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辛勤的小密蜂
“砰、砰、砰!”
清脆的声音连续三次在校杨响起。
“哇,好快好快!”
“这时间我一铳都打不出来。”
“打得还更远更准,靶子起码150步。”
“我看不止,至少200步。”
叶宰听着身后嗡嗡嗡的声音,嘴角微翘,一口气把剩下的两颗子弹打了出去。
不过,正因他分了心,后面两颗子弹全部失的,数百米外只溅起了两柱烟尘。
叶宰微微摇头,把枪一竖,问旁边的秦佐民道;“佐民,此枪如何?”
秦佐民不吭气儿,木木地举着望远镜,心思好像还在靶子那里,但叶宰能看出他手肘遮不住的部份脸部在不停地抽搐。
叶宰暗暗发笑,知道秦佐民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恐怕现在心里还是懵的。
遂向后招招手,“赵义过来。”
赵义“唉”了一声,喜滋滋过来,两眼牢牢盯住叶宰手里的长枪,那表情仿佛痴汉上了电车。
叶宰横起枪,指着弹仓道:“这是装弹丸的地方,一次装一个弹夹。”,再一指身前桌子上扔的一堆黄澄澄的尖头弹,“这些是子弹,五颗一弹夹,看好了!”
他拿起一个弹夹,竖着插向弹仓,嘴里还说道:“里面有弹簧,使劲往里压。”
压好子弹,叶宰将枪栓慢慢往前推,让赵义能清晰看到子弹上膛的过程,而后往右一按闭上锁,道:“现在处于待击发状态。”
说着将枪夹在右腋窝,平端起来指向前方,左手扳起枪机前面一点的长方形铁框,“这是表尺,也就是照门,打远距离时用它调整照门。看到上面的数字没有,六、七、八直到二十四,每一刻度代表66步,也就是新式度量衡的100米。”
说到这儿,叶宰突兀地摇摇头,以自嘲的口吻道:“不过,没有天赋这表尺基本没用,还是学我,放下来算了。”
叶宰按下表尺,一指枪口前的V型豁口,“这是准星,以前你们用的火铳没有。”接着左手好似蜻蜓点水,连点表尺、准星和远处的靶子,“三点一线瞄准。”
说罢,把枪递给赵义道:“你来试试。”
赵义早就心痒痒了,见叶宰递来枪,赶紧在身上擦擦手心,擦去那不存在的汗水,这才恭恭敬敬、双手接过长枪,学着叶宰先前打枪的姿势,站在桌前。
“呼呼”出了两口长气,赵义浸入古井无波的状态。
叶宰不由一笑,这赵义跟着自己一年,接受正规的军事训练也差不多一年了,可武艺不见涨,身体越发养得白胖。但他有个优点,铳打得准,百步外十中九,正是如此,才没将他踢出亲卫队。
有时叶宰也想,大黑星在自己手里算是名器蒙尘了,如果给赵义,这小子说不定能指那儿打哪儿。
然而,这却是叶宰异想天开而已,他暂时不会将大黑星交给任何人,包括贵哥儿在内。
因为手抢易于隐藏且为连发,叶宰根本不放心!
只有等他“改造”过亲卫队后,一人一支才有可能。
叶宰想的时候,赵义已调息完毕扣下板机。
“啪”的一声,叶宰忙回过神,举起胸前的望远镜看去。
只见人形靶上三个孔洞,好像是刚才自己打的?
赵义的反应证实了叶宰的猜测,他脸色赧然,回头望向叶宰,嗫嚅道:“兵……兵宪,打高了……”
叶宰大气挥手,“继续。”
赵义鼻子里重重“嗯”了一声,回转头再次瞄准。
叶宰的确没有看错赵义,他就是个对打枪有天赋的人,第二枪直接上靶,五环!
这个成绩是叶宰大清早趁着没人,练到第五枪才能达到的效果。
第三枪,七环;
第四枪,九环;
第五枪,十环。
叶宰放下望远镜,欣慰不已,像个老父亲似的笑了,上前拍拍赵义的肩膀,道:“不错,继续练,争取枪枪命中靶心。”
赵义通过刚才五枪初步建立起了信心,闻言后狠狠点头,迫不及待又拿起一个弹夹。
叶宰扭头看向秦佐民,便见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望远镜,面朝靶子方向,满脸呆滞,一副心丧若死的表情。
“唉……”叶宰幽幽一叹,他太理解秦佐现在的心情了。
所谓“无可奈何花落去”、“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相差两百年的科技面前,秦佐民所坚持的武勇都将化作浮云。非但如此,栓式枪简化了装药压弹点火等程序,哪怕一个刚出农田的农夫,只要训练几天就可以打败他视为骄傲的白杆兵。
或者都不叫打败,而叫“屠杀!”
秦佐民身为一个合格的将领,此时不得不承认这种武器无法可挡。
刚才他之所以没理叶宰,实际是在沉思,紧急思索应对之法。
躲着不出来最好!
若是实在要两军对阵,能不能学东虏,推着楯车前进,顶至重箭范围内对射?
旋即他又否定了,一是看这子弹的威力,铁皮靶子都可以打穿,落点还在更后面百米,木楯车不一定顶得住;
二是用重箭对射再也占不了便宜。以前弓箭手可以趁火枪兵装弹的间隙射出好几轮箭,如今呢?新枪比射箭更快;
第三,即使楯车挡住子弹又怎样?混合营还有机动的“拿破炮”,超机动的“拍击炮”,不管直射还是曲射,都能让骑兵、弓箭兵进不了身。
这些武器好像天然就是克制我们的,一腔血勇恐怕再也无用了哇……
秦佐民像个溺水许久的人终于活了过来,长长呼出一口气,那股子辛酸,令叶宰闻之差点吐了。
“佐民,别多想了。你应该庆幸,这股力量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叶宰拍拍秦佐民,和声安慰道。
“嗯,我晓得了。”秦佐民死灰般的眼睛恢复了一丝神采。
叶宰没再多说,有些事还得自己走出来才好,外人一味相劝说不定恰得其反。遂冲着白线外的赵匡道:“赵大,你来组织训练。”
待赵匡近前,叶宰吩咐道:“亲卫队11人换装‘崇祯四年栓式枪’。其他人分两批,100人换装‘自生火铳’。
淘汰下来的100多支新式火绳枪和鸟铳分给剩下的人,让他们轮流训练,后续造出新的再换。还有,叫赵二省着点子弹。”
“是,兵宪!”赵匡并脚敬礼,大声遵命。
叶宰再告诫道:“上了弹的枪就处于击发状态,绝对不能对着自己人。训练完后,要检查每一把枪退没退完弹。枪可以发给个人,但所有子弹必须交到军械库!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赵匡道。
叶宰点点头,径直归营。
他实在太累了,现在只想赶回去睡一觉,过去的48个小时他最多眯了七八个小时,其他时间全用在“制造”武器上了。
30把三八式步枪、100把燧发枪便是他连续加班的成果。
经过刘老根拆解后得出的构造图,叶宰制造一把三八式步枪需能量110点,用钢2.5公斤,柚木1.6公斤,加上刺刀一共4.1公斤;
燧发枪需31点能量,钢3公斤,木1.5公斤,遂石50克。不设膛线,太麻烦了!因为如果要发挥膛线效果,就得把弹丸造得同枪管一样粗,为了塞进去,火枪兵还得随身带把锤子……
此外,三八式子弹需能量1.5,铜19克,3克黑火药,造了1000发。
所有枪和子弹加起来,叶宰一共付出7900点能量,导致他所存的8千多点能量基本告罄。
因此,不是他不想多弄点栓式枪和子弹,实在是做不到啊!
幸好元宝石如今24小时搁在山壁中烤火充能,且空间密闭效率更高,充入能量翻倍,达每小时3点,给了叶宰一点点底气。
他也为此决定,等造出合量的武器,再不能大材小用了。
元宝石的最好使用用法还是制造电机、制造车床、制造坩埚,然后让工匠们来炼钢造物。
……
接下来一段时间,叶宰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刻都停不下来。
上午和工作组开会,听取他们走访外围村落的工作汇报。
听到各工作组的汇报后,叶宰方才觉得自己想当然了。因为他头脑中带着后世的观念,认为平地里十里范围必有村庄,哪知道现时根本不是这样。
马喇司地区人少林密,适宜人居的又恰恰在长官司衙门驻地一片。
故叶宰划出的大营二十里方圆内基本没有几户人,更别说聚集的村庄。
现在也搞清楚了,那些来做工的土人大多来自二十里外,甚或更远。他们最初来这儿也不是来窥探,而是想打打渔或者拾点柴火。
叶宰本着知错能改的观念,同时也给手下展示虚怀若谷的作风,立刻变更命令,将范围划到40里方圆。
但这却带来一个问题,工作组距离大营太远,距离长官司太近,为策安全必须要配备武器。
于是,郭保在正治学习会上的叫嚣成了真,工作组自此人人一手大道理,一手制裁的铁拳。
编制按战时配置,每十人一组。一个中阳委文吏为组长,一个档员队官为副组长,带盾五面、刀五把,枪五杆,鸟铳三支。此外,每人还有一个羊皮挎包,内装宣传单若干。
叶宰对他们的要求是;在保存自身安全的条件下,半个月内走访完40里范围,宣传之余还要记下当地罪大恶极的反哥命人员,以待大军训练完毕后犁庭扫穴!
几天以来,工作组的工作暂时平稳,波澜不惊。
下午,叶宰又会把精力投入到医疗方面,以原医疗小旗组建野战医院。野战救护叶宰不懂,但他知道简单的医学知识,例如煮过的沙布,酒精消毒,包扎等等。
这几条措施其实叶宰掌军后一直在做,效果经过北上勤王的检验很不错。现在他组建野战医院,只不过是要将这些制度化起来。顺便催促医疗人员制作大量的金疮药、行军散之类的东西。
晚上,叶宰会接着熬夜,制造枪械。
偶尔有空,他还要去打冲河关心水渠的挖掘进展,因为水力发电机已经饥渴难耐了!
这一切一切的辛苦,都是叶宰要夯实内功,为接下来的打仗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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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诡异的情况
静谧的森林中,光线幽暗,空气潮湿,腐叶重重叠叠似软软的地毯,一脚踩下去直陷到脚后跟。
蒋虎小心避过一只动物尸体,只觉一股怪味由鼻子直冲脑门,不禁“呸呸”了几声,问前方道:“小八,你晕不晕?”
胡八一刀劈开身前的藤蔓,回过头,白生生的牙齿异常醒目,“蒋大哥,这话你问了八百遍了,我不晕!”
“唉哟,唉哟……”蒋虎抚着脑门,呻吟道:“不行了,头回走这么远,我得吃口药。”说着一扭肩膀,从腰侧拖过羊皮包,往外掏东西。
“诸葛行军散、黄花蒿、藿香水、金疮散……”蒋虎掏一样念一样,直到一只手都塞满拿不动了才问胡八:“小八,你是当地人,说说我该吃哪种药?”
胡八见蒋虎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坏笑道:“每种你都吃点,百病不生百毒不浸。”
“去你的!”蒋虎笑骂一句,把金疮散等外伤药放回包包,单留下行军散、黄花蒿、藿香水。
胡八讶道:“你当真吃啊?”
“吃!”蒋虎点点头,拆开行军散和黄花蒿的袋子倾倒在嘴中,然后拔开盛满藿香水的瓶塞,就着药液冲服药末。
蒋虎现在吃的三种药都是叶宰下令制作的,早在京师得知要走马上任四川行都司时便开始了准备。
如今的行都司可不是后世的凉山州,没有经过大开发尚为生地,位置又在很南方,潮湿多热,蚊虫肆虐,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在古代,岭南、川贵一带有很多瘴气,史书对此记载不绝,其中的严重性看着都怕。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泸江水”条说,泸江两岸“时有瘴气,三月、四月迳之必死”。
云南一带流传的民谣很形象地描述,“五月六月烟瘴起,新客无不死;九月十月烟瘴恶,老客魂也落。”
湖南在宋以前曾瘴气极重,湘南一带流传有民谣“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
古代的暴力机器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也不好使,不但南方军队怕,北方军队更谈之色变。
诸葛亮就因畏惧瘴气,药物没找到而推迟南征军事计划。
北朝时期,魏文成帝拓拔濬行幸河西遇到瘴气,人马俱病被迫撤军。
唐玄宗时也曾因瘴气导致南征失利。
砸缸的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记载,朝廷派侍御史、俞南留后李宓,率七万大军征伐南诏国,结果士兵染上瘴疫,加之后勤补给不利,死去“什七八”,李宓被活捉,全军皆没。后又派大军,前后差不多死了20万人,最后仍旧徒劳无功!
叶宰怕死也怕手下人死,故南下一路都在收集药品,或请或骗了几位生活困顿且愿意南下搏命求富贵的游方郎中。
诸葛行军散和藿香水便是郎中们为对抗瘴气制备的药品。
但叶宰尤觉不够,因为他后世任职所在的涪区某镇正府也有大量的森林,所以组织编撰了一本宣传卫生的小册子,里面就简述过瘴气。
那本宣传小册子介绍,古代所说的瘴气主要成份是腐烂的动植物尸体沤积的甲烷气体,人吸多了会导致甲烷中毒。
再有,南方湿热,会导致人中暑。
以上两者症状较轻,如果处置及时基本无碍。
最致命的还是含有疟疾的蚊虫,森林里是蚊虫的天然聚焦地,乌央乌央的,看起来就像一团团黑云,人类防不胜防。
行军散和藿香水是古来有之的验方,对清热解毒有很好的效果,并不用叶宰操心,只有疟疾明时人认识不足。
虽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说过用青蒿治疗疟疾,但绝大部份医者会误用香蒿,并非对症的臭蒿。
不过,叶宰清楚!
清楚的原因来自一个人——屠大神,大陆第一个获得诺贝尔科学类奖的老人。
老人获奖后,社会上关于青蒿素是中药还是西药争执不已,叶宰关注过,顺便涨了许多姿势。
所以,他命令制作臭蒿,也就是黄花蒿粉。他还提了一嘴,要用冷萃法。
冷萃法是什么法,他不知道,郎中知道。中医发展了几千年,人家已经把中药玩儿出了花。
药物成功制出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使用,具体效果不知。
因为叶宰带军进入行都司走的是水路,少量的陆路也基本是汉人的地界,算是熟地,没遇到过瘴气。
只有在马喇司这里才利用起来。
……
蒋虎吃过三种药,自觉精神旺了点,抽出大砍刀配合胡八开路。
工作组一行十人,花费一个时辰方才艰难穿过了大森林,来到空旷之处。
这一出来,众人感觉天仿佛都高了一截,空气也跟着清新起来。
包括胡八在内,人人都一身水迹,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可他们顾不得擦拭了,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
如果不是有纪律在,当下便要倒一地。
带队的中阳委员、民正办成员、工作组组长包冈拍拍手,大声道:“同志们,休息一刻钟,若有不舒服的赶快吃药。若想喝水的,千万不要忘了兵宪的命令,不能喝外面的水,要喝就喝你们水壶里的。”
“噢……”
“总算能休息了……”
众人的欢愉声显得有气无力,纷纷坐下,吃药的吃药,喝水的喝水,或者捶打酸软的腿部。
档员、混合营丁哨二队队官、工作组副组长丁有兴凑到包冈身边,问;“组长,不说有土人在林外接应吗?他人呢?”
包冈向西面眺望片刻,不确定道:“也许有事耽误了。”
丁有兴左右看看垂头丧气的诸队员,压低声音隐晦道;“要是有什么大的变故,仅凭我们这十个残兵,恐怕……”
“不会!”包冈用力摆手,道:“阿木约布是积极份子,没有问题。听说村里人也不多,至多百来人,你怕了?”
丁有兴嘴角一扯,“我怕个锤……这个阿木调查过背景吗?”
包冈沉吟道:“父母给头人做工累亡,现有一弟一妹相依为命。他不懂稼穑之术,全靠来建昌营做工讨生活,理应放心。”
“但愿吧。”丁有兴眼中厉色一闪,转头看向西面沉默不语。
一刻钟过去,工作组好像回了半管血,精神不再像刚才那么的萎靡,再次起程。
这下一路所见的就都是田地了,大部分种植荞麦、青稞以及少量的水稻。
看到水稻这种大家都熟悉的植物,队员们不禁欢呼出声。
欢呼的人群中却没有胡八,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蒋虎注意到了,揶揄道:“小八,还逞能不哇?叫你吃药不吃药……”
胡八理都不理,突然转身跑向后面。
他找到包冈,急切道:“包组长,情况不对。”
“怎么不对?”包冈笑问,走包冈旁边的丁有兴也将感兴趣的目光投来。
胡八手指点点周围,“现在是辰时,太阳不大,正是田里干活的时候,可一个人都没有,太不正常。”
此言一出,当即让两个主官一愣。他俩没干过农活,确实不熟悉农时,胡八是本地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包冈还没说话,丁有兴先重视起来,严肃道:“胡八,你说会是什么情况?”
胡八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答案,“要么村里有大事,人都回去了;要么人都提前躲了起来。”
丁有兴边听边点头,随即冲仍在思索的包冈道:“老包,情况诡异,我建议撤回。”
“撤回?”包冈心里一动,但眼睛余光看到前前后后披坚执锐的队员们,胸中豪气顿生,瞬间冲淡了犹疑,遂坚定道:“档魁告诫过我们,依靠民众则一切困难能够克服,任何强敌能够战胜,离开民众则将一事无成。若是撤退,将寒了土人之心。且有你们在,我们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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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虚惊一场?
工作组越过连成阡陌的农田,逐渐接近一个靠着小河的村庄。
一里外,丁有兴走到队头,举手叫停。
他叫过紧跟在身后的胡八,指指村子方向,疑惑道:“胡八,会不会马喇司与建昌风俗不同,夷人的早食时间在辰末?”
胡八顺着丁有兴的手指看向村子上方盘旋的道道炊烟,也是十分疑惑,回忆道:“差不多,但是我们中二所的夷人早食都是冷荞麦饼,一般不会生火,这里……”顿了顿,摇头道:“我说不清楚。”
丁有兴不置可否,目光闪烁望向不远处的村庄,那里狗子狂叫,人影憧憧,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实在“正常”不过。
可要不要进,这个决定不好下!
工作组的安全都压在他这个副组长的肩上,胡八的担心错了就算了,要是真的呢?
在丁有兴犹豫之际,包冈从后面赶上,但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停下的事由,而是认认真真打量村子。
其实包冈的压力也大,虽然安全问题不归他管,可来到村庄到底是他力排众议的结果。
万一出事,兵宪的板子肯定打在他身上,丁有兴反而因为提议撤回只负连带责任。还有,抛去惩罚,失去任何一个同志都不是包冈愿意看到的。
包冈努力观察村口的人群,看来看去,依然没有认出接应本方的阿木约布。
他不会认为自己是脸盲,分辨不出夷人的长相,心里“咯噔”一声,头回升起撤退的想法。
但转念间,兵宪在学习班上的殷殷期望声在他脑中回荡,“得民心者得天下,群众工作是我档最大的法宝!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包冈的心顿时像打了一支强心针,目光愈发坚定,冲丁有兴道:“有兴,你们待在外面,我先进去找人。”
“不行!”丁有兴连连摇头,沉声道:“你是组长,若出了差错……”
包冈低喝打断,“有兴,听我的。”
说罢,便开始从身上取下背负的鸡零狗碎。
丁有兴赶紧拉住他,正色道:“老包,你手无缚鸡之力,要去也是我去。”
“我去!”、“我去,平时我一个打十个。”、“我跑得快,谁也别想和我争!”
其他人争先恐后嚷嚷起来。
包冈心里一热,好似有暖流淌过,但面上却哂笑道:“你们认识阿布?”
“不认识,我长着嘴,会问。”蒋虎指指自己的嘴巴。
大家齐齐点头。
“你们会夷语?”包冈又问。
这次都在摇头,丁有兴问;“难道你会?”
“会一点!本人不才,秀才功名,夷语能比圣人之言还难学?”
包不同开了个玩笑以便打消众人的热情,接着掰开丁有兴的手,一锤定音道:“大家都别争了,此事只有我去。你们也别担心,有可能阿布突发急病才会误期,找到就明白了。”
丁有兴不由跌脚,冲着包冈的背影道:“老包,这么小个村子一刻钟怎么也转完了。我们等你一刻钟,一刻钟不出来,我们就杀进去!”
包冈身体微颤,心道:一刻钟?要真有事,一刻钟进来本人早就凉了!
不过这话不吉利,也挺打击士气的,包冈没必要说,举手挥了挥,义无反顾走向村子。
就在诸人焦急的等待中,一刻钟快要到了。
丁有兴收起满面的急躁,肃然出声:“听我命令,着甲,竖盾,刀枪出鞘,火枪点燃火绳!”
“是!”
哗啦啦一阵急响,包括丁有兴在内,九个人整齐划一褪下背后背包,取出皮甲,互相帮助穿上。
接着“呛呛”的腰刀出鞘声,“嗤嗤”的火绳燃烧声响起。
两人手执刀、盾顶在最前面两侧,三人手持火枪架在盾牌侧面凹部,立于最前面中间位置。
四个枪手站立第二排,其中一人还背着包冈脱下的装备。
丁有兴在队列中间,见大家布好阵,便用长枪敲了下蒋虎的头盔,喝道:“蒋伍长,前进!”
“是,前进!听我的,一二一,一二一……”
蒋虎身背认旗,是队伍里唯二的刀盾手,走在队列第一排最左边,行进速度由他掌握。
另一个刀盾手是胡八,他在第一排最右边。
脚步声响了起来,胡八屏气凝神,按照作战条例,一面观察正前方,一面用余光观察第一排中间三人,准备随时阻挡前方射来的冷箭。这是因为他和蒋虎有一半的职责是保护火枪手。
“夸里夸擦,夸里夸擦……”
整齐的脚步声离村口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跨上木桥。
村口的土人们都见到了这边杀气腾腾的阵势,惊慌不已,呼喊着胡八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作鸟兽散。
蒋虎停在桥头观察片刻,见人群散去并没有武装人员出现,便继续喝道:“前行!一二一,一二一……”
过了桥,及至村口大概五十步,蒋虎突然看到包冈从村角转了出来,遂大喝:“止!”
包冈也是一懵,急勿勿走过来,埋怨道:“你们干什么?一刻钟到了吗?枪收起来,别吓到村民。”
“呃……”
众人都看向丁有兴。
丁有兴眼神躲闪,讪讪转移话题:“老包,人找到了?”说着取下头盔趁机遮挡众人的视线,下令道:“收!”
包冈点点头:“和我想的一样,生病了。”
他没再继续责怪丁有兴,人家毕竟也是为了他的安全,遂温声道:“大家进去后要记得自己的职责,我们是来宣传的,不是来打仗的。态度要好,要体现出我们的诚意。”
“好的,组长。”
“知道了。”
这不是军事命令,众人回应的语气都变得相当随意。
于是,又是一番折腾,众人脱下甲胄,吹熄火绳,把羊皮包包转到胸前。
“笑,笑得真诚点。”包冈环视众人一一提醒,轮到其中一个憨汉子,包冈训道:“李大辉,你嘴咧那么大干啥子?想吃人哇!”
李大辉摸摸脑壳,憨憨一笑,这才把嘴努起来,嗫成一圈。
这个动作当场引起众人哄笑。
包冈点点他,没好气道:“都不知道你咋个混进工作组的。”说完一挥手,“进村。”
九个人跟在他身后进村,一进去脑壳都有点晕。
村里的建筑与众人平时所见大相径庭,它们不是汉人的风格,没有几纵几横,而是弯弯曲曲,好像到处都是房子,视线都不能直视三丈以外。
“分散!”丁有兴下令。
蒋虎和胡八还是一组,两人从包里取出一叠传单,上面用汉夷双语写着:消除剥削,合理纳粮,解放农奴,跑步进入封建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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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遇袭
“啪啪啪……”
“老乡,老乡,我们是建昌道属下,请开开门。”
“老乡,我是民正办胡八,旁边的是我的同僚蒋虎。这是我们的宣传单,请您看看。”
“啊,啊,哦,哦……”
“听不懂也不识字?”
“咿呀!”
“别推别推,我们就走。”
“砰!”
胡八和蒋虎忙不迭把跨进门内的一只脚收回来,面面相觑后同时讪讪一笑。
不独他俩如此,所有工作组都遭遇到了与他们同样的待遇:要么不开门,要么冷眼相对,甚至直接撵人。
五组人,除了会说点夷语的包冈那组,其他四组居然在不同的空间达成了一个神奇的共识:下次应该带个译者!
胡八二人组又吃了几户的闭门羹,方才第二次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扉,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太太站在门内接待了他们。
套话说完,老太太也不撵他们走,而是做出一个焦急的表情,张着掉光牙的嘴巴发出了几个含混的音节“叽哩咕咕……”
胡八会几个简单的夷语词,比如说“吃、坐、走”。
此时他耳朵一动,从老太太不停的重复中听到了“走”这个词。
再配上老太太的表情,胡八隐隐猜出了她的意思,心里一动,抬手指向村外,发出同样的章节:“叽叽?叽叽!”
老太太飞快点头。
胡八悚然大惊,一拉还在贴宣传单的蒋虎,低声道:“蒋大哥,事情好像不对!”
蒋虎并没有因为胡八的话停下自己的动作,揣回刷子,再端详着自己贴在门扉上的传单,头也不回道:“有什么不对?”
胡八左右看看这条空空荡荡的巷子,不再说话拽着蒋虎就跑,还急促道:“快走,我们去找丁队正。”
“唉,唉,放手,到底什么事大惊小怪的?”蒋虎一头雾水,跟着跑了起来。
两人刚跑出巷子,又同时一怔,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建昌道独有的铜哨声:“嘟……嘟……嘟……嘟嘟。”
“三长两短,求救哨!”
胡八和蒋虎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呆愣不到一秒,平时的军训成果立刻体现,条件反射般向哨响处跑去。
没跑二十米,在他们的左前方又响起了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铜哨声。
蒋虎略一踌躇,分派道:“小八,你去正前方,我去左边。”
“小心,土人有诈!”胡八从老太太那里多知道一点东西,但这时来不及解释了,只能提醒一句蒋虎,然后拨脚飞奔。
再向前跑了十几米,胡八的耳中又听到右后方传来的铜哨声。
胡八彻底懵了,再听第一处铜哨方向,那里已然寂静无声。
所幸他性子里有股百折不挠的劲儿,认定一个目标绝不放手,遂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跑。
距离估计的位置越来越近,胡八小心起来,反手取下背后的大盾,抽出腰侧的腰刀,如狸猫似的放松脚步顺着墙根……没有墙根,村里都是吊脚楼,下面是用毛竹撑起来的空空如也的空间。
转过两座木屋,声音再次出现,不过这次是“乒乒乓乓”的刀枪交击声,夹杂几句汉话:“汪老三,汪老三,我吹了哨子,如果还能动就点燃火绳,曰他们娘的……”。
汪老三?
胡八立时反应过来,这是汪老三和严大郞那组,两人都是火枪兵。
汪老三应该受伤了,而且能从严大郞的话中推测出,他们好像是骤然遭袭,连火绳都来不及点……
胡八心急如焚,顾不得再作隐蔽,咻得窜了出去,虚张声势大喊道:“严大郞,顶住,我们的人全来了!”
他脚步飞捯,几秒钟便转到战场,只见几个包着头的蓝衣汉子,正挥舞着刀枪攻击一处角落。
人影的缝隙间,胡八还能看到一只大盾牌插在土中,盾牌后探出半截枪管拨打着袭去的刀枪。
袍泽被敌人围攻,胡八顿时血贯双瞳,“哇呀!”一声大吼,高举腰刀冲了过去。
就因他刚才的虚张声势,敌人早已防备着他,当时便有两支长枪如毒龙一般分上下两路向他刺来。
小巷子中避无可避,胡八的攻势被迫停下,于千均一发中举起盾牌挡于身前,身子也缩了起来。
“砰、砰”两声,胡八左胳膊被震得一麻,脚下踉跄几步,不进反退。
“是小八吗?快吹哨叫人!”
严大郞刚才也听到了胡八的声音,这时趁当面土人注意力转去后方、攻势减弱的空档,冒死伸头确认了一下,然后大喊道。
然而,胡八哪里还有吹哨的机会?他被两个枪手攻击,自身都忙不过来。毕竟,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力气、经验都比不上成年人。
刚走两招,他的腰刀也丢掉了,只因不用两只手握盾,他根本顶不住两支长枪的硬扎。
慢慢的,他退到了一处吊脚楼下,背后顶着一只粗大的毛竹,再也退无可退。
两人土人“叽咕”了下,瞬时分开,一人正面破盾,一人绕向侧面。
胡八见此,一颗心如坠冰窖,脑中莫名闪过翠儿的身影,不由喃喃自语:“翠儿,八哥要下来与你相会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耳中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盾牌上的推力消失,再一看身侧,土人高举着枪却不落下,一双凶狠的眸子中出现了刹那的迟疑。
胡八知道来了援军,当机立断,双手顶住盾牌,合身向土人压了过去。
两人立马在淤泥里翻滚起来。
一时间,水汗四溅,胡八肩头背部狠狠挨了几下,但他牢牢记得军中的训练,长枪手绝对不能让人近身!故不顾疼痛,咬着牙死缠土人。
“砰”的声音第二次响起,胡八听得出来已经很近了,身体不知哪里又生出一股热流,再给盾牌加了把力。
不知滚了多少圈,嘴里吃了多少泥,土人终于不再动了。
胡八一愣,心说这人被压死了?
没等他想清楚,一个阴影遮住他头上的天空,接着是蒋虎的声音:“小八,快起来,人我帮你杀了!”
“哦”,胡八放开盾牌,仰躺在烂泥中,大口喘起了粗气。虽然这里面鸡鸭牛粪遍地,臭气熏天,可胡八绝处逢生,一点也不嫌弃它们。有时候,能喘气儿也是一种幸福。
蒋虎喊过胡八后并不停顿,舞着刀冲向围攻严大郞的四人。
他无愧“武举人”的称号,就见得白光连闪,几声惨叫声起,四个蓝衣人捂着要害缓缓倒下。此外,还有一个中铳的已经先于他们倒在了地上。
“蒋大哥,呜呜……汪老三死了……”严大郞大哭不止,让开盾牌,露出了后面的一个血人。
正是汪老三。
其胸腹间有三个血洞,血早就流干了,身下洇成了一片紫红,脸色灰白,两眼兀自大睁着,双只手死死抓着火枪。
蒋虎蓦地鼻子一酸,这个汪老三平时是个多么活泼的人啊,以后再也听不到他讲笑话了……
“呼哧呼哧”,第三个火枪手边江赶了上来,只看了一眼便痛呼道:“我曰你吗!老子杀光你们!”扭身就跑。
蒋虎一把扯住他身后的盾牌,对严大郞道:“背上汪三,我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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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突围
自工作组的火铳声响起后,小小的村庄开始骚乱起来。
处处都是夷语的喊杀声,蓝衣人们由暗杀改为了强杀。
不过,乱糟糟的声音掩不住尖利的铜哨声,蒋虎一组人通过铜哨声定位,与另一组联系成功,慢慢汇合到一起。
村子中心,两组人相会,彼此一看,都是一个惨字!
蒋虎这组,三个活的:刀盾兵蒋虎、胡八基本无碍,火枪兵边江、严大郞一瘸一拐,各背一个死的:汪三郞、卫成进。
丁有兴一组四人,全部带伤,浑身血迹也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三个活的:组长包冈,副组长丁有兴,枪兵金跃,一个死的:枪兵黄大牙。
众人赶紧竖起盾围成一团。
组长包冈好像变了一个人,满脸懊悔,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再没有初进村子时的意气风发。
箭支不停从四周躲来,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
盾牌间隙中,但见各处巷口、村屋中涌出大量的蓝衣人,均手持利刃呼喝不止,但就是不上前攻击,仿佛要先用弓箭耗死工作组。
丁有兴冲每个活人都点了下头,翕动嘴唇半晌,最终化为铿锵的两个字:“雄起!”随即抓过牺牲者卫成进的火枪,点燃火绳,配合着边江、严大郞各守一方。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五面盾牌终究挡不住天上地下射来的箭支。
又因几人在村口脱下了甲胄,本体防护力基本失去。
金跃被射中脖子当场牺牲;
包冈肩头中箭,可身体的痛根本比不上他心头的苦,眼神已渐渐趁于疯狂;
丁有兴背部中箭,伤到了肺部,咳嗽着往外吐着血沫子;
边江耳朵去了半支,血流半脸;
严大郞左手中箭,却恍若未觉,依然麻木地装药、打枪,就是速度慢了许多;
只有蒋虎和胡八暂时没有中箭。
蒋虎是武艺高,射来的箭支都被他用刀挑落,甚至还有余暇帮助其他人。
胡八是单纯的运气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都在隐隐保护他,因为他年龄最小。
丁有兴向往打出一枪,准备再次装药,可咳嗽让他手部抖动,药粉基本酒在了外面。
他这时已经看清了战场状况,哪里还不明白本方是中了土人的圈套?遂回头看向没受伤的两人,道:“蒋虎、胡八,你俩突围回去,告诉兵宪这里的情况。”
胡八没吭声,蒋虎问道:“那你们呢?”
丁有兴“咳咳”两声,吐出一口血沫子,再扯动嘴角想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可配合着那满嘴的血迹却让这个笑容显得极其惨淡,“土人们以为他们赢定了,如今在猫戏老鼠,咳咳……如果你们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救下我们。”
怎么可能?来回要两三个时辰!
蒋虎望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其实知道丁有兴在宽慰自己,但蒋虎本身也不想死,他在成都才加入叶宰麾下,认同感并没有严大郞等人那么强烈。
因此,他默认了丁有兴的命令,点点头拉了下胡八,道:“小八,我们走。”
哪料胡八摇了摇头,嗫嚅道:“蒋大哥,你回去吧,我……我不走。”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兵宪大人说过,不抛弃不放弃!”
蒋虎闻言一愣,真想一巴掌拍醒胡八的糊涂脑袋,喝道:“这是丁组长的命令,你敢抗命!”
胡八仍然摇头,不为所动。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包冈说话了,“胡八,去吧,你小子跑得快地形也熟,关键是要把土人反水的消息带回去。你……告诉兵宪,我包冈有负所望,下辈子若有机会,请再为兵宪效力!”
“去吧,我们掩护你俩。”丁有兴再次开口,接着向严大郞和边江下令,“我们三把枪一齐轰击东面,给他俩打开缺口。”
“是!”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严大郞机械的装药,低着头好像在和不相干的人说话:“如果你们能回去,请告诉兵宪,我家里还有个老娘,一个妹妹,请他……请他照顾……”
说着泣不成声。
另一边,边江也带着哭腔道:“小八,告诉兵宪,老子没有拉稀摆带!家里不用他照顾,老子还有父母,还有两个弟娃。”
“嗯,嗯,我会,我会的。”胡八泪流满面。
须臾后,丁有兴暴喝一声:“走!”,然后便是硝烟弥漫,三声枪响在人群中炸开。
蒋虎扯起胡八,顶着盾牌,大吼道:“小八,举盾防后面,跟着我!”
说罢率先冲了出去。
胡八左右摆头看了看余下的几人,好似要把他们的面容深深刻在脑中。
朦胧的泪眼,让他看到了很多。
他看到丁有兴三人正在紧张装药,他看到包冈在对自己微笑,嘴里还说着什么。
可遗憾的是,他耳朵里枪声在轰鸣,完全听不真切,不由哽咽道:“丁队正,包组长,严……”
突然,包冈上前一步,使劲将他推了出去。
胡八跌跌撞撞冲出,再不敢回头,竖盾顶在头前,追随蒋虎的背影跑去。
……
太阳下,打冲河边,叶宰来回巡视。
若从天空俯瞰,打冲河汇成一条白线奔涌向南,在白线的旁边,有一条几十米的黑色弧线。
弧线中,还有一个差不多五米的落差。
一根根高高的木桩子排成一列,用一条黑线连着,从弧线边逐渐伸向西面,一眼望不到头。
西面远处,四匹马拉着一架平板四轮车,上面放着一个亮闪闪的古怪机器。
这机器有一个粗大的管子,两头均呈敞口。
车轮辘辘,至河边停下。
王之临一脸稀奇地走上去,看了一会儿又不得要领,便问走过来的叶宰道:“良臣,这就是你所说的‘发电机’?”
“嗯。”叶宰淡淡地轻哼。
“真能发出雷电?”王之临好似不信。
“能!”叶宰点头。
“能拆开吗?我倒想看看,这东西怎么敢和雷公雷母一样。”王之临眼中射出希翼的毫光。
叶宰嘴角抽搐,心道:我都不知道这东西里面啥样子,拆开了还装得回去吗?遂斩钉截铁打消了王之临的妄想,“不能!这是研究院好不容易才组装好的。”
“嘿,良臣……”
王之临正待再说,眼睛不经意一瞥,就见远处燃起了烟尘,顿时失声道:“良臣,营里出事了!”
叶宰豁然抬头,果然看见大营方向飘起了黑色的烟柱,心底“咯噔”一下,连忙下令道:“赵义,去看看。”
赵义大声接令,翻身上马就往大营赶。
不到十分钟,他又转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匹探马。
两人奋力扬鞭,不惜马力飞快冲向叶宰。
及至叶宰身旁,传令兵滚落马鞍,单膝跪地语声惶急道:“禀兵宪,西一工作组遇袭,回来两人重伤,其余八人全军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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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报复
秦佐民向打冲河派出传令兵后,一直坐立不安。
一会儿看下地图,一会儿踱步转圈。
后来索性出了帐,下令军队集结。
随着命令下达,营地仿佛一口烧水的大锅开始喧嚣起来,不过片刻,又如沸腾的开水归寂无声,将高热隐藏在水面之下。
两百个顶盔贯甲、手握钢枪的战士肃立校场,寒风吹不凉他们心中的热血,沙尘迷不住他们锐利的双眸。
在如今的混合营,再也分不出谁是白杆兵、谁是夔州兵,都是同样的身姿矫健,同样的威风凛凛,如同一个模子浇铸而出。
秦佐民看到他们,胸中骄傲之情油然自生。因为他深深知道,这些人手中掌握着绝世的武器,一旦放出,无异于猛虎出柙,必定会虎啸山林!
以一敌二都是小意思,一汉当五胡才是正常水平,极端情况下,以一当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
秦佐民暗暗遗憾,这只军队却不属于自己,它属于档,属于档魁。
要是以前,他说不定都乍乍呼呼带兵出去了,但离开石砫司后独自带兵,他慢慢变得成熟了许多。虽然叶宰对他也很好,视为腹心兄弟,可比起姑姑秦良玉,始终隔了一层。
正如现在,他心如火烧,可没有叶宰的命令,一个兵都调不动。
档章规定,新式军队,大将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除了管管训练等日常事条,人事、财政、调动权力均收归档军事办。
这是名义上的,秦佐民认识得很清楚,那颗有别于如今通行方印的圆形大印牢牢把握在叶宰手中,随身带着呢。
秦佐民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五军都督府都沦为给兵部打下手的衙门了,文臣领兵就是惯例。何况叶宰还是本地的最高领导。
所以,他无论有多急,多想出兵,他都不能妄动,下令集结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权限。
他唯有等,站在队列前陪着大家一起吹风,等待叶宰归营。
兵丁们见他不说话,只当是例行的训练。因为平时都习惯了此类突然袭击式的集结,故没人吭声,均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一柱香过去,众人的视界中出现了十几个小黑点。
秦佐民精神一振,急步赶往辕门。
马蹄声越来越近,叶宰临到门前“吁”的一声勒住马,都来不及下马便问秦佐民:“佐民,回来的人呢?”
“送去野战医院了。”秦佐民一边说,一边用手牵住马儿的缰绳。
“伤得很重?”
“各中了几箭,再加上过于疲劳,都脱力昏迷。”
“哦,那我就不去了。他们把情况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
秦佐民三言两语便描述了西一工作组在土人村的遭遇。
叶宰脸沉似水,当听到最后包冈派两人突围时,整个脸都在抽搐。一是心疼八个手下战死,二是土人的行为代表着他的群众路线失败。
两下夹攻,他的城府大法一秒破功,恨声道:“土人畏威而不怀德,报复,给老子报复回去!”
秦佐民就等着这句话,大声回应道:“是,兵宪。末将已集合新军,请你下令!”
叶宰对着校场方向微微眯了下眼睛,心里有点不舒服,可一想到秦佐民虎头虎脑的性格又随之释然,跳下马对后面招手,“纸笔。”
亲兵兼机要秘书夏安义马上从挎包里掏出纸笔递给叶宰,还拿出一瓶墨水守在旁边。
叶宰沉吟片刻,一蘸墨水,就着马鞍写下命令并盖上大印。
“令:秦佐民带两百新军至西一村营救工作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授与秦佐民对土人临机处断之权。另:军械库配给新式子弹和铅弹一个基数。宰,崇祯四年二月二十四日。”
秦佐民接过命令,手和纸同时在抖,无他,好久没打仗太寂寞了,敬个礼话也不说话就往校场跑。
叶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心说这就是个孩子啊,嗯……一百多斤,孔武有力的大孩子。
摇摇头再继续写另一道命令:“令:把总赵匡暂署西营守备,收缩兵力保卫基地安全。”
写罢吩咐夏安义道:“去,叫赵把总来。”
……
秦佐民走后,叶宰命前来拜见的赵匡给工地送去武器,以备万一。
然后放心地回了打冲河基地,继续指挥安装发电机。
之所以如此安心,是他笃定土人打不到打冲河来。
基地的选址在山阳处,北面是一道由西至东直达打冲河的山脉,乃基地的天然屏障。
南面则是水流湍急的金沙江。
在这个狭长地带里,混合营只需用很少的兵力锁住一东一西,便可以高枕无忧。
所以,土人们先得过秦佐民一关,再是西营!除非他们能翻过山岭绝壁,以奇兵偷袭。
但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山里探查过没路过来,二是即使土人都会飞檐走壁,营地里的望远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叶宰在去打冲河的路上,顺便检讨自己。
看来情报队的工作应该再作加强。以前是不熟悉土人语言、风俗,以及汉土长相有些差别,故而放弃了派去情报人员。
再有,叶宰出于试验自己民正的想法,想着建立基层组织后自然就有遍地的耳目。
哪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通过西一村事件,明显能看出顽固的奴隶主们亡我之心不死!那些吃了粮拿了钱的平民们,也是非我……其心必异!
扩大来说,汉人就会心甘情愿交出自己手里的资源吗?
八个人的鲜血虽然不多,但足够将叶宰打醒。
以管窥豹,叶宰明白自己温情脉脉的改良失败了,以后恐怕只能用暴力去荡涤乾坤!
太祖的话适时在脑中浮现:哥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哥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只是还得从长计议。此一时彼一时,明末与那啥社会背景不同、身份不同,自己反对自己殊为可笑。
也许,驱使流寇毁灭某阶级,本人再在后面收拾残局,窃取……嗯?
出头的椽子先烂,陈胜吴广,绿林红巾可为前车之鉴!
……
小型的220V发电机安置下去了,铜包钢绞线也连接起来,它们将通过几十根木电桩通往东营“炼钢炉”,给元宝石充能。
至于下一步要不要用电驱动机器或者搞出电灯,叶宰还没想好。
因为这里的保卫力量太弱了,一下拿出最先进的东西,保住了还好,保不住岂不给人做了嫁衣裳?
一切安装完毕,叶宰下令挖开河岸,引水。
正当大家一声欢呼,跳下沟渠准备挥汗如雨时,又是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报……兵宪,斥候探明,土人三千来人向基地扑来,将与秦将军在西二十里处接战。”
叶宰大吃一惊,下令再探,再命暂停引水,所有人回营,准备战斗。
接着与王之临赶回西营坐阵。
坐了不久,传令兵再报:秦将军遇敌,在一号山谷杀伤数百人后击溃当面之敌,现已反攻过去,请增调后援及打扫战场。”
叶宰挥退传令兵,问王之临道:“会不会是诱敌深入?”
王之临不置可否,说起了数据:“马喇司土人共一千多户,以每户出三丁来算,三千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叶宰点点头明白了王之临话中的未尽之意,可转头再盘算下手里剩下的这两百来人,他又实在放心不下炼钢炉基地,踯蹰道:“兵力不足啊,要不派人去盐井卫调兵?”
王之临这回不再来虚的了,竖起两只手指,直言不讳道:“第一,盐井卫的兵最快要两天才能赶到,秦将军二百人能不能坚持?第二,盐井卫会听命吗?他们听了却拖延呢?
叶宰想了想,还是新式步枪给了他信心,遂决定道:“派郭保持我命令去盐井卫调兵。我带一百人增援佐民,剩余的一百来人请行之监督赵匡保卫基地。”
王之临听叶宰要亲自出兵,当然不同意了,劝谏的话不停往外冒。
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啦,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啦,什么“亲冒矢石非大军统帅之责”啦……
叶宰其实心里非常同意王之临的说法,但如今大军压境无人可用,他还想去看看新武器的实际威力,故不再与王之临纠缠,以上官之命强行镇压。
随后发布两道命令,点马二柱的一哨人和温大的炮组,军械库准备弹药。
他则回自己的住处,穿好专用盔甲,和叶贵一起快马加鞭赶往东营,拿走了元宝石。
当回到西营时,马二柱和温大等一百人已候在校场,每人的背包鼓鼓囊囊,一看就装了很多东西。
看着这一百人手持各种火枪,有栓式的,有燧发式的,也有火绳枪,再加上三门迫击炮,叶宰的信心更足,大手一挥:“出发!”
众人出西营不到一里,斥候第三次传来信息,“秦将军追入森林,营地至森林地带基本安全。”
丛林战?
叶宰心头顿时一凉,奈何鞭长莫及,只能以秦佐民是山地战专家的理由来开导自己,命令手下加快行军。
不过,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秦佐民在林间战败,自己所带一百人也能帮他压住阵脚,看守后路,不至于被人包围全歼,同时能有个收容的地方。
二十里距离走了接近两个小时,太阳即将下山。
前面就是山谷入口,首先欢迎他们的便是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气。
叶宰不再骑马,以免目标太大,吩咐众人散开,呈散兵队列接近战场。
一进谷口,所有人都惊呆了。
面前好像一副修罗地狱,整个谷中躺满了尸体,斑斑血迹浸透地面,在阳光反射下显现出刺眼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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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逢林莫进
红色的晚霞抹在天边,几柱烟尘袅袅升起。
散落的旗帜、断裂的兵刃、累累的尸体,共同组成了一幅血色的图卷。
风,来了!
它越山穿谷,发出疹人的“呜呜”声,仿佛数百条阴魂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
叶宰顿感头皮发麻,暴露在空气中的手、颈部皮肤不禁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一年多以来,他经历过好几次战斗,惨烈的遵化搏杀、无厘头的临清追击、大人欺负小孩儿似的罗河水战……
但都没有眼前这幅场景来的印象深刻。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屠杀,是以先进武器对落后武器的摧枯拉朽!
看那一具具尸体,都好似被打烂的布娃娃,少的破了一两个洞,多的根本数不清。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玩具,所以破洞里露出的不是棉花,而是代表生命的血液。
他们脸上定格着生命的最后一刻,那是痛苦,是恐惧,是死不瞑目、不可置信!
“谁?出来!”
走在前头的一个兵丁大喊道。
随即是“咔擦咔擦”拉大栓的声音,一小队人举着步枪呈扇形包围过去。
“队长别开枪,是我!”
一个人影站起。
“还有我牛二。”、“我苏大强。”、“我……”
陆陆续续又有四个人站起身。
马二柱眼神一凝,随之哈哈大笑,道:“是景闷墩嗦,你们趴在尸体堆里头组啥子?”
景闷墩叫景武,一手竖枪一手挠挠脑壳,憨痴痴地说道:“秦将军命令我们伍接应,我怕土人先找来啰,就躲到起。”
“你娘!你看不到是我们哇?”
“队长,我有点鸡母眼儿,看不咋清楚……”
“这皮娃,东西都看不清楚还当个锤子兵!”
“我……我……”
叶宰走过来,摆摆手让马二柱闪开,和颜悦色对景武道:“小武,太阳都没下山,你啷个会是鸡母眼,你是近视。”
“啥子叫近视?”
“就是只能看近的,不能看远的,远的很模糊。”
“对对,你说的对……呃,你是兵宪?”
这时叶宰离他五六步,他终于看清楚了,立马一个激灵拜下去,“混合营甲总甲哨甲队乙什乙伍,伍长景武参见兵宪!”
叶宰一听名号,便知道这个景武是精锐中的精锐。
混合营分为甲乙丙丁戊,共五个总,当然,现在人少,只有甲总;每总分五哨,也是甲乙丙丁戊;哨分三队,甲乙丙;队分三什,甲乙丙;每什两伍。
排名越靠前的就战力越强。
可叶宰又有点迷惑,景武是个近视眼怎会混成精锐的?
遂迂回问道:“小武,你啥时候当的伍长?”
景武老老实实回答:“兵宪,我在石砫就是伍长。”
“哦,白杆兵。”
叶宰马上记起来,这人自己见过。脚底板丈量过北方大地,遵化城头爬过墙,属于资深级老战士,的确有资格担任伍长,甚至职位还低了,便奇怪道:“你咋才是个伍长?”
景武咧咧嘴,颓然道:“我不识字。”
嗐……说了半天是本官阻了他上进的路。
原来,叶宰在新军中规定,为了明确上级的军令,当长官的必须识字!识三百字以上为什长,五百字以上为队长。
他定下这个规矩后,只让执行却没有后续的配套措施,实际也是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暗戳戳划条红线,掌握兵权。
途径是通过国防兵,他的基本盘。
国防兵是叶宰亲自带出来的,北上之时白天锻炼身体、晚上识字,100来人基本都越过了300字的安全线。
所以新军混编时,国防兵出身的占据了九成以上的领导岗位,而拼命厮杀的白杆兵、夔州兵却被阻挡在外。
秦佐民对此也无话可说,因为这个规定本身就没错。在新军中,军令下达有两种方式,一是传令兵的口令,二是传令兵带去的书面命令。
非战时二者兼备,否则下级可拒绝执行;战时看情况,如果军情紧急,以口头命令为主。
叶宰看着憨厚的景武,心里闪过一丝黯然,默默决定:等这次战事完毕就在军中开识字班,一视同仁。
另外,建昌方面来的消息也促使他必须这样做。
前两日粮船带来李唯辅的信,信中说新兵已经开始征集,迫切需要大量的军官。
军官哪里来?当然是从混合营中提拔了!这些人见过血打过仗,具有较丰富的实战经验,所欠缺的就是文化。
……
太阳落去最后的余晖,夜幕降临大地
叶宰带军穿过山谷,下令在森林边缘扎营。
其实他很想一口气追过森林去的,但理智告诉他“逢林莫乱入”,特别是晚上。
后世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夜慢慢深了,叶宰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老是觉得耳边有“嗷呜嗷呜”的声音。
遂踢了一脚打酣的叶贵,问:“小贵子,外面是不是有狼叫?嘿,醒醒,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叶贵的呓语声:“少爷,小的听着像风,睡吧……”
“睡你个头,起来陪少爷说话。”
“少爷,小的走了一天的路,实在没力气了,呼呼呼。”
……
翌日,叶宰顶着黑眼圈起来。
倒是叶贵精神熠熠,麻利地给他烧水、热饭。
叶宰洗了一把脸,精神稍微提振点,再回想起一夜的辗转难眠,不由自失一笑。
自己哪里是怕狼啊?
恐惧的根源实际应在人数上,带兵上千和带兵一百差得太多了,所谓人多势才众,人数少导致心理上的落差,所以才老觉得不安全。
吃过早饭,马二柱派出一伍人会同景武一伍人进林探路,约定以铜哨联络。
大概过去半小时,森林中传来三道一长一短的声音,这代表前路安全。
马二柱请示叶宰是否入林?
叶宰紧紧身上的盔甲,拿着大黑星的手一挥,“进!”
进了森林,一个队三十人均围绕在叶宰身边,将他和牵着马的叶贵保护起来。
林中光线幽暗,却不妨碍叶宰时不时看到折断的树木,以及趴着的一个个身穿蓝衣的土人。
蓝衣人基本都是后背中弹,可见他们逃命时的慌张。
铜哨声一长一短在前面接连响起,叶宰身边则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的光线变得亮堂起来。
叶宰明白,要走出森林了。
突然,铜哨声一变,变成“嘟嘟嘟”三下急促短音,表明前方遇敌。
“分散隐蔽!上弹!”
马二柱低吼发令。
叶宰只觉身体一轻,左右一看,原来是赵义和叶贵将自己架了起来,正往一颗大树后跑。
“马马马!”
叶宰大急,马鞍上可还挂着元宝石呢。
“我去,我去。”叶贵放开叶宰的手,飞快冲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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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进村
小红马被叶贵牵了过来,一见到叶宰便开始“咴儿咴儿”大叫,大脑壳还在叶宰怀里亲热地拱来拱去。
叶宰一边检视绑在马鞍前的元宝石,一边搓搓马头,安抚道:“红兔乖,别叫了,小心引来敌人。”
马叫红兔,本来叶宰想叫赤兔的,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嘛,虽然他自知没有温侯的武勇,但也不妨碍他畅想那一骑绝尘,于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威风。
可再仔细想想,赤兔几任主人的命运好像都不怎么好,别自己把自己给咒死了,遂取了个“赤”的近义词“红”。
一人一马由成都至建昌,再到马喇司,相处几个月时间已然处出了感情。红兔先前就以为主人抛弃了自己,嘶叫着发泄不满。
马叫声急坏了旁边的赵义,一想到兵宪的安危,冷汗就刷刷刷往外冒,几秒钟之内背后已经温透了。
正当他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推开兵宪、禁锢马嘴时,前方的铜哨声又“嘟嘟嘟……”响了起来。
不再是一长一短,而是非常的欢快活泼。
听着这个声音,赵义默默收回了迈出半步的腿,大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段哨声代表着友军相逢。
果不其然,西面更远处也响起了同样欢快的哨声。
不久后,马二柱找了过来,禀道:“兵宪,应该是秦将军留下的接应人员。”
原来是虚惊一场!
叶宰点点头,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既然前方有接应,叶宰一行便不再小心翼翼,都加快脚步出了树林。
一出去,便见薄雾搅动,钻出五个人影。
打头之人正是叶宰寄与厚望的郑永录。
郑永录见到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飞快把手中的枪扔给身后之人,小步趋上,途中还同马二柱点头打了个招呼,及至叶宰身前半跪下去,抱拳道:“参见兵宪!甲总甲哨甲队队正郑永录,奉命接应援军。”
“郑队正请起。”
叶宰亲手扶起郑永录,趁此短短时间也弄明白了郑永录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职位高素有威望,且还是档员,有协调、节制后军的能力。
遂笑问道:“秦将军如今到了哪儿?”
郑永录回身指指,“秦将军于昨日傍晚追去了西一村。”
“西一村如何?”
“铳响了一晚上,今早才消停。”
“土人战力如何?”
“不堪一击!”
“搞清楚土人的来历了吗?”
“没有,秦将军说不留活口。”
“糊涂啊……”
叶宰一拍脑门,暗骂秦佐民真是被怒火烧坏了头,连知己知彼都不知道了!旋即心里又是一沉,秦佐民该不会为了报复,把西一村给屠了吧?
依秦佐民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叶宰越想越有可能,连忙下令道:“走,我们去看看。”
“是!”
马二柱和郑永录同时领命,不到五分钟便整理好队伍,以郑永录开路,急行西一村。
十分钟后,众人走出山地来到平原。入眼所见全是狼籍的田地,乱糟糟的脚印,庄稼倒伏,尸体随处可见。
穿过田地,众人眼前又出现了一座烟熏火燎的木桥,桥上破洞处处,血迹片片。
桥另一头的村庄更为惨烈,面对桥方向的吊角楼全部倒塌。
视线再往里,火头数道,空气中传来呛人的浓烟……
此副场景仿佛在告诉大家,这儿不久前刚发生了一场大战。
“快看河里!”
几个排头兵忽然嚷嚷起来。
众人转眼望去,就见河中漂浮着十几具尸体,均被河边的树枝挂着,顽强地没有被水冲走。
所幸尸体都穿着蓝衣,没有红色的胖袄,让众人紧张的情绪微微缓解。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混合营就没有伤亡了,盖因胖袄中嵌铁片,加之棉花的材质,遇水即沉。
“所有人散开,郑永录带人上桥警戒,哨兵吹哨!”
马二柱出于谨慎,下达了比较保守的命令。
郑永录听命上前,前脚刚上桥,后面的哨声便响了起来。
“嘟……嘟嘟。”
这是主动联络友军的暗号。
连吹三遍,哨兵停止,开始凝神细听桥另一头的声音。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除了潺潺的流水声滑过耳边。
“再吹!”马二柱冲哨兵吼道。
又是三遍联络哨声。
这次终于迎来回应,欢快的节奏从村中心传了出来。
只不过,铜哨的哨声好像有点中气不足。
马二柱脸上一喜,回头看了眼叶宰,见叶宰给自己点头,便大声下令:“分两列进村,注意警戒两边!”
……
“吉克,又有人来了!”
“嗯,我听到了,快躲好。”
“吉克,我俩要躲到什么时候?”
被问的汉子瞟一眼自己大腿上的血洞,苦笑道:“等外面的人放松了,你就去找沙马头人吧,我的家在这里,我不想走啦。”
问话的汉子要年轻许多,脸上的绒毛都没褪尽,一听吉克的话便急了,“沙马头人说过,那些汉人虽然讨厌,但有句话说的对‘山上的树不倒,就不怕没柴砍’!”
说着还挺挺瘦弱的胸膛,语带骄傲道:“我曲比的汉子,从不扔下兄弟!”
吉克眼中顿时流过一抹感动,口是心非道:“曲比,我姓吉克,不是你的兄弟。”
“怎么不是了?”曲比瞪起眼睛,道:“沙马头人说过,我们夷人都是一家,不分哪个姓都是兄弟姐妹!”
“嘘嘘……小声点,汉贼进村了!”
吉克看着窗外,脸阴沉得仿佛要拧出水来。
西一村,这是叶宰的命名,夷人们都叫小河村。
小河村是吉克的故乡,他出生成长都在这里,父母亲戚也在这里,故对这里感情极深。
为了保卫它,吉克是第一批调头拦截的土兵之一。
然而,那些强占马喇司土地的强盗们,不知道拿着什么邪恶的武器,远远的像泼水一般便打了过来,擦着即伤,中者必死!
信心满满的三千人便是被这种邪恶的武器一战击溃,同胞们就像田里的荞麦,被死神的镰刀一波波收割。
看不到只能听到的“啪啪”声,同胞的惨叫声、马儿临死前的呜咽声,鲜血四溅、肢体乱飞,宛如地狱般的影像当场击碎了所有人的心防,沙马头人带头先跑,其余人也跟着大溃……
当土兵最后一次鼓起信心的守桥战斗失败后,吉克没有再跑,一是大腿受伤跑也跑不远,二是小河村是他的家乡,他不想跑了,索性眼睛一闭,心想不如死在这里,和父母兄弟和自己深爱的土地死在一起!
幸运的是,他身边的曲比没受伤,将他拖出战场,躲过了混合营的补枪。
为了不拖累好心的袍泽,吉克只能打消取死之念,事后凭借地利熟悉,带着曲比又躲过了混合营整晚的搜索,藏身在一处半倒塌的吊脚楼二楼。
两人此时都扒着窗口,小心往外窥探。
马蹄声逐渐接近小楼,曲比死死盯着红马上那员银光闪闪的武将,将手里的弓箭握得“咯吱”作响,愤恨道:“真想给他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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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刺杀
越往村里走,叶宰的眉头皱得越深。
战争啊,对平民的破坏太大了!
尤其是这西一村,因为都是木头房屋,少有砖墙,一着起火来,那真是老房子着火……咳咳,这个形容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宰摇摇头,又把目光投向地面。
只见房与房之间躺着许多尸体,大部份为蓝色的土兵制服,但也有少量衣衫破烂的平民。
“秦佐民啊秦佐民,但愿平民都是中了流弹,并非你下令屠杀!”
叶宰心中暗暗为秦佐民祈祷。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暴喝,“小心!”
叶宰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得身边恶风急响,紧接着身体一歪被扑向马下。
再然后,便是“叮”的声音,头盔被重击一下。
“护!”
马二柱的声音在叶宰落地时恰好响起。
“咣当。”
“嗷!”
叶宰闷声惨叫,顿觉脑壳发昏,眼前金星狂冒,全身巨痛,差一点就闭过气去。
金星环绕中,一张大脸显现,焦急之色挂满眉头。
叶宰终于搞明白了,自己遭到“暗杀”,刚才头盔上的响动应该是中了什么东西。
幸好老子头盔是钢板,幸好郑永录机灵!
叶宰在晕倒前苦中作乐地想到。
……
又是一个晚上,叶宰迷迷糊糊醒来。
刚睁开眼睛,便见到一脸愁容的叶贵,搓着手在床边转来转去,嘴里喃喃有声:“我咋个没发现喃?我咋个没发现喃?要是少爷有个三长短,咋个给少夫人交待?”
少夫人!
叶宰瞬间清醒,咳嗽一声提醒叶贵自己醒了。
叶贵好似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儿,咻一下跳过来,大喜道:“少爷,少爷你醒了?”
“哼!”叶宰黑着脸道:“我刚才听到了少夫人?”
“没有没有。”叶宰慌忙摇手,随即脸色一垮,扑在床边哭天抢地道:“少爷,怪小的没保护好你哇,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滚一边去,少转移话题,老实交待!”叶宰骂道。
“交待啥?少爷冤枉哇……”
“少爷的政策你是晓得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嗯……嗯……”叶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手缝中偷瞧叶宰的脸色,可见叶宰仍然脸拉得老长,不禁心头忽闪不停。
他正想着措词,帐外蓦地响起个惊喜的声音:“兵宪,你醒了?”
原来是赵义。
叶宰“嗯”了一声,道:“进来。”
赵义没有马上进来,回道:“马哨官和郑队正都等着兵宪的消息,卑职去找他们来。”
话毕,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叶宰狠狠瞪了眼叶贵,威胁道:“你这个老叛徒,等会儿再收拾你!”
然后才有机会打量自己的养伤地点。
这是一个装饰华丽、空间广阔的房间,雕花大床、黄木书架,土豪的金器银器随处可见,再从窗格望出去,能发现外面亭子一角,和煦的春风还送来花香的气息。
“这是哪儿?”叶宰问一旁屏息凝气、装透明人的叶贵。
叶贵赶紧回答:“好像是村里头人的庄园。不过也就这样了,比起家里的庄园,连厨房都……”
“少废话!”叶宰硬梆梆怼回去,又问:“庄园原来的主人呢?”
叶贵偷偷吐下舌头,不敢再得吧了,言简意赅道:“不知道。”说罢紧紧闭上嘴退往床边,尽量缩着身子不让叶宰看见。
过了一会儿,马二柱、郑永录、赵义联袂进来,拜倒于地参见叶宰。
从三人的语气以及眼神当中,叶宰能感觉到他们的真诚,感觉很是欣慰,笑着抬手道:“辛苦你们了,都起来吧。”
待三人起身,叶宰转向郑永录,深深看了他一眼,开玩笑道:“郑队正不错,本官的救命恩人。”
“不敢,不敢当兵宪的恩人,这是卑职职责所在!”郑永录立马跪下,诚惶诚恐道。
“怎么当不得了?事实俱在不容抹煞。本官从不过河拆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叶宰嘴上说着话,一心二用暗念起咒语:“不是每一只长着虎皮的……”
当最后一个“仇”字说完,床上的元宝石给出反馈,“郑永录改造值,53000点。”
叶宰脸上的笑容更盛,这个数据已经非常接近叶贵了,遂继续道:“郑永录忠心护卫,升为哨长衔,仍兼甲哨甲队队正,扩军后首先提拔。”
“卑职多谢兵宪青睐!”郑永录深深磕下头去,全身颤抖,竟一时没有起来。
马二柱和赵义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向郑永录。
一道是羡慕,一道是嫉妒。
羡慕来自于马二柱,他本身就是哨长,但他知道自己这哨长是怎么来的,一是与东虏血战,二是出身国防兵。第二点最重要!
而郑永录呢?虽然战功赫赫,可他出身白杆兵,天生与兵宪就隔着一层。此次提拔,他将是除秦佐民外,白杆兵中军职最高之人。
嫉妒则来自于赵义,他想着自己是亲兵队正,兵宪最亲近的人!此次暗杀事件就因手慢了半步,让郑永录捡了个便宜……
两人的异样被叶宰尽收眼底,正中下怀。
叶宰就是想通过提拔郑永录之事,在混合营中形成竞争的意识,同时也说明无论你来自哪一方,只要有功我都会一视同仁。
如此潜移默化,最终消弭所有兵丁心中的隔阂,铸成一体。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搞工业基地,但也没放松对混合营的关注。
可能是跳出棋盘后旁观者清,也可能是没有他压着矛盾浮现,让他逐渐察觉到一丝不和谐。
表面上,大家不分彼此,同吃同住同训练,其实心里分得很清楚,你是石砫的,你是夔州的。
面和心不和,说的就是他们。
这让叶宰非常头疼,却一直没有好的办法。
因为古时的乡土观念很重,而且也没有国家这个概念,不会认为我们都是一国的就应该是一家人。
时人心里最看重的是家族,扩大点可以是朝廷,可以是天下。国家民族的概念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逐渐成形。
所以满清可以统治华夏,而小日本无论什么政策,国人都不会认同,就要跟他干到底!
郑永录事件刚刚好,恰如瞌睡遇到枕头,给了叶宰一把解开众人心结的钥匙。
叶宰心情甚好,笑着叫郑永录起来,问道:“西一村情况如何?刺客抓到了吗?秦将军去了哪里?”
按照军律,由军职最高的马二柱回答:“西一村尽在我军掌握。刺客抓到了,一共两人,其中一人反抗被当场击杀,另一个受了重伤人还活着。听伤兵说,秦将军今早追去了马喇司。”
“有伤兵?”叶宰眼角一跳,站了起来。
“有十几个,都是入村后被躲藏的土人射伤的。”赵义抢话道。
“走,我们去看望下伤兵。”叶宰径直出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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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气运
叶贵没有说错,小河村头人的庄园确实不大,类似于汉人两列三进的组合式院落。
东边第三进与围墙之间,有一个几百平方大小的后花园。
一座三层小楼伫立于姹紫嫣红当中,四面开窗,楼前一个大平台。
叶宰刚出小楼,便感觉一阵浓烈的花香袭来,丝丝绕绕不停钻入鼻端,才清醒的脑壳竟再次发晕。
“兵宪!”赵义一把扶住摇晃的叶宰。
“没事,许是走得快了点。”叶宰晃晃头,眼睛余光不经意看到屋檐下杂七杂八堆着很多衣服和器械,便讶然道:“这些东西……”
赵义道:“我们检查过了,都是唱戏的行头。”
咦!没想到深山老林中还有个艺术爱好者?
可在后花园,似乎……
叶宰游目四顾,见那朵朵娇嫩欲滴的花儿,不禁激灵灵打个寒颤,心说这不就是土人版的“隔江犹唱后庭花”吗?
霎时间,叶宰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噩运的光环在向自己罩来,遂下令道:“不住这儿了,给我搬去前面。”
随即再一指赵义,“你留下来,和叶贵一起搬家。”
说罢扭头就走,生怕再呆两分钟将气运被夺。
马二柱和郑永录赶紧追去。留下的赵义莫名其妙,发过一会儿愣才跺跺脚返身回去。
路上,叶宰问起了伤亡数字。
郑永录参与过山谷战斗,再加上入村后从伤兵口中问明了情况,故以最清楚,回答道:“轻伤17人,重伤8人,死5人。”
叶宰的心脏狠狠被揪了一下,嗓子发干道:“用新式枪械还死了5个……”
郑永录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轻声道:“第一次战斗我们全军毫发无伤,所有的伤亡都是进了村子。不知道哪条沟里,哪幢房里会射出暗箭……”
“手榴弹啊!”叶宰一砸手心,痛心疾首道。
“什么手榴弹?”马二柱问。
叶宰摆摆手,同时心里做下决定:回去就弄手榴弹,手雷贵就弄木柄的,破几片的那种!
这其实也是他亡羊补牢之举,不是没想到,而是觉得暂时没必要。
叶宰亲身参与过几次战斗,且私下与很多武将讨论过战术。
守军在破城后一般都会奔溃,要么跑,要么跪地投降,不会有成建制的巷战战术。而且,手榴弹的另一个作用——堑壕战,叶宰也认为基本不可能发生。
因为有先进的远程武器,敌人都被消灭在来的路上了,手榴弹利用率极低,加重了士兵的负担,不如多背点子弹。
然而,无情的现实却打了他一嘴巴,这古代不是没有巷战的,混合营在小河村吃的亏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
在设置成临时伤兵营的第二进院落中,叶宰慰问了受伤的混合营兵士,嘱咐大家安心养伤,夸赞他们都是有功之臣,并承诺:轻伤者恢复后继续当兵,重伤者识字的转为文吏,不识字的转为新兵营教官。
哪怕断手断脚,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能把宝贵的经验传递下去。
总之一句话,道衙绝不会放弃你们,有我叶宰一口干的,绝不让你们吃一口湿的!
最后这句话当场引发伤兵们的热烈响应,好多人都哭了,一边哭一边笑。
“呜呜,兵宪……我下辈子还给你当兵……”
“兵宪,咯咯,我付老二这条命是你的了。”
在一片呜咽声中,有8个人始终沉默。
并非他们不想发声,而是他们发不了声,全是重伤者。
不过,他们虽然不能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然完全改变,不再是叶宰刚进来时的空洞和绝望,而是将“生”的希望刻画其中。
实际上,叶宰的承诺对重伤者的杀伤力更大。以如今的潮流,士兵均为消耗品,轻伤者犹有活路,重伤者又不能治的只有一个结局,等死!
他们起初以为叶宰只是进来说几句安慰话的。就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在他们口口相传形成的固有观念中,将军贵人们通常都会对伤兵不管不问,更何况连武将都看不起的文官?
想来叶兵宪看望过后,下一步就是叫来随军的阴阳师念“往生咒”了吧……
没曾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其中一个重伤者感动之余,便要挣扎起来给叶宰行礼。
叶宰发现了他的动作,赶紧上前压住他的肩膀,温声道:“我懂,我懂你的意思。好好休息,伤好后再给我卖命。”
“嗬嗬嗬……”重伤者无力躺回,喉咙中发出几声嘶哑的嚎叫声,热泪瞬间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涮出两道白印子。
叶宰心里也挺不好受,偏过头不再看伤者的样子,乘势起身默默走出病房。
站到院中,他深深吸了口气,心里不由悲哀地想道:其实我中国人本来就是善战的民族,之所以每一个王朝末期的兵士都很孱弱,就是因为执政者忘了或者做不到强兵的前提——给士兵以应有的尊严和保障!
沦为农奴、小厮的士兵能打仗吗?
吃不饱饭的士兵能打仗吗?
挺着生锈兵器的士兵能打仗吗?
“好男不当兵”、“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呵呵!
……
叶宰搬家了,搬到了庄园第一进,设立前敌指挥中心。
一面安抚当地土人,一边等待前方的消息。
探马陆陆续续送来秦佐的战报。
“秦将军追亡逐北,已接近马喇长官司驻地。”
“土人据城顽抗,已探明敌首为沙马。”
“秦将军命人砍树张旗,大造声势。”
“秦将军拟声东击西,以100人小队突袭长官司。”
某日,叶宰正在签押房接待庄园的主人——阿石阿果。
“阿石头人,委屈你睡了几天柴房了。”
叶宰微笑说完,目视下首一个战战兢兢的土人,示意他翻译。
这个土人叫吉克英虎,是包冈发展的暗线。
三天前他本应接应工作组的,不料沙马前锋突然进驻小河村,他为了身家性命,装病躲在屋里不出来,间接害死了工作组的八人。
秦佐民打进村子在庄园地牢找到了吉克英虎,恰巧手下有人监督过矿山,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秦佐民什么都明白了,就是这货害死了工作组!
暴怒下,秦佐民当场下令将吉克英虎千刀万剐,为工作组报仇。
哨教导阻拦了此道命令,说吉克英虎是小河村唯一学会汉话的,善后工作暂时还缺不了,混合营就是因为初进村时语言不通,误杀了许多村民,再杀下去恐怕不好和兵宪交待!
吉克英虎当时被秦佐民凶狠的目光看着,感觉自己像被一头大老虎盯上了,全身筛糠不停,小腹下隐隐有松驰的异样……
好久好久,秦佐民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对吉克英虎来说无异于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瘫倒在地时还后悔不迭。
早知道汉人这么厉害,我就该和工作组站一起,否则也不会做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不讨好!
马喇司当自己是叛徒,汉人也当自己是白眼狼。
工作组一死就被沙马头人下令关押,汉人打来了同样得不着好,要不是教导拦了下,自己的心都说不定挖出来了……
因此,他在叶宰面前才会表现得战战兢兢,心里只求这个笑眯眯的官儿心软一点,能看在他这几天帮助维持村里秩序的份儿上,饶自己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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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吃相
阿石头人也作出战战兢兢的样子,站起身按胸行礼,叽哩呱啦一通说。
吉克英虎忙翻译道:“汉大人,头人说他不委屈咯。”
叶宰点点头,微笑道:“阿石头人,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交出土地、捐输粮饷,本官包你活命。”
“叽叽咕咕……”
“叽哩呱呱!”
“叽叽……”
“哼,呱呱!”
见阿石有点激动的样子,叶宰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端起手边的茶碗轻啜茶水。
过了片刻房中安静下来,阿石阿果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吉克英虎则翻着白眼在脑中组织语言,没办法,他的汉语词汇太过匮乏了。
他怕自己说不清楚误了汉大人的事,然后被拉出去砍头。
等他终于想清楚了,叶宰的茶也喝了半碗。
“汉大人,头人说他愿意把……介个房子……”吉克英虎双臂往外一划,用动作补充是整个庄园,“送给你们。”
接着再双手呈握形一上一下,仿佛握着个无形的东西向下挖了几次,“田地是头人爷爷的爷爷的爷……传下来的,他不能给咯。”
叶宰看懂也听懂了吉克英虎的意思,将茶碗往几上一墩,发出“嘭”的一声,冷笑道:“告诉他,由不得他,我会自取!”
“啊?”
吉克英虎却没听懂叶宰的意思,顿时一翻两瞪眼。
不过叶宰扔茶碗的动作他读懂了,这明显是不高兴啊,故再不管叶宰说的啥,转回头去劝阿石阿果。
叶宰心说这才对嘛,没有掀桌子的实力,就别妄想在谈判桌上得到任何东西!
又等几分钟,只见那阿石一直摇头,叶宰不禁有点烦躁。
其实他先前还想着拉拢当地头人作出示范效应,给阿石留几亩地,多余的土地分给平民,以收取民心。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消息促使他改弦更张,决定将小河村收归己有。
那是两天前,叶宰看望伤兵后心情灰暗,便叫上叶贵带着元宝石出来散心,顺便考察下地质情况。
没想到,一考察就考察到了宝贝!
元宝石给出反馈,地下十米内储藏着数千万吨的磁铁矿,是叶宰来马喇司后遇到的最大矿产。
如此一来,小河村的土地便显得非常重要了。
叶宰马上命令调查土地情况,今天上午终于得到数据,小河村周边一公里的土地有七成属于阿石阿果。
是而才有了阿石阿果被提溜出来对话的场景。
现在看来,好像效果不太好?
叶宰的心逐渐硬了起来,索性抛开两人,直接在头脑中勾画蓝图。
首先,矿是采定了!
其次,要不要在这里建一座炼钢炉?要不然爬山穿林,矿石不易运回东营。
目前兵力太少,元宝石肯定不能过来,只能先呆在基地里。因此,要建炼钢炉就需要石墨造坩埚、水泥建高炉,大量的水和煤炭。
水泥好说,一次性用的。水这里也有,煤炭如果这里没有就砍树。可石墨不好找,不知道做电机的云母石能不能代替?
就在他畅想时,赵义突然进来,附在他耳边说道:“秦将军于昨晚趁夜攻下长官司驻地,活捉沙马及以下头人十几个,杀敌数百,余者溃入山林。”
“好啊!”
叶宰一拍桌子,声响把仍在说话的两个土人吓了一大跳,同时向叶宰看过来,眼神中都流露出胆战心惊之色。
马喇司长官被抓代表着叶宰扫平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障碍,阿石阿果将变得不再重要。
叶宰指指阿石,冷酷下令:“将他押回地牢,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什么时候放出来。”
屋内的两个亲兵立马上去按住阿石往外拖。
阿石挣扎着发出杀猪似的叫声,亲兵一枪托打过去,嚎叫立止。
叶宰又转回一边正在全身颤栗的吉克英虎,语气转为轻柔:“吉克,你下去后的主要工作就是劝劝村民们离开小河村。
告诉他们,我们会给他们换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有新房子,有工可以做,比种田好一万倍。去吧。”
“唉唉。”吉克英虎忙不迭点头,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出了房被冷风一吹,他方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
……
两日后的清晨,小河村北面村口,一百来个威武雄壮的汉子面朝阳光向小河村走来。
在他们中间夹着一连串绑着双手的蓝衣土人。
叶宰大笑着迎上去,冲着秦佐民当胸一掌,没用拳头,人穿着盔甲呢,赞叹道:“佐民,你就是我新军的赵子龙!孤军深入,三荡三出。”
秦佐民咧嘴一笑,抱拳道:“禀兵宪,末将幸不辱命,击破马喇司,擒匪首来献!”
被串在打头的土人正是沙马,他平素要与卫所打交道,所以学过汉话。
此时他听到秦佐民的自吹自擂便在心头哀叹:“汉人说的没错,成王败寇而已……明明是你们强占我的土地,如今却颠倒黑白,说我是匪首!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不过,沙马没想过要将这番话说出口,因为他怕了,倒不是怕被打一顿,而是怕那些魔鬼般的武器将自己的族人灭绝。
沙马相信,在那种武器面前,没有血肉之躯能够抵挡!
叶宰和秦佐民可不知道这个憨头憨脑的头人内心居然如此丰富,说过一会儿话便携手慰问归来的勇士。
每一个人,叶宰都会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擂上一拳,大赞“好样的!”
及至队尾,他们遇到十几具担架,其中有几具还蒙着白布。
虽然叶宰早已经做好了手下牺牲的准备,可混合营的士兵都是他的心尖子。
这四百人学过文化,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过头脑,艰苦的训练、强壮的体魄……
眼看着都是要大用的,这尼玛又死了几个!
叶宰欣喜的心情不禁一黯,抬手道:“停。”
他身后的传令兵一起大吼:“止步,肃立!”
全部兵丁听命即止,恍若一个个雕像静立无声。
沙马见后又在心头暗叹:“除去魔鬼的武器,光这军容就让本头人败得不冤枉。”
叶宰除下头盔,面对那几具蒙着白布的担架,低下头沉默下来。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赵义最机灵,轻喝:“除冠,低头。”
这道命令被一个个兵丁轻声传递,直到队头。
于是所有人都转向面对队尾,有头盔的摘下头盔,与没有头盔的一起低下头颅。
秦佐民在赵义说话时已经反应过来,也跟着照做。
他猜出了叶宰这么做的意思,其实他心里比叶宰更不好受。
只因死去的这几人都是白杆兵出身,在前晚突袭时是冲在最前面的人。
是他们游过河,翻过墙,打开了寨门。
当时去了一个队三十人,就为了争夺那道小小的寨门,死了七个,伤了二十个。
要不是在晚上,要不是他们都带着快枪,秦佐民毫不怀疑,这个队将全军覆没!
当然,没有快枪,秦佐民也不会下达如此弄险的命令。
幸好叶宰听不到他的心声,要不然肯定很委屈:“怪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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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返回基地
叶宰心里数着180下,数完即抬头望天,语气低沉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
“日月”两字刚到嘴边,叶宰忽地醒悟,介是反诗啊!
遂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生硬转移话题道:“本官决定:此次出征者记功一次,赏十两银子。先登者记两功,赏二十两。伤者由道衙负责医治,不能恢复就管他到死。”
“兵宪老爷万福!
“哦,谢谢兵宪老!”
“兵宪,我不想要银子,换田可以吗?”
“可以,可以。”叶宰笑容可掬,向下压压手,提高声音道:“想换田的去找王经历登记。”
“哇,真的可以!”
这道承诺犹如一颗扔进海中的深水炸弹,顿时炸出水花无数。队列中升起比刚才受赏还要强烈的声浪,百人吹出的气息恰似狂风过境。
押在中间的十几个土人虽然听不太懂,但仅凭气势就将他们吓得面如土色。
能听懂的沙马不禁眼睛一闭,眼角沁出两滴泪珠儿,心道:完了,祖宗之地要被汉贼们瓜分了。”
带着银子与土地的憧憬,战士们欢天喜地开进小河村。
这么多人阿石庄园根本安置不下,叶宰遂与秦佐民商议片刻,决定只收容伤兵,其他兵丁则分散安置于村子四周拱卫。
分派完毕后,秦佐民跟着叶宰步行去往庄园。
路上,秦佐民看到偶尔倒塌烧毁的房屋,不由感慨万千,半解释半忧桑道:“那日傍晚,好些土兵便躲在这些房子里向外射出冷箭,看到弟兄们一个个倒下,良臣……我,我……”
叶宰拍拍秦佐民的后背,感同身受道:“佐民,别说了,我都知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妇人之仁吧?是,我在军律中定下了不可屠城,但我也知道战场上千变万化,为达目的绝不能墨守成规。”
说着脸色一正,眼神烔烔好似一团烈火,“佐民,我只是希望你在完成目标后,少杀点无辜的人!
因为他们以后说不定会是我们治下之民,会帮我们做工,会帮我们耕田,你记住了,‘人’才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资源,有了人,天下之大,我们哪里去不得?就好像那闯……咳咳……”
秦佐民头回听叶宰剖析军律,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见叶宰咳嗽不止,连忙关心道:“良臣,可有不适?”
“受了点风寒,没大事。”叶宰摆手喘气,拒绝了秦佐民上来搀扶,话锋一转道:“我们走快点,伤员尚需尽快救治。”
两人加快脚步,没用几分钟便来到阿石庄园。
门口,秦佐民请示道:“兵宪,沙马头人和其他俘虏如何安置?”
叶宰想了想道:“沙马是长官司长官,以后还有用到他的地方,不必关入地牢了,找间结实的吊楼,派一伍人看守,吃穿用度……按普通战士的标准走。我暂时不见他们,先晾一段时间再说。”
说罢,当先跨入门槛,匆匆去往签押房。
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需要他马上去做。
此事不在江湖而在庙堂!
覆灭马喇司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与朝廷扯皮。
崇祯皇帝自比唐太宗,喜欢海晏河清,故有点怕麻烦,特别是在东虏刚刚祸祸了京畿、流寇在西北燎原的时候。
任何给他添堵的人或事,都会引来雷霆怒火。当然,收复失地也会引动龙颜大悦。所以,讨平马喇司不定是好还是坏,全要看皇帝的心情。
如果后续没有反复,OK,这是功!如果有了反复,叶宰就等着锦衣卫缇骑槛送京师吧……
叶宰向文吏口授内容,先提祖宗之法,太祖成祖改土归流;再说马喇司不服王化,悍然谋反;最后才小小提及自己的功劳,初上任即闻噩耗,幸赖将士用命,臣亲提大军,披星戴月,不惧牺牲、转战千里云云。
口授后便打发文吏下去润色,他自己则给周延儒写信,请老师在帝前转圜,中心意思就一点,马喇司撤销。
不过,叶宰基于自己领悟的正治方略,并没有一步到胃,给人一种楞头青的感觉,同时也给自己留个余地。
他提议在当地设立攀西土州,以流官为首,原头人为土同知,共治土汉。
如此,土人民心可得安抚,朝廷可得实地实利。再设州学教化,劝农桑、兴水利,十年功夫必得大治!
流官人选,他推荐建昌道经历王之临。夸赞王之临办事认真,深悉土俗,暗示为知州不二人选。
信的最后叶宰写道:学生身处热瘴之地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反而担心老师身为南人不适应北方寒冷的天气,故付上五千两银票略尽孝心。请老师多添两件御寒衣服,怜惜身骨为我大萌再战五十年!
将银票装入信封后,叶宰脸上升起一道遗憾之色。这并非他舍不得银子,而是他脑中隐隐有个印象,周延儒好像在崇祯前期被温体仁排挤,罢相回家。
再往后,拎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了……
由此他还想到有两个人号称要帮他联络温体仁。
陈玉,原建昌兵备道,现大理寺少卿。叶宰与他就是个协议关系,还有点小小的龃龉,不被整就算好的了,指望不上;
山东临清兵备道——陈良卿,此人还行,两月前来过一封信。
信中大发感慨,说感谢良臣贤弟提携,为兄战后述功,这才得以升任山东左参正。请叶宰朝觐时无论如何要去看他,让他略尽地主之谊,还特别提及:泰山姑子乃人间难得享受,俺俩好兄弟定要有福同享,到时如何如何……
想到这儿,叶宰会心一笑,索性未雨绸缪,提笔再给陈良卿写了一封信。信中丝毫不提自己帮助他的事,而是大叙兄弟之情,有意无意强调陈良卿“兄弟有福同享”的说法。
……
又过了两日,北方探马送来情报,盐井卫拖拉七天后终于聚将点兵,向小河村开来。
叶宰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七天,七天!要不是混合营战力无双,盐井卫就是来收尸的!
遂写下手令命传令兵带去,命盐井卫暂时进驻长官司驻地,压制土人宁靖地方,等待后续安排。
然后,叶宰留一百人看守小河村,其他人随自己返回基地。
水电站工程还是个半拉子,由不得他不心急。
土人头领们也一起带走,那里有新式房子等他们入住。
回去的路程便好过多了,不用再精神高度紧张。
路过山谷战场,叶宰下令掩埋土人尸体,以免引起瘟疫。
沙马却是误会了,以为这个兵备身具仁心,便通过看押他的小兵向叶宰反映,夷人皆以火葬,请兵宪大人考量。
这个要求吓坏了叶宰周围一圈人,纷纷痛骂沙马“不当人子!”
叶宰却觉得没问题,后世不都是火葬嘛,遂摆手制止,吩咐兵丁砍树,搭建一个巨大的木台。
雄雄火焰于半个时辰后燃起,沙马等人跪于台前,在“噼里啪啦”的木节爆响中,念起了大家都听不懂的经文。
(晚上有个饭局,只有一章,请原谅。求订阅,求收藏!)
第134章 发电机转起来了
崇祯四年三月初一,出征新军回到攀西基地,迎接他们的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会。
王之临、赵匡一文一武代表留守人员,各自牵过叶宰、秦佐民的马缰送入扎着红绸的旗门。
锣鼓敲起铿锵的节奏,唢呐吹出欢快的乐曲。
从营门口至大帐,以黄土铺路,两百余人被组织成两列分列两边。
掌声响起来了,恍若一道道雷电在轰鸣。
叶宰骑着高头大马,脸带微笑,频频向四周挥手。
每一次挥动都会引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兵宪万胜!”
当然,此类互动行为仅限叶宰一人,其他出征将士均是抬头挺胸、目不斜视,操动正步队列俨然。
然而这只是表面。
将士们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们的心情,无一不是眉飞色舞、与有荣焉,有些搞怪的甚至在挤眉弄眼、吐舌歪嘴,引起迎接人员阵阵暴笑。
从营门至中军大帐,短短数百步距离,叶宰走了十分钟。
他在帐口调转马头时,队列的尾巴才进了营门。
驻马叶宰旁边的秦佐民高兴道:“良臣,若是在城里,两边一定有无数的香帕、花球抛来!”
“哈哈。”叶宰畅笑道:“就像去年京师那次?”
“嗯那!”秦佐民两只眼睛都好像在放光,“良臣,记得我们绕行到南城路过胭脂胡同那刻吗?唉呀,有首诗怎么说来着?酒醺红粉自生香,双手……双手……”
说到这儿秦佐民卡壳了,抓耳挠腮半晌却徒劳无功,只得扭头看向叶宰,希望这个进士能接下去。
叶宰余光接收到了秦佐民的求救,奈何肚子里墨水有限,都不知道秦佐民念的谁的诗!遂正视前方当没看见,严肃道:“佐民,注意场合,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呵呵呵……”王之临听到两人对话,捻须笑个不停。
呃?
秦佐民被迫脸色一正,憋不住在肚里腹诽:文人真是不爽利,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
……
热闹的欢迎会后,叶宰将军务交还秦佐民,与王之临一起返回东营。
王之临此时也骑上一匹马,与叶宰并辔而行说着话。
叶宰将战况一笔带过,着重介绍了他上奏朝廷的题本和写给周延儒的信。
临到东营内钢铁基地门外,将将把事说完。
看着沉思不语的王之临,叶宰郑重说道:“行之,别怪我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随之抬手指指周围示意王之临,动情道:“这里是我的心血,是我们腾飞的基础,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麻烦行之兄了!”
接着便低下头抱拳不语。
短暂沉默后,王之临突然大笑起来,道:“哈,良臣,我有什么不愿意的?知州正五品,比起如今的七品经历连升四级!我才三十三岁,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哈哈哈……”
叶宰吭哧道:“行之,是……从五品。散州,散州。”
王之临的笑声嘎然而止,眼睛一鼓道:“不是直隶州?”
“不是,不是。”叶宰更尴尬了,道:“那啥,如果是直隶州,省里可能会派出参议分守,你看这……这……”
“我懂了!”王之临抬手打断,脸色也转为郑重,“良臣放心,攀西州我定会帮你管好!”
“好好,行之兄吾之铁瓷也!”
“铁瓷为何物?”
“哈哈,铁哥们儿。”
“铁哥们儿又是何物?”
两人嬉笑着打马分开。王之临要赶去打冲河组织人手,准备继续挖通沟渠。
叶宰则进了钢铁基地,苏豹子早就等着门后,待他进来便跪地大呼:“恭贺兵宪得胜归来!恕卑职等职责所在,未能出迎。”
“你们守好炼钢炉就是对本官最好的恭贺。”叶宰一本正经回道,然后俯下身趴在马背上,小声问道:“研究所里怎么样?”
苏豹子也小声回答:“一切如常。”
“走,过去。”叶宰挺起身一拉马头,转向研究所方向。
到了研究所门口,两个守卫的兵丁敬礼吼道:“兵宪万胜!”
“好好,辛苦你们了。”叶宰笑着点点头,跳下马从马鞍后取了一个大包裹,向跟来的苏豹子吩咐道:“豹子,去把马刷了,我待会儿要用。”
“哎。”苏豹子答应了,上手来牵缰绳。
“咴儿咴儿……”红兔扬起马首冲往里走的叶宰嘶鸣。
“乖啊,你看你一身灰,都不漂亮了。”叶宰回头安慰一句红兔,脚下不停拐个弯消失在众人眼前。
叶宰急急忙忙来研究院并不是要“研发”在小河村构想的手榴弹,而是有一个关于生死的问题亟待解决。
“刘老根,刘老根……”叶宰走进刘老根的帐篷却发现空无一人,心急下大声叫喊起来。
“来啦,来啦。”刘老根的声音从旁边一座帐篷中传出,须臾后气喘吁吁钻进来,“叶老爷,你找我?”
“嗯。”叶宰将手中的包裹扔向桌子,发出“嘭”的一声,说道:“把这盔甲给我返工,涂成红……不,黑色、灰色都可以,总之要不显眼。”
刘老根赶紧上手解开包裹,顿时被亮银锁子甲晃花了眼睛,不禁傻愣愣说道:“这个色不好吗?”
“一点也不好!”
叶宰斩钉截铁地说道,同时还后怕不已。
这身盔甲太特么拉风了!要不然小河村的刺客为什么不射马二柱,不射郑永录,偏偏就射自己?
其实叶宰忘了一件事——胯下的宝马。毕竟你又骑马又着甲,万绿丛中一点红,人家不把你当目标才怪!
叶宰只记得后世战场上有个规矩,士兵不能给长官敬礼,为得就是防备敌人的狙击手。
虽然形式不一样,但道理是一样的,目的都是要隐藏自己。
所以叶宰吃过亏后无比重视这点。为策安全,回程都没敢穿甲,这下,现在全身还是一身胖袄。
与刘老根掰开了揉碎了讲,直到刘老根完全弄清楚叶宰的目的,他这才出了研究院,近回在这里的房间,换回官服。
换完衣服,正好红兔洗涮完毕,又变回一匹英俊的骏马。
叶宰接过苏豹子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两脚一夹绝尘而去。
打冲河边,王之临已经召集好建设人员,就等叶宰前来下令。
没等多一会儿叶宰来到,不待红兔停稳,他便急不可耐断然下令:“挖开河道!”
“挖开河道……”
众人哄然应喏,无数锄头挥舞起来。
半个时辰后,“轰”的一声闷响,打冲河水冲破最后一道薄薄的阻碍,卷集着浮土冲向沟渠。
叶宰早已等在发电机这里,眼看着汹涌的河水冲来,一部分流入电机敞口。他立马闭上眼睛,努力分辨飞轮转动的声音。
可惜水声太大了,除了“哗哗”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
叶宰立时有点后悔,后悔没先搞个灯泡来确定发电成功。不过,他对元宝石制造的东西非常有信心,至今无一出错,遂三两步跑回马边。
打马之前冲王之临叫道:“行之,人不要撤,我先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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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电能
“驾驾……”
“嘚儿哒,嘚儿哒……”
一阵急促的人喊马蹄声响彻东营。
“何人敢犯禁营中飙马?停下,否则开……”
巡兵乙举起的燧发枪被突如其来的大力压了下去,旁边巡兵甲惶恐道:“李二你想死蛮?那是兵宪和他的卫队!”
“呃……唔……”
巡兵乙手一松的同时赶紧闭嘴,却不慎因动作过快咬到了舌头。
叶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差点被自己人崩了,他现在十万火急,恨不得飞到炼钢炉中。
狂暴的马蹄声也引起了苏豹子等人的注意,当叶宰来到时,十几人已经枪上膛对着门外。
“是兵宪,收抢退弹!”苏豹子向后挥手,脚下捯得飞快迎了上去。
叶宰来不及和他多说,跳下马把缰绳向他一扔,大步流星赶去山洞。
此时天色已晚,叶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黑黝黝山洞,心头在“点支火把”还是“直接进去”之间犹豫了一秒钟,随即脚步不停钻了进去。
里面果然光线幽暗,所有东西都只能看到虚影。
所幸洞径宽阔不虞碰到头,且不用走多远,只要走到元宝石范围十米内即可。
叶宰扶着洞壁来到洞室外,估摸着距离已到,遂念出咒语:“不是每一只……”
瞬间得到反馈,脑中屏幕亮起,右上角能量点显示为:1621。
叶宰将两个小时前安放元宝石时测得的数据比较,1621-1601=20,于是得出数据:每小时输入能量10点。
10点!
叶宰神色一定,好像辗转反侧终于等来了楼上那只靴子。
就是这效果……
叶宰咂咂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按理说,用电比用炭的效率翻了3.3倍,他应该值得高兴。可是,又与他原来的期望值相差甚远。
本来他以为一小时怎么也要来个3、40点的,没想到才10点。
如此,以前搞得计划好多都会被拖慢进度。
叶宰脑中突然闪过好多东西,大炮、手雷、火箭、坦克,电灯、电话、玻璃、肥皂……
到底是先军还是民生?
他静立在黑暗当中,一时间选择困难,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落后就要挨打!”
“军事不落后就不会挨打!”
“只有富强的人民,才会有强大的武力。否则绝不长久,苏联式的穷兵犊武不可取!”
“没有强大的武力,哪里来富强的人民?”
“宋……”
“所以她亡了。”
“那也比你大萌长。”
“放屁!我大萌不称臣,不纳贡……”
就在叶宰脑里两个小人吵个不停时,洞口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兵宪,兵宪,你在吗?”
叶宰陡然清醒,忙向外叫道:“豹子哇?出来了,出来了。”
……
三月三日,经过长达两天的思考,叶宰粗制了一个两年发展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只存于他的心中,并未形成书面文件。
三月四日,叶宰发布第一道命令。
奖励此次自卫还击的所有人员:直接参战者每人10两,有大功者翻倍,或者换5-10亩攀西州水田;战死者抚恤金50两,能找到亲属者递解,找不到的存入老兵基金,用于日后重伤不能返回军队者的福利。
留守人员一人5两,参与挖沟者再加5两。
命令发布后,叶宰拿出从建昌带来的和炼钢炉所得银两,亲自坐阵发放奖励。
五日清早,西营中军大帐外排起了一列长龙。
现场肃穆安静,但每一个兵丁的脸上都隐现激动之色,站后面的还踮起脚尖往前猛看。
为何如此?
皆因白花花的银子迷人眼。
只见中军账口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长条木桌,又大又长……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桌上堆着几堆小山似的银锭,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光!
叶宰坐于桌后,旁边是中办的一个书记员,按着名册叫名。
“甲总甲哨甲队甲什李大牛,马喇司先登,银20两。”
声音一出,顿时打破了安静的局面,队列中口水纷飞:
“哇……他就是那十几个夺门后活下来的人?”
“是三,当场死了7个,回来又死了10个,听说队正都死了。不过,他娃勇是勇,就是脑壳发晕,要啥银子?要田多好!”
“别个说不定家头有田、有婆娘娃儿,银子正好寄回切三。”
“你们晓得锤子,老子和他一个村儿的,他娃是绝户,给同知打短工的。要不是遇到兵宪老爷,饭都吃不起。”
“肃静,肃静!吴狗蛋,你娃再说话,老子抽你晓得不?”
队列中一位小个子缩了缩脑袋,低声嘟囔道:“龟儿还读书人,老子老子的。不就是会认两个字得了个队指导的官儿嘛,好了不起嗦!”
旁边的人噗嗤一声,笑道:“就是了不起,至少别个一月拿5两,你才3两。”
吴狗蛋立刻脸皮涨红,呲牙道:“老子等啥儿就切报名参加晚上的识字班。”
却不说下面的热闹,叶宰正对着一个瘦的像麻杆似的兵丁微笑道:“李大牛,不畏生死勇夺寨门,一战底定马喇司,好男儿!”
说罢接过书记递过来的两锭十两银子,又交到李大牛手上。
李大牛捧着银子,眼中泪花翻滚,喉头上下动了动却哽咽无语,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狠狠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叶宰赶忙伸手虚抬。
“嗯!”李大牛嗓子中发出若有若无的音节,抹着眼角退往一边。
他并非为这二十两银子感动,而是他看着银子想起了自己那一队人的遭遇。
当时三十个人翻过墙头,即被长官司中豢养的猛犬发现,紧接着梆子声急响,火光亮起,无数箭矢射来。
先登队为了翻墙方便,所以没带大盾,每个人只带了一个挂在左臂的小盾,遂当场被射伤了五六个兄弟。
其实刚翻过墙完全可以再翻回去的,可队正一刻都没有犹豫,低喝道:“夺门!”
喊完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迫于压力,众人只能低着头缩着身体,一边往侧面的大门挪,一边照着涌来的黑影胡乱放枪。
奈何本方人数太少,土兵们可能也为了守护最后的家园,顶着伤亡逐渐接近。
喊杀声、惨叫声、枪声、弓弦声阵阵响起……
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了下去,有来不及打枪被土兵用长枪戳翻的,有被箭射翻的,到了后来,那沙马竟泯灭人性,用弓箭覆盖大门周围,不分敌我。
李大牛运气好没有被射中,但那时他根本来不及庆幸,只知道麻木的一次次拉动枪栓,用耳朵听身后的劈砍声。
那是他们这一队人“活”的希望,是由一个叫樊宝根的大力士斧砍门栓发出的声音。
枪声越来越稀,受伤战友们的呻吟声越来越弱,队正发令的嘶吼声也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门开了。”
那一刻,李大牛感觉自己过了过来,迷糊中,他好像听到了长江涨潮时才能发出的雷鸣声:“门破了,冲啊!”
所以,当他听到叶宰的话就会想起以前,亲切待人的队正、总是吃不饱的樊根宝、经常谈论女人的小流子,以及其他死去的兄弟,就会为他们悲伤,“要是你们能亲耳听到兵宪的夸奖,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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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蒸汽机(求订阅)
混合营发饷会在李大牛的示范下,一不小心开成了感恩会!
李大牛下去了,后面每一个领银子的兵丁都会给叶宰磕头感谢。
这大大违背了叶宰的初衷。
他之所以亲自来发放银子,本意是为了拉拢军心、斩断军头控制军队的一只触手,但磕头委实是过了点。
可他又能怎么办?
兵士们的行为都是自发的,民意所钟,群情汹汹他根本制止不了。
拉起来一个,下一个照样。
到后来他也只能放弃。这一趟趟的坐下起立、绕前绕后,居然比兵丁还累。毕竟人家一个人只做一次,他得做400多次!
于是,发放奖励的活动被迫拖延下来,生生耽误了叶宰两天的时间。
不过效果很好,兵丁们都对叶宰感恩戴德。
据指导教导反馈,不止一个人说过:银子是次要的,主要是能亲口得到兵宪的夸奖,那心头跟火烧了一般!
叶宰听后大感欣慰,感觉这两天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如今的兵士当真是单纯,放到后世,这些小恩小惠……
算了算了,再想就想到民智与愚民上去了,不和谐!
叶宰心里转过几道弯,面上却平平淡淡、宠辱不惊,转而嘱咐教导一系的人马要继续加强军心。
但是,不能只务虚,务虚后还要务实,否则空喊口号又不给实惠,总有一天要被人抛弃。下去后,要多开动开动脑筋,争取做出实际的惠兵措施。
众人问,什么措施?请兵宪大人指教。
叶宰道:“出来这么久了,他们想不想家啊?教导们可以代写家信嘛;再比如,他们领了银子,攀西暂时也没花钱的地方,肯定要寄回家的,能不能统一组织下,帮他们邮寄银子?
总之一个中心思想,解决兵士的后顾之忧。”
有人问,要是他们不愿意寄回银子呢?
叶宰肃然道:“你们都学习过兵士带着银子上战场的后果,瞻前顾后、战心动摇!所以,需要你们去动员他们。不寄的,可以帮他们存起来嘛。
你们也别怪我给你们增加工作量,只因此次战役是混合营首战,奖励必须及时到位,算是特例。唔……等新兵和流民过来了,交通钱庄想必也筹备完毕,以后我们只发饷票不发现银!”
听到叶宰的决定,众人都偷偷松了口气,不是次次叫人拿钱就好!遂纷纷做出醍醐灌顶的表情,崇拜地看向叶宰。
……
三月八日,叶宰发布第二道命令,原参加过挖沟的兵士再次集结,于打冲河挖掘一条更宽的沟渠,准备安装小水电二期工程。
原因特简单,第一期电力太小满足不了需要,这次搞个大的。
剩下兵士,除必要的守卫、斥候,全部去西面的山头砍树、采石。
这是叶宰为下一步开发小河村所做的准备。
一是打通通往小河村的道路,二是利用砍下的木头做枕木,炸散的石子铺路基。
对,他要制造火车!
造一条由基地至小河村的铁路。
由于如今电力不够用,所以电气化别想了,叶宰将目光转向蒸汽机车。
而蒸汽机车就需要密封材料。
关于这个问题,叶宰其实老早就做了准备。他两月前便吩咐王小派出一个小队,通过云南去往东南亚找寻橡胶树。
叶宰如此做也不全是为了制造密封材料,橡胶本来就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很多行业都能用到的。
只不过,至今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肯定啰,有消息才怪!
因为他的安排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17世纪,橡胶树还养在巴西丛林人未识呢!19世纪才会由英国人移植至东南亚。
可他就记得后世东南亚是橡胶最大的产地,所谓南辕北辙概莫如是。
……
崇祯四年的三月四月,金沙江北岸四十里范围内如同一个沸腾的大工地。
上千的土人和两百余兵士一起化身为辛勤的建设者,他们开道搭桥、伐树炸山,一车一车的木料和矿石运进了基地。
在基地当中,这些木料和矿石又将会变成一根根的枕木和铁轨。
东中西三处大营也已经大变样。
由100来人组成的工程队在泥瓦匠的带领下,修建楼房,平整营地。一幢幢长得一毛一样的二层小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宽阔的水泥道路纵横往来。
兵丁们搬进了窗明几净的房间,他们高兴之余不禁大为感慨,“半个月修好一幢房子,简直就是神迹!”
神迹出现后,他们对混合营的归属感更加强烈。而且,还莫名有一颗种子在心头生根发芽,“跟着叶兵宪就有好生活,随着时间推移,生活还会更好!”
那么,被众人视为半神衹的叶宰又在干什么呢?
听听钢铁基地里的动静就知道了。
钢铁基地现在已经变成一座由钢筋水泥组合成的军事禁区。
它有高大的围墙,墙头拉着电网,杜绝爬墙;它的四角有高高的碉堡,一旦有人误闯禁区,将会遭到无情的射杀!
通过三寸厚的铁门,逼仄感扑面而来。
中间一个三四百平方的平地,视线尽头为山壁,炼钢炉所在;
平地左侧是由三座二层小楼围起,呈品字型的“研究院”,守卫极其森严;
右边一侧是长长的L型二层楼房,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大的由苏豹子哨使用,另一部分小的,L型的拐角由叶宰和叶贵使用。
此刻,在这个L型拐角的一楼,某间宽阔的房间里,正传出“轰隆隆”的声音。
叶贵提着一只铁铲,脸上乌漆麻黑,一张口便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少爷,还要加多久哦?”
窗台边,叶宰老神在在地捏着一只棕色的叶子翻来覆去地看,对叶贵的呼喊充耳不闻。
叶贵以为这个冒白气的“怪物”声音太大让少爷没听见,便扯起嗓子大吼道:“少爷,少爷,还加不加炭?”
“加啊。”叶宰轻轻一挥手,又拿起叶子放在鼻端嗅来嗅去。
叶贵见少爷漫不经心的样子,肺都要气炸了,心道:少爷太小心眼,不就给家里写了几封信吗?这不依不挠的,什么腌臜事都叫我做,不是大夏天烧石头,就是大冬天铲煤!
他越想越急,不由将铁铲一扔,一屁股坐在煤堆上罢工不干了,反正你少爷想怎么惩罚怎么惩罚,大不了回老家耕田去。
叶宰这边终于研究完手里的东西,重重点头道:“没有错,就是烟叶!”
说罢一扭头,就见叶贵躺在煤堆上,两只膀子枕在脑后,好不惬意。
“小贵子,你干嘛呢?”
“少爷,小的不干了,你看看小的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儿还有贴身书僮的风采?”
“噗呲,还风采?告诉你,蒸汽机是少爷研发的军国重器,等成功了,你也有一份儿功劳。”
“小的宁愿不要!”
见叶贵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叶宰不禁莞尔,招手道:“过来,少爷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叶贵一直纳闷少爷在搞什么东西,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
叶宰卷起烟叶用火折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闭起眼睛,过了好久才美美吐出蓝色的烟雾。
“来一口?”叶宰将烟递给叶贵。
叶贵用手扇了扇面前难闻的气味儿,可见到少爷的表情又不像装的,便不虞有它,接过后学着叶宰的方法,嘬起嘴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叶贵鼻涕眼泪齐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一阵猛咳,断断续续道:“又……咳咳……坑我,我……咳咳……要回家,咳咳……回家。”
“哈哈哈,这是好东西,当地人除风湿防疟疾的神药,保证你以后会爱上它!”
“呸,呸呸,我不管,明天我就走。”
叶贵当然说的是气话,他还想着有朝一日去带兵威风一下呢。
不过他提出要求,打死也不再去铲煤。
叶宰依了他,因为蒸汽机已经改无可改,没有必要再试验了。
这部花费他500点能量的蒸汽机,有半个火车头辣么大,汽缸、底座、活塞、曲柄连杆、滑阀配汽机构、调速机构和飞轮,样样不缺。
只缺一样东西——汽缸与活塞的密封材料。
因此,它的热效率很低,一开始几分钟漏气非常严重,后面才靠活塞的热胀来达到密封效果,但也只是相对的,还是要漏气。
这样对汽缸和活塞的磨损极大,即便叶宰加了猪油润滑,汽缸和活塞也用不了多久,过几天就得换。
叶宰为此头疼不已,不得不召入郑时良等匠人来群策群力。
不提诸人看到“争气机”后的激动、感叹、膜拜,当叶宰指着密封处问怎么办时,都是一脸的茫然。
沉默少许,有人提议用铜,有人提议用熟铁、木头、棉花……
叶宰对答案均是不置可否,盖因这些东西英国佬都试过了,事实说明用处不大,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南下情报队带回来的橡胶。
众人见叶宰不吭声,也都猜到自己的答案可能没让兵宪满意,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倒是郑时良若有所思,沉吟道:“兵宪老爷,小的在成郞中那里见过一种药材。刚采回来的时候,掰开都会有一段密集似网的白膜。小的见过成郞中处理,要用火烤很久,看起来还很有弹性……”
“叫啥子?”叶宰激动站起,目光灼灼看向郑时良。
郑时良好像被叶宰的目光烫到了,不由退了小半步,心道:兵宪大人怎么像要飞起来噬人似的?遂赶紧回答:“叫杜仲。”
杜仲?
叶宰一愣神,旋即城府大法再次破功,脸上青一道白一道,最后竟转为赤红,他心里在大吼:“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后世市里给镇里发过一份文件,内容就是提倡农民种植经济植物,其中就有杜仲。
杜仲不但是名贵中药,它还是杜仲胶的主要来源!
哇哈哈……”
叶宰的变化吓坏了众人,都下意识凑在一起,图个心安。
过了好久,他们方才见到叶宰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们可以回去了,顺便把成小旗叫来。”
PS:蒸汽机来了!不过,本人才疏识浅,如果写错了请原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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