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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呓梦痴人     聚宝盆中的大明txt下载     聚宝盆中的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章 再会秦都督

    从西山回白帝庙的路上会路过白腊坪。

    此时天色大亮,晨曦耀眼。

    白腊坪上已经聚集了几百军士,秩序井然,操练正勤。

    他们十数人分作一个小队,摆出叶云程看不懂的阵型,如穿花蝴蝶般来回往复,时不时还要暴喝出声:“哈!”

    糊弄谁啊?要是大明卫所兵都这个素质,早特么统一全球了!也不知是不是专门演给自己看的?

    叶云程瞅了一眼便偏过脸,脚步加快匆匆进了白帝庙。

    他现在有点羞于见人,因为整张脸都是黑的,太过影响他的光辉形象。

    这都要怪黑火药制造的子弹!

    打一枪就是一股黑烟,再加上墙头风大,他又顶着风,于是……

    叶云程和叶贵的身影刚巧消失,吴良德带着两个手下急吼吼出现了。

    片刻后,他用力将头盔掼在地上,在尘土飞扬中怏怏而归。

    ……

    明伦堂前。

    叶贵举了举手上的鸟铳,问道:“少爷,这铳还回去吗?”

    叶云程想了想,反问道:“你是从军士手里借的,还是……”

    不等他说完,叶贵马上明白了少爷的意思,抢话道:“不是借的,小的找吴良德拿的。”

    “哦。”

    叶云程总算明白了刚才发生在白腊坪上的事,原来是自己身边出了漏子!肯定是叶贵拿铳时口风不紧,透露了自己要用的意思。

    而这个吴良德,带兵不行,做表面文章、揣测人心却是一把好手!

    平时自己都去观日台,并不走白腊坪那边,也不见底下的武将。

    吴良德可能想赌自己的行踪,利用演兵的机会搭上话。反正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试试。

    但话又说回来,此事也不能只怪叶贵,他年轻不懂事,怪就怪自己没和他交待清楚。

    叶云程暗自警醒,可不要小看了古人,我和他们的差别只在见识,不在智慧。

    不过猪队友绝不能放过!

    叶云程冷笑道:“去拿枪时吹牛了吧?”

    叶贵被这个冷笑冻到了,哆哆嗦嗦道:“没,没……”又见叶云程虎下脸,赶紧改口道:“少爷,小的错了!那吴良德亲自教我打铳,还旁敲侧击……小的没忍住才说鸟铳是少爷要的。”

    “原来你知道你错了啊!”叶云程脸沉似水,骂道:“以后说话嘴上把着点门,不要什么都对外说。”

    “是,少爷。”

    “别叫我少爷!叫兵备,给你说了多少遍?在军营里要称呼我的官职。”

    “是,是,小的记住了。”

    “还有,吴良德也是你叫的吗?”

    “他狗曰的害我……”

    “嗯?”

    “是,是,小的以后叫他吴指挥使。”

    吃过早饭,叶云程吩咐叶贵:“你把石头抱到外面庭院中晒太阳,迎接侯总兵你就别跟着我了。”

    “夸擦!”

    叶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在叶云程脚下,眼泪说来就来,哀嚎道:“少爷,你不要我了吗?”

    叶云程一拍脑门,真拿这块滚刀肉没办法,无奈解释道:“这是官面上的活动,我不能搞特殊带个仆人吧?”

    “谁家文官不带两个小厮?少爷都算清闲的了。”叶贵拿出了反证,顺带还拍了下马屁。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叶云程拂袖而去,径直进了里屋。

    一进屋,他便从腰带中掏出八颗弹壳塞进了枕头里。

    倒不是他舍不得这点铜,而是他出于谨慎,避免被别人捡到。况且,弹壳并非无用了,它可以复装弹头,也少费点能量。

    待他给大黑星装上剩余的七颗子弹后出来,却发现刚才痛哭的叶贵就像没事人一样,捧着青色官服,正殷勤地看着自己。

    这个皮赖货!

    叶云程只好在他的伺候下梳洗打扮,穿上官服,再戴上乌纱帽。

    这是他第一次穿着全套的官服,还别说,虎皮一上身立马就感受不同,有种“站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的错觉。

    唯有两点不好,腰带是扎在官袍外面的,这样大黑星就不能直接别在腰上了。

    其次,官袍是圆领的,扣子在肩膀处,把枪插在怀里也不现实,不仅不好拿,还显得鼓鼓囊囊的有损体面。

    叶云程想了又想,最终撩开官服下摆,把枪插在里裤上。

    幸好里裤也有一条细腰带,可以起到固定作用,就是有点硌肉,因为再里面没有内裤。这样一来,走路就必须小心翼翼,不然会磕磕碰碰的;

    又幸好官服不是锦衣卫的飞鱼服,下摆是曳撒,整块儿的像女人的裙子,一撩就露出屁股蛋。

    叶云程打扮完,李唯辅找来了,相请兵宪移步西山码头,准备迎接侯总兵。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在白腊坪碰到了列队的夔州卫兵。

    吴良德点头哈腰地跑来,扑地口称:“门下走狗吴良德,恭迎兵宪大人!”

    他身后跟着的两位指挥同知还算要点脸,齐齐单腿跪地,称:“参见兵宪大人。”

    “三位请起,大家都是一个马勺里搅饭吃的兄弟,莫要生分了。”

    叶云程虽然气愤吴良德钻营,但并不妨碍他作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两位同知果然深受感动,满脸唏嘘地站起身,均感兵备大人仁义。

    吴良德再度拿出不要脸的劲头,腆着脸凑上来,翕动嘴皮就要叫穷。

    “闭嘴,你只要敢说一句话,本官就调你做此次北上的先锋!”叶云程笑嘻嘻说出了绝狠的话。

    吴良德一个趔趄,当即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定了定神,方才挺胸凸肚、满脸正气,挥手让后面兵丁跟上。

    众人来到码头,见石砫宣慰司的头人们已经等在那里。

    叶云程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以及她身后的……另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两个女将军的主要区别是年龄,秦良玉看起来五六十岁,另一个则年轻的多,眉目间也要更加温婉。

    叶云程“哈哈”笑着踱过去,远远便抱拳道:“秦都督,请恕宰前几日身体不适,没有来得及去拜见您,罪过罪过啊。”

    秦良玉注视翩翩而来的叶云程,眼里蓦地闪过一丝黯然,当下便要拜倒参见。

    “无需如此,无需如此。秦老夫人莫要折煞了本官!”

    叶云程已经打定主意要白杆兵为自己所用,所以为了消除上次没接见秦良玉的误会,便不顾身体的某处不适,匆匆几步赶在秦良玉拜倒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秦良玉其实也不想给这个“修仙官员”行跪礼,顺势便站直了身子。

    不过,她身后的人却挨个跪了下去,齐称:“参见兵宪。”

    “好好,各位的心意本官领了,请起来吧。”叶云程露出和煦的笑容,抱起拳“小心”躬身还礼。

    秦良玉在旁边看得暗暗点头,心说这个兵备道虽然做事不咋样,但做人还不错,至少在礼节上挑不出什么刺儿来。

    自从她得知要打东虏、领兵出征以来,这心里便一直阴云密布,前几天又见叶云程任事不管,于是更觉得前途未卜。

    此时叶云程的言行就好像在满天的乌云中劈开了一条缝隙,照进一束阳光来。

    秦良玉终于有了点信心,紧绷着的脸也露出一丝笑容,主动给叶云程介绍起身后众人。

    “这是我的犬子,宣慰使马祥麟。”她指着一个身穿鱼鳞甲却不戴头盔,头上包着白布,眇了一目的高壮将军说道。

    “好汉子!”叶云程好话张口就来,他隐隐记得秦良玉的儿子会战死沙场,值得重视。

    “不敢当兵备夸赞。”马祥麟神情激动现于脸上,抱拳后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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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满门忠烈

    江风猎猎,吹皱了叶云程的心池。

    这源于一个女人!

    叶云程通过秦良玉的介绍,认识了石砫宣慰司的其他官员。

    有秦良玉的侄子,副总兵秦翼明、秦拱明,参将秦佐民、秦祚民。

    四人均为忠良之后,本身也战功赫赫。

    秦翼明、秦拱明的父亲秦邦屏战死在浑河;秦佐民、秦祚民的父亲秦民屏战死于奢安之乱。

    叶云程这两天恶补过几人的资料,此时一一对上,不禁肃然起敬。

    接下来,便是撩动他心弦的人。

    秦良玉指着最后一个人,顿了顿说道:“这是先夫的侄儿,宣慰司同知马凤仪。”

    糊弄鬼呢?

    此人长得眉清目秀的,关键是还没有喉结,明明是个女子!

    来明朝快十天了,叶云程这是头一回见到年轻的女子。他成天呆在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军事要塞里,已经充分体会到“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的味道。

    何况对方还是个七、八分的美女,叶云程内心竟然有一点点的蠢蠢欲动。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不敢口花花,遂不动声色优雅点头道:“马同知,久仰了。”

    马凤仪像男子一样,抱拳回礼,只是那声音却掩饰不住,黄莺似的,“见过叶佥事。”

    叫“佥事”也没错,叶云程的本官就是按察司佥事。但叶云程从她的这声称呼中能猜到她的性格,也是个不畏强权、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叶云程不由瞥了眼身旁的秦良玉,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既然人家对自己没意思,叶云程也不想自找没趣,便离开宣慰司一众人,回到了李唯辅身边。

    稍停,他悄悄问李唯辅:“那个马凤仪是谁?”

    李唯辅道:“我没见过,但知道他是宣慰司的同知,主管宣慰司文事。平素便是他与兵备衙门文书往来。”

    叶云程点点头,回头看看,冲吴良德招了招手。

    吴良德立马跑了过来,谄笑道:“兵宪大人找卑职?”

    “嗯。”叶云程把下巴往宣慰司方向一扬,问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哪个女人?”吴良德跟着叶云程的动作看了过去,正要答“秦良玉”,可转念一想,秦良主兵宪又不是不认识,刚才还说话呢。

    他真不愧叶云程所说的“揣摩人心”高手,马上又把目光转到马凤仪身上。瞬间,他明白了。

    兵宪大人妻子不在身边,久旷之身年少慕艾,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吴良德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贼兮兮道:“她叫张凤仪,是秦都督的媳妇、马宣慰的娘子。平时以马凤仪之名行事,这事儿我们夔州卫几个兄弟都知道。兵宪,要不要卑职?嘿嘿……”

    一听到娇娃已做人妇,叶云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训斥道:“收起你那般龌龊的心思!我就是问问而已,下去吧。”

    “哦,哦,那卑职去后面等着。兵宪若是要办事,吩咐卑职一声就是了。”吴良德点头哈腰退了回去。

    这货还不死心!

    叶云程并不是愣头青,情知哪儿也少不了这种人,遂一笑了之。

    倒是旁边的李唯辅紧张不已,附耳道:“良臣,莫因小事误了大事。”

    咦?李唯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没大事你就支持了!

    叶云嘴眼皮狂跳,摇头不语。

    其实如果他知道以后张凤仪的结局,他一定会为自己起了亵渎之心而羞愤欲死。

    历史上的张凤仪在此次勤王后,受皇命与夫婿马祥麟留驻北方,崇祯六年追击流贼,于河南孤军战殁!

    而马祥麟也于崇祯十五年坚守襄阳,城破后殉国。

    可以说,石砫宣慰司马、秦两门,门门忠烈!

    当然,叶云程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大概的历史脉络,在具体的个人上所知不多,知道的也是非常出名的人。

    码头上众人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方才见西侧江面上箭矢般冲来一艘小船。

    小船刚靠岸还没停稳,其上便跳下来个后背插着红旗的兵士。兵士落地时踉跄了下,又稳往身体,飞奔向众人。

    临到了,兵士拿眼扫了下,很快发现站在正中间的一位身着青袍、胸前绣一只白鹇的官员。当即过去单膝跪地,大声道:“报!侯总镇一柱香后即到。”

    “起来吧。”叶云程和蔼可亲道,又问:“你是侯总兵属下?”

    兵士抱拳回答:“回上官话,是!”

    叶云程左右看看,本想叫叶贵打赏,却反应过来叶贵还留在家里,便也就罢了,挥手道:“辛苦了,先下去休息。”

    兵士这才起身,独自离众人远远地站着。

    叶去程见他浑身是水,也不知是沾染的江水还是累出来的汗,心下不忍,刚想叫人送点吃食过去,李唯辅提醒道:“兵宪,可以准备了。”

    “好,你去安排,这事都是你在准备。”叶云程从善如流。

    此后,便不时响起李唯辅的声音,他要求宣慰司和夔州卫整队列在栈桥后空地两侧,中间空出通道,再要求夔州卫里临时凑出的鼓乐手站在队列的身后。

    由于没有演练过,几方人马都乱糟糟的,半柱香都还没有到位。

    可就在这时,那个报讯的兵士叫道:“来了!”

    乱哄哄现场顿时一静,众人向江面看去,只见打西边过来的长江拐弯处,已是船影重重、桅杆如林。

    叶云程立刻被震憾到了,他后世也生活在江边,但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船一起挤在江面上,如墙而进压的人都要喘不气来似的。

    便在这股压抑中,叶云程突然冒出个想法,侯总兵何其之急!

    说一柱香,半柱香就来了,可见他这关不好过呐。

    船只顺流而下快逾奔马,只用了几分钟,打头的那艘大舰便停靠在泊位上。

    李唯辅一拉叶云程示意上前迎接,然后扭头吼道:“吹起来,吹起来。”

    霎时,“嘀嘀嗒嗒”的声音响彻天地,连江水的怒号声也盖了过去。

    叶云程带头行动,其他将领也连忙跟上。

    大船停稳,船上一波人像蚂蚁一样合力抬着一块大木板推至栈桥。

    紧接着,一个红缨枪显露出来,随着红缨枪的移动,众人终于见到一个头戴明铁盔、身穿明光铠的煊赫大将走上了跳板。

    叶云程眯了下眼睛,问李唯辅,“我要不要上栈桥?”

    李唯辅微微摇头,小声道:“矜持,你是文官,亲迎已经算给侯总兵面子了。”

    唉……

    叶云程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涩。

    大乱之世,谁在为国搏杀?进京勤王,谁将要抛头颅洒热血?

    是我们文官吗?

    不是!我们大多都只会耍嘴皮子……

    人要将心比心,你都看不起他们,他们为什么要为你效死?

    叶云程一咬牙,不管不顾踏上了栈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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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侯总兵

    侯良柱个子不是很高,典型的南人相貌。

    其剑眉英挺,眼睛狭长蕴有锐利的锋芒,棱角分明,抿着嘴唇不怒自威。

    整体形象就好似黑夜中的秃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这是侯良柱给叶云程的第一印象,好像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然而,侯良柱对叶云程的第一印象却截然不同。

    白皙的脸庞如江南的春水,清秀俊美;浓眉斜飞入鬓,衬托着下面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恁地多情;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荡漾着耀眼的笑容。

    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那乌黑眸子里不经意闪过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不过外表也就罢了,因为侯良柱知道国朝的文官基本都是这样,长着一副好皮囊,毕竟相貌是吏部选官的重要标准。

    侯良柱看重的是叶云程的态度,他从来没受到过如此隆重的接待。

    对方身为五品兵备道,手握一府之统兵、调兵、监察等大权,原本可以不鸟自己的,最多在公堂上平礼一见便算是礼数周全了。

    可他偏偏来了码头,来了码头不说,竟然还来到了船下!

    无论是不是做戏,此刻的侯良柱都非常感动。

    只是他的性子不好马上表现出来,倒叫某人抢了先。

    “侯将军,一路辛苦。”叶云程真心实意地抱拳道。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侯良柱心里更暖,也不绷着了,抱拳行礼道:“岂敢,岂敢,岂敢劳动叶兵备亲身来迎!”

    “哈哈,侯将军乃国之柱石。本官后学末进,迎迎是应当的。”叶云程先恭维了一句,然后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自来熟地把臂相邀,“请,请,我们边走边说。容本官来给侯将军介绍下其他几位英勇的将军。”

    其实以叶云程的小鸡仔力气根本扯不动侯良柱,但架不住侯良柱对他印象好,自己乐意啊。

    于是,侯良柱顺从地跟着他走下了栈桥。

    叶云程正要指着秦良玉几人说话,却见侯良柱先笑了,“叶兵备,不用你介绍了,我们之间熟悉得很。”

    “是吗?”叶云程起初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吗?

    老马家和侯良柱都参与了奢安之乱,同属一个战壕里面的兄弟,想必早就有了交情。

    果不其然,秦良玉领着马、秦几位将军上来拜见,语态亲切,齐呼:“参见侯总镇。”

    你们高兴就好,省得我浪费口舌了……

    叶云程安静如一个美男子,含笑旁观。

    几个武人一说起来就不停,瞬间便去往了“忆往昔,道峥嵘。”的热烈层面。

    这引发了其他人的不满。

    李唯辅深深看了一眼叶云程,那意思好似在说:“看吧,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另一个不满的人是吴良德。他一个土鳖卫指挥使,又没有与人家共同作战的交情,想加入进去都没有资格。

    他羡慕嫉妒恨地凑到叶云程身边,小声进起谗言:“兵宪大人,侯总兵且不好说他。你看石砫那些人,前据后恭,对你和侯总镇态度迥异。他们眼里还有您吗!”

    叶云程扭头看了吴良德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人家有过命的交情,热情一点也没什么。只是,按石砫这波人的反应看,他们佩服的还是战功,也惟有战功才能收服他们。而自己……任重道远呐。

    不过他这个皱眉的动作却引发了吴良德的误会,误以为兵宪大人被自己说动了,暗喜下接着道:“哪像我夔州卫,一切均唯兵宪大人马首是瞻,打心眼儿里就尊敬您。所以啊……兵宪是不是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嗯?”

    吴良德瞅到叶云程脸色不渝,顿了顿,可又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对话机会,索性横下一条心道:“请兵宪体谅小的家里实在困难,免了小的此次军务。

    宋佥事!卫里的宋佥事老于兵事,带兵有方,不如让他跟着兵宪大人鞍前马后。”

    他推出了平时与他不对付的夔州卫指挥佥事——宋伦。

    那小子太可恶了!自已装清廉不占田,还联合一些破落军户在卫里和自己搞对抗,不如趁机把这个麻烦甩出去,死在外面最好!

    吴良德没等叶云程答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宋伦一个,他手下的一百多人也送走。特别是赵家三兄弟跳得最欢实,全部算进去,一个都不留。至于他们的老娘无人赡养?呵呵,谁叫你个老不死生了三个畜生呢!

    “行啊。”叶云程笑眯眯道。

    “真的?”吴良德眼睛一亮。

    他没想到叶云程居然这么好说话,顿时后悔不迭。要早知道是这样,我特么还呆在这儿担惊受怕好几天干嘛?早就该闯入观日台与兵宪求情,然后回家搂着娇妻美眷喝酒吃肉,岂不美哉!

    可惜吴良德的美梦才刚起了个头,便被叶云程接下来的话无情打断。

    “但是,蛇无头不行!你不能走。这样,你安排个同知回去主持工作,把你说的那个宋佥事换过来。”

    “啊?”吴良德目瞪狗呆。

    叶云程喝斥道:“啊什么啊?少废话,依令行事,否则斩!你该不会忘了,张抚台马上就到?他老人家可是带着王命旗牌的,按制,本官也能借用一二。”

    “是,是……”

    吴良德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垂头苦脸地退下,自去安排叶云程交待的事。

    另一边,侯良柱与石砫等人也寒喧完了,一起过来。

    码头上众人又簇拥着两位当地最高文武大员回返白帝庙。

    当日中午,一番热闹的接风宴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酒宴就摆在白帝庙大堂中,武人喝酒豪放、作风粗野,便是两位女将也是如此,酒到杯干!

    叶云程也不顾文臣体面,置李唯辅的劝谏若耳旁风,屁股基本不落座,频频与各武将示好喝酒。

    于是宾主尽欢,导致宴后一片狼籍,也不知蜀汉君臣的塑像有灵,看了会做何感想?

    宴后,叶云程与侯良柱、秦良玉约定,各自回去醒酒,晚间再集中起来商量军务。

    明代已经有了蒸馏酒,此时的四川也初具后世酒乡的雏形,席间喝的就是泸州老窖。是不是1577叶云程不清楚,反正度数不低。

    后果就是他这个在后世酒精考验的战士,也有点上头了。

    迷迷糊糊来到明伦堂,他仿佛听见了几声叶贵的惊呼声,再然后便眼前一黑,彻底晕菜。

    及至下午三四点钟,叶云程头痛欲裂地坐起身,连呼:“水,水,水……”

    顷刻,一个青瓷杯子递到他嘴边。

    叶云程看也不看,“顿顿”就喝,直到一杯水下肚才解了渴,偏头看去正是叶贵,便问道:“小贵子,我睡了多久?”

    叶贵嘴角抽搐了下,仍然很不习惯“小贵子”这个称呼,可抗议了少爷也不理会,只得生受下来。

    “申时五刻。”

    叶云程点点头,又问:“有没有什么事?”

    “有,王都事跟着船回来了。”叶贵道。

    “快请!”

    叶云程一想到自己给王之临的任务,立刻激动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不料醉酒后遗症发作,他脑壳一木,脚下一软,“唉哟”一声惨叫扎到了叶贵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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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无缝钢管版火绳枪

    “啪啪啪……”

    脚步声由远及近,须臾后帘子撩开,满脸风尘之色的王之临走了进来。

    叶云程气定神闲坐在书桌之后,一点也开不出先前的窘境。

    “行之兄,快快请坐。”叶云程招了招手,然后扬脸冲外面喊道:“小贵子,上茶。”

    王之临和原主叶宰关系不错,两人都酷爱山水,算是在某些方面志同道合。故而这时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得踏踏实实,也不来半悬着屁股、诚惶诚恐那一套。

    他小小得意道:“良臣,幸不辱命。粮饷、船只无一有差,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你一声令下了。”

    叶云程其实关心的不是这个,但王之临几天时间就奔波夔门奉节两地,奋力筹集军资,劳苦功高。如果驳了他,面子上过不去。

    遂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可粮食、船只等物资,叶云程没亲身带过兵基本没有印象,正记得吃力,叶贵进来,给两人奉上茶水。

    叶云程趁此道:“行之兄,不着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接着转向叶贵,意有所指道:“小贵子,我叫你去把鸟铳还给吴指挥使,你去了吗?”

    啊?

    叶贵懵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垂头道:“少爷,小的忘了。”

    “还不去!再办事稀松,仔细你的皮!”叶云程沉着脸斥道。

    叶贵暗里翻了个白眼,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叶云程转回头,正要顺着提起鸟铳的事,可人家王之临也不傻,听出言外之意,便笑嘻嘻地抢先道:“良臣,别骂贵哥儿了。你不就想问盘点夔州卫军库的事吗?”

    “唉,不是……这小贵子成天不干正事。这不,说要玩儿铳,居然敢打着我的招牌去找吴良德!不教育都不行。你也知道,千里之堤毁于……”叶云程被人戳破了心事,脸上一僵,尴尬解释起来。

    “得得得,我是说不过你。要不说先帝慧眼无差呢!你是进士出身,我却是同进士。”王之临自嘲着打断叶云程,道:“你最关心的火器,我给你寻来了。”

    “哈哈,还是行之兄了解我,快说说。”叶云程一听火器,尴尬顿时便随风而去,精神随之大涨。

    “是这样,这次我……”

    帘子外偷听的叶贵对后面的话不再感兴趣,瘪嘴离开,心说:少爷,小的难道是你的泔水桶么?什么罪都往小的身上扔。不行!小的得再给老爷去一封信,说少爷不仅修真,还沉迷机关巧物,十天半月都不碰一下圣贤书。

    叶云程可不知道自己随口给叶贵安个罪名,竟然逼出了一个叛徒,此时正开心不已。

    原来,王之临完美地完成了他交待的任务。从夔州卫库房中收刮了近50把鸟铳,5门佛朗机,以及几桶火药,铅板若干。

    另外,王之临还创造性地完成了叶云程后来追加的新任务。

    叶云程两天前曾派出传令兵,给王之临去信,让他找两个打铁的军匠来。目的是为大黑星和以后的枪支来源找到合适的理由。

    王之临照做了,且不是按要求找两个,为免与叶云贵的要求不符,他干脆把奉节城里的匠户——打铁的、制火枪的,凡二十几人一古脑抓捕。

    这事儿办得叶云程始料不及,但王之临办事周全又不好说他。依叶云程本心是想找两个匠户控制起来,然后推说他们技术革新,造出了大黑星等等就完了。

    可现在王之临给弄了小三十人怎么办?

    控制两个人的成本比控制三十人的成本高多了!

    叶云程想了想,说道:“行之兄大才,做事面面俱到。不过,我就要一个打铁的,一个制铳的。要不,多余的人给他们送回去?”

    “不必!”王之临豪气挥手,道:“如今哪儿还有船调出来,让他们自己走回去。”

    “几十里的山呢,路都没有!”叶云程咋舌道。

    王之临奇怪地看了眼叶云程,不以为意道:“匠户乃贱役,没强拉他们随军就该感天谢地了!几座山而已,摔不死几个。”

    我去!怪不得华夏古代的科技发展不起来,王之临等科举官员的态度代表了一切。

    叶云程眼皮狠狠跳了几下,无奈道:“算了,留着他们吧。平时修补修补兵械也可以。”

    他一锤定音王之临便不再反对,反正在王之临看来,那些人也不过是数字罢了。

    叶云程转而问起“大炮”。

    王之临回道:“夔州的红夷大炮不少,基本都安放在白帝城和鸡公山上封锁江面。剩余的几门则被路过的侯总兵强征,放置于战船上。”

    “这陆上能用用在船上?”叶云程质疑道。他印象中,大萌的红夷炮是用来守城的,而且以他浅薄的军事知识,后世的陆炮和舰炮不能通用。

    然而,王之临的回答刷新了他的认知。

    “红夷炮本来就是船上用的,有什么不行?”

    “哦,呵呵……”叶云程尴尬的不行,恨不得地上有点缝能钻进去。

    老是在下属跟前暴露无知,颜面何存?

    幸好王之临知道他得了“失忆”症,非常理解,话锋一转道:“所有火器我都储存在一条船上,有时间你去看看。嗯……连续跑了多日,身心疲惫,我先下去休息一会儿,良臣兄勿怪。”

    说罢潇洒起身,走了。

    ……

    叶贵送了王之临回来,刚好听到明伦堂里充满了火气的声音:“小贵子,给我进来!”

    “唉唉,来了来了。”叶贵答应着加快了步伐。

    一进去就见少爷拉长着脸站在外屋,手里拿着鸟铳,腰上挂着火药壶和铅子袋。

    叶贵还来不及开口相询,便听叶云程道:“抱着石头去观日台。”

    “是。”

    叶贵一句话不敢多说,出到院子里抱着石头跟在了叶云程后面。

    两人匆匆来到观日台,老规矩,叶贵摆好石头退到谷口。

    叶云程念出咒语:“不是每一个……”

    “刷”得下,他脑中生起一个屏幕。

    正上方是总储存能量,数字为:18。

    可昨天的能量是0,今天才晒了差不多5、6个小时的太阳,按每一小时日照1点来算,多出的12点怎么来的?

    这就要说到叶云程的另一项安排了。

    他昨夜入黑便吩咐叶贵用炭盆烧烤元宝石,直到早上5点钟出门试枪。

    由此他简单算出,用炭的热能效率大概是太阳能的1.5倍。

    效率的确高不了多少,但此种方法可以24小时使用,不受天气条件影响。

    此外,他昨天使用的都是很低效率的普通木炭。要是以后遇到好的柳木炭、松木炭,或者开采煤和石油……

    叶云程抹了下嘴角,拭去并不存在的口水,看着元宝石边搁着的鸟铳,开始在脑中具想。

    比枪眼还厚的枪管壁换了,换成无缝钢管,嗯,再拉根膛线;

    药池加个盖,枪机里做个机关,扣扳机龙头压下盖子打开。

    其实叶云程想过直接弄把八一杠的,无奈一是不了解构造,二是没有相应的材料,因此八角星给出的能量点为500多。

    这可不行,平均十几天才做出来一把,达不到规模效应。

    何况给谁用?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如此犀利的武器给出去,不怕反噬吗?

    所以他还不如改进火绳枪,至少身边有实物,八角星换根管子的能量也只需要10点。

    叶云程相信,无缝钢管制造的火绳枪,肯定打得更远更准,而且还不怕炸膛。

    有了它们,管他什么建奴、流寇通通撂倒。

    因为他们箭都射不到就被火枪打中了!

    只有一个问题,必须人多枪多,不给敌人近身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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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惊闻

    叶云程喜滋滋在给八角星输入数据,忽然一阵山风吹来,头脑顿时一清。

    他想到个问题:拎着把粗壮版火绳枪进来,拎出去把细长的,怎么和人解释?

    难道修仙有成?

    且不管别人信不信,光引发物议就与他低调发展的目标严重不符。

    万一再被朝廷注意到引来缇骑,来个大明式的“切片”研究呢?

    一想到这儿,叶云程脑门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心头那种大杀四方的火热也随风逝去。

    原地反复自省“谨慎”几十遍后,叶云程见时间已接进傍晚,便叫进叶贵抱起石头,回返白帝庙。

    那儿还有一场军事会议在等着他。

    酉时末,大概接近晚上7点,明伦堂内文武官员济济一堂。

    叶云程与侯良柱昭穆而坐。

    其下两列。

    西侧属金,白虎主杀,坐秦良玉等武将,夔州卫指挥使吴良德恭陪末座;

    东侧属木,青龙滋生,坐李唯辅、王之临等文臣。为了撑起场面,此次跟随王之临过来的兵备衙门文吏也得了几个位置。

    会议由叶云程主持,如今就这样,武将品级高没用,凡事都要先由文官定调子。

    说实话,军事会议叶云程是头一回参加,略觉抓瞎,便按后世开会的套路,选了个平稳的开场。

    “侯总兵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让我们欢迎!”

    说罢,带头鼓掌“呱唧呱唧……”

    底下瞬间冷场。

    要起身的坐下了,要拱手的收回了,侧坐的侯良柱也投来异样的目光。

    众人看着叶云程乌纱帽里隐隐露出的白布,均想:小道消息说叶兵备受伤后得了疯病,看来诚不我欺!

    知道内情的李、王两人不禁心急,一个给叶云程打眼色,一个给叶云程轻轻摆手,都是一个意思:让他赶紧停下,休要有辱期文。

    叶云程当然感受到了此中尴尬的气氛,莫名脑后发凉,诧异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众人心里齐齐翻了个白眼。

    原来在古代没有鼓掌这个说法,因为古人都是含蓄的,讲究个含而不露、引而不发,就连拍马屁也要不着痕迹,否则是会被鄙视的。

    便是当真要拍出声响,那也代表着“拍案而起”,表示极端的情绪。例如气极了拍桌子,大吼:“岂有此理!”;高兴了拍桌子,高嚷:“好!”;或者这样,摔杯于地,大叫:“弄死这龟孙儿!”

    文人如此,武人也一样。也就声音洪亮一点,但基本的礼仪不离抱拳作揖、跪地磕头。

    “哈哈,叶兵备的心意本将心领了。”侯良柱不为己甚,打个哈哈岔开话题:“我等还是来说说军略吧。”

    “好,好。本官于军事一道才疏识浅,由侯总兵先讲再好不已了,事后我再报抚台实行。”

    叶云程被夺了主持的权力,有点讪讪的。可即便如此,他也非常忠于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牢牢掌握最后一道上报的权限。

    这句话一出口,他终于还是变成了他自己所讨厌的人。

    太祖说过“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

    诚哉期言!

    叶云程现在的利益是什么?

    原主是进士,出了金銮殿就是士人阶层,导致叶云程一来屁股就歪了。他若要想以后走遍天下,或者改变明末的命运,手里就必须有权有兵。

    而有兵,武将凭什么臣服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大明“以文御武”的体制。所以,他就算心有愧疚,也不得不自觉维护文臣的权力。

    所谓环境改变人吧……

    侯良柱侃侃而谈。从军队的编组到军资的构成,从途经的路途到沿途的补给点,一一掰碎了揉烂了,不厌其烦的讲出来。

    叶云程听得很认真,因为一个总兵级别的宿将亲身教导,机会太难得了。

    他疯狂汲取着其中的知识,有些听不懂也牢牢记下,准备下来后看书或找懂行的问问。

    其实侯良柱用兵,体现在一个“稳”字,秦良玉等人司空见惯,只有叶云程这个小白才觉得不明觉厉。

    但是,秦良玉以她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渐渐察觉到侯良柱的异样。

    以前他只管下令,而今晚的话太多了!

    他是想说清楚,以免叶兵备掣肘吗?

    不对不对……

    秦良玉暗中摇头,认真观察着侯良柱的面部表情,终于在某一刻抓住了其眉目间一闪而没的郁结之色。

    于是,秦良玉趁着侯良玉说话的间隙,直言相询:“侯镇,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别人没她的眼力,都是一呆,感到莫名其妙。

    倒是王之临隐有所悟。

    他几日来都呆在奉节,那里毕竟是府城,消息比白帝城灵通得多。他才听过一条传言,说好像前段时间侯良柱与朱燮元为了斩安帮彥之功起了龃龉,互相上书攻讦。

    朱燮元是谁?

    挂兵部尚书衔,总督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军务兼贵州巡抚,可尊称一声“督师”,权力之大乃出外文臣的顶峰。

    侯良柱这个武人如果没有其他文臣做为奥援,基本是输定了。

    现在就看他的表现了。

    王之临顿生八卦之心,想验证流言的准确性。

    只见侯良柱听了秦良玉的话,立时便沉默下去,好长一会儿后方长叹一声道:“永宁之役,我与贵州总兵许成名闹起了意气,他言安邦彥是他属下所杀,奢崇明也未死。

    张抚台是信我的,可朱总督维护许成名,竟然上书参劾……”

    说到这儿,侯良柱眉毛一拧,慨然道:“我辈武人功名只在直中取,却也不能被人昧了功去,让手下寒心!故本将也上奏弹劾。”

    惊呼四起!

    众人脑中均闪过一个念头——自不量力。

    侯良柱对惊呼声充耳不闻,只将目光转向叶云程,悲愤地看了他一眼。

    叶云程顿时头皮发麻,心说关我什么事?

    却听侯良柱慷慨激昂的语气转为低沉,“可陛下必定信任朱总督,兵部的文臣也……”接着他苦笑下,道:“我想,可能让我解职待勘的朝命已经在路上了。”

    “啊?”

    惊呼声再起,马祥麟及几个秦姓武将兔死孤悲,愤愤不平按剑站了起来。

    张凤仪露出女子姿态,不可置信般捂住了嘴巴。

    秦良玉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面色正常,但那眼里的精光怎么也掩藏不住。

    到了这时,叶云程终于明白刚才侯良柱为什么要看自己一眼了,原来是帮朝中诸公背了锅!

    遂赶紧安抚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侯公为国立有大功,我皇圣明。哪儿能凭兵部的几句话就能否定得了?况且,侯总兵不是说了吗,张巡抚还是力挺他的。”

    对啊,还有张巡抚。他才是四川巡抚,侯良柱的直属上级。

    众人想想也对,几个将军眼里的怒火稍歇,鼓噪道:“我等就待张巡抚来,一起向他请命!”

    “唉唉唉,不可不可……”

    叶云程感觉局面有点失控,当场就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混体制不久,但也知道不管古代后代,上官都不喜欢下级把麻烦带给自己。

    现在宣慰司几人算什么?不就是古代的上妨吗?

    叶云程飞快给吴良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们都是武将好说话,快劝劝。

    孰料,吴良德接收到了信息,却像驼鸟一样低下头,死死坐着不动。

    叶云程气急,狠狠在心里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幸好李唯辅、王之临见事不好,纷纷上前劝解安抚,免了叶云程孤身作战。

    就在堂中乱做一团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砰!”

    众人愕然看去,只见侯良柱铁青着脸,喝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张抚台有心相救也没用。说不定,他也会因我而吃个挂落。”

    说着再次把目光转向叶云程,语重心长道:“此次出川勤王,看来本将及麾下之兵都去不了啦。还望叶兵备怜我川人贼灾过后恢复不易,为他们留一点武人种子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明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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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临危受命

    侯良柱果真没有料错,两天后一只小船从重庆卫给白帝城捎来一个人。

    四川右参政、充重庆分守道——蒋南良。

    叶云程得知消息,匆匆从匠人营出来,赶往参见。

    没办法,都是四川巡抚手下,虽说不是一个系统的,可蒋南良是从三品,合该叶云程这个正五品低头。

    至明伦堂时,蒋南良已经等着了。

    蒋南良并没有怪罪,神色间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愁。

    在两人依礼作揖,互道一声“久仰”后,蒋南良省去叙科名的程序,直接道出来意,“良臣,抚台不会再来了。我这儿有一封信,是抚台专门写给你的。”

    说罢从怀里珍而重之拿出一封加盖了火漆大信封。

    叶云程接过后很是稀奇,没见过嘛,后世谁还写信?何况这种盖漆的信。

    欣赏了几秒钟,他捏了捏里面信纸的位置,手一撕,扯开了封口。

    “别……”

    蒋南良想要阻止的手徒劳落下,心说这个叶良臣太过粗鲁,不用裁纸刀也不怕把里面的信撕坏了?

    不过叶云程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径直展开信纸。

    别看信封挺大,其实里面就这两张轻飘飘的纸。第一张内容不多,百十个字。

    叶云程默念了下,抛开套话和问候语,张巡抚的核心意思便出来了:如今川贵有变,四川宜静不宜动。然勤王乃大事,军费亦不可白靡,故着叶宰率属下石砫、夔州二兵出川尽王事。

    第二张纸的内容就更短了,说我四川派出什么人、有多少、去干什么,沿途军民不要惊慌,请按规定给予他们客军待遇。

    这张纸加上叶云程的官印,便组成了关防印信。有了它们,川军才不会被别人当成叛军。

    可临了临了,叶云程却一点也没有大权在握的喜悦,反是心里发虚,不安全感更加强烈!

    因为想和做完全是两样。

    管小一万人可是天大的责任!

    而且这些人还不只是驻到一个地方不动,他们还要行军,以后怎么走、如何分配后勤、如何防止逃兵,正面刚敌还是闻风而逃,都需要叶云程发号施令,容不得他再躲在幕后做黑手。

    于是,叶云程求救似的望向蒋南良,看事情还有没有可能挽回。

    蒋南良却误会了,以为这小子想拉自己下水,直接起身道:“良臣,奢安之乱才刚刚平息,重庆地处要冲尚有许多事务。既然信已经带到,我这便告辞了!”

    说完后将茶碗一顿,急忙起身往外走。

    叶云程怔了怔,扔下信纸追了出去,叫道:“方正兄且等等,总得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啊……”

    蒋南良逃命似的,也不回头,一只手在身后摇动,“不必了,不必了。贤弟军务繁忙,为兄不便打扰。等贤弟得胜归来,你我再叙交情。”

    说着说着人已经穿过庭院,出门一拐消失在叶云程眼前。

    什么人啊!

    叶云程冲着明伦堂外啐了一口,胸中豪气顿生:你们都不帮我,那我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要不然我就不回来啦……啦……啦。

    其实蒋南良并不是不想帮他,而是真和他纠缠不起。因为朱总督和张巡抚刚起来,他这个重庆分守道竟做了被殃及的池鱼,谁叫重庆离贵州近呢?

    叶云程在明伦堂里转了两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也不行。兵备衙门的人都被他派了出去,做迎接抚台到来的准备工作。

    只有吴良德成天在跟前晃悠,期望兵宪放过他,甚至悄咪咪许诺,只要放他回去,三千两银子奉上。

    敢用钱收买我!而且才这么点,看不起谁?

    叶去程当时差点就踹他两脚,直斥其非!

    但转念一想,吴良德这货软弱无能、贪生怕死,要是中途哗变,或者接仗时带头逃跑,害得也是自已。于是便有点松动,以“张论未到,本官没那个权力”为由吊着他。

    一是看能不能再榨点油水出来,毕竟石头做东西也是要原料的;二是打着“治病救人”的心思,希望吴良德能鼓气勇气,自身来个升华。

    然而,叶云程此番苦心错付了一半。

    这不,他刚刚走出明伦堂,吴良德便不知道从哪儿窜了过来,一副苦瓜脸,道:“兵宪大人,卑职东挪西借,又卖了几顷田地,终于凑足了五千两银子。就这样,卑职一家要吃稀饭三年才缓得过来。请兵宪大人开恩呐。”

    叶云程板着脸不说话,直盯着吴良德的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吴良德的眼神再没有以前的躲躲闪闪,好像有一种豁出一切的感觉。

    叶云程至此确定五千两应该是吴良德目前能拿出来的极限,但吴良德的眼神不对,便不动声色将右手伸进袍子后面,握住大黑星,左手伸出道:“拿来!”

    “什么……”

    吴良德起初不敢相信,随后又被临来的惊喜惊呆了,愣了下才哆哆嗦嗦摸出一叠银票递给叶云程。

    叶云程这才放了心,也懒得数银票。吴良德是聪明人,不会在这上面耍小心机。

    遂左手挥动道:“回去吧。叫你们卫的那个……那个……”

    “宋伦。”吴良德接道。

    “对,叫他三日内必须到,否则军法从事。”叶云程点点头。

    吴良德得了讯却不走,期期艾艾道:“兵宪大人,那什么……”

    叶云程正着急赶去匠人营,不耐烦道:“说!”

    吴良德道:“我那两个同僚,就是陈同知、孙同知,他们也想……”

    “行啊,叫他们拿这个数。”叶云程比了个三的手势。

    “他们,他们家里可能有点困难。”吴良德脸露难色。

    叶云程嗤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他们没钱没关系嘛,叫他们跟着我北上,到时京城解了围,陛下发下的赏赐肯定多多。”

    “不,不不。”吴良德连连摇手,道:“他们俩带兵的本事也是稀松,恐怕会拖累的兵宪大人的排兵布阵,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接着像一只兔子,一溜烟跑了。

    叶云程见此,胸中顿时生出一股闷气,要是大明的卫所都是这样,焉得不亡?

    几分钟后,西山城墙下,叶贵站在一座明显刚修建的营地门外,满头大汗一脸黑灰,睁着白白的眼球向叶云程诉苦:“少爷,里面太热了,灰又重,小的……咳咳咳,出来透透气。”

    叶云程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使劲儿戳他的脑门,低声骂道:“你知不知道元宝石对少爷很重要?我怎么说的?叫你视线不许离开!你当少爷不敢以军法处置你吗?”

    “小的错了,错了!”叶贵捂着脑袋,连滚带爬冲进了营房。

    不由叶云程不紧张,他把元宝石放在这里二十四小时烤火,实在事关重大。如若不是刚才要接待蒋南良,他自己都不会出去。

    那么两天来烤火的效果呢?

    元宝石总共储存了90点能量,平均一小时1.5点。

    叶云程利用这些能量做出了7杆无缝钢管版火绳枪,花去72点,之所以改枪能量不平均,是因为改造的火绳枪并不标准,有些少点要9点,有些多点要11点。

    剩余的能量,他用来补充自己的大黑星子弹。

    叶云程还在匠人营里耍了个花枪,对叶贵说这种枪是某个工匠做出来的,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危险,严令叶贵不得去打听。

    而对另一方工匠,他则是关怀备至,在他们感动的同时,令其中一部分打造鸟铳,另一部分人赶制盔甲。

    盔甲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叶云程怕死的很,根本没有白袍陈庆之的觉悟。

    PS:明天就出川了,速度将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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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兵发湖广

    崇祯三年三月初一辰时初刻,川军誓师出征。

    仪式就安排在白帝城西侧码头。

    彼时岸上锣鼓喧天,兵甲如林;江里船帆如樯,舟船如练。

    抗枪的、提刀的、背盾的唱着嘹亮的军歌正在整队。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

    码头上鼓声稍歇,战歌声也随即沉寂。

    成千上万的目光抬起,汇集在一个人身上。

    叶云程站在最大的一艘四百料巡座船船头,本来想背出连夜赶稿出的出征誓词,可眼底掠过船下那一张张或麻木或兴奋的脸庞时,突然感到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向自己,顿时鼻子一酸,好似要透不过气来。

    多好的男儿啊!

    虽然他们大多数吃不饱穿不暖,但一声令下仍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

    几个月后,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回到家乡?

    他这股情绪来得迅猛狂烈,以至于暂时失声。

    旁边的李唯辅暗暗着急,赶紧重重地清咳了一声。

    叶云程被这声咳嗽惊醒了,却也同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毕竟再华丽的语言也是虚的,它比得上一顿热饭、一件暖衣,以及那一颗颗出膛的子弹吗?

    遂一挥手,大吼道:“登船!”

    秦良玉、宋伦两军领头人抱拳齐喝:“领命!”

    而留下来的人则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欣喜之色,只见吴良德率夔州卫同知、佥事等几人一起唱诺:“祝兵宪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叶云程到底收了人家的钱,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便随性给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眸看起如蚂蚁一般登船的人群。

    此次川军出征,全用船运。

    计有运输用的大小黄船、快船共二十二艘,平均每船装200人,共装4400人。

    战船十七艘,有巡座船、哨船、开浪船、两头船、鹰船等,平均一船100多人,共装1800人。

    叶云程是总指挥,独占了一艘四百料的巡座船为旗舰。

    所有船加起来并不怎么够用,导致运兵船上人挤人,甚至甲板上都住满了。所幸船走长江,没有大风大浪,除了几处险弯要注意外,倒不用担心把人颠下去。

    其实夔州不止这些船,民船多得是,即便小一点也不用如此拥挤。可谁叫侯总兵放了鸽子呢?

    李唯辅等人原来计算有侯良柱从重庆带来的船只,分装夔州兵力一两千绰绰有余。

    然而,他走了,带着船走了。

    不但带着船走了,还带走了麾下的兵马,镇标、重庆卫、酉阳宣慰司……

    所以,这次出川一共6200人。石砫白杆兵5000,夔州卫1100。

    一个卫啊!只出1100人,你敢信?

    叶云程看着这1000多个破破烂烂的叫花兵,只能选择相信。

    ……

    随着最前方引水船的引导,四十艘船只开始启航。

    船只先往西绕过白帝山往南,再转向东侧顺水而下。船工们喊起号子拉起船帆,风势、水势合力,船只速度越来越快。

    叶云程背身看着那好像一道堤坝的半岛臂,忽然想起了后世的葛洲坝水利工程。

    那时候三峡水库蓄水,水面淹过了这只手臂,使得白帝山真正成为了一座孤岛。

    军事作用自然是没有了,但惠及了华夏几亿人。

    改造自然,人定胜天!

    叶云程莫名的有点激动,心想:在回去之前,我是不是也该留下点什么东西?不说为了万民的福祉,就说马上要面对的东虏,能不能多拯救点苍生?

    可恨这甲板上没有桨,要不然也能效法下先贤,来个中流击楫以申其志!

    李唯辅见叶云程目光四处游移,以为他生起畏难之情,想撂挑子不干,便咬牙提醒道:“良臣,出征非是小事,不比平素的正务尚有推托余地。临阵脱逃可是要被满门抄斩!”

    又揭老底!原主是请了个幕僚还是请了个祖宗?

    叶云程胸中的豪情马上被浇灭了,没好气地说道:“君杰兄,不要瞧不起人。我非昨日之我,你却还是昨日之你。”

    李唯辅道:“可你先前誓师时怎么不讲话,反而一脸的不情愿?”

    “瞎说!”叶云程叫起了撞天屈,“我那是不情愿吗?我那是被感动了!且深感责任重大,想思索个万全之策,少死点人,懂吗?”

    李唯辅认真凝视了下叶云程,发现他好像不是在说假话,顿时老脸一红,嗫嚅道:“那……那你想到什么好计策没有?”

    “有!就在这下面的一百个国防兵身上。”叶云程指了下身下船舱,言之凿凿。

    “他们?”虽然是兵备衙门的兵,但李唯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比起白杆兵来……”

    “君杰兄!”叶云程断喝一声打断,摇摇手指道:“你对科学根本一无所知。”

    说罢潇洒转身昂头而去,口中吟哦有声:“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李唯正迷惑叶云程口中的“科学”是什么意思,立马眼睛一亮,追着叶云程的背影问道:“良臣,这诗是你新写的?”

    叶云程脚下忽的加快,很快钻进船舱之中。

    ……

    叶贵迎了上来,满脸的崇敬之色,阿谀道:“少爷,你写的军歌简直太好了!小的……小的受到感染,也是壮怀激烈……”

    叶云程一巴掌拍过去,笑骂道:“那是戚少保写的,跟我有屁的关系。你又不是不认字,多读点书行不行?”

    叶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居然摇着头道:“不行。小的只管服侍少爷,又不用去考个官儿来做。”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在其位谋其政嘛。

    叶云程也懒得说他了,便问:“石头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叶贵点头,道:“就放在少爷床脚。”

    “好,你守好它。我喝口水还要出去。”

    “这儿呢这儿呢,峨嵋雪芽,刚泡上。”

    ……

    下层船舱里,夔州卫刺儿头赵匡拉了下身上崭新的鸳鸯袍,冲弟弟赵义说道:“二郞,兵宪大人给我们新衣,给我们肉吃,还把三郞放回去照顾老娘。此等恩德,你我兄弟必定要拿命来报。”

    赵义长着和大哥黑胖不一样的白胖身材,面容也有点阴,听后沉默良久,长叹道:“大哥,我们除了这条烂命还有什么?”

    紧接着眼中精光闪过,道:“三郞是被兵宪放回去的,想那吴良德也不敢乱来。再有,只要我俩以后奋勇杀敌,得了兵宪赏识终有出头之日。”

    赵匡笑了笑,揶揄道:“就怕你上场后尿了裤子,功勋没挣到倒先被砍了脑壳。”

    “唉,大哥你……”赵义马上急了,可在大哥炯炯有神的目光逼视下又软了下来,结结巴巴道:“大哥,我是读书人,临战交兵非我所长,出点主意还行。你看上次,吴良德被逼得手忙脚乱不就是我的计策吗?”

    “你那是小聪明。我警告你,在战场上千万不要耍小聪明,那会误了你的性命!大哥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

    赵匡低声喝斥了一句,很快脸色又转为柔和,爱怜道:“二郞,我听宋佥事说,我们这百人要分作数队。你我不一定会分在一起,所以你要牢牢记住我的话。”

    “是,大哥。”

    赵义怏怏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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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行路难

    蜀道难,行路难,水路旱路都难!

    叶云程立在船头大发感慨。

    在他眼里,自己这方顺水而下的船可太轻松了。

    而在长江另一边,那些逆流的船只行如龟速。

    一队队纤夫行走在险恶的巫山山壁下,赤果半身光着双脚,背负长绳大声叫着号子,吃力地前行。

    好些人肩膀上都磨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叶云程向后招招手,叶贵和被提拔为亲卫的赵匡走了上来。

    叶贵问:“少爷,有事?”

    叶云程瞅他一眼,情知问这货也没有答案,便转向赵匡,手一指纤夫道:“他们肩膀都磨破了,为什么不穿衣服?”

    赵匡向那边看了眼,垂头道:“费衣服。”

    这是什么理由?

    叶云程感到荒谬之极,为了省一件衣服连身体都不要了吗?

    正要反驳,突然瞅到赵匡扯着鸳鸯袍角的双手,顿时恍然大悟,自己居然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误!纤夫不是不要身体,而是他们薪资微薄,恐怕全家也只有一套衣裳。

    随即叹了口气,拍着赵匡的肩膀,问:“这几天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赵匡身体一颤,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回兵宪。我们吃得好,顿顿都有肉。睡得也好,就是挤了点。”

    “嗯,那就好。”叶云程点点头,心头暗想:要不要在宜昌再买几条船?这船上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对军士的身心也是个折磨。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关心生活问题,转而问起军务,“赵大,我发给你们的火绳枪好用吗?”

    一提起这个,赵匡立刻来了精神,抬起头来侃侃而言:“太好用了!不知比卫里的鸟铳要好多少。药池上有机关,扣动扳机盖子才会打开,再不用怕瞄准时风大把引药吹走;

    射程也不错,我试着在船上打江边的石头,五十步外石屑翻飞,破甲应该没问题;

    最最妙的是,枪管看似轻薄,可我连续打了二十几枪也没觉察到变型,以后再也不怕炸膛。”

    五十步?炸膛?

    叶云程撇撇嘴,你也太小看无缝钢管了吧。

    不过没必要和一个小兵讨论这个问题,有那功夫还不如和匠户们吹吹牛。

    叶云程尤记得前几天把新枪拿给制铳的那个曲老头看时的模样。

    曲老头当时就震惊了,连呼:“不可能,不可能!”瞬间又拿起来摸了又摸,更过份的还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就像尝到了什么绝世美味,闭着眼睛回味无穷。

    叶云程说这枪是高价从西洋买来的,问他能仿出来吗?

    曲老头一拍胸脯道:“没问题。”

    叶云程大吃一惊,正要不耻下问,马上又听曲老头说了,“只要兵宪大人给我一样的钢材。”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这样还能帮助叶云程减少八角星的能量使用。

    提炼比制造省事多了!

    可关键是叶云程手边没铁矿石啊。这个提议被搁置了下来,等他以后占了铁矿再说。

    叶云程暗乐了下,又问赵匡道:“精准度呢?是不是比鸟铳更准?”

    “差不多。”赵匡摇摇头。

    “差不多?”叶云程好悬没跳起来,心里疾呼:怎么可能差不多?我明明拉了镗线的。

    我就不信了!

    叶云程一挥手,道:“走,去试试。”

    说完后带头就往军械仓走。

    叶云程在军械仓实行严密管理制,非训练和战时枪支必须入库。如果非要打破规则,必须经过叶云程的同意,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叶云程按规定登记,领了一把新枪、十颗铅子、一个火壶、一根火绳。

    领完枪出来,他却蒙了,因为巡座船一共就不到三十米,这怎么测试?

    于是问赵匡道:“你们每天怎么练枪的?”

    赵匡指了指后面几十米外跟着的另一条船,道:“那船上竖起靶子,我们在船尾打。打完后,他们通过旗语告诉我们结果。”

    不错啊,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

    叶云程提枪走向船尾,路上遇到很多国防兵,一一给他下跪磕头。叶云程没吭声,准备将这个问题留到上岸后一起整训,顺便看能不能把支部……

    算了,实际点,先练出一只能打的封建军队应付完眼前的危机,再来整风说思想问题。

    来到船尾,赵匡与守在这里的兵士说了下,其中一个兵士赶紧过来磕头,然后取下背上的认旗,冲后面船摇晃几下。

    须臾,对方船头便竖起了一只人形靶,明显能看出船舷下蹲着两个人在扶着。

    叶云程竖起枪,都不用他亲自装药,叶贵就抢着做了,完了再点燃火绳夹好,关心道:“少爷小心点。”

    “嗯,退后。”

    叶云程对他赞许点头,举枪瞄准。

    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脚下和对面靶子的起伏,扣下扳机。

    “啪”的一下,不再是鸟铳的闷响,而是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往对面船头一看,没有旗帜挥舞。再看叶云程,铳口朝天,两只手都在打颤。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两船的人都知道放铳的人是兵宪大人,都不敢笑,只能面面相觑。

    叶云程老脸发烧,恨不得一头扎进长江里冷却一下。

    但他不能,他是兵宪大人!

    叶云程脑中急转,几秒时间当真被他想到了借口,而且还很有道理。

    “之所之打不准,是因为膛线没有起作用。”说着顺势垂铳,指着铳口道:“铅子太小,没有紧贴枪壁,所以击发后没有旋转,就起不到较准的作用。”

    众人听他说的云里雾里的,旋转、膛线这些词也都不懂,但回头想想,兵备是天上星宿下凡,想必他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吧?

    叶贵却没有兵丁们的复杂心理,当即接上话,吼道:“少爷说得太好了!就是这样,那什么膛……线歪了。”

    “对对对,贵哥儿说的对。”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齐声认同。

    叶云程没好气地把铳往叶贵怀里一扔,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赵匡道:“明日早操来叫我。”

    他实在受不了这具身体的虚弱了,下定决心要做出改变。

    于是,接下来几天,巡座船上出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叶兵宪身穿大头兵的短衣,领着几十个人围着上层舱体跑圈。

    一般跑三圈便会停下来。他也不休息,再对着船板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比如趴着起起伏伏,比如躺着起起伏伏,有时还要吊在门框上起起伏伏。

    起初大家都很稀奇,后来有聪明人跟着学,顿觉这样也不错。因为这些动作都是徒手的,很方便,再不用举石锁、抖大枪了。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在巡座船上便形成了练习奇怪动作的浪潮,并一船传一船,波及更远。

    几天后,船队来到了宜昌。

    叶云程下令,体整两天补充军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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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纵兵抢掠?

    宜昌现在不叫宜昌,叫夷陵州,领三县,属荆州府。

    虽然它是散州,视同县,但其知州级别不低,从五品,基本能与叶云程平等对话。

    而且知州作为主人,还有一定的优越感。

    叶云程本来是不想下船的,这几天的锻炼让他身心疲惫,想着让手下去把事情办了就行,自己不如偷个懒。

    不料却遭到了李唯辅的强烈反对!

    他说,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就是一张网,不愿结识也不要得罪。来了别人的地盘不去拜访是失礼,也会引发误会,是不是瞧不起人?

    再有,官员过境送上程仪是潜规则,你不这样做,若其他官员何?

    这样一来,恐怕知州不会感谢你,其他官员也会恨死你!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

    “唉……”

    瘫做一团的叶云程叹着气起了身。其实道理他都懂,后世也没少干,原想现在自己地位高应该免了那些迎来送往的功夫,没曾想古今之事一以贯之,到哪儿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叶云程点起叶贵及赵匡小队,浩浩荡荡下船。

    其他人则严守船队,除了军辎人员无故不得下船。

    待叶云程落了地,就见秦拱明、张凤仪、宋伦领着一票人马已经等在了码头上。

    王之临领着几个将领过来行礼,并请求叶云程赐下关防,以便他们进城索要军粮。

    按制,客军过境,当地军民有协饷之义。

    叶云程却很不看好他们此行,因为这纯属在别人兜里掏钱。有那钱,不如自己衙门搞搞福利,就算开仓济民也能收拢人心。不像客军,拿着东西拍拍屁股走了,于我何益?

    不过叶云程也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只多叮嘱了一句:“若是夷陵州实在推脱,你们也不要硬顶,先用银子买。我自会与知州分说。”

    秦拱明和张凤仪点点头,这种情况两人在奢安之乱时遇过不少,那还是四川,遑论外省?

    宋伦则是个小白,因与指挥使不合,机缘巧合领兵出来,只有讷讷应下。

    倒是张凤仪多了个心眼,提问道:“叶兵宪,我等大军过境的消息想必已闹得夷陵满城皆知。若米铺囤积居奇、坐地涨价,又该如何应付?”

    叶云程在听的同时,眼睛却老往张凤仪开合的小嘴儿瞟去,只感赏心悦目。此时见两瓣嘴唇抿在一起,不禁感到遗憾万分,便正气凛然道:“我们出来了就代表着川军的形象,记着!我们是仁义之师,买卖一定要公平,不可欺行霸市。”

    众人当即愕然,什么特么的仁义之师?没听说过!我大明的军队没军饷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错吗?

    张凤仪更是隐隐来气,感觉兵宪的话好像在讽刺自己这些土兵军纪不好。于是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着刺,道:“叶兵宪的意思,就是任由他们宰我们喽?”

    “呵呵,看来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叶云程揶揄道。

    张凤仪怒火更盛,柳眉竖起,不悦道:“那叶兵宪什么意思?”

    叶云程将美景尽收于眼底,心里愉悦一点也不生气,笑道:“我说的是买卖公平!我们四川米价是多少?”

    “高时一两一石、二两一石,低时一两二石。”张凤仪气儿还不顺,板着俏脸回答道。

    叶云程一拍掌,笑眯眯地说道:“取个折中价,一两一石。这就是公平!”

    “啊?”

    众人全部震惊当场,心说这个兵宪好不晓事!这几年年景不好,粮食一直在涨价,就算湖广粮多,恐怕一两也买不到一石吧……

    王之临问道:“那米商们不愿以一两的价格出卖呢?”

    是啊!

    一票人均这样想,同时将视线集火兵宪大人。

    叶云程眯了下眼睛,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说出的话也像寒风般冷洌,“我们抗枪打仗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世人的公平!拿起你们的枪,拿起你们的刀,去将不公平碾得粉碎!”

    “不可!”李唯辅急忙出声。

    李唯辅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起初还觉得叶云程大有进步,处理的很好,不用自己出面。没曾想后来越说越不像话,竟然暗示纵兵抢掠,这怎么得了!因此并未多想,站出来坚决阻止。

    嗯?

    李唯辅一反对,顿时让底下的人无所适从。

    到底听谁的?兵宪高高在上,理应听他的。然而,李唯辅才是与自己直接打交道的人,平时也是由他代表兵宪发号施令。

    看着众人都是一副懵逼的样子,李唯辅也觉得自己孟浪了,舒缓语气说道:“能买就买,不能买就算了。等兵宪和我与知州协商后再说。”

    说罢拉着叶云程,匆匆就往城里走。

    边走还边埋怨:“良臣,你这样会让他们把心抢野了,此去京城三千里,难道一路抢掠而去?别忘了,你才是他们的带头人,到时毁谤满天下也都是你!

    况且,朝廷要我等文臣节制武夫为了什么?不提以文御武那一套,就说行军期间,不就是要我等文臣去协调筹集军粮吗?

    若是武夫们自己就可以征粮,那后果……国将不国啊!”

    叶云程听后却不置可否。诚然,李唯辅说的很对,现实就是如此,为了防止武将坐大,历代朝廷都牢牢将人事和后勤掌握在文人手里。如若不然,安史之乱马上就在眼前。

    但是,叶云程来自后世。他深知军队并非天然就是破坏者,他们其实也可以是生产者、建设者,区别就在于军队有没有文化,或者说信念。

    没有信念的军队,当兵只为吃粮拿饷,国家负担得起他们是强兵,国家负担不起就是强盗。

    而有了信念的军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哪怕吃草卧冰,也不愿拿百姓的一针一线。

    当然,大萌的兵很大部分是卫所兵,说起来也算生产者。但二百多年下来,他们已经没有了祖先的荣光,完全退化成生产者、农奴,甚至流民。

    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有卫所兵自己的原因,但主要的原因却是体制、卫所官员的欺压和腐败。

    叶云程忽得心有所感,回头瞥了紧跟在身后的赵匡等人,对李唯辅促狭道:“君杰兄,现在我听你的。但以后,我不但要让手下这些兵打击尖商,我还会让他们打土豪分田地,三返五返,扫除人间一切害人虫!”

    李唯辅心丧若死,合着我先前的话白说了?顿时来气了,板着脸说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一路沉默,快到州衙时,知州早已迎在衙外,一见青色官袍现身便朝后挥手。顷刻间,一道高亢的唢呐声划破天际,吹奏出欢快的迎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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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被抓

    热闹的欢迎仪式浮于表面,此后的两地商谈乏善可陈。

    夷陵知州姓范,乃万历时进士,资格老年岁也大,上升无望对官位无欲无求。

    只有一个念想——留名!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甭管他是不是这么想的,反正他姿态做了出来。

    说夷陵民穷土瘠,士绅疲敝官仓凋零,叶兵备要求的协饷我们办不到。

    不过,考虑到叶兵备此去勤王且同朝为官,本官不顾舆情,咬牙挤出一百石粮米、二十头猪,十筐时令蔬菜。请客军将士饱食一餐,聊表心意……

    叶云程差点当场拍案而起,“你当我们叫花子蛮?”

    一百石平摊到6200人,一个人才差不多3斤米,还不够吃两天的。眼看着船上的米就要吃光了,两天米根本支撑不到武汉。

    后世还差不多,两天船肯定到。

    可现在是古代啊,夔州卫的船基本不出川,不习川外水文,再加之夜盲症普遍,夜晚只能下锚不敢行船。因此,至少要走4-6天。

    得亏有个李唯辅,他见叶云程黑脸,立刻不轻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叶云程“戒急用忍”,自己则接过范知州的话头,与其讨价还价起来。

    叶云程看着两个好似奸商的人在讨价还价,不由无语。

    他见惯了后世PLA走到哪儿,哪儿都是鲜花掌声,沿途民众还唯恐招待不周。此时一类比简直天壤之别,好不令他气闷。

    索性不坐了,缓步踱出大堂来到院中,背着手观看大萌传说中的“戒石亭”。

    亭子很小,斗拱飞檐,中立石碑。

    从叶云程方向看去,正是朱元璋下令必刻的圣谕:“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叶云程咂吧了下嘴,莫名想起后世好多正府内的“为人民服务”,何其相似?

    随后脚步转到碑南面,见其上刻“公生明”三字。这句话他知道,组织学习过,语出《荀子·不苟》:“公生明,偏生暗。”

    要不是里面商谈完了,李唯辅叫他。他甚至都想去隔壁的城隍庙瞻仰一下,看有没有被剥皮实草的标本。

    一进去,范知州便一改先前的铁面无私,笑吟吟地与叶云程论起了科场之道。

    叶云程哪里会这些?他都不如一个秀才。

    范知州见他兴趣寥寥,光自己说也颇感无趣,便假做抬头望了眼堂外的天色,说:“时辰已至晌午,请叶兵备赏脸,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夷陵最大的酒楼已经摆好了接风宴,只待贵客了。”

    “行啊,那就叨扰了。”叶云程巴不得赶紧结束,一听有好酒好菜便欣然应邀。

    到明朝这段时间,他要么在荒山,要么在船上,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出了仪门,八字墙外已经摆好了三顶官轿。

    范知州虽然是铁公鸡,但这礼数当真不缺,人家不仅考虑到了叶云程,就连李唯辅也考虑到了。

    可范知州却没有立刻上轿,而是站在仪门前,好像要等什么人。

    趁此机会,叶云程凑到李唯辅身边,问起刚才他与范知州的商议结果。

    李唯辅左右看看,避着人比了个“V”的手势,低声道:“200石。100石送的,100石花银子买,按市价一两半。”

    叶云程心算了下,150两银子可以接受。200石也基本能维持到下一个补给点,何况还有王之临那边,总要再买点粮吧?

    有了粮心中就不慌!叶云程大大松了口气,看了眼脸色已隐隐转为怒色的范知州,问道:“我们还等谁?”

    这次不用避着人了,李唯辅一指州衙东西两头,笑着说道:“等同知和通判,陪客岂能没有他们?”

    叶云程顺着李唯辅指的地方一看,果然两边都有一道小一点的衙门,至门楼收束,与州衙共用一道牌坊。

    他不禁乐了,调侃道:“唉呀,本官见识浅薄,竟然没想到这夷陵还有上官等下官的规矩。”

    “哼!”

    不远处的范知州冷哼一声,冲窝在八字墙下的轿夫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哇?起轿!”

    然后飞快钻入他的轿子,好像再呆一刻便要没脸见人。

    既然人家主人都不等了,叶云程和李唯辅只得客随主便,各自钻进轿子。

    叶云程又遇到了第一,第一次坐轿子。

    晃晃悠悠的就好像坐船,但心里的那股优越感却无与伦比。

    怪不得文官都喜欢坐轿子,有私密空间维护官员体面,有软座坐着身心舒畅!

    但是,叶云程却不喜欢!

    因为坐轿子代表着汉人武勇的退化。

    遥想汉唐的文人,上马可以提剑杀人,下马可以抚民治事,所以才能开缰拓土,致北方蛮族不敢南顾!

    当然,也不能苛责明人。大萌失了产马地,军用都嫌不足,哪儿来给文人乘骑?

    只有我大清,完美继承了大萌的缺点,有马也不用;明明用火器揍趴了大明,却又对火器根本不重视。

    这直接导致了华夏一百多年的屈辱,直到叶云程穿越那会儿都还没有缓过来。

    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便在他神游天外时,轿子落于目的地。

    范知州领着叶、李二人直上三层,护卫轿夫留在一层,整个酒楼都已经被包了下来。

    三人在雅间落座,这里视野开阔,临着江,风景绝美。稍停,佳肴美味流水价传了上来,直把叶云程馋的暗吞口水。

    范知州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站起身提酒。

    叶云程忙挚杯站起,就等着他说完话,好即时开动。

    没曾想,范知州的祝酒辞刚说一句,便听楼板声响,两个青袍官儿钻了进来。

    一进来他们也不看范知州,直顾给叶云程告罪,说公务繁忙,收到消息太迟,慢怠了贵客云云。

    话里话外都在剑指范知州。

    叶云程听了出来,这两人是在说范知州通知他俩太迟。

    可叶云程也不好接话,别人家闹矛盾跟他又没关系,何必得罪人?

    于是打了个哈哈,违心道:“没事儿,没事儿,正巧早上吃得太饱,还不饿。两位都是科场前辈,本官等一等是应该的。”

    见他耍太极拳,两个佐官也不再多说。其实他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要把范知州欺压下级的形象传出去。

    几人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接风宴。

    除了叶云程,他差点就把舌头吞下去,两辈子他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菜肴!

    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他不由神往,宜昌这个小地方都有如此好吃的东西,再往下游呢?武汉、安庆、南京,再顺着运河北上,扬州、山东、天津、北京……

    呵呵!

    叶云程一想起这些地方,顿觉刚才填饱的肚子又饿了三分。

    回到船上不久,叶云程刚眯下,范知府的劳军粮便送来了。不用他去劳神,李唯辅自会与他们交接并安排去各船。

    下午,酒足饭饱又睡了个午觉的叶云程神清气爽,又开始折腾起手下“国防兵”,权当消食。

    一百多人喊着“一二三四”围着甲板跑,引来了岸上无数吃瓜群众,纷纷指指点点热议不已。

    兵丁们可能不习惯被人围观,均是一脸赧色。

    叶云程当即恼了,正要训斥,却见船下走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来人登上巡座船,满脸自责道:“兵宪,我没看好秦副总兵和张同知。他们……他们被衙役抓了。”

    叶云程顿时目瞪狗呆,好半晌才道:“他们手上的枪都是烧火棍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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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出兵

    听到秦拱明、张凤仪被抓的消息,叶云程的头发都立了起来,差点崩掉脑壳上的绷带。

    王之临没说话,而是瞥了一眼叶云程,眼神微秒。

    不过,叶云程好像读懂了,这是在怪我?

    遂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之临嘴角一挑,道:“夷陵本来米价二两,米铺老板见我们要的多便让了一些,好说歹说降到一两半。可你猜怎么着?”

    “别猜了,赶紧说结果。”叶云程心里隐隐生起不祥的感觉。

    王之临苦笑道:“他们说得了兵宪的命,米价一两银子才公平,非要米老板一两出卖。米老板迫于我们挎刀带枪人多势众,也就勉强同意了。”

    “那不挺好吗!为什么又被抓了?”叶云程快被他绕糊涂了。

    “好什么好!”王之临顿时有点气急败坏,语气激动道:“当时买米的可不止我们,还有其他很多小民。那张同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说我们公平,也要其他人公平,这才是真正的公平。所以,她强制米老板全部以一两的价格卖出。

    米老板当然不干了,可小民受当兵的鼓励,那里肯干?便冲击米铺打砸抢,从而酿成了大祸。”

    唉玛!

    叶云程一捂脑门,感觉伤口阵阵发疼,血管好像马上要爆。

    “少爷!”

    叶贵忠心护主,连忙上来扶着。

    叶云程缓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问王之临:“哪个衙门抓的?”

    同时心中暗骂:狗曰的范老狐狸,当面笑嘻嘻,背后MMP!

    王之临言简意赅:“西衙,通判。”

    “不是范知州?”叶云程一愣。

    “不是。”王之临摇头。

    得了肯定答复,叶云程当下便心头一松,其实他也不想和当地主官起冲突。但转念一想:好哇,狗曰的通判!老子席间给足了你的面子,你特么竟然翻脸不认人!当老子手握的兵权是假的蛮!

    他面上青气一闪,回头冲赵匡怒喝道:“赵大,吹哨集合,跟老子去抢人!”

    “是!”赵匡按照这两天才学的礼仪,啪一下立正,然后从脖子上拿起竹哨吹起来。

    “呜呜呜……”凄厉的尖啸声顿时响彻码头。

    其它船上的兵丁正呆得无聊,这时一听哨声,纷纷涌到船舷看起了西洋镜。

    离得近的或者眼力好的,都能看到巡座船一阵乱晃,很快便有几十兵丁从各处钻了出来,最终又汇聚在甲板上。

    赵匡点过人头,过来报告:“禀兵宪,国防兵应到100人,实到70人。其余30人,2人守军械仓,25人看船,3人生病。”

    叶云程点点头,问:“病的3人是新病的,还是没好的?”

    赵匡的肩膀微微一塌,因为病的3人中就有他的二弟赵义,可兵宪发问不能不答,他只好重新挺胸抬头道:“是没好的。”

    只不过,他还是存了一点私心,补充道:“卑职检查过,他们身体无恙,就是不太适应坐船,适应了就好了。”

    叶云程嘴角一抽,暗骂这什么人啊?生在长江边,居然还特么晕船!

    但这话他不想说出来,反而抓住机会表现出自己的爱兵如子,故作关心道:“哦,倒是本官粗心了。这样……”

    叶云程转过头看着叶贵道:“叶贵,回来后提醒下本官。本官要亲自去慰问。”

    接着转回头,拿眼微微一扫,见自己这一手果然有些效果,好些兵士都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赵匡同样感动,但牢记自己的职责,抱拳请示:“兵宪,要带铳吗?”

    “带……”

    叶云程话刚起头就感觉手臂一紧,侧头一看是王之临在拉自己,便问:“怎么?”

    王之临压低声音道:“良臣,不要把事情搞大了。”

    叶云程想想也对,自己不能刚出川就引来弹劾吧,便点头示意王之临放心,重新下达命令,“轮值亲卫队带新火铳,其他带刀、枪、盾。立即执行!”

    王之临眼皮狂跳,心说这不是一回事吗?还是人人手执利器,要完!

    没等他再次开口,另一边的赵匡已经大声应下,随后躬下身,双手向上摊开,道:“请兵宪赐下印信。”

    叶云程从腰上解下铜印,郑重递到赵匡手上。

    他的国防兵采用新规矩,其中便包括兵器的存储。

    新火枪、老火枪以及弓箭等远程武器都存在军械仓里,没有他的印信领不出。至于其它刀枪等,则由士兵自己保管。

    其目的,第一是为了火药安全,这没什么可说的,后世都这样;

    第二则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因为他手下这些人虽然经过李唯辅调查知根知底,但也难保有不满的混在里面,所以统一保管远程武器是非常必要的。

    半柱香后,赵匡领着三人匆匆跑了出来。

    赵匡和前面两人身上都挂满了东西,每人背三、四把枪,腰上缠满了火绳、药壶、铅袋。最后一人拿着个本子追在后面,一身文士打扮,正是叶云程任命的军械库大使。

    大使是来给叶云程缴还印信的,顺便还要起个确认工作。

    又过了一会儿,70国防兵各自返回甲板,全部武装完毕。

    人人身着鲜红的胖袄,铁斗笠上红缨飘扬,手上刀枪在夕阳照射下精光闪闪,一片肃杀的气氛。

    好一副大明衣冠!真特么好看!

    叶云程再一打量自己的短打布衣,不禁暗呼失策。不比不知道,比下来他便感觉有点自惭形秽,好像配不上这些衣甲鲜亮的人。

    可他的山文甲还在打制当中,现在派不上用场。甚至事情紧急,连官服都来不及换。

    他只好瘪瘪嘴,挥手下令道:“出发!”

    船板振动,几十人迅速下到实地。

    王之临是冲在最前头的,一下来就焦急地左右探视。他刚才见叶云程下达军令,情知事情已无法挽回,但心里还是存着万一的希望,可直到兵丁都要整完队了,也没有发现李唯辅的身影。

    无可奈何下,他只能央求叶云程,让他先拿印信去通判衙门斡旋,叶云程和大部队慢点走,等他的消息。

    叶云程无可无不可,能谈下来最好,免得被人说跋扈;谈不下来也行,他反正已做好了承受纵兵攻打衙门的后果。

    遂如王之临所愿,再对身后一挥手,“去两个人跟着王都事。”

    王之临抱抱拳,带着两人急匆匆走了。

    既然有王之临愿意谈判,叶云程便不急着走了,带着剩余的69人安步当车,缓缓而行。

    之所以多出一个人,是因为叶贵非要跟着来,说是要保护少爷。其实叶云程知道他的心思,大半个月没进城想去看看热闹。

    “咔咔咔咔……”

    进城的道路上响起了并不整齐的脚步声,唬得民众们纷纷避让、摔倒,打翻了菜蓝子,走脱了鸡和鸭,一阵乌烟瘴气。

    叶云程对此却很是满意,眼见自己打造的军队一天天成型,那种成就感当真是无与伦比。

    当然,这缺不了他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但叶云程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们的精神气。

    得益于他每天亲身“关怀”,这些农民眼中已经褪去了三分的麻木,换之为一种叫“舍不得”的神色。

    是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叶云程相信,在吃得好睡得好的熏陶下再经过科学的洗脑、系统的训练,此消彼涨,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驱使他们去死毫无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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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出了个大丑

    叶云程没当过兵,不喜欢上军事论坛,但他是档员,学过档史。

    延安期间,米军观察团来访问,走后得出结果:八军是他们看到的唯一能让士兵吃饱的华国军队!有我们米军两分风范。

    抛去米人的自吹自擂,我们不禁要问了:“难道让士兵吃饱饭不应该吗?”

    这就要说到战争的胜负之道了。

    除了士气、训练、战略战术外,任何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都极度重视后勤工作。

    后勤是一切的根源!

    然而,从古代至国党时期,大部分的老式军将都把军队视为自己的本钱,打仗就是做生意。做生意嘛,首先就得保证不折本,所以才会出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风声鹤唳逃命为先”。

    由此,底层士卒便被当做了消耗品。别说营养了,饭都吃不饱,指望他们抛头颅酒热血才有鬼了!

    遥想汉唐,再次点明初,华国人一直就是善战的民族,但前提是他们要有应有的尊严和保障。

    反观我红,后世人执议他们的精神,两万五、抗日、解放,好像他们就是凭着一股气在克服困难,在咬牙战斗。

    其实并不尽然,大家忽略了一个问题。我军在有限的物质条件下,后勤部门一直都在尽其可能的条件下给士兵提供最好的物质保障。

    叶云程读过一个案例,当时的后勤工作能细致到,一支部队刚刚到达驻地,工作人员便马上端上洗脚水。长途步行后泡热水脚的好处不必多说了,光这态度就令人感动。

    因此,珠玉在“后”,叶云程也见贤思齐。

    而且他还有优势,现在以自己掌握的条件,再艰苦有过草地爬雪山艰苦?只要物质保障上了,他们就只缺一样东西——被武装的头脑!

    恰恰叶云程就有一颗武装的头脑,他学就学了个像。

    民众们不是倒地了吗?去人扶起来;

    菜篮子不是掉了吗?去捡起来装好,反正都泥里拨出来的,洗洗还能吃;

    鸡鸭不是飞了吗?去,给逮回来,实在逮不到就赔钱。

    民众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军队,全部都傻了。

    然后不知谁发一声喊,带动所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菜篮子、鸡鸭,甚至板车、挑子都不要了。

    叶贵捧着一把铜板,愣愣地转向叶云程,问:“少爷,追吗?”

    叶云程满脸呆滞,不停在心头默念:“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军民渔水情啊!”

    这时被叶贵一问,顿时尴尬不已,脸“腾”的下像被煮熟的虾子,想也不想道:“追你个锤子,收队!”

    “噢……”

    叶贵一头雾水揣回铜板。

    兵丁们其实也都是无所适从,刚才不过迫于命令不得不遵行。此时一听收队,便如蒙大赦,忙不挞跑回来。

    唉……

    叶云程短吁长叹,改变观念、改变华国,吾将上下而求索。

    经过此次教训,叶云程也不再追求一蹴而就了,任由赵匡凶神恶煞在前开道。

    而这样做的结果却更让叶云程沮丧,因为没有兵丁胡乱出手帮忙,人们反而不怕了,好像觉得很稀奇,一路上都有人在指指点点。

    还有无忧无虑的总角孩童,胆儿更大,竟然跟在国防兵后面缀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学起国防兵走路。

    叶云程心里终于温暖了一些,心道:还好还好,还有下一代!

    随着他们接进城门,太阳也慢慢落下,能透过门洞望到夷陵城里华灯初上,处处充满了和平的生活气息。

    城门口,守门的当地壮班战战兢兢迎上来,都不敢盘问,只是请问老爷带这么多人进城干嘛?

    赵匡虎目一瞪就要斥责,叶云程摆手制止,嘴角微翘,随意指着门洞里一处吊着大串红灯笼的地点,道:“喝酒。怎么?不让啊。”

    “可是,可是……”

    壮班扫了眼叶云程身后跟着的几十个挺胸凸肚、手拿兵器的汉子,翕动嘴皮就是说不出话。

    “别可是了,一边去!”赵匡直接推开他,躬身道:“兵宪大人,请!”

    “好,进城。”

    李云程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有欺男霸女的嫌疑,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很爽。

    众人出了门洞,顿觉阵阵红尘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上人群如织,两边店铺人出人进。

    各式招牌幡子迷花了眼,呼喊声、叫卖声、乃至吵架劝架声不绝于耳。

    夔州卫的军户基本都生活在大山里,去过奉节的都极少,哪儿见过如夷陵这种处在水陆要冲的大城世面,包括赵匡在内均呆立无言。

    还是贵哥儿见多识广,一点也没受影响,见兵丁们没跟上,回头喝道:“走啊,愣着干啥子?”

    68个刘姥姥这才算回了神,哼哼叽叽跟上。

    明代没有宵禁,但有夜禁,属于换汤不换药,只不过时间晚一点,从一更天开始到五更天结束。

    因此,一般城外或者紧挨着城门的都是勾栏之地。

    叶云程正巧开了眼界,白天没开门嘛。

    一群莺莺燕燕立在二楼三楼,挥舞着手上的香帕,娇呼不断,“军爷,来嘛!”、“前头那位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奴奴喜爱琴棋书画,包你满意。”

    叶云程立马脑壳发涨,赶紧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扭过头不看。

    没办法,当了好多天和尚,心头那东西抑制不住,再看就要爆血管了。

    他这边消停了,可他的手下可丢了大人。一个个满脸痴汉样,疯狂吞口水,有厉害者居然还撅着屁股,当场失态。

    兵丁们的囧样当即引来了更多的娇笑声,以及围观群众的哄笑声。

    叶云程简直无地自容,两步冲到也呆瓜样的赵匡身边,一把揪过他脖子上挂的竹哨,“呜呜呜”吹了起来。

    叶贵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立刻冲进兵丁群中开始拳打脚踢,“看你娘啊看,走,都走。”

    幸好兵丁穿得都是胖袄,如果是盔甲,恐怕叶贵双手难保。

    赵匡被耳边尖啸声惊醒,成为第三个反应过来的人,当时就脸色煞白,飞快加入到拉人的活动中。

    可惜他没顾及到长官,叶云程含着哨子呢。他这猛的一扯,差点把叶云程牙齿扯掉。

    不过叶云程顾不得疼痛了,他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一两分钟后,所有人被迫回魂,在叶云程急急忙忙的带领下落荒而逃,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叶云程跑动中羞愤欲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训,狠狠地训!你们不是精力多想女人吗?老子要训得你们见了果女都不感兴趣。

    众人跑了很长很长一截路,又拐了几道弯来到州衙附近,好不容易才甩脱了身后的吃瓜群众。

    刚要进去,便见到迎面走来一队人。凝神一看,张之临和两个国防兵走在前面,秦拱明和张凤仪带着十几个白杆兵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一个个都不省心,全在给老子丢人!

    叶云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待秦拱明走近,劈头盖脸地斥道:“为什么要束手就擒?”

    秦拱明讷讷无言,张凤仪踏前一步代替回答:“兵宪,我们是怕给你惹麻烦。怕别人说你杀官造反!”

    什么破理由,这点小事你就扯到造反上了!

    叶云程立马感觉张凤仪黄莺般的声音不悦耳了,正要训斥,王之临凑了上来,低声道:“良臣,他们是土司。”

    “土司?”

    叶云程先是怔了下,随后便明白了王之临的意思。土司不是汉人,“非我族类”这句话就足够说明一切。但凡有什么事,都会被无限发大。

    自己打了汉官可能大不了被斥、被骂甚至降级,但他们可不一样,说不定就要往大案要案上走。

    明白即理解,叶云程以歉意的眼神瞟了一眼秦、张二人,语气萧索道:“抱歉,是我不了解情况,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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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再次出发

    一行人灰溜溜返回了码头,各回各船不提。

    翌日,夷陵通判意外上船拜见。

    才坐下,他茶都来不及喝,先给叶云程道歉,说昨天的误会都怪他御下不严,衙役们有眼不识泰山云云。

    不仅姿态做的很底,还拍着胸脯说由他去做工作,让米辅老板以一两银子卖给川兵200石粮食。

    完了还送上200两银票赔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杀人不过头点地。”

    通判会做人,两方面都占了。

    叶云程能咋办?不能当真发兵去报复吧?

    就这点小事,手下也没伤亡,一定会被人说肚量不广,没有风仪,是对名声潜在的损害。

    此外,报复还会破坏官场上的规则。背地里管你如何阴险毒辣,但表面上大家仍要存着体面,以免让被统治者看了笑话,从而官威不存。不然以后谁还敢和你打交道?

    叶云程只好就坡下驴,嘻嘻哈哈抹过此事。

    事后,他则把满肚子的闷气发泄在手下的国防兵身上——加练!谁叫他们给自己丢人了呢?

    当然,他也不是光有惩罚,那不是带兵之道。他同时还宣布了奖励……远期的,到了南京,选训练最好的十个人当什长,无论以前卫所官职均一视同仁!

    之所以叫什长不叫小旗,是为了严格遵守营兵制,以示与卫所制相区别。

    其实他想叫班长的,可擅变兵制于祖宗成法相悖,李唯辅坚决反对。

    有了升职加薪这个胡萝卜吊在前面,一百人立马浑身来了劲儿,恨不得每天训练10个时辰。便是躺在床上的赵义也不猪哼哼了,挣扎着病体要主动参加训练。

    还好,他有一个关爱他的大哥,好说歹说把他劝了回去。

    船队在宜昌又停了两天,州仓与米辅的粮食共400石,以及蔬菜、肉食、盐巴等物资补充完毕。

    当晚,叶云程携兵备属员及手下将领,再临夷陵酒楼,吃了一顿送行宴。

    两个女将都没去。

    秦良玉是懒得去,张凤仪是看不惯。

    第四日,比叶云程预计多停了一天,船队起程顺流东去。

    叶云程站在船舷边吹着江风,望着逐渐变小的夷陵城,问旁边的李唯辅道:“君杰,范知州送了多少程仪?”

    李唯辅已经知道叶云程收了通判银子的事,嘴角抽搐道:“一百两。”

    “靠!”

    叶云程狠狠拍了下船舷,不满道:“范老头真是个铁公鸡。还没人王通判大气,才一百两……”

    李唯辅截住他的话头,“一百两也不算错,四川好多地方还到不了这个标准呢。”

    叶云程点下头原想默认了,却见李唯辅眼中流露出“你就是”的意味,顿时叫屈道:“我看中的是一百两银子吗?我看中的是态度,态度!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说罢转身就要返回船舱,李唯辅却不愿放过他,跟上来规劝道:“良臣,你应该知道程仪是潜规则。既然是潜规则,那就要看双方的人情往来了。

    没有交情,过境的总督也可能少给,而且总督还无话可说,因为国朝本就没这个规矩;有交情,一个秀才都可以送上千两,还能搏个重才助学的美名。”

    “受教了受教了。”叶云程抱抱拳,几步回了自己的舱室。

    李维辅看着关上的舱门,无奈摇头暗叹,“良臣自从受伤后性格大变,不知将来会是福是祸?叶老爷以国士待我,我亦当以国士报之,看来,也只有舍去此身老命了……”

    不怪他如此悲观,只因前天叶云程趁他不在调兵入城,让事后得知消息的他当场就惊出了一声冷汗。虽然后来的结果是好的,但此风绝不可涨!

    因此他今天话里话外都在提点叶云程——要遵守规则!

    ……

    叶云程刚关好门,叶贵便听到动静,光着身子只着一条牛犊裤从里间迎了出来。

    没等叶云程说话,他“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少爷,求你放过小的。里面太热,小的呆不住!”

    说话间他汗如雨下,转眼便在身子下洇出了一大团湿迹,仿佛在给他的话做证明似的。

    叶云程心里其实也老不忍了,可除了叶贵,他没有第二个能完全相信的人。于是故意板起脸,道:“小贵子,你知道这块石头对少爷有多重要吗?”

    叶贵点头道:“知道,少爷的祥瑞。”

    “那你不想让少爷升官发财?”

    “想,我太想了。可是……少爷,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问。”

    “祥瑞大不了每天敬三柱香,用火烧却是为何?”

    “要不我老说你要多读书呢……听过火炼真金没有?”

    “呃……可是烧了这么多天,石头也没变化啊。”

    “那是因为机缘不够。少爷再教你一个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叶贵总觉得少爷在戏耍自己,但又说不过,索性闭上嘴。反正求也求过了,也让少爷知道了自己的辛苦,以后等少爷当了阁老,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能混个七品官吧?

    带着这般想法,叶贵一抹眼泪,麻溜起身给叶云程泡上一杯茶,再作出不堪重负的模样进了里间继续炼石头。

    可惜他这翻表演白作了,叶云程已经啜着茶水陷入了沉思。

    八角星持续吸收热能,每天可以收到36点能量,让他能做出3杆新版火绳枪。剩余的他存了下来,想再做几把大黑星,以备选出的亲卫所用。

    眼看着离战场越来越近,他这颗心就越来越晃悠。

    每当独处之时,他都无比痛恨自己!痛恨以前不多关心下军事装备。要是能背得下步枪、大炮的数据,还怕个锤子!

    无缝钢管版火绳枪的确不错,具有装药多、打得更远更准、不怕炸膛的优势。好比同时代最好的火枪鲁密铳:

    鲁密铳破甲距离30到40步之间,也就是40多到50米;有效射程50步到80步之间,超过80步只能靠排枪杀伤了。

    无缝钢管版同样装药4钱,铅子3钱则优势不大,两者差不多。但别忘了它是无缝钢管,可以装药4钱,弹丸4-5钱,威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这两天训练空暇,叶云程让手下在码头僻静处试过,如果装重药重弹,破甲距离在50步左右,有效杀伤距离差不多到百步。

    当时所有兵丁都惊呆了,直呼“神枪!”

    随即,没有换装的兵丁对自己手上的鸟铳视如敝履,它们还不如鲁密铳呢。

    然而叶云程并没有高兴得忘乎所以,因为相比优势,新枪和老枪都有一样的劣势,打一枪的时间太长了!

    熟练的一分钟可以打两枪,不熟练的一分钟一枪。

    一百步,150米,东虏北虏最多挨一枪就可以冲到近前,到时火枪手便是待宰的羔羊。

    当然,叶云程可以采用三段击,换人换枪或者不换人只换枪,再在前边、两侧摆刀盾兵、枪兵。

    可这样一来,火枪的优势就没有了,只能被迫陷入肉搏战。

    都打肉搏战了,与以前的战斗还有什么区别?

    以己之短搏敌之长,智者不取也!何况叶云程还想凭大量的军功快速升官。

    他想了好久,几个主意在心头兜兜转转就是定不下来。

    例如存够能量然后不计损失,弄一把栓式大枪。至于八一杠,他不敢想了,弄出来一把也改变不了大规模战斗的结果。

    而栓式大枪结构简单,说不定以现在工匠的水平可以伪造出来……吧?

    再例如,招人,招更多的人,装备更多的新枪;大炮,改良成前装小钢炮。二者结合,灭敌于百步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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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火枪的问题

    日子伴着流水,在一天天训练中逝去。

    国防兵的训练效果并不大。按叶云程的想法,本来是要操练队列,以培养他们的纪律性、服从性和团队意识,奈何受场地所限——船上,此番想法付诸东流。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国防兵彼此之间更加熟悉了。以前他们虽然都是夔州卫的人,但好多都没见过或者只是听过名字对不上人。

    熟悉带来友情,因此他们总算有了点袍泽的情谊。

    与他们对比,叶云程的进步最大,因为他底子弱啊。

    第一次放铳后的囧境,他记忆尤新,所以拼命练臂力。

    从头次10个俯卧撑就要断气似的,发展到如今50个俯卧撑玩儿……命拿下。

    由此他来了点信心,再次带人放铳,不打靶光测击发能力,就对着江岸扣火。结果令他比较满意,没再把不住枪,让枪口朝天。

    可打了一枪后,他没有再打,若有所思提着枪回了船舱。

    剩下的亲卫们捧着药壶等零碎面面相觑,各自检讨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得兵宪不高兴。

    其实,他们完全是自己吓自己了。叶云程并没有生气,而是在打枪时发现自己忽略了两个问题。

    第一,枪管是钢的原色,在阳光照射下会闪闪发光。以此可以推想出如果夜晚月色明亮,椎管也会反光,将丧失隐蔽性能。

    而且,枪管还会生锈。这才是大问题,枪管生锈将导致管壁厚薄不一,炸膛的风险无限增大。

    第二,枪托是弯把的,不能抵在肩膀上起固定作用。击发时不仅会震得手臂发麻,还非常不利于弹丸出膛后的稳定性。

    要改!

    叶云程倏地起身往外走,可当他走到军械仓门前又停了下来。

    来的路上,他慢慢捋清楚了。

    给火枪加个把是小事情,木匠就可以做,大不了多试几次,没必要浪费八角星的能量。

    再有,枪管的烤蓝工艺他完全不了解,甚至只听说过这个词而已。所以用什么材料他一无所知,想让八角星做也做不出来。

    倒不如去匠人处,听听他们有没有办法。只是匠人都集中在后面的船上,一时半会儿去不了。

    傍晚,船队下锚停驻。叶云程叫上几个亲兵乘小船赶往匠人船。

    登船后,叶云程下令,让所有匠人都到甲板上来。

    匠人们起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生惶恐,战战兢兢出来,一看到叶云程赶紧大礼参拜。

    被指定为带头人的郑老头,就是那个拍着胸脯,说用同样的材料可以打造出新火枪的,颤声道:“兵备老爷,有什么事叫个人来吱会一声就好,何劳您亲自前来。”

    叶云程摆摆手,右手往后一伸,赵匡及时递过一把新火枪。

    “啊……”

    匠人们吓了一大跳,以为兵备大人要动粗,顿时惊叫连连,不自觉地就往后缩。

    郑老头因为和叶云程接触过,胆子要大点,问:“兵备大人,我们……”

    叶云程真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会吓到他们,不由哭笑不得,面色古怪道:“郑老爷子,还有各位,本官今天来是想向你们求教的,请不要多心。”

    说罢直接把枪递给了郑老头,以事实说话。

    果然,匠人们见他动作都松了一口气,骚动缓缓平息下来。

    郑老头愣愣接过火枪,瞬间又被枪管吸引了,再提不起害怕之心,问道:“兵备大人,您想让我们仿造?”

    “不是。”叶云程摇摇头,笑道:“这枪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在西洋买到的,精贵的很,你们仿造不了。”

    郑老头听后一窒,反是赵大等亲卫恍然大悟。

    以前兵宪一直不说这“神器”的来源,他们私下还猜测是不是跟在后面船上的匠人们打造的。现在终于听到解释,却又觉得合该如此。

    大明的经制鸟铳他们也不是没用过,打不了几枪就会出毛病,西洋货就不一样了,听说红夷炮都是他们造的。

    同时,亲卫们还心头暗凛,正是因火枪精贵,兵备才会要求严格,练熟悉一人再拿出下一杆来。

    要是叶贵在这儿应该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必定会鼓着牛眼质问少爷,“你不是说火枪都是匠人打造的吗?”

    可惜他来不了!他受到少爷重托,被禁锢在船上守着元宝石,除了少爷谁都不能接触。

    叶云程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偷偷松了一口气,枪支的来源暂时是掩饰过去了,不过还是经不起调查!

    此刻他无比盼望自己能有一块根据地,再有一大批死心塌地的手下,到那时,整出什么都有理由。

    收起这份遗憾之情,叶云程道出此次的来意。

    工匠们都围了上来,毕竟谁不想在兵备大人眼前露脸呢?

    从七嘴八舌的提议中,叶云程提炼出四点对策。

    一,擦拭,保持洁净干燥,缺点是天天擦,时时擦,很繁琐;

    二,抛光,也就是磨。但这种方法磨刀磨枪可以,圆柱不好磨,而且里面也磨不到;

    三,上油,用可以防锈的油,再调成黑色,一举两得。船上的铁匠都有,但走得急带得少。

    四,涂漆,这就不是匠人们的专业技能了。木匠用的是防蛀的,和金属防锈漆是两码事。可能要找造船的才行。

    叶云程考虑了下,觉得第一点和第三点可以结合起来。

    于是叫铁匠速去调制黑色防锈油,再要求手下爱护枪支,勤于擦拭。

    不料,亲卫都笑了,回道:“兵宪,火枪是我们吃饭杀敌的家伙,不用您老吩咐,我们早就擦着呢。”

    赵大凑趣道:“是啊,兵宪。凡是配了火枪的兄弟都很爱护,有空就擦。恨不得像对家里的婆娘一样,天天晚上都搂着睡!”

    叶云程听后也乐了,想想也对。

    武器对军人来说就是第二生命,可能古人没有这个说法,但心里一定很重视。凡想打仗的或者要打仗的,都会自动爱护它、保护它。

    隔了不久,郑老头带着几个铁匠抬来了一只木桶,里面装着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

    当即有两个亲卫上前接过。

    郑老头非常舍不得叶云程给他的火枪,抱着不撒手,口里念念有词,求叶云程留给他研究一番。

    叶云程没同意,如今十几把枪都嫌不足,怎么可能给郑老头研究?照他那痴汉样,火枪定然死无全尸,甚至熔了都不一定。

    但又不好打击郑老头的研究热情,只好承诺:下一批新枪买到了,留一只给他。

    至于是多久,叶云程没说,郑老头也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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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武昌遇冷

    船行忽忽,越四日,川兵过荆州出了郧阳抚治,正式进入湖广的地盘。

    在此途中,因怕靠岸后兵士逃散,经兵备衙门决议,一路不停直放武昌。

    武昌乃湖广巡抚驻节之地,且湖广总兵也在,巡检和军备完善,倒是可以考虑分批放兵士上岸休整。

    船队至武昌数里,便有几艘战船慌慌张张迎了上来,查问来历。

    来人自有兵备衙门的人去应付,叶云程悠哉悠哉看起了热闹。

    在他眼里,对方共五艘巡哨船,最后一条的模样有点怪,与前面四条拉开了些许距离,船身打横,船头转向下游,好像一有不对就准备逃跑。

    不久后,两方沟通完毕。被叶云程特别注意过的那条船果然派上了用场,船上之人奋力划桨,借助水势,如箭矢般飙向武昌城。

    余下四条则让开水道,两条伴于船队两侧,起陪伴和监视的作用;另两条飞快掉头,在船队前面压头引路。

    小半个时辰后,船队缓缓接近武昌码头。

    这时,对方传来消息,请叶兵备暂匆下船,等待湖广方面的官员迎接。

    叶云程心头一热,问李唯辅:“湖广巡抚要来?”

    李唯辅古怪地瞟了他一眼,摇头道:“不会,官场上讲究对等接待。我想,应该是武昌兵备道来人。”

    “嗨……”

    叶云程陡然失去了兴趣,因为他来大萌见过了总兵,见过了卫指挥,见过了宣慰使和诰命夫人,就是没见过巡抚。

    平时围在他周围的文官,一个个都还没他的官大,所以他对理论上一省的最高长官很有兴趣。

    倒不是想巴结之类的,湖广巡抚又管不了他,不过是猎奇和考据的心态使然。

    叶云程的座船在引导船的牵引下,泊在了其中一条栈桥旁边。

    船刚停稳,舱内几人便一齐出去,观看这传说中的九省通衢。

    放眼望去,只见周围船帆遮天蔽日,码头上车水马龙。在船和陆地之间,力工们喊着号子吐吞着巨量的货物。

    远处接近城门一侧,挑担的、摆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馍馍,又酥又脆的馍馍,一个铜板一个。”

    “豆皮,豆皮,新鲜豆皮……”

    “酸辣汤喽,来吃酸辣汤喽,一碗下去心头暖,二碗下去不想走。”

    ……

    叶云程深深吸了一口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后世的味蕾瞬间被复活,嘴里疯狂分泌出口水,扭头急问:“这里有辣椒?”

    李唯辅一愣,他还真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倒是有个小吏战战兢兢出来,拱手回答:“禀兵宪,辣椒我见过。卑职是浙江人杭州人,那里有些下江人爱吃一种辣食,便叫辣椒。”

    小吏的回答有点颠覆叶云程后世的认识,在他印象里浙江人口味清淡,怎么可能爱吃辣椒?

    遂问道:“浙江?那这里呢?”

    小吏可能是个美食达人,听兵宪发问,微微抬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卑职来过武昌,他们这儿的辣味主要是用花椒,其次是茱萸或者扶留藤。”

    叶云程听后若有所思,心想花椒我知道,川菜必有,可扶留藤是嘛玩意儿?还有茱萸,插脑壳上的也能吃?

    思索间,他也没忘了随口夸奖小吏一句:“哦,知道了。不错,你有心了。”

    小吏顿时满脸喜色,朝叶云程拱拱手退了回去,迎接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码头上一片鸡飞狗跳。

    只见一个兵士提锣敲响,两列兵士手执长枪,吆五喝六在前开道,然后人群四散哄逃,显出几道牌子。

    一边“回避”,一边“肃静”;

    其后接“湖广按察副使沈”、“分巡武昌兼兵备道沈”、“己末科钦赐进士出身”、“浙江五经魁举人”。

    牌子过完,才是一顶四人抬轿子。

    叶云程撇撇嘴,心说摆什么谱?你除了品级比哥们高点,你有的哥们都有,正要出言讽刺,却见轿子后面还有一队人马。

    没错,是骑马的。

    前面三个骑兵呈品字型,各自高举一杆大旗。头面旗书写斗大的“王”字,后面两杆分别为“钦命镇守湖广总兵官”、“平蛮将军”。

    旗导之后,黄尘弥漫,数百骑士簇拥着一员身着鱼鳞甲、头戴红缨枪头盔的老年大将。

    叶云程眼睛一眯,明白这已经不是显摆了,这是公然的下马威。

    那一众人到了码头整了下队,再派出一人飞跑至叶云程船边,冲上面叫道:“请叶兵备和各位将军下船。”

    连叫三声。

    叶云程没有马上下去,他还得等其他手下。

    因码头繁忙、军民船只众多,武昌方面并没有给川兵腾出几个泊位,导致大部分船都只能在外围下锚。所以要集合在一起,还得搭跳板或者小船送来。

    秦良玉、马祥麟带着秦门武将,宋伦带着几个千户、副千户很快集中到叶云程座船上。

    叶云程扫视众将,细长的眸子中寒光闪闪,严肃道:“我再强调一次,此次出川我等均代表川人形象,请各位有礼有节,不要坠了川人的威风。”

    接着大手一挥,“出发!”

    “是!”

    众将及文吏一起躬身领命。

    由叶云程领头,按文武、官职,众人鱼贯而下。

    甫一落地,便见轿帘掀开,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胸前云雁补子,腰围金饰玉带,下摆都要拖到地上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

    出来后,他手腕一震甩开盖住手的袖子,露出洁白的内衬,抱拳道:“本官沈翘楚,请问是叶兵备当面?”

    说罢便用眼睛盯着叶云程。

    叶云程心里突然没来由地生起一阵不舒服,这并不是针对沈翘楚,而是眼红他身上的红衣服。

    怪不得我华的传统“只敬衣冠不敬人”,那身红衣服看着就是提气。连叶云程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此时也不能免俗。

    稍微晃神两秒钟,叶云程回揖道:“不敢劳沈副使亲自迎接,本官惶恐。”

    “哈哈哈……”

    沈翘楚不愧是翘楚,风度当真令人心折,他抚着颌下三缕长须,戏谑道:“贤弟谦虚了……拥大军而来,倒是令我等惶恐不已呀!”

    说着一侧身,指着后面已下马的老将道:“这不,王总兵唯恐引发什么误会,非要跟随本官前来迎接。”

    嗯?

    叶云程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他们根本不欢迎自己,可囿于兵部行文又不得不欢迎,更怕大军云集生出乱子,所以防备心理极强。

    可话说回来,这也怪不了沈、王等人,因为如今的客军过境就是如此。但凡没看紧点,客军便会像蝗虫一样,祸祸当地。

    到时留下的难摊子还要他们处理,当地官场不大出一波血肯定安抚不下来。

    而且事后上告,公文往来将更加繁琐。

    倒不如不让客军进城,大家都少了麻烦。

    他们这种心态,大概也代表了明中后期守城官员的普遍态度。因此,卢象昇以后无粮可征、力竭战死,其中有太监的原因,也有这种心态在作祟。

    叶云程理解他们,但是,身为大军统帅,该为手下人争的也不会放弃。

    遂同样开起玩笑:“沈副使、王总兵,不是我吹,我手下个个都是好男儿!你们尽管放心,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本官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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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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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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