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冲关战斗
胡八被叶宰“妥善”安置了下去。
虽然叶宰很同情他的遭遇,也很佩服他家为大明的付出,但没想过要打破自己快成型的规矩——骤然提拔胡八。
他将胡八分配到新兵营,但为了报答其冒死送信的功劳,叶宰许了他一个试总旗。
试总旗是叶宰自创的官衔,朝廷不会承认,只能在建昌道标内部运行。
试的意思就是“试试”,挺得过新兵训练就转正,挺不过继续试。
不过叶宰还是给胡八开了道后门,承诺他只要能通过新兵训练,就提拔他到亲兵队。有了兵备亲兵的身份,整治个把个千户易如反掌!
胡八没什么意见,从小兵到总旗他已经非常满足了,他牢牢记往了一句话,当亲兵能干翻千户!
……
翌日,李唯辅、秦佐民、宋伦均被邀请至叶宰座船,听他讲述胡八送来的消息。
李唯辅分析道:“郭保被抓后不审问也不动刑,再加之水师和青冈关的阻拦……观陈玉行事,恐怕他并不愿与我正面冲突,定然有其他不知道的原因。”
众人想想后均表示认可。
前几日船队进罗河,行都司的水师仅仅是拦路并没有主动攻击,反是自己这边压不住火灭了他们。
面前的青冈关也是如此,随你怎么骂,总之堵着河不让过。
可拦着己方有什么目的,大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拒绝叶宰上任?
这根本不可能!叶宰的任命明发䣌报,陈玉不想走也得走,除非他把行都司、南路参将全部搞定,组成一个反朝廷集团,不然事情迟早暴光。
杀叶宰?
两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素未谋面,就是互相听过名字的陌人生,至于吗?
叶宰脑中灵光一闪,沉吟道:“一个清醒的人无论做何等事都会基于利益!你们想想,我会不会是挡住他的什么路了?”
“什么路?陈玉是入京高升的,难道还能是财路?”宋伦若有所思道。
秦佐民听后嗤笑道:“建昌就是个穷山恶水,哪儿来的财路?除非……”他坏笑一下,脑洞大开道:“叶兄在成都倚绮楼嫖了他老婆!”
“扑!”叶宰一口茶喷了出来,黑着脸道:“秦贤弟,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
秦佐民无辜脸,摊手道:“末将也只是依理而论。你们想啊,除去官、财,不就剩下色了吗?”
一言即出,满室皆静!
李唯辅捋着胡子不予置评,宋伦不愧是武人,频道同秦佐民对上了,居然频频点头。
叶宰下意识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锤桌骂道:“秦佐民,本官洁身自好,进倚绮楼仅为应酬,喝酒听曲儿罢了,休要想得那般龌龊!”
“可末将听说,有两日叶兄彻夜未归。”
“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酒醉后行动不便,宿于客栈……”
“咳咳咳!”李唯辅重重咳嗽打断,道:“良臣,眠花宿柳乃文人风流,你自己的事不必与我等多说。就说说如今,该如何办吧?”
“诶,不是,你们真误会我了。”叶宰兀自不忿,强辨了一句才将思绪拉回来,思索片刻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秦佐民、宋伦听令!”
“刷刷”两道声音,被点到的两个收起笑脸,挺身肃立。
叶宰看着秦佐民一字一顿道:“秦佐民派人向青冈关送去最后通牒:限其明日卯时开关,否则必打破之,勿谓言之不预!”
然后转向宋伦,“待会持我手令,打开军械库,下发火枪、弹药,明日寅时派发全军早餐,违时斩!”
“得令!”
两人抱拳凛遵,转身出了议事舱。
李唯辅叹道:“良臣,一旦开战必影响巨大,你做好了事后被诘的准备了吗?”
叶宰一挥手豪气狂生,眼光越过船舱望向南面,道:“建昌是个宝地,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
李唯辅翕动下嘴唇,到底没问出来,叶宰口中这个“任何人”包不包括当今的陛下。
……
十一月初一,寅时。
罗河东岸建昌船队中,一片人喊马嘶。
数十只小舟来往穿梭于各船之间,给船上的兵丁送上香喷喷的米饭和腊肉,以及一部分鸟铳。
国防兵全身披挂,手持新版火绳枪,集中在打头的第一、二只船上。
“炮王”温大好长时间没露面了,一露面就不得了!他站在第一只船的前甲板,身旁伴着一门黑粗的“拿破轮”。
寅时末,战鼓声“咚咚”响了起来。
白杆兵分作两部份,一部份集中在打头两条船,一部份被调至中军护卫叶宰,如林的长枪举了起来,将叶宰前后三条战船布防成了三只刺猬。
按叶宰的部署,此次冲关由远程攻击为主。
先以温大的炮组打头,争取击散拦河的战船,最好能打断拦河的铁链。
如果对方死扛,就再接进点,以铅弹洗甲板,给白杆兵创造跳帮的时机。
待控制河中船只后,国防兵向两边关卡射击,白杆兵乘势冲击拿下关卡。
其实这场仗不难打,青冈关守卫了不起两三百人。
难就难在关卡两边肯定也有远程武器,守卫凭借工事可能会给道标带来一定损伤。
所以叶宰的命令是:不要吝惜炮子、铅子,全部推平!而其他船只上的新兵,主要防备两岸的伏兵。
当然,也可能没有。
战鼓设置在叶宰座船,那一下下的巨响就在叶宰耳边炸响,以致他的心也跟随节奏跳动不休,不一会儿便心潮澎湃,不禁捏起拳头暗道:两通鼓了,还有一通!
正在此时,旁边的赵匡突然惊呼道:“兵宪,有船,有只小船划过来了。好像,好像是王经历。”
“远镜给我。”叶宰一伸手,赵匡赶紧把望远镜递了过来。
其实现在的天色还未大亮,河上又有薄雾,视线并不能及远。可在叶宰的6倍镜里,王之临焦急的神色被尽收眼底,便是他脸上的寒毛也看得清清楚楚。
叶宰举手高喝:“暂停擂鼓!”
鼓声应命而停。
叶宰并不担心这道命令会让前方的战斗人员不知所措,因为他们也有望远镜,想必知道的更早。
一刻钟后,王之临带着一员中年将领登上了叶宰的座船。
“这是四川行都指挥司林都司。”王之临介绍道。
叶宰听到介绍便知道这场仗打不起来了,心里顿时有一种不上不下的难受,就像脱了裤子却发现对方是个汉子,一言难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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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有人贴上来?
四川行都司的二把手林进才单刀赴会,弥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兵灾。
据其声称,此行果真不虚。非但能提前认识到叶副使,领略叶副使令人心折的气度,还澄清了双方的误会,以免刀枪无眼、双方死伤枕籍。
叶宰对前面的恭维话照单全收,但对后面的持保留意见。
哪儿就双方死伤枕籍了?明明是单方面吊打好么!
不过,叶宰没必要一上来就戳人肺管子,以后还共事呢,遂一笑而过,抬手招呼:“请用茶。”
林进才盛情难却,不得以喝了一口闻起来就不香的粗茶,闭着眼睛咽下后赞道:“此茶苦中回甘、香气隽永,实乃茶中上品。”
“哈哈。”叶宰笑道:“林都司莫要打趣本官,这茶就是路边采集粗揉制成。不值君之一哂!”
林进才微有尴尬,忙举盏喝茶,待一道苦线由喉入肚,他的措词也酝醉完毕,“叶副使,不瞒你说,平日在家大鱼大肉都有点腻味了,此刻喝这粗茶,反倒觉得天然有野趣。”
“林都司讲究。既然如此……”叶宰假作考虑,而后一本正经道:“俗语有云:宝剑赠英雄。待会儿走时,本官送你两斤。”
林进才心里一喜,他并不在乎茶叶的好坏,反正拿回家给下人喝就是了,他看重的是与叶宰的联系。有了赠送茶叶的由头,他以后也好还赠礼物,文人们不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吗?这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处起来了!
他立刻一副感激不已的样子,连连向叶宰道谢。
叶宰几句话揭过茶叶,又问起行都司的情况。
因为有了前面赠茶的事,再加之林进才“上进心”强烈,便对叶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川行都司地盘不大,下属有五卫八所四长官司。
主官有三,掌印都指挥使彭定元,都指挥使林进才管军,都指挥使马玉庆管屯;同知三人、佥事三人,另有镇抚五人。
都指挥司的职务不能世袭,故这些人均有卫所的兼职。
下面卫所的编制与内地卫所相比则较小,长官一般不会超过七个人,其原因很简单:四川行都司地理偏僻,少有人原意来,有本事的都找关系换个地方了。
另外,行都司还有几点需要叶宰注意。
第一,这些卫所均以军民卫为主,但主要官员都是汉族,世袭武官们自发形成了一个汉族聚居的上层社会。叶宰明白,林进才这是在委婉提示自己,要分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莫要发疯连自己人也打。
第二,行都司是皇明设置在民族聚居区之内的军管部门,当地民族成分和民族矛盾极其复杂。
关于此点,叶宰早就做好了心理和政策准备。无他,拿来主义呗!将党的少民政策依样画葫芦即可。不过,叶宰尚需因地因时制宜,掌握好度,不能一上来就搞平等那一套。
第三,虽然这儿地理位置偏远,可官员却来自全国各地。武官是世袭的,说他们来自全国主要指祖籍,大多为南直隶人。
林进材讲述到这里,还自豪道:“我家就南京的,打洪武爷那会儿就来了。”
因此,这个“来自全国各地”主要指文官,绝大部份为贬谪而来。因他们被贬后远离家乡,品阶低俸禄少,故郁郁不得志,生活穷困,除了发牢骚,似若行尸走肉。
对于这个问题,叶宰也感觉十分头疼。
他不可能去提拔自己不知根底的人,相对的,这些人也不会把叶宰当做救星,纳头就拜。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被贬之人意志消沉,长期的心理压抑有可能会导致心理变太,万一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对谁都不好。
叶宰目前能想到的办法便是,暂时冷眼旁观,查其言观其行,然后能挽救的挽救,不能挽救的就只能放弃了。
……
林进才和叶宰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中午来临,罗河上青冈关的河障也撤开了,就等建昌船队通过。
叶宰收到亲兵的手势,便瞅个空子站起身,拱手道:“林都司高论令人茅塞顿开,本官在此多谢了。”说罢作势看了眼舱外的日头,遗憾不已道:“本官心急去建昌上任,就不留林都司了,日后咱们有缘再见。”
“别有缘啊,此刻正值晌午,叶副使不如留下来吃顿饭?”林进才心里打着小九九,赶紧起身劝阻。
叶宰其实心急去救郭保,可又不能明说,只能推辞道:“有机会,有机会的。皇命在身不敢耽误,午饭在船上对付一口便可。”
哪料林进才眼珠子一转,顺着杆就往上爬,搓着手露出期盼的神色,道:“听王经历提起过,叶副使船队专门聘请了一位成都府的大饼师傅,所烙的肉饼鲜香松脆,吃一张还想下一张。末将厚颜,想叨扰叶副使一顿。”
叶宰顿时一呆,指指舱外河关,道:“本官的船队是要南下的,恐怕会耽误林都司巡查卫所的大事。”
不错,林进才来斡旋表面上打着巡视卫所的旗号。
“不耽误,不耽误。”林进才连连摇手,笑语殷殷:“卫所啥时都可以查,如今陪同叶副使才是大事。”
这话就有点露骨了,叶宰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拒绝或是同意,当即沉默不语。
他想投靠我?投靠我他能得到什么?真心还是假意?
叶宰猜不透,但潜意识认为不能拒绝!
林进才是行都司第一个贴上来的人,如果拒绝了,不仅让他寒心,也挡了后来人的靠近。
遂哈哈大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林进才听到叶宰的回答也隐隐松了口气。两人顿时亲近起来,携手去往饭舱。
……
吃过午饭,船队已经通过了青冈关。
叶宰和林进才又一起来到甲板,继续上午未尽的话题。
此时国防兵已经调回,一半集中在叶宰座船,甲板上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林进才一面同叶宰说话,一面打量起他们。
只见一个个都好像钉在船板上似的,船只起伏也不能让他们晃动半步。身穿黑色的皮甲,面容坚毅,军姿整肃。
再看武器,肩背火枪,腰畔均挂长刀。
林进才不禁眼睛一眯,以他二十年的军事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武器是相同制式的,威力如何不好说,但能说明一个问题:叶宰很有钱,没钱打不出这种一水儿的装备。
叶宰察觉到林进才的异样,不以为意的笑笑,问道:“林都司,你看我手下这些人如何?”
“好,天下强兵!”林进才大大方方夸赞道:“怪不得叶副使能力挫东虏,原来强将手下无弱兵呐。”
“呵呵,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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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老婆凶猛
过了青冈关不久,林进才指着河上的几叶扁舟道:“叶副使,快看,那些人就是邛部司的土人。”
叶宰顺他手指看去,发现那些人的装束与汉人果真不同,遂问:“他们是彝族的?”
“不全是。”林进才摇摇头,续道:“行都司土人种类繁多,除了我们汉人,还有彝人、僳人、苗人、纳西人、白人、傣人。这里面彝人最多,其首领称作‘鬼主’,哈哈,真是不知所谓。”
“鬼主?”叶宰重复了一遍,很快回过味儿来,笑道:“也许和我们所想的意思不同,仅为音译。”
“哈子叫音译?”林进才问道。
“就是他们自己啷个喊的。”叶宰举了个栗子,“佛郞机听过没得?”
林进才道:“晓得,仓库里头有种炮就叫佛郞机炮。”
“对头,佛郞机就是音译,指极西之地的葡萄牙、西班牙两个国家。”叶宰接着说出答案。
林进才当场傻了,瞠目道:“佛郞机是国家?我们都以为是说佛祖赐下的机关神器呢。”
叶宰:……:
为免自己笑出猪叫,叶宰飞快把脸扭向河面,假装继续观察那些土人。没想到这一看,居然让他看出了两点不同来。
首先,土人们技术不错,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如履平地,撒网、捞网一气呵成。
其次,他们的舟都很小,最多撒两次网就要退往岸边卸货。
叶宰便问:“他们这样子跑来跑去的不嫌麻烦啊,为啥不做大船?岸上的那么多大树,不合用?”
林进才古怪看了眼叶宰,道:“能用。不过嘛,砍大树要交钱,前几年税监还在的时候,砍一颗要一两银子,土人交不起。再有,行都司也不允许他们造大船。”
“为啥?”
“打渔要收税噻,巡检按船收税,他们整大了我们不是亏了?更重要的是,大船能多运兵……”
“哦,晓得了。”叶宰挥手制止林进才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回忆起石砫方面说过同样的话。
理由老一套,朝廷不放心土司!让土司掌握大船不利于国家稳定。
……
傍晚,叶宰摆下丰富的宴席招待林有材,建昌道文武全部出席。
而早上说的“大饼吃一张想二张”,当然是玩笑话了。
为表诚意,也为了做给后来人看,叶宰不惜血本,命令厨子拿出最好的食材做了小二十道菜。其中最珍贵的当数北上时买的“六必居酱菜”、“德州驴腊肉”、“河南风干鸡”等等。
林进才果然被震惊了,他一辈子没出过四川,这些名菜只有耳闻哪里得见?别提成都的,那不正宗!如何比得上叶副使从北方带来的?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夹起一筷传说中奸相所题的“六必居”,眼眶红红的,仿佛置身于嘉靖朝那波澜诡谲的正潮当中……
恨不生为彼世人呐,要是能跟着戚爷爷打一次倭寇,死了也值!
没错,小人物也有大梦想。当世的武人已经将戚继光神话了,在他们的心目中,戚继光就是大明的战神!
叶宰根本没想到一道酱菜竟然让林进才心思歪到戚继光那儿去了,仅以为他的激动是被自己千里带菜给感动的,遂热情更盛,“吃吃,不够还有。要是林都司真喜欢,我再送你两坛。”
“谢谢,谢谢叶副使!”林进才将酱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闭眼回味。
叶宰一笑,正要自己落筷子,却觑到门口赵义在给自己打手势,便起身道:“君杰,行之,佐民,你们替我招呼着林都司,我去去就来。”
踱至门外,赵义垂手禀道:“兵宪,夫人找你。”
叶宰本能的就想拒绝,但家事无谓在属下面前表现出来,忍了又忍,问道:“找我啥事?”
赵义茫然摇头,“是夫人婢女过来通告的,小的不知。”
叶宰闻声便往四周打探,并没见到人,再问:“她人呢?”
“那儿。”赵义指指拐角后面。
叶宰走过去,见婢女果然在,便问:“你们菜不够吃?”
“才不是呢!”婢女皱了皱鼻子,小声道:“早上军鼓敲响,少夫人便想问少爷要不要帮忙?哪知一天少爷也没回东舱,所以差婢子来问问,仗还打不打了?”
莫名的,叶宰头皮就开始发麻,心里哀嚎:“原主娶了个什么老婆啊!闻战则喜是要闹哪样?”
不过这话他问不出口,遂板着脸正气凛然道:“男人都没死绝,如何轮得着女人上战场?你告诉少夫人……对了,还有你,老老实实享福吧。”
说罢毅然决然,抹身便走。
身后传来婢女的冷哼声:“哼,少爷,休要小瞧了我们!”
……
翌日,船至越巂卫。
有林进才这个长官在,叶宰一行没有再次遇冷,被请下船热热闹闹接待了一番。
虽然叶宰想直接走,可越巂卫马上就是他的属下,不给面子不行。
于是被迫又耽搁了三天,没办法,越巂人太热情了!指挥使请了同知请,同知请了佥事请,佥事后面还有千户……
第三天晚上,李唯辅找到叶宰,提醒道:“越巂如此做法很不正常,莫非换打为拉,目的还是拖慢我们的行程?”
叶宰的酒“刷”一下就醒了,悚然大惊道:“确有这种可能!不能再等了,明早就走。”
李唯辅道:“林进才是否与此有关?”
叶宰凝神回想,沉吟道:“照他这几天的表现,两种可能。一,陈玉直接下令到卫所,他不知情;二,他的演技很好,骗了我们。”
“老夫倾向第二种。”李唯辅道。
叶宰默然。
他其实舍不得林进才这个示范效应。俗语有云:“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叶宰从没想过仅凭自己和一块石头就能推平整个大明,因此需要一个好汉三个帮,不但手底下要有小兵,执行政策的高端人才也不能缺。
然而,一想到李唯辅人老事故、慧眼无差,他的话又应该引起自己的重视。
两种关念在他脑海内打来打去,直到灯花“噗”一下暴开,室内明显一亮又暗淡下去,叶宰终有所得。
自己有新式火枪、火炮,日后还有礈发枪、栓式枪、机关枪,战争的形式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一个靠主将出奇谋的时代终会落幕,代替他们的将是严明的军纪、机械似的新军。
有军略的战将固然需要,没有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自己培养,说不定没有了以前的条条框框还更加的强大。
文人的情况也是如此,读八股出身的大多都暮气沉沉,不如一张新纸好作画!
叶宰长身而起,神情坚定道:“明早卯时出发。至于林进才,愿意跟就让他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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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元宝石的新功能上线啦!
深秋十月的早晨,灰蒙蒙的天边露出了一条亮眼的鱼肚白。
北风猎猎鼓动船帆,送建昌船队徐徐南往。
叶宰打着哈欠从船舱中出来,寒意袭过立刻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紧紧身上的大氅,一夜未好睡的头脑也跟着清醒过来。
待几道冷洌的空气在肺部转化为热气喷出,叶宰问紧随身侧的赵义道:“告辞信送出去没有?”
赵义恭敬回答:“禀兵宪,信是王小带人去送的,无一缺漏。”
叶宰又问:“收信的人说什么了吗?”
赵义道:“王小说,信都由门房代收,想是那些人还在睡觉。”
叶宰闻声点头,继而沉默不语。
昨晚他一晚没睡,其实就在忙两件事,一件事是写信,告辞的信。
因为不告而别太没品了,不是他叶宰的风格,即使要溜也要溜得堂堂正正。
上至指挥使,下至千户,叶宰不厌其烦一一写信告别。内容大差不离,基本都是本官感谢你的热情招待,奈何皇命在身不敢懈怠,咱们下次再约,希望你不要生气哟。
当然,其中少不了林都司的。给他的信除了那一套应酬的话,叶宰还在最后点了林进才一句“都司有关云长之风。”
这句话貌似恭维,但要是结合着如今建昌的局势,相信林进才能猜到叶宰想说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
如果没有,那叶宰只能徒呼“媚眼抛给瞎子看”,并鄙视林进才都指挥使的职位是啃老所得。
想到这儿,叶宰再问赵义:“林进才跟来没有?”
赵义道:“禀兵宪,没有。”随之一顿,小心请示:“要卑职去后军问问吗?”
“不必了。”叶宰摆摆手,心里闪过一丝遗憾。
难道他还对林进才没有死心?
不是!
叶宰昨晚不是光写信了,他还忙了第二件大事!
某一刻,正在伏案疾书的叶宰突然脑洞大开。
心想我特么折节下交,写告别信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吗!
收买人心又为了什么?因为人心隔肚皮,因为人心鬼蜮!
八角星号称无物不炼,能不能炼人?
此脑洞一开,种种思绪顿时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比如“盗梦空间”,比如“道心种魔大法”,再比如“傀儡”、“工具人”……
趁着写字手酸要休息,叶宰将黑手伸向了伴火炉而眠的贵哥儿。
外舱,叶贵吹着鼻涕泡做着美梦,根本没想到他的数据已经被输到了某个屏幕当中。
“叶贵,身长1米72,生于万历四十年五月十六日子时初刻,长像中平,额头左侧有一凹陷……略有武力。”
“种下念头:一辈子只忠心叶宰一人!”
“材料不足?为啥子?”
“那给他炼成林进才的模样呢?”
“擦,真的可以!哦,还要2000点能量……”
“我要这技能何用?老子又不是搞整容的,后世还差不多,分分钟丑女进来密密出去!”
叶宰吐着槽,玩心大盛,心想元宝石能制造,那能不能分解?遂试探着输入一道虚拟命令:湮灭。
几秒之后,他差点跳了起来!
虚拟屏上的叶贵突兀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就像房间里从来就没这个人。
这个结果令叶宰十分意外,但他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元宝石利用原材料制造东西,其过程不正是在分解组合吗?
叶宰惊吓之余捏着下巴阴笑连连,“化尸粉什么的都LOW暴了,我的元宝石才是无污染无手尾无痕迹的无上阴人利器!”
于是他又脑洞大开,若是能量足够且不怕被误伤到,自己完全可以在一地儿一坐,任它千军人马、炮子铅子,十米之内均是绝域。
惹毛了我,我就学董烈士,像端着炸药包一样端着元宝石冲进敌营,所过之处统统化作空气!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以身饲虎叶宰不愿做,还是转回来想“盗梦空间”的事。
既然元宝石提醒材料不足,那就说明它可以实现这个功能。
最大的问题是要搞清楚,它缺什么材料?
骨头、肌肉、血液、经脉……总不会是我吧?
嘶……
叶宰脑中闪现电影中的画面,小李子为了完成任务,通过盗梦的形式与人思维相连,然后再在人潜意识深处种下一个念头。
元宝石会不会就是这个中介,类似于小李子盗梦的仪器?
叶宰想到就做,反正先虚拟一遍又不是真来。
他输入最开始叶贵的那一套身体数据,然后在材料一栏加上他自己。
几秒过去,屏幕上显出一个数字:50000。
这下叶宰真跳了起来,显示能量点便说明了一件事,大事可成!
欣喜一阵儿他又想哭,贵!太特么贵了!虽说是好看的皮囊比不上有趣的灵魂,可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啊?足足25倍。
5万点能量照自己目前的充能效率,要存差不多四年!
叶宰转着转着,蓦地从心底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么不做,要么就做个狠的,当今天子……嗯?
接近天子十米之内有些困难,但办法不是没有!
关键是能量,必须秉承科学的态度继续实验,叶贵毕竟是家生子,天然就亲近于自己。
所以,叶宰早晨才会为林进才没跟上来而遗憾,少了这个反派的对比,便得不出相对精确的数字。
别到时费了天大的劲儿把元宝石送到御前,却能量不够就尴尬了,真当祥瑞留下?叶宰肯定不干。
……
一上午,叶贵都有点懵逼,他看不懂少爷在干嘛。
平素少爷把元宝石当宝一样捂着,除了他和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进有元宝石的地方。
但今天少爷怪怪的,让自己熄了炉子,用布罩起元宝石,然后招各式各样的人进屋议事。
有亲兵,有新兵,有道衙文吏……
平均一个人呆的时间不超过半柱香,说的也都不是什么机密,基本在闲聊工作、生活中的小事。
听说下午少爷还要在这里接见李佥事、王经历、秦将军、宋同知。
叶贵窝在角落里默默观察了一整天,感觉自己懂了,少爷好像在以一种春……春风化雨的方式,礼贤下士、拉拢人心。
自以为学到了一手的叶贵其实并不算猜错,叶宰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然而更主要的叶贵根本猜不道。
深夜,叶宰默默拿出小本本,记了一笔账:
李唯辅——5万5;
王之临——5万9;
秦佐民——5万1;
宋伦——6万8;
赵匡——7万;
赵义——7万6;
……
叶宰捂着嘴直乐,想不到啊想不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元宝石竟然还能当忠诚测试器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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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到家了
罗河至越巂而断,建昌道标营被迫弃船登岸。
没有林进才,他们会走错路吗?
并不会。
幸得军中有胡八这个土著,以及王之临小马识途,大军在他俩的带领下,折而向西穿越大孤山孔径。
才出得径道,所有人便是眼前一亮,但见面前河流纵横、一马平川,青色的庄稼混合半人高的荆棘接天连碧。目力所及的远处,还有茂林修竹,随风起舞。
我来,我见,我的地盘!
叶宰只觉胸中豪气顿生,清风生于两腋,似欲乘风扶摇九天。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先前过谷时的忐忑心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陈玉铤而走险,在谷里设下埋伏怎么办?
所以他走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叶宰下令大军休息,一刻钟后再继续起行。
而后回到自己的马车,脱下盔甲换上轻袍,吩咐叶贵:“小贵子,去请朱监督过来。”
叶贵答应着去了。
然而,朱恭成磨磨蹭蹭直到大军起行,方才一脸不情不愿地钻进马车。
“朱兄,何来之迟?”叶宰笑着问道。
“不想和居心叵测的人见面。”朱恭成反唇相讥,并朝叶宰扔了个白眼。
“诶诶,朱兄怨念深重嘛。”叶宰唏嘘摇头,关怀道:“昨天请朱兄去我房间坐坐,怎么没去?身体可是不适?”
“当然不适了!”朱恭成捂着胸口,诘问道:“银子哗啦啦像流水般淌出去,收获呢?收获呢?”
“别激动嘛,银子会有的。”叶宰赶紧安抚,接着抬手往马车角落一指,脸上适时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朱兄请看,那块石头是不是又大又圆,又长又翘?”
朱恭成斜眼睨了下,撇嘴道:“难不成它是金子做的?”
“比金子还珍贵!”叶宰好像受到了侮辱,委屈道:“你就不觉得它像一块元宝嘛?”
“像元宝又如何?还不是一块破石头。”
“这是图腾!图腾!元宝石没被其他人得到,偏偏被我捡到,说明了什么?”
“什么?”
“说明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朱兄,恭喜你,你马上就要发财了!”
“发财?罗河上的船说扔就扔了!走了,还有一车的帐没查呢,以后无事少叫我!”
不久后,叶贵回来,见少爷对着一个小本本笑得古古怪怪的,便凑过头去,还问:“少爷,朱监督有好事?”
“少费话,机密。”叶宰掩上本子揣入怀中。
他之所以笑得古怪,是因为朱恭成的忠诚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才5万2,比李唯辅都低,仅高于叶贵和秦佐民。
叶贵是家生子,数值低很正常;秦佐民是好哥们儿,志趣相投,武人就会掏心挖肺。
可这朱恭成为什么会这样?他凭什么?
叶宰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最后勉强给安上一条理由:朱恭成背叛东主,要想继续荣华富贵只能陪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如三顺子、洪承畴,其中道理大致相同。
……
大军行进一日,在宁远河东岸扎营。
野外住宿,建昌道高层也没有丢了聚餐的作风。
大家就着篝火啃着大饼,畅谈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不知怎么说到了地势,王之临就像被搔到了痒痒肉,忽地起身,手指南面几里外的一处波光嶙峋处,大声介绍道:“那条河叫泸沽河,流往昭觉方向。”
然后手指高高抬起,虚点宁远河西侧,道:“在我等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条大河叫打冲河。打冲河发源自甘思宣慰司,水量充沛,在会川卫与宁远河合流,一起注入金沙江,再折而向东汇入大江。”
说到这儿,他猛地转身面朝建昌方向,恰好火光照进他的双眼,熠熠生辉。
就听他豪情万壮道:“建昌身处三水相夹之地,土地肥美致极,只要我们砍树开荒,必可安民强军。”
众人讶于他好似亲历一般,也被撩起了胸中意气,纷纷表示敬服。
叶宰开玩笑道:“行之,我看你比徐霞客也不差了。”
王之临问道:“谁是徐霞客?”
叶宰一呆,心说徐霞客现在还没出名吗?遂支吾道:“听说是一个爱旅行的朋友。”
然后紧紧闭上嘴,以免再露出狐狸尾巴。
……
翌日清早,大军拔营顺河南下。
这里是宁番卫地盘,河边即有个卫所——冕山桥后所。
一支小两千人的军队过境,当然会引来查探。
几个衣衫洗成淡红色的小兵被白杆兵扭送到叶宰面前。
叶宰并未难为他们,毕竟人家职责所在,不来才奇怪呢。
便吩咐亲兵松绑,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大饼,温声问道:“你们不知道建昌标营要走这儿?”
“不知道。”小兵们都不敢看叶宰,低着头回答。
“不知道?”叶宰起初不信,但很快反应过来:陈玉不管有啥阴谋,想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就不是阴谋了!依此推之,他可能只下令到越巂卫。
不想他的沉默吓到了几个小兵,都把手里的大饼抓得更紧。
叶宰见此一窒,心说不顾命却顾饼子,遂强笑道:“别紧张,饼子给了你们本官就不会收回。吃啊,嫌太硬了?要不给你们点水……”
说着转头就要吩咐身侧的赵义拿水来。
几个小兵当即“砰砰砰”磕头,一人壮起胆子道:“不是的老爷。这饼可香了,小的……小的想拿回去给堂客分食。”
有他带头,另几个也纷纷说道:“对对,我屋头娃儿也没吃过。”、“我给爹娘留着。”、“饼子是精面做的,里头还有肉,我舍不得吃。”
这都是什么破理由!
叶宰听后心酸不已,冲等着自己下令的赵义道:“再拿半筐来给他们分分,然后放了吧……”
说罢抹身就走。
……
两日后,大军路过一个看起来极为残破的土围子,好多地方墙都垮了,用木棍编成栅栏顽强地挡着。
可能是大军吓到了里面的人,只见其几道破门紧闭,墙头上隐隐约约有不少的人在呼喝奔走。
新兵兼向导胡八执着求见叶宰,一见叶宰便指着身后越拉越远的土围子,“兵宪大人,那里就是我的家,礼州中中千户所。”
礼州中二千户所,好名字!
叶宰刚想调侃两句,却见胡八眼眶泛红,赶紧将话咽回去,问道:“胡八,你不告而别,要不要回去看看老娘,以宽慰其心?”
胡八不说话,只是冲土围子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
这个动作让叶宰读懂了他的真实来意,半宽慰半承诺道:“胡八,认真训练早日出新兵营,以后有你出头的时候。”
大军继续南下,一日后,一座大城遥遥相望。
欢呼声从前军传到中军,再到后军。
所有人都知道,建昌到了,自己的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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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道衙的异常情况
建昌城西五里许,宁远河冲击平原到此为止,地势渐高、山体隆起。
山也不甚高,但有一个绝大的优势,居高临下俯瞰建昌城。
大军便扎营在一座靠河近的山头山腰上。
一时间,青翠的矮山热闹起来,伐木清土、打桩结寨的兵丁忙得不亦乐乎。
叶宰在秦佐民的陪同下巡视军营。
走了半圈,他粗粗看懂了一些门道,心痒难耐下便把才学到的《孙子兵法》卖弄出来。
“佐民,你这扎营的方法颇合孙子《行军篇》里所说的‘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争,此处山之军’的宗旨嘛。”
秦佐民嘴角微翘,以淡淡的语气回答:“叶兄法眼无差!本将带兵之外,除去好酒,就喜爱手不释卷。”
咦?
叶宰心说我怎么没见过你“手不释卷”的样子?遂诧异转头想问个究竟,却正好捕捉到秦佐民脸上急速收敛的笑容。
于是一切真相大白,这装逼犯在大言不惭!其实也是个半吊子。他一身的本事恐怕并非是读书得来,而是从战争中摸爬滚打,亲身体会到的。
叶宰见秦佐民被窥破了行藏,尴尬得不行,只好选择“看破不说破”,被迫转移话题。
军队入城后,如何交接与布防?
军队安顿后派谁继续南下……
两人正讨论时,王小气喘吁吁地找来了。
王小现在是叶宰亲命的“情报侦辑队”试队正,已先期潜伏于建昌城内三天,应该是留心到叶宰的旗职才赶来汇报工作。
“禀兵宪,建昌城城防松懈,初步探明由德昌所轮班戍守,派去打探的人回报,他们并不知道有新兵备到来;城内民众生活正常,客商多为操云南口音者;有夜禁,与其它城镇相同,一更闭五更开。
建昌道衙守卫严密,我们的人没有混进去。不过,我们发现了一点异常。”
叶宰开始还淡然处之,但王小口中的“异常”却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他隐隐有个感觉,自己应该快抓到陈玉的尾巴了,这条尾巴将是建昌道一切异样的肇始,遂急急追问:“什么异样?”
王小靠罪起身,手指南面道:“前日子时,有一抬双人轿出了道衙。卑职感觉有点奇怪便跟了上去,直到建昌城西南宁远河的一处码头。
河边正有五条小黄船等着,船上火把很少,卑职只能看出守卫依稀为卫所兵打扮。轿子停下后,里面出来一个文士样的人,他上了头船,呆了差不多一刻钟,而后下船匆匆乘轿返回。
他一走黄船也跟着要解缆离开。卑职冒死投水,潜入其中一条船,便见上面装了很多口大箱子,均用大铁钉封死。卑职不敢擅动,只得原路潜回,船队很快就调头南下。”
文士、卫兵、黄船、大箱子?
叶宰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问身边的秦佐民:“佐民,你怎么看?”
可能这个问题实在难为了秦佐民这个粗汉子,他挠着头“呃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词。
叶宰见此不禁哑然失笑,情知自己问道于盲,便甩了甩袖子,准备回去召集高层会议,看能否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将将转身,王小突然说话了,“禀兵宪,卑职有点看法。”
叶宰脚步一顿,认真打量了王小一眼。
对于王小,叶宰是放心的。一是他的忠诚度6万1,高居前十;二是此人有原则又很机灵,关键时刻还能下得去黑手,上次成都大饼师傅的事就充分展示了他的能力。
因此,让王小筹备“情报侦辑队”是合适的。只是叶宰并不想拔苗助长,一上来就给情侦队压上重担,所以仅要求他们收集情报,不要求他们分析情报、提出建议。
分析、整合、定议,叶宰准备亲自掌握。
可没想到王小居然超额完成了任务,想提出自己的看法。
对于主动要求上进的人,叶宰基本都会鼓励,笑道:“说说看。”
王小说过话后便一直惴惴不安,此刻见叶宰同意了,心下暗喜赶紧抱拳道:“卑职上船时船板还是湿的,说明船刚停不久:所有船头朝北,说明他们是由南而来;后来调头,说明他们是南下。
结合着大箱子,文士上船耽误的时间。卑职大胆猜测,船队是从南边运来什么东西给道衙的人看,然后又回去了。”
“什么东西?又回哪儿去?”叶宰问道。
王小摇摇头,“什么东西卑职猜不出,但箱子很重卑职一只角都掀不起来。至于回去……宁远河南通德昌所、迷易所、会川卫……”
“通金沙江!”秦佐民蓦地插话。
“金沙江通大江!”叶宰得此提醒顿时反应过来,一张清晰的脉络穿过迷雾,徐徐在他脑中展开。
他一面比对记忆中的地形,一面沉吟道:“道衙与南方某个卫所勾结,整了什么东西,然后送来让道衙验收。验收完毕后返回去,通过金沙江转运长江。到了长江便可南可北,东西追查不易,同时还避免与我们在罗河相遇……”
说到这儿,叶宰狠狠一拍王小的肩膀,直将其拍矮了三分,大赞道:“好谋划!不过,王小更好,胆大而心细,见微而知著!好好好,着……”
叶宰差一点点就秃噜出给王小转正的话,幸好临到嘴边,及时记起自己的“官员选拔初则”,连忙咽了回去,导致像被提着脖子的鸭子,极不自然的“咯咯”了几声。
……
一个小时后,大寨立起。
因为是临时的,叶宰的大帐建得很简陋,在平整好的土地上用四根柱子绷起油布而已。
不过,简陋却不简约。帐内铺着地毯,一水儿的红木家俱,条案、长桌、圈椅样样齐全。
叶宰招呼着众人至长桌两边坐下,自己则坐于桌头,待亲兵奉上香茶,他咳嗽两声宣布会议开始。
“下面,由“情报侦辑队”试队正王小汇报建昌情况,大家鼓掌!”
众人知道这个部门,但都对其隐有抵触,心想你以为换个名号就不是锦衣卫啦?但叶宰的面子不得不给,只好有气无力地学叶宰拍了拍手。
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王小满面红光,起身后犹如标枪般肃立,把给叶宰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
待王小讲完,叶宰见大家都若有所思,索性送佛送到西,其实也为了让大家深刻认识到情侦队的重要性,便开口道:“王小,把你分析的结果再说一说,虽然不一定对,抛砖引玉嘛!”
王小本来以为汇报了情况就没自己的事儿了,谁叫自己只是个队正,而且前不久还是个大头兵呢?
可哪知兵宪大人如此重视自己,竟然让自己公开发表意见。刹那间,他脑中轰然炸响,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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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交接仪式
山腰上的会议开得温吞水似的,山脚下却热闹喧嚣。
打建昌城方向来了一队人马,敲锣打鼓、赶猪缚羊。
“站倒,组啥子的?”
建昌兵前出的一队哨兵在小旗的带领下,跳将出来拦路喝问。
建昌方面领头的是个武官打扮的人,被草边窜出的兵丁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惊魂初定方才堆起笑脸,道:“兄弟们别紧张,本官建昌守备麾下把总陈庭,暂充兵备大人护卫营官。此次前来是代表兵备大人劳军,顺便迎接叶副使入城。”
“你代表个几把!兵备大人在老子们头顶上。”小旗翻着白眼,指了指山腰方向怪声怪气道。
不怪小旗态度不好,因一路行来又是打仗又是跑路,没安生过几天,兵营里还一直有传言,说这一切都是原建昌兵备恋栈不去,给叶大人使的绊子。
于是乎,事情便发展成了如此地步。
陈庭脸上青气一闪,在建昌,他身为兵备的族人,哪个敢给他气受?但现在受的气他却偏偏发作不出来!
临来前陈玉的话响彻在他脑中,“老十三,如今东西都运走了,无谓再与叶宰加深意气,虽本官与温相有旧无需怕他,但他的老师更是当朝首辅,害不了本官却能挡着本官上进之路。故此次前去,一定要收敛性子,切记不可再火上添油。”
陈庭深深吸了口气,就像把这口腌臜气嚼碎了吞下似的,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已经很低三下四的笑容,道:“那能不能劳烦兄弟去向叶副使通报一声?就说陈玉陈大人派人来了。”
“等着!”小旗冷喝出声,然后吩咐其他兵丁原地看守,抹身便走。
……
得小旗通报后,叶宰基于对等原则,派出亲兵副把总赵匡出迎。
会议的内容由此转向,众人纷纷猜测陈玉派人来的目的。
“求和的?”
“谨防其中有诈!”
“麻痹我们,派军突袭?”
“管他的,只要我们持身以正,万邪不浸。”
“秦将军,若是建昌闭门防守,我们几日能打得下来?”
“建昌城高碟深,恐怕不易攻取。”
“怕个甚?我们有拿破轮!”
“各位各位,还有秦将军,不至于,不至于……”
无论大家如何争执,但有一条均是认同:叶宰不能进城。
实际上不用他们说,叶宰本来就没想过要进城,鸿门宴的故事听得多了,傻子才去!何进不听曹操的,结果呢?人进去,脑袋出来。
李唯辅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最后总结道:“东西我们可以收下,兵宪不进城。若是陈玉当真有诚意,先把郭保放回来,再亲自出城交印。”
“阔以。”叶宰点点头,道:“就看赵匡等下回来咋说了。”
众人期待中赵匡很快返回,禀报陈庭极力邀请兵宪进城,说不完成任务就一直坐等。
叶宰冷笑,愈发觉得陈玉要整妖蛾子,遂说出李唯辅刚才所提的条件,让赵匡去通知那个赖着不走的人,否则抓起来交换郭保。
那边厢,陈庭听过了叶宰的条件,直欲七窍生烟,几乎就要跳起来开战。可再瞅到周围军姿严整的国防兵,特别是那些黑洞洞的铳口,他又不敢,甚至狠话都没摞下一句,怏怏下山去了。
……
当日下午,郭保一摇三晃,磕磕绊绊爬进了军营。其实他哪有如此虚弱,都是装的!否则怎么交差?说我郭保在牢里吃得好住得好,就是没完成任务。
扮得虚弱点,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功么。
因此,他没有带给叶宰任何有用的消息。如果有,那就是哭诉建昌大牢修得如何如何坚固,里面又如何如何的黑暗,对他又造成了如何如何的心理创伤……
叶宰瞅着他七万多的忠诚度暗暗撇嘴,表面上却只得安抚了事,给他小小记了一功。
郭保口才便给,也是个人才!这人才啊,不但二十一世纪,十七世纪也缺!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加出乎叶宰意料,让他怀疑到底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还是陈玉吃错了药?
陈玉不但放回了郭保,还派人来通报,他将于三日后辰时,于城外二里处接官亭亲候叶宰。
合着你前面搞事是在玩闹呢?现在坦坦荡荡简单判若两人!
……
建昌道几匹好马被利用了起来,一连三日均在叶宰大营与建昌城之间来回穿梭。
十一月十一日,辰时,太阳暖洋洋挂在半空。
叶宰带着人马与陈玉在接官亭相见。
这同时也是新老建昌兵备道的交接仪式,有数位重量级的嘉宾围观。
行都司两指挥使彭定元、马玉庆,林进才暂时滞留某处没回来;
南路参将、盐井卫世袭指挥使冯标;
建昌守备、德昌所世袭千户宁炜杰;
其余行都司同知、佥事、镇抚、经历、都事,建昌道衙经历、吏目等等,加一起三四十人。
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叶宰与陈玉交接了大印、兵薄帐册,以及象征仓库的钥匙。
陈玉对属下失误扣押了郭保,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叶宰当即表态,说误会解开了即可,我等同朝为臣就不要再给陛下增加负担了。也学一学愚夫愚妇,床头打架床尾和。
众嘉宾哄然叫好!
叶宰面上微笑心里却暗自悲凉,自己在后世层次太低还不觉得,此番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正治真特么黑暗!
表面给你们看的都是事先排练好的,桌面下的斗争才真真是渊深千尺、折冲尊俎耗人心力。
叶宰无端被阻了行程,派去的人还被扣了,等于被当众打脸,他不想打回去吗?
想,想的很!
然而,陈玉给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
陈玉通过玉之临说出条件,只要叶宰不追究这两件事,他以后可为叶宰引见温相。
叶宰无所谓,周廷儒马上就倒,我怕了吗?
陈玉听叶宰不稀罕这个条件,便开出第二个条件:金矿!
他说金子并不都是他要的,朝中某些大佬也有份子。他可以将金矿交给叶宰,否则把矿炸了让叶宰再花几年去挖。
说实话,叶宰有了元宝石上线的新功能,并不太怕朝中大佬,但金子不一样啊,那金光想一想就感觉眼睛发花……
而且金矿一般伴生铜矿。有金矿再去找铜矿,少了多少勘探的功夫!
这是现实,并不以叶宰个人的好恶而改变。
流寇愈演愈烈,东虏苦修内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叶宰不能一听金子就同意了,那样显得眼皮子忒浅,故命王之临带话:必须给我冲关受伤的兵丁,以及被扣押的手下足够的补偿,不然……哼哼,你有温相为后台,本人后台更硬——周首相,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玉问要多少?
叶宰狮子大开口,五万两,或者金子五千两。
陈玉回,不可能!金子别想了,要上供,最多给你五千两白银。郭保在我这儿呆得好好的,再有,别以为你们将水师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人没死,本官不知道。
叶宰回,不够,三万银或者三千金!
王之临那三天为了带话,马术猛涨,居然从新司机变成了老司机。
昨日晚间,最终期限即将到来之前,两人各怀心思,各退一步终于达成协议。
“以后有机会互相引见师相,陈玉赔偿叶宰误时银、误会银两万两。”
如是,便是吃瓜群众在接官亭看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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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谁摆谁一道?
在两方人均暗存迫不及待的心理中,交接仪式体现了大明官场少有的高效率。
巳时初,也就是九点过一点,流程全部走完。
陈玉面上古井无波,拱起手口气淡然道:“叶副使,祝你在建昌大展鸿图、节节高升。”
叶宰见后心头一哂,心说你不满意,我还不满意呢!才砍了你两万两银子,我都觉得对不起手下这两千兄弟。
不过身在官场,讲究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特别是文臣之间最是要紧。
叶宰遂云淡风轻,拱手回道:“本官也祝陈兄此去京城,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陈玉深深看了一眼叶宰,再道:“山不转水转,盼以后有机会再与叶副使相见,告辞!”
威胁我?
叶宰笑眯眯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陈兄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不送!”
两人同时扭头错开视线,戏演完了竟相看两生厌。
“叶兵宪,恭喜恭喜。”
“兵宪大人,以后您就是我们的带头人,请多加观照啊。”
行都司彭定元打头,带领一干人等笑嘻嘻向接官亭踱来。
叶宰赶紧回以热情的姿态,大笑着迎了上去。
陈玉这时也笑了,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人走茶凉,招手叫过马车,施施然坐了上去。
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再没人注意到那车轮辘辘,缓缓北往。
……
叶宰喝得五迷三道、脸都快笑烂了,被亲兵从醉仙楼背出来时,还兀自挣扎着向身后挥手,“高兴,高兴!这次没喝尽兴,咱们下次再约,嗝儿……”
苏豹子叹口气,一边嘟囔:“不会喝就少喝啊,怎么和夫人交待?”一边将叶宰塞进马车。
十几分钟后,马车碾着石板路走过两条街,再穿过一座高大的牌坊,最后来到一处宽阔高深的大门之前。
苏豹子又把叶宰背了出来,刚上两级石阶便听背后响起叶宰的声音:“慢……着,陈玉搬走了吗?我们可不能……做撵人的恶客。”
“走了,他就没回来过。”苏豹子提了提叶宰,无奈回答道。
“哦……进进……”
苏豹子等了片刻,听后面再没传来声音,不由又叹口气,重新起步上了石阶,路过门房时冲里面轻叫道:“马二柱,去厨房叫人给兵宪熬碗醒酒汤送来。”
然后跨过门槛,直往里走。
院子里也有个小号的牌坊,过了牌坊是正务房、大堂和签押房。
苏豹子脚步不停,绕向东侧月亮门。
“干啥子?”
一道冷冰的声音仿佛自九幽升起,吹出的冷气激得苏豹子脖子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苏豹子一个激灵正要回话,马上又感觉身后的人在使劲往下出溜,急切间忘了上下尊卑,吼道:“趴好了!”
此言一出,不但苏豹子愣了,趴他背上的叶宰也愣了,过了好一会儿叶宰才反应过来,曲起指节大力敲打苏豹子的脑袋,骂道:“跟谁说话呐?跟谁说话呐你!”
苏豹子脑壳向前尽量伸出不让叶宰打到,委委屈屈道:“兵宪大人,我怕你掉下来……”
“不尊重长官,罚你十鞭,服不服?”
“服,服。”
“我问你,背我去哪儿?”
“后院……”
“去后院干啥子,我的住处在签押房。”
“夫人说,到家了就要住在家里头……”
“苏豹子,老子问你,你是哪个的兵?”
“兵宪的兵!”
“现在,我命令你背我去签押房!”
“可,可……”
“别可了!私受他人之命,再罚你二十鞭长长记性,服是不服?”
“服……吧。”
傍晚,叶宰自他两平米的木板床上醒来。
马二柱听到响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水进来,道:“兵宪,快喝了这碗醒酒汤。”
“不喝。”叶宰闻到碗里那辛辣的味道就够够的了,摆摆手拒绝,问:“怎么是你?苏豹子呢?”
“嗯……他被兵宪罚了三十鞭,屋里躺着呢。”马二柱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
叶宰凝神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忙咳嗽一声略过苏豹子这个问题,问道:“有人来找过我吗?”
“有有。”马二柱连连点头道:“李佥事、王经历来过好几次,兵宪都没醒……”
“去请他们来。”叶宰挥手吩咐,自顾起床穿衣。
但是衣服都穿了半拉身子,马二柱还杵在原地不动,叶宰便不悦道:“怎么还不去?”
马二柱手一颤腰一塌,吭吭哧哧道:“兵宪……你还没喝汤,夫人说……说……”
“什么都是夫人说,夫人说,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你们的兵宪?嗯?”叶宰将衣服一甩,气贯天灵怒喝出声。
“当,当,当。”马二柱飞快搁下碗,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叶宰被马二柱抱头窜鼠的样子成功逗笑,猛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其实心头嘹亮,根本怪不得这些手下,毕竟在他们眼中,兵宪和兵宪夫人均为一体,听谁的不是听?
可这样终究不好,想个什么法子把少夫人给送回去呢?
叶宰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当中。
不久后,李、王二人连袂而来。
王之临都等不及坐下,着急上火道:“良臣,我们被陈玉那老小子骗了!”
“行之,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注意体统。”李唯辅马上出言提醒。
叶宰一点也不关心王之临有没有体统,那个“骗”字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急问:“怎么回事?”
王之临顿足叫嚷道:“你以为陈玉那老……是好心把金矿送给我们吗?”
“难道不是?”叶宰愣道。
“当然不是了,这狗X耍了个花枪……”王之临越说越气,将李唯辅所说的体统扔到了九宵云外。
从王之临断断续续的气话中,叶宰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趁叶宰睡觉的功夫,李、王已经将道衙接收完毕。
陈玉走前只带走了他亲近的人,所以道衙里还有很多吏员。
自这些人口中得知,金矿早就是道衙内公开的秘密了。陈玉不是不想炸矿,而是他炸不了。
他派陈庭去督促会川卫炸矿,会川卫仅这一个大财源岂能甘心?
传说中,那会川卫指挥使狂妄道:“新兵备来了又如何?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子才不信还有不吃屎的狗!金子分与他就是了,炸了矿我们卫里都得喝西北风!”
于是,一方坚持要炸,一方坚持不炸,便起了冲突。
别看平时会川卫的兵拉稀摆带,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活路,当即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将陈庭一方打得落花流水……
王之临讲完后伤心欲绝,叹道:“要是我再坚持两天,就两天,陈玉那龟儿不出五万十万根本走不了!”
呃……
叶宰也像丢了一个亿似的心痛无比,同时还有一点点尴尬,因为谈判的结果是他同意的。
此时再想想,自己还是年轻啊,着了陈玉那老鬼的道。
他预先定下三日的时间,让自己不知不觉就按照这个时间来安排谈判进度,心里就像绷了一根弦,越到临头绷得越紧,相应的,接受度就越高。
直到最后期限来临前几个小时,稀里糊涂就接受了他的条件,否则自己会先入为主,感觉不接受便会有莫测之后果。
“怪不得这老鬼当场就溜了!”叶宰痛骂道。
李唯辅不满地看了看叶宰,告诫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良臣,此次我等都看走了眼,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后可得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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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新部门
建昌“新皇登基”,卫所系统的行都司、五卫八千户所,营兵系统的参将、守备、操守,乃至各土司“鬼主”们都在翘首相盼。
他们在等待建昌城内那座最大衙门里的新主人烧出“三把火”。
只有从这三把火里,才能看得出这位新兵备行事是何等风格?己方又该如何应对,是欣然贴上还是阳奉阴违,甚至官逼兵反?
然而,一连大半个月波澜平静,就好似道衙里根本没换过主人。
出面文书往来、纠劾司法的还是以前那些老人。
于是,这些老人都成了香饽饽。
只要他们出来,酒楼一时为之客满。
这日中午,醉仙楼。
建昌道原户房书吏柯得富,被几人捧至主位,好酒好菜招呼着。
柯得富夹了一筷子肥美的獐子肉送放口中,边咀嚼边说道:“承蒙列位高看鄙人一眼,鄙人足感盛情,有话不妨直说。”
“叶兵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十天了,不出门也不不招我家都司入衙相见。”
“我家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卫所兵糜烂可以不管,营兵不一样……”
“唉,你家冯参将不是卫所出身?怎地就踩呼我们!”
柯得富见两人越吵越凶,却不敢动嘴相劝,因为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冷眼旁观好久,他才趁着两人暂时偃旗息鼓,巧妙插言道:“列位的来意鄙人清楚,无非是探问兵宪接下来会有何种做法。”
这句话当即引起众人共鸣,坐在第四位的守备幕僚抢先发问:“那叶兵宪想干嘛?”
柯得富搁下筷子,把手一摊:“你们真是难为我了,我就是道衙内一个小小的书吏,兵宪的大正岂是我能得闻……”
说到这儿见众人脸都拉长了,只好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几件小事我可以告诉你们。”
“这才对嘛!”刚才第一个开口的行都司都事一拍大腿,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柯兄想必有以教我。”
柯得富嘴角一扯,道:“兵宪新设置了几个部门……”,他曲起拳头伸出食指,“侍从处。”
“侍从处?”
这个词顿时惹来一阵议论声。
柯得富不管他们,继续伸出中指,“正务处。”
接着是无名指,“军事处。”
几人只觉这三个词闻所未闻,但其意思却浅显直白,讨论来讨论去又觉似是而非,好像不能准确把握到新兵宪的意图。
众人不得不求助柯得富。
柯得富很享受此刻成为焦点的感觉,先不说话,而是“哧溜”一下喝了口酒,两撇小胡子若毛毛虫似的鲜活翘起,道:“这三个部门是干什么的,你们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众人马上屏气凝神,好似回到了小时候读私塾的那一刻。
“正务处下属农业科、工业科、商业科、警务科、教育科、外务科、交通科、监督科。”
“侍从处下属安全科、财务科、人事科、司法科、纪律科。”
“军事处下属参谋科、情报科、正治科、军法科、后勤科、装备科。”
一众人赶紧记了,记性好的口中念念有词背诵下来,记性不好的,当场拿笔写在纸上。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都记下了,话便多了起来。
“叶兵备这是攘外必先安内啊。”
“是极。柯兄,你原来是户房的,分到哪个那什么部……部门了?”
“柯兄柯兄,很多部门都能从名字猜到作用。可外务科、纪律科、后勤科为兄不太懂诶。”
“柯兄,各部门的坐堂官都是谁?给透漏透漏呗。”
“柯兄,如此说来,以后我等的军务就要找军事处禀报了?”
……
无数的问题像潮水般涌向柯得富,让他头跟着大了两圈,心里顿时后悔不迭,这顿饭不该来!
但面对以前都巴结不上的人,柯得富不能避而不答,遂捡着紧要的问题回答:
“鄙人被编入待从室财务科,听说以后还有个考试,选出科长副科长。想鄙人我从小通学《九章》之道……好好,不说我,说你们。”
“外务科好像是对外联络的,具体谁是内谁是外鄙人不清楚。”
“纪律科,虽然词很新,但顾名思义,乃是管监察的。和监督科重复了?呃,兵宪大人高智,我等凡人……”
“后勤科就是管辎重的。”
“坐堂官叫处长、科长。处长当然是兵宪带来的人啦!不过兵宪大人说科长、副科长的职位将拿出来考试,新人旧人一视同仁。于这点上,鄙人不得不佩服兵宪大人胸怀宽广,像那大海……”
……
建昌道衙,左侧门。
十辆马车全副武装,排成一溜停在门口。
全是铁铸的车厢,前后左右四面均开有射击孔。
马车旁,分列五十名国防兵,赵义、苏豹子一头一尾。
叶宰站在最前面,冲身侧的李唯辅道:“君杰兄,我此次巡视可能要两三个月,道里就全靠你了。”
李唯辅点点头,“义无反顾,理所应当。”随即压低声音道:“良臣,真不去给少夫人道别?”
“不去了,这十天来外面的反应你也不是不清楚,那叫个舆情汹涌,都在等着靴子落地呢。”叶宰看着后院方向,幽幽地说道。
“什么靴子?”李唯辅疑惑道。
“哈哈,穿的靴子。”叶宰笑着挥手,“走了。”
说罢钻进头车。
赵义立马喊道:“兵宪起行!开路。”
“哗哗哗”的齐步声,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国防兵扯开大门冲了出去。
左侧门临街,摆摊的、挑担的拥挤不堪,不开路根本走不出去。
叶宰出来见到的,便是满地鸡飞狗跳的人群,顿时一拍脑袋,心道:“我怎么忘了个部门,城管啊!”
十辆车鱼贯开出道衙不久,数十双盯着这里的眼睛随之消失。
……
马车驶过繁华的大街,转向南面。
南面十几里外是邛海,有水门一道,建昌守备府也座落于此。
叶宰此去,并不只为拜访守备,主要目的是招旧部。
因为他带来的兵太多,道衙搁不下,所以故技重演,令秦佐民带着白杆兵及1100余新兵强占守备营房。
至于原守备的兵?
呵呵,一共就两三百人,干本职工作去吧,守城墙。
守备还不敢炸刺儿。不然叶宰就要请他说清楚了,为何道衙兵册上编制一千二,现在却只有这点人?
半个小时后,车到守备署。
建昌守备宁炜杰显是已得了消息,领着手下候在门外,一见马车停下,便即笑语盈盈围了上来。
又过去一个小时,正在守备大堂里喝茶说笑的叶宰得到亲兵禀报,秦佐民亲领五百混合营已准备完毕。
叶宰放下茶碗,笑道:“见宁守备实心任事,本官这心里也踏实了,下次找机会我们再聊。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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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复兴档
华国开会有个传统,越重要的人越后到。
建昌道标的军官们都习惯了每次军议叶宰最后一个到。
可不知今日是怎么的,兵宪大人居然在门口迎客。
官小的问声好却不敢进帐,远远驻足帐外,自认为官大、亲近的便留下来陪同叶宰。
叶宰一边同来的人打招呼,一边抽空同身边的人说话。
“佐民,你说把你调来行都司任职如何?”
秦佐民一怔,随之干净利落拒绝道:“不去!好男儿志在疆场,卫所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非我所愿。”
“不去卫所,去营兵。”
“这儿有参将驻守,哪有我的位置?”
“当地少民不服王化、常有不稳,加之地接甘思,连通乌斯藏,乃控扼紧要之处,设个副总兵总可以吧?或者索性让冯标走人。”
“朝廷能同意吗?”
“自信点,把吗去了。如今金矿在手,只需我一封信的事儿,就看你愿不愿意来。”
“额……”
秦佐民躲过叶宰期盼的目光,踯蹰不语。
叶宰也不逼他马上应承,转向宋伦道:“宋伦,你的本职是会川卫指挥同知。本官本想着那里偏远好运作,没曾想歪打正着,一脚踩到了金子。下一步,你要准备好了,先去卫里打下楔子。”
宋伦说话就不敢像秦佐民那么随意了,连忙抱拳遵命,但实在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嘴皮翕动半晌,壮起胆子提出要求:“兵宪,会川卫卑职人生地不熟,听说他们还很排外,能不能拨给卑职两百兵丁?”
叶宰思忖了下,接着直视宋伦,连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没放过,沉声道:“就给你两百,但我要给你派个监督,你愿意吗?”
“卑职愿意。”宋伦脸上没有任何纠结的神色,立刻答应下来。其实他心里在想:监军随军不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吗?
“好,你愿意就好。”叶宰收回目光,点头道:“也不要你去争权,利可得给本官占住了。顺便把随军的几个铁匠带去,看能不能找到铜矿和铁矿。”
“是!”宋伦终于长出一口气。
一柱香后,负责点名的文吏过来报告,人已到齐。
叶宰遂一挥手,“走,进帐再说。”
二十几人跟着叶宰鱼贯而入。
一进去,众人便发现了个稀奇的物件,一个巨大的白色板子搁在木架子上。
分文武两列坐好后,叶宰轻轻拍了拍身前的条案。
这声音响起,大家就知道兵宪要发言了。
“各位,今日召集你们,本官有大事相商。”
全体精神一振,坐得更加端正。
“刚才在外面,宋同知冲本官叫苦,说他去了会川卫会人生地不熟……”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宋伦,宋伦脸色顿时一僵,想解释两句又不敢打断。
叶宰继续说道:“其实宋同知叫苦没有叫错。何止是他啊,在这行都司,我们就是外人,就是人生地不熟嘛,本官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呵呵哈。”
在座诸人一阵轻笑。
叶宰突然笑脸一收,严肃道:“我们不远千里、抛家舍业到这瘴厉之地来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挣钱吃饭,立功受赏!
可行都司东西就这么多,我们占多了当地人就要少占。从别人锅里抢饭吃,就不要怪别人排外!实际上我们也排外,大家为了各自着紧的东西都排外。
如此便带来个问题,冲突起来怎么办?”
叶宰冷冷扫视底下一圈,旋即自问自答:“那就要看谁更有力了!”
“打他们!”
“为兵宪效死!”
底下七嘴八舌叫了起来。
叶宰重重点头,语气变得深沉,“我们就这一千来人,对方加一起几万人,实力根本不对等。因此!要想不被人看低了、踩扁了,只有大家团结在一起!
正如你们的双手,十根手指张开戳不死人,但要捏成拳头打出去,钢铁都能打裂了!”
说着站起来高举右拳,叫道:“团结就是力量!”
当即有人起身,学着叶宰举起右拳高喊:“团结就是力量!”
有人带头,其余人也懵懵懂懂跟着举拳叫道:“团结就是力量!”
二十几人的声音最终汇成一股,仿佛要把帐顶掀开。
“好,好,好!”叶宰见气氛被自己调动起来,连叫三声好,这才双手下压让众人坐下,缓缓道:“团结靠什么?不是靠你是我的亲戚,我又是他的老乡。血缘乡情可靠又不可靠,这世上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少了吗?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少了吗?”
此言一出底下之人反应各异,有大笑的,有苦笑的,更多的还是若有所思。
叶宰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知火候差不多了,遂一点脑袋,铿锵有力道:“那靠什么?本官读我中华五千年历史,从中总结出一个规律,凡秉持同一信念聚合者,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信念就是志愿,所谓志同道合者,就是同志!”
说到这儿,叶宰点了个托,问:“赵义,你的志愿是什么?”
赵义嗖地站起,胸脯挺得高高的,吼道:“吃他娘,穿他娘,跟着兵宪得安康!”
“哈哈哈……”
这句话好似说出了众人的心声,都咧嘴笑个不停,文吏们也不例外。
叶宰故作瞠目结舌,手指点着赵义抖啊抖,抖了半天却又跟着笑了,顺水推舟道:“虽说赵义不学无术,但话糙理不糙。本官也懒得和你们说什么之乎者也,就是这个意思!”
“好!”
众人见兵宪大人竟如此直白,哄然叫好。
叶宰趁这时大家热情高涨,忙从条案后绕出来走至白板,拿起炭笔写了三个大字:复兴档。
随后拍拍手,当所有人都看过来后说道:“圣人说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欲成事者,必正其名!以后我们这个团体就叫复兴档!”
说罢便看底下诸人的反应。
武人一边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换个营头名字而已。但文吏一边皱眉思索者就多了,只要有点学识的,东林党、阉党、浙党、楚党这些名字便会在他们脑中翻腾不休。
得亏叶宰粗通档的思想工作,事先已在高层中征求并统一了意见。
坐文吏首位的王之临站了起来,虽然心里仍是不舒服,但还是按剧本演绎道:“兵宪,这复兴党与东林党、阉党等有何不同?”
叶宰回答:“大有不同。那些党都是为了攫取权力、党同伐异,复兴党是为全天下人谋福祉。”
“为天下人谋福祉?”
“对!不过那是远期目标,近期目标是将行都司完全掌握,合理分配资源。”
“何为资源?”
“银子,粮食,矿产,乃至权力。”
“如何分配?”
“谁认同我们的理念就分配给谁!”
“不认同呢?”
“以理服人,教育他们、引导他们。”
“他们不服呢?”
“佛曰:金刚怒目!”
王之临暗中翻了个白眼,点头道:“卑职懂了。”
叶宰隐蔽地给他丢了个两个人才懂的眼色,环视四下问:“谁还有意见?”
“卑职有。”郭保站起身,激动道:“兵宪,俗话说蛇无头不行,这个档魁你不做,卑职坚决不答应!”
叶宰连连摆手,迟疑道:“事都没起头,现在说这些是否为时尚早?”
“早个甚?”苏豹子窜到帐中间,两眼圆瞪目光迵迵逼视众人,大声说道:“我们就认兵宪,没有兵宪就没有这个劳什子的档。”
“唉,你们……好吧,本官既然提议便要身体力行。希望我这个档魁能带领大家过上安康的生活。”
叶宰根本不搞半推半就那一套,直接快刀斩乱麻,先定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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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谈话
申时中,天色黯淡。
北风呼啸来去,卷起满地的尘土如黄蛇乱舞,义无反顾冲向坚固的营盘。
建昌地处南方,素有小春城之称,冬日温度本来不低的,但近几十年天道嬗变,昼夜温差极大,听说这几年还会下雪。
叶宰耳闻大帐被风尘击打后留下的“嘭嘭”乱响,眼里的忧郁一闪而没。
一口热茶灌下,长期久坐的身体顿时由内而外变得热乎起来,受这股温暖影响,他情不自禁打个了哈欠。
然而他不能睡,还有日理万机在等着他。
叶宰搁下茶碗,目光重新投到桌上的纸张,见到其中一连串的“优”,嘴角微微一翘,抬头正视前方,问道:“你叫郑永录,读过书?”
帐正中间站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憨厚的矮壮汉子,听叶宰发问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名字是我爹请算命先生取的。话说那狗X算命的,取个名字就敢收一斗……”
叶宰听了一天的话也说了一天的话,没有精神头再与别人扯淡了,遂摆手道:“永录,来建昌习惯吗?”
郑永录其实还想说,无奈被兵宪打断,只得搔搔头,咧嘴道:“习惯,习惯。建昌和石砫差不多,水多树多。就是有点热,身上经常湿哒哒的,十天不洗澡就痒……”
叶宰眼皮猛跳,心力交萃下再次打断:“永录,你的训练情况不错。我再问你,对吃住军饷方面满意吗?”
“满意满意,比在家里吃得好多了哇,天天像过年一样。就是银子不揣在身上,有些不得劲儿。”
“出来打仗带银子多不方便?道衙也只是帮你存起来,以后会给你发凭证,随时都能取,还算利息!”
“真的?”
“嗯。”
郑永录得了承诺,顿时开心得像个孩子,两眼亮晶晶,不停地搓手。
叶宰连续两天见了几十个人,少有人像王永录这般喜形于色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
可不知怎么了,叶宰就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感觉自己做的工作变得更加的有意义。
本官如此费劲巴拉、耗尽心力,不就是想看到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普罗大众,露出开心的笑脸吗?
值得!
叶宰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道:“永录,我见这考评录上你的意志一栏为优,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意志?”郑永录愣了下,马上又骄情上脸,道:“遵化城大战,我差一点就登上城头!”
“爬梯子还是搭枪?”
“搭枪。”
瞬时,一杆杆深深扎进遵化城墙的白杆枪历历过目,一声声“雄起”言犹在耳,叶宰顿时肃然起敬,赞道:“好壮士!”
“可是我没能救下我的兄弟们……”郑永录的声音突然变得低落。
“不怪你,不怪你,你和你的兄弟们都尽了全力,本官记得,国家也……唉。”
叶宰的声音嘎然而止,也跟着伤感不已,导致安慰的话根本没什么力道。
伤感气氛在帐中萦绕了好一会儿,叶宰首先清醒过来,心说:跑题了跑题了,今天的主题不是回忆峥嵘岁月,是收心!
遂咳嗽一声,严肃道:“郑永录,想必你的哨长已经知会过你。现在我来问你,你一定要遵从本心回答!
你愿意加入复兴档,跟随我为全天下人吃得饱、穿得暖竭尽全力吗?”
郑永录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能为兄弟们报仇吗?”
“当然能了,东虏正是我们为天下人谋福祉的拦路虎,势必要将它碾得粉碎!”叶宰站起身,大手一挥极有气势地说道。
郑永录初是一喜,随之满脸坚毅,大声道:“我听兵宪的,我加入。”。
“好!”叶宰从案后绕出,将手递向郑永录,边走边道:“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郑永录哪儿懂得这一套?懵逼看着叶宰伸出来的手,完全没反应。
叶宰不得不主动拉起郑永录的手,用力握住摇了几摇。
“啊!兵宪你这是干啥子?”郑永录大惊失色,忙不迭将手抽了回去。
叶宰解释道:“握手礼是同志间见面的礼节……”
“我……卑职不敢,不敢……”郑永录疯狂摇头,退后两步小意问道:“兵宪,卑职能回去了吗?”
叶宰暗暗为郑永录的表现叹了口气,心想这上下尊卑是已经刻在华国人骨里了啊,连不识字的也时时谨记于心。遂意兴阑珊摆摆手,“出去左拐,找郭典吏填表。”
“哦,卑职告退。”郑永录土拨鼠似的,一闪而没。
一直端坐帐内、沉默不语的王之临这时开口了,“良臣,你要的就是如许人士?即便不学东林往来无白丁,也不能如此饥不择食、良莠不齐吧?”
“呵,东林?”叶宰冷笑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彼之蜜糖吾之砒霜矣。”
“无事……”王之临咂摸片刻,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似的,大怒道:“这话谁说的?离经叛道,诋毁天下读书人,简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旋即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叶宰。
“不是我说的,我也听别人说的。”叶宰连忙摇头,同时暗自警惕,难道我又说了一句穿越的名言?
当然是穿越了,因为这话是颜元说的,明末清初的大儒,历史上1635年才出生,离现在还有五年。
王之临对叶宰矢口否认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再有平素听叶宰“听说”的话多了,多少有点免疫力,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提醒道:“良臣,日后这些牢骚话少说为宜。”
“嗯嗯。”叶宰忙应允下来。
王之临定定看了叶宰几秒,方才放过他,问道:“良臣,建档之事不知会君杰兄,是否不妥?”
叶宰点头又摇头,缓缓道:“行之兄,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依我本心,你和君杰兄均为我之左膀右臂,没有你们便没有我叶宰的今天。但是,君杰兄为人你也清楚,说好听点叫坚持原则,说难听点叫食古不化……”
王之临叹道:“是啊,要不以他举人的身份,再不济也不能磋磨至四十岁尚一事无成,错非遇到你,唉……”
“所以,这事先瞒着他,以后再说。”叶宰定下调子。
王之临默然。
有些话叶宰不想明说,便跟着沉默,给王之临时间,让其自已消化。
良久良久,王之临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暂时将问题压制了,揭过李唯辅的话题,转而问道:“混合营是何道理?历来治军治正均以平衡为要。不分门别派,何以牵制?”
“呵呵。”叶宰失笑摇头,道:“此中道理叫‘掺沙子’!就是要打乱白杆兵与夔州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只有一个名字,叫‘国防兵’!更为紧要的,凡以后统兵之人,无论他是那一派的,想做点什么事也带不走所有的人。”
嘶!
王之临走南闯北,是个懂得变通的人,听后眼睛陡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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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架构
禄马驿外,驿丞倚门眺远,只见左侧有一条玉带般的大河从远方而来,蜿蜒曲折波光鳞鳞。
在河的两岸,点缀着无数丛繁密的树林,宛如给玉带两边镶嵌上绿色的宝石。
河上,水花翻滚,流水的声音声震十里。
然而,再也见不到小船往来游弋,再也听不到渔人在放声歌唱!
是谁破坏了如此美好的画卷,又是谁让这里形同荒野?
驿丞将视线转向右侧,眺望远处那仅仅露出一个顶角的旗帜,喃喃自语:“八天啦,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是时,恰有一缕夕阳照进他的眼眶,让他立时悚然一惊,拔脚就往回跑。
不到十秒钟,驿丞冲进厨房,劈头大吼道:“还有一个时辰,食物准备好了没有?叶兵宪要求杀的羊处理干净没有?”
……
酉时初刻,建昌混合营一片欢腾,人人兴高采烈。
营盘中点起数十处火堆,火上灸烤的羊肉“滋滋”作响,香味传遍、烟雾燎天。
今晚得益兵宪大人开恩,举行篝火晚宴,听说叫什么“入乡随俗,咱们也过过彝人的火把节。”
火把节是什么节?彝人又如何过的?
这类问题兵丁们通通不关心,只拿恶狼般的眼神死死盯住火上翻滚的羊肉,咽着口水盘算着自已又能分几块?
建昌高层首次打破叶宰定下的“与民同乐”的规矩,同聚中军大帐,参加叶宰美其名曰的“自助餐”。
叶宰立于正中,高举水杯,大声说道:“今日所来皆为同志,是日后携手共进的风雨同路人。在此,让我们共同举怀,共庆复兴档成立!”
“贺复兴档立,为叶档魁寿!”
帐内诸人像排练过似的,整整齐齐喊出同样的话,举杯痛饮。
王小喝下杯中寡淡的清水,心头还一阵阵发懵。
他是三日前收到召命,快马加鞭从潜伏地会川城赶至营地的。
进了营,还来不及去向叶宰汇报查探结果,便被王之临叫去,懵懵懂懂填了一张表。
然后,他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复兴档档员”。
再接下来便是紧张的背诵档章,计有《纲领》、《各阶段目标》、《组织原则》、《决策初则》、《纪律初则》、《保密原则》、《宣传初则》,凡凡种种共百十条。
就王小那过目不忘的水平都背得头晕眼花。
不仅如此,粗粗背过,郭典吏又找来了。
其自我介绍道:“本人现忝为复兴档宣传办副主任,你可以称我为郭副主任。接下来,由我来培训你晚上参加自助餐的礼仪。”
于是,王小宛如行尸走肉被折腾了一通,更懵逼地出现在自助餐会上。
叶宰祝了一次酒,随便找了张座椅坐下,看着帐内热闹的人群,开始神游天外。
建档之事出乎他意料般顺利,此时想来,恐怕没有几人是真正单纯的。
毕竟,谁又不想在本职之外与自己再多加一道联系,显得更为亲近呢?
只要自己不喊出造反的话,别说复兴档了,建个会建个帮,乃至建个教都有可能。
叶宰暗暗一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档派初肇,选择面不宽,泥沙俱下也是非常无奈的事,只要自己时时保持警惕,偶而再整个风、清个档啥的,队伍必定将越来越纯洁。
何况,自己还有元宝石。有这道门槛过滤,现在帐中之人没有一个离心度高于八万,总算能放下大半的心。
略过此问题,叶宰又想到自己定下的组织制度,捋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现在船小好调头,要改早改。
因档员不多,叶宰自任魁首,不设副魁首。如今只需要他一个舵手、一个声音,不需要别人来分权。
下设秘书办、组织办、宣传统战办、纪律办、军事办。
其中秘书办最为紧要,上传下达全靠它。故叶宰任人为亲,提拔叶贵任副主任,原因很简单,贵哥儿忠心度最高,也识字。
可叶贵好像不怎么领情,嚷嚷着少爷骗人,要出去带兵。叶贵对此哭笑不得,这夯货根本不知道档意味着什么!
此外,宣传统战办主任王之临,副主任郭保,其余部门由叶宰亲兼。
本来秦佐民可以任军事办主任的,但他迟迟没有对来建昌表态。
可能、也许、大概,人家不在乎?
叶宰郁闷了一小下下,心里忽得又高兴起来。
行都司太好了!
这里是军管地带,没有官府,正好可以绕开大明内地那一套省府县体制,不显山不露水,实现另一种事实上的统治。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为啥这样说?
因为叶宰被组织学习过,自宋以降,华国出现了国家组织能力的下降,具体表现为国家治理、动员能力浮于表面。一切的根源,便是基层组织被破坏殆尽,也即是常剀申推崇的“皇权不下县”。
常大师为什么最后会输,抛开主意、人心等等,基层组织的缺失是一个重大的原因。
皇权不下县会导致什么?
导致“士绅把持”、“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士绅管理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好的架桥铺路、化解矛盾、普及文化,省了官府不少的事;坏的仗势欺人、占田放贷、渔肉乡里,俨然灰社会,成为一颗大大的毒瘤。
而吏,基本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因为他们是无编制人员,不吃皇粮,代代相传,除了上下其手、盘剥百姓还能干什么?
栗如宋江,由于没有正常的收入,又没有升迁的途径,必会通过包揽诉讼大发横财。“及时雨”的匪号咋来的?仗义疏财啊……
就是这样无数个宋江组成的地方基层,主动的或被动的挖掘正权的树根,真到有一天轰然倒下!
当然,他现在人手才不到三十人,且大多在军队里。
但这事是必须做的。
叶宰一人向隅,众人不敢打扰。直到餐会过半,王之临端着个盘子走过来,问道:“良臣,我有个问题。”
“你说。”
“你设主席团,然仅你我二人,有何意义?不如与君杰兄好好谈一谈……”
“嗯……君杰兄如今坐阵道衙,正主持部门改制,须臾离不开他。你放心,返回后我第一时间找他谈话。”
“那我等何时再继续南下?”
“再等两天,我要先把军队里的教导人员完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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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兵改
一夜的狂欢并没有影响第二天的训练。
早早的,军号响起,兵士们钻出营帐开始了一天例行的操练。
看每个人脸上发光的神情,便可察知他们对昨晚的篝火晚会相当满意。
在这其中,又有十几人没有去参加操练,而是人人披挂整齐,斜挎着一个羊皮包,精神抖擞地去往中军大帐。
叶宰和秦佐民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一俟人齐,叶宰笑眯眯问他们:“这羊皮包背着习惯吗?”
苏豹子伸手扯了扯肩上挂的皮带,极不自然道:“兵宪,这东西搭在腰下面,走一下打一下屁股蛋,好奇怪哦。”
“叫档魁!”叶宰嗔怪地看了眼苏豹子,这才发现其蛮牛般的体格背着一个牙签似的挎包,的确十分不协调!遂“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不会把带子收短一点啊?还有,羊皮包是让你们存放文件的,好用不好用都得用。”
说罢拍拍手,环顾众人道:“今天我和秦中委请大家来,就是要开一个军务会。”
众人当即凛然,迅速整理军姿,立正敬礼道:“是!”
叶宰满意点头,摆摆手,含笑出声道:“坐,坐,别太严肃了。此次会议是讨论档的军务,不是军议。大家都坐吧。”
他说归如此说,却没人敢当真了,包括秦佐民在内,个个都正襟危坐,两手扶在膝盖上,抬头挺胸,两眼正视前方。
叶宰抿抿嘴无声一笑,懒得纠正了,只要自己亮明了“对待同志如春风般温暖”即可。
至于别人要怎么做,叶宰表示:尊重领导论心不论迹,但若要对我保持表面的仪式感,那我也不反对。
“同志们,昨天,十二月七日,伟大的复兴档成立了。在档章《组织原则》中,明确了档对军队的领导,也设立了相应的部门,军事办。
今天我们就来议议军事办的职能,有意见或者看法的,畅所欲言。”
叶宰至此住嘴,拿视线扫视底下在座的每一个人。
没有反应!
不,应该说有反应,但不在身体和嘴巴,而在各人的眼里。若有所思、激情四溢、懵懂无知的眼神,不一而足。
叶宰只好继续,“我老说,复兴档与东林等旧党完全不同。不同在哪儿?除了从正理念、斗争手段,事务上各专其事也是两者明显的区别。这一点,你们以后要逐渐加深体会。
说回军事办,顾名思义,它就是一个专门负责军事的部门!”
秦佐民为去留的事闷了好几天了,这时终于忍不住插言道:“那岂不是说,往后所有的兵事都要先经过军事办同意?”
“不错。”叶宰点头道。
“那……那……可是侵夺了兵部的职权!”秦佐民嗫嚅道。
“哪儿来的兵部?”叶宰一摊手,声音陡然拔高道:“在这行都司,本官就是兵部!”接着缓和下来,道:“佐民,你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实行这套制度,其他的,我想管也管不了,对吧。”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
底下顿时一片附和的笑声,王小目含崇敬之色,笑的同时语气坚定道:“谁不听档魁的,卑职就干他!”说这话时,还用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秦佐民。
“嗨,王小,你竟然抢了老子的话。”苏豹子大声抱怨道。
“哈哈哈……”又是一阵暴笑声。
秦佐民也被这两人的插科打诨逗乐了,冲叶宰道:“叶兄,叶档魁,如此说来,我要不来这行都司,兵都带不了啰?”
叶宰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反问道:“那你来吗?”
秦佐民苦笑道:“叶兄,你定是知道我秦佐民无兵一日不欢,故抓住我的软胁了。”继而长叹一声道:“罢,罢,罢,看我俩也合得来,这便依了你。”
“嘿嘿嘿。”叶宰突然发出了几道黄鼠狼似的奸笑声,道:“秦兄,到这步田地我也无需瞒你了。你的调任呈文在离开建昌城之前我就发出去了,要不了两月,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你……我……”秦佐民当场目瞪口呆。
有了秦佐民的支持,叶宰的军事改制顺顺当当推行了下去。
叶宰亲任军事办主任,秦佐民副主任;
赵匡、苏豹子、王小、楚统、白维志任帮办(委员);
混合营各级设档会,把总赵匡,教导员楚统。
楚统目前没在这帐中,不过他也是中委,体格健壮愿意投笔从戎。他参加过北上勤王战事,任事勤勉,资历较深,忠诚度六万九千,属于可有限重用的人选。
叶宰提名他担任营书记,掌风纪、军法、劾功。人事权没有,混合营才多少点人?500而已,收归军事办。
楚统上任后,担子相当的重。因为很多哨、队都没有档员,他还要沉下去发展档员,再提交哨官、指导员的建议名单。
接下来是国防兵。
国防兵虽然人更少,才110人,但叶宰深知以后的军事潮流,更加重视这支全火器的部队,所以先要搭起架子。
叶宰卸去把总之位,将赵匡扶正,给他配了一个营书记——白维志。
白维志履历和楚统差不多,忠诚度甚至更高(六万三),不然也轮不到他去国防军。
不过,他的工作相对楚统要轻的多了,因为叶宰在国防军里亲自发展了10个档员,哨官、队正基本一网打尽。
再接下来是情报侦辑队。
为表示与其他队不同,长官不叫队正叫队长,仅低于把总,副把总级,直属军事办。
王小任队长,兼队指导员。
之所以让王小一肩双挑,叶宰也是没办法。谁叫斥候的工作太专业了呢?其涉及到骑射、作图、潜伏、化装、外语……叶宰在中阳文员中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当然,王小的忠诚度是让叶宰放心的主要原因。
以上所有人员都在道衙任职,官秩履历完整。表面上是道衙标营,实际归档军事办领导,即两块牌子一班人马。
……
在䘵马驿驿丞心里,兵备老爷一点都不关心驿站的工作,不但一次没来视察过,还又在原地折腾了三天。
真是苦不堪言的日子啊!七百人十几天的伙食差点把整个驿站折腾散架,哪怕兵宪老爷给银子了。
然而,驿丞却根本猜不到,就在他眼前几里外的军营里,一只旧式军队完成了它的蜕变,一只领先于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新式军队诞生了!
这支军队终将会在明末这片血与火当中,发出最强的音符!
PS:档事写完,为免404,本人不会再详细描述了。接下来将加快进度,“工业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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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炮要打谁?
崇祯三年腊月十二日,建昌新军拔营离开。
驿站外土路边,驿丞领着五六个驿卒跪伏于地,恭候大军路过。
车辚辚,马萧萧,整齐的脚步踏起烟尘滚滚。
一队长杆子过去了,一位身穿绯袍的官儿骑着一匹更红的马儿,出现在驿丞眼中。
驿丞往后一招手,几人便整齐磕头,大呼:“参见兵宪大人。”
叶宰当即停马,稍微顿了顿后翻身下马,紧赶两步搀起驿丞,温声道:“这几日,辛苦李驿丞及各位驿卒了。本想来走一走,看一看的,奈何本官戎事倥偬……”
驿丞被叶宰的和煦态度吓了一跳,想那平日里过的官儿和他们的家属,哪个不是又骂又打的?
遂再次跪下连连磕首,迭声道:“小的惶恐,小的惶恐。”
“唉……大明官的形象啊……”叶宰发出一句不甚清晰的慨叹,扭头朝身边赵义道:“赵队正,给驿丞拿二十两银子。”
说罢径直返回,上马远去。
几分钟后,驿丞手捧银子,傻傻看着越滚越远的烟尘,喃喃道:“是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老大,你在说啥子?”左右驿卒问。
“管你们球事!”驿丞笑骂过去,高举银子大声宣布,“走,回去分银子!”
“哇,银子!”
“李老大敞亮!”
驿站周围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
禄马驿南去六十里便是德昌所。
建昌新军当天强行军五十里,直到天气渐黑,在离德昌所北十里处扎营。
刚打好营栏,斥候第五次来报,前路平安。
叶宰让斥候下去休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不无得意的对王之临、秦佐民道:“看看,斥候所报与王小所报一样,王小的还早一天。而且,王小的情报说的更清楚,德昌所军民震惊,却又不敢生起异心,故按兵不动。”
“呵呵,知道良臣兄看重情报,可也不用常常老调重弹吧?”王之临揶揄之余,劈手抢过纸条仔细察看。
秦佐民毕竟是带兵的,马上明白这里面的好处,眼中精光一闪,问:“叶兄,王小的人撒到哪儿去了?”
叶宰抬起头,目视正南方,重重说道:“会川卫!”
翌日清早,大军开拔的命令尚未下达,南面暗哨吹起尖利的铜哨声。
不久后,秦佐民在中军帐外求见。
叶宰刚起床,牙没刷、脸没洗,蓬头盖面出来,问道:“何事?”
“德昌所千户田刚领手下入营拜见。”
“带去你营里接待,我不去了。”
“用何态度?”
“正常的,别吓着他们了,要收服也得等回来时再说。”
叶宰吩咐完秦佐民,宽宽心心洗漱、吃早饭,然后拿着一个布包着的粗长条去往后营。
布条里包着他一晚上研发出来的装备。鉴于军心收服,是时候把这东西“造”出来了。
到了后营,叶宰问一个值星的兵丁,“温大呢?”
兵丁指指三四十米外的一个帐篷,委委缩缩道:“温队正还……还没起。”
叶宰严肃道:“头抬起来,胸脯挺高,我建昌兵没有软蛋儿!”
“是!”兵丁立马昂首挺胸。
“这就对嘛,人一挺起来显得高大多了,和我都差不多高,是个强兵的坯子。”叶宰拍打着兵丁的肩膀,含笑鼓励。
在帐中安睡的温大还不知道叶宰来了。
他这段时间过的比较郁闷,兵宪大人点明让炮队加入混合营,却又不让他们带上“拿破轮”,理由是这里山多水多,携带不易。
没了趁手的吃饭家伙,整个炮队的人都提不起精神。反正到点出操,到时回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与北上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这会儿正迷糊呢,忽觉有人在踢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辎重队的乔二娃。
便问:“乔二娃,都没吹号,你叫我爪子?”
乔二娃刚被鼓励,此时还有那派头,抬头挺胸,眼睛下视,铿锵有力道:“兵宪来找你!”
“兵宪?兵宪咋个会来这儿找我?你娃编荒话都不长脑壳。”温大半眯着眼睛,撇嘴讥讽道。
“说哪个不长脑壳?”
“说你……啊,兵宪!”温大刚要把起床气喷回去,眼睛余光就发现帐内钻进来一顶乌纱帽,当场便像被踩了尾巴的免子跳起来,手足无措道:“兵……兵宪,你真的来了?”
见他那颓废样,叶宰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变脸,冷冷道:“穿好衣服,出来见我。”
温大傻愣了两秒,一指乔二娃,“你娃太坏了,咋个不早点……算了算了,怪不到你。”
接着快手快脚穿上衣服,扣子都来不及系好就往外冲。
乔二娃翻个白眼,“肯定怪不到我噻!你自己不起来的。”
温大出了帐却没发现叶宰,慌忙抓往一个过路的兵丁,问:“兵宪呢?兵宪呢?”
兵丁忍住笑,一偏头道:“好像去岳队正帐……”
温大等不及兵丁把话说全,又如狗撵的免子跑得飞快。
一溜烟来到岳队正帐前,立正大吼道:“混合营炮队队正温大奉命来到。”
“进来!”
“是。”
温大钻进帐篷,见里面叶宰高坐案后,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他赶紧跪下行礼,“参见兵宪。”
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好像叶宰没看到他似的。
温大的脑门上顿时冷汗狂冒,心知自己懈怠了,恰巧又被兵宪看在眼里,不禁大为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大膝盖都跪麻了的时候,终于听见叶宰发话了,“你自己犯了啥错晓得不?”
“晓得,晓得。”温大偷偷松口气,心说只要兵宪还和自己说话就行。
“你平时为人稳重,相信你是能够改正的。起来嘛。”
“是!”温大羞愧难当,重重磕了三下头才爬起身来。
“来,看看,这是啥子东西?”叶宰拨弄下桌上的长布条,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铁的声音!
温大一个激灵,仿佛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打开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案前,小心翼翼解开布条。
刹那间,一具又粗又圆,长达两尺,浑身散发黑黝黝光芒的铁具露出真容。
温大满脸虔诚将它抱起来,一看口径,起码有拳头啷个粗,再冲着帐外方向,借光观察膛内。
“别看了,这东西莫得膛线。”叶宰道。
“兵宪,这……这是炮?”温大语气激动。
“对头,山地专用。”叶宰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平平淡淡道:“迫击炮,近战利器。”
“哦,迫击炮。”温大懵懵点头,他也不懂,听兵宪说啥就是啥,又指着炮身下平平的架子,问:“兵宪,这个是支架?”
“有点见识!”叶宰赞了他一句,道:“你把它拉下来就晓得了。”
温大听话照做,待炮架在地上后,他疑惑道:“这炮口朝天,打哪个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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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炮打辕门
温大猴子似的窜到临时操场边,疯狂对着正在跑圈的某一堆人挥手。
有眼神好的发现了温大,便同旁边一人努嘴道:“汤二,你家老大是不是在找你们?”
汤二顺着这人努嘴方向看去,可不就是温大吗!
听说他被兵宪召去了,难道要用我们了?
汤二顿时激动起来,恨不得飞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理智告诉他,敢私自脱离队列,死得很难看!
遂遵照《训练条例》,大声朝旁边伴跑的辎重队队正岳仲明大声报告:“禀岳队正,我家队找我们!”
岳仲明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炮队出列,目标操场南边,齐步走。”
“得令!”汤二向其他几个伸长了脖子的炮队成员喊道:“走。”
九个人踩着齐步来到温大面前。
“温老大,啥事?”
“温老大,兵宪找你爪子?”
温大刚刚受了叶宰教育,此时便要严格要求自己,不答反吼道:“注意纪律!”随即一挥手,极有气势道:“都随我来。”
一柱香后,十个人排成一溜,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样东西,或长条或方形,步履轻快、兴高采烈走出中军回到后营。
进了后营,他们钻入自己队的帐篷,神神秘秘扎紧了帐帘。
温大俯身从自己被窝里拿出另一个长布包,解开后说道:“来吧,都来看看,这就是兵宪大人托人从西洋买回来的拍击炮。”
“啧啧,这么小的炮管子。”
“没有火门啊,怎么点燃?”
“下面这两只脚是架子?太儿戏了吧……”
九个人头凑一起,脑壳挨脑壳看得热火朝天,上下其手的同时还不忘发出各种吐槽。
汤二看了会儿,回头冲温大问道:“老大,你说这叫拍击炮?”
温大笑道:“对,拍击炮。”
汤二愣了愣,实在想像不出“拍”的意思,便问:“怎么拍?”
“啷个拍。”温大抬起手,从下往上再落下,划了个弧线。
汤二疑惑的目光慢慢转为清醒,叫了出来:“就像虎蹲炮一样?”
“虎蹲炮?”温大一脸嫌弃的表情,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及此炮万一。”
“咋说?”
“关键在炮弹,喏,就你们拿回来那些箱子里头装的东西。”
汤二随之瞟向地上的四个箱子,眼珠子一转,怂恿道:“老大,要不我们出去试试?”
“试试?不好吧。”温大一口拒绝,两只手却搓来搓去,显然他内心里的想法不似表面这么简单。
汤二是他的老兄弟,恰恰很了解他,一见他搓手立马便知道“温大动心了!”,遂加上一把火,问:“兵宪不准试?“
温大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不过……兵宪说炮弹来之不易,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叫我们省着点用。”
“那就对了!”汤二一拍手,道:“兵宪是叫我们试炮时不要太过浪费了。”
“是这个意思吗?”温大其实也这样想,不过他仍然想听到别人的肯定。
“肯定是噻!”
“那就走?”
“走!”
上午巳时,十个人肩扛手提,鬼鬼祟祟来到一处荒凉的河滩。
温大游目四顾,不见船只,不见人畜,遂满意点头,中气十足道:“听我命令,撤去布包。”
“是!”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布包打开,三具黑短粗管子,四口绿色箱子,三个三角形铁砣砣显现无遗。
温大走到一具黑管前,道:“这是炮筒。”再一指铁砣砣,“这是锉板。”
然后蹲下来做起示范。
掰开炮身上的脚架,将炮尾杵在锉板上,接着从腰后抽出一个鎯头,将脚架钉入河滩碎石。
霎时,一个三角形结构、炮口斜指天空的装置散发出狰狞的光芒。
温大挺有先见之明,摆摆手制止了众人发出和自己一样的疑问“炮口朝天打谁?”,转去箱子处,又从腰后抽出一根翘杆,翘开箱盖。
他动作轻柔地从里面抱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温大指着最前面的圆柱体道:“这是引信。”,再指指横插圆柱体上的一根细杆,“这是插销,起保险作用,发射前抽掉。”
手指顺着向下,指着前粗后细、像个水滴形的炮体,道:“这是暴炸部。”
再往下,指着十几片带孔的突出铁片,“这是尾翼。”
最后将炮弹反抑,将尾翼里中空亮了亮,道:“这里装发射药。”
“怎么用?塞进炮口就行了?”汤二伸手来要炮弹。
温大道:“不是说了嘛,还要装引信和发射药。”
“哪里,哪里?”汤二顺手在温大身上乱摸。
温大一扭身躲过,斥道:“去把其他箱子翘开。”
很快,三个箱子被众人翘开。
两箱炮弹,一箱红色的圆柱体。
温大道:“红色的是发射药,给我拿两……不,一个,手轻点!”
两个兵丁依言照做,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他。
接下来,九个人眼巴巴看着温大操作。
首先,将红色圆柱体塞进尾翼内空管,摇了摇不见落下,然后抽掉弹头插销。
到此地步,温大更小心了,一步一顿走到架好的炮前,将尾翼对着炮口,正要落下时突然想起叶宰所说的发射流程,便回头冲原地傻看着的九人道:“来个人,扶着炮筒子。”
“啊!”
九人吓了一跳,均想:这炮还要扶着?炸膛了咋办?
“汤二,你刚才不是跳得欢吗?给老子过来。老子发炮的都不怕,你怕个锤子!”温大见没人动,恕点汤二。
“哦,来了来了。”汤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扶好炮,汤二突然说道:“老大,你这炮口方向好像对着大营,会不会……”
“应该不会……”温大沉吟道:“另一边是河对岸,又搞忘带远镜,咋个查看效果?游过去蛮?扶好了。”
说罢,手一松。
众人就听得“嗵”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咻”的尖啸声起,眼界中瞬时捕捉到一道黑烟的轨迹。
汤二感觉最直接,双手震的发麻,再抬头一看,温大满脸呆滞,嘴里还喃喃有声:“拐了拐了,咋个打啷个远?”
其实温大是严格按照叶宰的教导来操炮的。然而,他根本想不到叶宰却是个二把刀。
不懂构造,不懂数据,只提供了个外形。
外形来源于一部抗日神剧《亮剑》,剧里面李云龙军中就有几具缴获自小日本的迫击炮。
当然,大正十一年式70mm曲射步兵炮的名字他是不知道的。
炮弹也是想当然做的,依据的是《危机十三小时》、《黑鹰坠落》等电影,所以他造出的炮弹有十二片尾翼,和日本炮的六片完全不同。
至于射程,他不知道,只是想着黑火药击发飞不了多少,给了温大一个初步数据:一里到两里。
可是令叶宰和温大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使用了更加流线型的弹体,炮弹飞得更远。
这不,一道黑烟拉得长长的,直往营门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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