
张论的王命旗牌不一样,此人是四川巡抚,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理论上,他可以用“延误军机”的名义斩了叶云程。
不过,张论与叶云程毕竟都属文官一脉,还同是科场中考出来的,讲究个做事要留有余地,不把事做绝,所以最多参劾,不会要叶云程的脑袋。
第一关过了,然后是第二关——鞑子和皇帝。
夔州卫那些叫花兵是指望不上了,叶云程不求他们英勇打鞑子,只求他们不要路上哗变就好,自身的安全还要靠秦良玉的石砫宣慰司。
叶云程为此感到十分的庆幸,白杆兵可是敢结阵面对几万野猪,最后才被大炮轰开的强兵!况且,在叶云程的记忆里,崇祯三年京城保卫战中,没有白杆兵的战败记录。
然而,这并不是说叶云程就安全无虞了。战场的安全有保证,战场外的变化他保证不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崇祯。
崇祯此人在历史上的评价分为两极,一方认为他勤政简朴、聪明睿智、性格刚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另一方则认为他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自以为是却又怕担责任,明朝就是被他折腾散的。
到底哪一方才是对的,叶云程不知道,他又不是专业研究历史的。但是,既然崇祯有这些评价,他就不能等闲视之。
要是有什么不妥,以崇祯杀文臣如杀鸡的脾气,勤王说不定就变成了送死!
叶云程对此不得不防,他预先做了个打算,能不在崇祯眼前晃悠就不去晃悠。
最后,就算挺过了这次勤王,后面还有杀不绝的流寇、捡漏的清兵……
内外夹逼、天灾不断之下,大明的人口由1亿多锐减到1400万,这死亡的80%无辜百姓中就不能有自己一个?
叶云程带着这般苦涩的情绪,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晚,他再次梦到了虚空,以及那只散发阵阵波动的八角星。
次日醒来,他在床上迷瞪了好久,终于抓住了梦里的一丝感觉,好像有个光点?但感觉到此为止,以后任他再想,哪怕快抓破了脑壳,他也想不起其它内容。
无奈下他只能放弃,以为自己成天看太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魔怔了。
这一天,照旧晒太阳。
其实他如今已经有了逆来顺受,要改变的想法。但他想了想,自己于兵事上什么也不懂,还是不要插手了,一是怕露了怯,二是不作为比乱作为更好。
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晒太阳。
晚上吃过饭,李唯辅拿着一叠纸来汇报工作:船只征集大半,军粮由王都事在奉节筹备,已基本完成。现在需要兵宪下令,让夔州卫给即将到来的标兵、正兵、援兵腾出住宿的军营。
叶云程奇道:“他们还要住下来?”
李唯辅点头道:“军资要装两日,抚兵和镇兵好多不习惯坐船正好再休整几天。”
叶云程顿时无语了,这次军事行动可是勤王啊!十万火急呀!崇祯守在城头盼星星盼月亮,你们竟然要休息?
这却是叶云程不了解古代军队了,错误的把后世铁军风范套在了明军身上。在明末,一般的军队走几天再休息两天才是正理,要不就等着哗变吧。
除非九边的精兵才有不间断强行军的可能,还是用马代替脚力的情况下。
川军有马吗?有,但很少,都是将领和斥候在用,其余的大头兵只有靠两只脚底板步行。
叶云程同意了李唯辅的部署,然后撵人急急忙忙上了床。
由于又过去两天,他醒来后回忆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于是他冥冥中有个感觉,可能将有事发生!因此迫不及待要进入睡梦当中。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今天的感觉没错。
八角星比起几天前更加明亮了,发出的波动变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叶云程接受到了这些波纹,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久而久之后心头一动,将自己的意识幻想成一只大手,慢慢地向八角星伸了过去。
虚空不计距离,反正一路上八角星都没啥反应,即不发出电闪雷鸣拒绝也不发出靡靡之音来拉拢。
就那么静静的让叶云程想像的大手挨了上去。
“嘶!”
睡梦中的叶云程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有了“烫”的感觉,非常的烫手!就像手中握到了一个太阳,甚至还反映到了现实的身体上。
再接下来,烫的感觉倏忽隐没,幻想的大手崩裂开来,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幅广阔无垠的浩瀚虚空出现了,在那亘古的苍凉与黑暗中,还有无数的星光在闪烁。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虚空中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猝然击中了其中一颗明亮的星星。
亮瞎眼的强光产生,然后那颗星星仿佛烟花般绽放,发出狂暴的射线,并向外极速抛出物质。
物质大多湮没无踪,或者被其他星星捕捉。
仅有一团八角形的物质幸运躲过了各种拦截,漫无目的游荡在虚空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它闯入了由一颗恒星和八颗行星组成的星系里。又是漫长的旅行,它终于被其中一颗表面布满冰雪的行星捕捉到,然后坠入其中。
再之后,冰雪褪去,苍海变桑田,它被岩石包裹着又被山体运动托到了山顶。
它依然静静地呆着,直到某一天有一个屁股坐到了它的身上。本来这也没什么,它身上坐过很多个屁股,有果的、有布的、有丝绸的,可无巧不成书,恰好那天恒星变化,由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引起了它内部巨变。
几秒钟它便变化完成,破开虚空飞走,顺便还带走了一个没有躯壳的灵魂。
……
梦醒之后,叶云程泪流满面,我怎么就辣么倒霉?山顶遍地石头,怎么偏偏就选了它?
这下可好,莫明其妙的被裹胁,却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就算自己以后又创造出穿越时的同等条件,能确保是回到原点吗?万一要去了原始社会,或者干脆去了外星系……
噫!
他一阵的毛骨悚然,到底对自己的回程计划不看好起来。
不过不看好归不看好,叶云程此时的心情比起前几天要好得多了,颓废一扫而空。
因为人最怕看不到希望。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穿越的原因,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几率,却也是回家的希望!
于是,他的心变得火热异常,嘴皮轻动,无声念叨两个字:实力!
惟有实力才能命令钦天监的官员帮他算出日全食的时间,也惟有实力才能保护安全行走万里路。
在古代,实力来源于哪儿?不是经商也不是灰社会,是官场、是朝廷、是枪杆子。
叶云程想起山下的白杆兵,存的心思也不再是仰慕,而是占有!有此强兵再加上石头,天下何处不可去?
为什么要扯到石头?
这就是叶云程心情好的另一个原因了。
原来,昨晚的梦他并不只是旁观了石头漫长且无聊的一生,他还通过与石头连接,隐隐把握到它的几分奇异之处。
制造!
八角星可以制造一切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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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破石头的功能
具现,多么牛X的功能!
然而,叶云程还暂时不能笑。
因为想要实现如此功能,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第一,八角星遵循宇宙法则——质能守恒定律。
举个栗子:如果叶云程想弄一门炮,就先要给八角星提供能够做出一门炮的钢铁、橡胶等材料,无论是精铁锭还是铁矿石,反正要有能造出一门炮的物资用量。
这个功能可了不得!等于帮叶云程省去了工业中最难的冶炼、制造等工序,直接把原料变成了实物。
真得就这么简单吗?不是的,它还有第二个条件。
使用者需要给八角星输入制造的程序!
还拿刚才造炮来举栗子:叶云程并不是把八角星往矿石上一丢,叫一声“炮来”就行的。他还得给八角星输入炮的属性,如钢质、形状、构造、用途等等。
叶云程会吗?他会个屁嘞!
他除了知道钢的配比,炮的大概形状外,对炮里面的构造根本两眼一抹黑。后世的他就一普通人,不是搞武器的,没当过兵,爱好也不是军事。
如此说来,他是守着宝山要饭了?
也不是,八角星还有第三个条件。
它制造一切的前提是它要有能量,什么能量都行,热能、电能、核能、动能……
目前能利用到的只有热能,也就是太阳能和火。闪电其实也行,但得保证闪电能劈中它,叶云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石头上装一根天线。
有了能量后,八角星就可以制造物品了。
消耗能量的规则与第二条关联。
有制造程序的物品消耗少,很少或者没有制造程序的物品消耗多。
假如把制造有完全程序的物品,能量消耗比作1,那么程序少或者干脆没有程序光输入个用途的物品,其消耗的能量则呈反比,需要10或者更多,具体多少,视物品的复杂度而定。
此外,八角星还有个附属功能。
它能够通过自身发出的波动与生物脑波连结,从而接受指令。使用者可用特殊的脑波给它设置密码,保证专属性和私密性。
比如现在,叶宰两眼牢牢盯着石头,考虑良久后在脑中想出了一段咒语:不是每一头长着虎皮的都是Tiger,也有可能是他娘的一只HelloKitty。
咒语里有中文有英文,话风极其诡异,完全保证了不被其他人误打误撞解开锁!
脑中把咒语连续念了有十几遍,叶云程终于与石头连接上,收到其传出的微弱波动,大概意思是“已确定”。
“哈哈……”
叶云程大笑出声,翻身下床,抑制不住的将脑袋左右转动,想找点铁质来试验一把。
砚台石质的,笔架、笔洗瓷质的,除此之外全是木头。
床木头的,桌子板凳木头的,就连窗都用的榫接,一根钉子都别想找到。
叶云程顿时尴尬了,莫名有一种欢天喜地大宝剑,入眼皆是男子汉的感觉。
他行走的动作惊动了外面的叶贵,一撩帘进来,见少爷脸上青一下红一下的,似乎是高兴,却又好像夹杂几分怒意,总之很复杂。
“少爷,怎么啦?”叶贵问。
“没什么,去传饭吧。”叶云程摇摇头,顾左右而言它。
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叶云程已经决定保守秘密,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一样。
叶贵听话地打来水伺候着叶云程洗漱,再端上热腾腾的米粥。
趁着吃饭的时间,叶贵请示今日的安排。
叶云程匆匆咽下一口粥,随即推碗不吃了,说道:“走,我们出去转转。”
“不去观日台了?”叶贵都习惯了少爷每天躲出去,这猛一改变当时还有点不适应。
“不去,就在白帝庙里随便转转,来了这么久都没去瞻仰过先贤,真是罪过。”
叶云程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找铁质的东西,只是不好宣之于口。
叶贵当然乐意不去观日台了,他跟着叶云程晒了几天太阳,不但无聊透顶,而且觉得身体都快要发霉了,也不止一次回忆起跟着少爷在各地城里的风光。
虽然奉承自己的都是那些官员的仆人,但他们出手大方啊,吃美食,喝花酒,临了还有小小的程仪送上,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叶贵不知道后世有“宅男”这个词,但他今天却有了同样的感受,甚至还有点想哭,因为他熟悉的少爷好像要回来了,终于不再窝在同一个地方,想起了游山玩水。
因此,叶贵脚下也比前两日快了几分,狗腿般撩开帘子,请少爷上路。
叶云程可没想过自己随口瞎扯的话居然被叶贵误会了,昂首跨步而出。他现在心头火热,只想马上找到一样铁质来做个试验。
刚走到门口,叶云程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眼角余光好像掠过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转头一看,不禁一拍脑门,可不是吗!以前不知道石头的功效,因此对呆在身边的东西熟视无睹,完全没有留意到。
此时带着目的再看,立刻就发现了不同。
明伦堂正中挂着的《刘皇叔三顾茅庐》画的下面供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只香炉。
虽然这段时间因叶云程鸠占鹊巢,没人来上香和清理,导致香炉很沉寂,香灰撒在表面整体黑乎乎的,但叶云程仍然一眼就辨析出香炉是铁质的。
喜出望外下他正欲上前收取,不经意间又瞥到跟在身边的叶贵,顿时心头一动,咳嗽两声清了下嗓子,正气凛然道:“小贵子,我想了想,做事应该有始有终。我为陛下祈福尚差一日,今天还是去观日台吧。”
“啊!少爷……”叶贵脸色一垮。
“还不去搬石头。”叶去程挥手打断。
叶贵无奈,腹诽着“少爷想一出是一出”钻进了帘子内。
等他抱着石头出来,又震惊了,只见少爷捧着一只香炉正笑吟吟地等着自己,遂惊讶问道:“少爷,你抱个炉子干嘛?”
话刚出口叶贵就后悔了,少爷想做什么轮不到自己这个仆人来问。刚要请罪,不料少爷马上回答了,“祈福怎么能没有香炉呢?你说是吧。”
叶贵看着笑嘻嘻的少爷,心里却冰凉一片,原来根本不是以前的少爷回来了,看起来病还要更重!叶贵不禁悲从中来,仿佛以往的美好生活正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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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一次制造
去观日台的路上,叶云程察觉到叶贵的情绪好像不高。略一沉吟,觉得还是开诚布公为好。
毕竟叶贵是自己的身边人,有些事情不能搞得和外人一般云山雾罩的,最好解释清楚,以免引起身边人误判,从而离心离德。
俗话说,自己的人背叛才更为致命!
况且,与身边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便能体现出自己相信他,原意和他一条船,也起个收心的效果。
当然,开诚布公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得益于后世的资料发达,叶云程年纪不大却已具备了老狐狸的资质,于是便以开玩笑的方式,主动找话道:“小贵子,你看这块石头像什么?”
叶贵无力吐槽少爷又叫自己“小贵子”,神情恹恹地回答:“两头翘翘的,像船?”
“嗯,说的不错。”叶云程点了两下头以资鼓励,启发道:“你再仔细看看,看它像不像一只元宝?”
实际上叶贵都不用看,他天天抱着石头来来回回,石头长啥样他门儿清。不过少爷吩咐了,他也只能顺着少爷的意思去想,这一想却越想越觉得少爷形容得对,遂认同道:“少爷,它的确像元宝。”
“对吧!”叶云程老怀大慰,再次启发道:“贵子,你说少爷我出来做官是为了什么?”
叶贵眼中生起迷茫,不确定道:“光宗耀祖?老爷高兴?给夫人和少夫人挣个诰命?”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叶云程仿佛被踩中了狐狸尾巴,好心情立马没了,脸色也渐渐发黑。
他听叶贵介绍过家庭情况,原主早就成婚了,8年前17岁时便受老爹之命娶了个徽州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子。
不管叶贵怎么吹嘘少夫人“国色天香”、“贤良淑德”,叶云程心里就是相当抵触,因为“她”是原主的,不是自己的。
甚至于,他还老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头巾的奇异感觉。
因此他在叶贵和李唯辅面前,绝口不提“少夫人”,打着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的主意。
可是没想到啊,已经被压制到脑中隐秘角落的“少夫人”又被叶贵翻了出来,叶云程措手不及,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叶贵看了眼沉默的叶云程,以为少爷伉俪情深想起了少夫人,想了想后小心问道:“少爷,就在你受伤前几日,我听李经历提了一嘴。老爷给他来信,除了关心少爷外,还提到了一件事,他告诉你没有?”
受伤前的事叶云程肯定不知道了,摇头皱眉道:“记不起来了,你说。”
叶贵已经见惯了少爷的失忆症状,也不疑心,打抱不平道:“李经历说……说……老爷正在给少爷张罗着纳妾。”
纳妾!
叶云程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欣喜之情,喉咙发干道:“不可胡说!官员要年四十后无子才能纳妾。”
别问叶云程为什么知道这个规矩,因为他后世研究过,男人嘛……
叶贵搞不懂这些官场规矩,但见少爷否定,心下也替少夫人高兴,便附和道:“就是,少爷离四十岁还早,一定能同少夫人生出儿子。老爷……老爷……呃……”
他不敢再往下说了,再说就是对主人的大不敬,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少爷,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做官呢?”
叶云程这时的思绪已经信马由缰,策马奔腾到秦淮八艳去了,闻言就是一愣,幸好嘴皮子便给,马上说出预设的答案:“当然是千里做官只为财了。”
他的答案在后世肯定要被批倒批臭的,可对于如今的人来说却是正确无比,便是高高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恐怕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
叶贵也当了真,心想少爷虽然失了忆,但初心还在,当官不为财又为了什么?
于是低头再看一眼石头,立马觉得它变得可爱起来,不由搂得更紧,迭声道:“对,对对对。少爷被从天而降的元宝砸到,肯定预示着少爷以后要升官发财!”
“就是这个意思!你以后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石头。哦,对了,这个秘密别往外乱说,很敏感。”叶云程眼带期许,敦敦教导道。
原来少爷还是那个少爷,就是行为怪诞了点。不过管他呢,少爷因祸得福,得了玄之又玄的祥瑞,以后出将入相……少爷好自己也好不是?
叶贵快要干涸的心田仿佛被注入了一汪清泉,顿时灵醒起来,眼珠子转了转,自以为是暗想道:少爷说不能对外乱说,又告诉了我,那说明少爷还是像以前般把自己当体己人。嘿嘿,对内……至少老爷、夫人、少夫人、李经历可以说罢?
心情大好下,叶贵飞一般抱着石头在老位置摆好,又欢欢喜喜跑向入口。
叶云程见到叶贵的表现也是暗暗点头。
他之所以还来观日台,就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见,没有白帝庙那般人员复杂,呆在明伦堂里说不定就闯进个什么人,打搅到他的实验。
而且观日台只有一个入口,可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果。
叶云程趁叶贵没走远,着重提醒道:“守好入口,一个人都不能放进来。”
“好嘞,别说人了,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叶贵回头,把胸口拍得震山响。
直到叶贵拐个弯完全看不到了,叶云程才把手中的香炉放置石头上,默念起咒语:“不是每一头长着虎皮的都是Tiger,也有可能是他娘的一只HelloKitty!”
刹那间他脑壳一晕,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空白的框框。
叶云程开始想像。
名字:大黑星;
材料:钢、塑料;
样式:枪管短后座,闭锁为枪管摆动,保险装置为击锤保险,空仓挂机构造,圈式扳机,握把,弹匣容量8发。
枪弹样式:7.62毫米圆头弹,有发射药,有底火。
整体功能:发射枪弹,有效射程50米,100米也有效果,25米距离上能射穿3毫米厚的钢板、10厘米厚的木板、6厘米厚的砖墙、35厘米厚的土层。
随着他的想像,空白框框中出现了一把貌似五四的东西。
到他没有再输入数据,石头传来波动,是否确认制造?
叶云程并没有马上确认,又认真回忆了下镇里武装部长给自己显摆枪的情形。
那是他提了党正办副主任不久,有一次和当地的派出所喝酒,身为男人当然对枪械感兴趣了,于是问起了派出所都有些什么武器?
派出所长可能是真想结交叶云程,犹豫不到两秒,便神神秘秘把叶云程拉到包间内的厕所里,从腰里掏出一把五四,卸了弹匣给叶云程把玩。
还在一边还滔滔不绝地给叶云程介绍这是神马,那又是神马,有什么功郊,是什么数据。
叶云程的记忆一向很好,又因为军事小白了解到的唯一一种现代的武器,因此记得很牢,现在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它。
过了好一阵,叶云程觉得没什么遗漏了,派出所长给他说的,他毫不走样都输入了框框,便默念命令:制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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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失败的原因
制造的命令下达后,叶云程极为小心,退后了有二十米,身体躲在观日台北侧一颗嶙峋的怪石后面。
然后探出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石头上的铁香炉,满心期待它下一刻就变成一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大黑星。
哪料等了足足五分钟,除了他的眼睛酸涩想流泪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香炉还是那只香炉,好端端杵在元宝石头上。
“啥意思?”
这时恰有一股山风吹来,叶云程大睁的眼睛顿时便像被刀子刮过,当场就眼泪横流。
叶云程无奈了,一边揉起眼部缓解眼睛的疲劳,一边暗自思忖。
我不是按八角星的要求将材料放在石头十米范围内了吗?甚至为了保险,干脆放在石头上。
嘶……难道八角星认为,把东西放在它身上是对它的侮辱?
不会吧!它就是个类似于修真中的法宝,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哪来被侮辱的感觉?
叶云程甩甩头,甩去脑里这般不羁的想法,站起身面朝入口处大叫道:“小贵子,小贵子,进来。”
须臾间,便听到叶贵的声音,“来了,少爷。”
声音刚落,叶贵人已经拐过弯出现在叶云程眼前。
叶云程指着香炉,叫道:“别过来了,你去看看香炉搁稳当没有。”
“哦,好。”叶贵一抹身转去了平台边缘的石头。
叶云程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接近石头,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因为八角星说过,它在制造时会提取周围十米方圆内的所有元素,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站在这个范围内,指不定身上有什么零件会被它看上。
到那时,缺胳膊少腿都算好的了,要是被它看上了真皮、海绵体、蛋白质……
噫!
所以叶云贵怂了,可耻地支使叶贵去送死。
十米内了,叶贵走得很稳健。
叶云程心里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咚咚咚咚”敲出了一段将军令。
随着此段鼓声,叶贵终于近至石前,懵懂地围着它转了一圈,这才朝叶云程方向说道:“少爷,香炉搁得很稳,掉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云程松了一口气,又问:“香炉……还哪样?”
叶贵怔了怔,心说今天的少爷一会清醒一会发疯,真是令人难以适从。他肚子里腹诽,手下的动作却不慢,曲起指节把香炉敲得“梆梆”作响,回道:“还那样。”
这下叶云程终于放心了,同时心里生起疑惑,难道自己当真操作有误?
于是索性从藏身的怪石后出来,要亲自察看一番。
但他的动作仍然十分小心,一步步缓缓向前挪,特别是快接近石头大概十米处时,绷紧了身体,打算只要一有不对马上就撤。
不过,好像是他多虑了。进入危险范围后他的身体毫无异样,迎接他的也只有叶贵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看来是被人误会了啊!
叶云程对着叶贵讪讪一笑,毕竟利用了人家,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下次还这样做!
又近两米,他脑中突然接收到一道信息:“资源不足,制造关闭。”然后便没声儿了。
原来差东西了。
叶云程搞明白原因,也不再迈四方步了,急窜至石头旁边,一把抄起香炉凝神细看。
“少爷……”
叶云程一摆手制止叶贵说话,将手上的香炉转了两圈,顿时一拍脑门,心里大呼:我真特么的是头猪,大黑星的原料里有塑料和铜,这香炉浑身是铁,当然资源不足了。
暗地埋怨了下自己,叶云程问道:“小贵子,知道哪儿有铜吗?”
叶贵点点头,道:“知道。”
“去拿来。”叶云程语气中充满了迫切。
“不用去拿,我身上就有。”叶贵从腰带里摸出几个铜钱,摊在掌心给叶云程看。
叶云程起先听说叶贵有铜还眼睛发亮,及至见到几块铜板立时便嘴角抽搐不停,咬牙道:“不够,再去找。”
叶贵心里一万个不解却不敢质疑少爷,问道:“少爷,要多少?”
“越多越好……”
叶云程刚出声便见叶贵抹身就跑,不禁气急,喝道:“回来,我话还没讲完。”
“噢。”叶贵又转了回来。
叶云程问:“小贵子,卫所兵有鸟铳吗?”
“有,有啊。”一说起鸟铳叶贵马上来了精神,满目希翼道:“这几天我都看到了,那些叫花……卫所兵扛着鸟铳满山满野地打猎,就前天,前天我看到他们抬着一只……”
叶云程心里一喜,直接忽略了叶贵后面的话,问道:“你能找他们弄点火药来吗?”
经过此次制造失败,叶云程想到了所有的失漏,把火药也计算进去。
可这些话不能明说,所以叶贵就感觉少爷的要求很过份,着即大惊,眼睛都要鼓了出来,问道:“少爷,你拿火药做啥子?那东西很危险,会爆炸的。”
关于少爷的安危,叶贵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头回质疑起叶云程来。
叶云程不答,板着脸道:“还不快去。”
然而,叶贵涨红了脸,刷得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把叶云程吓了一小跳,山石多硬啊,都替他膝盖生疼!
没等他喝问出声,便听到叶贵的哀求:“少爷的命令小的不敢接!老爷夫人说过,嗯……那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说罢拜下身,一言不发。
“记性不错。”叶云程调侃道:“你不听我的,就不怕我开了你?”
“少爷不会!”叶贵闻言后抬起身,摇头道:“少夫人说过,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败其家。”接着梗着脖子,做视死如归状。
“呵呵呵……”叶云程气极而笑,恨不得一脚将这货踹下悬崖,什么都是老爷说夫人说,要不就少夫人说,自己说一句还有八句等着自己。
叶云程不禁为原主在家里的地位悲哀起来,唏嘘半晌不得不临时编了个故事。
“小贵子,我拿火药和铜钱是想为陛下做一场法事,安全得很。你放心,少爷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叶贵兀自不信,索性豁出去了,道:“少爷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没接触过道法,恐怕……恐怕会伤到自己。”
他其实还有半句话囿于仆人身份没说出来:你以为你住在庙里就会道法啦?
叶云程噎了下,实在没想到这货居然还有点急智,知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而自己确实对原主的过往所知不多,顿时因为信息不对等,有点落入下风。
可叶云程是谁?两辈子都是官字两张口的公务猿,忽悠个“淳朴”的仆人还是有办法的。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故作高洁之士,负手而立睥睨万千,活像一朵寒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花,“你听过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吗?你的少爷是谁?比秀才高两个档次的进士!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番话对古人来说应该是基本的真理,进士可不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吗?故而一下便击中了叶贵的心坎,让他完全拿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叶云程心里急得不行,态度也变得有些恶劣,一声厉喝后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读过《易经》吗?你读过《道德经》吗?你读过《老子想尔注》吗?”
其实这些书叶云程也没读过,但他至少知道名字还记得几句书中的名言,不妨碍他说出来吓人。
果不其然,叶贵被打蒙了,唯唯诺诺起身,飞快跑下观日台去执行少爷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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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野望
叶云程在叶贵走后,便盘腿坐在元宝石后侧,忽有轻风送来一片薄雾,他身陷其中影子若隐若现,倒真有点玄之又玄的意味。
其实春日早晨的山风很冷,也就一腔热情的叶云程浑然不觉。
只不过,这腔热情到底与前不同了。它经过失败以及时间的发酵,已渐渐褪去了那三分的狂躁,使得叶云程终于能够冷静思考,不再像刚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似的,迫不及待地要显摆出来。
他反复思索制造的程序,一一梳理其中的缺漏,不久后终有所得。
“火药。”
还是火药!
军事小白再如何小白,也是知道后世大名鼎鼎的诺贝尔。
诺贝尔辣么有钱,甚至用其名字办了一个是人都向往的奖项,连川建国这个不靠谱的同志都想要,为什么?
黄火药呗!
后世的发火药大多都基于黄火药而来,什么硝化甘油啦,什么硝化棉啦,以及梯嗯梯、无烟火药……
这些叶云程都没有,还找不到,整个大明、整个世界都找不到。如果他没记错,那得到一八几几年去了。
大黑星用的就是无烟火药。
因为无烟火药燃烧后没有残渣,不发或只发少量烟雾,可以使发射出的子弹射程更远,弹道更平直,带来无与伦比的射击精度。
叶云程刚冷却下来的心又急躁起来,随手捡块石子在地上列起了化学式。
然而,在写下一个“C”字后,他久久不动,好半晌后扔下石子,满脸颓丧长叹不语。他是文科生,初中的化学知识早就模糊了,过了好多年哪里还记得住?能记得有个“碳”就算对得起老师了。
他不禁埋怨起八角星来。
它的功能确实逆天,什么东西都能造。但它有个毛病,不会告诉你它需要什么材料,一切都得使用者自己去摸索。
若是它能给个提示,比如黄火药需要多少份硝,多少份炭,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叶云程可就好办了。
他现在是兵备道,手里有权!直接属下上万人,间接统治几十万人;地广几百里,分巡一府一宣慰一十四县。
只要有的,叶云程发誓就是刮地三尺也要给它刮出来。
实际上,这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毫不吹嘘的说,他有五分的真心是为了大明。他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不想身处腥膻当中!
而有了枪炮,还怕什么鞑子?
到时候加特林菩萨给他们一摆,保证让他们变成载歌载舞的民族。
另外五分真心才是为他自己,依靠枪杆子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找到回去的路;或者回不去了,也依靠枪杆子,实现自己的正治抱负。
这个机会在后世根本是没有的!别看叶云程才上班不久,但他却可以一眼就望到自已的结局。因为他的家庭环境普通,父母都是教师,就大伯在官场,是区副高官。
可是大伯的年纪大了,要不了几年就会退休。叶云程估摸着,大伯在台上没人会打压自己,只要努力工作,在大伯退之前混个正科是没有问题的。
再然后,大伯退了还有点余威,能保叶云程到副处级,最多处级。接着人走彻底茶凉,叶云程将会一直在处级打转,直到退休。
厅级那可是个大坎,没有……咳咳……
基于此点,八角星说来还有功无错!因为它虽然夺去了叶云程的生理生命,却还了他另一个更广阔的正治生命。
俗话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易经还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大明如今这个环境使然,令有枪有兵的人不得不产生一点点不该有的野望,何况来自后世熟知历史的叶云程耶?
起步就是正五品的按察司佥事、夔州兵备道,又有进士的身份,馆选过翰林,说实话叶云程非常满意。
翰林是神马?叶云程太知道了,号称储相。虽然原主混得不咋滴,被人排挤出京不能一路青云,但总归有个资格,是吧!
至于以后,叶云程还没想那么远。
如此一来,将丰满的理想与骨感的现实相对比,他愈加地苦恼,看着元宝石好似老虎咬龟无从下口,又不能与人商量、在线求个答案,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正苦恼间,他脑中突然莫名迸出了两个字“道士”,随之再往深处一想,顿时心里大为振奋,可不是吗?
道士号称古代的化学家,他们是玩儿火药的祖宗。
叶云程恨不得马上冲回白帝下达命令,让手下抓捕夔州所有的道士,再让道士来合成黄火药。
“唉呀!”叶云程忽然惊呼出声。
一瞬间,他从火药联想到道士,又从道士联想到水银,道士炼丹不就爱用点水银吗?历史上死于水银中毒的皇帝可不是一个两个。
水银是啥子?制做雷汞的材料!雷汞又是啥子?子弹的底火!
叶云程坐不住了,手撑地站起来,望向台口,无比期盼叶贵早点回来。
不知他来回捯了多少步,终于看到雾气中有个身影在晃动。
叶云程索性迎了上去,一俟发现是叶贵便立刻开口道:“东西呢?”
叶贵抖了抖肩膀上的褡裢,传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回道:“前面是铜钱,后面是火药。”
“好!”叶云程大叫了声好,扯过褡裢也不细看,对叶贵歉意道:“小贵子,还要麻烦下你。你去找白帝庙的庙祝,他是道士听说还会炼丹,讨点水银,顺便再搬坛酒来。”
水银、硝、乙醇、铜是制备雷汞的原料,叶云程感谢满天神佛,让他还记得这个简单的合成原理。
“啊?”
叶贵的反应非常之强烈,不由得惊呼出声。他没想到少爷不但要做法事,还得寸进尺去炼丹!
他脑中当即响彻老爷私下所说的话:“叶贵,你家说起来也算主家的亲戚。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也算宰儿的弟弟。此次跟着你哥外出,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哪怕是你的命也不要了。只要你能做到,你的父母、弟妹就是我的兄弟、子女,定然善养之!”
刹那间,叶贵的脑门上便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嘴里也发干发苦,嗫嚅道:“少爷……少爷,老爷说,说……”
“别老爷说了,现在你跟着的是少爷!”叶云程挥手打断。
叶贵哑然,但脑瓜子却没有停止运转,马上回忆起少爷在家中好像很听少夫人的话,便脱口道:“少爷,少夫人说……”
“少提少夫人!你现在是我的人,摆正位置!”
听叶贵又戳自己的伤疤,叶云程立时不耐烦了,话说的很重。
叶贵果然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过,他到底是从叶家几十名仆人中脱颖而出的,机灵天成,此时便眼睛悄悄上翻,偷看叶云程的表情。
以他所想,少爷聪明,就算不用说出老爷和少夫人的话,但只要提起他们的名讳,少爷就应该想得到他们会说什么,所以不如等一等,等少爷改变主意。
可是他错了,错得离谱!少爷不再是以前的少爷,所以他以前屡试不爽的“事缓则圆”大法失了灵。
叶云程察觉到他的小机灵,发出一声重重的鼻音:“嗯?”
完啦!
叶贵被冷哼吓了个哆嗦,情知今天讨不到好,少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于是只好应下,往回跑的时候心里生起个主意:少爷,我治不了你,总有能治你的人,且看我去搬来救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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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大黑星与家丁
“嗡……”
一阵高频的蚊呐音响起,击中叶云程的耳廓,令他头脑一晕。
紧接着,元宝石发出一团亮瞎狗眼的白光,将它自己和香炉包裹起来。
白光初始很亮,随之变为柔和,差不多五分钟过去,光芒散去,声音也归于平寂。
叶云程从怪石后探出头,并没有立刻过去。
不是他没看清楚,这具身体的体质弱可眼睛贼亮,有时叶云程也觉得不可思议,原主就着蜡烛看书,为怎么视力还这么好?太不科学了!
元宝石上的东西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小半块香炉以及……一把乌黑黢亮的手枪。
大抵是梦想成真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吧!
叶云程呆在原地抓耳挠腮,心潮起伏了半晌方才出来,且越走越快,最后两步几乎是扑上去的,一把抓起手枪,举在眼前就看。
突出的击锤、粗犷的枪身、抛弹窗里白色的枪管、笔直和弯曲的梭线、两排散热竖孔、握把上的竖纹,以及那颗代表正义的五角星,无一不体现出工业式的美感。
几乎和记忆中的大黑星一模一样!
惟一的不同就是重了点,因为没有塑料,所以握把是全铁的。
叶云程爱不释手,这儿摸摸,那儿摸摸,感受着枪身的冰冷,动作轻柔好像怕亵渎了心中的女神。
直到全身都摸遍了、摸够了,他才板动击锤打开保险,扣下扳机,听那“咔擦”一下的空响,如奉伦音。
接着再摁下弹匣解脱钮,弹匣顺滑掉落,透过两侧的孔洞一眼便能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现在就看叶贵的了!也不知这小子办事靠谱不靠谱?
念叨过某人,叶云程才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想找个藏枪的地儿。
周身上下试了个遍,他还是感觉插在后腰上最方便,即好取也不易被人发现。
因为古人的腰带宽大,大黑星插进去只露出了一点点握把。
试着走两步,果然还行,除了有点硌!
这不禁让他怀念起枪套来。不过这个问题好解决,大明没有塑料制品,好的皮革却不缺。他打定主意,待会叶贵来再使唤他去收点皮子来。
……
刚踹开丹房门的叶贵,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一抹鼻子,冲后面挥手道:“进去,给我搜。”
呼啦啦一队兵丁冲了进去。
……
叶云程可不知道有人把自己的命令“讨”走样成了“抢”。
他正端详着香炉的残尸,满脸的纠结。
香炉只剩下了下半部分,三只鼎足顶着一层薄薄的铁皮,不可能再做出第二把大黑星了。
这与叶云程原先的构想严重不符,本来他还认为以香炉的生铁量炼出两把手枪的精钢绰绰有余。现在看来,留一手的想法将直接破产。
其实他纠结的倒不是破产的事,大明不缺铁,铁制品也俯仰可拾,随时做一把就是。
他纠结的是要不要毁尸灭迹,免得给叶贵解释香炉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但是,这并不是对待功臣的态度!
叶云程突然一敛袍服,双手合什,肃然道:“阿弥佗佛,多谢香施主舍身报效,本官当送你去极乐世界!”
说罢一脚踢过去,香炉飞出悬崖,打着旋儿落向了江中。
时间缓缓而过,叶云程百无聊赖,索性来到谷口,等着叶贵出现。
没曾想,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
山道上出现了一个慢吞吞的人影。
来人远远招手,扬声高叫:“良臣,你要出来?正好。”
我不出去!
叶云程翻了个白眼,心说他不是从来没打扰过我吗?难道发生了急事,或者……
想到这儿,叶云程大吃一惊,该不会是叶贵把我卖了?
遂狐疑般打量越来越近的李唯哺,不动声色道:“是什么风把君杰兄给吹来了?”
两人私下里都是互相叫字。
李唯辅“哈哈”笑了两声,抱拳道:“还不是侯总兵的威风把我吹来的。”
侯总兵?
叶云程暗道一声“抱歉,小贵子!”然后问道:“侯总兵到了?”
李唯辅摇摇头,“刚才收到的塘报,侯总兵一日前已率重庆卫战船顺江而下,估计明日便到。”
叶云程问道:“需要我出面迎接?”
“能迎还是迎一下。”李唯辅以劝解的语气说道:“虽说文武殊途,但毕竟大家出川后都叫川兵,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入北直后兵荒马乱,我们手里的军士又孱弱无比,尚需他的帮衬不是?”
叶云程没有马上答应,皱眉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知道李唯辅分析的挺对,也不反对迎接侯良柱,因为他来自后世,没有当世文人的臭毛病,看不起武人。他其实是不喜欢将生死操弄于别人之手的感觉。
不料他的沉默却引起了李唯辅的误会,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这位少爷又犯了驴脾气,固执地厌恶当兵的。
正要再劝两句,叶云程说道,“君杰兄,我记得东路参将该我节制吧?能不能调他一起出征?”
李唯辅愣了下,苦笑道:“东路参将地位极其重要,分管夔门到奉节的入川水道,抚台不会同意的。”
“是吗?我都记不起来了。”叶云程只当自己真失了忆,也没觉得说错话不好意思,话锋一转道:“君杰兄,我听说带兵的手下都会有个标营,我们有没有?”
噫!
李唯辅惊讶地看了眼叶云程,不明白他为何会转了性子。以前不是一听到兵事就很不耐烦吗?先前听他问参将的事,还以为他贪生怕死想拉个垫背的。现在听他的意思,想直接掌兵?
直接掌兵肯定好了!
李唯辅也不问叶云程为什么会态度变化,大喜出声道:“按理兵备可辖亲兵百人,设把总一员。良臣兄想建营?”
“才这么点?”叶云程不是很满意,嫌人数太少。
他如今可是信心满满,标准的唯武器论,心想有了元宝石源源不断的产出,武装起一万人,天下再无敌手!
李唯辅见他迟疑,就想马上把此事给敲定了,连忙接话道:“良臣,你也别嫌少。就这一百人的亲兵,我还得想办法克扣夔州卫的军饷才能供养得起,再多便无能为力了。”
“克扣军饷会不会不太好?”叶云程心里泛起了一股罪恶感。
“怎么不好?”李唯辅急了,道:“如今谁不这样做?克扣军饷养家丁是明规则,要不以朝廷发下来那点军饷,经过层层折扣还能剩多少?
真要搞平均,只有一个结果,所有兵士都吃不饱饭!倒不如集中起来养家丁,精兵强将,靠他们来冲锋陷阵。”
叶云程久久无言,心知李唯辅没有说错,明末就是这么个情况。损了国家,肥了私人,军队军阀化,拥兵坐视北京城破,再到江北四镇一哄而散,亡了南明。
“那就这样吧,明天我去迎接侯总兵。你下去后帮我挑一百个人出来,唔……要纯朴点的,不要伶俐的。”
李唯辅今天是第二次被叶云程惊到了,脱口而出:“良臣,没想到你还有戚少保之风。”
“偶尔翻过戚大帅的书。”叶云程囧了下。
此话有真有假,假的是他根本没看过戚继光的书,真的是他在网络上看过后人对戚继光选兵练兵的总结,“不要伶俐的”便出自其中。
李唯辅笑了笑,不置可否。
戚继光的兵书在世面上可找不到,基本都在武人中流传,而且不一定都齐。兵备衙门因与兵事沾边,才存有一整套,包括《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莅戎要略》、《武备新书》等等。
但这些书除了王之临爱看,自己偶尔翻一翻外,从来没见叶云程看过。
所以叶云程要说他看过兵书,李唯辅一百个不信,不过没必要戳穿,总要给上官一点面子嘛。
李唯辅只想尽快赶回去盖印选兵,以免夜长梦多,遂赶紧抱拳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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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能量量化
李唯辅一走,叶云程关于叶贵的渴求便减了三分。
因为亲自掌兵勾起了他莫大的兴趣。
只要一想着自己麾下千军万马,大手一挥指哪打哪,他便壮志满胸,激动的不要不要的。
他这一脸神往的表情,让稍后找来的叶贵都有点不太适应。
叶贵害怕自己办事耽误太久,当时就要跪下请罪。
谁料少爷热情地扶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跪下去,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小贵子,你根本不知道你今天立了什么功!不过少爷记得,大明记得,上天记得!”
怎么就立功了?
叶贵稀里糊涂起身,指了指入口处,道:“少爷,东西备齐了,我叫了两个人抬着,你看要不要让他们送进来?”
“叫他们进来。”叶云程大手一挥,极有气势地说道。
叶贵赶紧应下,颠颠儿过去,不久便领着两个抬着一只竹筐的兵丁。
那两个兵丁从来没这么接近过兵备,走得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一到叶云程跟前便倏地跪下,磕头道:“拜见兵宪大人。”
看着脚下的两个兵丁,叶云程一阵的心酸。
古铜色的皮肤,外露的部份粗粝、干燥,手上、脖子上有些地方都开了裂。
红色的鸳鸯袄变成了黑紫色,遍布洞洞眼眼,显出里面板结的灰色绵花。初春季节,他们还穿着一双草鞋,脚指头冻得通红。
可能他俩全身上下就脑袋上扣的铁笠盔好一点,却也是坑坑洼洼,让人不忍卒睹。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吴良德故意的。既然逃不过出兵,不如派两个叫花子来兵宪处晃悠,多要点军备也是好的。
叶云程也想到了这点,会哭才有奶喝嘛,心里也不禁对吴良德的粗人印象大为改观。因为这种行事风格叶云程很欣赏,不大哭大闹,但要让你看到难处,风格细腻、润物细无声,好!
这印象一改,叶云程顿时变得亲切起来,再加上他现在要亲自带兵,礼贤下士还能起个“千金买马骨”的效果,便即俯下身,也不嫌弃两个兵丁身上脏里吧叽的,亲手把着两人的手臂,语气中透出浓浓的关怀,“辛苦二位了。请起来,地上冷。”
两个兵丁完全没想过会被高高在上的兵备大人如此对待,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懵懵懂懂顺着叶云程的手上的力站了起来。
没有纳头便拜?
叶云程感觉自己这次作秀有点失败,便偏过头对身后的叶贵吩咐道:“小贵子,带他们出去吧。顺便再给点打赏。”
打赏?
两个后丁这次听懂了,眼睛同时一亮,立马再次跪下,连连磕头道:“多谢兵宪大人,多谢兵宪大人!”
“去吧!”
叶云程暗暗叹了口气,再也没了刚才的好心情,心说还是财帛动人心呐!看来以后要少讲点大道理,多来点实际的。
待叶贵领着千恩万谢的两个兵丁走后,叶云程这才检查起竹筐内的东西。
各色铜钱半萝筐;一个皮囊,拔开塞子一闻,硫磺的味道,是火药;一个不大的瓷酒瓶,入手很重,摇晃有声,应该是水银;
最后是一个瓦罐,密封得不是很严实,能闻到里面传出的酒香。
不错,叶贵办事挺靠谱。
叶云程给叶贵点了个赞,然后把竹筐拖到石头旁边,下达了“制造7.62毫米铜式子弹”的命令。
接下来猛跑几步,照旧躲在怪石后面。
半分钟后,他听到了上一次制造时发出的“嗡嗡”声。
然而,这次响声很快就停止了,快得叶云程的脑壳都没来得及晕一下。
他连忙探头看去,制造的光华没有了,元宝石上隐隐摆着一些小小的东西,冒着黄光。
这就完了?
叶云程又等了几分钟,见元宝石仍然没有反应,这才确定制造完毕,便起身过去。
还没进制造范围呢,他就已经看得真切,元宝石上摆着十几颗子弹。黄澄澄的,底火、弹壳、弹头合铸一体,非常的漂亮。
就这点?玩闹呢!
叶云程视线移向竹筐,都看不出来里面的东西有减少过。
带着这股疑惑,他迈进了元宝石十米范围,顿时接收到信息:“能量不足,制造中止。”
能量,能量……
叶云程念叨着这两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知道制造需要能量,但不知道造把手枪也要那么多的能量啊!
如此一算,还特么的想什么加特林、榴弹炮、导弹、核……咳咳……
想屁吃呢!
叶云程气急败坏,飞速冲到石头前,念出密码:“不是每一个长着虎皮的……”唤醒了八角星。
问:“你到底能储存多少能量?”
答:“无法估算。”
问:“能给个量化数字吗?”
答:“自行设定。”
问:“制造物品也能给出量化指标吗?”
答:“自行设定。”
“关闭。”
叶云程心底那股子郁闷终于渐渐散去。反手从腰后掏出手枪,卸下弹匣,捡起元宝石上的子弹,一颗颗往里压,同时利用这段时间思考要怎么设定。
说起来,叶云程与八角星的关系就好比电脑。八角星是CPU、内存、显卡、声卡、网卡……能量是电源,元宝石是机厢,而叶云程脑海则是显示屏,思维是操作系统。
目前这台电脑只有一个应用软件——制造。
弹匣中的八颗子弹很快压满,叶云程收起了剩余的七颗,程序也编制完毕。
于是,他再次念出密码:“不是每一个……”
脑波连续上后,他缓缓说道:“总能量以阿拉伯数字标示,取造一颗子弹的能量为1。”
霎时,他的脑海中显出一个数字“0”。
叶云程嘴角抽搐了下,继续默念:“制造数据和材料输入后,先列出所需能量,以阿拉伯数字标示。”
说完后想像第一次制造大黑星时的材料和数据,八角星给出数字“102”。
“关闭。”
叶云程有点惊讶大星黑的造价,不过他更关心能量的来源。
遂按下惊讶,抬头看了眼挂在西边的太阳,接着测试八角星的太阳能吸收率。
一个小时后,太阳即将落山之时,结果出来了:0变成1。这说明八角星每晒一小时的太阳涨一点能量!
叶云程顿时心下一定,他不怕能量消耗,就怕不透明的操作。如今八角星可以量化能量,以后他制造东西便有了规划和条理,再不会出现一口气把能量用光的窘境。
圆满了!
他心情大好,冲入口叫道:“小贵子,来搬东西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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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师出有名
是夜,李唯辅找叶云程汇报工作。
他先泛泛讲了下迎接侯良柱的准备情况。其实也没准备什么,就是给标营在鸡公山上腾出了一块地,预备了一些吃食,再命令石砫宣慰司和夔州卫明日派代表在码头迎接。
然后便完了!
照叶云程看,这些举措充分说明了一件事——大明文贵武贱。侯良柱堂堂一个四川总兵,李唯辅也只是虚应故事。
不过叶云程无心改变也无力改变。
首先,他现在身边没兵,安全方面所依靠的只有来自皇帝的大义,以及文贵武贱的潜规则,可以说他也是受益者。
其次,既然是潜规则了,那就说明朝廷上上下下都是认可的。叶云程没有改变天下的能力,便不能轻易背叛自己的阶级,否则将被视为叛徒,下场堪忧。
李、叶两人同为文臣,便极为默契地略过了侯良柱之事,着重谈起招兵的事。
叶云程定下调子,“本官所招的兵叫‘国防兵’,不叫‘家丁’,这点请经历记在心上。”
“国防兵?”
李唯辅没听过这个词,当场一愣,随后思忖片刻便从字面上咂摸出了意思,心说这不是一回事儿么?大家都这么叫,你何必标新立意?
叶云程看出了李唯辅的疑虑,满脸正气地解释道:“李经历,自古以来便有‘师出有名’的说法。在我看来,师不但要‘出有名’,师本身也要正名。”
说着站起身来,挥动手臂加强气势,道:“我大明军队的战力为何这般孱弱?就是兵为将有!将克扣军饷养家丁,家丁也只效忠于将。长此以往,军不成军,国将不国……”
叶云程突然两目生寒,直视李唯辅道:“李经历,你以为我在说笑?”
李经历确实以为叶云程书呆子气发作了,刚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就被抓住,所以有点小尴尬,讷讷道:“没有,没有。”
叶云程堆叠的气势已经无以复加,声音高亢侃侃而言:“我大明打东虏这么多年,拼的是什么?拼得不是个人的武勇,拼得是国力!拼得是谁能够承受得起更大的损失!
东虏占据关外,地不过千里,人不过百万。他们能打多少粮食?能组织多少军队?
说句无情的话,东虏是死一个少一个,我们却可以死一个上两个、三个……
因此,军队家丁化是把我们的水平拉低到和东虏一样!
一个将领才有多少个家丁?总兵有五、六百顶天了。大明满天下几十个总兵,加起来也不过几万、十几万人。这和东虏的满州兵有多少区别?
而其他不是家丁的普通兵呢?
他们就是个架子,是弃子,是抗着枪的行尸走肉。一旦前方家丁战败,他们只有一触即溃的事儿。”
话说到这儿,叶云程便住嘴不说了,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大喘着气坐了下来。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叶云程没有说出来:“国防兵”不仅是个名义,它还能起到潜移默化的效果。既然以后将有现代化的武器,那么从根子上便要建立起一只现代化的军队。
李唯辅的确被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震动了。他细细思索,头回在心里生起对叶云程的佩服来。
不愧是皇帝点中的翰林!
恐怕满朝衮衮诸公都没有如他一般把战争的本质看得这么清楚,当真是一句话便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战争打得是国力!
虽然李唯辅不明白什么是国力,但稍微一想便能联想到“人口、税收、粮食、军械”。于是这也解释了北直传来的消息,为什么东虏入关,不但抢粮抢银,还要掠夺人口。
原来都是为了增强国力,为了增加战争的准备!
李唯辅打心底认同叶云程的判断。只是他人老成精,不仅在社会底层浮沉四十年,还和叶云程在北京、四川转了一大圈,见遍了社会与官场的黑暗,故而要悲观的多。
只听他喟然叹道:“良臣,我大明太大了啊……灾难频仍,不是这里闹旱,便是那里发洪,再加之官员上下其……咳咳,养兵之靡已掏空了国库,现实如此,如之奈何?”
“经营江南,收取商税。”叶云程随口接道。
“嗐!”李唯辅当即惊呼出声,忙起身左右看看,见没人窥视才大大松了口气。
叶良臣脑袋到底怎么长的?你叶家就是江南人,你父亲还是开矿的商主。依你这么干,是要欺师灭祖啊!
李唯辅肚里腹诽,面上却无比凝重,压着嗓子道:“良臣,这种话以后千万别说,想也不能想。”
“想想都不行?”叶云程乐了。
李唯辅眼睛瞪得溜圆,没好气地说道:“不能想!江南大户间盘根错节,以姻亲、同乡、科名、买卖为纽带,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牵扯到进士、举人,甚至朝堂上的高官。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吗?
惹一个就会惹一窝。不但本地官府士绅会打压,朝廷上也得不了好。”
为了增加说服力,李唯辅也是拼了,不惜自暴其短:“我一个落魄举人,本是报国无门。可叶老爷一出手,疏通下关系,吏部便大挑我为四川按察司经历,得了七品的官职。其中道理可见一斑!”
叶云程撇撇嘴,讽刺道:“举人哪有落魄的?一朝中举投献成风,光收租子都是大户……”说着便见李唯辅要急,马上改口道:“唉,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们在讨论征兵的事呢。君杰兄,你认为我取的名号如何?”
这小子,都是你在说……
李唯辅顿时哭笑不得,也懒得和他掰扯了,允诺明日便以“国防兵”的名义征兵。
接下来两人说起了兵源。
李唯辅汇报,他今天下午与夔州卫指挥使吴良德初步接触了下,吴指挥使对在他卫里征兵没有意见。李唯辅分析,吴良德应该是在拍马屁。
实际吴良德心里是舍不得的。因为夔州山多,本来卫田就少,卫所当官的还占了大部分,导致军户基本都成了他们的佃农。
挖他们的佃农就等于刨他们的根儿。可谁叫叶云程是直接上官呢?要是较起真儿来,一道手令——清田,立马就得让吴良德惹一身骚。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吴良德不得不答应,只是提了个要求。
要求兵备衙门走正规手续,以班军的名义调兵。
叶云程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卫所都特么如此糜烂了么!怪不得白帝庙里的兵丁都像叫花似的,试问,哪个地主会好心给佃农置办好衣服呢?
没抢你喜儿就是仁至义尽了!
叶云程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同时心里做下决定,“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征来的兵本官力所能及地对他们好一点,兼济不了天下,就从身边的一百人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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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试枪
翌日清早,天色灰蒙蒙的,尚未到起床的时间。
明伦堂外间睡得迷迷糊糊的叶贵却被推醒了,睁眼一瞧原来是少爷。
就着堂中微弱的光线,叶贵发现少爷内着白色交领襦袍,扎一根玄色腰带;外罩直领对襟蓝纱衣,没系扣子;头发平顺搭在脑后,用布带束成马尾。
这身打扮初看很怪异,但仔细一品,好像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潇洒劲儿。
“噼啪!”
熄灭的蜡烛爆出它生命中最后一个音节,让叶贵彻底清醒。他一骨碌爬起身,半是委屈半是表忠心道:“少爷,穿衣服这种小事怎么能劳动你亲自来干?让小的来啊。”
叶云程嘴角抽抽,低喝道:“少废话,拿着昨天我叫你取的鸟铳,跟我走。”
“哪儿去?”叶贵惊问。
“西山。”
叶云程说完扭头就走。
“唉唉,等等我,少爷。”
叶贵见少爷走得毫不拖泥带水,连忙将衣服囫囵套上,抓起靠在门后的鸟铳追了上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出了白帝庙,沿山路往西。
途中遇到了几波巡逻的兵丁,都由叶贵去打发了。
本来叶贵是没有这个面子的,可昨日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以给兵宪收集物品的名义,把白帝城乃至鸡公山整了个鸡飞狗跳。
“贵哥儿”的名号如今在白帝城不径而走。上至指挥使下至大头兵都知道他是兵宪身边的忠仆,敢不给面子?
这导致了一个后果,兵宪养在深闺人未识,贵哥儿狐假虎威。不过,也正是得益于此,叶云程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下,低调来到白帝山西侧某段城墙。
到了这儿,轻微的江水声便化作雷鸣,倒灌入两人耳中。
叶云程环顾四周,只见脚下惊涛拍岸,城墙右下方不远处船影重重,暂时没发现有人的迹像。
关于这个问题,他昨晚问过李唯辅。
李唯辅说白帝山西侧对着川内,防守的不是很严密,一般停靠船只不驻人,东侧对着川外,则驻有重兵。
这特么也可以?
当时叶云程就质疑这种内轻外重的做法,并提出假设,要是敌人潜入内部放一把火,烧毁了船只,我们怎么打水战?
李唯辅却无所谓,说夔门天下险,承平二百年了哪儿来的敌人?奢崇明也只敢祸祸重庆,奉节都不敢去。况且,没有船还有炮嘛,只要江心滩铁链拉起封锁江面,再把炮一架,什么船也过不来。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叶云程不得不服。因为国家大一统,国内的关隘确实没有必要驻集大军,否则各地的财正会负担不起。
要不是此次出川白帝城将成为集结点,平常恐怕连人都没几个。
如此一来,倒给了叶云程机会。
干什么?试枪。
观日台太空旷了,昨日他没敢试,因为枪一响必定传得很远。
这里不同,紧靠长江,波涛声很大,能盖住一点声响,而且他还叫叶贵拿了把鸟铳,便是有人问起,也可以推到鸟铳上。
叶云程看了一圈,非常满意当下的环境,便吩咐叶贵对着外面打枪,随便打。
叶贵一拍胸脯,叫道:“好嘞,少爷你就瞧好吧。”
说完后便按着昨晚才学到的打铳方法,一一按步骤缠火绳,装火药,压铅子……
叶云程见状笑了笑,懒得理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手往后一掏,大黑星便来到了手上。
几秒后,无人的城墙上响起了“啪”的一声。
正在倒引药的叶贵被吓了个哆嗦,手一偏,引药锅里的火药便随风洒出。
侧转身一看,只见少爷右手握着一把短短的东西,左手扶着右手腕,摆出个奇怪的姿势。
“少爷,你拿得是啥?”叶贵咋舌道。
叶云程左手牢牢抓紧还在颤抖的右手,强忍着巨痛,云淡风轻道:“自生火铳。”
噫?
叶贵立刻来了兴趣,也不管自己的鸟铳了,随手靠在墙上,凑近大黑星,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
“别对着枪口!”叶云程喝道。
他真怕自己手指痉挛,一枪把叶贵给崩了。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刚才打那一枪的后坐力差点把他的手腕震断。
至于子弹落点?
两辈子都是第一次打/手/枪的叶云程,让子弹飞到天上去了。
“哦哦……”叶贵倒很听话,退到大黑星枪口外,然后就满脸羡慕地看着。
还问问题:“少爷,你哪儿来的?”
叶云程枪交左手,不着痕迹地甩了甩右手,说道:“找奉节一个匠人打造的。”
这个理由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答案,给枪找了个合理的来历。而到底是哪个匠人打造的?你管啦!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应付办法,仅在夔州好使,因为他是夔州的最高军政长官,没人会逼他说不想说的话。
到了外面就不好使了,比他大的虽然没有恒河沙数那么多,但算起来也是不少。所以,他还有第二套方案,就等着他马上实施。
等了好几分钟,就在叶贵急得恨不得自己上的时候,叶云程右手托着左手腕,左手食指缓缓扣动,压下了第一道火。
如此等了几秒钟,叶云程终于感觉到派出所长说的那种“发又不发”的临界状态,这才闭上右眼,左眼通过照门、准星,瞄到了十几米外城墙转角上一块与其它砖色有差异的砖头,接着屏住呼吸,狠狠压下第二道火。
又是“啪”的声音,因精神集中,叶云程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枪口向上抬起了几寸。
果不其然,再往砖头哪儿一看,人家好好的,仍然光滑、安静。
没等他懊恼,便听到叶贵的欢呼声,“少爷打得好。”
叶云程愕然转头,只见叶贵伸出手指着转角,遂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转角左上方快到顶的部份,有块砖头被崩开了一角,正“扑哧哧”往下落灰。
这货不会在讽刺自己吧?
叶云程收回视线把叶贵看了又看,最后才从他的微表情确定,这货没有说反话!要不然可以给他颁发一座小金人。
接下来,叶云程两手轮换,把弹匣中剩余的六发子弹全部打空。
最终的结果是,指哪儿打不了哪儿,二十米范围内,弹着点大概有狗熊那么大。
如果打的是一个人,叶云程可堪称人身描边大师了!
不过他也不沮丧,这个结果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十米内,他可以杀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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