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黑暗的命令
成润林,出自沧州医学世家,赖当地武风盛行,精擅跌打外伤,年纪轻轻便在杏林中小有名气。
崇祯三年六月,被路过的叶宰高薪招揽,加入建昌道。
其实钱都是次要的,成润林主要看重叶宰的承诺,给他建一座全科医院。
他虽然只是个郎中,但他也是落第秀才,晓圣人之道,一直奉范文正公的话为圭臬——不为良相,愿为良医!
只是他没有他心目中大偶像李时珍有毅力,走遍千山万水,去行医辨药,蹉跎沧州至今。
当叶宰随口描述出后世的医院,一下便吸引到了成润林。一个能救治数百上千人的大诊所正是他的梦想,故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说是几乎,是因他提了个条件,家里孩子小不便远途,妻子要照顾他们,能不能不带家眷?
叶宰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不就是打着不合适就跑回来的心思吗?呵呵,以本官的手段……天真!
于是,成润林便享受到了叶宰的手段。
如沐春风的态度、发自内心的尊重、稀奇古怪的观点、行之有效的手段……
这些都让成润林沉醉其中,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
再后来,叶宰又“指点”医疗组在臭蒿中淬取了青蒿素,成润林跑路的心思当即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如今叶宰就是想撵他走,他也不走。走也可以,先把手头的“青霉素”完善了再说。
所以,当郑时良通知他带杜仲去见兵宪大人,他还有几分不满,腹诽兵宪没事找事。
“兵宪,喏,杜仲给你带来了。”成润林脸色臭臭地说完,抱个拳就想告辞。
“成小旗先别忙着走,坐坐。”叶宰大概了解这些科研人员的脾气,倒也不以为意,笑着请成润林坐下。
成润林这段时间陷入“青霉素”不可自拔,但情商是没问题的,便依言坐下,愣愣看着叶宰将几片杜仲掰断揉碎,然后用鼻子去闻。
“兵宪,药我用过,没有问题。”成润林实在看不懂叶宰在做什么,打破沉默解说起来。
叶宰“哦”了一声,拍拍手任粉末扑扑洒下,问道:“成小旗,药里面的胶丝呢?”
“胶丝?”成润林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叶宰说的是生药,遂回答:“炒制时炒没了。”
“你哪儿买的?问过他们哪来的没有?”叶宰又问。
“成都积善堂。至于哪来的,杜仲树到处都是啊……”
“到处都是?”叶宰忍不住声音拔高了一点。
“是啊,这树喜阳光,冷热皆可,不拘土壤……”
“停!你就告诉我,马喇司有没有?”
“肯定有的。”
“好!”叶宰抚掌笑道:“成小旗,我马上给你安排一什人,你带着他们去找,割点叶子、树皮回来,我有大用。”
成润林怔道:“可是,我还在研究青霉素。”
叶宰道:“不是都制出来了嘛,还研究什么?”
成润森急道:“青霉素并非万能,有些人使用后无异于毒药,两员伤兵便因此而死。我欲找出其中的原因……”
“呃,对,我忘了,要皮试!”叶宰一拍脑门,马上想起了皮试一说。
“何为皮试?”
“你先去找杜仲,回来我给你详细说说。”
叶宰简单几句把成润林打发回去,这时才有点懊悔,怎么就把皮试忘了?否则那两个伤员也不用死了。
然而,皮试要打针,打针就要玻璃。
特么的,啥事都赶在了一起!
伤兵的康复问题非常重要,这其实也是战斗力组成的重要部分,叶宰感觉不能再坐视了,索性叫上亲兵,出门找沙子。
玻璃是沙子造的叶宰知道,初中知识。他还知道这沙子不是河里的黑沙、黄沙,而是石英岩风化的白沙。
那既然他知道,为什么没想过靠玻璃发家?现代人穿越古代的必备项目么。
无他,现实条件制约而已。
首先,行都司这里大部分是苦哈哈的军户,拼着命地挣一日两餐,哪儿来的钱买?而所谓上层,也不过就几万两身家,百两以上的都算奢侈品;
其次,没有商路卖不到外地,玻璃又是易碎品,花了大力气运过去,如果卖不掉会得不偿失。
可别说我有好东西,天然就该大卖哦。
要知道古代并不是自由商品经济,一件货物不是说你想卖就卖的,来自官府、各行会的阻挠才是最关键的!
当地挣不了钱,外地鞭长莫及,于是,这件事便搁置下来。
不过,石英砂大营里就有,源自于巧合。前不久,他为了给电发机找绝缘物云母,在北部山区开了几吨石头回来,其中的伴生物就有石英砂。
虽然量并不大,做几根针筒却是足够了。
……
三日后,成润林和十个兵士筋疲力尽回到营地,给叶宰交上了五筐杜仲叶、五筐杜仲皮。
叶宰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掰开一片树皮,当见到断裂处的丝壮白胶时,不禁喜形于色,大手一挥道:“全体记功一次,各自去找本队指导登记。”
“谢兵宪!”
一什人齐声拜谢,列队离开。
叶宰注视站着不动的成润林,奇道:“你还有事?”
成润林伸出手,“兵宪,答应我的注射针筒呢?”
叶宰一门心思要回去炼胶,哪儿还有心思和他细说,便敷衍道:“过两天,过两天,我去找你。”
不料成润林就是不走,表情非常认真,两眼中还露出被欺骗后的委屈神色。
唉吗,一个三四十的大男人做这种表情,是不是太恶心了啊?
叶宰感觉可能拗不过他,又不能当场发做了,那会破坏自己营造的亲民形象,且有卸磨杀驴之嫌。遂无奈去内室拿出几根做好的针管扔给成润林,道:“你先回去体验下,先别注射啊,我过两天去野战医院教你……”
嗯?
叶宰闭嘴不说了,因为说了也白说。只见成润林摸着针管,表情已从委屈转为狂热,嘴里啧啧有声:“好东西,好东西啊,又透又亮,手感也好,还有刻度。咦,刻度边的小字我怎么不认识?不是汉字,有点像……”
叶宰冲门口招招手,当即有两名亲兵过来,再一指成润林,“把他给我叉出去,封闭烘钢基地,任何人我都不见!”
“是!”两亲兵抱拳领命,一左一右叉住成润林的腋下,飞快将他抬了出去。
一日后,叶宰炼胶成功,十筐叶子加皮一共300来斤制得胶36斤,因此算出含胶量为12%。
叶宰也不知道这含胶量是多是少,反正能用就行。
至此,蒸汽机的最后一道缺陷被弥补,达到实用范围。
接下来,就等铁路修通了。
叶宰重新将精力放到正务上去。
时间缓缓淌过,进入七月八月,发生了两件对大明影响深远的事,叶宰接到䣌报后掩卷叹息不已。
第一件事,六月初王嘉胤流窜山西,被叶宰的好朋友曹文招弄死,残众共推王自用为领袖。
七月,王自用与老回回、八金刚、扫地王、射塌天及高迎祥、张献忠等共三十六营、二十余万人马会聚山西。
李自成打出旗号“闯将”,大萌的掘墓人正式诞生了!
第二件事,督师孙承宗以“广宁道远,当先据古屯,筑大凌河城,以渐而进”的策略,于七月动工,令祖大寿、副将何可纲以四千兵据守,征发班军一万四千人筑之,其中就有留在北直的马祥麟、张凤仪夫妇。
叶宰却是知道,筑城绝不会成功,源自两方面的压力。
七月,兵部尚书梁廷栋因私受请托安排兵将,其实事并不大,且是职权范围内的事。可架不住言官参劾,崇祯皇帝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居然把这个还算得力的大臣罢免。
此后的事大家都懂了,凡是获罪的官员,所办的任何事都是错的。于是,廷议撤回防兵,只留班军驻守。
强军一去,黄太还不笑得合不拢嘴?遂于八月初四发兵大凌城,掘濠沟树栅栏、四面合围,再派兵绝锦州道路。
再后来,援兵败,祖大寿等人坐困穷城,竟杀副将何可纲、张存仁等数十人降金。
这还是关外的,关内还有连锁反应,就因要征调援军,征到了山东。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原辽军不愿去送死,遂发动吴桥兵变,整整闹了一年,把登莱之地搅得天翻地覆后,拍拍屁股去了后金,给后金带去了先进的火器技术。
此事对大明的影响就太大了。自此以后,后金兵不再是单纯的骑射部队,他们得益于正权前期还不算腐败,居然弄出了比大明还要好的火器,攻城战将不再是畏途!
本来后金在野战中就有优势,再加上了攻城的手段,大萌还怎么打?更别说连大萌的军事水平都达不到的流寇了……
这一日,赵义看到叶宰黑着脸从中军签押房出来,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好久没见兵宪生气了,是谁惹到了他?
赵义大气都不敢喘,护送叶宰回了炼钢基地,又见叶宰一头扎进了炼钢炉中。
八月十二日,王小接到叶宰亲笔书写的召回命令,骑废了两匹马,才从行都司最南方松坪关赶到基地。
叶宰见他时大出王小预料,完全不问对云南的渗透结果,而是目光灼灼看了王小半晌,肃然道:“王小,我现在要给你分派个艰难的任务,希望你能完成。”
王小马上从椅子下来,跪地抱拳语出真诚,“请兵宪下令!”
叶宰指了指脚下几个大箱子,“这是我为你此次行动准备的武器,5把手枪,2000颗子弹,50颗手榴弹,怎么用我写在里面了。你下去后再挑选四个忠诚的情报人员,先练一练,然后由你带队至登州……”
说到这里叶宰顿了顿,旋即眼冒凶光,恶狠狠地说道:“暗杀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辽东旧将,能杀完最好。如果失败,我给的武器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王小心头一颤,他从没听过兵宪以如此阴沉的语气说话。不过他没有要质疑叶宰杀自己人的想法,总之兵宪说的都是对的,凛然叩首道:“是,兵宪,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叶宰满意点点头,又道:“如果条件允许,不耽误你们安全撤出,你就再把登州城里的那些佛郞机炮手给我带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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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暴动
送走王小后,叶宰恢复了平静,人前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其实心里的那股子沉重感一直都在。
王小他们能赶在十月及时达到登州吗?到达登州后能在几千辽军中刺杀目标吗?刺杀后能安全撤离吗?
这三道念头如同让他戴上了孙猴的金箍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箍越紧,而念经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不怪他如此紧张,实在是孔有德等人太重要了!
孔有德等人背叛祖宗宁愿当奴才,这不重要,汉人变节的多了,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野猪皮送去先进的火器技术和战术。
另外插一句,野猪皮并非叶宰对东虏的诽谤,而是他听王之临说过,努尔哈赤的意译就是野猪皮。当时叶宰还震惊呢,说怎么会有人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王之临极其不屑,说东虏就是化外野人,能指望他们能取出什么好名字?何况,你怎么知道野猪皮不是代表他们祈求食物丰收的意思?
叶宰无言以对。
王小走后第三天,叶宰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成都买的一千多流民和两千新募兵丁将通过宁远河坐船南来。
这个消息当即让叶宰松了口气,因为如今到处都需要劳动力,以混合营这点人,在四十里范围内仿佛撒胡椒面儿一般,迅速淹没无踪。
就拿重点工程攀西——小河村这段20多公里的铁路来说,因各种原因稀稀拉拉修了三个月居然都还没有修通。这要是被后世的基建狂魔们知道了,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再有,土人用起来不太放心,所以叶宰派出很多工作队监工。有些重要位置,比如铁轨连接,事关日后行车安全,绝不能假手于人,必须工作队亲上。
如此一来,基地的防卫力量便捉襟见肘,一旦遇上战争,人都撒在外面,招都招不回来。
当然,发生这种情况的几率很小,外围不仅有军中的斥候,还有王小的情报队,在行都司地面,没人能瞒过叶宰,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是外出的工作队就让叶宰有点鞭长莫及了。
就前两月,那些被打散的土兵不甘失败,躲在丛林里潜踪蹑迹,工作队人多他们不敢惹,人少他们就露出獠牙,哇哇扑上。
虽然工作队都手持栓式步枪,让这些人崩碎了一口牙,却难免有所损伤。被兵器伤了倒也无妨,青霉素救回来。但土人的独门暗器——吹箭,工作队防不胜防。
吹箭上涂抹毒药,中之者全身麻痹,如果不能及时抢救,十死无生。
死了两个人后,秦佐民暴怒,向叶宰讨来手令,亲自提审沙马等十几个战俘。
据说秦佐民打废了五根皮鞭,这才拿到了药物配方。至于解药?没有,土人本就拿来打猎的,试问,怎么可能给猎物解药呢?
得亏叶宰历来重视医疗,手下有成润林等十几人组成的医疗团队,他们在毒药配方的基础上成功研制出解药。
就在大家都以为没事了,汉土斗争又进入了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更加惨烈!
土兵中应该有聪明人,制定出新的战斗方式。他们不再将强杀作为主要目标,而是趁着土人做工时潜入其中,行鼓动之事。
上月,小河村东十里便发生了一场暴动!
彼时,筑路的土人拿起锄头等工具,见汉人就打。工作队被暴起的土人打懵了,足足死了五六个,马二柱才反应过来,下达“杀无赫”的命令。
奈何工作队人数太少——两个什,如何顶得住已经杀红眼的数百土人?
他们不得不退上一处高地,据地势死守。
所幸东二段的带队哨长郑永录临机果断,听到前方枪响,立马处决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土人,然后命一什将人带回,自己则带另一什去救援马二柱。
枪声就是最好的信号,郑永录身后的工作队也照此办理。于是,差不多一个哨的军队集结起来,压往小河村东十里段。
事后清点损失(土人劳动力也算),马二柱队死六人,四个兵士、两个中阳文员,土人死一百多,伤二百余。
尼玛!
得到消息、匆匆从东营赶来的叶宰不但城府大法立马破功,而且还罕见地暴了粗口!
四个当兵的种子啊,眼看着新兵来了就是队正、哨长的人了……
还有两个中阳文员,这两人可不一般。他俩跟着叶宰走南闯北,忠心耿耿、头脑灵活,对新理念接受很快,以后是要大用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派出去,让他们积累基层工作经验。
叶宰拍着桌子痛声疾呼:“出师未捷身先死,常死英雄泪满襟!”
哀伤过后,叶宰面容平淡好似一汪深潭,波澜不兴道:“底层土人跟着我们有吃的有钱拿,应该是不想乱的,乱也只是被裹胁。就怕其中有一些害群之马,他们不忿被剥夺了特权,故而一被蛊惑便应者云集。
这说明我们平时的甄别工作做的不好!
我宣布,野外工作暂停两天,集中土人筛查,重点是以前马喇司小头人。”
有人问:“筛查出来怎么办?”
叶宰眼底闪过一抹冷色,淡淡道:“杀!”
仿佛一道冷风刮过,大帐里诸人顿时噤若寒蝉。
王之临嘴巴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过了两日,每一段铁路都立起几根旗杆,上面挂着一颗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与此同时,基地派出三个满员哨,一共三百来人,基本倾巢而出。
全部兵士身穿板甲,列装栓式枪、手榴弹,最次的都是燧发枪,再配两门迫击炮,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由东向西扫荡过去。
不仅如此,叶宰还派人给驻在原马喇长官司的盐井卫送去命令,令他们由西向东扫荡,最后在小河村与道标会师。
派出的沟通人选还是郭保。
因上次盐井卫出兵拖延了好几天,在剿灭沙马战役中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同时也让郭保丧失了再进一步的野望。
所以,这回郭保没给盐井卫的人好脸色,初到马喇司便耍起下马威,威胁带兵的副千户,若是此次再作拖延,首先这片好地你们别想要了,其次,兵宪怒火你们承担不起!
其实说这些话时郭保心里慌得一逼,就怕副千户是个粗人,头脑一热做出傻事。遂不动声色往旁边的护兵靠了靠,脚下蓄力以便随时窜到护兵身后。
不过,他显然门逢里瞧人了,武人的确脾气火暴,但人家也有脑子,也分人的。
就算不提叶宰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光打扫长官司就让他们吓得够呛。
土兵们身上的那一个个枪眼,明晃晃就告诉了他们,建昌道标掌握着一种比己方手里烧火棍更好的火枪。
而且,他们又陆陆续续抓了一些土兵俘虏,问清了与道标的战斗情况。
“那是魔鬼的武器!”
土兵们口干舌燥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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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剿匪
秦佐民深谙军法中侵略如火之道,不等郭保的消息只管率军出营。
因为要“剿匪”,基地外的所有工地矿厂全部停工,土人们被集中看管在某处临时军营。
这导致兵士们出营后的感官与以前大不相同。
不再是沸反盈天的热闹场面,而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队例中的胡八走得虎虎生风,就是脸色不虞,恨声嘀咕道:“土匪该死,破坏了我们安定团结的局面!”
“哟,小八,正治课上的不错哦。可我咋觉得你是在为自己分得那五亩地生气呢?”
胡八身边传来蒋虎懒洋洋的声音。
“呃……”胡八一窒,吭哧道:“蒋……大哥,别胡说,我才不在乎五亩地。”
蒋虎掏了掏鼻孔,半是质问半是取笑道:“那你咋不学我只要银子?”
胡八脸更红了,反问道:“你又为啥子只领银子?”
“我?”蒋虎头一抬,挖鼻子的手反指自己,骄傲道:“本人家里有地,不多,就三四百亩。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五亩地算啥子?”
“哇!”胡八直接忽略了蒋虎对自己的挖苦,脑中轰然炸响,根本想像不出三四百亩地到底有多大。
“蒋什长,胡什长,你们俩在干啥子?再说话就滚到前头切扛大旗!”
队列旁伴行的队正严斥道。
“哦。”胡八缩了缩脖子,马上又想到这个动作不符合军仪,遂挺胸抬头,紧紧闭上嘴巴。
蒋虎却不然,他竟然回头呵斥本队兵士,“听到队正说的没得?都打起精神来!”
“是,什长!”
十个人齐声大呼。
蒋虎满意点头,顺便朝还关注自己的队正甩了个挑衅的眼色。
队正见后苦笑连连,这蒋虎武艺高强,又立过功,当真是一坨滚刀肉。打打不过,功功比不过,要不是自己比他多认识几个字,说不定都压不住他了。
营地三里外便出了绿区,进入黄区地带。
大家都不明白叶宰为什么要如此规定,只能死死记着:绿区代表安全,黄区代表有轻微危险,红区代表危险。
秦佐民据此下达命令,带兵者插上认旗,崇祯四年枪上膛,燧发枪填药!
混合营训练有素,命令下达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妥当。胡八、蒋虎也均在背后插上了代表什长的朱色小旗。
他俩下面是灰色的伍长认旗,上面是队长的大红旗、哨长的深红旗、旗总的翠绿旗,营总的墨绿旗,再上面就是叶宰的青紫大旗。
进入黄区后,三百来人走得小心翼翼,分为三个方阵,品字型向前突进。
一有某个方向发现不妥,两队警戒,当面之队先以迫击炮轰炸,接着步兵跟上,手榴弹、枪子一起招呼。
……
暴炸声在原始森林中响了两天,一路响到小河村才平静下来。
此时,盐井卫才出马喇司三十里。
秦佐民也不知该生气还是叹气,只得按叶宰的命令,派人将他们打发回去,因为新式装备暂时不能曝光。
而混合营的战果……
土人熟悉地理,基本没捞到几个。倒是伐木队,伙食队开森了。
被炸断树木无数,拾掇拾掇后有大部分都能用。至于打死的狼、兔、野鸡就更多了,足足够混合营四百人吃两顿。
见到秦佐民交上来的战报,叶宰哭笑不得,心说费了本官大量的能量点,竟然杀的野味比土兵还多……
秦佐民可不知道叶宰在心里吐槽,以为叶宰对战果不满意,遂拍着胸脯立下军令道:“土人这是怕了,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再来骚扰。否则,末将提头来见!”
事情的发展果如秦佐民所料,一个月来从小河村至基地终于成为混合营的实控范围,没有土人再出来闹事,也免了叶宰挥泪斩佐民。
……
打冲河水电站向北三里是一个新修建的码头。
叶宰携王之临、秦佐民等人亲迎船队。
见着远处帆影点点,叶宰突然心里一动,游目四顾,很快在后面十几米找到正和赵匡吹牛的叶贵,招手叫他过来。
叶贵答应了,又冲赵匡说道:“放你一百二十个心,马二柱肯定给他捞出来。你也不想想,我是谁?少爷最忠心的仆人!”
说罢扭头跑到叶宰身边,问道:“少爷,找我有事?”
叶宰看看周围,拉着叶贵往河边又走了一截,估摸着别人听不见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小贵子,这段时间给少夫人写信没得?”
“没有!”叶贵头摇得像拨浪鼓。
叶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祭起死亡凝视大法,牢牢罩定叶贵。
叶贵汗马上下来了,不过他还稳得住,委屈巴巴道:“真没有。少爷,你要相信小的嘛。”
“嗯?”
一道冷哼仿佛将叶贵带入到冰天雪地之中,从尾椎冒出一股寒气直达脑部,叶贵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结巴道:“少……少爷,小的承认……的确想过写信。可一想到少爷的敦敦教导,立即就没了那心思。自此小的立志,要做个忠诚、正直……”
“少鬼扯!”叶宰挥手打断,警告道:“少爷不管那些,只要这次船队中有少夫人,少爷就送你个大大的前程。”
“啥前程?”
“入官当太监服侍皇帝,咋样哇?”
“不,不,小的就跟着少爷,哪儿都不去!”叶宰赶紧捂住裆部,疯狂摇头,汗珠子甩了叶宰一头一脸。
“滚回切。”叶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抹着脸低声喝骂道。
叶贵一声不敢吭,灰溜溜跑了。
叶宰望着叶贵畏畏缩缩的身影,嘴角微翘,心道:有时和叶贵逗逗闷子也挺好的。以前王之临等人还能开开玩笑,然而随着自己权势益重,他们说话都变得小心起来。
想到这儿他幽幽一叹,“权力啊,使人自觉不自觉地失去本性,不但自己,别人也是如此。”
叶宰这边感叹不已,另一边的叶贵却完全没了刚才战战兢兢的模样,笑嘻嘻对赵匡道:“看到没有?少爷找我过去嘘寒问暖,说‘小贵子,河边风大你冷不冷啊?”
赵匡暗地撇嘴,心说还嘘寒问暖,莫非我见你低头哈腰的样子是假的蛮?
只是他得罪不起叶贵,便作出瞠目的样子,羡慕道:“贵哥儿真不愧兵宪的贴心人,我们比不了啊比不了!”
“那是。”叶宰一挺胸脯,道:“莫说马二柱只是定了个‘怠误军机’的罪,就是罪再大点,我都能救他。”
“是,是,是。贵哥儿威武!”
“别忘了事后给我的烟叶哦。”
赵匡听叶贵再提起烟叶,眉头马上皱成一团,为难道:“贵哥儿,烟叶是兵宪定下要卖到外面的重要物资,我只是个看守,每天有文吏来点数的。”
“嘁,破损点谁又知道?”叶贵不屑道。
“唉哟,那味道冲得很,不晓得贵哥儿喜欢啥子。”赵匡摇了摇头。
叶贵好像被搔到了痒处,舌头舔舔嘴唇,眼中亮光闪闪,安利道:“那滋味儿……用你们四川话说,不摆了!要不然,为啥少爷天天都在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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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支援到了
头船甲板上,宋伦负手而立。
自打船队从宁远河接入打冲河后,他仿佛感觉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风景与宁远河迥异。再没有两岸密布的森林和鸟飞蝉鸣,入眼所见均是光秃秃的土地,木桩遍布其上,就好似一个秃子头上生着许多令人恶心的小疙瘩。
右前方,一列山脉横贯而来。它不甚高却也蜿蜒起伏、奇峰并立,余脉探入河中,远远看去恰似一条卧着吸水的巨龙。
不待宋伦仔细欣赏,奔流的河水又送他穿过山头,拐了一道弯。
太阳此刻正好钻出云层,炽热的光线驱散了眼前的薄雾,将前方影像暴露无遗。
“有人!”
“好多人!是来接我们的?”
宋伦背后响起一声声的惊叹。
“噤声!”宋伦回过头厉声喝止,接着目视其中一人道:“周正,通知后面船只准备减速靠岸。再告诫那些新兵,注意军仪,再把流民都看好了。”
说罢扭回头,再一次眯起眼睛,凝神打量极远处那杆迎风飘杨的“叶”字大旗。
宋伦发现了别人,别人也发现了他们。
岸边,宣传办副主任郭保一挥手,叫道:“迎宾乐,起!”
霎时鼓乐大作,唢呐声声迭起,荒腔走板的声音响彻天际。
叶宰情不自禁挖了挖耳朵,心想真是难为这些兵丁了,又要当劳工还要客串乐师,真是……太不专业了!等流民下了船,看能不能招几个专业的吹鼓手,免得自己听一次就折一天的命。
几十条船只沿着河岸停靠,跳板刚一搭好,宋伦便小跑着下来,直端端冲到叶宰面前,单膝跪地道:“参见兵宪,末将奉命押船来到。请兵宪恕我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起来吧。”叶宰微笑伸手扶起宋伦,一点也没有几月不见的生疏感,环视左右打趣道:“宋伦是个好同志。禄马驿后独闯会川卫,会川卫还没坐热乎又被调回建昌整顿军务、训练新军,可称作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典范。”
“宋将军辛苦。”王之临捻须笑笑,冲宋伦点点头。
秦佐民却大摇其头,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兵宪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是,老宋作事不错,任劳任怨。可他爱喝酒啊,兢兢业业说不上。”
嘎!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宋伦顿时尴尬无比。
他偷瞄一眼仍笑吟吟的叶宰,冲秦佐民摇手道:“老秦,少胡说八道。我早就戒酒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于是又找补一句:“在军营里我滴酒不沾,只有回了家……唉,唉……”
宋伦感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便垂下头都不敢再看叶宰。
所幸秦佐民过后该轮到赵匡。
赵匡感念宋伦以前在夔州时对自己一家的照拂,遂上前解围道:“宋同知,攀西州如今兵力不足,你带来的新兵能不能顶上?”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重视,齐齐向宋伦看去。
叶宰同样如此,他与李唯辅倒是经常有书信往来,里面谈起过新兵的事。然而李唯辅没带过兵,他说的情况叶宰不敢全信,也想再听听宋伦这个当事人的回答。
宋伦清清嗓子,趁机给赵匡扔去个感激的眼色,正色道:“末将严格执行兵宪颁下的《训练大纲》,每日三餐好鱼好肉,上午练习阵型,下午体能、武艺训练。”
说着顿了顿,语带骄傲道:“如此三月下来,末将绝不夸口,新兵对上普通营兵一点都不怵!”
“这样啊……”秦佐民有点失望的样子。
叶宰却和秦佐民看法不同,三个月而已,也就是个基础训练。
在此期间,能让普通人褪去旧习,听明白指令,锻炼出一定的技能就相当不错了。
要知道这可是大萌,并非后世的解放新兵,至少都是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接受能力杠杠滴。只有那时才说得上转变观念、磨炼意志,浴火重生,初步蜕变成为一个职业军人。
所以,叶宰根本不奢望三个月便训练出一支强军。他的打算是在日后的战斗中优胜劣汰,虽然残酷,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时不我待啊。
众人说话的时间,船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在混合营兵丁的引导下排成了一个个方阵。
叶宰见此便摆手道:“此事回去再说。”
众人当即收声,跟着叶宰看向方阵。
首先吸引眼球的便是新兵们,个个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不过,这里几人都是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眼光贼得很,马上能察觉出新兵们都是样子货。
为毛?
看眼睛!老兵眼中基本都是淡漠或者平静,而这些新兵则各种情绪都有,害怕、懦弱、懵懂、凶猛等等,不一而足。
叶宰笑了笑,旋即笑容一收,扫视全场。
直到船上再没人下来,他也没看到那辆印象深刻的油壁车,这才有心思转去方阵周围散落的流民们。
在他眼中,流民们与一年前完全大变样。
一年前他们骨瘦如柴,现在经过在建昌半年的调养,基本都体格健壮。当然,体格不行的人在步行到行都司时已经被淘汰了。
另外还有一点不同。一年前,流民们的眼神都是空洞和麻木,因为他们不知道被卖后前途如何。直到到了建昌,他们暂时安定下来,只用付出轻微的劳动——帮助修建军营、平整道路,就可以换得一家人活命的口粮。
而且李唯辅还宣布了叶宰发来的——攀西州授田初则。
初则中承诺,一户人分配二十亩土地,贷给粮种,借与耕牛,第一年免税,第二年减半,没有其它任何加派。并画出大饼,攀西土地肥沃、光照充足,一年两熟乃至一年三熟都是等闲。
流民们当场哄动,减税什么的他们不太在意,关键是没有加派,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交了税的土地能养活自己了,不用像以前不堪官府和乡绅的压榨,抛弃土地成为流民!
有了土地就有了家!
因此,出现在这里的流民们,眼神中有懦弱,却以希望居多。
叶宰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情,也觉得说得再多不如带他们亲眼去看,遂取消了讲话环节,下令归营。
此道命令众人均无异议,除了郭保。
郭保环视身边的乐手,背后扎着彩门,还有彩门前搭的台子,不禁哀叹:“又白做了哇。”
……
往南前行三里,东营的建筑逐渐显现。
两千新兵因军律所限,能看不能说,好些人贪看风景,眼珠子都转抽搐了。
一千流民就没有这个限制了,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惊诧声四起。
“哇,那么多根杆杆。”
“爹爹,那是墙吗?怎么是白色的?”
“乖女表看,墙上画了个骷髅头,小心妖怪出来吃你。”
“好大一条沟,还在往下头飙水。”
“是两条,你娃啥眼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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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新制度新消息(大章)
攀西基地西北二十里,是新命名的和平村地界。
这里有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自北发源于打冲河,又向南注入金沙江中。
小河东岸建有几十个四合小院,不依河势,仿佛按着一根看不见的竖线,排列的整整齐齐。
乍看起来,它们失去了南方园林错落有致的美感,可再仔细观察,又莫名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其中一间背水面阳的小院外,池德树捻着花白的胡子,看看平整的围墙,看看平平的屋顶,怎么看怎么满意,脸上掩藏不住露出笑容。
“当家的,这房子你一天要看个十七八回,失心疯了蛮?”院里传出一个女声。
“你啊,头发长见识……”池德树摇头说话,不料颌下一疼,摊看手掌看去,一丛胡子正躺在掌间。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跨过门扉,戟指院中扫地的老妇,骂道:“老夫看得是房子蛮?老夫看得是德政,是叶大人的诚意!唉……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池树德意兴阑珊摆摆手,任由手中的胡子随风飘落,怔怔无语,好像在祭奠已逝去的青春。
老妇一扫把扫过来,嘀咕道:“才扫的地又弄脏了。”
“唉,你……”池树德被迫退开两步,嘴上却不饶人,“扫地,扫地,你就不晓得去田头把树桩子挖出来哇?”
老妇人根本不理池树德,只顾扫光水泥地上所有浮尘,直到光可照人才罢,接着扭身又去了东厢房。
过了片刻,房中传出她的声音:“别个民正办宣传个嘛,要成立啥子村民互助组。像我们这种无儿无女的老东西,有组员帮忙的。”
“哪个龟儿说老子没得儿子的?老子有!”池树德气急败坏道。
“在哪儿嘛?”
“在……在……打仗……”池树德红着脸吭哧几声,最终又化为一声长叹。
东厢里也传出几道啜泣声。
长久的静默后,老妇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当家的,我听民正办的人说,村头可能要选三老。你读过书,以前在灌县也当过三老,要不你出切和村头的人走动哈嘛。”
池树德听完本来要反对的,心道哪有自己去拉关系的,太不体面。只要民正办的人稍微一调查背景,舍我其谁?
可转念一想,老婆子好不容易主动岔开儿子的事,自己要再在家里呆着,不免又会说回去。
池树德是老童生,也是读过几本医书的,知道忧思伤心,遂听话出了院子。
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不能再失去与他风雨相伴几十年的伴侣。
几日过去,新搬来的村民们都习惯了新的环境。
水泥浇铸的四合院再也引不起他们的惊叹,纷纷把注意力转到了各自的田地当中。
和平村互助组也在民正办的“帮助”下成立了。
成立的第一天,就是帮池树德平整他家的二十亩田地。
田地里的村民们干得热火朝天,老妇人热络地提着水壶穿梭田中,给需要喝水的人添水,并送上两句感谢的话。
池树德没有参与劳动,他站在田垄上,含笑看着忙碌的人群。
突然,他巡视的目光一定,接着一溜小跑过去,冲刚从田里上来的人说道:“王民正,怎可你亲自下田?要是磕了碰了,小老儿担待不起哦。”
王民正姓王,叫纯杰,建昌道民正办办事员,因联系和平村,作风亲民,故被村民们亲切称作王民正。
他这时听到池树德的恭维,忙笑着摇手,用挂在颈上的布巾擦了擦头上的热汗,说道:“兵宪教诲我们……”
说到这儿,王纯杰和池树德都不自觉的身体一正。
“一切实际工作中,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好呀,叶大人高瞻远……”池树德马上闭嘴,因为王民正依然气势磅礴,没像要停下来的意思。
果然,就听王纯杰继续念道:“兵宪又说了,身不离劳动,心不离群众!”
然后放松下来,笑道:“所以啊,我这都是在践行兵宪的路线。请你老不要担心。”
“叶大人真是……真是……心系百姓,清官,清官呐!”池树德发自内心的赞美道。
“哈哈,池大爷觉悟了。”王纯杰夸了一句,问:“你老找我有事?”
“呃……”池树德搓着手扭扭捏捏道:“王民正,你们说那三……三老的事……”
王纯杰听后呆了呆,表情赧然不好意思道:“池大爷,三老的事是我们民正办的失误,是擅自决定的,没有经过兵宪的同意。来建昌这几天,通过组织学习,我们决定改正错误,以后村不再有三老,将设立村支书和村主任。”
“没有三老了……”池树德怅然若失。
不过,他毕竟是当过三老的人,有点正治意识,瞬间反应过来,追问道:“村支书和村主任……”
王纯杰摇摇头,“村支书你就别想了,村主任你还有点希望。”
“请王民正教我!”池树德打蛇随棍上。
王纯杰深深看了眼他,淡淡道:“池大爷,村主任和以往的三老可不一样。他不仅不能骑在村民头上作威作福,还得低下身子为村民服务,你确定你能做到么?”
“我……我……”池树德“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囫囵话。
王纯杰嘴边掠过一丝笑容,道:“池大爷你慢慢想,不着急。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写份履历报给我。”
池树德懵懵道:“然后呢?”
“然后再由我交上去,由兵宪大人定夺。”王纯杰撂下一句话,再次下田劳动。
池树德则木在原地,嘴里翻来覆去道:“去还是不去?”
……
事实上,关于三老制度,并不像王纯杰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基地中为此引起过很大的争议。
叶宰想废除,王之临坚决反对。
他说的相当有道理,“三老”是从秦汉就传下来的制度,到皇明太祖又发扬光大,是为牧民官不足的补充。
三老由乡民推举,州县衙门任命。主要职责为代官府掌理教化,劝课农桑。他们虽然不是政府的正式官吏,但其地位特殊,往往成为乡间的重要人物,对王朝的统治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故而,无论从祖制还是从实在效用上讲,三老制绝不能撤!
秦佐民当即出言附和,宋伦也频频点头。
其他委员们都不说话,但看他们样子,应该是在心里默默支持王之临的提议。
叶宰对此表示理解,革故鼎新向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有些顽固势力仅存在表面上,好解决。可有些顽固势力并不只存在于表面,实际上还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百年前,王阳明不是说过么,“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两百多年后,还有个姓辜的大师也对嘲笑自己的学生说过:“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
三老制度同是如此,它传承一千多年,在座诸人全都习惯了乡里有那么几个话事人,骤然抹去的确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对于起哄架秧子的绝对不可放过!
叶宰微笑看向秦佐民,问道:“佐民,我问你,你们石砫司有三老吗?”
秦佐民摇头。
“没有?那你为何要说话?”
“我据理而说……”
“你据的什么理?我一再强调,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叶宰虽然还在笑,但眼中的冷意却像一柄锋利的刀子,向秦佐民扎了过去。
秦佐民马上萎了,低下头研究新烧制的茶碗。
王之临一看不好,盟友要叛变!张口就要说话,哪料叶宰一摆手,说道:“三老制度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这并非我危言耸听。
在座的不是读书人就是原卫里的小官,你们得了优惠,却根本不知道下面的疾苦。我这儿有个数据,你们听听。”
说罢朝郭保点点头。
郭保站起身,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摞纸,清了清嗓子,念道:“依照兵宪的指示,宣传办走访了混合营及新兵上千人,采得数据如下:
觉得三老好的,有一成;
觉得三老可有可无的,有三成;
觉得三老已沦为当地恶霸的,有六成。”
念完后,叶宰压压手示意郭保坐下,敲敲桌子道:“再好的正策也架不住底下的人乱来。太祖到现在多久了?两百六十多年。三老制度早就不合时宜,完全违背了太祖的初衷,已蜕变成为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
攀西州本来是一片白纸任由我们图画,我们又为什么要把这项腐朽的制度引进其中呢?”
与会众人可不知道数据是能造假的,于是都信了,再加上叶宰的结论,仿佛暮鼓晨钟敲击心中。包括王之临在内均若有所思。
“当然,我也不敢说新的制度就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们如今是摸着石头过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叶小平。
……
此次吹风会后,攀西州文吏系统火力全开,叶宰要求他们下乡帮助民众的同时,再收集民意,考察合适的村主任人选。
如果工作得力,派去的人就是当地的支书。
宋伦也滞留下来,叶宰需要他多看看,把这项新制度的施行情况带回给李唯辅。无他,三老制度就是李唯辅授意民正办搞的,要反对这个老顽固,没有依据不可能成功。
然而,宋伦还没等到第一个村成立村委,叶宰便急匆匆把他撵回了建昌。
只因一封信。
周延儒管家写的,但应该是周延儒的意思。这让叶宰非常欣慰,五千两银子总算没有白送。
信中提到,成立攀西军民州的题本内阁票拟同意,皇帝照准,但多加了一句,升格为四川布正司直隶州,让叶宰留意。
再有,秦佐民升任副总兵上了兵部题本,照准。
第三,因攀西州改土归流,让皇帝有种开疆拓土的感觉,恰好此时皇帝又恢复了太监监军制度,故派出四川镇守太监,顺便前去行都司宣旨。
嗐……
叶宰当时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镇守太监基本都在边地,除了南京、凤阳,没听说内地有啊……
莫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不管他心里有多么古怪,还得把宋伦派回去镇场子,否则建昌城里那些暂时蛰伏的军头们,听到消息后有可能会趁机作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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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烟叶事件
“糖葫芦喽,买糖葫芦喽……”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馍馍,馍馍。”
……
小贩的叫卖声在校场外此起彼伏,而他们身后则是另一个世界。
那里是一圈环绕着校场的窝棚,以朽木、破砖、烂瓦搭就。
其中通道逼仄,最多能容三人并行;地上污水横流、肮脏不堪,没下雨就泥泞一片。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空气,各种怪味一古脑儿地钻进鼻端,让不习惯的人简直无法呼吸。
受到美食引诱,许多衣衫褴褛像叫花子一样的人挤在各个巷口向外探头探脑。他们应该是囊中羞涩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眼神躲躲闪闪,就是没人出来买东西。
大人如此,小孩儿也是如此。
不过小孩儿天性烂漫藏不住事,一张张小脸上满是渴望,耸动鼻子疯狂吞咽着口水。
“来一串糖葫芦。”
一人掩鼻从某条小巷中走出,来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得叻,两个铜钱儿。”小贩从棒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来人。
来人付过钱却不马上走,一边啃食糖葫芦一边低声搭话:“黄三娃,注意点,你好几次叫卖都露出了川音。”
黄三娃眼睛滴溜溜往四下一转,不以为意道:“王头,这儿都是辽人,他们分不出山东话和四川话。”
“放屁!差别大得很。我说过好多回了?细节,细节!”
“是是,细节。王头,你在里头打探的咋样?”
“一号,二号,三号和他们的家眷都没住在后头。”
黄三娃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那只能执行乙计划,强攻军营了?”
王头,也就是王小摇摇头,沉吟道:“也不一定,可以趁这三个出营落单时刺杀。”
“杀了一个不得行,要打草惊蛇的。”黄三娃质疑道。
王小叹口气,“先观察好再说。你告诉其他潜伏人员,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露出马脚了。我再去城里打探下他们经常爱去的青楼酒馆。”
……
正当王小在制订“惩戒计划”时,几千里外的攀西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局面。
田间地头,农人挥舞着锄头种下稻子,也种下了明年收获的希望。
工厂矿山,工人们挥汗如雨,为基地的建设添砖加瓦,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中营的水泥高炉立起来了,测算后年产水泥20万吨,相当于后世被严令取缔的小水泥厂;
砖瓦、瓷器窑一天开一炉,为基地及农户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建筑、生活材料,就是被人诟病:风格极其单一,傻大黑粗。
此外,在中营的犄角旮旯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工厂,叶宰题名“攀西中华烟叶烤制厂”。
这个名字充分说明了叶宰对烟厂寄与的厚望。想想二十一世纪,光烟税就能把国防预算包圆了,所以这是一条金光闪闪的财源。
只不过,如今烟叶都是野生的,土人拿来抽着玩。即没有大规模的种植,也没有庞大的市场,导致这条财源还是涓涓细流。
其实,叶宰真要想扩大财源,身边就全是大客户——兵士。
兵士们每天训练后筋疲力尽,这时要来一口,提神醒脑,神仙般的享受。
不过,叶宰可不想自己的部队变成双枪客,一杆火枪,一杆烟枪,索性掐断源头,严令士兵不得吸烟。
惜乎世界大势浩浩荡荡,并不以叶宰的个人意志为转移,一旦某种潮流流行起来,那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偶尔一次巡营,居然发现秦佐民和赵匡都偷偷躲在各自房中吞云吐雾。
于是大惊,分别厉斥两人,然后追索烟厂,查到底是谁敢不经他同意流出烟叶。
结果一查,叶宰傻眼了。
厂长交待,主管王经历提走过几斤,还拿出王之临批的条子;贵哥儿来要过几次,每次量都不大,也就二三两。
叶宰当时不动声色,勉励烟厂要努力提高产量,争取屯够一吨发往成都开拓市场。走之前才轻描淡写提到,“烟厂以后实行军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流出烟叶一毫!”
厂长本来就对叶宰查账的事战战兢兢,此时再一听叶宰的话,立刻泠汗不止,“扑嗵”一下跪下来,连连磕头道:“兵宪,小的有错,小的有错。”
叶宰摆手道:“不知者不罪,是我以前没说清楚。希望你往后要按规矩来。”
说罢再不理跪在地上的厂长,脚步匆匆出了烟厂,直闯中营办公楼。
一进王之临签押房,叶宰第二次傻眼。
只见王之临伏在案边处理公文,这挺正常。可不正常的是,王之临嘴上还叨个烟嘴,青烟袅袅!
在王之临面前,叶宰还能表现点真性情,遂不客气地说道:“行之,你怎么能带头吸烟?”
王之临抬头看看叶宰,一点也不惊讶,反问:“是我带头吸烟吗?”随即揶揄道:“良臣,你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喔。”
“呃……”
叶宰问罪的气势顿时一窒,薛微有一些尴尬道:“我那不是试验产品嘛。”
王之临撇嘴道:“天天试验?”
“口味儿,我在找最适合的口味儿。”叶宰脸皮难得红了下,赶紧转移话题,“行之,吸烟有害身体……”
“有害!”王之临呵呵一笑,磕磕烟杆狠狠嘬了口,“叭叽”作响,接着边吐烟边说道:“你说的,烟叶可以防瘴气,防风湿,莫非是假的?”
这次兴师问罪以叶宰惭然败退结束。
自此后叶宰规定,中阳委员及队官以上者每月发放烟叶三两,以做福利。大头兵没有,想抽自己买,一两银子一两烟叶!
叶宰的本意是以高价格来杜绝士兵抽烟,没想到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但领到福利的人满意,还激起了士兵们的士气。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管那“烟叶”是啥子东西,我们也要有!
有的途径在哪里?
写在那儿嘛,要么用银子买,要么当官。
于是乎,每天训练完毕,大部分军士分为两波主动加练。一波在校场上苦练武艺,一波在寝室内读书练字。
大练兵竟然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烟叶”开展了起来!
叶宰不禁感叹,事物的发展有时就是充满的偶然性,比如拿破轮的马蹄钉……
到此地步,叶宰满意,高层满意,人人满意,只有一个人不满意。
据小道消息,贵哥儿被关了禁闭三天三夜。
……
西营至小河村的铁路路基已经铺设完毕,下一步就是安装铁轨。
叶宰打发走宋伦后忙得够呛,“烟叶”事件只是他忙里偷闲随手为之。实际上,他基本呆在炼钢炉基地没出来,忙着“制造”大量的铁轨,以及小量的武器。
九月初九重阳节,叶宰放下手头的工作,叫上赵义出营微服私访。
“老大爷,你这田地可是种的稻谷?”
巧得很,叶宰一到和平村就遇到了池树德。
池树德瞟一眼面前两人,问话的是一个面目俊秀、颌下留着短须的年轻人;另一个牵着两匹马,白白胖胖,嘴边一圈黑胡子,努力瞪着眯眯眼,神情紧张。
通过面相及两人所穿的衣服、乘坐的马匹,池树德心里有谱了,他们极有可能是建昌道的高层。
遂组织了下语言,“禀贵人,这不是稻子是韭菜。”
我尼玛!
叶宰羞愤欲死,所幸这两年他的脸皮越来越厚,笑道:“老大爷,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不种稻子?”
池树德道:“家里就我和老太婆两个人,种几亩稻子够吃了。听工作队说基地需要大量蔬菜,所以剩下的田就……”
叶宰听到“工作队”后眼睛一眯,恭维道:“老大爷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再顺着话题发问:“我刚才听到老大爷说起工作队,他们咋样嘛?”
池树德的话脱口而出,“不错,都是些好人噻。帮我们平地,教我们种田。各家有啥子矛盾,他们还要出面调解,公平公正,不摆了。”
叶宰深深看了眼池树德,无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大爷,打挠了哈,告辞。”
说罢回了土路,冲赵义小声道:“走,回基地。”
赵义心里巴不得叶宰早点走,一声不吭递过红兔的缰绳。
闷头走了好久,直到西营大门遥遥在望,赵义才问出心里的疑惑:“兵宪,咋个不进村了?”
叶宰自嘲道:“都被别个认出来了,还看个铲铲。”
赵义一惊,立马撇清自己,“兵宪,你微服私访的事,卑职没给任何人说过。”
“不要紧张!”叶宰摆手道:“出去是我临时决定的,你想泄密也没得机会。”
这话就有点重了,赵义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赶紧抓紧鞍头,道:“没有,绝对没有!卑职口风紧得很,从来不泄密。”
叶宰顺手敲打了赵义一记,这才说道:“那老头不简单,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嗯,嗯!”赵义连连点头。
……
九月二十日,叶宰接到建昌转过来的䣌报,上面的内容果如周延儒的来信,崇祯皇帝重启太监监军制度,向各重镇派出镇守太监。西南地区有两个,一个云南,一个四川。
云南是边地,控三宣六慰,而且产铜,大萌历来都有设置,此次算恢复祖制并不出意料。而四川这位,就明显是叶宰的翅膀扇出来的了。
叶宰郁闷过后,其实挺同情崇祯的。
他生于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虽然也经过一些磨难,还自学成材。继位后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但比起从蒙学开始就一级级杀上来的朝臣来说,他那点正治智慧基本为零。
这不,初登极便被东林党忽悠瘸了,尽诛阉党,众正盈朝。
不是说除掉魏忠贤不对,可你总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而自废武功啊!
要知道,除去朱元璋和朱棣那种雄主,或者聪明得能把朝臣玩弄掌心的嘉道长,厂卫就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剑。
现在他终于对朝臣失望了,又不得不恢复太监监军制度。
可此一时彼一时,好像一只手被打断了,接起来还能同以前一样好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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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镇守太监来临
九月二十收到䣌报,消息却是上个月的,留给叶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考虑到镇守太监可能已在路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叶宰紧急叫停筑路大军,当兵的归营,募集的汉夷劳工返家务农。
就是土兵俘虏要麻烦点,因为需要他们付出免费的劳力,叶宰一直没有在他们中间开展转化工作,遂导致除去病死、累死的人之后,还有接近一千人的数量。
如何使用俘虏,大萌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一般来说,要不杀了,要不放了,或者选出罪大恶极的送去京城明正典刑。
而到底要使用哪一种方法,就得主官来定了。这个主官以前是叶宰,现在却变成了口含天宪的镇守太监。
对于即将到来的四川镇守太监,叶宰了解的十分有限,即不是他记忆中的王承恩、曹化淳、高起潜,也不是最近权势赫赫的“户工总理”张彝宪,而是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卢九德”。
此人是好是坏,是贪财还是擅权,一无所知。不过,叶宰想,以太监的禀性,大概是贪财的。
当然,这只是叶宰的一厢情愿。贪财最好不过,无非是银子。叶宰现在不但有银子还有金子,多大的欲壑也能给他填了。
可要是别人不只要钱呢?
比如让皇帝高兴,搞个太庙献俘;或者干脆圣母心发作放归土兵,那将会大大打乱叶宰的方略。
所以,在与王之临和秦佐民紧急商讨后,三人一致决定:为了不被人找事,接下来我们应深藏不露,狡兔三窟!
具体措施为:
第一,土兵俘虏送走。在小河村以西建临时集中营,派一哨人看管。虽然看守人少,却也不怕土人跑了。
那里北面是马喇长官司,驻有盐井卫三个百户的兵士,两者间龃龉二百年,近来又互相攻击,仇结得更大,抓着就杀;再西面则是云南,此时的界河非常宽阔、水流丰沛,这一段没有桥也没有船,想游就游吧,游得过去算他命大。
第二,由于持续的清剿,目前绿区已扩大到基地山北。条件成熟,可以将军部前移。
故于山北新建攀西新州,包含三合一官衙,攀西军民州衙门,副总兵驻地,商铺及住宿区。
以后,山南将变为纯粹的工业基地,也能最大可能地保护叶宰的秘密。
此道命令发布后,才安静一天的营地又沸腾起来。
被选为看守的乙哨首先出发,带着千余土人及少量建筑工匠前往小河村方向。
余下的人中分为两部分,小部分留守,大部分翻过山脉,在打冲河与双桥河的中间开始平整土地。
幸好现在兵多,一千来人花了五天时间便整理出一个两平方公里的土地。
接下来,建筑组顶上。
他们指挥兵士挖坑、筑板、编制钢筋,一车一车的水呢通过三个山间径口送了过来。
在如此群策群力下,主体工程于十月十六日完工。
一个大致是正方形的土地上,分做三横三纵,像个简陋的棋盘。
最北面是一幢长三十米,高九米的三层建筑,每层十间房。第一层为四川巡按攀西分院,第二层为建昌道攀西分署,第三层为巡抚都院。
因为巡抚和巡按基本不来,所以这幢的主人实际上就是叶宰。
三衙往南一纵,西边是副总兵驻地。
拟建三列长长的二层营房,中间是校场。但是,为了建三衙,目前只是个雏形,就正中间修建了个水泥台,高悬两杆大旗,一杆为“建昌标中营”,另一杆矮点的为“秦”。
兵士们则全部搭帐篷。
东边是攀西州州衙,也是因为建三衙,只围了一溜围墙。王之临暂时于三衙一楼办公。
十月二十日,情报队传来成都的消息,卢九德驾临。
叶宰大呼不科学!
不是说官员上任都要绕来绕去,到处收程仪吗?怎的这个太监如此清新脱俗?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
成都陆续传来的消息证实了他的判断。
卢九德下马第一日参加张抚台宴饮,席中婉拒了游玩的邀请。
第二日,代表皇帝走访亲戚,赐蜀王府金100两,绢十匹,衣物若干。
第三日,参观成都左、右、前卫校场点兵,勉励诸兵将戮力为国。
第四日,接见新任四川总兵刘可训,宣皇帝制命,嘉奖其平水西之功。
第五日,挥别四川文武,放船南下。
此时,叶宰携王之临、秦佐民及一千兵丁已动身北上两日。
十月二十九,叶宰到达建昌,李唯辅、彭定元、林进材、冯标已经候在城外,见后即大礼参拜。
叶宰发扬了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精神,直接下令继续北上。
于是,队伍壮大速度被拖得很慢,堪堪于十一月三日到达青冈关,叶宰突然命令:不走了,就在这儿等。
其实彭定元等人还想迎到行都司边界上。奈何叶宰的命令又不得不听,毕竟他是现管,在没有搭上镇守太监的路子前,小心点为好。
一年后故地重游,叶宰终于走进了滞留三天也没有进过的地方。
青冈关论起来并不大,一处数百平方的河滩上建着十几间房屋,但若是谁敢小看了它,必定会碰得头破血流。
它有三道拦河的铁链,链子粗如儿臂。
此外,山壁上还另有乾坤。在河东西两岸、树木遮挡之后,挖有十几个藏兵洞,内藏精兵四百,大将军炮、虎蹲炮数十门。
一旦遇有战事,藏兵便可以趋进河岸,发挥居高临下的优势,两边一起发力,以炮子和弓箭覆盖全河。
叶宰走访过后,背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是上次行都司没敢把自己当敌人,手段都没全使出来,只用了几艘战船拦截。可笑自己居然把别人当成了弱鸡!
真是小看了古人的智慧,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当晚,李唯辅找到叶宰。
“良臣,你组了个学社?”
叶宰能听出李唯辅语气中的不满,暗想:得,身边出了叛徒,多半是王之临,遂安慰道:“君杰兄,我就是走到禄马驿临机一闪才弄出来的,可不是想背着你搞事。”
“我不是说这个。如今江南遍地学社,不缺你一个。”李唯辅摆摆手,急道:“我就问你,你那个社纲上,为何没有尊王攘夷?你想干什么?”
说到“干什么”的时候,李唯辅拍着桌子站起来,怒发冲冠,两眼逼视叶宰,好像一有不对就要血溅五步。
(老马哥仙逝,青春没有了!悲伤不能自已,遂罢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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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刺杀谁?
被李唯辅用噬血般的眼神盯着,叶宰心头毛毛的,好怕他一头撞死在自己怀里。
遂调动脸上肌肉,露出一个自以为和煦的微笑,调侃道:“君杰兄,看你这话说的!你到底是要我做五霸啊还是曹操啊?”
“五霸?曹操?”李唯辅眼角连跳两下,冷笑道:“皇明不是春秋,张居正也不是曹操。”
叶宰明白李唯辅的意思,这是在提醒自己。
第一,通过朱元璋与朱棣两代的努力,明朝的专制体制空前强大。内外相制、中央与地方相制,监察更无孔不入;加之理学大兴,以八股文取士为勾子,将君君臣臣那一套深深嵌入了读书人的骨髓之中。
因此,根本没有体制中人造反的土壤。不信可以翻看明史,造反、起义的有很多,却没有一次是文臣领头的。唯一一次算是体制中人且影响较大的就是宁王,对,就是那个对穿肠的老大,结果怎么样?
被王大爷领着地方兵给剿灭了,让兴冲冲带着中央军出京的朱大将军郁闷不已。
第二,张居正秉国十年,多牛!内有太后、冯保支持,外有言官配合,他的权力几乎等同于曹操。结果呢?
依然有人跳起脚反对他,而张居正只能暗戳戳地打击报复,贬官流放。
曹操可以做周文王,他张居正想都不敢想!
天地君亲师啊……
叶宰经此提醒,觉得还是暂时不要挑战读书人的底线为好,便问:“要不加上这句话?”
“加,必须加,还得给社员们讲透。”李唯辅重重点点。
其实此时李唯辅的心情相当复杂,要说他有多忠心皇帝倒不见得,更多的是在为叶宰担心,毕竟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唯辅还特别后悔,一年前就不该答应叶宰留守建昌,应该让王之临留下来,自己好随时给这匹乱烈马套上笼头。
叶宰见李唯辅不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内心稍稍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仍然安静不下来。
因为讲三纲五常不是他的强项,都没深入学习过,只知道有这个概念。而后世所学的忠诚和忠君又完全是两码事,一个是忠于国家,一个是依附于一个家族,想想就令他头疼。
于是不再来虚的,隐下为什么不把李唯辅加入档内的解释,直接问道:“君杰,我来做你的入档介绍人,并委任你为宣传委员,由你来组织档员学习。”
李唯辅一愣,问道:“行之好像是宣传委员?”
叶宰撇嘴,心想王之临对不起了,谁叫你违反了《保密守则》呢?
遂脸色一变,换成很关心王之临的表情:“行之啊,他和我说了好多次,不耐烦案牍公事,就想做他喜欢的工作。君杰兄坐这个位置,正好遂了他的愿。”
“那他做什么?”李唯辅知道自己来质问李宰,会给好朋友带去麻烦,便紧张追问道。
叶宰道:“统战委员,主管对外联络,和你一样的级别。怎么样?”
“可以,可以。”李唯辅老脸有点发烧,旋即心里警醒,怎么感觉自己不是来规劝的,反倒像是来求官的,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
五天前,十月二十九日,叶宰到达建昌的日子,同时也是登州府的重要日子。
这一天,孔有德、李九成受登莱巡抚孙元化之命,带两千辽军乘船支援大凌河城。
码头上人头涌涌,但没有出征的锣鼓,只有无尽的谩骂:
“辽蛮子去了最好死在外面。”
“俺们都不够吃,还养着乃们野蛮人做甚?孙都爷不知在想什么?”
“真是烦透了!如今出门还得掩着鼻子,不然全是乞儿的味道。”
孔有德立在船头,听着岸上传来的声音,饱经风霜的脸膛隐隐泛黑,越发像他二十年前的样子——矿工。
“真特娘想整死他们!”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孔有德转头一瞧,李九成眼冒凶光,恶狠狠看着船下的人群,微微一叹道:“李兄,我们毕竟是客军,当地人有不满情有可原。如今的皮岛……唉,能被抚台收留,有个地方存身就不错了……”
“这地方能存身吗?平时骑在辽人头上拉屎拉尿,遇到战事又派我等去送死。你忍得了,我忍不了!”李九成恨声道。
“忍不了也要忍!”孔有德断喝一声,随之语气放缓道:“李兄,别忘了毛帅,别忘了东虏与我等的血海深仇。我等蛰伏于此,就为了有一天能杀尽东虏。如今机会来了,你我兄弟就把命扔那儿吧。”
听到孔有德说起毛文龙,李九成不再吭声,目中精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旗舰四百米外有一座酒楼。
二层某个包间,向着海方向的窗子露出一条逢,王小倚在窗前,放下望远镜道:“确定目标,孔有德和李九子。包子,这么远能打中吗?”
包子没说话,拿出一条丝巾伸出窗外感受了下风速,回道:“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王小追问道。
包子眯了眯眼睛,“打中其中一个,就怕另一个躲了。”
王小道点点头:“是有这个问题。这样,你先架枪,容我考虑一下。”
“嗯。”包子答应了,自顾从包裹里取出崇祯四年式步枪,再拧上瞄准镜。
摸着瞄准镜冰凉的质感,包子心头顿时翻腾起一股喜悦。
实在是这个瞄准镜太好用了!
包子以前是国防兵,火铳打得极准,与公认的神枪手赵义不相上下。就为此,王小组建情报队时将他要了过来。
包子起初非常不满意,他向往战场上堂堂阵阵的搏杀,不喜欢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所以,他在情报队里能混则混。
奇怪的是,王小也不骂他,出动时还带着他,让他在外围接应。
如此过了几个月,王小突然找到他,让跟着北上,并交给他一把带着瞄准镜的步枪。
包子仅用一眼就爱上了它,过住的所有不满立马抛去了九宵云外。
试验几枪后,包子当即对兵宪惊为天人。这是一把何等样的武器啊!300步内,指那打哪儿!
瞄准镜中,孔有德和李九成动了起来,好像要向船下走。
包子一惊,连忙移动枪口,看了眼船下,就见打城内方向过来几顶轿子和一队兵丁。
他心里发急,低喝道:“王队,孙元化出来送行,目标要下船。快点决定,不然目标进了人群,不好开枪。”
王小这时也很煎熬,要是只能打死一个,到底选谁好?嘴里念叨不停:“孔有德还是李九成,孔
有德还是李九成?”
“快点啊,目标马上到船板了!”包子再次催促道。
“知道,知道。”王小说着说着眼睛一亮,“兵宪说刺杀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孔有德排在第一。兵宪肯定大有深意。”
遂斩钉截铁道:“打孔有德!”
霎时,“砰!”的一声脆响,随即又淹没在码头的喧嚣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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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得手
远镜视野里,孔有德胸口飙血,从跳板上一头扎向了海中。
王小心中狂喜,恨不得大叫一声“好”,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打断包子的下一枪。
听着耳边传来“咔擦”的拉大栓声音,王小重新把注意力投向跳板。
只见李九成满面慌张,嘴里大喊大叫着什么,飞快向桥下跑。
其实此时跳海才是最佳的选择,不过李九成全身甲胄,下去就是一个铁坨坨,定然直接沉底,他又不傻。
“开枪啊,开枪啊!”王小心里在怒吼,恨不得自己化身为为包子,一指头扣下板机。
那李九成不愧为辽军虎将,身手过硬,猛赶几步便窜到桥尾,眼看就要落地。
王小分明能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岸上的兵丁也已反应过来,纷纷涌向跳板。
电光火石间,两者仅有一步之遥,李九成矮着身子做好了冲入人群的准备。
就在这时,王小再次听到了一声宛如天籁般的声音,“砰!”
包子开火了!
因稍微一愣神,王小没有观察到战果,只能看到无数双脚围作一团,地上慢慢有殷虹的血迹沁了出来。
“打中了?”王小问道。
包子一面收枪,一面风轻云淡道:“脖子,没救了!”
“真有你的!包子。”王小顿时喜形于色,轻捶下包子的左肩,这才正色道:“赶紧撤,接下来肯定是全码头大索。”
两人迅速收拾妥当,各背一个包裹步履轻快出了酒楼。
刚至楼外,便有两人远远冲他俩点头,随即抹身钻入身后的一条小巷子。
王小和包子赶紧跟了上去。
在临进巷子前王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海边一片大乱,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和凶神恶煞的兵丁。
王小不禁摇头暗叹,“孔有德,李九成对不起了,你们北上打东虏,我敬你们是条好汉子!可谁叫你们惹到兵宪了呢?”
随后,身影即隐于小巷当中。
城内,耿府。
耿仲明坐在书房中长吁短叹,他正在思索孔有德走后的登莱时局。
辽人不受当地人待见,受尽了屈辱。不但买卖要遭人白眼,就连好多酒楼妓寨也不接待,凭什么啊?我们花的也是真金白银!
看在孙抚台的面子上,这些都算了,可更过份的是,那些豪门大户的狗奴才们居然敢狗仗人势,对落单的辽人饱以老拳。
当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可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
登州城内,巡抚、蕃台、臬台、粮台、总兵一大堆。而投难来的辽人中,最大的耿仲明也不过是个参将,自己呢?只是个小小的游击。
能得罪谁?敢得罪谁?
因此,平日里大家抱团取暖。但耿仲明、李九成这一走,还拉走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哟?
想到这儿,耿仲明不禁打了个寒颤,愈发坚定了躲在营里当缩头乌龟的决心。
“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是自己的家丁。
耿仲明如梦初醒,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定定神后沉声问道:“谁?”
家丁道:“说是广鹿岛毛副将的人,姓黄。”
广鹿岛,毛承禄?毛帅的侄子!
耿仲明一呆,难道皮岛的黄龙出了什么变故?旋即心中暗喜,我们能回家了?
遂提高声音叫道:“快请。”然后飞快整理起衣物,绝不能让皮岛的兄弟看浅了!
趁此时间,耿仲明心头打定主意:若是叫我们回去,我先得把架子端足了,就说……唔,如今过得很好,不想再回去漟混水。须得来人再三求恳,再勉为其难答应。如此,回去后方才不能让人小看了。
两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家丁和客人走入书房外室。
客人抱拳行礼道:“参见耿将军。”
奈何半天没有回响,他只得抬眼一瞥,就见耿仲明轻松坐于主位,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书,摇头晃脑正看得出神。
于是再次说道:“耿将军,我家毛将军向你致好。”
“哦……来了啊。看我,一不小心看书看呆了,怠慢了怠慢了。”耿仲明好像刚回过神,放下手中东西看向来人。
面孔黝黑,长相平平无奇,个子有点矮,不像是辽人的体格。
不过辽人中也不是都长得高大,正如自己……
耿仲明摇摇头抛下疑惑,缓缓说道:“说起来,毛将军还算我的长辈。他是毛帅的侄子,我是毛帅的义孙,曾叫毛有杰……三年了,我与你家将军再未相见。他如今过得好吗?”
“好,好得很,就是爱天天念叨以前的兄弟。”来人回道。
来了,来了!
耿仲明重新端起茶碗,以免来人察觉出自己激动的神色,待喝过一口茶后,他的心里平静下来,问道:“毛将军派你来是?”
“哦,将军派我来给耿将军送个宝贝。”
“宝贝?”
“这个。”来人一扭身,从背后拖过一个皮做的挎包,接着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锦盒。
什么好东西?
耿仲明当场被勾起了兴趣,不由身体前倾。
来人向前走了两步后停下,好似是要保证让耿仲明看得清楚,又恰恰没有进踏进威胁范围。
锦盒打开,露出里面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个是圆筒,另一个有握把。
没待耿仲明看个明白,又见来人一把操起有握把的怪东西,然后慢条斯理的将圆筒转在怪东西前面。
“你想干啥?”耿仲明感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一叫,立刻引起了门口家丁的注意,当即扑向来人。
来人镇定自若,大拇指飞快在怪东西后上部扳了下,道:“这个宝贝叫手枪,我先让耿将军看看威力。“
说罢,半转身一抬手,就听得“啪”的一声,好像一个人在拍巴掌,随即家丁捂着喉头倒了下去。
耿仲明“啊”了一声,起身便要跑。
又是“啪”的一声,耿仲明大腿巨痛,低头一看差点晕了过去,原来大腿正在往外飙血。
他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将军,发生何事?”外面守卫叫道。
黄三娃几步掠至耿仲明身边,将枪口对着他的脸,低笑道:“耿大将军,现在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耿明仲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脸冲外扬声道:“无事。本将与客人切磋两手,不慎打碎了几个瓶子。”
“哦……”
外面很外安静下来。
耿仲明抱着腿,小声痛嚷道:“干哈玩意儿啊!都是一家人,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吗?”
一分钟后,被挡在外面的另三个“广鹿岛”随员被请了进去。
十分钟后,四个客人抬着一张圈椅出门,椅上坐着面无表情的主人耿仲明,一起去往“番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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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燧石打火机
崇祯四年十一月六日,一艘打着龙旗的官船在三艘巡座船的护卫下,缓缓开进青冈关。
码头区早已清空,见不到一条无关船只,一个无关人等;青条石铺就的道路被冲洗的闪闪发亮,光可鉴人;一座由桃木、藤蔓扎就的,披着红绸的牌坊耸立路的尽头。
叶宰带着建昌道、行都司、营兵三个系统的文武大员恭立于此。
在他们身后,以流氓唢呐起头,腰鼓、铜锣和之,共同奏起了一首欢快的迎宾曲。
稍停,官船落位,跳板架起。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迎宾曲重复到第三次时,船上终于有了动静。
几个身穿飞鱼服的汉子跑步出来,侧身肃立于跳板两侧。
锦衣卫!
码头下众人均是心头一凛,情知主角即将登场。
果然,过了不久,一位身着大红袍,头戴貂蝉冠的中年人缓步踱出,最醒目的是他清洁溜溜的下巴。
此人至船舷后停下,一言不发,两眼冷冷瞟向船下。
其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青衣人,也是面白无须。一人手捧明黄卷轴,一人怀抱蓝色令旗、手拿木质圆牌。
看到这两人,船下诸人的身姿不禁更加恭谨了一些。其实,众人敬的并非是人,而是他们手上的圣旨和王命旗牌。
叶宰也在低头之列,不过,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
“嘁里咔擦,嘁里咔擦……”
甲叶摩擦的声音响起,另三艘官船上的兵丁跑步下船,于码头边面对牌坊方向列队。
一员身穿明光铠者,拨出腰边长剑斜指天空。
下船的兵丁好像接到了命令,一起转向头船,齐声高喝:“请天使下船!”
连喝三次,高亢的声音裂石穿云,震得叶宰耳膜隐隐发痛。
“啧啧。”叶宰向旁边的李唯辅歪嘴道:“看看,人家这排场……”
“慎言!”李唯辅低喝出声,随之又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千呼万唤中,卢九德再次动步。
当他的左脚踏上土地后,叶宰出列单独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宰迎迓来迟,请卢公公勿怪。”
卢九德的脸色迅速由冰转热,变得生动起来,微笑道:“叶兵备客气了,咱家当不得。”
“当得,当得。”叶宰满脸堆笑道:“公公代表陛下,宰还听闻公公急公好义,只叹相逢恨晚呐。”
“哈哈。”卢九德大笑两声,暗暗舒了口气。
实际上,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镇定,心里根本没什么底。
四川镇守这个差事,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干爷爷张彝宪讨要来的,其中的代价想想都令人心痛,所以他发誓要捞回十倍来。
但捞银子有个前提,需要其他人的配合。卢九德在宫城里打滚四十年,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仅凭一个钦差的身份,四川就会任自己予取予夺。
蜀王府,老亲戚了,又有贤名在外,不太好整,须得从长计议。看能不能找个他什么错处,讹一笔银子。
四川巡抚,敷衍似的搞了台欢迎宴,脸上的鄙视毫不掩饰。这也没什么,文官嘛,都是又当又立,老阴阳人了。搁前几年魏祖宗还在时,又是虎又是彪,十狗,十孩儿……算了算了,往事无须再提。
不过,红包才给500两银子,这有点过份了,打发乞儿呢?
能插手的几个卫,都特娘的是苦哈哈,榨不出几两油水。
营兵还不错,十几年来剿奢安,兵费拨了很多。就有一点不好,营兵摆在台面上,巡抚可管,巡按可管,不太好下手。
那只能在市面上刮刮了,成都有蜀锦,自贡有盐,攀西有矿……
可惜这些都来钱太慢,而且很多都是文官在管,搞不好又是一个铁头娃。
所以,叶宰的这番欢迎态度让卢九德心情大好。
……
中午,青冈关大堂,所有门窗全部打开,一面临江,一面面山。
堂中一字排开十桌宴席。
对山的一面门外搭起高台,伶人们在“咿咿呀呀”唱着川戏。
看着无边的美景,听着丝竹人肉之声,卢九德吃得非常开心。
这里虽然没有大鱼大肉,烹饪方法比起京城来说也差远了,但食材都是些稀罕的山珍,偶尔尝尝却也别有趣味。
而令他更开心的,是其他官员对自己的态度。特别是行都司那几位以及参将冯标,要不是碍于叶宰在这里,想必他们已经不要脸地凑了上来。
撤去残羹,奉上清茶。
叶宰突然打了个响指。
卢九德不明其意,正愣神间,便见叶宰身后的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递过来。
叶宰接过后置于桌上,打开钮锁,露出里面十几支白生生、圆滚滚的东西。
“来,卢公公尝尝这好东西。”叶宰抬手相请,顺手拿出一支,含在嘴上。
“叮,咵嚓!”两声轻响,就见那侍卫狗腿般双手捧着个钢制的火折凑到叶宰嘴边。
随后那支东西点燃,卢九德能明显听到“嗤嗤”的燃烧声,鼻端也都是焦糊的味道。
叶宰做出个享受的神情,蓦地吐出一口烟来。
“咳咳咳……”
卢九德那儿见过这东西啊,立马被呛了个涕泪横流。
可没等他发作,同坐一桌的人都笑了,“来来来,都抽起来。”
于是短时间之内,整个大堂宛如着火了一般,烟雾缭绕,星星点点。
其中有抽卷烟的,比如林进材等武人。烟都是叶宰送的,每人五百根,后续嘛……没说。坐船北来这几天,林进材等人由不熟悉到熟悉,好多人还深深爱上了它,化身为了老烟客。
也有抽烟斗的,以李维哺、王之临等文人为首,就因叶宰弄的卷烟没烟嘴,一抽一嘴碎末子,不如用烟斗更能彰显文人体面。
卢九德有点懵,心说若不是这些人溜须拍马的话……难道是好东西?
遂挥散眼前烟雾,拿出一支学叶宰的样子叼在嘴上。
赵义一直观察着他,见他叼上烟后,马上凑过去点火。
嗯?
卢九德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这火折……咳咳,不用吹?咳咳……”
他边说边吸了一口,顿时引起更大的不适,一阵猛咳,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似的。
叶宰微微一笑,从赵义手中取过打火机,“啪”一下拍在卢九德桌前,道:“卢公公,此乃燧石打火机,不用像火折子那样麻烦。”
“哦?”卢九德抹了一把眼泪,泪眼朦胧看向桌上的打火机。
渐渐的,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就像看到了绝世的宝贝。
说实话,他对烟叶根本没感觉,但生火之物没人比他更懂!因为他的本职就是惜薪司提督太监,掌宫内、山陵等处柴炭及防火之事。
有了这东西,可太方便啦!
卢九德一把捞起打火机,深情抚摸几下外表,感觉了一番冰凉的触感后,又无师自通地用大拇指掀开盖子,顺势拨动转轮。
“咔擦!”
火苗窜起。
卢九德嘴角微颤,望向叶宰道:“叶副使,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造的。”叶宰含笑说道。
卢九德只觉脑壳里“嗡”的一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急促道:“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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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小升了一级
二十多年后,叶赫那拉氏将会出生一个忧郁的汉子。
他在后世文艺女青年的心中具有较高的声望。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写过一首词,其中有这么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说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
两个人第一次相见,在都不知道对方禀性的时候,不妨碍把对方想得美好一些。
这段美好及至后来才会随着接触的增多,陷入隔阂、冷漠,甚至争吵、动手。
再转头回望初次见面,定然会情不自禁的“呸”一口,骂骂咧咧道:“当时怎么就瞎了眼!”
以上是正常的人作法,但正治人物却完全不同。
他们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对方,鲁迅说的。
故而,不管叶宰现在与卢九德表面上处得再好,两个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这是一场戏,你我都在演戏!
所谓“吾妻之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恰恰是此刻青冈关大堂内芸芸众生的真实写照。
抛却其余人的种种感情不谈,只说两个中心人物。
卢九德求财,叶宰求别捣乱,两人默契达成了平衡。
宴罢,叶宰摒退众人,承诺送与卢九德100燧石打火机,100斤烟丝,1000两白银,10根小黄鱼。
他不是不能多给,而是想着不能一上来就把恶犬的胃口撑大了,那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卢九德也非常满意,叶宰送的东西已经是他在四川收到的最大手笔了。而且他还笃定,这只是第一笔,后续叶宰还有能求到自己的时候。
两方满意,气氛便和谐起来。
卢九德说了些京城的逸事,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他在提起叶宰老师周延儒与温体仁的暗中争斗时,隐晦地点了点叶宰,温体仁与宫内的人处得很好。
具体是宫内哪个人?卢九德没说,叶宰也没问。
卢九德对此表示赞赏,心说这小子少年老成,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将会搞得咱家左右为难。不说呢,才收了人家东西,有点手软;说了呢,又对不起同僚……嗯,除非加钱!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看错了叶宰。
他以为叶宰会十分着紧自己的老师,毕竟周延儒是叶宰的贵人,以后的前途全在周延儒身上。
叶宰却不这样想,周延儒胜也好,败也好,都和自己没啥关系。
温体仁上台又怎样?清算自己么?
来呀,马上天下大乱,老子有兵有枪有钱,惹毛了直接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杀上京城!
是的,叶宰膨胀了。
眼看着第三期水电组将安装完成,基地至小河村大型铁矿的铁路也将修通,制约他的能源和材料将不复存在。
到那时,元宝石每小时充能30点,一天就可以做一门拿破轮6磅火炮。
或者炼钢240公斤,65公斤铜。
只不过,这么做显得挺蠢。最好的配置是由铁匠炼出钢,交由叶宰制出蒸汽机、机床,然后再交给工匠打制初级产品。
栓式枪他们造不出来,至少钻枪杆、制燧石是可行的。
在叶宰的设想中,以后自己只做栓式枪,一是技术相对较高,二是这种大杀器保证在自己手里最好。
再以后,当叶宰“研发”出后膛炮了,便可以让工匠们试制拿破轮。
总之一个意思,最高精尖的产品只能掌握在他的手中。如此,即便有人将技术流出去,他也不怕。
那栓式枪实物流出呢?
叶宰表示毫无压力。栓式枪说实在的,技术并不高,被人反向仿制大有可能。可子弹却不一样,那需要相当高的技术。五百年后,全世界才有十几个国家有生产子弹的水平。
所以完全不用怕被敌人得到,子弹打完了那就是一把烧火棍!
……
青冈关喧嚣一日后,第二天两只船队合二为一顺流南下。
至越西弃船西行两日,再换船入宁远河直放攀西。
叶宰第二次过建昌而不入。
再过三日,船至攀西。
王之临早已提前到达,组织了更加热烈的欢迎队伍。
此中热闹不必再提,卢九德愉悦之余注意到一个细节。
建昌标营的兵士们精气神相当不错,与轮班京营的边军都大差不离,就是装备差了许多,好些兵士的胖袄都开线了,露出里面黑乎乎板结的棉花。
卢九德把玩着袖子里的打火机,不由暗叹,叶副使当真用心了……
十一月十四日,新攀西州三衙。
卢九德满脸肃然,手捧圣旨面朝南面站在一层门厅内。
他身后是烟雾袅袅的香案,身前是已斋戒三天的叶宰、王之临等一大票人。
“跪!”
忽拉拉跪了一地人,包括前来观礼的行都司、营兵的将领。
卢九德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念出一阵骈四俪六的文字,可惜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没听懂,直欲晕晕欲睡。
足足五分钟之后,卢九德终于读到正题。
授叶宰“升授中宪大夫”。
表面上看,这没多大意思,不过虚名而已。但其中的学问,外人雾里看花不清楚,体制中人才知道得了实惠。
因为大萌官员三年一考,九年考满后将按评语升、平、降、免。
叶宰实打实任职一年多,这一次提升相当于提前两年考核通过。如此一来,他就会比同一批的官员早进步两年,以后一步早处处早。理论上,叶宰四平八稳六年后就可以再上一格。
当然,这仅仅是理论,并不包括皇帝的超擢。而崇祯皇帝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参政当尚书啦,什么太学生直升侍郎啦,什么武进士直授副总兵啦……
只要对了皇帝的眼,“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不再是一句鸡汤话,理想将照进现实。
王之临升正五品,迁攀西军民州知州,给散官“初授奏议大夫”。
他由七品跳到五品,已有了授勋的资格,故授文勋“修正庶尹”。
圣旨宣毕,卢九德笑眯眯搁到香案上。
叶宰领头,众人三拜九叩,遥祝京城的陛下万寿无疆。
接下来就轻松了,又是一番热闹。
客人们惊叹于此幢巍峨的建筑,纷纷夸赞:“窗明室净”、“简单实用”、“气势磅礴”、“住了三天都没住够”。
夸赞间,楼前广场上摆起了十几桌宴席。
王之临出来告罪道:“因攀西州新建,条件简陋,暂无酒楼等耍子处,怠慢了贵客还望见谅。”
众人大呼不必客气,如此席天幕地倒有一番野趣!
彭定元、林进材依然和叶宰同席。
趁着菜还没传上来的机会,林进材冲彭定元耳语了几句。
彭定元不动声色,微微合了下眼皮,用求教的语气问叶宰道:“兵宪,建房子的材料好像比三合土硬点?”
“对啊。”叶宰点点头,笑吟吟道:“这是水泥,比三合土好多了。”
“水泥!”彭定元眼中一丝火热飞快隐去,期期艾艾道:“兵宪,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叶宰一口截断:“买点?”
彭定元本想说要点的,奈何叶宰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待再想蘑菇下,却见叶宰转去和卢九德谈笑风声,于是只好悻悻闭上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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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奸商叶宰
宣旨后翌日,在新鲜出炉的攀西州知州王之临陪同下,卢九德一行人前往原马喇长官司驻地视察。
此乃新征服的土地,亦是卢九德急急忙忙前来攀西的主要原因。
陛见时,皇爷身上的疲态,他永远都记得!
不到三十的人呐,两鬓已然花白。桌上堆得高高的题本,全是丢城失地的消息,卢九德只用瞟一眼就觉得背脊发凉。不知道皇爷每日面对这些,该是如何度过来的?
幸好,幸好建昌拓土的好消息让皇爷能开心一时。
当看到皇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爽朗时,卢九德暗暗发誓:“外面的大臣蛇鼠一窝,咱家一定要尽快落实这个消息,绝不让他们把皇爷给骗了!顺带手的,嗯……再发家至富。”
此次视察,叶宰并没有陪同。
卢九德起先还有点意见,认为叶宰又是一个阴阳人,哪怕程仪给的再多也掩饰不住其又当又立的龌龊心思。
叶宰用一句话便打消了他的不悦。
“卢公公,非是我不原陪同,而是卢公公走得急,我得留下来督促打火机生产。”
“对对,这才是大事。叶副使尽管去办,有王知州跟着就好。”卢九德火急急燎地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心急,倒不是他眼皮子浅把100个打火机看得太重。
100个而已,况且还是送的。但1000个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花真金白眼买的。
没错,买的。
打火机他越看越爱,越觉得这是一条致富的财路,遂忍痛以白银二两的价格向叶宰订造了1000个。
叶宰造出来就是卖钱的,无有不可。还主动为客户着想,问卢九德要不要加上铭文?
卢九德大为惊喜,立马同意了,亲自提笔写下几句吉祥话和他的名字。
叶宰看着他笔走龙蛇不禁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实锤了,本官的字还不如一个太监!蹲过内书房便如此之屌的吗?
带着淡淡的失落,叶宰送走卢九德,转身就出了基地,直奔打冲河水电站。
其实,督造打火机都是骗卢九德的,叶宰此刻只关心第三组水力发电机的安装工作。
不由得他不重视,只因第三组发电机是他在前两组发电机基础上“研发”的拉皮放大版。
能不能用,能产生多大功率,他心里根本没底。
电流,电压,功率,这些指标他通通不记得了,只用一个标准衡量——能给元宝石充多少能?
前两组是每小时10点,这组拉皮版的怎么也不会少于10点吧?
……
打冲河边,数十位精壮汉子肃立,只等兵宪大人一声令下,着即挖开河道。
“吁……”
烟尘打着旋儿的飘荡,叶宰勒下红免,放眼望去。
眼前是三条呈川字型的人工河渠,恍若由打冲河伸出的一只鸡瓜。想想往日此处平静娴美的样子,已经再也回不去了,甚至于,它还变得相当丑陋。
叶宰暗叹口气,自我安慰道:“工业发展与环境污染就是一对双生子,是不得不付出的阵痛和代价。”
遂狠狠咬牙,大喝:“挖开!”
声起锄落,泥土飞溅。
几十把寒光闪闪的尖锄疯狂在水渠两边挖掘。
不到十分钟,汩汩的水流自两边渗出,后面便不用兵丁们再使力了,河水的冲击力自然而然冲垮阻碍,滚滚向南。
“嗡嗡嗡……”
发电机转了起来。
兵丁们举起锄头一阵欢呼。
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欢呼个什么?因为叶宰没接外放,营地里至今都还在使用油灯,导致他们看不到效果,所以头脑中懵懵的,只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兵宪要用的。
叶宰等发电机稳定下来后,勉励了兵丁几句,拉转马头往回急赶。
至炼钢炉基地,他单马冲了进去,赵义等贴身侍卫只得停在门外。至于里面的安全,将交由苏豹子等小队负责,亲卫队也不能进。
炼钢炉孔道,叶宰气喘吁吁念起咒语:“不是每一头……”
霎时,元宝石给出反馈,每小时充能35点。
比预计的多了50%!
叶宰站在黑暗中无声地咧了咧嘴。
……
十一月十八日,马喇司考查队返回攀西州新城镇。
又是一次规模不小的欢迎晚会。
卢九德逮住叶宰,眼巴巴问道:“叶副使,货可备齐?”
叶宰点头,“不辱使命!”
“嚯嚯……”卢九德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感觉好像心跳又提了一档,二千两银子啊……不,不是二千两,是二千只会下蛋的母鸡!
他美滋滋的畅想:精巧、奢靡的玩意儿皇爷不喜欢,可这东西兼具实用,理应不会挨骂,呈上十只;干爷爷送五只,好哥们儿送两只,其它的发往京城,卖五十两一只不贵吧?
想到这儿,卢九德蓦地惊醒,严肃道:“叶副使,咱家对你真诚相待,希望叶副使也是如此。”
“嗯?”叶宰一头雾水,他可猜不到卢九德心里的弯弯绕。
卢九德道:“叶副使,咱家明人不说暗话,成都、京城的货咱家包圆儿了,其它地方随你卖,如何?”
靠,死太监想搞独家代理。
叶宰想了想,道:“不是不可以,就是这价格……”
卢九德伸出食指,“加一两。”
叶宰摇头。
卢九德加上中指,“加二两。”
叶宰面无表情。
卢九德跌跌脚,鼓起腮帮子,手全张开晃了晃,“五两一个,不能再多了。”
平心而论,这个价格已经不错了。
钢是造铁轨时剩的边角料,成品是郑时良带人造的。若非卢九德要得急,让叶宰动用了元宝石的能量,成本还不足一分银子。
不过叶宰没想这么快答应,故作迟疑的样子,道:“卢公公,说实话,二两银子连本钱都不够。我也是本着交朋友的心思,半卖半送的。五两银子,嘶……”
卢九德暗里“嘁”了一声,心说你这副奸商嘴脸,咱家在惜薪司见多了,谁不是当面呼天抢地说亏本大出血,背后又呼朋唤友花天酒地?
不就是想加钱吗?没人比咱家更懂!
“就五两,如若叶副使答应,咱家依然当叶副使是好朋友!”卢九德说着话,眼里还露出了危险的光芒。
看来是探到底了?
叶宰再次犹豫半晌,好像非常无奈的样子,叹道:“唉……好吧,谁叫本官与卢公公一见如故呢。”
哼,还不是慑于咱家的权势!
卢九德嘴边的笑容刚刚绽起,却又听叶宰道:“价格就从这次开算。”
啊?
卢九德眼皮狂跳,合着咱家这次到攀西来一分银子没捞着,还倒贴千把两银子……
反了天了!
他当场就想给叶宰撅回去,可又实在舍不得那些刻着自己名字的钢制火机,一时之间竟然陷入左右为难的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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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坑人的叶宰
回归攀西州翌日,卢九德带着货物急匆匆返回成都。
主角都走了,剩下些巴结的当然要跟上。
于是,彭定元、林进材、冯标等人也纷纷告辞。
林进材因与叶宰要熟悉一点,走之前便代表行都司与叶宰商量水泥价格。
叶宰道:“水泥的硬度和方便想来你们也考查清楚了,这方面本官不再多言。价格嘛,一两银子一石。”
这个价格是叶宰参考在镇正府办公室所看到的采购价定下的,基本保证了卖买双方的公道,谁都不怎么吃亏。
后世一吨水泥大概450元,合每克0.00045元,参照明制600克一斤,即0.27元斤。
再按稻米计量换为“石”,即154斤,得出价格41.58元石。
最后按明时米价折算,大概一两银子折合400元左右,即一分多银子一石。
叶宰才翻了不到十倍,算非常有良心了。
其实水泥按容量来计价是极其不科学的。据郑时良测量,同样体积的大米比水泥更重,所以按叶宰的算法,行都司一方微微吃亏。
当然,所谓吃亏也是相对的。因为水泥是新兴事物,全球独此一家,叶宰具有唯一定价权,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卖二两银子一石,还是叶宰为了推广水泥出的甩卖价!
林进材点点头,显然二两银子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遂再问:“兵宪,里面的钢筋呢?”
“20两一石。”叶宰道。
这个价格就有点黑了。后世的钢筋3500元左右一吨,如果再按米价作参考,才8分银一石。叶宰肯定不能干,谁干谁傻子。
明代的钢材价格相当滴贵,一石几十两上百两都有,盖因炼制程序太过复杂。无论是“闷钢法”还是“灌钢法”,全靠老师傅的手艺。
叶宰虽说不需要手艺,呼吸便可成钢,但事情不能这样办,贸然打破市场价格将遗祸无穷。
他要敢以低价出钢,必然会引来大量的订单。如今小打小闹,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要是量大了,官府肯定课税。既增加政绩,又能从中过一道手,岂不美哉?
林进材听到后果然眉头一皱,吸着气道:“兵宪,能不能……”
“不能!”叶宰直接摆手打断。
林进材顿时被噎到了,缓了半晌说道:“兵宪,容我等回去商量后再亲来采购。”
“本官随时欢迎。”叶宰道。
……
某日,天公不太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
筑路队、建筑队全部撤回。
叶宰也窝在炼钢炉基地办公室,钻研蒸汽式“钻床”和“鼓风机”构造。
正扣头皮间,忽听苏豹子在外禀报:“兵宪,情报队副队长佟喜来求见。”
“佟喜来?他回来啦!”
叶宰听后大喜,莫名松了一口气,嫌弃般扔下炭笔就向外走,同时嘴里吩咐道:“带至耳房,我过去。”
“是。”苏豹子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往基地外飞奔。
耳房就是钢基地的门卫室,面积不小,亲卫队平时就在里面候着。
当叶宰踏足之时,便见到室中央站着一个黑瘦的汉子。要不是他确定苏豹子不会骗自己,一定认不出此人就是佟喜来。
“你是喜来?”叶宰惊讶道。
“兵宪!”佟喜来听到声音当即转身,遥遥拜了下去。
叶宰紧赶两步扶起,唏嘘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嗯。”佟喜来直顾点头。
叶宰手把手将他拉到坐椅等待区,赵义等亲卫忙不迭跳起来,空出所有椅子。
叶宰挥挥手,示意门卫和亲卫都出去。赵义看着佟喜来犹豫片刻,提议道:“兵宪,我留下来吧。”
“不必,喜来和你们一样,都是忠诚的档的战士。我防谁也不会防你们!”叶宰摇摇头,极有气势的再次挥手。
赵义喏喏而退,佟喜来瞬间眼圈变红,眼中也好似有泪光闪烁。
殊不知,叶宰这句话说的十分亏心。
他的信任是建立在他料定佟喜来进来被搜过身的基础上,而且裤裆里还藏了把大黑星,不过展现风度顺便收买人心而已。
这一套他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以至于经常深夜感叹,“面具好戴不好摘,世上懂我者何有?”
“喜来,坐坐。和我说说,你们南下的事情。”叶宰指指对面的椅子,和颜悦色道。
“谢兵宪!”佟喜来抹了一把眼睛,听话地坐于叶宰手指的位置。
然后来来回回呼了好几次气,方才心情平复开始讲述他带队南下寻找橡胶的往事。
去年十月,他受叶宰所派,带领一伍人穿越云南,想通过缅甸,去往兵宪口中的柔佛和三佛齐,也即是后世的马来西来和印度尼西亚。
出发时,他们踌躇满志,发誓要给兵宪带回“橡胶”。
然而,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会是一场苦难的旅程。
起初通过云南还好,毕竟大明的土地。即便遇到有山匪土人,他们个个白杆兵出身,哪里会怕?能打则打,不能打钻山过林跑了就是。
过了云南便是大明羁縻之地,三宣六慰的地盘。
可惜万历后大明军力糜烂,即不出兵平叛,也不调解各族纠纷,遂导致当地土著眼中再没了带头大哥的身影。
佟喜来一行六人运气也不好,去时恰好卷入缅甸东吁王朝征服木邦的战事。
他们忙抬出大明身份,哪知一点都不好使,两方人正眼都不瞧,挥刀便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佟喜来等人冲出了几十里的战场地带。一点人,不禁悲从中来,竟然战死两个,尸体都不敢回去找。
剩余四人痛哭一场,继续往南。
再往后,他们仅遇到零星的战事,暂且应付的过来。可越往南走丛林越密,人类的活动基本停止。这里变成了动物的天堂。
植物也比长江附近和马喇司丰富得多,大部份还不认识。这使得他们的丛林生活经验失去了用处。
被毒蛇咬,被毒蝎子蛰,误食毒蘑菇的事故屡屡发生。
还没走出缅甸,他们身上所携带的药物便全部清空,因此再痛失两位兄弟。
佟喜来和另一位兄弟埋葬了同伴,初心不改再次上路。
后来,进入暹罗境内情况变得好一点了,这里是熟地,而且当地人笃信佛教,虽然黑暗的事也不少,但总体来说比较平和。
佟喜来两人一路乞讨,穿过暹罗,终于来到传说中的柔佛。
可找遍了柔佛也没听到有“橡胶”这种植物。
两人灰心了一半,只能祈求海对面了。
他们休整了几日,凭借身手混上了一条海船,吹了几日海风,到达最后目的地——三佛齐。
然而,三佛齐太大了,他俩找了三个月,还差点被当地的土猴子给杀了,仍然没有找到橡胶。
不得已之下,佟喜来只有决定返回。
北上的路途就没有叶宰给他们指的南下路线坑了,他们打探得很清楚,先渡海去占城,然后安南,最后进入大明的云南。
此条路线上的国家相对而言要心系大明多一些,他们亮出明人的身份后,得以全须全尾安全返回。
当两人踏足攀西州再回首南望时,各自想起这一年来的苦处,不禁抱头痛哭。
叶宰听完后也是咋舌,既同情他们的遭遇,也暗暗郁闷,橡胶呢?我的橡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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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0章 胡队正与蒋队正
攀西州新城镇往南两里即是工业基地的北部屏障——土山,后来叶宰嫌弃这名字太土,改为“翠屏山”。
翠屏山南北交通有三条孔径,两条可通行大军、车辆,一条为险窄小道。
自从军营整体搬迁至山北后,秦佐民便将驻守南口的部队迁到北口,南口交由叶宰亲兵卫戍。
此时,西口营地朝山体一面,“砰砰砰”的枪声响彻不绝,引得山惊鸟飞,空谷回声。
胡八枪口下斜指地,眯着眼睛瞄了眼200米外的靶子,不用望远镜看,他也自信三枪都打在八环以上。
遂回转身,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得意,“看到没有,这就是立姿,最难掌握的一种姿势。一般人……”
眼见这小子要翘尾巴,指导员重重“咳咳”了两声。
胡八立刻会意,小脸微红,生硬转移话题:“现在,我再演示另外两种射击姿势,你们都看清楚了。”
说罢闪电转身,右膝跪地,左小腿自然弯曲,双手端枪于身体右侧,富含节奏的声音当即响起。
“咔擦、砰”、咔擦、砰”
胡八头再度转身,这次没有多话,直接说道:“刚才三枪,现在两枪,弹仓里五颗子弹全部打完。这时弹仓里会顶起一根弹簧,你们再推枪机也推不动,这就是提醒该上弹了。”
他将空空的弹仓亮了亮,接着从子弹袋里拿出一个弹夹举在身前,还左右摆动让各个角度的人都能看得清楚。
然后上弹,锁仓,上膛一气呵成。
“最后一个是卧资,三个姿势中最稳定的一个姿势,看好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好像一头小老虎掀起恶风扑向了沙袋,随之便是三声清脆的枪响。
“啪啪啪……”
指导员曹久林拍着巴巴掌站到众人身前,笑道:“队正打得好啊,枪法精妙,颇合兵宪大人‘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期望。我看有人惊魂不定的样子,是不是有点灰心丧气啊?我告诉你,大可不必!
你们的队正其实也只练了两个月,而你们……”
曹久林点点身前立正的队员们,声音激越道:“都是从新兵中优中选优选拔上来的,谁也不比谁差!所以只要认真训练,两个月过去,你们也能达到队长同样的水平!”
“真的啊?”
“辣么远,一枪一个,天爷啊!”
“好阔怕……”
三十个小兵闹哄哄的,三个什长当场黑脸,跳出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同时骂道:“纪律,注意纪律,队列里不得讲话!”
胡八这时已走到曹久林身边,见此不禁摇头,他倒不是生气手下不遵守纪律,因为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没少为犯纪律的事挨打。
他是有点怪曹久林在胡说八道,心说我的枪法可不仅仅是勤学苦练就能达到了,在这基础上还需要天赋。要是二个月后没达到,岂不是在消遣他们?
不过,现在的胡八已经变得成熟,知道这话不能公开讲,遂大喝道:“立正!”
他这一喊,众人即像条件反射似的,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乱糟糟的场面瞬间终止。
胡八顿了顿,心头流淌过哨官对自己说过的话语,遂将枪高高举起来,喝道:“这把枪叫崇祯四年栓式步枪,威力你们都看到了。敌人称它叫什么?恶魔的武器!
这么先进的武器,兵宪交给了谁?甲总,也只有我们甲总。
我们甲总的前身是兵宪的亲卫队,是一年前的混合营。他参与了自兵宪勤王以来的每一场战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三十七位前辈为此而流血牺牲。因此,他是一支最英雄的部队!”
说到这里,胡八狠狠吸了几口凉气,仰起头极力压抑要夺目而出的热泪。
对面的人听后也是与有荣焉,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突然沉默的队正。
曹久林不动声色,侧行一步紧紧靠着胡八,以身体遮挡用右手隐蔽地拍了拍胡八的后背,心里祈祷自己这个小搭档千万别当众哭出来。
胡八感受到曹久林的好意,赶紧甩甩头,甩去了脑海中在小河村战死的战友画面,再次准备说话,可一开口却不由得愕然,因为自己的声音变得非常的暗哑。
“你们能选到甲总乙哨丙队来,是你们的福气。我希望你们认真训练,努力学习。两个月不达标就再练两个月,直到达标为止。能不能做到?回答我!”
最后一句,胡八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吼出来的。
“能!”
三十余人喊出了几百人的气势。
这股声浪传递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方阵。
蒋虎偏头看了看,微微一笑,懒洋洋道:“乙队听令,领枪,射击。”
“哦……”
兵士们排起队走向一侧架枪的地方。
丙哨指导员全飞嘀咕道:“队正,你不学学胡队正,也来个鼓舞士气?”
“嘁。”蒋虎不屑道:“少说这些虚的,是骡子是马要到战场上才知道。”
“你……”
肉眼可见,全飞的脸红了,脖子粗了,低骂道:“蒋虎,你这是公然违抗兵宪的正治意图,我会将你所说的话写为报告汇报上去。”
“别别别。”蒋虎立马慌了,赔着笑脸道:“老全,飞哥。你也知道我不是档员,正治觉悟低下,有时说话都不经脑袋。要不兵宪大人也不能把你派来么。放过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说完了还要作势扇自己嘴巴。
全飞气极而笑,抬手点点蒋虎,“还一次,你自己说,我都放过你几次了?否则,你早就被撸了。”
“是啊是啊,飞哥仗义!”蒋虎伸出手要来握全飞的手。
全飞一把给他打开,无奈道:“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
……
西口大营的枪声响了整个上午,直到中午放饭才停了下来。
驻节这里的乙哨甲乙丙三队按序号,一一步入饭堂就食。
等在外面的就唱歌,兵丁们都不知道兵宪为什么要如此规定,只能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翻来覆去的唱。
蒋虎的乙队出来,正好与胡八的丙队擦身而过。
“小八,站到。”蒋虎叫道。
胡八闻声停下,冲后面挥挥手,“你们先进去。”
瞬间,饥饿感驱使丙队兵士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哟,小八,挺有气势嘛,学兵宪的?”蒋虎调侃道。
胡八在生死兄弟面前不用再绷着了,翻了个白眼,呛声道:“你管我喃。”
蒋虎忽地拉进距离,以他的身手胡八根本反应不过来,仅能感觉到有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揉搓,耳边还响起坏坏的声音:“可以嘛,小八,当了队正马上不一样了哦。”
“死开!”
胡八猛退两步,不小心忘了身后还有台阶,顿时踏空,踉跄了好几下才站住,气急败坏道:“蒋门神,少动手动脚的,注意军纪。”
“嘿,老子还打你呢,打你个负心汉,翻脸就不认人……”蒋虎捏着沙包大的拳头,装作生气逼近胡八。
胡八和他闹惯了,也是摆起了架势。
正在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恍若睛空霹雳,“你们俩个干啥子?马上集合队伍,兵宪下午要来视察!”
两人大惊下循声找去,只见甲总把总马二柱正站在台阶下,冷冷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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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安南,安南!
“佟喜来,柴容生,两位优秀的复兴档员,率领小队南下打通去往海洋的道路,再现张骞“凿空”西域的壮举。
在此期间,他们遇到了无数想像不到的困难,气候变化莫测,毒蛇猛兽拦路,缺衣少药、弹尽粮绝。但他们都凭借着自身的勇气和对档的忠诚挺过来了。
他们还英勇的与土人战斗,铿锵意气打得东吁土人跪地磕头,万里外展现我大明国威!壮哉……”
佟喜来脸色通红,都不敢相信台上郭主任说的就是自己,遂偷偷看了眼一旁安坐的叶宰。
不料叶宰也在看他,冲他微笑点了点头。
佟喜来忙还了个笑脸。这时,紧挨着他坐的柴容生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隐隐还抖个不停。
接着是压抑的声音:“喜来,我,我……有点怕。”
佟喜来其实也作如此之想,但他是队长,此次宣讲会的主角,避无可避,只得强自镇定道:“你别看下面,直管背郭主任的稿子即可。”
“嗯,嗯。”柴容生点点头,放开佟喜来,又把嘴凑到佟喜来耳边,悄声说道:“喜来,郭主任的稿子太假了,我讲不出来。”
“闭嘴!”佟喜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出声低斥,恨铁不成钢道:“哪里有假?昨天兵宪说的清清楚楚,这只是手段,激励士气的手段!我问你,我们南下是假的吗?”
“不是。”
“老王四人身死是假的吗?”
“不是。”
“我们与东吁土人战斗是假的吗?”
“呃,我们落荒而……是,是真的。”
“那不就结了!”
佟喜来通过与柴容生的一问一答,不但成功安抚了柴容生,也成功催眠了自己。
恰好此时郭保完成了开场白,指着台下点名道:“请佟喜生上台讲述南下小队事迹,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
潮水般的掌声中,佟喜来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不卑不亢实际内心慌的一逼地缓步登台。
郭保随即退开,将中心位让与了他。
“同志们,战友们,我就是南下小队的队长佟喜来……”
听着台上面的讲演,叶宰却心思不属,陷入了沉思。
如果以找没找到橡胶来论,佟喜来和柴容生无疑是失败的。但是,他们百折不挠的精神却可以成为一颗种子,再通过宣讲赋予更多的人。
这是组成信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叶宰最看重的。
叶宰相信,只要自己经常为这颗种子浇水施肥,终有一日,它将生根发芽,结成一朵信仰之花。
再有,佟喜来等人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们搞到了云南以南的风土人情,地理道路。
其中最有价值的是安南,此国地势平坦,大部分为平原,气温高、空气湿润,靠着海地理优越,稻子一年三熟。
一年三熟啊,后世的第二大粮食出口国。
有了它,再把匪乱限制在西北,大萌说不定还能多续几口气!
叶宰恨不得现在就调转枪头,先去把姓黎的、姓郑的、姓阮的这些乱臣贼子通通剿灭,光复我大萌交趾布正司。
然而,大明与安南接壤部分却是山高林密,不易通行。都不用佟喜来说叶宰也知道,79越战的事他耳熟能详,好像过了谅山就是一马平川?
在如今的后勤条件下,想打进去的确非常不易,除非举国之力,像明成祖那样。
而且热武器部队比冷兵器部队更加依靠后勤供给,解军都不慎吃了大亏,叶宰自忖实力比之还差得远。
身边的肥肉吃不到,好气哦!
真没办法吗?
其实有的,这个年代还没有海防一说,料他安南也不过几条破渔船而已。
所以,若要想征服安南,先要征服大海,从海上直捣升龙!
这时,佟喜来中间停顿了下,热烈的掌声响起,将叶宰从臆想中惊醒。
叶宰随大流鼓了鼓掌,再捡起先前的思绪。
可能是因为打断过吧,他清醒了许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脸上发囧。
是,他有元宝石,可以造船,只要能量点多,航空母舰分分钟造出来。可他没港口啊,造出来放地上吗?
况且,百年海军百年海军,依手下这些人的素质,给他们也操作不来。
这是个问题,绝对不能小觑!
若把它拔高一点以小观大,从历史的角度去看:如果没有更高产的粮作物,没有更广阔的可开垦田地,东亚这片最好的土地上,仍然要上演“治乱循环”的怪圈。
即便以后叶宰能拳打东北鞑子,脚踢西北流寇,也避免不了这个仿佛被诅咒过的王朝周期律。
矛盾还是那个矛盾——人与地的矛盾,甚至更加危险!
因为叶宰将大明拉回正常轨道后,没有了流寇捣乱,没有了东虏的屠杀,人口将不会减少,保持总量不变。
雪上加霜的是,小冰期还在,还将持续一百年。
只有那么点地,只产那么点粮食,如何养活二亿人?
因此,终归是要走出国门的,与天挣命,与其他民族挣命!不拘是去引进土豆还是圈地自萌。
应该要未雨绸缪了……
叶宰叹口气,皱起了眉头。
不料他皱眉的小动作被台上一直注意他的郭保察觉到了,顿时头皮发麻,心想难道兵宪对佟喜来发言有所不满?
遂飞快开动脑筋,很快又自以为找到了症结,踱上两步,轻声提醒佟喜来,“再激情一点。”
佟喜来身子微震,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那东吁人的军队好不讲理,我们已经说了是大明人,他们竟敢继续挥刀,于是我们便不再客气……”
……
宣讲会一共进行了五场。
西中东三口大营、新城镇副总兵大营,基地大营。
除了第一场,后四场叶宰全部缺席。
他现在忙得很,一要“设计”蒸汽火车头。
真设计!
因山洞里太小,一个整装车头放不下,他得将车头设计为几坨可装卸的部件,然后保证在铁路起始段复装出来。
二要设计内河小炮艇。
既然要未雨绸缪,那就先脚踏实地,从小江小河练起。
小炮艇钢制船身,排水量一百吨,一前一后两座炮塔,以蒸汽机—螺旋桨系统推进,速度二十节。
当这些数据输入后,叶宰吓了一大跳,贵,真特么贵,十万点往上!
惊吓过后,叶宰细细想来,却也不出意料。
谁让他啥都不懂呢,光知道个壳子,没有内部构造,可不贵么?
光那自动炮塔就要三万点。
……
十二月初二,铁路全线贯通,叶宰的蒸汽车头也同时完工。
幸好他造的机车头并不算重,分开后,苏豹子一队三十人还能运出炼钢炉基地。
外面早已等着十几架马车,零件出来即装运拉走。
十二月初五,花费三天时间,划时代的蒸汽车头帅气摆放于基地西侧小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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