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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呓梦痴人     聚宝盆中的大明txt下载     聚宝盆中的大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1章 冲关战斗

    胡八被叶宰“妥善”安置了下去。

    虽然叶宰很同情他的遭遇,也很佩服他家为大明的付出,但没想过要打破自己快成型的规矩——骤然提拔胡八。

    他将胡八分配到新兵营,但为了报答其冒死送信的功劳,叶宰许了他一个试总旗。

    试总旗是叶宰自创的官衔,朝廷不会承认,只能在建昌道标内部运行。

    试的意思就是“试试”,挺得过新兵训练就转正,挺不过继续试。

    不过叶宰还是给胡八开了道后门,承诺他只要能通过新兵训练,就提拔他到亲兵队。有了兵备亲兵的身份,整治个把个千户易如反掌!

    胡八没什么意见,从小兵到总旗他已经非常满足了,他牢牢记往了一句话,当亲兵能干翻千户!

    ……

    翌日,李唯辅、秦佐民、宋伦均被邀请至叶宰座船,听他讲述胡八送来的消息。

    李唯辅分析道:“郭保被抓后不审问也不动刑,再加之水师和青冈关的阻拦……观陈玉行事,恐怕他并不愿与我正面冲突,定然有其他不知道的原因。”

    众人想想后均表示认可。

    前几日船队进罗河,行都司的水师仅仅是拦路并没有主动攻击,反是自己这边压不住火灭了他们。

    面前的青冈关也是如此,随你怎么骂,总之堵着河不让过。

    可拦着己方有什么目的,大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拒绝叶宰上任?

    这根本不可能!叶宰的任命明发䣌报,陈玉不想走也得走,除非他把行都司、南路参将全部搞定,组成一个反朝廷集团,不然事情迟早暴光。

    杀叶宰?

    两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素未谋面,就是互相听过名字的陌人生,至于吗?

    叶宰脑中灵光一闪,沉吟道:“一个清醒的人无论做何等事都会基于利益!你们想想,我会不会是挡住他的什么路了?”

    “什么路?陈玉是入京高升的,难道还能是财路?”宋伦若有所思道。

    秦佐民听后嗤笑道:“建昌就是个穷山恶水,哪儿来的财路?除非……”他坏笑一下,脑洞大开道:“叶兄在成都倚绮楼嫖了他老婆!”

    “扑!”叶宰一口茶喷了出来,黑着脸道:“秦贤弟,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

    秦佐民无辜脸,摊手道:“末将也只是依理而论。你们想啊,除去官、财,不就剩下色了吗?”

    一言即出,满室皆静!

    李唯辅捋着胡子不予置评,宋伦不愧是武人,频道同秦佐民对上了,居然频频点头。

    叶宰下意识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锤桌骂道:“秦佐民,本官洁身自好,进倚绮楼仅为应酬,喝酒听曲儿罢了,休要想得那般龌龊!”

    “可末将听说,有两日叶兄彻夜未归。”

    “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酒醉后行动不便,宿于客栈……”

    “咳咳咳!”李唯辅重重咳嗽打断,道:“良臣,眠花宿柳乃文人风流,你自己的事不必与我等多说。就说说如今,该如何办吧?”

    “诶,不是,你们真误会我了。”叶宰兀自不忿,强辨了一句才将思绪拉回来,思索片刻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秦佐民、宋伦听令!”

    “刷刷”两道声音,被点到的两个收起笑脸,挺身肃立。

    叶宰看着秦佐民一字一顿道:“秦佐民派人向青冈关送去最后通牒:限其明日卯时开关,否则必打破之,勿谓言之不预!”

    然后转向宋伦,“待会持我手令,打开军械库,下发火枪、弹药,明日寅时派发全军早餐,违时斩!”

    “得令!”

    两人抱拳凛遵,转身出了议事舱。

    李唯辅叹道:“良臣,一旦开战必影响巨大,你做好了事后被诘的准备了吗?”

    叶宰一挥手豪气狂生,眼光越过船舱望向南面,道:“建昌是个宝地,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

    李唯辅翕动下嘴唇,到底没问出来,叶宰口中这个“任何人”包不包括当今的陛下。

    ……

    十一月初一,寅时。

    罗河东岸建昌船队中,一片人喊马嘶。

    数十只小舟来往穿梭于各船之间,给船上的兵丁送上香喷喷的米饭和腊肉,以及一部分鸟铳。

    国防兵全身披挂,手持新版火绳枪,集中在打头的第一、二只船上。

    “炮王”温大好长时间没露面了,一露面就不得了!他站在第一只船的前甲板,身旁伴着一门黑粗的“拿破轮”。

    寅时末,战鼓声“咚咚”响了起来。

    白杆兵分作两部份,一部份集中在打头两条船,一部份被调至中军护卫叶宰,如林的长枪举了起来,将叶宰前后三条战船布防成了三只刺猬。

    按叶宰的部署,此次冲关由远程攻击为主。

    先以温大的炮组打头,争取击散拦河的战船,最好能打断拦河的铁链。

    如果对方死扛,就再接进点,以铅弹洗甲板,给白杆兵创造跳帮的时机。

    待控制河中船只后,国防兵向两边关卡射击,白杆兵乘势冲击拿下关卡。

    其实这场仗不难打,青冈关守卫了不起两三百人。

    难就难在关卡两边肯定也有远程武器,守卫凭借工事可能会给道标带来一定损伤。

    所以叶宰的命令是:不要吝惜炮子、铅子,全部推平!而其他船只上的新兵,主要防备两岸的伏兵。

    当然,也可能没有。

    战鼓设置在叶宰座船,那一下下的巨响就在叶宰耳边炸响,以致他的心也跟随节奏跳动不休,不一会儿便心潮澎湃,不禁捏起拳头暗道:两通鼓了,还有一通!

    正在此时,旁边的赵匡突然惊呼道:“兵宪,有船,有只小船划过来了。好像,好像是王经历。”

    “远镜给我。”叶宰一伸手,赵匡赶紧把望远镜递了过来。

    其实现在的天色还未大亮,河上又有薄雾,视线并不能及远。可在叶宰的6倍镜里,王之临焦急的神色被尽收眼底,便是他脸上的寒毛也看得清清楚楚。

    叶宰举手高喝:“暂停擂鼓!”

    鼓声应命而停。

    叶宰并不担心这道命令会让前方的战斗人员不知所措,因为他们也有望远镜,想必知道的更早。

    一刻钟后,王之临带着一员中年将领登上了叶宰的座船。

    “这是四川行都指挥司林都司。”王之临介绍道。

    叶宰听到介绍便知道这场仗打不起来了,心里顿时有一种不上不下的难受,就像脱了裤子却发现对方是个汉子,一言难尽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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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有人贴上来?

    四川行都司的二把手林进才单刀赴会,弥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兵灾。

    据其声称,此行果真不虚。非但能提前认识到叶副使,领略叶副使令人心折的气度,还澄清了双方的误会,以免刀枪无眼、双方死伤枕籍。

    叶宰对前面的恭维话照单全收,但对后面的持保留意见。

    哪儿就双方死伤枕籍了?明明是单方面吊打好么!

    不过,叶宰没必要一上来就戳人肺管子,以后还共事呢,遂一笑而过,抬手招呼:“请用茶。”

    林进才盛情难却,不得以喝了一口闻起来就不香的粗茶,闭着眼睛咽下后赞道:“此茶苦中回甘、香气隽永,实乃茶中上品。”

    “哈哈。”叶宰笑道:“林都司莫要打趣本官,这茶就是路边采集粗揉制成。不值君之一哂!”

    林进才微有尴尬,忙举盏喝茶,待一道苦线由喉入肚,他的措词也酝醉完毕,“叶副使,不瞒你说,平日在家大鱼大肉都有点腻味了,此刻喝这粗茶,反倒觉得天然有野趣。”

    “林都司讲究。既然如此……”叶宰假作考虑,而后一本正经道:“俗语有云:宝剑赠英雄。待会儿走时,本官送你两斤。”

    林进才心里一喜,他并不在乎茶叶的好坏,反正拿回家给下人喝就是了,他看重的是与叶宰的联系。有了赠送茶叶的由头,他以后也好还赠礼物,文人们不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吗?这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处起来了!

    他立刻一副感激不已的样子,连连向叶宰道谢。

    叶宰几句话揭过茶叶,又问起行都司的情况。

    因为有了前面赠茶的事,再加之林进才“上进心”强烈,便对叶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川行都司地盘不大,下属有五卫八所四长官司。

    主官有三,掌印都指挥使彭定元,都指挥使林进才管军,都指挥使马玉庆管屯;同知三人、佥事三人,另有镇抚五人。

    都指挥司的职务不能世袭,故这些人均有卫所的兼职。

    下面卫所的编制与内地卫所相比则较小,长官一般不会超过七个人,其原因很简单:四川行都司地理偏僻,少有人原意来,有本事的都找关系换个地方了。

    另外,行都司还有几点需要叶宰注意。

    第一,这些卫所均以军民卫为主,但主要官员都是汉族,世袭武官们自发形成了一个汉族聚居的上层社会。叶宰明白,林进才这是在委婉提示自己,要分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莫要发疯连自己人也打。

    第二,行都司是皇明设置在民族聚居区之内的军管部门,当地民族成分和民族矛盾极其复杂。

    关于此点,叶宰早就做好了心理和政策准备。无他,拿来主义呗!将党的少民政策依样画葫芦即可。不过,叶宰尚需因地因时制宜,掌握好度,不能一上来就搞平等那一套。

    第三,虽然这儿地理位置偏远,可官员却来自全国各地。武官是世袭的,说他们来自全国主要指祖籍,大多为南直隶人。

    林进材讲述到这里,还自豪道:“我家就南京的,打洪武爷那会儿就来了。”

    因此,这个“来自全国各地”主要指文官,绝大部份为贬谪而来。因他们被贬后远离家乡,品阶低俸禄少,故郁郁不得志,生活穷困,除了发牢骚,似若行尸走肉。

    对于这个问题,叶宰也感觉十分头疼。

    他不可能去提拔自己不知根底的人,相对的,这些人也不会把叶宰当做救星,纳头就拜。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被贬之人意志消沉,长期的心理压抑有可能会导致心理变太,万一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对谁都不好。

    叶宰目前能想到的办法便是,暂时冷眼旁观,查其言观其行,然后能挽救的挽救,不能挽救的就只能放弃了。

    ……

    林进才和叶宰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中午来临,罗河上青冈关的河障也撤开了,就等建昌船队通过。

    叶宰收到亲兵的手势,便瞅个空子站起身,拱手道:“林都司高论令人茅塞顿开,本官在此多谢了。”说罢作势看了眼舱外的日头,遗憾不已道:“本官心急去建昌上任,就不留林都司了,日后咱们有缘再见。”

    “别有缘啊,此刻正值晌午,叶副使不如留下来吃顿饭?”林进才心里打着小九九,赶紧起身劝阻。

    叶宰其实心急去救郭保,可又不能明说,只能推辞道:“有机会,有机会的。皇命在身不敢耽误,午饭在船上对付一口便可。”

    哪料林进才眼珠子一转,顺着杆就往上爬,搓着手露出期盼的神色,道:“听王经历提起过,叶副使船队专门聘请了一位成都府的大饼师傅,所烙的肉饼鲜香松脆,吃一张还想下一张。末将厚颜,想叨扰叶副使一顿。”

    叶宰顿时一呆,指指舱外河关,道:“本官的船队是要南下的,恐怕会耽误林都司巡查卫所的大事。”

    不错,林进才来斡旋表面上打着巡视卫所的旗号。

    “不耽误,不耽误。”林进才连连摇手,笑语殷殷:“卫所啥时都可以查,如今陪同叶副使才是大事。”

    这话就有点露骨了,叶宰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拒绝或是同意,当即沉默不语。

    他想投靠我?投靠我他能得到什么?真心还是假意?

    叶宰猜不透,但潜意识认为不能拒绝!

    林进才是行都司第一个贴上来的人,如果拒绝了,不仅让他寒心,也挡了后来人的靠近。

    遂哈哈大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林进才听到叶宰的回答也隐隐松了口气。两人顿时亲近起来,携手去往饭舱。

    ……

    吃过午饭,船队已经通过了青冈关。

    叶宰和林进才又一起来到甲板,继续上午未尽的话题。

    此时国防兵已经调回,一半集中在叶宰座船,甲板上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林进才一面同叶宰说话,一面打量起他们。

    只见一个个都好像钉在船板上似的,船只起伏也不能让他们晃动半步。身穿黑色的皮甲,面容坚毅,军姿整肃。

    再看武器,肩背火枪,腰畔均挂长刀。

    林进才不禁眼睛一眯,以他二十年的军事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武器是相同制式的,威力如何不好说,但能说明一个问题:叶宰很有钱,没钱打不出这种一水儿的装备。

    叶宰察觉到林进才的异样,不以为意的笑笑,问道:“林都司,你看我手下这些人如何?”

    “好,天下强兵!”林进才大大方方夸赞道:“怪不得叶副使能力挫东虏,原来强将手下无弱兵呐。”

    “呵呵,过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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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老婆凶猛

    过了青冈关不久,林进才指着河上的几叶扁舟道:“叶副使,快看,那些人就是邛部司的土人。”

    叶宰顺他手指看去,发现那些人的装束与汉人果真不同,遂问:“他们是彝族的?”

    “不全是。”林进才摇摇头,续道:“行都司土人种类繁多,除了我们汉人,还有彝人、僳人、苗人、纳西人、白人、傣人。这里面彝人最多,其首领称作‘鬼主’,哈哈,真是不知所谓。”

    “鬼主?”叶宰重复了一遍,很快回过味儿来,笑道:“也许和我们所想的意思不同,仅为音译。”

    “哈子叫音译?”林进才问道。

    “就是他们自己啷个喊的。”叶宰举了个栗子,“佛郞机听过没得?”

    林进才道:“晓得,仓库里头有种炮就叫佛郞机炮。”

    “对头,佛郞机就是音译,指极西之地的葡萄牙、西班牙两个国家。”叶宰接着说出答案。

    林进才当场傻了,瞠目道:“佛郞机是国家?我们都以为是说佛祖赐下的机关神器呢。”

    叶宰:……:

    为免自己笑出猪叫,叶宰飞快把脸扭向河面,假装继续观察那些土人。没想到这一看,居然让他看出了两点不同来。

    首先,土人们技术不错,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如履平地,撒网、捞网一气呵成。

    其次,他们的舟都很小,最多撒两次网就要退往岸边卸货。

    叶宰便问:“他们这样子跑来跑去的不嫌麻烦啊,为啥不做大船?岸上的那么多大树,不合用?”

    林进才古怪看了眼叶宰,道:“能用。不过嘛,砍大树要交钱,前几年税监还在的时候,砍一颗要一两银子,土人交不起。再有,行都司也不允许他们造大船。”

    “为啥?”

    “打渔要收税噻,巡检按船收税,他们整大了我们不是亏了?更重要的是,大船能多运兵……”

    “哦,晓得了。”叶宰挥手制止林进才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回忆起石砫方面说过同样的话。

    理由老一套,朝廷不放心土司!让土司掌握大船不利于国家稳定。

    ……

    傍晚,叶宰摆下丰富的宴席招待林有材,建昌道文武全部出席。

    而早上说的“大饼吃一张想二张”,当然是玩笑话了。

    为表诚意,也为了做给后来人看,叶宰不惜血本,命令厨子拿出最好的食材做了小二十道菜。其中最珍贵的当数北上时买的“六必居酱菜”、“德州驴腊肉”、“河南风干鸡”等等。

    林进才果然被震惊了,他一辈子没出过四川,这些名菜只有耳闻哪里得见?别提成都的,那不正宗!如何比得上叶副使从北方带来的?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夹起一筷传说中奸相所题的“六必居”,眼眶红红的,仿佛置身于嘉靖朝那波澜诡谲的正潮当中……

    恨不生为彼世人呐,要是能跟着戚爷爷打一次倭寇,死了也值!

    没错,小人物也有大梦想。当世的武人已经将戚继光神话了,在他们的心目中,戚继光就是大明的战神!

    叶宰根本没想到一道酱菜竟然让林进才心思歪到戚继光那儿去了,仅以为他的激动是被自己千里带菜给感动的,遂热情更盛,“吃吃,不够还有。要是林都司真喜欢,我再送你两坛。”

    “谢谢,谢谢叶副使!”林进才将酱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闭眼回味。

    叶宰一笑,正要自己落筷子,却觑到门口赵义在给自己打手势,便起身道:“君杰,行之,佐民,你们替我招呼着林都司,我去去就来。”

    踱至门外,赵义垂手禀道:“兵宪,夫人找你。”

    叶宰本能的就想拒绝,但家事无谓在属下面前表现出来,忍了又忍,问道:“找我啥事?”

    赵义茫然摇头,“是夫人婢女过来通告的,小的不知。”

    叶宰闻声便往四周打探,并没见到人,再问:“她人呢?”

    “那儿。”赵义指指拐角后面。

    叶宰走过去,见婢女果然在,便问:“你们菜不够吃?”

    “才不是呢!”婢女皱了皱鼻子,小声道:“早上军鼓敲响,少夫人便想问少爷要不要帮忙?哪知一天少爷也没回东舱,所以差婢子来问问,仗还打不打了?”

    莫名的,叶宰头皮就开始发麻,心里哀嚎:“原主娶了个什么老婆啊!闻战则喜是要闹哪样?”

    不过这话他问不出口,遂板着脸正气凛然道:“男人都没死绝,如何轮得着女人上战场?你告诉少夫人……对了,还有你,老老实实享福吧。”

    说罢毅然决然,抹身便走。

    身后传来婢女的冷哼声:“哼,少爷,休要小瞧了我们!”

    ……

    翌日,船至越巂卫。

    有林进才这个长官在,叶宰一行没有再次遇冷,被请下船热热闹闹接待了一番。

    虽然叶宰想直接走,可越巂卫马上就是他的属下,不给面子不行。

    于是被迫又耽搁了三天,没办法,越巂人太热情了!指挥使请了同知请,同知请了佥事请,佥事后面还有千户……

    第三天晚上,李唯辅找到叶宰,提醒道:“越巂如此做法很不正常,莫非换打为拉,目的还是拖慢我们的行程?”

    叶宰的酒“刷”一下就醒了,悚然大惊道:“确有这种可能!不能再等了,明早就走。”

    李唯辅道:“林进才是否与此有关?”

    叶宰凝神回想,沉吟道:“照他这几天的表现,两种可能。一,陈玉直接下令到卫所,他不知情;二,他的演技很好,骗了我们。”

    “老夫倾向第二种。”李唯辅道。

    叶宰默然。

    他其实舍不得林进才这个示范效应。俗语有云:“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叶宰从没想过仅凭自己和一块石头就能推平整个大明,因此需要一个好汉三个帮,不但手底下要有小兵,执行政策的高端人才也不能缺。

    然而,一想到李唯辅人老事故、慧眼无差,他的话又应该引起自己的重视。

    两种关念在他脑海内打来打去,直到灯花“噗”一下暴开,室内明显一亮又暗淡下去,叶宰终有所得。

    自己有新式火枪、火炮,日后还有礈发枪、栓式枪、机关枪,战争的形式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一个靠主将出奇谋的时代终会落幕,代替他们的将是严明的军纪、机械似的新军。

    有军略的战将固然需要,没有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自己培养,说不定没有了以前的条条框框还更加的强大。

    文人的情况也是如此,读八股出身的大多都暮气沉沉,不如一张新纸好作画!

    叶宰长身而起,神情坚定道:“明早卯时出发。至于林进才,愿意跟就让他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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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元宝石的新功能上线啦!

    深秋十月的早晨,灰蒙蒙的天边露出了一条亮眼的鱼肚白。

    北风猎猎鼓动船帆,送建昌船队徐徐南往。

    叶宰打着哈欠从船舱中出来,寒意袭过立刻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紧紧身上的大氅,一夜未好睡的头脑也跟着清醒过来。

    待几道冷洌的空气在肺部转化为热气喷出,叶宰问紧随身侧的赵义道:“告辞信送出去没有?”

    赵义恭敬回答:“禀兵宪,信是王小带人去送的,无一缺漏。”

    叶宰又问:“收信的人说什么了吗?”

    赵义道:“王小说,信都由门房代收,想是那些人还在睡觉。”

    叶宰闻声点头,继而沉默不语。

    昨晚他一晚没睡,其实就在忙两件事,一件事是写信,告辞的信。

    因为不告而别太没品了,不是他叶宰的风格,即使要溜也要溜得堂堂正正。

    上至指挥使,下至千户,叶宰不厌其烦一一写信告别。内容大差不离,基本都是本官感谢你的热情招待,奈何皇命在身不敢懈怠,咱们下次再约,希望你不要生气哟。

    当然,其中少不了林都司的。给他的信除了那一套应酬的话,叶宰还在最后点了林进才一句“都司有关云长之风。”

    这句话貌似恭维,但要是结合着如今建昌的局势,相信林进才能猜到叶宰想说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

    如果没有,那叶宰只能徒呼“媚眼抛给瞎子看”,并鄙视林进才都指挥使的职位是啃老所得。

    想到这儿,叶宰再问赵义:“林进才跟来没有?”

    赵义道:“禀兵宪,没有。”随之一顿,小心请示:“要卑职去后军问问吗?”

    “不必了。”叶宰摆摆手,心里闪过一丝遗憾。

    难道他还对林进才没有死心?

    不是!

    叶宰昨晚不是光写信了,他还忙了第二件大事!

    某一刻,正在伏案疾书的叶宰突然脑洞大开。

    心想我特么折节下交,写告别信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吗!

    收买人心又为了什么?因为人心隔肚皮,因为人心鬼蜮!

    八角星号称无物不炼,能不能炼人?

    此脑洞一开,种种思绪顿时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比如“盗梦空间”,比如“道心种魔大法”,再比如“傀儡”、“工具人”……

    趁着写字手酸要休息,叶宰将黑手伸向了伴火炉而眠的贵哥儿。

    外舱,叶贵吹着鼻涕泡做着美梦,根本没想到他的数据已经被输到了某个屏幕当中。

    “叶贵,身长1米72,生于万历四十年五月十六日子时初刻,长像中平,额头左侧有一凹陷……略有武力。”

    “种下念头:一辈子只忠心叶宰一人!”

    “材料不足?为啥子?”

    “那给他炼成林进才的模样呢?”

    “擦,真的可以!哦,还要2000点能量……”

    “我要这技能何用?老子又不是搞整容的,后世还差不多,分分钟丑女进来密密出去!”

    叶宰吐着槽,玩心大盛,心想元宝石能制造,那能不能分解?遂试探着输入一道虚拟命令:湮灭。

    几秒之后,他差点跳了起来!

    虚拟屏上的叶贵突兀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就像房间里从来就没这个人。

    这个结果令叶宰十分意外,但他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元宝石利用原材料制造东西,其过程不正是在分解组合吗?

    叶宰惊吓之余捏着下巴阴笑连连,“化尸粉什么的都LOW暴了,我的元宝石才是无污染无手尾无痕迹的无上阴人利器!”

    于是他又脑洞大开,若是能量足够且不怕被误伤到,自己完全可以在一地儿一坐,任它千军人马、炮子铅子,十米之内均是绝域。

    惹毛了我,我就学董烈士,像端着炸药包一样端着元宝石冲进敌营,所过之处统统化作空气!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以身饲虎叶宰不愿做,还是转回来想“盗梦空间”的事。

    既然元宝石提醒材料不足,那就说明它可以实现这个功能。

    最大的问题是要搞清楚,它缺什么材料?

    骨头、肌肉、血液、经脉……总不会是我吧?

    嘶……

    叶宰脑中闪现电影中的画面,小李子为了完成任务,通过盗梦的形式与人思维相连,然后再在人潜意识深处种下一个念头。

    元宝石会不会就是这个中介,类似于小李子盗梦的仪器?

    叶宰想到就做,反正先虚拟一遍又不是真来。

    他输入最开始叶贵的那一套身体数据,然后在材料一栏加上他自己。

    几秒过去,屏幕上显出一个数字:50000。

    这下叶宰真跳了起来,显示能量点便说明了一件事,大事可成!

    欣喜一阵儿他又想哭,贵!太特么贵了!虽说是好看的皮囊比不上有趣的灵魂,可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啊?足足25倍。

    5万点能量照自己目前的充能效率,要存差不多四年!

    叶宰转着转着,蓦地从心底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么不做,要么就做个狠的,当今天子……嗯?

    接近天子十米之内有些困难,但办法不是没有!

    关键是能量,必须秉承科学的态度继续实验,叶贵毕竟是家生子,天然就亲近于自己。

    所以,叶宰早晨才会为林进才没跟上来而遗憾,少了这个反派的对比,便得不出相对精确的数字。

    别到时费了天大的劲儿把元宝石送到御前,却能量不够就尴尬了,真当祥瑞留下?叶宰肯定不干。

    ……

    一上午,叶贵都有点懵逼,他看不懂少爷在干嘛。

    平素少爷把元宝石当宝一样捂着,除了他和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进有元宝石的地方。

    但今天少爷怪怪的,让自己熄了炉子,用布罩起元宝石,然后招各式各样的人进屋议事。

    有亲兵,有新兵,有道衙文吏……

    平均一个人呆的时间不超过半柱香,说的也都不是什么机密,基本在闲聊工作、生活中的小事。

    听说下午少爷还要在这里接见李佥事、王经历、秦将军、宋同知。

    叶贵窝在角落里默默观察了一整天,感觉自己懂了,少爷好像在以一种春……春风化雨的方式,礼贤下士、拉拢人心。

    自以为学到了一手的叶贵其实并不算猜错,叶宰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然而更主要的叶贵根本猜不道。

    深夜,叶宰默默拿出小本本,记了一笔账:

    李唯辅——5万5;

    王之临——5万9;

    秦佐民——5万1;

    宋伦——6万8;

    赵匡——7万;

    赵义——7万6;

    ……

    叶宰捂着嘴直乐,想不到啊想不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元宝石竟然还能当忠诚测试器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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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到家了

    罗河至越巂而断,建昌道标营被迫弃船登岸。

    没有林进才,他们会走错路吗?

    并不会。

    幸得军中有胡八这个土著,以及王之临小马识途,大军在他俩的带领下,折而向西穿越大孤山孔径。

    才出得径道,所有人便是眼前一亮,但见面前河流纵横、一马平川,青色的庄稼混合半人高的荆棘接天连碧。目力所及的远处,还有茂林修竹,随风起舞。

    我来,我见,我的地盘!

    叶宰只觉胸中豪气顿生,清风生于两腋,似欲乘风扶摇九天。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先前过谷时的忐忑心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陈玉铤而走险,在谷里设下埋伏怎么办?

    所以他走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叶宰下令大军休息,一刻钟后再继续起行。

    而后回到自己的马车,脱下盔甲换上轻袍,吩咐叶贵:“小贵子,去请朱监督过来。”

    叶贵答应着去了。

    然而,朱恭成磨磨蹭蹭直到大军起行,方才一脸不情不愿地钻进马车。

    “朱兄,何来之迟?”叶宰笑着问道。

    “不想和居心叵测的人见面。”朱恭成反唇相讥,并朝叶宰扔了个白眼。

    “诶诶,朱兄怨念深重嘛。”叶宰唏嘘摇头,关怀道:“昨天请朱兄去我房间坐坐,怎么没去?身体可是不适?”

    “当然不适了!”朱恭成捂着胸口,诘问道:“银子哗啦啦像流水般淌出去,收获呢?收获呢?”

    “别激动嘛,银子会有的。”叶宰赶紧安抚,接着抬手往马车角落一指,脸上适时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朱兄请看,那块石头是不是又大又圆,又长又翘?”

    朱恭成斜眼睨了下,撇嘴道:“难不成它是金子做的?”

    “比金子还珍贵!”叶宰好像受到了侮辱,委屈道:“你就不觉得它像一块元宝嘛?”

    “像元宝又如何?还不是一块破石头。”

    “这是图腾!图腾!元宝石没被其他人得到,偏偏被我捡到,说明了什么?”

    “什么?”

    “说明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朱兄,恭喜你,你马上就要发财了!”

    “发财?罗河上的船说扔就扔了!走了,还有一车的帐没查呢,以后无事少叫我!”

    不久后,叶贵回来,见少爷对着一个小本本笑得古古怪怪的,便凑过头去,还问:“少爷,朱监督有好事?”

    “少费话,机密。”叶宰掩上本子揣入怀中。

    他之所以笑得古怪,是因为朱恭成的忠诚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才5万2,比李唯辅都低,仅高于叶贵和秦佐民。

    叶贵是家生子,数值低很正常;秦佐民是好哥们儿,志趣相投,武人就会掏心挖肺。

    可这朱恭成为什么会这样?他凭什么?

    叶宰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最后勉强给安上一条理由:朱恭成背叛东主,要想继续荣华富贵只能陪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如三顺子、洪承畴,其中道理大致相同。

    ……

    大军行进一日,在宁远河东岸扎营。

    野外住宿,建昌道高层也没有丢了聚餐的作风。

    大家就着篝火啃着大饼,畅谈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不知怎么说到了地势,王之临就像被搔到了痒痒肉,忽地起身,手指南面几里外的一处波光嶙峋处,大声介绍道:“那条河叫泸沽河,流往昭觉方向。”

    然后手指高高抬起,虚点宁远河西侧,道:“在我等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条大河叫打冲河。打冲河发源自甘思宣慰司,水量充沛,在会川卫与宁远河合流,一起注入金沙江,再折而向东汇入大江。”

    说到这儿,他猛地转身面朝建昌方向,恰好火光照进他的双眼,熠熠生辉。

    就听他豪情万壮道:“建昌身处三水相夹之地,土地肥美致极,只要我们砍树开荒,必可安民强军。”

    众人讶于他好似亲历一般,也被撩起了胸中意气,纷纷表示敬服。

    叶宰开玩笑道:“行之,我看你比徐霞客也不差了。”

    王之临问道:“谁是徐霞客?”

    叶宰一呆,心说徐霞客现在还没出名吗?遂支吾道:“听说是一个爱旅行的朋友。”

    然后紧紧闭上嘴,以免再露出狐狸尾巴。

    ……

    翌日清早,大军拔营顺河南下。

    这里是宁番卫地盘,河边即有个卫所——冕山桥后所。

    一支小两千人的军队过境,当然会引来查探。

    几个衣衫洗成淡红色的小兵被白杆兵扭送到叶宰面前。

    叶宰并未难为他们,毕竟人家职责所在,不来才奇怪呢。

    便吩咐亲兵松绑,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大饼,温声问道:“你们不知道建昌标营要走这儿?”

    “不知道。”小兵们都不敢看叶宰,低着头回答。

    “不知道?”叶宰起初不信,但很快反应过来:陈玉不管有啥阴谋,想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就不是阴谋了!依此推之,他可能只下令到越巂卫。

    不想他的沉默吓到了几个小兵,都把手里的大饼抓得更紧。

    叶宰见此一窒,心说不顾命却顾饼子,遂强笑道:“别紧张,饼子给了你们本官就不会收回。吃啊,嫌太硬了?要不给你们点水……”

    说着转头就要吩咐身侧的赵义拿水来。

    几个小兵当即“砰砰砰”磕头,一人壮起胆子道:“不是的老爷。这饼可香了,小的……小的想拿回去给堂客分食。”

    有他带头,另几个也纷纷说道:“对对,我屋头娃儿也没吃过。”、“我给爹娘留着。”、“饼子是精面做的,里头还有肉,我舍不得吃。”

    这都是什么破理由!

    叶宰听后心酸不已,冲等着自己下令的赵义道:“再拿半筐来给他们分分,然后放了吧……”

    说罢抹身就走。

    ……

    两日后,大军路过一个看起来极为残破的土围子,好多地方墙都垮了,用木棍编成栅栏顽强地挡着。

    可能是大军吓到了里面的人,只见其几道破门紧闭,墙头上隐隐约约有不少的人在呼喝奔走。

    新兵兼向导胡八执着求见叶宰,一见叶宰便指着身后越拉越远的土围子,“兵宪大人,那里就是我的家,礼州中中千户所。”

    礼州中二千户所,好名字!

    叶宰刚想调侃两句,却见胡八眼眶泛红,赶紧将话咽回去,问道:“胡八,你不告而别,要不要回去看看老娘,以宽慰其心?”

    胡八不说话,只是冲土围子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

    这个动作让叶宰读懂了他的真实来意,半宽慰半承诺道:“胡八,认真训练早日出新兵营,以后有你出头的时候。”

    大军继续南下,一日后,一座大城遥遥相望。

    欢呼声从前军传到中军,再到后军。

    所有人都知道,建昌到了,自己的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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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道衙的异常情况

    建昌城西五里许,宁远河冲击平原到此为止,地势渐高、山体隆起。

    山也不甚高,但有一个绝大的优势,居高临下俯瞰建昌城。

    大军便扎营在一座靠河近的山头山腰上。

    一时间,青翠的矮山热闹起来,伐木清土、打桩结寨的兵丁忙得不亦乐乎。

    叶宰在秦佐民的陪同下巡视军营。

    走了半圈,他粗粗看懂了一些门道,心痒难耐下便把才学到的《孙子兵法》卖弄出来。

    “佐民,你这扎营的方法颇合孙子《行军篇》里所说的‘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争,此处山之军’的宗旨嘛。”

    秦佐民嘴角微翘,以淡淡的语气回答:“叶兄法眼无差!本将带兵之外,除去好酒,就喜爱手不释卷。”

    咦?

    叶宰心说我怎么没见过你“手不释卷”的样子?遂诧异转头想问个究竟,却正好捕捉到秦佐民脸上急速收敛的笑容。

    于是一切真相大白,这装逼犯在大言不惭!其实也是个半吊子。他一身的本事恐怕并非是读书得来,而是从战争中摸爬滚打,亲身体会到的。

    叶宰见秦佐民被窥破了行藏,尴尬得不行,只好选择“看破不说破”,被迫转移话题。

    军队入城后,如何交接与布防?

    军队安顿后派谁继续南下……

    两人正讨论时,王小气喘吁吁地找来了。

    王小现在是叶宰亲命的“情报侦辑队”试队正,已先期潜伏于建昌城内三天,应该是留心到叶宰的旗职才赶来汇报工作。

    “禀兵宪,建昌城城防松懈,初步探明由德昌所轮班戍守,派去打探的人回报,他们并不知道有新兵备到来;城内民众生活正常,客商多为操云南口音者;有夜禁,与其它城镇相同,一更闭五更开。

    建昌道衙守卫严密,我们的人没有混进去。不过,我们发现了一点异常。”

    叶宰开始还淡然处之,但王小口中的“异常”却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他隐隐有个感觉,自己应该快抓到陈玉的尾巴了,这条尾巴将是建昌道一切异样的肇始,遂急急追问:“什么异样?”

    王小靠罪起身,手指南面道:“前日子时,有一抬双人轿出了道衙。卑职感觉有点奇怪便跟了上去,直到建昌城西南宁远河的一处码头。

    河边正有五条小黄船等着,船上火把很少,卑职只能看出守卫依稀为卫所兵打扮。轿子停下后,里面出来一个文士样的人,他上了头船,呆了差不多一刻钟,而后下船匆匆乘轿返回。

    他一走黄船也跟着要解缆离开。卑职冒死投水,潜入其中一条船,便见上面装了很多口大箱子,均用大铁钉封死。卑职不敢擅动,只得原路潜回,船队很快就调头南下。”

    文士、卫兵、黄船、大箱子?

    叶宰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问身边的秦佐民:“佐民,你怎么看?”

    可能这个问题实在难为了秦佐民这个粗汉子,他挠着头“呃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词。

    叶宰见此不禁哑然失笑,情知自己问道于盲,便甩了甩袖子,准备回去召集高层会议,看能否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将将转身,王小突然说话了,“禀兵宪,卑职有点看法。”

    叶宰脚步一顿,认真打量了王小一眼。

    对于王小,叶宰是放心的。一是他的忠诚度6万1,高居前十;二是此人有原则又很机灵,关键时刻还能下得去黑手,上次成都大饼师傅的事就充分展示了他的能力。

    因此,让王小筹备“情报侦辑队”是合适的。只是叶宰并不想拔苗助长,一上来就给情侦队压上重担,所以仅要求他们收集情报,不要求他们分析情报、提出建议。

    分析、整合、定议,叶宰准备亲自掌握。

    可没想到王小居然超额完成了任务,想提出自己的看法。

    对于主动要求上进的人,叶宰基本都会鼓励,笑道:“说说看。”

    王小说过话后便一直惴惴不安,此刻见叶宰同意了,心下暗喜赶紧抱拳道:“卑职上船时船板还是湿的,说明船刚停不久:所有船头朝北,说明他们是由南而来;后来调头,说明他们是南下。

    结合着大箱子,文士上船耽误的时间。卑职大胆猜测,船队是从南边运来什么东西给道衙的人看,然后又回去了。”

    “什么东西?又回哪儿去?”叶宰问道。

    王小摇摇头,“什么东西卑职猜不出,但箱子很重卑职一只角都掀不起来。至于回去……宁远河南通德昌所、迷易所、会川卫……”

    “通金沙江!”秦佐民蓦地插话。

    “金沙江通大江!”叶宰得此提醒顿时反应过来,一张清晰的脉络穿过迷雾,徐徐在他脑中展开。

    他一面比对记忆中的地形,一面沉吟道:“道衙与南方某个卫所勾结,整了什么东西,然后送来让道衙验收。验收完毕后返回去,通过金沙江转运长江。到了长江便可南可北,东西追查不易,同时还避免与我们在罗河相遇……”

    说到这儿,叶宰狠狠一拍王小的肩膀,直将其拍矮了三分,大赞道:“好谋划!不过,王小更好,胆大而心细,见微而知著!好好好,着……”

    叶宰差一点点就秃噜出给王小转正的话,幸好临到嘴边,及时记起自己的“官员选拔初则”,连忙咽了回去,导致像被提着脖子的鸭子,极不自然的“咯咯”了几声。

    ……

    一个小时后,大寨立起。

    因为是临时的,叶宰的大帐建得很简陋,在平整好的土地上用四根柱子绷起油布而已。

    不过,简陋却不简约。帐内铺着地毯,一水儿的红木家俱,条案、长桌、圈椅样样齐全。

    叶宰招呼着众人至长桌两边坐下,自己则坐于桌头,待亲兵奉上香茶,他咳嗽两声宣布会议开始。

    “下面,由“情报侦辑队”试队正王小汇报建昌情况,大家鼓掌!”

    众人知道这个部门,但都对其隐有抵触,心想你以为换个名号就不是锦衣卫啦?但叶宰的面子不得不给,只好有气无力地学叶宰拍了拍手。

    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王小满面红光,起身后犹如标枪般肃立,把给叶宰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

    待王小讲完,叶宰见大家都若有所思,索性送佛送到西,其实也为了让大家深刻认识到情侦队的重要性,便开口道:“王小,把你分析的结果再说一说,虽然不一定对,抛砖引玉嘛!”

    王小本来以为汇报了情况就没自己的事儿了,谁叫自己只是个队正,而且前不久还是个大头兵呢?

    可哪知兵宪大人如此重视自己,竟然让自己公开发表意见。刹那间,他脑中轰然炸响,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士为知己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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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交接仪式

    山腰上的会议开得温吞水似的,山脚下却热闹喧嚣。

    打建昌城方向来了一队人马,敲锣打鼓、赶猪缚羊。

    “站倒,组啥子的?”

    建昌兵前出的一队哨兵在小旗的带领下,跳将出来拦路喝问。

    建昌方面领头的是个武官打扮的人,被草边窜出的兵丁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惊魂初定方才堆起笑脸,道:“兄弟们别紧张,本官建昌守备麾下把总陈庭,暂充兵备大人护卫营官。此次前来是代表兵备大人劳军,顺便迎接叶副使入城。”

    “你代表个几把!兵备大人在老子们头顶上。”小旗翻着白眼,指了指山腰方向怪声怪气道。

    不怪小旗态度不好,因一路行来又是打仗又是跑路,没安生过几天,兵营里还一直有传言,说这一切都是原建昌兵备恋栈不去,给叶大人使的绊子。

    于是乎,事情便发展成了如此地步。

    陈庭脸上青气一闪,在建昌,他身为兵备的族人,哪个敢给他气受?但现在受的气他却偏偏发作不出来!

    临来前陈玉的话响彻在他脑中,“老十三,如今东西都运走了,无谓再与叶宰加深意气,虽本官与温相有旧无需怕他,但他的老师更是当朝首辅,害不了本官却能挡着本官上进之路。故此次前去,一定要收敛性子,切记不可再火上添油。”

    陈庭深深吸了口气,就像把这口腌臜气嚼碎了吞下似的,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已经很低三下四的笑容,道:“那能不能劳烦兄弟去向叶副使通报一声?就说陈玉陈大人派人来了。”

    “等着!”小旗冷喝出声,然后吩咐其他兵丁原地看守,抹身便走。

    ……

    得小旗通报后,叶宰基于对等原则,派出亲兵副把总赵匡出迎。

    会议的内容由此转向,众人纷纷猜测陈玉派人来的目的。

    “求和的?”

    “谨防其中有诈!”

    “麻痹我们,派军突袭?”

    “管他的,只要我们持身以正,万邪不浸。”

    “秦将军,若是建昌闭门防守,我们几日能打得下来?”

    “建昌城高碟深,恐怕不易攻取。”

    “怕个甚?我们有拿破轮!”

    “各位各位,还有秦将军,不至于,不至于……”

    无论大家如何争执,但有一条均是认同:叶宰不能进城。

    实际上不用他们说,叶宰本来就没想过要进城,鸿门宴的故事听得多了,傻子才去!何进不听曹操的,结果呢?人进去,脑袋出来。

    李唯辅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最后总结道:“东西我们可以收下,兵宪不进城。若是陈玉当真有诚意,先把郭保放回来,再亲自出城交印。”

    “阔以。”叶宰点点头,道:“就看赵匡等下回来咋说了。”

    众人期待中赵匡很快返回,禀报陈庭极力邀请兵宪进城,说不完成任务就一直坐等。

    叶宰冷笑,愈发觉得陈玉要整妖蛾子,遂说出李唯辅刚才所提的条件,让赵匡去通知那个赖着不走的人,否则抓起来交换郭保。

    那边厢,陈庭听过了叶宰的条件,直欲七窍生烟,几乎就要跳起来开战。可再瞅到周围军姿严整的国防兵,特别是那些黑洞洞的铳口,他又不敢,甚至狠话都没摞下一句,怏怏下山去了。

    ……

    当日下午,郭保一摇三晃,磕磕绊绊爬进了军营。其实他哪有如此虚弱,都是装的!否则怎么交差?说我郭保在牢里吃得好住得好,就是没完成任务。

    扮得虚弱点,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功么。

    因此,他没有带给叶宰任何有用的消息。如果有,那就是哭诉建昌大牢修得如何如何坚固,里面又如何如何的黑暗,对他又造成了如何如何的心理创伤……

    叶宰瞅着他七万多的忠诚度暗暗撇嘴,表面上却只得安抚了事,给他小小记了一功。

    郭保口才便给,也是个人才!这人才啊,不但二十一世纪,十七世纪也缺!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加出乎叶宰意料,让他怀疑到底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还是陈玉吃错了药?

    陈玉不但放回了郭保,还派人来通报,他将于三日后辰时,于城外二里处接官亭亲候叶宰。

    合着你前面搞事是在玩闹呢?现在坦坦荡荡简单判若两人!

    ……

    建昌道几匹好马被利用了起来,一连三日均在叶宰大营与建昌城之间来回穿梭。

    十一月十一日,辰时,太阳暖洋洋挂在半空。

    叶宰带着人马与陈玉在接官亭相见。

    这同时也是新老建昌兵备道的交接仪式,有数位重量级的嘉宾围观。

    行都司两指挥使彭定元、马玉庆,林进才暂时滞留某处没回来;

    南路参将、盐井卫世袭指挥使冯标;

    建昌守备、德昌所世袭千户宁炜杰;

    其余行都司同知、佥事、镇抚、经历、都事,建昌道衙经历、吏目等等,加一起三四十人。

    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叶宰与陈玉交接了大印、兵薄帐册,以及象征仓库的钥匙。

    陈玉对属下失误扣押了郭保,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叶宰当即表态,说误会解开了即可,我等同朝为臣就不要再给陛下增加负担了。也学一学愚夫愚妇,床头打架床尾和。

    众嘉宾哄然叫好!

    叶宰面上微笑心里却暗自悲凉,自己在后世层次太低还不觉得,此番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正治真特么黑暗!

    表面给你们看的都是事先排练好的,桌面下的斗争才真真是渊深千尺、折冲尊俎耗人心力。

    叶宰无端被阻了行程,派去的人还被扣了,等于被当众打脸,他不想打回去吗?

    想,想的很!

    然而,陈玉给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

    陈玉通过玉之临说出条件,只要叶宰不追究这两件事,他以后可为叶宰引见温相。

    叶宰无所谓,周廷儒马上就倒,我怕了吗?

    陈玉听叶宰不稀罕这个条件,便开出第二个条件:金矿!

    他说金子并不都是他要的,朝中某些大佬也有份子。他可以将金矿交给叶宰,否则把矿炸了让叶宰再花几年去挖。

    说实话,叶宰有了元宝石上线的新功能,并不太怕朝中大佬,但金子不一样啊,那金光想一想就感觉眼睛发花……

    而且金矿一般伴生铜矿。有金矿再去找铜矿,少了多少勘探的功夫!

    这是现实,并不以叶宰个人的好恶而改变。

    流寇愈演愈烈,东虏苦修内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叶宰不能一听金子就同意了,那样显得眼皮子忒浅,故命王之临带话:必须给我冲关受伤的兵丁,以及被扣押的手下足够的补偿,不然……哼哼,你有温相为后台,本人后台更硬——周首相,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玉问要多少?

    叶宰狮子大开口,五万两,或者金子五千两。

    陈玉回,不可能!金子别想了,要上供,最多给你五千两白银。郭保在我这儿呆得好好的,再有,别以为你们将水师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人没死,本官不知道。

    叶宰回,不够,三万银或者三千金!

    王之临那三天为了带话,马术猛涨,居然从新司机变成了老司机。

    昨日晚间,最终期限即将到来之前,两人各怀心思,各退一步终于达成协议。

    “以后有机会互相引见师相,陈玉赔偿叶宰误时银、误会银两万两。”

    如是,便是吃瓜群众在接官亭看到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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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谁摆谁一道?

    在两方人均暗存迫不及待的心理中,交接仪式体现了大明官场少有的高效率。

    巳时初,也就是九点过一点,流程全部走完。

    陈玉面上古井无波,拱起手口气淡然道:“叶副使,祝你在建昌大展鸿图、节节高升。”

    叶宰见后心头一哂,心说你不满意,我还不满意呢!才砍了你两万两银子,我都觉得对不起手下这两千兄弟。

    不过身在官场,讲究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特别是文臣之间最是要紧。

    叶宰遂云淡风轻,拱手回道:“本官也祝陈兄此去京城,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陈玉深深看了一眼叶宰,再道:“山不转水转,盼以后有机会再与叶副使相见,告辞!”

    威胁我?

    叶宰笑眯眯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陈兄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不送!”

    两人同时扭头错开视线,戏演完了竟相看两生厌。

    “叶兵宪,恭喜恭喜。”

    “兵宪大人,以后您就是我们的带头人,请多加观照啊。”

    行都司彭定元打头,带领一干人等笑嘻嘻向接官亭踱来。

    叶宰赶紧回以热情的姿态,大笑着迎了上去。

    陈玉这时也笑了,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人走茶凉,招手叫过马车,施施然坐了上去。

    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再没人注意到那车轮辘辘,缓缓北往。

    ……

    叶宰喝得五迷三道、脸都快笑烂了,被亲兵从醉仙楼背出来时,还兀自挣扎着向身后挥手,“高兴,高兴!这次没喝尽兴,咱们下次再约,嗝儿……”

    苏豹子叹口气,一边嘟囔:“不会喝就少喝啊,怎么和夫人交待?”一边将叶宰塞进马车。

    十几分钟后,马车碾着石板路走过两条街,再穿过一座高大的牌坊,最后来到一处宽阔高深的大门之前。

    苏豹子又把叶宰背了出来,刚上两级石阶便听背后响起叶宰的声音:“慢……着,陈玉搬走了吗?我们可不能……做撵人的恶客。”

    “走了,他就没回来过。”苏豹子提了提叶宰,无奈回答道。

    “哦……进进……”

    苏豹子等了片刻,听后面再没传来声音,不由又叹口气,重新起步上了石阶,路过门房时冲里面轻叫道:“马二柱,去厨房叫人给兵宪熬碗醒酒汤送来。”

    然后跨过门槛,直往里走。

    院子里也有个小号的牌坊,过了牌坊是正务房、大堂和签押房。

    苏豹子脚步不停,绕向东侧月亮门。

    “干啥子?”

    一道冷冰的声音仿佛自九幽升起,吹出的冷气激得苏豹子脖子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苏豹子一个激灵正要回话,马上又感觉身后的人在使劲往下出溜,急切间忘了上下尊卑,吼道:“趴好了!”

    此言一出,不但苏豹子愣了,趴他背上的叶宰也愣了,过了好一会儿叶宰才反应过来,曲起指节大力敲打苏豹子的脑袋,骂道:“跟谁说话呐?跟谁说话呐你!”

    苏豹子脑壳向前尽量伸出不让叶宰打到,委委屈屈道:“兵宪大人,我怕你掉下来……”

    “不尊重长官,罚你十鞭,服不服?”

    “服,服。”

    “我问你,背我去哪儿?”

    “后院……”

    “去后院干啥子,我的住处在签押房。”

    “夫人说,到家了就要住在家里头……”

    “苏豹子,老子问你,你是哪个的兵?”

    “兵宪的兵!”

    “现在,我命令你背我去签押房!”

    “可,可……”

    “别可了!私受他人之命,再罚你二十鞭长长记性,服是不服?”

    “服……吧。”

    傍晚,叶宰自他两平米的木板床上醒来。

    马二柱听到响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水进来,道:“兵宪,快喝了这碗醒酒汤。”

    “不喝。”叶宰闻到碗里那辛辣的味道就够够的了,摆摆手拒绝,问:“怎么是你?苏豹子呢?”

    “嗯……他被兵宪罚了三十鞭,屋里躺着呢。”马二柱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

    叶宰凝神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忙咳嗽一声略过苏豹子这个问题,问道:“有人来找过我吗?”

    “有有。”马二柱连连点头道:“李佥事、王经历来过好几次,兵宪都没醒……”

    “去请他们来。”叶宰挥手吩咐,自顾起床穿衣。

    但是衣服都穿了半拉身子,马二柱还杵在原地不动,叶宰便不悦道:“怎么还不去?”

    马二柱手一颤腰一塌,吭吭哧哧道:“兵宪……你还没喝汤,夫人说……说……”

    “什么都是夫人说,夫人说,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你们的兵宪?嗯?”叶宰将衣服一甩,气贯天灵怒喝出声。

    “当,当,当。”马二柱飞快搁下碗,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叶宰被马二柱抱头窜鼠的样子成功逗笑,猛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其实心头嘹亮,根本怪不得这些手下,毕竟在他们眼中,兵宪和兵宪夫人均为一体,听谁的不是听?

    可这样终究不好,想个什么法子把少夫人给送回去呢?

    叶宰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当中。

    不久后,李、王二人连袂而来。

    王之临都等不及坐下,着急上火道:“良臣,我们被陈玉那老小子骗了!”

    “行之,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注意体统。”李唯辅马上出言提醒。

    叶宰一点也不关心王之临有没有体统,那个“骗”字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急问:“怎么回事?”

    王之临顿足叫嚷道:“你以为陈玉那老……是好心把金矿送给我们吗?”

    “难道不是?”叶宰愣道。

    “当然不是了,这狗X耍了个花枪……”王之临越说越气,将李唯辅所说的体统扔到了九宵云外。

    从王之临断断续续的气话中,叶宰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趁叶宰睡觉的功夫,李、王已经将道衙接收完毕。

    陈玉走前只带走了他亲近的人,所以道衙里还有很多吏员。

    自这些人口中得知,金矿早就是道衙内公开的秘密了。陈玉不是不想炸矿,而是他炸不了。

    他派陈庭去督促会川卫炸矿,会川卫仅这一个大财源岂能甘心?

    传说中,那会川卫指挥使狂妄道:“新兵备来了又如何?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子才不信还有不吃屎的狗!金子分与他就是了,炸了矿我们卫里都得喝西北风!”

    于是,一方坚持要炸,一方坚持不炸,便起了冲突。

    别看平时会川卫的兵拉稀摆带,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活路,当即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将陈庭一方打得落花流水……

    王之临讲完后伤心欲绝,叹道:“要是我再坚持两天,就两天,陈玉那龟儿不出五万十万根本走不了!”

    呃……

    叶宰也像丢了一个亿似的心痛无比,同时还有一点点尴尬,因为谈判的结果是他同意的。

    此时再想想,自己还是年轻啊,着了陈玉那老鬼的道。

    他预先定下三日的时间,让自己不知不觉就按照这个时间来安排谈判进度,心里就像绷了一根弦,越到临头绷得越紧,相应的,接受度就越高。

    直到最后期限来临前几个小时,稀里糊涂就接受了他的条件,否则自己会先入为主,感觉不接受便会有莫测之后果。

    “怪不得这老鬼当场就溜了!”叶宰痛骂道。

    李唯辅不满地看了看叶宰,告诫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良臣,此次我等都看走了眼,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后可得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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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新部门

    建昌“新皇登基”,卫所系统的行都司、五卫八千户所,营兵系统的参将、守备、操守,乃至各土司“鬼主”们都在翘首相盼。

    他们在等待建昌城内那座最大衙门里的新主人烧出“三把火”。

    只有从这三把火里,才能看得出这位新兵备行事是何等风格?己方又该如何应对,是欣然贴上还是阳奉阴违,甚至官逼兵反?

    然而,一连大半个月波澜平静,就好似道衙里根本没换过主人。

    出面文书往来、纠劾司法的还是以前那些老人。

    于是,这些老人都成了香饽饽。

    只要他们出来,酒楼一时为之客满。

    这日中午,醉仙楼。

    建昌道原户房书吏柯得富,被几人捧至主位,好酒好菜招呼着。

    柯得富夹了一筷子肥美的獐子肉送放口中,边咀嚼边说道:“承蒙列位高看鄙人一眼,鄙人足感盛情,有话不妨直说。”

    “叶兵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十天了,不出门也不不招我家都司入衙相见。”

    “我家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卫所兵糜烂可以不管,营兵不一样……”

    “唉,你家冯参将不是卫所出身?怎地就踩呼我们!”

    柯得富见两人越吵越凶,却不敢动嘴相劝,因为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冷眼旁观好久,他才趁着两人暂时偃旗息鼓,巧妙插言道:“列位的来意鄙人清楚,无非是探问兵宪接下来会有何种做法。”

    这句话当即引起众人共鸣,坐在第四位的守备幕僚抢先发问:“那叶兵宪想干嘛?”

    柯得富搁下筷子,把手一摊:“你们真是难为我了,我就是道衙内一个小小的书吏,兵宪的大正岂是我能得闻……”

    说到这儿见众人脸都拉长了,只好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几件小事我可以告诉你们。”

    “这才对嘛!”刚才第一个开口的行都司都事一拍大腿,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柯兄想必有以教我。”

    柯得富嘴角一扯,道:“兵宪新设置了几个部门……”,他曲起拳头伸出食指,“侍从处。”

    “侍从处?”

    这个词顿时惹来一阵议论声。

    柯得富不管他们,继续伸出中指,“正务处。”

    接着是无名指,“军事处。”

    几人只觉这三个词闻所未闻,但其意思却浅显直白,讨论来讨论去又觉似是而非,好像不能准确把握到新兵宪的意图。

    众人不得不求助柯得富。

    柯得富很享受此刻成为焦点的感觉,先不说话,而是“哧溜”一下喝了口酒,两撇小胡子若毛毛虫似的鲜活翘起,道:“这三个部门是干什么的,你们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众人马上屏气凝神,好似回到了小时候读私塾的那一刻。

    “正务处下属农业科、工业科、商业科、警务科、教育科、外务科、交通科、监督科。”

    “侍从处下属安全科、财务科、人事科、司法科、纪律科。”

    “军事处下属参谋科、情报科、正治科、军法科、后勤科、装备科。”

    一众人赶紧记了,记性好的口中念念有词背诵下来,记性不好的,当场拿笔写在纸上。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都记下了,话便多了起来。

    “叶兵备这是攘外必先安内啊。”

    “是极。柯兄,你原来是户房的,分到哪个那什么部……部门了?”

    “柯兄柯兄,很多部门都能从名字猜到作用。可外务科、纪律科、后勤科为兄不太懂诶。”

    “柯兄,各部门的坐堂官都是谁?给透漏透漏呗。”

    “柯兄,如此说来,以后我等的军务就要找军事处禀报了?”

    ……

    无数的问题像潮水般涌向柯得富,让他头跟着大了两圈,心里顿时后悔不迭,这顿饭不该来!

    但面对以前都巴结不上的人,柯得富不能避而不答,遂捡着紧要的问题回答:

    “鄙人被编入待从室财务科,听说以后还有个考试,选出科长副科长。想鄙人我从小通学《九章》之道……好好,不说我,说你们。”

    “外务科好像是对外联络的,具体谁是内谁是外鄙人不清楚。”

    “纪律科,虽然词很新,但顾名思义,乃是管监察的。和监督科重复了?呃,兵宪大人高智,我等凡人……”

    “后勤科就是管辎重的。”

    “坐堂官叫处长、科长。处长当然是兵宪带来的人啦!不过兵宪大人说科长、副科长的职位将拿出来考试,新人旧人一视同仁。于这点上,鄙人不得不佩服兵宪大人胸怀宽广,像那大海……”

    ……

    建昌道衙,左侧门。

    十辆马车全副武装,排成一溜停在门口。

    全是铁铸的车厢,前后左右四面均开有射击孔。

    马车旁,分列五十名国防兵,赵义、苏豹子一头一尾。

    叶宰站在最前面,冲身侧的李唯辅道:“君杰兄,我此次巡视可能要两三个月,道里就全靠你了。”

    李唯辅点点头,“义无反顾,理所应当。”随即压低声音道:“良臣,真不去给少夫人道别?”

    “不去了,这十天来外面的反应你也不是不清楚,那叫个舆情汹涌,都在等着靴子落地呢。”叶宰看着后院方向,幽幽地说道。

    “什么靴子?”李唯辅疑惑道。

    “哈哈,穿的靴子。”叶宰笑着挥手,“走了。”

    说罢钻进头车。

    赵义立马喊道:“兵宪起行!开路。”

    “哗哗哗”的齐步声,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国防兵扯开大门冲了出去。

    左侧门临街,摆摊的、挑担的拥挤不堪,不开路根本走不出去。

    叶宰出来见到的,便是满地鸡飞狗跳的人群,顿时一拍脑袋,心道:“我怎么忘了个部门,城管啊!”

    十辆车鱼贯开出道衙不久,数十双盯着这里的眼睛随之消失。

    ……

    马车驶过繁华的大街,转向南面。

    南面十几里外是邛海,有水门一道,建昌守备府也座落于此。

    叶宰此去,并不只为拜访守备,主要目的是招旧部。

    因为他带来的兵太多,道衙搁不下,所以故技重演,令秦佐民带着白杆兵及1100余新兵强占守备营房。

    至于原守备的兵?

    呵呵,一共就两三百人,干本职工作去吧,守城墙。

    守备还不敢炸刺儿。不然叶宰就要请他说清楚了,为何道衙兵册上编制一千二,现在却只有这点人?

    半个小时后,车到守备署。

    建昌守备宁炜杰显是已得了消息,领着手下候在门外,一见马车停下,便即笑语盈盈围了上来。

    又过去一个小时,正在守备大堂里喝茶说笑的叶宰得到亲兵禀报,秦佐民亲领五百混合营已准备完毕。

    叶宰放下茶碗,笑道:“见宁守备实心任事,本官这心里也踏实了,下次找机会我们再聊。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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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复兴档

    华国开会有个传统,越重要的人越后到。

    建昌道标的军官们都习惯了每次军议叶宰最后一个到。

    可不知今日是怎么的,兵宪大人居然在门口迎客。

    官小的问声好却不敢进帐,远远驻足帐外,自认为官大、亲近的便留下来陪同叶宰。

    叶宰一边同来的人打招呼,一边抽空同身边的人说话。

    “佐民,你说把你调来行都司任职如何?”

    秦佐民一怔,随之干净利落拒绝道:“不去!好男儿志在疆场,卫所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非我所愿。”

    “不去卫所,去营兵。”

    “这儿有参将驻守,哪有我的位置?”

    “当地少民不服王化、常有不稳,加之地接甘思,连通乌斯藏,乃控扼紧要之处,设个副总兵总可以吧?或者索性让冯标走人。”

    “朝廷能同意吗?”

    “自信点,把吗去了。如今金矿在手,只需我一封信的事儿,就看你愿不愿意来。”

    “额……”

    秦佐民躲过叶宰期盼的目光,踯蹰不语。

    叶宰也不逼他马上应承,转向宋伦道:“宋伦,你的本职是会川卫指挥同知。本官本想着那里偏远好运作,没曾想歪打正着,一脚踩到了金子。下一步,你要准备好了,先去卫里打下楔子。”

    宋伦说话就不敢像秦佐民那么随意了,连忙抱拳遵命,但实在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嘴皮翕动半晌,壮起胆子提出要求:“兵宪,会川卫卑职人生地不熟,听说他们还很排外,能不能拨给卑职两百兵丁?”

    叶宰思忖了下,接着直视宋伦,连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没放过,沉声道:“就给你两百,但我要给你派个监督,你愿意吗?”

    “卑职愿意。”宋伦脸上没有任何纠结的神色,立刻答应下来。其实他心里在想:监军随军不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吗?

    “好,你愿意就好。”叶宰收回目光,点头道:“也不要你去争权,利可得给本官占住了。顺便把随军的几个铁匠带去,看能不能找到铜矿和铁矿。”

    “是!”宋伦终于长出一口气。

    一柱香后,负责点名的文吏过来报告,人已到齐。

    叶宰遂一挥手,“走,进帐再说。”

    二十几人跟着叶宰鱼贯而入。

    一进去,众人便发现了个稀奇的物件,一个巨大的白色板子搁在木架子上。

    分文武两列坐好后,叶宰轻轻拍了拍身前的条案。

    这声音响起,大家就知道兵宪要发言了。

    “各位,今日召集你们,本官有大事相商。”

    全体精神一振,坐得更加端正。

    “刚才在外面,宋同知冲本官叫苦,说他去了会川卫会人生地不熟……”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宋伦,宋伦脸色顿时一僵,想解释两句又不敢打断。

    叶宰继续说道:“其实宋同知叫苦没有叫错。何止是他啊,在这行都司,我们就是外人,就是人生地不熟嘛,本官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呵呵哈。”

    在座诸人一阵轻笑。

    叶宰突然笑脸一收,严肃道:“我们不远千里、抛家舍业到这瘴厉之地来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挣钱吃饭,立功受赏!

    可行都司东西就这么多,我们占多了当地人就要少占。从别人锅里抢饭吃,就不要怪别人排外!实际上我们也排外,大家为了各自着紧的东西都排外。

    如此便带来个问题,冲突起来怎么办?”

    叶宰冷冷扫视底下一圈,旋即自问自答:“那就要看谁更有力了!”

    “打他们!”

    “为兵宪效死!”

    底下七嘴八舌叫了起来。

    叶宰重重点头,语气变得深沉,“我们就这一千来人,对方加一起几万人,实力根本不对等。因此!要想不被人看低了、踩扁了,只有大家团结在一起!

    正如你们的双手,十根手指张开戳不死人,但要捏成拳头打出去,钢铁都能打裂了!”

    说着站起来高举右拳,叫道:“团结就是力量!”

    当即有人起身,学着叶宰举起右拳高喊:“团结就是力量!”

    有人带头,其余人也懵懵懂懂跟着举拳叫道:“团结就是力量!”

    二十几人的声音最终汇成一股,仿佛要把帐顶掀开。

    “好,好,好!”叶宰见气氛被自己调动起来,连叫三声好,这才双手下压让众人坐下,缓缓道:“团结靠什么?不是靠你是我的亲戚,我又是他的老乡。血缘乡情可靠又不可靠,这世上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少了吗?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少了吗?”

    此言一出底下之人反应各异,有大笑的,有苦笑的,更多的还是若有所思。

    叶宰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知火候差不多了,遂一点脑袋,铿锵有力道:“那靠什么?本官读我中华五千年历史,从中总结出一个规律,凡秉持同一信念聚合者,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信念就是志愿,所谓志同道合者,就是同志!”

    说到这儿,叶宰点了个托,问:“赵义,你的志愿是什么?”

    赵义嗖地站起,胸脯挺得高高的,吼道:“吃他娘,穿他娘,跟着兵宪得安康!”

    “哈哈哈……”

    这句话好似说出了众人的心声,都咧嘴笑个不停,文吏们也不例外。

    叶宰故作瞠目结舌,手指点着赵义抖啊抖,抖了半天却又跟着笑了,顺水推舟道:“虽说赵义不学无术,但话糙理不糙。本官也懒得和你们说什么之乎者也,就是这个意思!”

    “好!”

    众人见兵宪大人竟如此直白,哄然叫好。

    叶宰趁这时大家热情高涨,忙从条案后绕出来走至白板,拿起炭笔写了三个大字:复兴档。

    随后拍拍手,当所有人都看过来后说道:“圣人说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欲成事者,必正其名!以后我们这个团体就叫复兴档!”

    说罢便看底下诸人的反应。

    武人一边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换个营头名字而已。但文吏一边皱眉思索者就多了,只要有点学识的,东林党、阉党、浙党、楚党这些名字便会在他们脑中翻腾不休。

    得亏叶宰粗通档的思想工作,事先已在高层中征求并统一了意见。

    坐文吏首位的王之临站了起来,虽然心里仍是不舒服,但还是按剧本演绎道:“兵宪,这复兴党与东林党、阉党等有何不同?”

    叶宰回答:“大有不同。那些党都是为了攫取权力、党同伐异,复兴党是为全天下人谋福祉。”

    “为天下人谋福祉?”

    “对!不过那是远期目标,近期目标是将行都司完全掌握,合理分配资源。”

    “何为资源?”

    “银子,粮食,矿产,乃至权力。”

    “如何分配?”

    “谁认同我们的理念就分配给谁!”

    “不认同呢?”

    “以理服人,教育他们、引导他们。”

    “他们不服呢?”

    “佛曰:金刚怒目!”

    王之临暗中翻了个白眼,点头道:“卑职懂了。”

    叶宰隐蔽地给他丢了个两个人才懂的眼色,环视四下问:“谁还有意见?”

    “卑职有。”郭保站起身,激动道:“兵宪,俗话说蛇无头不行,这个档魁你不做,卑职坚决不答应!”

    叶宰连连摆手,迟疑道:“事都没起头,现在说这些是否为时尚早?”

    “早个甚?”苏豹子窜到帐中间,两眼圆瞪目光迵迵逼视众人,大声说道:“我们就认兵宪,没有兵宪就没有这个劳什子的档。”

    “唉,你们……好吧,本官既然提议便要身体力行。希望我这个档魁能带领大家过上安康的生活。”

    叶宰根本不搞半推半就那一套,直接快刀斩乱麻,先定下来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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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谈话

    申时中,天色黯淡。

    北风呼啸来去,卷起满地的尘土如黄蛇乱舞,义无反顾冲向坚固的营盘。

    建昌地处南方,素有小春城之称,冬日温度本来不低的,但近几十年天道嬗变,昼夜温差极大,听说这几年还会下雪。

    叶宰耳闻大帐被风尘击打后留下的“嘭嘭”乱响,眼里的忧郁一闪而没。

    一口热茶灌下,长期久坐的身体顿时由内而外变得热乎起来,受这股温暖影响,他情不自禁打个了哈欠。

    然而他不能睡,还有日理万机在等着他。

    叶宰搁下茶碗,目光重新投到桌上的纸张,见到其中一连串的“优”,嘴角微微一翘,抬头正视前方,问道:“你叫郑永录,读过书?”

    帐正中间站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憨厚的矮壮汉子,听叶宰发问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名字是我爹请算命先生取的。话说那狗X算命的,取个名字就敢收一斗……”

    叶宰听了一天的话也说了一天的话,没有精神头再与别人扯淡了,遂摆手道:“永录,来建昌习惯吗?”

    郑永录其实还想说,无奈被兵宪打断,只得搔搔头,咧嘴道:“习惯,习惯。建昌和石砫差不多,水多树多。就是有点热,身上经常湿哒哒的,十天不洗澡就痒……”

    叶宰眼皮猛跳,心力交萃下再次打断:“永录,你的训练情况不错。我再问你,对吃住军饷方面满意吗?”

    “满意满意,比在家里吃得好多了哇,天天像过年一样。就是银子不揣在身上,有些不得劲儿。”

    “出来打仗带银子多不方便?道衙也只是帮你存起来,以后会给你发凭证,随时都能取,还算利息!”

    “真的?”

    “嗯。”

    郑永录得了承诺,顿时开心得像个孩子,两眼亮晶晶,不停地搓手。

    叶宰连续两天见了几十个人,少有人像王永录这般喜形于色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

    可不知怎么了,叶宰就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感觉自己做的工作变得更加的有意义。

    本官如此费劲巴拉、耗尽心力,不就是想看到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普罗大众,露出开心的笑脸吗?

    值得!

    叶宰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道:“永录,我见这考评录上你的意志一栏为优,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意志?”郑永录愣了下,马上又骄情上脸,道:“遵化城大战,我差一点就登上城头!”

    “爬梯子还是搭枪?”

    “搭枪。”

    瞬时,一杆杆深深扎进遵化城墙的白杆枪历历过目,一声声“雄起”言犹在耳,叶宰顿时肃然起敬,赞道:“好壮士!”

    “可是我没能救下我的兄弟们……”郑永录的声音突然变得低落。

    “不怪你,不怪你,你和你的兄弟们都尽了全力,本官记得,国家也……唉。”

    叶宰的声音嘎然而止,也跟着伤感不已,导致安慰的话根本没什么力道。

    伤感气氛在帐中萦绕了好一会儿,叶宰首先清醒过来,心说:跑题了跑题了,今天的主题不是回忆峥嵘岁月,是收心!

    遂咳嗽一声,严肃道:“郑永录,想必你的哨长已经知会过你。现在我来问你,你一定要遵从本心回答!

    你愿意加入复兴档,跟随我为全天下人吃得饱、穿得暖竭尽全力吗?”

    郑永录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能为兄弟们报仇吗?”

    “当然能了,东虏正是我们为天下人谋福祉的拦路虎,势必要将它碾得粉碎!”叶宰站起身,大手一挥极有气势地说道。

    郑永录初是一喜,随之满脸坚毅,大声道:“我听兵宪的,我加入。”。

    “好!”叶宰从案后绕出,将手递向郑永录,边走边道:“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郑永录哪儿懂得这一套?懵逼看着叶宰伸出来的手,完全没反应。

    叶宰不得不主动拉起郑永录的手,用力握住摇了几摇。

    “啊!兵宪你这是干啥子?”郑永录大惊失色,忙不迭将手抽了回去。

    叶宰解释道:“握手礼是同志间见面的礼节……”

    “我……卑职不敢,不敢……”郑永录疯狂摇头,退后两步小意问道:“兵宪,卑职能回去了吗?”

    叶宰暗暗为郑永录的表现叹了口气,心想这上下尊卑是已经刻在华国人骨里了啊,连不识字的也时时谨记于心。遂意兴阑珊摆摆手,“出去左拐,找郭典吏填表。”

    “哦,卑职告退。”郑永录土拨鼠似的,一闪而没。

    一直端坐帐内、沉默不语的王之临这时开口了,“良臣,你要的就是如许人士?即便不学东林往来无白丁,也不能如此饥不择食、良莠不齐吧?”

    “呵,东林?”叶宰冷笑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彼之蜜糖吾之砒霜矣。”

    “无事……”王之临咂摸片刻,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似的,大怒道:“这话谁说的?离经叛道,诋毁天下读书人,简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旋即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叶宰。

    “不是我说的,我也听别人说的。”叶宰连忙摇头,同时暗自警惕,难道我又说了一句穿越的名言?

    当然是穿越了,因为这话是颜元说的,明末清初的大儒,历史上1635年才出生,离现在还有五年。

    王之临对叶宰矢口否认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再有平素听叶宰“听说”的话多了,多少有点免疫力,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提醒道:“良臣,日后这些牢骚话少说为宜。”

    “嗯嗯。”叶宰忙应允下来。

    王之临定定看了叶宰几秒,方才放过他,问道:“良臣,建档之事不知会君杰兄,是否不妥?”

    叶宰点头又摇头,缓缓道:“行之兄,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依我本心,你和君杰兄均为我之左膀右臂,没有你们便没有我叶宰的今天。但是,君杰兄为人你也清楚,说好听点叫坚持原则,说难听点叫食古不化……”

    王之临叹道:“是啊,要不以他举人的身份,再不济也不能磋磨至四十岁尚一事无成,错非遇到你,唉……”

    “所以,这事先瞒着他,以后再说。”叶宰定下调子。

    王之临默然。

    有些话叶宰不想明说,便跟着沉默,给王之临时间,让其自已消化。

    良久良久,王之临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暂时将问题压制了,揭过李唯辅的话题,转而问道:“混合营是何道理?历来治军治正均以平衡为要。不分门别派,何以牵制?”

    “呵呵。”叶宰失笑摇头,道:“此中道理叫‘掺沙子’!就是要打乱白杆兵与夔州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只有一个名字,叫‘国防兵’!更为紧要的,凡以后统兵之人,无论他是那一派的,想做点什么事也带不走所有的人。”

    嘶!

    王之临走南闯北,是个懂得变通的人,听后眼睛陡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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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架构

    禄马驿外,驿丞倚门眺远,只见左侧有一条玉带般的大河从远方而来,蜿蜒曲折波光鳞鳞。

    在河的两岸,点缀着无数丛繁密的树林,宛如给玉带两边镶嵌上绿色的宝石。

    河上,水花翻滚,流水的声音声震十里。

    然而,再也见不到小船往来游弋,再也听不到渔人在放声歌唱!

    是谁破坏了如此美好的画卷,又是谁让这里形同荒野?

    驿丞将视线转向右侧,眺望远处那仅仅露出一个顶角的旗帜,喃喃自语:“八天啦,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是时,恰有一缕夕阳照进他的眼眶,让他立时悚然一惊,拔脚就往回跑。

    不到十秒钟,驿丞冲进厨房,劈头大吼道:“还有一个时辰,食物准备好了没有?叶兵宪要求杀的羊处理干净没有?”

    ……

    酉时初刻,建昌混合营一片欢腾,人人兴高采烈。

    营盘中点起数十处火堆,火上灸烤的羊肉“滋滋”作响,香味传遍、烟雾燎天。

    今晚得益兵宪大人开恩,举行篝火晚宴,听说叫什么“入乡随俗,咱们也过过彝人的火把节。”

    火把节是什么节?彝人又如何过的?

    这类问题兵丁们通通不关心,只拿恶狼般的眼神死死盯住火上翻滚的羊肉,咽着口水盘算着自已又能分几块?

    建昌高层首次打破叶宰定下的“与民同乐”的规矩,同聚中军大帐,参加叶宰美其名曰的“自助餐”。

    叶宰立于正中,高举水杯,大声说道:“今日所来皆为同志,是日后携手共进的风雨同路人。在此,让我们共同举怀,共庆复兴档成立!”

    “贺复兴档立,为叶档魁寿!”

    帐内诸人像排练过似的,整整齐齐喊出同样的话,举杯痛饮。

    王小喝下杯中寡淡的清水,心头还一阵阵发懵。

    他是三日前收到召命,快马加鞭从潜伏地会川城赶至营地的。

    进了营,还来不及去向叶宰汇报查探结果,便被王之临叫去,懵懵懂懂填了一张表。

    然后,他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复兴档档员”。

    再接下来便是紧张的背诵档章,计有《纲领》、《各阶段目标》、《组织原则》、《决策初则》、《纪律初则》、《保密原则》、《宣传初则》,凡凡种种共百十条。

    就王小那过目不忘的水平都背得头晕眼花。

    不仅如此,粗粗背过,郭典吏又找来了。

    其自我介绍道:“本人现忝为复兴档宣传办副主任,你可以称我为郭副主任。接下来,由我来培训你晚上参加自助餐的礼仪。”

    于是,王小宛如行尸走肉被折腾了一通,更懵逼地出现在自助餐会上。

    叶宰祝了一次酒,随便找了张座椅坐下,看着帐内热闹的人群,开始神游天外。

    建档之事出乎他意料般顺利,此时想来,恐怕没有几人是真正单纯的。

    毕竟,谁又不想在本职之外与自己再多加一道联系,显得更为亲近呢?

    只要自己不喊出造反的话,别说复兴档了,建个会建个帮,乃至建个教都有可能。

    叶宰暗暗一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档派初肇,选择面不宽,泥沙俱下也是非常无奈的事,只要自己时时保持警惕,偶而再整个风、清个档啥的,队伍必定将越来越纯洁。

    何况,自己还有元宝石。有这道门槛过滤,现在帐中之人没有一个离心度高于八万,总算能放下大半的心。

    略过此问题,叶宰又想到自己定下的组织制度,捋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现在船小好调头,要改早改。

    因档员不多,叶宰自任魁首,不设副魁首。如今只需要他一个舵手、一个声音,不需要别人来分权。

    下设秘书办、组织办、宣传统战办、纪律办、军事办。

    其中秘书办最为紧要,上传下达全靠它。故叶宰任人为亲,提拔叶贵任副主任,原因很简单,贵哥儿忠心度最高,也识字。

    可叶贵好像不怎么领情,嚷嚷着少爷骗人,要出去带兵。叶贵对此哭笑不得,这夯货根本不知道档意味着什么!

    此外,宣传统战办主任王之临,副主任郭保,其余部门由叶宰亲兼。

    本来秦佐民可以任军事办主任的,但他迟迟没有对来建昌表态。

    可能、也许、大概,人家不在乎?

    叶宰郁闷了一小下下,心里忽得又高兴起来。

    行都司太好了!

    这里是军管地带,没有官府,正好可以绕开大明内地那一套省府县体制,不显山不露水,实现另一种事实上的统治。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为啥这样说?

    因为叶宰被组织学习过,自宋以降,华国出现了国家组织能力的下降,具体表现为国家治理、动员能力浮于表面。一切的根源,便是基层组织被破坏殆尽,也即是常剀申推崇的“皇权不下县”。

    常大师为什么最后会输,抛开主意、人心等等,基层组织的缺失是一个重大的原因。

    皇权不下县会导致什么?

    导致“士绅把持”、“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士绅管理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好的架桥铺路、化解矛盾、普及文化,省了官府不少的事;坏的仗势欺人、占田放贷、渔肉乡里,俨然灰社会,成为一颗大大的毒瘤。

    而吏,基本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因为他们是无编制人员,不吃皇粮,代代相传,除了上下其手、盘剥百姓还能干什么?

    栗如宋江,由于没有正常的收入,又没有升迁的途径,必会通过包揽诉讼大发横财。“及时雨”的匪号咋来的?仗义疏财啊……

    就是这样无数个宋江组成的地方基层,主动的或被动的挖掘正权的树根,真到有一天轰然倒下!

    当然,他现在人手才不到三十人,且大多在军队里。

    但这事是必须做的。

    叶宰一人向隅,众人不敢打扰。直到餐会过半,王之临端着个盘子走过来,问道:“良臣,我有个问题。”

    “你说。”

    “你设主席团,然仅你我二人,有何意义?不如与君杰兄好好谈一谈……”

    “嗯……君杰兄如今坐阵道衙,正主持部门改制,须臾离不开他。你放心,返回后我第一时间找他谈话。”

    “那我等何时再继续南下?”

    “再等两天,我要先把军队里的教导人员完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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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兵改

    一夜的狂欢并没有影响第二天的训练。

    早早的,军号响起,兵士们钻出营帐开始了一天例行的操练。

    看每个人脸上发光的神情,便可察知他们对昨晚的篝火晚会相当满意。

    在这其中,又有十几人没有去参加操练,而是人人披挂整齐,斜挎着一个羊皮包,精神抖擞地去往中军大帐。

    叶宰和秦佐民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一俟人齐,叶宰笑眯眯问他们:“这羊皮包背着习惯吗?”

    苏豹子伸手扯了扯肩上挂的皮带,极不自然道:“兵宪,这东西搭在腰下面,走一下打一下屁股蛋,好奇怪哦。”

    “叫档魁!”叶宰嗔怪地看了眼苏豹子,这才发现其蛮牛般的体格背着一个牙签似的挎包,的确十分不协调!遂“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不会把带子收短一点啊?还有,羊皮包是让你们存放文件的,好用不好用都得用。”

    说罢拍拍手,环顾众人道:“今天我和秦中委请大家来,就是要开一个军务会。”

    众人当即凛然,迅速整理军姿,立正敬礼道:“是!”

    叶宰满意点头,摆摆手,含笑出声道:“坐,坐,别太严肃了。此次会议是讨论档的军务,不是军议。大家都坐吧。”

    他说归如此说,却没人敢当真了,包括秦佐民在内,个个都正襟危坐,两手扶在膝盖上,抬头挺胸,两眼正视前方。

    叶宰抿抿嘴无声一笑,懒得纠正了,只要自己亮明了“对待同志如春风般温暖”即可。

    至于别人要怎么做,叶宰表示:尊重领导论心不论迹,但若要对我保持表面的仪式感,那我也不反对。

    “同志们,昨天,十二月七日,伟大的复兴档成立了。在档章《组织原则》中,明确了档对军队的领导,也设立了相应的部门,军事办。

    今天我们就来议议军事办的职能,有意见或者看法的,畅所欲言。”

    叶宰至此住嘴,拿视线扫视底下在座的每一个人。

    没有反应!

    不,应该说有反应,但不在身体和嘴巴,而在各人的眼里。若有所思、激情四溢、懵懂无知的眼神,不一而足。

    叶宰只好继续,“我老说,复兴档与东林等旧党完全不同。不同在哪儿?除了从正理念、斗争手段,事务上各专其事也是两者明显的区别。这一点,你们以后要逐渐加深体会。

    说回军事办,顾名思义,它就是一个专门负责军事的部门!”

    秦佐民为去留的事闷了好几天了,这时终于忍不住插言道:“那岂不是说,往后所有的兵事都要先经过军事办同意?”

    “不错。”叶宰点头道。

    “那……那……可是侵夺了兵部的职权!”秦佐民嗫嚅道。

    “哪儿来的兵部?”叶宰一摊手,声音陡然拔高道:“在这行都司,本官就是兵部!”接着缓和下来,道:“佐民,你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实行这套制度,其他的,我想管也管不了,对吧。”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

    底下顿时一片附和的笑声,王小目含崇敬之色,笑的同时语气坚定道:“谁不听档魁的,卑职就干他!”说这话时,还用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秦佐民。

    “嗨,王小,你竟然抢了老子的话。”苏豹子大声抱怨道。

    “哈哈哈……”又是一阵暴笑声。

    秦佐民也被这两人的插科打诨逗乐了,冲叶宰道:“叶兄,叶档魁,如此说来,我要不来这行都司,兵都带不了啰?”

    叶宰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反问道:“那你来吗?”

    秦佐民苦笑道:“叶兄,你定是知道我秦佐民无兵一日不欢,故抓住我的软胁了。”继而长叹一声道:“罢,罢,罢,看我俩也合得来,这便依了你。”

    “嘿嘿嘿。”叶宰突然发出了几道黄鼠狼似的奸笑声,道:“秦兄,到这步田地我也无需瞒你了。你的调任呈文在离开建昌城之前我就发出去了,要不了两月,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你……我……”秦佐民当场目瞪口呆。

    有了秦佐民的支持,叶宰的军事改制顺顺当当推行了下去。

    叶宰亲任军事办主任,秦佐民副主任;

    赵匡、苏豹子、王小、楚统、白维志任帮办(委员);

    混合营各级设档会,把总赵匡,教导员楚统。

    楚统目前没在这帐中,不过他也是中委,体格健壮愿意投笔从戎。他参加过北上勤王战事,任事勤勉,资历较深,忠诚度六万九千,属于可有限重用的人选。

    叶宰提名他担任营书记,掌风纪、军法、劾功。人事权没有,混合营才多少点人?500而已,收归军事办。

    楚统上任后,担子相当的重。因为很多哨、队都没有档员,他还要沉下去发展档员,再提交哨官、指导员的建议名单。

    接下来是国防兵。

    国防兵虽然人更少,才110人,但叶宰深知以后的军事潮流,更加重视这支全火器的部队,所以先要搭起架子。

    叶宰卸去把总之位,将赵匡扶正,给他配了一个营书记——白维志。

    白维志履历和楚统差不多,忠诚度甚至更高(六万三),不然也轮不到他去国防军。

    不过,他的工作相对楚统要轻的多了,因为叶宰在国防军里亲自发展了10个档员,哨官、队正基本一网打尽。

    再接下来是情报侦辑队。

    为表示与其他队不同,长官不叫队正叫队长,仅低于把总,副把总级,直属军事办。

    王小任队长,兼队指导员。

    之所以让王小一肩双挑,叶宰也是没办法。谁叫斥候的工作太专业了呢?其涉及到骑射、作图、潜伏、化装、外语……叶宰在中阳文员中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当然,王小的忠诚度是让叶宰放心的主要原因。

    以上所有人员都在道衙任职,官秩履历完整。表面上是道衙标营,实际归档军事办领导,即两块牌子一班人马。

    ……

    在䘵马驿驿丞心里,兵备老爷一点都不关心驿站的工作,不但一次没来视察过,还又在原地折腾了三天。

    真是苦不堪言的日子啊!七百人十几天的伙食差点把整个驿站折腾散架,哪怕兵宪老爷给银子了。

    然而,驿丞却根本猜不到,就在他眼前几里外的军营里,一只旧式军队完成了它的蜕变,一只领先于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新式军队诞生了!

    这支军队终将会在明末这片血与火当中,发出最强的音符!

    PS:档事写完,为免404,本人不会再详细描述了。接下来将加快进度,“工业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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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炮要打谁?

    崇祯三年腊月十二日,建昌新军拔营离开。

    驿站外土路边,驿丞领着五六个驿卒跪伏于地,恭候大军路过。

    车辚辚,马萧萧,整齐的脚步踏起烟尘滚滚。

    一队长杆子过去了,一位身穿绯袍的官儿骑着一匹更红的马儿,出现在驿丞眼中。

    驿丞往后一招手,几人便整齐磕头,大呼:“参见兵宪大人。”

    叶宰当即停马,稍微顿了顿后翻身下马,紧赶两步搀起驿丞,温声道:“这几日,辛苦李驿丞及各位驿卒了。本想来走一走,看一看的,奈何本官戎事倥偬……”

    驿丞被叶宰的和煦态度吓了一跳,想那平日里过的官儿和他们的家属,哪个不是又骂又打的?

    遂再次跪下连连磕首,迭声道:“小的惶恐,小的惶恐。”

    “唉……大明官的形象啊……”叶宰发出一句不甚清晰的慨叹,扭头朝身边赵义道:“赵队正,给驿丞拿二十两银子。”

    说罢径直返回,上马远去。

    几分钟后,驿丞手捧银子,傻傻看着越滚越远的烟尘,喃喃道:“是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老大,你在说啥子?”左右驿卒问。

    “管你们球事!”驿丞笑骂过去,高举银子大声宣布,“走,回去分银子!”

    “哇,银子!”

    “李老大敞亮!”

    驿站周围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

    禄马驿南去六十里便是德昌所。

    建昌新军当天强行军五十里,直到天气渐黑,在离德昌所北十里处扎营。

    刚打好营栏,斥候第五次来报,前路平安。

    叶宰让斥候下去休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不无得意的对王之临、秦佐民道:“看看,斥候所报与王小所报一样,王小的还早一天。而且,王小的情报说的更清楚,德昌所军民震惊,却又不敢生起异心,故按兵不动。”

    “呵呵,知道良臣兄看重情报,可也不用常常老调重弹吧?”王之临揶揄之余,劈手抢过纸条仔细察看。

    秦佐民毕竟是带兵的,马上明白这里面的好处,眼中精光一闪,问:“叶兄,王小的人撒到哪儿去了?”

    叶宰抬起头,目视正南方,重重说道:“会川卫!”

    翌日清早,大军开拔的命令尚未下达,南面暗哨吹起尖利的铜哨声。

    不久后,秦佐民在中军帐外求见。

    叶宰刚起床,牙没刷、脸没洗,蓬头盖面出来,问道:“何事?”

    “德昌所千户田刚领手下入营拜见。”

    “带去你营里接待,我不去了。”

    “用何态度?”

    “正常的,别吓着他们了,要收服也得等回来时再说。”

    叶宰吩咐完秦佐民,宽宽心心洗漱、吃早饭,然后拿着一个布包着的粗长条去往后营。

    布条里包着他一晚上研发出来的装备。鉴于军心收服,是时候把这东西“造”出来了。

    到了后营,叶宰问一个值星的兵丁,“温大呢?”

    兵丁指指三四十米外的一个帐篷,委委缩缩道:“温队正还……还没起。”

    叶宰严肃道:“头抬起来,胸脯挺高,我建昌兵没有软蛋儿!”

    “是!”兵丁立马昂首挺胸。

    “这就对嘛,人一挺起来显得高大多了,和我都差不多高,是个强兵的坯子。”叶宰拍打着兵丁的肩膀,含笑鼓励。

    在帐中安睡的温大还不知道叶宰来了。

    他这段时间过的比较郁闷,兵宪大人点明让炮队加入混合营,却又不让他们带上“拿破轮”,理由是这里山多水多,携带不易。

    没了趁手的吃饭家伙,整个炮队的人都提不起精神。反正到点出操,到时回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与北上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这会儿正迷糊呢,忽觉有人在踢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辎重队的乔二娃。

    便问:“乔二娃,都没吹号,你叫我爪子?”

    乔二娃刚被鼓励,此时还有那派头,抬头挺胸,眼睛下视,铿锵有力道:“兵宪来找你!”

    “兵宪?兵宪咋个会来这儿找我?你娃编荒话都不长脑壳。”温大半眯着眼睛,撇嘴讥讽道。

    “说哪个不长脑壳?”

    “说你……啊,兵宪!”温大刚要把起床气喷回去,眼睛余光就发现帐内钻进来一顶乌纱帽,当场便像被踩了尾巴的免子跳起来,手足无措道:“兵……兵宪,你真的来了?”

    见他那颓废样,叶宰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变脸,冷冷道:“穿好衣服,出来见我。”

    温大傻愣了两秒,一指乔二娃,“你娃太坏了,咋个不早点……算了算了,怪不到你。”

    接着快手快脚穿上衣服,扣子都来不及系好就往外冲。

    乔二娃翻个白眼,“肯定怪不到我噻!你自己不起来的。”

    温大出了帐却没发现叶宰,慌忙抓往一个过路的兵丁,问:“兵宪呢?兵宪呢?”

    兵丁忍住笑,一偏头道:“好像去岳队正帐……”

    温大等不及兵丁把话说全,又如狗撵的免子跑得飞快。

    一溜烟来到岳队正帐前,立正大吼道:“混合营炮队队正温大奉命来到。”

    “进来!”

    “是。”

    温大钻进帐篷,见里面叶宰高坐案后,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他赶紧跪下行礼,“参见兵宪。”

    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好像叶宰没看到他似的。

    温大的脑门上顿时冷汗狂冒,心知自己懈怠了,恰巧又被兵宪看在眼里,不禁大为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大膝盖都跪麻了的时候,终于听见叶宰发话了,“你自己犯了啥错晓得不?”

    “晓得,晓得。”温大偷偷松口气,心说只要兵宪还和自己说话就行。

    “你平时为人稳重,相信你是能够改正的。起来嘛。”

    “是!”温大羞愧难当,重重磕了三下头才爬起身来。

    “来,看看,这是啥子东西?”叶宰拨弄下桌上的长布条,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铁的声音!

    温大一个激灵,仿佛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打开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案前,小心翼翼解开布条。

    刹那间,一具又粗又圆,长达两尺,浑身散发黑黝黝光芒的铁具露出真容。

    温大满脸虔诚将它抱起来,一看口径,起码有拳头啷个粗,再冲着帐外方向,借光观察膛内。

    “别看了,这东西莫得膛线。”叶宰道。

    “兵宪,这……这是炮?”温大语气激动。

    “对头,山地专用。”叶宰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平平淡淡道:“迫击炮,近战利器。”

    “哦,迫击炮。”温大懵懵点头,他也不懂,听兵宪说啥就是啥,又指着炮身下平平的架子,问:“兵宪,这个是支架?”

    “有点见识!”叶宰赞了他一句,道:“你把它拉下来就晓得了。”

    温大听话照做,待炮架在地上后,他疑惑道:“这炮口朝天,打哪个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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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炮打辕门

    温大猴子似的窜到临时操场边,疯狂对着正在跑圈的某一堆人挥手。

    有眼神好的发现了温大,便同旁边一人努嘴道:“汤二,你家老大是不是在找你们?”

    汤二顺着这人努嘴方向看去,可不就是温大吗!

    听说他被兵宪召去了,难道要用我们了?

    汤二顿时激动起来,恨不得飞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理智告诉他,敢私自脱离队列,死得很难看!

    遂遵照《训练条例》,大声朝旁边伴跑的辎重队队正岳仲明大声报告:“禀岳队正,我家队找我们!”

    岳仲明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炮队出列,目标操场南边,齐步走。”

    “得令!”汤二向其他几个伸长了脖子的炮队成员喊道:“走。”

    九个人踩着齐步来到温大面前。

    “温老大,啥事?”

    “温老大,兵宪找你爪子?”

    温大刚刚受了叶宰教育,此时便要严格要求自己,不答反吼道:“注意纪律!”随即一挥手,极有气势道:“都随我来。”

    一柱香后,十个人排成一溜,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样东西,或长条或方形,步履轻快、兴高采烈走出中军回到后营。

    进了后营,他们钻入自己队的帐篷,神神秘秘扎紧了帐帘。

    温大俯身从自己被窝里拿出另一个长布包,解开后说道:“来吧,都来看看,这就是兵宪大人托人从西洋买回来的拍击炮。”

    “啧啧,这么小的炮管子。”

    “没有火门啊,怎么点燃?”

    “下面这两只脚是架子?太儿戏了吧……”

    九个人头凑一起,脑壳挨脑壳看得热火朝天,上下其手的同时还不忘发出各种吐槽。

    汤二看了会儿,回头冲温大问道:“老大,你说这叫拍击炮?”

    温大笑道:“对,拍击炮。”

    汤二愣了愣,实在想像不出“拍”的意思,便问:“怎么拍?”

    “啷个拍。”温大抬起手,从下往上再落下,划了个弧线。

    汤二疑惑的目光慢慢转为清醒,叫了出来:“就像虎蹲炮一样?”

    “虎蹲炮?”温大一脸嫌弃的表情,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及此炮万一。”

    “咋说?”

    “关键在炮弹,喏,就你们拿回来那些箱子里头装的东西。”

    汤二随之瞟向地上的四个箱子,眼珠子一转,怂恿道:“老大,要不我们出去试试?”

    “试试?不好吧。”温大一口拒绝,两只手却搓来搓去,显然他内心里的想法不似表面这么简单。

    汤二是他的老兄弟,恰恰很了解他,一见他搓手立马便知道“温大动心了!”,遂加上一把火,问:“兵宪不准试?“

    温大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不过……兵宪说炮弹来之不易,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叫我们省着点用。”

    “那就对了!”汤二一拍手,道:“兵宪是叫我们试炮时不要太过浪费了。”

    “是这个意思吗?”温大其实也这样想,不过他仍然想听到别人的肯定。

    “肯定是噻!”

    “那就走?”

    “走!”

    上午巳时,十个人肩扛手提,鬼鬼祟祟来到一处荒凉的河滩。

    温大游目四顾,不见船只,不见人畜,遂满意点头,中气十足道:“听我命令,撤去布包。”

    “是!”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布包打开,三具黑短粗管子,四口绿色箱子,三个三角形铁砣砣显现无遗。

    温大走到一具黑管前,道:“这是炮筒。”再一指铁砣砣,“这是锉板。”

    然后蹲下来做起示范。

    掰开炮身上的脚架,将炮尾杵在锉板上,接着从腰后抽出一个鎯头,将脚架钉入河滩碎石。

    霎时,一个三角形结构、炮口斜指天空的装置散发出狰狞的光芒。

    温大挺有先见之明,摆摆手制止了众人发出和自己一样的疑问“炮口朝天打谁?”,转去箱子处,又从腰后抽出一根翘杆,翘开箱盖。

    他动作轻柔地从里面抱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温大指着最前面的圆柱体道:“这是引信。”,再指指横插圆柱体上的一根细杆,“这是插销,起保险作用,发射前抽掉。”

    手指顺着向下,指着前粗后细、像个水滴形的炮体,道:“这是暴炸部。”

    再往下,指着十几片带孔的突出铁片,“这是尾翼。”

    最后将炮弹反抑,将尾翼里中空亮了亮,道:“这里装发射药。”

    “怎么用?塞进炮口就行了?”汤二伸手来要炮弹。

    温大道:“不是说了嘛,还要装引信和发射药。”

    “哪里,哪里?”汤二顺手在温大身上乱摸。

    温大一扭身躲过,斥道:“去把其他箱子翘开。”

    很快,三个箱子被众人翘开。

    两箱炮弹,一箱红色的圆柱体。

    温大道:“红色的是发射药,给我拿两……不,一个,手轻点!”

    两个兵丁依言照做,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他。

    接下来,九个人眼巴巴看着温大操作。

    首先,将红色圆柱体塞进尾翼内空管,摇了摇不见落下,然后抽掉弹头插销。

    到此地步,温大更小心了,一步一顿走到架好的炮前,将尾翼对着炮口,正要落下时突然想起叶宰所说的发射流程,便回头冲原地傻看着的九人道:“来个人,扶着炮筒子。”

    “啊!”

    九人吓了一跳,均想:这炮还要扶着?炸膛了咋办?

    “汤二,你刚才不是跳得欢吗?给老子过来。老子发炮的都不怕,你怕个锤子!”温大见没人动,恕点汤二。

    “哦,来了来了。”汤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扶好炮,汤二突然说道:“老大,你这炮口方向好像对着大营,会不会……”

    “应该不会……”温大沉吟道:“另一边是河对岸,又搞忘带远镜,咋个查看效果?游过去蛮?扶好了。”

    说罢,手一松。

    众人就听得“嗵”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咻”的尖啸声起,眼界中瞬时捕捉到一道黑烟的轨迹。

    汤二感觉最直接,双手震的发麻,再抬头一看,温大满脸呆滞,嘴里还喃喃有声:“拐了拐了,咋个打啷个远?”

    其实温大是严格按照叶宰的教导来操炮的。然而,他根本想不到叶宰却是个二把刀。

    不懂构造,不懂数据,只提供了个外形。

    外形来源于一部抗日神剧《亮剑》,剧里面李云龙军中就有几具缴获自小日本的迫击炮。

    当然,大正十一年式70mm曲射步兵炮的名字他是不知道的。

    炮弹也是想当然做的,依据的是《危机十三小时》、《黑鹰坠落》等电影,所以他造出的炮弹有十二片尾翼,和日本炮的六片完全不同。

    至于射程,他不知道,只是想着黑火药击发飞不了多少,给了温大一个初步数据:一里到两里。

    可是令叶宰和温大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使用了更加流线型的弹体,炮弹飞得更远。

    这不,一道黑烟拉得长长的,直往营门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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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介绍:
崇祯三年,一块石头破开时空带来了一个四百年后的有趣灵魂。
从此后,大明点亮了一颗古怪的科技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但即便如此,大明仍凭借这块石头以及它的操控者,炼钢炼铁,制造枪械、舰船,内惩不服,远征四夷!聚宝盆中的大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聚宝盆中的大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聚宝盆中的大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