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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呓梦痴人     聚宝盆中的大明txt下载     聚宝盆中的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2章 急速追击

    京营在辉县呆了两天,补足了上千石的粮食,可算是一夜暴富。

    其实真要平均算下来也没多少,六千兵丁加上马匹,人吃马嚼撑不足十天。

    幸好辉县东边是汲县,卫辉府首府,其中还有个大土豪——潞王。

    潞王非同一般的宗藩。

    如今的第二代路王朱常芳是崇祯的很亲很亲的堂叔,这么说吧,朱常芳的老爹朱翊镠,第一代潞王,是万历的亲弟弟,一母同胞那种。

    生母同为李太后,对,就是那个野史中传说与张居正有一腿的李太后。

    由此可见,潞王该多受宠爱!潞王府该多有钱!

    若非有个福王顶在前面,按照血统亲近论,朱常芳完全可以做南明的皇帝。

    事实上他十几年后就这样做了,差一点被东林党拥立为皇帝。失败后也曾一度任南明监国,最后被我大清俘虏,随弘光帝朱由崧一起处死。

    叶宰就想打朱常芳的主意,流寇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出钱出粮?

    然而,李自成给了叶宰一个大大的“惊喜”!

    人不去抢潞王了,人往东虚晃一枪,然后往西急行,抢渡洛水,顺着小丹河进入了怀庆府的修武境内。

    操!小七干嘛吃的?

    叶宰一肚子闷气找来王朴、商辅明商议。

    王朴想了想说道:“会否白鹿山一战把流寇打怕了?因此不敢再于卫辉逗留。”

    叶宰奇道:“为什么是怀庆而不是南边的开封呢?开封地方大好躲藏,而且人多财多,俯手可拾。”

    商辅明脸皮一抖,咳嗽两声,不满道:“叶部院,流寇要真去了开封,我等皆有大罪!”

    叶宰微微撇嘴,不就是首府嘛?不就是周王嘛?李自成最好把周王弄死,本官也不用还钱了。

    可惜这只是他的瞎想,根本不可能。万一开封真被围了,叶宰还得屁颠屁颠去救驾。

    这时,王朴再次发声:“叶抚台,商监军,末将觉得流寇不会是想跑吧?”

    “跑?跑哪儿?”叶宰问道。

    王朴连忙拿出地图,点中怀庆府然后一路向西直到渑池停下,道:“此条路线可以绕过王屋山,通过渑池大渡口北渡黄河进入山西。”

    “呵,进山西?他不知道洪承畴在那儿吗?”叶宰嗤笑道。

    王朴道:“流寇在山西闹了好几年,地形熟悉方便腾挪。说不定那支流寇便是打得这个主意。”

    “有可能。”叶宰肯定了王朴的意见,望向商辅明道:“商公公,你怎么看?”

    商辅明弹弹指甲,漫不经心道:“咱家的任务是配合叶部院肃清河南流寇,山西的事轮不到咱家操心。不过……”

    叶宰忙道:“商公公有话不妨明讲。”

    商辅明收起散慢的态度,身体前倾,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叶宰,肃然道:“叶部院别忘了,怀庆还有郑王一系,皇爷可不想见到亲藩有失!”

    吗的,河南人民太苦了,哪儿哪儿都有亲王!

    叶宰肚子里腹诽,面上却无比郑重,回道:“商公公提醒的是,本官会放在心上。”

    语罢即向王朴下令:“王总兵,明日一早出兵,赶往怀庆府。”

    王朴迟疑了下,心里其实很不同意叶宰的命令。

    就因他是山西人,屁股天生有点歪,不想把流寇逼急了逼到山西去祸祸自己的老乡。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在河南地界他就得受叶宰和商辅明节制,而且他下黑手杀了京营那么多人,早就回不了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叶、商二人身上。

    王朴不得不领下命令,出去后不由打起主意:应该写封信给父亲,请他帮自己调离京营这个大坑,反正功劳已经足够了,磁山、林县两次大战,以及白鹿山击溃流寇收复辉县,升个正式的总兵都可以。

    …………

    翌日,京营人马齐出辉县,一路往西。

    八月十五,中秋节,京营人马进入怀庆府修武县。

    能见到的仍然是大片大片被践踏的田地、被烧毁的村庄,所幸修武县城并未被李自成攻破,总算让京营有个落脚之地。

    修武知县敲着锣打着鼓将大军迎入城中。说实话,他也差点跑了,就在东面有警的时候。

    然而让修武知县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流寇竟然没有攻城,只是耀武扬威一番,随后消失在修武城前。

    叶宰听了汇报不禁大感头痛,心里有个猜测:之所以李自成不按自己的规划来,要么小七对流寇失控,要么小七做了叛徒。

    再一深想,不应该啊,小七的家眷都在攀西,他干嘛要做叛徒?看来,是李自成不相信他了。

    就在叶宰念叨小七时,当事人正在苦劝李自成。

    “大头领,河南富庶山西穷苦,再有,山西有洪承畴在,何必自投罗网呢?”

    项大程说的没错,此时河南的情况比山西要好得多了,小冰期对河南的影响怎么也比不上陕西和山西,在洪灾还没有发生之前,河南的粮食总能自给自足。

    李自成摇头道:“额知道。可河南终究不是额的地盘,人生地不熟,屁股后面还跟着几千京营,不走不行!”

    李过实际也不想离开河南,但一想到那只像魔鬼似的军队,最终还是躲避的心理占据上风,遂帮腔道:“项秀才,少踏马蛊惑额们!不走人都死球了,抢来东西给谁用?”

    “二头领此言差也。我们可以再往南嘛,去南阳去湖广,至不济还可以去四川。这些地方有的是粮食,到时我们多抢点地主,招兵旗一竖,百万兵挥手即来。”项大程急忙反驳道。

    “嗯?湖广。”李过有点被说服了,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看向李自成。

    “不必再说!”李自成一挥手,斩钉截铁道:“就去山西,回陕西。洪承畴定然想不到,额们会杀个回马枪!”

    项大程见李自成定下方向,心里急得不行,盖因如此一来,将会影响抚台的方略,便张开嘴欲要继续劝言。

    不想李自成语气低沉道:“湖广额会去的,四川额也会去的。”说着声音拨高抬头看向北面:“便是那北京,总有一日额也会去!”

    …………

    叶宰在修武刚休息一天,便接到南边发来的急报,流寇围攻武陟县城,似有南下开封的意图。

    没办法,走呗。

    八月十七日,大军离武陟尚有三十里左右,斥候来报,武陟县城解围,流寇主动撤走,当地人说去了西边。

    西边是温县,怀庆府的南界,处于河南府和开封府交界处,位置相当关键。

    无奈之下,大军又只好转向西边。

    当所有人气喘吁吁赶到温县时,斥候又报来消息,流寇转向北面,目标好像是河内。

    一听到这个消息商辅明差点吓死。

    河内是怀庆首府,潞王所居。

    他立马找到叶宰,催促叶宰赶紧提兵北上。

    于是乎,都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京营人马吐着舌头继续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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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3章 河内冷遇

    八月十八日,也就是河内发出警报后的第二天,京营第一批援军——神枢营骑兵飞马赶到。

    此次行动,神枢营拿出了拼命的劲头,完全不惜马力,也没有考虑过会不会踏进流寇的陷阱。因为叶宰和商辅明颁下严令,潞王死都得陪葬!而且追究家人。

    在死了还连累家人和战死一了百了的选择中,任谁都会选第二项。

    所以,神枢营带着必死的决心来了。然而,气都没喘匀,让人惊掉眼球的事发生了。

    城头内外没有丝毫大战的痕迹,除了大门紧闭外和平常的其它城池殊无两样。

    河内城头的守军慌乱一会儿后,试探向城下喊话:“来者何人?”

    自有京营传令兵上前答话。

    过了不久,城头再次喊话,流寇没来过这里,而是在离河内城东二里的地方强渡沁水北上。

    领军的王重华大松一口气,同时心里却不怎么好受,流寇这是把我当狗遛吗?真是岂有此理!

    遂看向身旁的马二柱。

    是的,马二柱也来了。没有马二柱和叶宰的亲兵队,王重华怎敢孤军深入?

    马二柱能说啥?叶宰只要求他和神枢营保卫河内,没说要不要继续追击。再说了,焉知流寇是不是声东击西?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以稳为主,就地等待主力前来。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两人火冒三丈!

    河内城守兵居然以客兵过境的规矩,拒绝了神枢营进城休整的要求。

    “你踏马眼瞎啦?没听到大爷们的旗号吗,京营!”王重华用马鞭指着城上喝骂。

    可能京营的名头终究要比一般的客军响亮,城上出来一个千户打扮的武官,喊道:“将军息怒,闭城死守是潞王和知府一起下的令,我等也是迫不得以。”

    “那你就去告诉他们,神枢营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河南巡抚叶大人、司礼监商公公、京营王总兵正在赶来。”王重华叫道。

    千户听到王重华嘴里迸出的名号,立时吓得肝胆俱裂,心道:娘诶,一个比一个吓人!遂战战兢兢道:“将……将军请稍候,卑职立马下去通传。”

    城下,王重华向马二柱叹息道:“马兄弟,真踏娘憋屈。我们拼死拼活来救他们,结果还不如叶大人和商公公的名号好使。”

    马二柱此时也在生气,可王重华东拉西扯,把事情扯到叶宰身上,这就让马二柱不满了,微微撇嘴,暗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只是此话无谓讲出来以伤了彼此和气,遂沉默以对。

    一柱香后,那千户终于出现,向城下喊话道:“二位将军,马知府说,待叶巡抚到来他定然出迎。如今先请京营的兄弟们委屈一下,就在城下扎营……”

    千户可能自己也觉得这道命令太不近人情,便加快速度趁着王重华暴发之前,连珠炮似地说道:“知府大人还说了,为犒劳京营来的援军,城内会送出猪二十头,粮、豆各百石,蔬菜瓜果各二十石。”

    “我踏娘……”王重华果然就要暴起,马二柱拉了一把他,低声道:“王兄,不可擅做主张,等抚台和监军到来再说。”

    王重华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方才咽下闷气答应下来。

    一天时间过去,叶宰、王朴带着丢盔卸甲的神机营赶到,哪里还有半分京营的气派……

    而剩余的两千辅兵则由商辅明统领,尚需一天时间才能赶到。

    巧得是,河内就像知道叶审行踪似的,他刚一到,河内城南门便轰然洞开,怀庆府知县马广波携手潞王府左长史敲着锣打着鼓迎了出来。

    此后,黄土铺路净水泼街,百姓沿路排列箪食壶浆。

    在这一刻,叶宰初初听闻神枢营被冷遇后生出的不满之心也只得深藏心底,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官场之上花花轿子人抬人。

    入城后便是接风宴,河内城最好的酒楼被官府包下,叶宰、王朴等把总以上的官员,在当地文人代表、缙绅、官吏陪同下来到二楼。

    开席后,马广波做足了低姿态,以远远高于参见巡抚的礼遇,深深给叶宰作揖赔罪并自罚了五杯酒。

    他说三杯是敬叶巡抚前来营救的高义,两杯是罚自己慢待了叶巡抚的两个手下。

    喝完了自顾顾自坐下,夹了口菜慢慢咀嚼,同时与叶宰畅谈科场之事。

    同坐主席的王朴当场目瞪口呆,我呢?本总兵呢?不值你一杯酒?

    刹那间,他气得浑身发抖,初秋时节居然狂冒冷汗、手脚冰凉,心里疾呼:大明怎么啦?武人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尔等文人满意,眼泪……

    没有眼泪!

    王朴恨恨瞪了一眼马广波,心想本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吱溜”一声,自咽一杯苦酒。

    可惜有些事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有些人好像也是专门来恶心人的。

    只听马广波同叶宰闲聊道:“非是下官故意刁难,而是某些军队军纪废驰。民间不是有句戏言么,匪过如梳兵过如蓖。下官不得不防耳!”

    说这话时,马广波还偏头看了眼王朴。

    嗯?

    王朴心道你说归说看本将啥意思?是说本将手下连流寇都不如吗?

    即便再好脾气的人被人当面硬怼也忍不下来,何况王朴还是个官二代加富二代,于是将杯子往桌上一墩站起身来。

    “砰!”

    这声音当场震散了酒楼中的嘈杂声,其它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王朴阴阳怪气道:“马知府说话就要说完,后面还有一句‘官过如剃’为何不说?”

    “哦?哈哈哈……”

    马广波顿时暴笑出声,王府长史则摇头失笑。

    你笑啥?

    王朴没想到效果竟然与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马广波不但没觉得尴尬反而乐可不支,遂不解地看向主位的叶宰。

    叶宰也在笑,只是笑得很勉强,向马长波、王府长史解释道:“王总兵这是有酒了,有点醉不择言。”说罢瞪向王朴道:“坐下,不能喝酒就少喝点。”

    王朴被骂得一愣,随即环视四周,就见二楼中除了京营武将以及当地守备外,其余作陪的文人、官吏均在掩口偷笑。

    刷得一下,他再出一身冷汗,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脑子也随即清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醉倒不愿醒。

    遂讪讪一笑,坐下来硬着头皮道:“叶抚台,末将不是说您。您不一样,您爱民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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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地方官的难处

    听闻王朴不伦不类的吹捧,叶宰摆手打断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吃饭吧。”

    接着转向王府左长史,抛出新的话题道:“李长史,潞王殿下病得重不重?本官方便前去拜访吗?”

    李长史不敢怠慢,恭敬抱拳道:“叶部院,潞王近段时间夜里常常盗梦出汗,白日则精神萎靡,实在不方便接待外人。请叶部院见谅!”

    “这样啊,本官本想与潞王谈谈捐资助饷的事,没想却到底缘悭一面。”叶宰好像并不在意,面无表情伸出筷子夹菜。

    殊不知,他这番表情却吓坏了李长史。要知道大明的藩王在文臣眼中堪比豕犬,一省的最高长官巡抚要收拾一个藩王,手段有得是。

    李长史和叶宰不熟,上哪儿知道叶宰对外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是面瘫脸?故以为叶宰对潞王不满,遂麻起胆子承诺道:“叶部院,军粮的事好说。毕竟肃清怀庆匪患潞王也责无旁贷。下官代表王府,捐出……”

    他伸出一根手指,本来想说“一千石”的,可发现叶宰自顾吃菜并不搭理自己,遂再伸出一根手指头,惶急道:“二千石粮食。”

    “哦……”叶宰不置可否,舞动筷子再去夹另一样菜,嘴里啧啧有声。

    李长史暗骂“贪得无厌!”,索性一只手五根手指头全伸出来,道:“再加五千两银子。”

    说完后眼巴巴看着叶宰的反应。

    叶宰搁下筷子,慢条斯理道:“五千两银子,河南粮价如今高企,差不多六两一石,算下来也就800多石,不太够呀。”

    李长史脸皮立刻涨成猪肝色,结结巴巴道:“那……那……”

    他还没“那”个所以然,又听叶宰继续说道:“其实本官对银子没啥兴趣,给得再多也买不到多少粮食。李长史,潞王府里有马吗?”

    “有……有一百来匹。”

    “给本官如何?”

    “可,可这是潞王用于……用于……”

    “嗯?潞王想抛弃他的子民跑路?”

    “不是不是,叶部院千万别误会!”

    “要想本官不误会就把马交出来。唔……全拿走也不好,潞王出巡没了马拉车,世人会说本官苛待宗藩,留四匹吧。”

    王长史低头下,精神萎靡道:“就依叶部院所言。”

    “哈哈,潞王爷高义,本官会如实向陛下为潞王请功!”叶宰皮笑肉不笑说道,随之又看向马广波。

    马广波全程旁观了叶宰压榨潞王府的一幕,心里正幸灾乐祸呢,不防事情又转到自己头上。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瞄了眼仍低头计算的王长史,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硬着头皮叫苦道:“抚台,下官这个知府苦哇,河内城内城外大半产业都是潞王府所有。一年的赋税就收个三瓜两枣,除开上交、划拨的,三班衙役都养不起,书吏也一减再减……”

    王长史倏地抬起来,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骂道:“马广波,休要血口喷人,无中生有……”

    马广波理也不理,继续给叶宰算帐:“还有临时加派。栗如今年上半年:

    三月间,布正司突然下达公文,要取豆米两千石、草一千束,运到鄣德天平山百户所交纳;五月,布正司下文,叫下官于怀庆当地购健骡百头、布袋五百条,送到河阴广武山百户所交纳。这两地挨着怀庆,路途近任务也算轻省。

    再说点重的远的,同是五月,布正司双下了一道公文,勒令怀庆府制作铜锅百口、买战马百匹,送到河南府弘农卫。就不说路途遥远了,我们怀庆哪里来的铜,哪里买得到马?

    抚台,下官真不是在叫苦。您看,这些采购的银两都得怀庆府出,而且都不说明应在哪项钱粮中开支,以后又该怎样报销核算。只是说延误了便以军法论处!”

    叶宰点点头听进去了,便问:“你都说没收到多少赋税,又哪里来的银子?”

    马广波神情一黯,摊手叹道:“上峰指派,我等底下官吏哪敢拖延,不得以……只能分派于民间……”

    霎时,叶宰心头的怒火顿时一股一股往脑门上窜,真想跳起来一巴掌抡圆了打向马广波,可转念一想,这种事又岂能只怪马广波?大明何处不是如此?

    后世有句话叶宰非常赞同,“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叶宰在镇正府虽然工作不久,但对这句话却深有体会。上级政府、上上级政府、乃至国家的各个部门的各种政策,最后都得经过基层干部来传达、组织和落实。

    有时候命令来得急要求立即反馈,这就需要基层干部发挥主观能动性,做一些不那么“规矩”的事。

    当然,后世网络普及,想随便欺负小民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想到这儿,叶宰叹息道:“私派多于正赋,混乱多于秩序,以至民不堪命,怨声四起啊……”

    “谁说不是呢?”马广波陪着叶宰叹了一口气。

    叶宰斜眼看了眼马广波,心里给他下了个定义:此人是一个典型的文人官僚!

    他看不起武人,提防宗藩,对百姓的疾苦也有一定的认识,但是,却仅仅浮于表面止于感慨,根本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你踏马守着潞王府,居然把摊派搁到小民头上去。

    怀庆府一大半都是潞王府的佃户,这些佃户不用交税,没有摊派,也不用服徭役。可想而知,剩下的一小半平民过得该是何等的苦日子!

    但凡你管紧一点,不让潞王府低价收田,制止农户投献,怀庆的税基怎么可能才这么一点点?

    叶宰手里有个数据,怀庆府一年上交蕃库的银子才踏马七、八十两,可笑之极!

    哦,此处要除去实物税及加派。

    所以话说回来,明代税收因为不是统收统缴,直接一口对多口输送,导致税务工作乱的一塌糊涂。

    叶宰设想自己掌权后最紧要的几件事中便有税收一项,我大清盛世号称能收5000万两,我大明收一半没问题吧?

    嗯,这里面还有个黄册和鱼鳞册的问题,明末与开国时相比,土地和人口数据居然相差不大,甚至还有减少,你敢信?

    实际上,真实数据哪去了?都掌握在地方小吏及豪强手里!

    叶宰想要得到这些数据,两个办法:叫底层吏员交出来或者派员全国普查。

    可全国普查的工作量太大了,张居正都没搞定。

    叶宰低头喝酒,眼中忽得闪过一丝厉声。他准备宴后就派人去给守在白鹿山的张凤仪送信,再放两支流寇南下,彻底把河南的水搅混。

    至于崇祯那里,等着,再过仨月,他百分百支持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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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5章 差点当了凯申

    潞王府的动作很快,也许是想尽快把瘟神送走吧。

    第二天,2000石粮食、草料以及100匹马送到了河内城东京营临时驻地。

    叶宰向押送物资的李长史承诺,明日即拔营离开。

    其实,这点东西对潞王府来说根本算不上伤筋动骨,只是叶宰不想压榨得太狠罢了。

    首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叶宰又不是敲一棒子就走了,以后还得留在河南做巡抚,整垮个亲王容易,可也容易给河南人民留下个刻薄、酷吏的形象;

    其次,虽说压榨藩王在文臣眼中是绝对的正治正确,但总得考虑下人皇帝的感受吧,亲戚嗳,弄得太狠皇室也脸上无光。

    说到皇室必须得插一句,明清两代都有宗人府管理皇室事务,但宗人府与宗人府绝对不同。

    明代的宗人府表面由勋戚坐阵,实际由内阁管辖,具体事务礼部经办。这就不得不说人朱家大气了,或者说心底无私,任你文臣插手摆布。

    “我大清”呢?

    你文臣敢伸手试试?

    奴才敢管主子的家事给你脸了!是不是还想另外拥立个皇帝,另立朝廷?

    翌日,还是那条黄土道,京营人马南出河内又拐了个弯转向东面沁水。

    沁水码头,叶宰望着被烧毁的几间土屋沉默不语。

    那儿是河内巡检司,平时有十几个兵丁拦河收税,不过现在没有了,人也被流寇全部杀光。

    巡检司被屠光倒不是令叶宰沉默的原因,而是河对岸的老百姓。

    几十人聚在东岸对着巡检司的废墟指指点点,隐约能听到传来的欢呼声!

    悲哀啊……

    是,巡检司平常肯定会欺负百姓,但无论如何它也是一级正府的派出机构。

    如今百姓不为巡检司悲伤反而为流寇叫好,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明正权在人民心中已经逐渐失去了正统的地位,一句话,让人民伤心了!

    人民伤心了就不会再爱戴你,不爱戴你的下一步就是……

    因此,李自成的大话“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才会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

    “都爷,你在看什么?”一个稍显婉转的声音在叶宰耳边响起。

    叶宰回头看去,只见王紫玉一身甲胄、英姿飒爽骑着一匹枣红马,落后半个马头的距离正关心地看着自己,遂摇了摇头,叹道:“没看什么,就是觉得任重而道远啊……”

    然后刹住话头,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王紫玉俏脸微红,螓首左右转动见周围十米都没有旁人,方才不好意思道:“妾昨晚有点累就先睡下了,怠慢了相公。”

    “我又不是没长手长腿,脱个衣服而已,况且还有小贵子嘛。”叶宰挥挥手,揶揄道:“紫玉,骑马行军不好受吧?以后别逞能了。”

    “不是的,相公,妾好长时间没骑马生疏了……”王紫玉误会叶宰要叫自己再呆在马车里,赶紧解释,可叶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粉脸通红。

    “哦?生疏?我怎么觉得你骑我时动作娴熟呢?”

    “呀……相公别说了!”王紫玉羞恼打断,瞪了叶宰一眼,扯动马缰“嘚嘚”跑了。

    “真是的,开个玩笑而已。”叶宰的视线牵在王紫玉美好的背景上,喃喃自语。

    …………

    一个时辰后,辅兵修复好被流寇砸坏的石桥。

    具体方法即是用几条小船在石桥破损处锚定,然后船上搭上木架再搁上木板。

    又是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全军过河。

    向北行了数里,正好与提前两天出去侦查的斥候迎头撞上。

    “报……前方十里是丹河分叉处,一条转东为小丹河,一条转向西南注入沁水。分叉处东岸有一小镇名清化镇,已被流寇洗劫一空!”

    “报……清化镇北五里发现有渡船痕迹,流寇可能已经此转道向西。”

    “向西?”叶宰愣了愣,手往后一伸,道:“地图。”

    赵义立刻将地图展开递过来,叶宰接过后冲打头那名斥候吩咐道:“过来指给本官看,清化镇和流寇渡河地在哪儿?”

    斥候连忙几步走到叶宰马旁,踮起脚指给叶宰看。

    “丹水往西是沁水,莫非李自成想给我来个四渡赤水?”

    叶宰心里顿时迟疑不定,莫名生起个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常凯申!

    这种感觉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好,就好像冥冥中有朵乌云在向他头上罩来。

    靠,老子不是常剀申,你踏马也不是太祖爷!

    叶宰甩甩头,抛去这无厘头的想法,问斥候道:“王总兵咋说?”

    “王总兵说,请叶抚台留意前些日子商议过的事再定行止。”斥候回道。

    斥候没说什么是商议过的事,因为他也不知道。但叶宰清楚,这是指前段时间他和王、商一起得出的结论——流寇恐怕会西逃,再寻机进入山西。

    这个判断再和如今地形一结合,叶宰很快就搞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李自成不按哥们儿规划的来,行,那哥们儿就灭了你!反正当今世道,三只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二只腿儿的反贼遍地都是。

    不过,这只是大的方略,具体的战术尚需斟酌。

    思忖片刻,叶宰决定不再跟在李自成身后绕圈子了,既然笃定李自成会再过沁水,不如就去沁水西岸堵他。

    遂下令道:“传令与王总兵,斥候按原定路线追踪流寇,前军调头,于刚才经过的石桥回返沁河以西。”

    “是!”几名斥候抱拳告退,随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斥候走后叶宰也没干等着不动,下令后军变前军,调头通过石桥再渡沁水。

    京营此番动作惊呆了河内城的军民,均以为他们还要再来打一次秋风,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

    正当城内人心惶惶、潞王爷欲哭无泪时,一道消息传来,让阖城上下纷纷松了一大口气。

    京营人马理都不理河内城,直接绕城而过去了西面。

    …………

    八月二十一日,沁河西岸某处,往北五十里是高耸的王屋山,往东五十里是河内紫陵村,往西五十里是济源县,往南六十里则是柏乡镇。

    京营全军便埋伏在这里,等着李自成上钩。

    可能叶宰脑中关于李自成的印象过于顽固了,一想到其人是开国皇帝,先天就感觉开国皇帝不是易与之辈!

    于是同身旁的王朴说道:“王总兵,虽然已经确定流寇还在紫陵村,但紫陵村东北有个碗口关,你说流寇会不会调头破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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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还是当了凯申

    王朴听了叶宰的问题,想也不想便摇头道:“碗子关驻有一个副千户及300来卫所兵,其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他流寇有多少人也打不破。

    再说了,关口以北是山区,山道崎岖人马很难通过。就算通过了也讨不得好,因为山另一边是山西,洪制军必然派有精锐人马驻守山口,流寇只要长脑袋就不会往那儿撞!”

    嗐,怕就怕出人意料啊……

    叶宰觉得王朴说的挺有道理的,可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是七上八下安定不下来。

    两日后,他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遂独断专行了一回,强压着京营往东运动,直抵沁水西岸埋伏。不仅如此,他还选出亲兵队两个身手最好的,隐蔽过河侦察紫陵村。

    当天傍晚,人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让叶宰整个人都不好了。

    紫陵村空无一人,看流寇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去东北方向。

    两名亲兵商量了下,决定先回来一人禀报,另一人跟着痕迹追上去。

    叶宰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骂道:“东面的斥候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来汇报?”

    王朴也是一脸懵逼,口中喃喃道:“怎会如此?流寇失心疯了么?”

    倒是商辅明意定神闲,不慌不忙道:“你们不是说碗子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么?就让流寇去打呗,我们正好将他们堵在里面。”

    “唉,唉……”王朴想到自己同叶宰说的大话不禁老脸发紫,偷瞄一眼脸拉得老长的叶宰,垂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叶宰听到商辅明的话却是有苦难言。

    的确,流寇不再打游击改为阵地战他应该高兴,可这是李自成!别人打不下来,李自成说不定有办法。

    要是让他跑了……

    李自成可是大明的掘墓人!既然不能掌握在叶宰手中,叶宰就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将他毁灭!

    然而,这话让他怎么和商辅明说?说了商辅明也不信,会认为他涨敌人威风灭自己士气。

    如今才崇祯六年,世人的共识还仅仅停留在社会动荡的层面上,流寇的战力本身也不强,世人均以为流寇只是疥癣之疾,随手可灭之。大明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北虏和东虏。

    只有当时间来到崇祯十五年之后,流寇已经成了气候势大难制了,世人的观点才会彻底扭转,出现亡国的气象。

    叶宰勉强扯动嘴角,笑着说了句俏皮话,实际也是在安慰自己,“好,挺好的,便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嘎嘎嘎……”商辅明发出尖利的笑声。

    王朴紧跟两位老大的兴致,跟着讪笑起来。

    …………

    翌日清早,京营渡河,先头部队刚过去便见到几个焦躁不安的斥候。

    “侯三儿,咋啦?脚底板生疮站不稳啊?”

    “少踏马废话,王将军和叶抚台过河没有?”

    “喏,后面呐,你有得等了。”

    “能不能让我们先过去?”

    “不好办呐,一共就几十条船,全运过来天都快黑了,没空。”

    “大爷有紧急军务!”

    “呃……赵天傲,王仁斌,你俩去腾出条船来。”

    赵天傲一愣,立马就想喷回去,“你踏马在和谁说话?”

    话未出口便感觉胳膊被拉住了,偏头一看就见王仁斌在给自己摇头,嘴唇微微颤动好像在说:“忍,我俩的身份是小兵。”

    娘的!

    赵天傲得好兄弟提醒,刚上头的热血又缩了回去,忍气吞声道:“是,管带。”

    一柱香过后,两个斥候一前一后押着个垂头丧气、明军打扮的小兵上船过河。

    …………

    “就这么简单的计策你们居然上了当?”

    叶宰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明军小兵。

    “都爷饶命,都爷饶命!”小兵磕头如捣蒜。

    叶宰直接无语了,不由得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心里叹息不已:莫非冥冥中自有意志?本官微操了这一通,结果却凯申附体,白白浪抛了功夫!

    碗子关是怎么被攻下的呢?

    说来真是好笑。

    李自成挥兵攻打,打了半天根本没有效果,继而撤了下去。

    撤下时佯装大败,兵器、银子、珠宝洒落一地,从关下直到山谷外面。

    如此浅显的诱敌之计,碗口关的副千户就踏马信了,瞅着流寇走了,便大胆开关出来捡钱。

    他这一带头可坏了,都是捡钱,你当官的能捡我小兵就不能捡?

    于是,关上所有人都出来了,甚至因为分脏不匀互相大打出手。

    接下来能有什么好说的?

    流寇老营骑着马出现了,这下捡钱的全傻了,他们出来前为了多搂点东西,兵器都没带怎么打?

    阵都结不起来!

    流寇杀开一条血路,直直冲进关墙。余下没死的明兵一哄而散,纷纷亡命向两边山上爬。

    被带到叶宰面前的这个小兵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他没有挡在骑兵冲击的路上,爬山时手脚敏捷也没有摔死,可偏偏落在了斥候手上,接下来的命运很可能是砍脑壳。

    斥候抓住他问明情况后当场震惊,因为谁都没想到碗子关这个变数,遂押着他来找叶宰汇报。

    狂奔了一天,来到沁水边时却过不去。沁水非常宽阔,水流湍急游不过去,大晚上的,一时间也找不到渡船。

    如此等了一夜,就在斥候头领准备冒险横渡时,远远看到自己的军队开到河边,接下来才发生先前那一幕。

    叶宰越想越气,气得浑身发抖,大秋天……算了,总之很气就是了,板着脸命令旁边半张着嘴巴的王朴道:“王总兵,改变过河顺序,先过神枢营。待他们在东岸集体好了,立刻抢占碗子关!”

    王朴呆呆接下了命令,又行尸走肉般出去传令。

    …………

    八月二十六日,神机营进驻已成为残垣断壁的紫陵村。

    各地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到叶宰手中。

    神枢营于八月二十四日赶到碗子关,关里即没有流寇也没有明兵,王重华当即进关据守,并派出几个兵丁进山查探,具体消息暂时还未传回。

    八月二十日,白鹿山南口,因张凤仪所统残余川兵数量过少,“不慎”让几批流寇冲破阻拦进入卫辉地界。

    八月十五日,援剿总兵邓玘解围汲县失败,但在城内守军的接应下成功冲入汲县。

    此外,还有侦辑队的秘密报告。

    冲过张凤仪拉截的是西营八大王、曹操、闯塌天、蝎子块四只队伍,一共两万来人。其中西营八大王人数最少,大概不到一千人。

    怀庆的潞王和卫辉的赵王不约而同向皇帝上本,控诉叶宰身为河南巡抚剿匪不力,让两王担惊受怕。其中,潞王还控告叶宰目中无人、霸凌皇亲。

    我可去你娘的!

    叶宰本来想直接去白鹿山不再叨扰河内的,现在他又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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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流民以及粮食问题

    (前几章错把怀庆的郑王写成了潞王,潞王在卫辉呢,已改正。)

    后世有句俗话说的好——在找别人麻烦之前,一定要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两把刷子!

    对郑、赵两王如此,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

    对叶宰亦是如此,他想找二王麻烦也有那个实力,奈何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偏偏又自顾不瑕。

    还没等他下令兵出紫陵村,神枢营便派快马来报,碗子关北面陆陆续续逃回来一千多流民。

    经查证,全部为闯军掳走的河南百姓,鄣德、卫辉、怀庆等地都有。

    据流民交待,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被裹胁的,而且都不愿意离开故土,于是利用山区复杂的地形摆脱了流寇的监视逃了出来。

    传令兵带来王重华的原话,“请抚台示下,这些人是杀是留?”

    嗯?

    叶宰不禁陷入沉思当中。

    杀,当然是一了百了的手段。首先,儒家文化里就没有俘虏生存的土壤,世人共知“一日从贼一辈子都是贼!”

    其次,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混有奸细?即使能查证流民身份,可谁又能保证他们里没有变节者?

    留,工作量就太大了!放进来容易后续工作难。

    甄别工作你得做吧?

    这些人遍布三府地盘,必须派出大量的人手前去他们居住地查证。

    基本的生活物资总得管吧?

    这些人被掳走前家里已被打砸一空,没吃的没住的,既然都收留了便不能再让他们活活冻死饿死。

    再有,说不定还会涉及到分地的问题。

    流寇每过一处均烧杀抢掠,百姓手里的地契大抵是没有的,那就得找当地官府的黄册、鱼鳞册来对比。可很多官衙被流寇烧了,有没有册子都不好说。除非记载着真实数据的白册。

    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说掌管白册的小吏们还活没活着,就算活着,白册也是小吏们的传家宝,一个个讳莫如深。要不然,他们也不能在事实上架空了很多知县。

    而且,失了官方数据,王府、官员、大户、小吏不正好勾结起来上下其手吗?

    所以说,在土地这个问题上,叶宰与这几方诉求不同,根子上就是矛盾的。

    那叶宰该怎么办?

    没办法,收下!

    流民们手无寸铁,并非战场上的敌人,如果杀了就是屠杀,叶宰狠不下心来。

    不过,该有的防范他有,决定留人后他又吩咐道:“在碗子关以南设一个营寨,将流民们关进去审查,记录下每一个人的籍贯、名字、亲属姓名。有田地的标明位置,有同乡同村的互相作保。没有作保的把资料交给本官,本官自有安排。”

    接下来一段时间,叶宰一直呆在紫陵村盯着流民的安置工作。

    流民们也都挺配合,毕竟中国自春秋以降就有保甲制度,世世代代已经习惯了,不会有人跳出来大叫“官府侵犯了人全”啥的。

    九月初一,第一批两百人审查完毕,全是怀庆当地人。数量有点少,这是因为李自成在怀庆境内大部分时间处于被追杀阶段,没抢几个村子。

    再有,这些人从贼时间比较短,算是污染不深者,故选为第一批释放。

    王重华按叶宰的要求给每人发放了一两银子、一斗米。

    二百人当场感激涕零,纷纷跪下给王重华磕头。

    王重华吓了一跳,赶紧跳开,他可不敢揽了叶宰的功劳,遂指着西面大声说道:“要感谢就感谢紫陵村的叶巡抚,放你们进关和放发遣送银均为叶巡抚安排。”

    于是,两百人换个方向冲西面磕头,声音不甚整齐却情真意切:

    “谢谢叶老爷,谢谢叶老爷!”

    “叶老爷,俺回去一定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多谢叶老爷,草民结草衔环,来世此恩必报!”

    …………

    九月五日,卫辉籍贯五百人审查清楚三百人,王重华派人请示是否放归。

    叶宰在公文上签字“准”,然后递给传令兵。

    传令兵躬身接过却不马上走,禀道:“抚台,王将军请您再拨出五百石粮食,否则碗子关马上就会断粮。”

    “几天前不是才拨了五百石吗?怎么就吃完了?”叶宰奇道。

    传令兵低着头翻了个白眼,语气极其不屑,“这些流民个个像饿痨鬼似的,一顿饭至少要吃五大碗,一人顶咱神枢营两人……”

    “哈哈,可以理解。他们平时哪里能吃到这么好的粮食?而且流寇一天只给吃一顿粥,后来还在山里转了几天,必是饿及了。”

    叶宰摆手打断,沉吟片刻,方才点头道:“本官就再给你们拨五百石。”

    说罢扯过一张空白便笺,提笔写了张条子,盖上官印,“喏,拿去后营,再叫他们给你派几架马车,争取今天就送过去。”

    传令兵接过告退,出去时懵懵的。

    因为他一开始并不认为叶宰会全数划拨。以他的想法,不是应该少拨点再限制流民食量吗?辣么好的白面、精粮全填了流民肚子,真真是可惜了!

    但如今再看,这个巡抚大人好像有点不一般。

    可惜传令兵是背对着叶宰,否则他一定会发现他心目中不一般的巡抚大人此刻脸黑得就像锅底。

    没粮了啊!

    从河内“征集”的两千石粮食就要吃光了,要求其它地方输运的粮食也一颗没有运到!

    事情是这样的。

    前几天叶宰便预料到困在紫陵村一定会坐吃山空,将有悖于他一直坚持的十日红线,故发出公文,要求相邻几府送粮来。

    公文发向本地的怀庆府、隔壁的卫辉府,还有未被流寇祸害过的河南、开封两府。

    结果呢?居然把巡抚当成了空气……

    不能忍!

    河南府的福王、开封的周王一个是崇祯的亲叔叔圣眷优渥,一个是老牌王爷树大根深,暂时惹不起。可你郑王?

    仁宗朱高炽的二儿子,离崇祯太远了。上次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二千石粮,前几天还敢告状,不欺负你欺负谁?

    叶宰捏着下巴,眼里闪过一道道精光,准备找个合适的借口,狠狠打击下郑王的嚣张气焰,再狠狠敲上一笔大的。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石猛的声音:“禀抚台,侦辑队李二狗求见。”

    “进!”

    门推开旋即掩上,一个瘦小的汉子跪地道:“参见抚台。”

    “快起来,有何事告我?”

    “卑职在河内发现几件与抚台有关的事。”

    “与本官有关?”

    李二狗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PS:第二章要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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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趁火打劫

    费承松,今年36岁。

    家里有屋又有田,父母双全,妻妾相伴,二子绕膝下,生活乐无边。

    正妻虽然无子,但孝敬公婆、持家有方,小妾人美心善,两个儿子皆为其所出。

    费承松秀才功名,得益于皇明优免,一家人既不用交税也不用服役,端得是和和美美幸福美满。

    哪料天降横祸,美好的生活于八月底嘎然而止,怀庆进了流寇!

    费承松一家子住在城外沁河边的一个小村庄里,不但没能及时躲进城中,且正好在流寇的运动路线上,于是噩运降临。

    家被洗劫一空后烧成白地,六口人被裹胁带走。

    流寇当时正在跑路,父母年老跟不上趟,竟被杀死。

    杀人者还振振有词道:“这是救你们,否则他们被官府抓住,必定诛连九族,那时你的亲戚们也全完了。”

    面对染血的刀枪,费承松含泪将父母葬在某处野地,并做好了标志,期盼有朝一日能回来迁坟祭拜。

    不过,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费承松自束发读书以来30年,府城、省城参加过几十次考试、无数次文会,见识不算浅了。即使没见过流寇也通过同学、老师之口,对流寇的事知之甚深。

    迟早要完!

    因此,费承松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回到故乡,他能给自己想到的结局便是:某一日死在逃跑的路上,或者某一日死在被驱赶冲锋的路上,倒是两个儿子……听说流寇有个幼军营,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就在紫陵村,流寇暂时落脚地。

    人一安定下来没有了紧张的心情,那么该有的人性便会逐渐回归。

    费承松的小妾被一个小头目看上了,妻子因为年过三十、人老珠黄,幸运得免。

    他当时挣扎不休,哪料那小头目却淫笑着说:“听说你是个秀才?额们大头领最喜欢读书人了。放心,只要你舍出婆姨来让额们兄弟爽了,额就把你荐上去。到时,你说不定也同项秀才项大军师一样的地位。听额一句劝,大丈夫何患……何患……”

    一群流着口水的小兵哄笑道:“何患无妻。”

    “对喽!额保证,以后帮你再找十个八个更好的婆姨。”

    结局……小妾死了,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当尸体被扔到一个大坑里,泥土抛洒之时,费承松搂着两个儿子躲在远远的地方默默垂泪。

    他告诉两个儿子,他们的娘是生了急病亡故。而真正的原因他没敢说,因为两个孩子第二天就会被带到幼军营。

    心怀仇恨,又如何活得下去?不如他一个人担了。

    此后,流寇出人意料返回东边,打下碗子关出关而去。

    在有心人的组织下,费承松两夫妇跑了出来。

    噩运再次降临,唯一还陪在费承松身边的妻子因不愔山道,坠落山崖!

    费承松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浑浑噩噩过了碗子关,又迷迷糊糊被关进集中营,有饭就吃有水就喝,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所幸费承松在河内大小也是个名人,好多怀庆人都能保证他的身份,故被列在了第一批释放名单中。

    当他拿到了一两银子一斗米的遣送费时,他的眼睛才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彩。

    是啊,华夏的小民不管遇到了怎样的厄运,但凡有一点生活下去的希望,他们都会忍辱负重继续前行。

    费承松回家了沁河边的小柳村,然后被告知,他家房子地基带田地没了……

    生活的希望陡然熄灭。

    费承松决定不再忍了!

    一打听,原来是郑王府趁机收了城外大片的土地。

    小柳村的人组织起来——上方。

    河内县衙直接给他们打了出来,说县衙管不了,这是府衙经办的事。

    于是,费承松写了张状纸递到府衙,状告郑王府趁火打劫、强占田地。

    通判二话不说,以“通匪”的名字将上方之人全部打入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费承松入了大牢一看,里面已满满当当关了几十人,全是此次逃回来的乡亲。

    其中一人费承松还知识,猎户陈东。此人熟悉山路,就是他领着众人逃脱了流寇的魔爪。

    一问,同样的原因,家里地没了!

    再后来,牢房越来越挤,更多的人关了进来,也是同样的原因。之所以来得迟,是因为他们离河内较远的缘故。

    费承松等人的遭遇落在了潜伏在河内的侦辑队眼中。

    因涉及到抚台的声誉,李二狗不敢怠慢,亲自赶往紫陵村汇报。

    “无耻之尤!”

    叶宰拍着桌子怒喝出声,好不容易呼出一口闷气,续道:“好呀,正愁找不到理由收拾郑王,他偏偏要送到我的刀口上。”

    李二狗吓了一跳,他来之前以为叶宰会派人与郑王交涉,没想到叶宰想直接动手,遂劝道:“抚台,郑王……”

    “不必再说!”叶宰挥手打断,又问:“赵匡他们走到哪儿了?”

    李二狗一听叶宰问赵匡,立马知道此事无可挽回,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回道:“攀西军化整为零,分期分批潜来中原,据湖北那里送来的信息,十天前第一批200人已经通过襄阳。”

    叶宰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沉吟道:“如此算来,这200人应该已经在南阳府境内,走快点说不定都到了河南府。这样,你派个人南下去找到他们,命令他们急速赶来紫陵村。”

    “是!”

    …………

    此后十天,流民的甄别工作还在继续,能互相作保的都回去了。没人作保的就只能等到神枢营去当地调查后再予以遣返。

    这天深夜,李二狗再次求见,叶宰本已睡下,听到禀报后心中一动,赶紧穿衣起身。

    “唔……相公……”一双玉臂缠了上来。

    “你继续睡,我有点事。”叶宰摘下肉嘟嘟的粉臂,顺便帮她掖好被角。

    匆匆出来外间,撇开李二狗,就见到一个黑影子沉稳地坐在椅子上。

    若非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叶宰都发现不了他。

    “赵大,来了!”叶宰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拜见兵宪,兵宪可好?”赵匡也很激动的样子,立即拜伏于地。

    “好好,你怎么样?一路来还顺利吗?”叶宰伸出手将赵大扶起。

    赵大趁势起来,肃立当地并不坐回去,缓了缓情绪,方才说起自攀西一路来到河南的事。

    六月中旬,王之临接到叶宰的信,当即转给任攀西知州的李唯辅。

    对,李唯辅与王之临对调,虽然降了一级,但一个举人能任实职也算高升了。

    李唯辅得信后即刻安排赵匡等两千人北上。

    赵匡把两千人分作十批,分别装扮成了商队、班军等等角色,反正有王之临配合,路引、调令随便开。

    他这200人就是第一批。

    叶宰听后沉默良久,最后缓缓说道:“赵大,暂时不必归营,先去帮我办一件事。”

    “请兵宪吩咐!”

    “200人能不能拿下一府府城?”

    “多大的府城?”

    “就东南边那个河内,正经守军就两三千,其余皆不足论。”

    “卑职这批人走得快,补给不多……不过,没问题!”

    “好,你们休息一天,后天晚上装作流寇,给我打破郑王府!”

    “啊?”

    “啊?”

    连续两声惊呼,分别从李二狗和赵匡的嘴里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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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 河内失陷

    崇祯六年九月十六日大清早,轰隆隆的马蹄声在紫陵村响起。

    赵天傲、王仁斌两个倒霉蛋儿今天正好轮值村北通道。

    “还不快去看看。”赵天傲一脚蹬中王仁斌屁股。

    王仁斌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站稳后回头不忿道:“赵天傲,爷们儿忍你很久了!你信不信……”

    “爷不信!爷还告诉你王仁斌,别看爷如今和你一样是小兵,但爷身份摆在这儿,莫欺少年穷!”赵天傲鼻孔朝天,不可一世道。

    “说得好像谁家不是勋贵似的。”王仁斌嘀咕一声,懒得再理赵天傲,乖乖走到门岗等着马群过来。

    “哟!是赵队正,您这是?”王仁斌问骑在马上的赵义。

    赵义冲王仁斌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牌扔过去,随口道:“马把总说马不能一直关着,叫带出去溜溜。”

    王仁斌手忙脚乱接中火牌,随意看了眼递了回去,同时说道:“对对,马把总不愧姓马,果然懂马。我告你,这马就不能圈养。以前咱家来了几匹波斯马,当时宝贵得不得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咳咳,王公子,要不我们改日再聊,这堵住通道影响不好。”

    “呃……好好,赵队正一心为公,本人佩服,佩服。”

    王仁斌闹了个没趣,尴尬得一匹,赶紧动手搬开路障。

    “轰隆隆……”

    两百多匹战马叩出震颤大地的雷鸣,逐渐离开了王仁斌的视线。

    “呸,神马玩意儿!若是在北京,大爷都不带瞧你一眼的。”

    王仁斌骂骂咧咧走了回来。

    赵天傲又恢复了半瘫的模样,鄙视道:“你真踏马丢脸,上赶子舔人沟子还嫌你舌头糙。我告你,如今咱俩不过是暂时蛰伏,终有一日必将出人头地。”

    王仁斌翻了个白眼,挤开赵天傲也摆了个半瘫的姿势,撇嘴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你那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

    “那可不!爷是武靖伯家的嫡子,虽然爵位没咱的事,一个总兵手到擒来。”

    “唉……有时真羡慕赵兄。我就不行了,最多混个副总兵。”

    “没事,多打几仗多捞点战功,到时爷帮你运作。”

    “真的?那就多谢赵兄喽。”

    “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难兄难弟啊。”

    “可是……”

    “咋啦?”

    “我不敢杀人,见血就晕。”

    “德性!我说呢,每次挖坑埋尸你都要吐得稀里哗啦。”

    “赵兄,你不怕?”

    “嘿嘿……爷偷偷告诉你,其实爷也怕。不过爷是谁?三岁骑马,五岁打铳,七岁偷看……总之不能怂,必须绷着。”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好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王仁斌坐起身来,侧着耳朵对着紫陵村外面,疑惑道:“赵兄,你听没听到铳声?”

    赵天傲懒洋洋翻个身,眯起眼睛道:“哪儿有?你听错……”

    就在这时,炒豆般的铳声连绵响起。

    赵天傲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即咻一下弹起来,几步冲到路障边往外看。

    只见十几个抚标打扮的人没命般往自己方向跑,偶尔还回头打铳,而他们身后很远的天边是一群小黑点,小黑点上面隐隐约约露出半个人形。

    “是赵义!敌袭!”赵天傲很快反映过来,扭头冲身旁傻呆呆的王仁斌吼道:“别踏娘看了,吹哨!”

    “哦哦。”王仁斌如梦如醒,飞快拿起挂在脖子下的铜哨含在嘴中。

    “哔哔哔……”

    尖利的铜哨声划破了紫陵村中的宁静。

    …………

    最终的结果是虚惊一场,流寇离着老远就跑了。

    没等众人喘口气,接下来从中军传出消息,叶抚台震怒!紧急与商临军、王总兵会商,力排众议大义灭亲,具体惩罚发布全军,如下:

    因赵义行事不谨慎,导致战马二百来匹被流寇抢走,给神机营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罪无可恕;又因其临危不乱组织抵御,得以全身而退不损一兵一卒。功过相论,行军法三十棍!

    神机营赵天傲、王仁斌严格按照程序及时未警,调动守卫未留给流寇冲营的机会,议为有功,均提拔为伍长。

    二司三局一旗营房。

    赵天傲和王仁斌被人群围在中间,看着四周一张张羡慕嫉妒恨的面容,听着耳边一波波潮水般涌来的恭贺声,脸上都乐开了花。

    两人不得不作起了四方揖,当某一刻他们眼神不经意交汇时,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原来,凭着自己努力得到的奖赏,真踏娘的……爽!

    一整天过去,傍晚,斥候回报流寇已消失无影。

    随后,中军宣布警报解除,紫陵村内的喧嚣和担心也随之散去。

    …………

    九月十九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进紫陵村。

    过后不久,一个震憾的消息如狂风卷过,传遍军营。

    “昨晚河内城失陷,县衙府衙被打砸烧毁,两处监牢里关押的罪犯趁机跑脱;郑王府被抢掠一空;所幸流寇只为抢劫没怎么想杀人,得手后迅速撤出,除了在摸城时打死几十个巡夜的兵丁以及在郑王府内杀了几个管家外,其余人包括知县、知府、郑王爷等均躲过一劫。”

    叶宰的土房子。

    “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叶宰脸部扭曲,怒骂道:“娘希匹,河内守军松懈怠惰!京营斥候玩忽职守!都该死都该死!叫本官如何向陛下交待,啊?啊?”

    说着说着竟眼圈发红,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王朴顿时有点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一扭一扭的,暗地里却在吐槽:怪我喽?要不是你的抚标丢了马匹,能让流寇来去如风么?“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而且说出来也没啥用,因为叶宰前两天就为此大义灭亲过了,商辅明根本不会支持自己。

    所以,王朴只能老老实实低着头挨训。

    商辅明本来急得团团转,这时见叶宰好似悲伤不能自已,连忙安抚:“叶部院,叶部院,如今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亡羊被牢为时不晚!你快点拿个主意,下一步我等该如何做?”

    “哧溜。”叶宰吸了下鼻子,面目狰狞道:“报复,本官要报复!王朴!”

    王朴一个激灵,站起身聆听指示。

    “第一,广派探马,刮地三尺也要把这伙流寇刮出来!第二,全军拔营开进河内。”

    “是,抚台。”

    王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接令后匆匆告退。

    叶宰又看向商辅明,叹道:“商公公,这次的事只能麻烦你帮我一起背了。”

    商辅明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好一会儿才无奈道:“叶部院放心,你我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给陛下的密报,咱家会‘用心’写的。”

    “多谢了。待事情过去,容宰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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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郑王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中,三千神机营及一千辅兵通过吊桥开进了河内城。

    叶宰骑在红免上回头一看,即满意又遗憾。

    满意的是京营经过几次战场胜利,精气神颇有改善,已初步具有了一支铁血部队的风采,相信只要他们一直胜利下去,那就不单单能打顺风仗了,便是逆风仗也能打一打。

    遗憾的是京营终究不是他的部队,有点为他人作嫁衣的意思。

    想到这儿,叶宰不禁摇头失笑,还是心胸浅薄了些,京营也是大明的国防力量之一,虽说不是不可或缺的,但变好了总归是好事一件。况且……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叶宰目光继续往上,只见城墙上的兵丁已经换成了神机营的先头部队,更加满意地点点头。

    关于神机营接管城防的事,当地守军不是没闹过。

    就一刻钟以前,河内守备便嚷嚷着要找抚台说理,可谁在乎他呢?都不用抚标动手,王朴就派人将他挡了回去。

    阻拦的人还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奚落道:“交给你等败军之将,让河内城再破一次?”

    守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色涨红似要滴血,翕动嘴皮半天却最终一句话也吐不出口,愤然退去。

    因为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谁叫自己当真败了还被人抓住把柄了呢?

    …………

    郑王府,银安殿。

    商辅明坐在地台下左侧位,端着茶碗不知在想啥。

    叶宰则负手转来转去,亲自考察这幢面阔七间的大屋与皇帝的金銮殿有何不同。

    说实话规制都差不太多,就是小了点,用的东西少了点。照样有宝台、屏风、大椅子。

    如此看了好一阵儿,脚步声响起,郑王爷踱着四方步在几名王府官员的陪同下,自后殿转出来。

    初看其气度俨然,仔细一看,袍服上还沾着黑灰,想是应该听到京营入城了才从地窖里爬出来。

    叶宰肚里暗笑,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商辅明,顺便管理了下面部表情,迎上去声音低沉道:“郑王爷,宰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郑王爷身量宽大,三四十岁的年龄,面相平和,与外面不俗的风评相当契合。

    这个风评并非说他就是个好人了,占地、放高利贷、酒池肉林他样样都有,只是相对于其他藩王,显得不是那么的“作”。

    为何?

    这是有原因的。

    第七代郑王朱厚烷是公认的“贤王”。嘉靖二十九年,朱厚烷居然敢上书劝谏嘉道长:不要服用丹药以求长生、不要过于崇信道教,一定要秉持祖训亲贤臣远小人。

    嘉道长看后怒不可遏,将朱厚烷废为庶人,投入凤阳监狱圈禁。直到十七年后的隆庆元年,嘉道长的儿子才为其平反昭雪恢复王爵,并勉其贤,加禄400石。

    自此后,郑王一系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只在怀庆府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所以,叶宰留了郑王一命,仅让人抢了他为富不仁得来的钱财。

    实际上,二百人抢不了多少东西!

    赵匡只抢了郑王府摆在明面上的首饰,顺便放了把火,将存放文件和地契的库房烧成光板。

    杀的人也有选择,比如那几个趁火打劫流民田地的管家、外戚几人。

    难说郑王在这事中扮演的角色,也许他知道后默许了,也许他是被下人蒙蔽了。

    郑王爷眼神复杂地瞟了眼欲要下跪的叶宰,心里好一阵儿的不是滋味儿,刚刚向皇帝告了一状,结果嘞?还得被告的人来救本王……

    但想归想,郑王爷的动作却是不慢,伸出手紧抓住叶宰的手臂,道:“叶巡抚说哪里话?倒是本王有点惭愧。”

    叶宰本来就不想跪,顺着郑王手上的力站直了,问道:“王爷何来惭愧之说?”

    郑王认真打量了叶宰片刻,发现叶宰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感觉愈发对不起他,心想反正过不久他就会知道,不如痛快承认了。

    遂咬牙道:“先前本王误听谗言,以至误会了叶巡抚,给陛下上了道弹劾奏本……嗨,本王枉做小人了。”

    “嗯?还有此事?”叶宰“大吃一惊”,惊疑不定看向商辅明。

    商辅明也惊呆了,见叶宰看来赶紧摇头道:“咱家不知道此事,宫里也没传过来消息。”说着转向郑王,顿脚道:“郑王爷,怎可如此孟浪?”

    郑王摆摆手,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与叶宰有过两面之缘的王府左长史李朴赶紧站出来,插话道:“叶巡抚、商公公,不怪王爷,是王府二管家道听途说后撺掇王爷写的奏本……”

    商辅明尖声打断:“他人呢?”

    王长史嗫嚅道:“死了……死于贼寇来的那晚。”

    “呵呵!”商辅明冷笑两声,意味深长看了看李朴不再说话。

    叶宰脸色相当不快,勉强寒喧了几句后拱手告辞。

    这是他刚想出的剧本,既然被人怼了就不能再腆着脸你好我好,如此才能符合一个年轻人的人性,否则容易给人城府过深的印象,而且也会让人想歪,把自己联想到王府被抢事件上去。

    你不生气,是不是已经报复过了啊?毕竟你离河内近,手里也有兵。这年头,官兵变匪兵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果然,叶宰的行动让郑王爷一点也没怀疑,看着叶宰含怒走出的背影,连连叹气道:“王均误我,王均误我……”

    王均就是王府的二管家,若非他在郑王耳边一直灌输叶宰贪得无厌,郑王也不会弹劾叶宰。因此,李朴真没说假话。

    …………

    出了郑王府,商辅明主动凑近叶宰道:“叶部院别担心,咱家在司礼监呆过,宗室的奏本一般都会放到后面,不定哪天才能交到皇爷手中。”

    其实叶宰根本就没担过心,攀西军马上就要全员到达,到时怕得谁来?

    遂正要将“没事”说出口,却不料商辅明压低声音道:“方公公与咱家关系尚可,你我如今一体,他应该知道帮咱压一压。”

    一体?

    叶宰面瘫大法直接破功,可商辅明却是好心又不好置之不理,便皱眉道:“本官和曹公公关系一般,他也是秉笔太监……”

    “曹公公的确经常见到皇爷,但曹公公的精力都在东厂那边,哦,再加上京营。很少参与司礼监的事务。”商辅明沉吟道。

    “这就好,这就好。商公公,走吧,都院见。”叶宰飞快跳上马,狂踢红免的肚子。

    “咴儿,咴儿!”

    红免一边抗议一边撒开四蹄开始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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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图穷匕首现

    一阵马蹄声风一般卷过牌坊,向八字墙冲来。

    老门子赶紧跑出来,摇手大叫道:“都院门前,文官下轿武官下……”

    话未说完,门口的兵丁便一把将他拉开,附耳道:“老秦头,看清楚再喊。”

    老门子得到提醒,运起老眼昏花看去,就见疯涌而来的马群中,一角绯袍异常刺眼。

    “四品以上?”

    老门子虽然年纪大,耳朵眼睛都不好使,但人老成精心灵剔透。

    三十年任都分院门房他什么人没见过?在这河内城里的官员就没穿绯袍的,再结合街面上的消息,老门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巡抚老爷!你俩仔细点。”

    老子门低声提醒了两个兵丁,佝偻着身子退回门房。

    叶宰和亲兵在仪门前石阶处减速下马,赵义自告奋勇道:“抚台,卑职先带人进去看看。”

    “去吧。”叶宰点点头,随即看向门口两个战战兢兢的小兵,和煦道:“马知府、齐知县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老门子又窜了出来,抢过俩兵丁的话语权。

    “您是?”叶宰摆手让石猛退开,问老门子道。

    “参见巡抚老爷!小老儿秦飞雄,现忝为都院门房。”老门子拜伏道。

    “好名字!”叶宰随口赞了一句,虚抬手道:“秦大爷快起来。对了,今年孟巡按来过河内县吗?”

    叶宰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因为河内县有郑王,有府、县衙门,有王府护卫、守备府,城内可以说是寸土寸金,都分院其实也是巡按分院,二者合署办公。

    老门子急窜两次已然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只得颤颤危危站起来,摇头回道:“禀巡抚老爷,没来过。”

    “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叶宰关切了下老门子,然后闭上嘴饶有兴趣望向大门里面。

    老门子心里暗叹了口气,拱拱手蹒跚着回了门房。

    他知道自己与巡抚老爷的接触便到此为止了。也挺好!这位年轻的老爷比以往见到的老爷态度好多了,那几位老爷都不带正眼瞧自己的,更奢谈对话了。

    时间过去几分钟,赵义出来禀道:“抚台,院内已收拾干净,但是……”

    话还没说完,大门内蓦地传出好大的喧哗声,叶宰惊愕瞧去,只见门内嗖嗖钻出一波青、绿袍服的官员。

    打头那个正是卫辉知府马广波,他身后跟着卫辉府的同知、通判,再后面则是一脸苦像的河内知县等人。

    马广波边跑边叫道:“抚台,您终于来啦!”

    叶宰眼皮一跳,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两步。

    石猛当即带几人上去堵在叶宰前面,神气活现吼道:“止步!”

    “进去说,都进去说。”叶宰从包围中探出头来,含笑对马广波等人说道。

    …………

    都院正堂。

    以马广波为首,纷纷向叶宰诉苦。

    “府衙被贼寇砸烧,犯人走脱,损失惨重。”

    “县衙也被砸烧,历年来的公文及存本毁于一旦。”

    “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1”

    “求抚台拨下钱粮,重修府衙、县衙。”

    “有刁民趁机作乱,请抚台派兵弹压。”

    叶宰听后大为头疼,心头不禁感慨手下人手太少,要是李唯辅在这儿,何需自己与他们浪费唾沫?

    遂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众人诉苦,面无表情道:“安定地方维持秩序是应该的,本官即刻调兵上街捉拿乱匪,然后请出王命旗牌一体斩之,以震慑不法。”

    马广波拍马屁道:“抚台真是怒目金刚菩萨心肠,下官钦佩。”说着话峰一转,“抚台,就是这重修官衙的钱粮?”

    此话一出,堂中诸人均期盼地看向叶宰。

    叶宰心头早有腹案,要银子是不可能的!笑了笑,说道:“都院这么大,平常也难得用一次。不如合理利用资源,你等都搬进来办公。”

    马广波顿时瞠目,支支唔唔道:“不合适不合适,都院乃抚台和巡按公署,让我等用了岂非僭越?”

    “是啊,抚台。”

    “鸠占鹊巢啊这是。”

    堂下一片附和的声音。

    叶宰笑容猛得一收,重新摆出面瘫脸,说道:“说实话,银子本官也缺……”

    “不能吧?”

    “抚台大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噤声!”马广波大声喝止,怒视一圈人,眼睛余光却瞟着叶宰,假模假式训斥道:“你们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均为抚台属下,抚台必然不会不管的。”

    说罢转过身冲叶宰拱手,歉然道:“抚台,底下人少了管束,让您看笑话了。”

    狗X,想把老子架在火上烧烤,想得美!你有张良计本官有过墙梯!

    叶宰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道:“本官要剿匪也没时间去开封交接,所携粮钱连军费都不够,哪里还有银子给你们。不过,没有银子本官可以给正策。”

    “何为正策?”

    “就是允许你等干一件事。”

    “抚台请讲。”

    “本官会上书陛下,免去河内今年的赋税,用于你等重修衙门及生活补贴,如何?”

    呃!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众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没一个人吭声。

    过了好久,马广波才代表众人说道:“禀抚台。可能抚台不清楚,县衙内存放的黄册及鱼鳞册已被一把火烧光了,我等没有征收的依据。”

    “呵呵。”叶宰手指头点点马广波,冷笑道:“马知府,莫非你以为本官可欺乎?本官问你,白册是何东西?”

    “嗯嗯,白册?下官不知,土地人口均由县衙掌握。”马广波一推二六五。

    突然,一个青袍官儿闪身出来,正是齐知县,他“咕咚”一声双膝跪地,指着后面语带绝决道:“抚台大人,下官知道白册,下管还知道白册就掌握在县里主薄及小吏手中。下官无颜呐,三年,三年来他们与王府、豪绅狼狈为奸,将下官架空,我这堂堂两榜进士竟成了傀儡!”

    “县尊,休得胡说!我哪里有什么白册?”

    “大老爷,我等原是体恤你千里为官辛苦,不曾想,你误会了啊。”

    “抚台大人,我等冤枉!”

    霎时,几个绿袍官儿跳出来,或指责或摇头或喊冤。

    “你……你们真是无耻之尤!”齐知县涨红了脸,反驳得毫无力气。

    不过,叶宰不会同情他,堂堂正印居然搞不定手下,连骂人都不会,必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于是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

    “咚”的一声巨响后,堂中众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看看你们,一个个狗咬狗,哪里还有半分为官的体面!”叶宰环视诸人骂道,接着摆摆手,“本官不管你们恩怨。既然黄册烧了,你们也都说没有白册,那好!”

    叶宰站起身,目中精光闪闪,沉声道:“明日起,本官派出军队与尔等一起清田统计人口,不配合者或敢于从中阻挠者,王命旗牌正是为此所设!往后的日子,本官就驻节河内,什么时候清完田什么时候本官再走。”

    “啊?”

    到了此时,堂中诸人哪里还不明白,原来这才是叶宰的杀手锏,玩得好一手“图穷匕首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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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清田和溃兵

    给一堆败犬开完会,叶宰连半点走漏风声的机会也不留给他们,迅速退出大堂令亲兵看守,事实上将他们软禁起来。

    紧接着,一道手令发往城外的神机营。

    “着神机营甲部调往碗子关与神枢营换防;着乙部全面接手河内城防;着丙部开进河内城,包围都院,并派一司人马于郑王府四周设置岗哨,此两地只能进不能出,以便保护郑王及官员们的安全。”

    九月二十五日凌晨,河内城西门喧嚣了一阵子,马鸣蹄响,神枢营骑兵全体进入河内。

    当太阳喷发出晨曦之时,被关了三天的府、县官吏,除开知府知县,其他均被放出。

    这些人还不能回家,因为叶巡抚说了,要以工作为家,努力丈量田亩,对上给陛下交待,对下给黎民交待。

    当然,清田之事可能会惹怒某些大户,难保有人会铤而走险,且趋利避害之乃人之常情。因此,叶巡抚非常体恤大家,每人派两员骑兵贴身“保护”,直到清田工作成功完成。

    “呸!说的好听,叶宰就是要送我等去死!”

    河内县典史望着都院仪门咒骂不休。

    他的话立刻引起众议,好几人出声附和,没出声的人眼神中也透着愤恨不平。

    “啪!”

    “唉哟……”

    典史摸着后脑爪子回头一看,正好见到一员高高骑在马上的骑兵收回马鞭。

    “你敢……”

    “爷有什么不敢!再踏马废话,爷还抽你,信不?”骑兵凶神恶煞又举起了马鞭。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

    典史果断从心,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

    这时,一个穿着全身甲、头领模样的骑兵打马走到众官吏身前,恰好马鼻子打个了响,喷了当前几人一头一脸的口水。

    “哈哈……”

    骑兵们当场暴笑。

    挨了马口水的几人慌忙掩面后退,嘴里不迭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出来这人便是神枢营一部三司管带,他咧嘴笑了片刻方才板起脸,马鞭在半空中虚划一圈,大吼道:“都踏娘听清楚了,抚台叫尔等做啥就做啥,少踏娘废话。还有,咱兄弟们都是急性子,要是做得慢了,别怪爷们儿大鞭子抽你们丫的!”

    霎时,哀嚎声一片。

    若是有人不晓情况打这儿路过,必然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如此过了一柱香,仪门照壁后转出一队人来。

    打头的正是赵义,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抚标亲兵。

    赵义向骑将点点头笑了笑,骑将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各位,本人赵义,我身后这些都是抚标中营亲兵队。我等受抚台亲命,协助各位丈量田地。”

    赵义先介绍了一队人的身份,然后从腰间包袋中拿出一个圆盘,说道:“这是卷尺,抚台发下来的标准丈量工具。你们那些大尺小尺即刻停用,一切皆以此为准!”

    “噢……”

    又是一片哀嚎声,两衙官吏们眼中的神采徒然黯淡下去。

    其实,刚才他们被骑兵威胁并没有真当一回事儿,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计量的工具,也即是事实上的话语权。

    所谓上有正策下有对策,如何操弄就是经手人一个念头的事。

    就算有人“保护”又怎样?大头兵而已,大字不识几个还能质疑我等的数字。

    然而如今不同了,巡抚堵上了这个漏洞。而且,这些亲兵应该不可小觑,观之一个个沉稳淡定,不读书是养不成如此气度的,何况还有下发的工具。

    所以,这次齐声哀嚎真心倒占了七八分。

    至于另两三分便是侥幸心理在作祟了。

    吏滑如油吏滑如油,读过书又如何?知县知府还是进士呢?不还是被我等层出不穷的手段,耍弄于手掌心吗?

    另一边,赵义可不知道别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棒槌,只是一心想把清田的事做好重回颠峰。

    他一面笑眯眯与骑领商量着彼此的配合,一面等着角门牵出马来。

    很快,马出来了。

    赵义给骑领打了个眼色,骑领会意点头,手一挥道:“各人照顾自己的目标。”

    “希律律”的马嘶响起,骑兵如墙而进将官吏包围。

    接下来每两骑夹着一个官吏,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其中一个骑士即探出大手将官吏拎上马鞍。

    待所有官吏都被安置好,骑领吼道:“出城!”

    …………

    九月二十六日,神机营乙部守备向叶宰汇报,有几十个操着四川口音的人聚集在东门下,号称要求见叶巡抚。

    叶宰惊道:“川人?找本官做甚?”

    守备回道:“听他们说,他们是原来援剿总兵邓玘的兵,前些日子在林县被打散了,如今获知抚台在河内便陆陆续续寻来。”

    叶宰奇道:“邓玘的兵去找邓玘啊,找本官有何用?对了,你没告诉他们邓玘在安阳吗?”

    守备无奈道:“卑职说了。他们说他们也知道邓总兵在那儿,可安阳被流寇围成了铁桶,他们进不去。”

    “呵呵!”叶宰冷笑道:“这是赖上本官了。行,带我去看看。”

    守备当即领命,头前带路。

    所幸东门离都院很近,一刻钟时间即到。

    上了城头,守备往下一指,指着护城河边一堆大致有五六十人的叫花子道:“就是他们。”

    叶宰摆手让守备退开,从垛口中探出头叫道:“喂,下面的人听倒,本人就是叶宰,哪个出来答话?”

    一个黑胖子越众而出,冲城上喊道:“叶巡抚,听说你在四川爱川民如子,我们就来投靠你啰。”

    “为啥子不回四川呢?”

    “没得路费!”

    “为啥子不投降流寇喃?说不定还有一口饭吃。”

    “绝不可能!我们好多兄弟逗死在流寇手头,这个仇不共戴天,我们宁愿饿死,宁愿战死也不得投降流寇!”

    “好,真真是义士!本官收下你们。”

    “多谢巡抚大人,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人啰,上刀上下火海都不得皱一哈眉头!”

    “对头,赵大说的对,我们都跟倒抚台混啰。”

    狗X的赵匡,谁踏马叫你加台词的,刚见面几句话就表忠心,太不符合逻辑了。

    叶宰暗骂一句赵匡,收回头冲懵逼的守备道:“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呃,呃,要不要知会下王总……”

    “不必!开门。”

    随着吊桥放下,东门也“嘎吱嘎吱”打开。

    赵匡领着五六十人进来,一见叶宰便跪伏于地,动情道:“多谢抚台大人收留我等走投无路之人。”

    “起来,尔等临死不屈,本官欣赏。”叶宰抚起赵匡。

    赵匡黑脸上全是感动之色,起身后抱拳道:“抚台大人,当时林县兵败还有一两千人溃围逃出。如今我等……说不定他们收到消息后也会前来,请抚台帮帮他们。”

    叶宰挥挥手,大义凛然道:“义士当然越多越好,能选择本官乃是本官的荣幸!尽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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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章 招旧部

    河内巡抚分院,二进。

    整个东厢房被完全打通,噼里啪啦的声音经久不绝。

    攀西军甲总教导洪正身抬起手离开盘盘,缓缓转动手腕舒解疲劳。

    这时,旁边伸出个脑袋过来,压低声音道:“教导,这日子啥时候才能到头?”

    洪正身摸过茶杯“滋溜”喝了口水,吧唧着嘴道:“好生做事,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教导,不是我不愿意做事。你要是现在下令上战场,我二话不说提枪就上。可……可算盘……我感觉比杀人还难!”

    “当然了,杀人只用扣一下扳机,打算盘还得记口诀。杀人一枪打不中可以补第二枪,算盘打错数字,那就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教导,要不你和抚台说说,调我去亲兵队,不,守城都行。这劳什子的算盘我打得真心难受。”

    “牛娃儿,你要理解抚台。抚台不可能相信当地的官吏,只能我们顶上。我记得你算数学得不错啊……”

    洪正身眼神突地一定,随即身体从椅子上弹起,暴喝出声道:“起立!”

    接下来便是一阵板凳移动的声音,不用五秒,屋内所有人均站得笔直,眼神汇聚至一个方向——大门。

    “参见抚台!”洪正身带头喊道。

    “参见抚台!”余下七人迅速跟上。

    “坐坐,都坐。”叶宰笑盈盈往下压手。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后,干净利落坐了回去,无论声音还是动作都整齐得好像一个人。

    叶宰站在门口环视屋内,视线扫过坐得板板正正的八人,心里感到非常满意,微微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哈哈,都不老实!怎么不辛苦?别说你们,就是我看到那些数字头也疼得厉害。有时我在想啊,这田为什么都不是标准的?计算不规则的多边形面积,怕不是难为了咱们!”叶宰摊手道。

    “哈哈哈……”诸人均深有同感,纷纷笑了出来。

    “但是!”叶宰脸色蓦地一板,语气正经起来,“再难我们也要算,而且还不能算错。因为这是关系到每一个百姓的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否则我们必将失去民心!”

    说着往门外一招手,“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脚步声响起,一行十人排着队鱼贯而入。

    “胡八!”

    “洪教导!”

    “牛娃儿,你居然没死。”

    “放屁,你李毛子都没死,老子会死?”

    ……

    室内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叶宰见此,心里不禁生起个古怪的想法:怎么有点两方面军会师的赶脚?

    胡八这一批200来人今天刚到。

    他们进河内县前接到了侦辑队提醒,用的也是林县败兵的名义,反正都讲四川话,当地人听不出来差别。何况,守城的是京营,叶宰早就打过招呼了。

    先前进二进的路上,胡八顺便汇报了攀西军的情况。

    他是第二批,蒋虎是第三批,应于五天后到达,以后是第四批至第七批,同样都是相隔五天的路程。

    第八至第十批则抱成一团赶路,由田安国带队。这是基于现实的考虑,因为第八批开始全是辎重,分开的话很不安全。

    打四川至河南,沿路土匪如过江之鲫,有固定地盘的即便被前七批随手灭了,却也很可能遗漏一些来去无踪打游击的。

    辎重在土匪眼中好比唐僧肉,一批200人全是老虎恐怕也架不住群狼。

    因此,攀西军后勤总管田安国当机立断,通知后三批辎重营在荆州集结,然后600余人组团北上襄阳。

    这样一来,600人应该没人敢惹。土匪不敢来,流寇也没在,能阻制他们的只有来自官府的麻烦。

    不过,胡八又说辎重营准备得很周全。

    他们有建昌道的手续,马车上的军火也全用烟草掩饰,无非多交点厘金罢了。就算某地要乱来,田总管也不会怕!

    足足600人啊,栓式枪加迫击炮,不是胡八小看了,就他一路看到那些内地营卫兵的孱弱战力,低于一万人就是上去送菜。

    …………

    随后半个月,叶宰再接收三批攀西兵,手下兵力已达1000人,遂趁时宣布:组建河南抚标。

    至于还窝在开封的原抚标怎么办?

    首先,上任巡抚玄默去职后,家丁都跟着他走了,包括中营的坐营官曾都司。

    此人是玄默夫人家亲戚,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他的身份新巡抚绝不会重用,十有八八还会当做眼中钉,毕竟坐营官的位置太重要了,属于心腹中的心腹,不是自己人巡抚肯定不放心。

    故而不如跟着玄默走,至少以后还能有起复的机会。

    其次,大树倾倒,底下乘凉的当作鸟兽散。很多家境不错的标兵都选择了回归卫所,只有那些征募的或者家里没田的卫所兵才会留下来死守,期望得新巡抚留用。

    这些人加起来差不多两千人。

    再加上攀西兵两千,这就有四千人了,大大超出了抚标三千人的编制。所以,待叶宰到开封后,应该要裁汰一批。

    说回来。

    叶宰对京营的督导工作非常不满意。这些人在京里闲散惯了,前段时间一直打仗,心无旁骛下表现还行,可一闲下来,真是丑态毕露。

    督导不上心不说,还祸祸河内百姓,抢鸡屠狗,甚至调戏妇女……

    这到底是在给叶宰帮忙还是在给叶宰招黑?

    本来清田的事老百姓就不支持,再这样闹下去,极有可能激起民变。

    老百姓为什么不支持呢?说来话长,简单可以总结为两点:

    第一,多清出人口就得多交人头税;第二,河内县七成的土地都挂在郑王府,百姓尽管交得租子多——五成到七成不等,但他们可以用王府佃农的名义逃掉徭役。

    这样说吧,交了七成租子一家人肯定吃不饱,如果遇到荒年还要死人。然而比起徭役,这才是让一个普通人家倾家荡产、阖家死绝的重负。

    要是遇到轻省的,比如说在当地修缮城墙、王府、官衙,疏通河道,说不定能活下来。要是遇到远的、危险的,比如现在河南北部大乱,官府征调徭役修路修城,就属于自带干粮去送死。

    现在好了,河内来了一千攀西兵,相当于有了一千个会识字的帮手。叶宰遂撤回京营换为攀西兵,清查工作徒然加速。

    当然,加速的后果就是民众见官府来真的,暴发了几起民乱。

    攀西兵倒无所畏惧,因为他们在攀西地界上此类事情处理得多了,早已历练出来,于是毫不手软坚决镇压。

    有人为此说了句精僻的话:

    凡是作乱的就是反哥命,必须如秋风扫落叶一扫一大片。

    ——赵·雷峰·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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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分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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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磁州到林县大概有200多里路,以京营的行军速度至少要走5天,这还是中途没碰到流寇的情况下。

    那,有流寇吗?

    必然是有的,而且有很多。

    鄣德府一州六县,两万多平方公里上集中了六十多路义军,流寇带流民二三十万人,加上河南地处中原人口繁茂,可想而知人口密度得有多大!

    倘若京营不想一路杀穿过去,那就只有昼伏夜出,宁慢勿快。

    何况,来了河南这么多天,后勤物资已差不多消耗一半,根本不能支持士兵们高强度的奔袭。

    叶宰对此感到相当无奈,他总不能要求士兵们空着肚子赶路吧,且在强敌环伺当中。这是违背人的生理构造的,除非……换成某只军队!别说200里了,翻100倍都没问题。

    但人家有信仰,京营有什么?二世祖,兵油子,街混子,精神上一穷二白。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这是世代的局限。

    所以,叶宰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下达强行军的命令,京营首先就要把自己给推翻了。

    慢悠悠行军三天后,叶宰实在忍不住了,建议召开军事会议。

    出席会议的有监军商辅明,叶宰,京营代总兵王朴,抚标把总马二柱。

    本来马二柱是没资格参加会议的,可谁叫他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仗呢?就那战绩,四十八对三万,不损一人!虽然他只是起了个头,后面的地面战场与他无关,可功劳谁敢抹煞?谁又敢不服气?

    待其他三人坐好,叶宰省去寒喧的功夫,注视王朴提议道:“王总兵,如今路程已然过半,本官的意思是能否派出神枢营先期出发赶往林县?”

    说到这儿见王朴要起身说话,叶宰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也不要求神枢营能解侯家庄之围,只求他们贴近流寇,时不时再小小骚扰一下。如此,一来可给流寇施加强大的压力,二来也可给守庄军民以希望。如何?”

    王朴顿时一脸难色,他不是不知道叶宰说的有道理,神枢营的高机动性完成骚扰任务的确没有问题,又不是让他们冲阵。

    可事情的关键是王朴就不想放神枢营走。

    理由很简单,流寇的战法:人数众多且有大量骑兵,必要时又可抛弃炮灰来去如风。

    应对骑兵的办法,只有骑兵!

    若是己方失去骑兵的保护,神机营就算是只老虎也能被巨量的蚂蚁和凶残的狼群咬死。再有,骑兵留在身边,要是不幸战败,还可以保护他杀出一条血路。

    因此,王朴决定反对。不过反对也要讲方法,直愣愣顶撞领导不是王朴的处事之道。

    他避开叶宰的眼神,看向监军商辅明,回道:“叶抚台的军令末将并无异议。只是有个难处……若要神枢营全力赶路,所需粮草必会翻倍。但据末将所知,后营所带粮草已去一半……”

    商辅明果然上套,猛一个激灵,心说:可不是嘛?粮食神枢营带走了,剩下的人吃什么?遂担忧地看向叶宰,道:“叶部院,这……如何是好?”

    叶宰没回答商辅明的问题,就盯着王朴道:“王总兵,神枢营的战马本官略知一二。全是蒙古马,耐粗饲,不一定非得**粮大豆,吃几天草没问题吧?”

    “诶,也对。这事儿咱家听说过。”商辅明也转向王朴,倒想听听王朴的解释。

    王朴被两人集火,顿感压力山大,心说这叶宰却是不好糊弄,遂脑子微微一转,镇定自若道:“叶抚台说的没错,蒙古马吃几天草不过掉膘罢了。但是,吃草需要将战马散开,一匹马吃一顿至少需要半亩草场……”

    说着两手一摊,很无奈的样子,“如今鄣德府的情形,四周流寇云集,神枢营抱团集中尚有危险,何况将一千匹马散开放牧?”

    “诶!对,一散开可不就被流寇各个击破了么。叶部院,三思后行啊。”商辅明一边点头,一边又看向叶宰。

    于是,压力又转到叶宰这边。

    我踏马!

    叶宰看着没事先勾兑过,却又一唱一和的王朴和商辅明,心头大怒,恨不得掏出枪把这两货给崩了,可理智告诉他,暂时还不行……

    遂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望向一直静默的马二柱。

    马二柱早已得过叶宰面授机宜,见叶宰看来便咳嗽了一声,直接从椅子上出来,走到中间半跪于地,装出一副粗豪的样子,大声请命道:“抚台、监军、王总兵,给卑职五百骑兵保证拿下侯家庄。若是有失,卑职甘受军法处置!”

    “嗯?马把总,你这是……”

    “马兄弟,不可……”

    商辅明和王朴均惊讶出声。

    叶宰不待两人说完,立马拉下脸训斥道:“马二柱,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闭嘴!”

    说罢转头面朝商辅明,笑眯眯道:“这厮在本官面前粗鄙惯了,可能一时没有适应,监军还请不要怪罪。”

    商辅明摇摇头表示没事,实际他心里对马二柱的印象很不错,而且武人嘛都差不多这样,王朴文质彬彬的反而像个异类。

    叶宰又道:“不过,这厮话糙理却不糙。只用五百骑兵,即减少了粮食消耗,也能大致完成骚扰流寇的任务,两全其美。商公公,你觉得呢?”

    商辅明脸上表情变幻了几下,缓缓点头道:“叶部院,您是主将,但有命令咱家并无二话。”

    “好!那就这样定了。”叶宰一拍大腿,冲王朴吩咐道:“王总兵,拨五百骑兵给马二柱。”

    说罢也懒得再看王朴是什么脸色,又转向马二柱道:“马二柱,去后营领足五百人马五天的粮草,本官再与你二……三十亲兵,即刻起程!”

    “是。”马二柱声若洪钟,随即起身走到王朴身边,抱拳道:“王总兵,请吧。”

    “唉,唉。”王朴愣了片刻,这才起身给叶宰、商辅明施礼告辞。

    一个时辰后,漳水南岸响起了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再过几息又缓缓消散。

    …………

    侯家庄,喊杀声也刚刚停下。

    一个身影颓然滑向墙根,即使全身包着盔甲也遮不住她纤细的腰身。

    两个同样穿着盔甲、五大三粗的妇人连忙将其扶起,关切道:“夫人,夫人……”

    张凤仪挣脱两人搀扶的手,又坐下去靠在墙边,两脚并起拱在胸前,抱着膝盖声音艰涩似在自言自语:“我们还能等到援兵吗?”

    左边的妇人声音坚定:“会,我们一定会等到援军!那叶兵备不是派人来联络过嘛,说他六月便启程离京。”

    右边的妇人撇了撇嘴,道:“可援兵在哪儿?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恨恨道:“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可靠。小姐,你想想,前年我们跟着他北上勤王,结果嘞?扣了我们几个月的赏钱。”

    张凤仪嘴角一翘,也想起那时叶宰无赖的样子,遂叹了口气,道:“无论他可不可靠,我们如今却只能靠他。翠仪,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

    “哦,小姐。”叫翠仪的女将委委屈屈答应了。

第255章 白鹿山大营

    皑皑白雪中,天地一片苍茫。

    一列看不到头的小黑点艰难跋涉其中。

    狂风呼啸,卷起鹅毛般的大雪,冷冷拍打在人的脸上。

    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很厚,一脚踩下去“咯吱”作响,轻而易举漫上了脚脖子。

    “咕嗵!”

    胡八脚下一滑扑倒地上,他马上就想撑起来,奈何手滑脚滑借不到几分力,身体便在雪地上来回蠕动,宛如一条丑陋的虫子。

    哨指导曹久林连忙伸出手去拉,没曾想他自己也没踩稳,趔趄两下一跟头扑向胡八。

    “哟,我曰……呜呜呜……”胡八脸被强大的推力摁在雪中,塞了满嘴的雪。

    “扑哧扑哧!”

    其他兵丁憋着笑将两人一起拉了起来。

    胡八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气得,呸呸吐出口中的雪渣子,含糊不清道:“这狗X的天气,走一步要花平时三倍的力气。”

    曹久林也是满脸狼狈,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回应道:“胡哨官,少发牢骚。我等哥命军人……”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胡八摆手打断,然后扭头看向自己的乙哨,大吼道:“白鹿山还有三十里,大家再加把劲儿。赵守备已经带人先赶去了,只要我们一到,热水、肉馍馍立刻送上。现在,都注意脚下,小心别摔死了!”

    “呵呵……”

    听到胡八的话,乙哨的兵丁轰然大笑,身体也在希望驱使下又生起了几分力气。

    …………

    中军,叶宰骑马伴随在几架怪模怪样的马车旁边。

    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马车没有轮子,两边车轱辘的位置换成了两条又长又宽的木板,两头还翘翘的。

    不仅马车怪,就连马儿也很怪,每只马儿的四只蹄子包裹着干草,看起来相当臃肿。

    突然,其中一架马车的车帘拉开,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容,半是责怪半是关心道:“都爷,就你逞强!上来暖和下吧,别受了凉。或者,你去后面叶贵的车里。”

    “快关上!”叶宰头动也不动,目不斜视道。

    王紫玉咬下了嘴唇,堵气道:“你不上来,我和山竹就下去陪你!”

    “别找事啊,我警告你。”叶宰脸皮一抽,中气不足道。

    王紫玉见叶宰色厉内荏的样子不禁嘴角微翘,眼珠子一转,好像闲聊道:“都爷,攀西军真不错呢,几千里路,一个人都没掉队。”

    “哈哈,也不尽然,还有五十来个生病走不了的。而且,辎重营都没到。”说到这个叶宰就来兴趣了,夸奖攀西军就好像在夸奖他的孩子,虽然他没孩子,但那种心情绝不会错,就是高兴!

    他忽略了王紫玉不关车帘,语带骄傲继续说道:“首先,他们有铁的意志。其次,他们的装备是最好的。

    我给你说,光衣服就花了大价钱。表面上看和平民的棉袄差不多,其实里面区别大了!不仅有棉花、钢片,还有鹅绒、鸭绒。这个绒也有讲究……”

    王紫玉本来笑吟吟听着,忽得插言道:“都爷,既然攀西军到了,那何时把亲兵队交由我统带?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哦。”

    嗯?

    场面顿时一冷,叶宰无比后悔自己在某一刻随口许下的诺言,可看着王紫玉亮晶晶的眼神,狠心不承认又做不出来。

    正纠结间,后面马蹄声响。

    叶宰趁机躲过王紫玉的视线往回望,只见一骑战马破风狂飙,撒开的四蹄溅起了无数细小的冰晶,马身上的人看不太清楚,但背上认旗迎风飘扬,一个大大的“令”字!

    “紫玉,这事儿待会再说,有传令兵来了。”叶宰匆忙说了一句,随后一拉红免调了个头。

    “哼!”王紫玉收回玉手,车帘当即落下隔绝了内外。

    “报……田把总已到鸭子口。”

    鸭子口?

    叶宰飞快在脑中找到搜索坐标,鸭子口在渚水西面二十里,白鹿山在渚水东面八十余里,两地相隔一百里,而自己则在两者中间位置。

    估算出彼此的距离后,叶宰下意识开始搓手,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卫辉和商辅明分兵,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为了辎重营。

    因为辎重营拉的东西太重要了,叶宰宁愿减少自己的兵力也不愿让外人窥探到任何秘密。

    里面有什么?

    自用的两千把栓式枪、二十万发子弹、手榴弹一千枚,迫击炮二十门、燃烧弹百枚、高暴弹五百枚;

    卖钱走关系的打火机五千只,烟叶五吨;

    这些都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两台从宁远河拆来的发电机。

    有了发电机,元宝石充能的速度将加快十倍,估计存到十万点要不了三个月。

    到那时,崇祯……呵呵呵!

    叶宰脑海中骤然响起BGM: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待旋律响过了两遍,叶审方才惊醒过来,对传令兵吩咐道:“告诉田安国,我会留一总退往渚河东岸接应他。两军汇合后迅速赶往白鹿山,我会在那里为他们庆功!”

    传令兵复述了一遍,见叶宰点头便抱抱拳,上马重新冲入了风雪之中。

    当天傍晚,一千余攀西军进驻白鹿山东大营。

    这里已经大换了个模样,以至于叶宰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曾经路过的地方。

    山谷出口,东西各设一座能容纳两千人的军营。

    为什么不把营寨堵在山谷正面出口?

    这是为了避免敌军从谷口一出来就能直接发动冲击。

    营寨用高大结实的木材围起,每隔五十米左右便有一座高出的吊脚楼,即可藏兵又可居高临下射击来犯者。

    两营互为犄角,中间以又宽又深的沟壕相连。沟壕同时也能起到陷马坑的作用。

    两边山体十分陡峭,本不利于人类攀登,但这难不住白杆兵。他们发挥自己的山地优势,竟然在绝壁上设立了几处观察哨。

    营地中各帐隔得很开,以避免敌人火攻一烧一大片。

    建营不能缺水,这是兵法中铁律!然而,山谷外并没有水源,怎么办?

    张凤仪解决了。她用毛竹引来了几条水流,水源就是山上的雪水,不过现在是冬天,毛竹已经冻死了,只能将就使用地上的积雪。

    匆匆视察一遍,叶宰不禁感叹,谁说女子不能带兵?

    张凤仪以事实说话,有力地打破了这个偏见。

    诚然,让她冲锋上阵或许力有不逮,但她也有自身的优势,那就是女人的细腻,山脚下井井有条的军营便是证据!

    此时此刻,叶宰的心头有那么一点点的恍惚,张凤仪可以带兵王紫玉又为什么不可以?王紫玉是自己的妻子,张凤仪就不是别人的妻子吗?

    带着这几个疑问,叶宰回到了自己的主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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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河南变局

    傍晚,胡八吹的牛全部实现。

    赵匡亲自带人烧好了热水,煮了几大锅野草汤分发到每一个攀西兵手上。

    于是,攀西兵老幸福了,脚踩热水盆,一手一只热汤碗,一手一个肉馍馍。

    整个营地中,蒸汽氤氲香气飘飘。

    幸好其他川兵全撤去了西营,要不然就算以张凤仪与他们有同生共死的情谊,那也要造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嘛。

    叶宰巡营后则回到后帐与家人吃晚饭。

    他的晚饭与大头兵差不多,就多了一样蔬菜——晒干腌制的大白菜。

    大白菜营养丰富,生熟皆可食,可炒可腌可酱……

    算了,大白菜在后世谁没吃过?仅强调一点,如今在河南只能找到这东西,因为它可以长期保存,已经成为了老百姓的主食。

    猪肉反而不是,还是那个原因,不易保存。所以,明末的物价很怪异,后人乍一看都弄不太明白。

    比如后世陕西出土了一个碑叫《感时伤悲记》,上面所记的崇祯末年物价为:

    稻米粟米每斗二两三钱,猪肉一斤一钱八分。

    换算下,一石等于十斗,一石188斤,即一斗18.8斤,一斤折银1钱2分,比起猪肉的1钱8分便宜不到哪里去。

    吃过晚饭,叶宰赶走叶贵和山竹,对意外的王紫玉解释道:“紫玉,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王紫玉点点头,起身给叶宰泡了杯茶水,然后坐下来,两手交叠于腹部,神态端庄等待叶宰开口。

    “紫玉,我可以让你带兵。”

    王紫玉的眼角顿时弯了弯,眼神中也透出无限的欢喜。

    “但是,我没人给你。”

    王紫玉眉梢一立,显得非常不满意。

    “不过,我可以允许你在河南招收无家可归的女子五……二十个。”

    王紫玉眉梢放平,干脆利落道:“夫君,就五十个。”

    “好,就五十个,你可以成立一支女子亲卫队。”

    “武器呢?”

    “刀、剑、盾随便选。”

    “我要枪,短枪长枪都要!”

    “不行!特别是短枪,这是严控物资。”

    “夫君……”

    “唉唉,脱我盔甲做甚?王紫玉,你想干什么!”

    …………

    翌日,十一月二十四日,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历史上,河南黄河以北六十一路流寇诈降蛰伏了一段时间,就在今天趁着黄河冰冻突破天险,进入河南的精华之地。

    此后,流寇与明廷的斗争进入了新的阶段。

    流寇摧毁了河南薄弱的守备力量,与当地的贫苦农民相结合,形成一股汹涌澎湃的“哥命”洪流。

    然而历史早已出现了变数,有着叶宰的小翅膀扇动,这个时期的明朝有点不一般。

    首先,李自成跑了,史书记载就是他提议反攻河南;

    其次,力主招抚的王朴还在卫辉苦逼的与流寇周旋、保卫潞王,根本没有机会上当受骗;

    第三,流寇没被招抚,大部分都窝在鄣德,被官军四面包围。

    第四,延绥巡抚陈奇瑜提前三个月进入崇祯视线,被擢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等地军务。

    叶宰为此还生了一段时间闷气。

    因为这个职位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在他的计划中,他除了总督的职位,还加了个大学士头衔,准备以使相的身份出外剿灭流寇。

    现在没办法了,在没有搞定崇祯之前,他只能听从新任总督的命令——死守白鹿山,卡住流寇南下的路线。

    第二天,王紫玉早早起来了,和山竹一道拿着叶宰的手令去赵匡处领枪。

    是的,她睡服了叶宰,得到短枪两支,长枪十支。

    只是辎重营没到,攀西兵的每把枪又是有数的,所以她只能找赵匡讨要两只军官才能配带的短枪,然后先训练起来。

    叶宰一直睡到辰时才醒,起床后刚走两步就呲牙裂嘴,捂着老腰面色开始发白。

    “小贵子,小贵子!”

    很快,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帐帘掀开,小贵子披着一身的金光走进来。

    “少爷,少爷,你咋啦?”叶贵惊讶道。

    “别叫了!”叶宰鼓足中气喊了一声,招招手道:“过来,给少爷梳头。”

    叶贵赶紧扶叶宰坐下,又问:“少爷,要不小的去叫成郞中?”

    叶宰摆摆手,懒得说话。

    这天,他破天荒打破了自己的习惯,没有锻炼也没有巡营。

    …………

    十一月二十八日,辎重营到达白鹿山。

    已经满血复活的叶宰摆下篝火晚会,宴请全体攀西兵。

    西营也来了几个代表,张凤仪、使女翠仪、白杆兵三个百户,川军的一个守备、两个把总。

    他们便是侯家庄战后剩下的最后几个有官职的人。

    张凤仪抱着膝盖坐在内圈,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面,飘荡的火焰照得她脸色明灭不定。

    翠仪见张凤仪即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便偏过头顺着张凤仪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惊讶道:“小姐,你在看叶巡抚?”

    张凤仪摇摇头,小声道:“不是,我在看叶巡抚旁边那个人。”

    翠仪抬头又看了一眼,疑惑道:“就一个亲兵啊,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亲兵,那是一个女子。”

    “啊!”翠仪惊呼出声,旋即以手掩口,含糊道:“叶宰居然带女子进军营。”

    张凤仪嗔怪地看了眼翠仪,“我不是女子?你不是女子?”

    翠仪慌忙摇手,急着分辩道:“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朝廷眼中的蛮夷嘛。婢子的意思是,叶宰不怕手下人会觉得不吉利吗?”

    “又胡说!哪里有不吉利了。”张凤仪轻轻摇头,又沉默下去。

    …………

    时间缓缓流逝,来到崇祯六年十二月。

    一匹快马绕行河北,打浚县进入河南境内,再没日没夜狂奔两天,于十二月初九进入白鹿山军营。

    他带来了商辅明和王朴的联合求救信。

    信中的内容极尽哀求,请叶宰看在一起战斗过的份儿上,发兵胙城沙门镇,拯救京营于水火之中。

    叶宰简直无语了,正要询问传令兵为啥京营要弃守汲县南下胙城时,石猛进来递给他一筒盖着火漆的塘报。

    打开一看,也是紧急求救信,来自于开封府,署名为河南左布正使“方经”。

    信中说,开封阳武县出现大量流寇,请巡抚发令征调各地卫所兵。

    叶宰立刻将两封信联系起来,抖抖信纸冲京营来人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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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介绍:
崇祯三年,一块石头破开时空带来了一个四百年后的有趣灵魂。
从此后,大明点亮了一颗古怪的科技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即便如此,大明仍凭借这块石头以及它的操控者,炼钢炼铁,制造枪械、舰船,内惩不服,远征四夷!聚宝盆中的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聚宝盆中的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聚宝盆中的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