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着火啦!
枪声响起时,屋内只有叶宰与叶贵。
而叶贵比叶宰还懵逼,所以叶宰的问题没人回答。
但很快,房门被“砰”一下撞开,石猛带着两个亲兵进来,不是不想多进几人,实在是屋子太小了,真真正正的斗室!
“你俩保护兵宪。”
石猛下令后又马不停蹄冲出门去。
俩亲兵当下分为两处,一个坚守房门,一个挡在叶宰身前,均全身紧绷、手持步枪瞄着门外。
叶宰拍了下背对自己的这个亲兵,问道:“蒋丰,外面发生何事?”
蒋丰双眼牢牢罩定窗户,头也不回地回道:“禀兵宪,卑职不太清楚。枪响是防守村子西侧的丙小队发出的。”
叶宰道:“会不会是枪走火了?”
蒋丰想了想,回道:“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他们用望远镜看到了什么,才鸣枪示警!石队正刚才就是要过去调查。”
话音刚落,冥冥中好像有谁在回应蒋丰似的,枪声突然再次响起,一声一声接连不断。
这下不用推测了,明摆的事,有敌人进村了!
叶宰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不听劝去地窖里躲一躲呢?现在可好,要是被杀被抓那就是大乐子了……
蒋丰不容叶宰多想,马上垂下枪口,转过身扑向叶宰。
“你干什么?”叶贵误以为蒋丰欲想不轨,抡起元宝石就要砸去。
“贵哥儿,来不及多说,快跟我走。”蒋丰一边说话一边架起叶宰便往里屋退。
“听他的,抱好东西。”叶宰匆忙间说了一句。
这时,守在门口的樊永谦也在给叶宰频频扬手,轻喝道:“贵哥儿,快进去!我们有预案的。”
…………
闫茂才一个不经意的变化,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不但赵义在北面空等,石猛也没有想到。
石猛将剩下的四十人派出三十人分别守在西、东、南三面。这个布置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剩下的十人还得保护留在原地的郭保等文官。
如此算来,一面只有十个人,而这十人还必须分散开,防守长达两百来米的战线,平均一人要管20米。
因此当闫茂才等人陡然在望远镜中出现时,丙小队指挥苗金虎只得先鸣枪示警,然后迅速做出决断:
十人分开万万挡不住高速奔跑的马队,极有可能被敌人不计伤亡各个突破,然后冲入村子,故必须集中在一起发挥火力的优势,给敌人以最大的杀伤,为后面的兄弟创造歼灭的时机。
于是他命令手下小队马上退后,依托身后房屋拐角,卡往通道予以阻击。
应该说苗金虎这道命令下得非常恰当,因为高速移动的目标不好打中,还不如躲在掩体后与之周旋,毕竟马再快它也不能穿墙过屋,必会因有阻挡而放慢速度,这就给了丙小队机会。
闫茂才听到第一声枪响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来了个蹬里藏身,尽量将身体团在马肚子下面。
其余三十余人比之慢了一步,但也都很快完成了这个动作。
苗金虎通过望远镜将他们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当场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明白这波探马绝对是劲敌中的劲敌。
也不怪他惊吓,这是客观原因造成的。
谁叫攀西州缺马呢?加起来一共才100多匹,最大的马群还是叶宰在成都找蜀王买的。因此马在攀西都是宝贝,最好的四五十匹分给了斥候,余下的当做挽马。
就是马太过珍贵,斥候们非常珍惜,除开出外侦查,平素能不骑就不骑,导致马术勉勉强强,跟这些来自西北的流寇根本没法比。
闫茂才没听到后续的枪声,便从马肚下转上来,回头叫道:“散开,打开火罐,取箭!”
“呼呼……哟哟……”
一阵怪叫后,众探马纷纷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然后双腿夹牢马腹,纯以下半身控制前进方向和马速,腾出双手来,一手抽出马鞍边特制的包着浸油绵布的箭支,一手拨开挂在胸前的火罐盖子。
“啪啪啪啪啪。”
苗金虎不死心拉动枪栓连开了五枪,结果无一中的。
“吗的。”
他不得不退到了看好的一个拐角。
距离越拉越近,探马们口中的怪叫声已经能清晰传到亲兵们耳中。
苗金虎沉着脸,心头默默嘀咕:“两百米、一百九十米……慢慢慢……五十米!”
就在此时!
他吹动含在口中的哨子,“哔哔……哔。”
霎时,枪声大作。
十一个人按照哨声要求,一口气打光了弹仓里的五颗子弹。
五十五颗金属弹丸搅动空气,像水一样泼了出去,组成一道死亡的弹幕。
苗金虎趁着压弹的时机探头一看,顿时怔然无语。
原来这波战果并不如果他想像中的大,匆忙数去,大概击伤了四匹马,掉落五、六个人。
日!
苗金虎郁闷地想撞墙。
不过,撞墙无济于事,进到五十米骑弓便可以放挥作用。
闫茂才等人射出了手里的第一波火箭。
这时,丙小队的弹已经压好,立马给予还击。
“啪啪啪”的乱枪响过。
此次攻击的效果极好,十来匹马歪倒下来,“咴儿咴儿”的叫声中又滑动了一段距离,激起了不小的烟尘。
苗金虎见之大喜,叫道:“自由射击,自由……”
话还没喊完,他忽听得“咚”的一声,紧接着胸口一痛,忙低头看去,只见脚下躺着一根已折断的箭支,箭头上还有零星的火光,正冒着缕细细的青烟。
苗金虎亡魂大冒,想也不想便一个侧翻,倒向了拐角之后。
刚接触到地面,他耳中又听到一个声音,“别纠缠,往里冲!”
苗金虎顾不得再查看自己的身体,一发狠翻了个身,以趴势向说话的方向射击。
可惜,就在他翻身的短短时间内,身边已掠过好几匹马,射出的子弹只能打到最后一人。
苗金虎眼睁看到中弹之人背心沁血惨叫着摔倒马下,再放眼望去,那个有可能是贼首的人早已消失无踪。
正当他懊悔不迭时,村子里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苗金虎当即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石队得到自己警示,组织起的第二波防守力量。
遂回头高叫道:“老子是苗金虎,丙队还活的都出来,跟老子杀进去!”
…………
叶宰和叶贵以及蒋丰三人,一起挤在逼仄的厨房当中。
蒋丰拿着铁锅挡在厨房内唯一的窗户上。
叶贵则手持锅盖顶在叶宰前面。
叶宰背靠着墙,满脸无奈。
这个组合乍一看上出有点搞笑,可厨房里的当事人半点都笑不出来,均是神情紧张,满身大汗。
一是因为天气很热又挤作一团,二是因为枪声越来越近,同时还伴随有马蹄声,人的呼喝声、惨叫声……
突然,叶贵抽了抽鼻子,转着脑壳往四周打量。
叶宰在他身后正好看见,便奇道:“小贵子,你干嘛?”
叶贵不答,好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突然,他猛地抬头,脸色扭曲,鬼叫道:“着火了,头顶上着火了!”
蒋丰和叶宰慌忙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房顶上已经黑烟袅袅,一点火光越变越大。
“还等啥子,跑啊!”
叶宰一脚踢在叶贵的屁股上。
没办法,前面两人不让开,他跑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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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房子塌啦
叶宰说话时,头顶已经开始飘落大大小小的火团,且伴随着呛人的黑烟。
“少爷给。”
叶贵忠心护主,将手上的锅盖递给叶宰,示意叶宰顶在头上,然后胳膊向前一伸,趴在蒋丰身上,抓住铁锅就往回扯,嘴里怪叫道:“给我吧你!”
蒋丰当然不肯,原因也不是想保全自己,而是要防着窗外有可能射进的箭矢,遂一边争夺一边说道:“贵哥儿,不是我不想给,是……”
“给老子闭嘴,要说出去说!”
都踏妈火烧房子了,两人还在胡来,叶宰心里又气又急,态度不免有点生硬。
“是,兵宪。”
“哦,少爷。”
两人老实答应了,叶贵放开手,蒋丰侧转身,团在铁锅后向门撞了过去。
幸亏是不结实的土墙,幸亏是薄薄的门板,“哐当”一声,灰尘四散。厨房受此震荡如雪上加霜,发出比刚才还要更响的“轰“的巨响,接着燃烧的房梁掉落下来,随之又砸塌了其余三面土墙。
守在外屋的樊永谦吓得亡魂皆冒,连滚带爬过去,声嘶力竭喊道:“兵宪,兵宪……”
“咳咳……咳咳咳,本官无事。”
翻腾的灰尘中,蓦地显现出三个叠在一起的灰人,趴最上面那个中气十足回答了樊永谦的问题。
当真切看到叶宰就在面前时,樊永谦不由揉了揉眼睛,缩回了快要夺目而出的泪水,趋上去帮扶起叶宰,拍打起他身上的土尘。
叶宰摇晃了几下方才站稳,抹了把脸上蹭到的黑灰,没好气问道:“咋个回事?”
樊永谦边拍边汇报:“那伙流寇探马冲进了村子,射出火箭见屋就点。我们躲的屋子并不在主路上,应该谁射高了,恰恰落入了很里面的厨房位置。”
这叫什么事儿?居然流年不利中了流矢!
叶宰也不知道该感叹运气好还是不好,又道:“火马上烧过来了,要不我们出去?”
蒋丰立刻反对:“兵宪,如今外面情况不明,贸然出去小心落入贼子圈套。”
“他们人就那点,能做什么?唔……”
叶宰突然住嘴不说了,盖因事实与他所说恰好相反,他心里隐隐还在后怕。
想起刚才差点被烧死在屋里,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原来自己与刚来大萌时一样一样的,并没有因为官越升越高、仗越打越多,就会成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依然怕死,依然好吃,依然有寡人之疾……
以往在人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不过是在演戏,只是入戏有点深罢了。
叶宰沉默着剖析心迹,叶贵不干了。
在叶贵眼里,只有少爷与自己的安危,故断然驳斥道:“你们是何居心!不让少爷出去,难道想让他等在这儿变成烤猪?”
樊永谦陪笑道:“不是不是。贵哥儿你看,土墙塌下来已经压断火头,应该烧不起来了。”
叶贵回身一看,果如樊永谦所说,垮塌的土墙下仅剩几朵摇曳的小火,好像马上就要熄灭的样子。
遂撇撇嘴,无理强辩道:“要是我们这里再中一次火箭呢?”
也不知这货是不是嘴巴开了光,就听“嗖嗖”几声,头顶上再次传出熟悉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众人目瞪口呆,惊愕的眼神一起扎向叶贵。
叶贵当场石化,嘴里喃喃道:“我……我……”
不待他囫囵话出口,在这短短时间内,房顶的干草透出黑烟,火光越来越大,不停有烧着的草杆如下雨般往下掉落。
叶宰躲过一丛对着自己脑袋就来的火头,气急败坏道:“叶贵,你特么闭嘴!”
说罢,用胳膊遮在顶上蒙头便往外冲。
“兵宪,兵宪!”
两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很快,两条黑影越过叶宰跑在了前面。
房外是个小小的空地,原来应该用来养殖鸡鸭的,但显然,鸡鸭们都进了某些人的肚子。
空地以荆条和木杆围起,正中是木质的门扉。
从“围墙”最靠西的角度能看到战场一角,只见大路上数道烟尘在来回扑腾。
烟尘中,时而是身穿皮甲的跑在前面,身穿板甲的在后面猛追,顺便打枪;时而又反过来,身穿板甲在前,身穿皮甲在后,顺便射箭。
然而,因为双方都是在马上高速奔跑,再加之农村的土路凹凸不平,故不管是打枪还是射箭,基本都没有效果。
乱了,全乱了!
叶宰当场风中凌乱。
蒋丰飞快观察完战场,继而退到叶宰身前,低声道:“兵宪,低下头,别被流矢打到。”
“好好……”
叶宰听话低头,不料眼睛余光忽然发现两匹马拐进了自己这条里巷。
前面之人身穿板甲,左手操控缰绳,胳膊夹着步枪,右手捏着一个弹夹费力往弹仓里压弹,可马匹起伏,他总也怼不进去。
身后则追着一个流寇,此时弓已拉满,手一松,箭射了出去。
就听“啊”的一声大叫,亲兵摔下了马。
叶宰顿时热血上涌,其实也是看流寇只有一人,胆子不禁粗了许多,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蒋丰,抽出大黑星,叫道:“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接着抬起手枪对准流寇扣动了板机。
“啪啪啪……”
叶宰一口气将弹匣中的九颗子弹全部打出。
可惜,他与流寇之间彼此距离超过了五十米且精神紧张精度不保,子弹不知飞到那儿去了……
那流寇听到枪声,起初愣了愣,旋即在身上看看,脸上又露出一抹喜色。
这时,突兀地响起一声“啪叽”。
流寇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正在往外渗出鲜血,立时面若死灰摇晃几下一头栽倒马下。
“咴儿咴儿。”
流寇战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无端掉下,马嘴不停地在流寇身上拱动着。
“去看看我们的人死了没有?”叶宰从腰带上掏出一个弹匣,同时吩咐蒋丰道。
蒋丰不会离开叶宰,冲收起步枪的樊永谦打了个眼色。
稍停,樊永谦倒退着回来,身前拖着那个中箭的亲兵,汇报道:“兵宪,彪子没事。箭射不穿他身上的板甲,应该是骤然中箭掉下马晕了过去。”
“呼……”叶宰长出一口气。亲兵队抛去过硬的军事素质,平素经常与他呆一块儿,已然处出了感情,死一个他都会心疼。
樊永谦放下杨华彪,匆匆跑了出去,将亲兵和流寇的马又一起牵了回来。
“兵宪,现在有马了,你看我们是走是留?”蒋丰问道。
叶宰看一眼外面乱糟糟的场面,再拧头看一眼后面燃烧剧烈的土房,感受了片刻滚滚袭来的热浪,情知这里恐怕呆不下去了。
遂欲转回头下令出去,蓦然却眼神一凝。
只见叶宰落在后面,手里抱着一个皮包,炙热的温度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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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叶贵开光了
看着叶贵抱着得大包,叶宰立时反映过来,是元宝石在吸收热量。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叶宰默念咒语“不是每一头长着虎皮的……”
随着咒语念毕,他脑中升起白屏,右上角能量数字为42167,好像、似乎、可能比一个小时前增长了3点。
看来大面积的火灾比单纯的烤火更利于元宝石吸收能量!既然内部没有威胁,外部又混乱不堪,何不烤火加避险,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叶宰突然又不想走了。
不过,应该找个什么理由呢?否则蒋丰等人绝对会以这里不安全为由,抬出《保卫条例》来强行带走自己。
叶宰思索间走到叶贵身边,果然与猜测中一样,叶贵明明离火点最近却比先前站得更远的地方清凉。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燃烧的屋子,预估了下所站之地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出声道:“本官经过认真而慎密的观察,确定土房垮塌也伤不到我们。因此,本官决定就留在这里,不必出去给石猛添麻烦。”
樊永谦和蒋丰本已将转移的准备做了大半,此时却听到叶宰说出相反的决定,不禁面面相觑。
蒋丰想了想,冲樊永谦微不可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其继续做准备,他自己则依照职责前去观察燃烧的土屋,先把隐患排除了再说。
半晌后,他无奈接受了叶宰的意见。第一,土房之所以是土房,说明它是泥土夯成的,即使垮了也不会有石头砖块飞出来,伤害不到兵宪。第二,兵宪若是出去,反倒会让外面的兄弟们缩手缩脚,毕竟子弹不长眼睛,不会因为是兵宪就特地避开。
叶宰招手让大家围坐在叶贵身边,夸赞道:“永谦不错,一枪就结果了那流寇。”说着自嘲道:“我就不行了,打了九枪却好像在给一人一马描边。”
描边?
樊永谦不懂描边啥意思,但能明白兵宪在贬低他自己,遂赶紧摇头道:“兵宪,不是这样的。你是单手操作手枪,我是步枪可以抵在肩上……”
“知道,我知道。”叶宰含笑点头,唏嘘道:“自家事自家知,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的枪法且得练啊。”
说罢叹口气沉默下去。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说话,只余身旁暴虐的火焰烧穿房梁,发出“哔哔啵啵”的脆响。
…………
闫茂林伏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伸手往马鞍左侧一摸,箭囊已经空了。
到了这时他心头无比清楚,己方踢到了铁板!
三十来个兄弟如今没剩几个,还走散了,四处狼奔豕突。
狗X的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穿着黑梭梭的甲胄,弓箭射上去根本射不穿,仅能让他们停顿一下,至不济没抓稳掉下马。
而且掉下马的人也意志坚韧,明明好多都断手断脚,依然强撑着翻上马,或者干脆一瘸一拐继续追击。
对了,还有他们手中的火铳,都踏娘不用装药,拉一下就打,射出的弹丸擦着就伤、中着必死!
更古怪是,自己看到过丁五和刘大金分别射落了对方两人的火铳。
对方两人的反应竟一毛一样,跳下马扑在火铳上,在身侧一摸,摸出把短铳就射,连拉铨的动作都踏娘省了……
丁五、刘大金两个兄弟就是不小心死在这种古里古怪的短铳上。
连着自己也知道了,长铳对方视之若命,千万不要停下来去捡,否则定然死得不明不白。
“呼哧呼哧……”
闫茂林微微走神,控马便慢了点,让身后的怪人追进了距离。
说起这个怪人闫茂林不由又开始走神。
这怪人长得五大三粗,嗓门贼大!
自从在第二道防线打死自己几个兄弟后,一边叫着听不太懂的川音调动手下,一边死追着自己不放。
他仿佛就认定了自己是领头的,而且学兵法也学傻了,死抱着“擒贼先擒王”不放,便是其他兄弟路过他都不管。
失败了!
闫茂林回过神,考虑起自己的处境。
他知道捅对了马蜂窝,然而,直到如今仍没找到那只蜂王!若是再拖下去……
闫茂森并不怕死,他杀过很多人,以前高高在上的老爷、可止小儿夜啼的官吏;也玩过许许多多女人,平常在路上都懒得看他一眼的夫人、小姐们,还不是在胯下……
早就值了!
他现在只想保存有用之身,把这支古怪军队以及古怪武器都传回去。哪怕过大哥不在了,给其他老大也行。一定要让首领们知道,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军队,千万要躲远一点。
突然,闫茂林胯下的马儿前蹄软了一下,他心情一紧,情知爱马跑了这么久,即将脱力。
拼命的时刻到了!
闫茂林扔掉右手的马弓,自右侧马鞍旁抽出一把弓弩快速交于左手,右手再抓出一把弩箭送至口中咬住。
刚上好弦,蓦地眼前一亮,他看只见左前方出现了一条可容匹马通过的小巷子。
天无绝人之路啊!
闫茂林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心想小巷里房屋多,再加之还在燃烧,火光黑烟遮挡视线,自己弃马一躲,身后的大个子十有八八会失去自己遗迹,然后自己再以独门的藏匿本事偷偷溜出这个葬送了三十余兄弟的魔窟。
距离拉进……
闫茂林心中狂喜,猛踢了一脚马儿,压榨出最后一点马力便要冲进去,倏地听到“啪”的一声,拐角土墙炸掉一角,飞溅的土块打得他脸上生疼。
打不到,打不到……
闫茂林不觉念出了声,身体在马背上伏得更低,飞快转过了拐角。
…………
“枪声越来越稀,该是安全了吧?我才不信那些流寇还敢留下来找死。”叶贵自信满满地说道。
叶宰听后笑了笑,刚想调侃下叶贵也有“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时,突然,枪声响起!
经过小巷的放大,好像近在咫尺。
叶宰:“……”
蒋丰:“……”
躺在地上的彪子:“……”
守在紫扉后的樊永谦猛地回头,压低声音急喊道:“有人来了,蒋队快带兵宪隐蔽!”
蒋丰顾不得惊讶了,当即起身挡住叶宰,再四周一瞧不禁暗暗叫苦:“往哪里躲?身后及左右的房屋都在燃烧。除非钻地!”
此念头一闪即没,蒋丰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回头冲叶宰道:“兵宪,你先趴下,趴下。”
躺在地上的彪子努力翻成侧身位,虚弱道:“兵宪,趴我身后。”
“好。”叶宰也不矫情,飞身趴下来。旋即又觉得有什么不对,遂回头瞪着还半张着嘴的叶贵,低喝道:“还不快死过来。”
说完后心里仍觉不顺,斥道:“叶贵,你踏吗再说话,少爷先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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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回成都
“啪啪”连续两响,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
一支弩箭深深扎在木质门扉上,尾部兀自颤动不已。
“灰溜溜……”
马儿长嘶中,闫茂林仰天摔倒在地上,胸腹两处巨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但闫茂才知道,自己这条老命算交待在这里了,因为全身的力气正在飞快地逝去,那怕想动一动手指都是奢望。
“咳咳”闫茂才呃出一股鲜血,感觉精神振奋少许,于是努力睁大眼睛,想最后看一眼这片与家乡同样的天空。
这一朵像棉花糖,闰女爱吃的,家里堂客其实也喜欢,别以为你偷偷咽口水额不知道;那一朵像大水牛,好久远的回忆了啊,那是额七、八岁时,打着光屁股帮王老爷家放牛……
可恶!
闫茂才眼前突得一暗,有两个人头遮挡住了光线,也遮挡住了那片蔚蓝。
“竟然还活着!”
“是啊,这贼子身体真好。”
贼子?说我是贼子!
若是以前闫茂才可能会不以为然,听得多也习惯了,可不知怎的,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就想要吼出来:“额不是贼,你们才是!你们是逼死额家里人的官贼!”
然而,呃逆的血液堵住了他的气管,仅能发出几下呜咽的声音。
眼皮越来越重了哩……
闫茂才努力想说话却徒劳无功,只得嘴角扯出一丝惨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整个世界完全灰暗之前,他的心里仍然发出了不屈的怒吼:“不讲武德,五个人埋伏额一个!”
他死后不到十分钟,甲总把总纪永春、教导洪正身带着甲总全体兵丁,上气不接下气赶到了无名小村。
甲总是在秦佐民接到石猛遣人报信后派来增援的。
之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是因为当时建昌军已经发起了反攻,秦佐民身为大军统帅须臾离不得战场,且身边也没几个人手,故必须先把追出去的人叫回来。
为此,建昌军的U型包围圈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缺口,大量的流寇通过甲总退出的空白地带遁入了原野。
可秦佐民根本顾不得这些了,保护叶宰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甲总入场,无名小村庄顿时人满为患,最后三只漏网之鱼被逮了出来。
亲卫队汇合甲总,拉网将小村连续清理了三次,在确定了完全安全,方才将叶宰从燃烧的土屋边请了出来。
纪永春和洪正身两人单膝跪地,向叶宰请罪:“卑职等救驾来迟,请兵宪恕罪!”
“何罪之有?本官不是没事么,这都全赖亲兵和你等的努力!”叶宰含笑将两人扶起,又开起玩笑:“再有,本官可不敢称驾,那是僭越!你们别害了本官,哈哈……”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将们齐声哄笑,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头的惴惴不安,愈发感觉兵宪“平易近人”。
笑过之后,叶宰在重兵护卫下返回了“指军中心”。
一进去,见郭保等人都在,就是衣服脏了点,想是在地窖中蹭的泥土。
叶宰笑容微僵,莫名有点心酸,暗自感慨:何苦去哉?
一刻钟过后,两里外的枪声越来越稀,直至彻底平寂。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秦佐民领着乙总的马二柱,丙总的龚立高一起进来。
行过礼后,秦佐民开始汇报,马二柱、龚立高则乐呵呵陪在旁边。
“此战基本完成战术目标。击毙贼首过天星、中斗星,歼灭贼寇三千来人。”
“贼老营大部覆灭。”
“俘贼寇及新裹挟川民五千来人。”
“开战时未进入包围圈两千余走脱。”
“战时……从东面跑脱一千来人。”
“缴获马五百来匹,其中伤马两百余,无救治必要。另有粮食、布匹、金银无算,正由乙、丙两教导清理当中。”
“请兵完指示!”
叶宰点点头,沉吟道:“此战所有人记功一转,杰出者和军官另算;缴获金银拿出五成,换算为军票依军功发放;
甄别流寇,川民放了……嗯,先不放,这人呀,只要杀过人,心理肯定不一般了。我老说,我们的军队绝不能杀良冒功,就是因为做坏事是有瘾的!所以,不能放恶魔回去祸害乡亲们。”
说到这儿,叶宰闭上了眼睛,不忍之情溢于言表。
好一阵儿后,他缓缓低吟道:“将川民与流寇一起甄别。教导、指导们通通下去主理此事,为恶者杀,无恶者看能不能转化,不能转化的……川民放归,其他押送攀西州,判五年劳改,挖矿赎罪。
至于伤马……杀了吧,犒劳下辛苦几天的将士们。”
“兵宪英明!”
屋中文武纷纷起身,抱拳齐声道。
…………
两日后,战利收割完毕,所有流寇也甄别清楚。
叶宰派丙队乙哨500来人押送被判劳改的2351人至新津县,然后由船队送回攀西。
待丙队乙哨先期出发了,叶宰这才率领剩下的1500人南下成都。
在大军走后,被甄别为良民的一千多川民才知道,原来这支军队不是在开玩笑,真是要放了自己!
于是,临时营地中响起了一阵阵又哭又笑的声音。
崇祯五年五月十四日,成都。
城上城下一片狼藉,穿着胖袄的兵丁正在清理。
老百姓们此时脸上已然没了刚围城时的凝重,都挤在城门洞内看起热闹。
成都之围早在五月九日就解了。
毕竟混天星和争世王均不傻,过天星、中斗星跑了还留下来干嘛?故而趁着当天晚上也脚底抹油——溜了。
白天跑路他们不敢,怕城里的守卫乘势攻出来。
只不过,他俩显然高估了守军的意志。若是他俩敢试试,就白天大摇大摆的走,成都城也不敢开门追击!
叶宰到达成都北城时,入目所见便是如此场景——人山人海,热闹纷纷。
但没有欢呼、没有掌声也没有鲜花。
因为建昌军在北面的战斗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当地人并不知道。
但即便没有欢迎仪式,叶宰却也感觉很亲切。
眼中见到的是成都人对建昌军的指指点点,耳中听到的是对建昌军的评头论足。
“前头骑红马这个官儿有点面生哦。”
“是没见过。不过,长得很巴适!”
“吴兄,我感觉这些兵都是精兵。”
“赵贤弟,你咋个看出来的?”
“吴兄请看,这些兵一个个膀大腰圆、气势汹汹,肯定是见过血的。”
“那不一定哦,有可能他们吃得好喃?”
“你这是抬杠!吃得好……吃得好也是精兵。至少不比成都后头的兵,麻杆儿一样一碰就倒,还能指望他们上战场砍人?”
“爪娃子!没得我们,哪个保护成都的?信不信老子弄你!”
“赵贤弟,走走,我俩走远点。夫子早就说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龟儿两个表跑,有本事表跑噻。我呸!”
叶宰恰好打这里经过,听到此番对话不禁暗笑,咱川人就是爱看热闹,几百年后是这样,几百年前还是这样,难道这看热闹的喜好是镌刻在基因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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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演技不过关
在建昌兵出发向南的进候,叶宰已经发过一封塘报给抚衙。
故而他刚至北城门便有人候着。
“胡将军,劳烦久等,本官愧不敢当。”叶宰向一位四十许的瘦高个抱拳说道。
本来他一个文官根本不必和武官如此客气,但此人却不一般,乃抚标中营参将,也即抚标的统领、张巡抚亲掌嫡系,能不得罪就不必得罪。
胡大枚没有二两肉的脸上露出个瘆人的笑容,抱拳躬身道:“应该的应该的。都爷昨日接了叶副使塘报,高兴得整晚未睡。今早派末将出来时还在叮嘱,让抚标好生向建昌道标学学,学学怎么在野战中杀贼!”
“抚台和胡将军过誉了。你们身上担负着千万川民的干系,出门与寇野战岂非杀鸡用牛刀?”叶宰笑着恭维道。
“可不是嘛,末将也是如此和都爷说的。”胡大枚大笑道,只是配着他那副尊容,显得愈发诡异。
叶宰尽量将视线投在胡大枚的额头上,问道:“抚台有空吗?本官想拜见一下,请胡将军安排。”
“有,没空末将也能帮叶副使插个空,谁叫叶副使的话说到末将心坎里了呢?”故大枚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
“本官从不讲虚言,有啥说啥。胡将军和本官处久了自然知道。”叶宰脸上表情无比正经,接着又问:“胡将军,本官这些下属安置在哪儿?”
胡大枚皱起两道断眉,沉吟道:“城里汇集了五卫人马……这样,末将拼着得罪李总兵,先将他的营地腾出一部分让与叶副使亲兵住宿。其余的……就顺着北城墙扎营,可好?”
叶宰想了想,一百多手持新式武器的亲兵应该能保护自己安全吧?
遂答应了,转头悄咪咪吩咐秦佐民暂时不进城,派兵加强彼此联络,如果一个时辰断了,那就……如此如此。
秦佐民领命后,叶宰带石猛等亲兵随胡大枚入城。
进城之后,叶宰大开眼界。成都城内哪里像打过仗的模样?基本与两月前自己离开时差别不大,该开的铺子都开着,各处茶馆酒楼仍然人满为患。
这说明此次流寇围城对成都的伤害不大,当然,也有可能是张论将成都治理的很好。
不过,叶宰心里并不会因此对张论生起愧疚之心。只因在通往权力的路上,凡是挡路的就必须要搬开,无论他是好还是坏。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减慢了一行人的速度,用了两刻钟,叶宰方才进入抚衙。
又站了几分钟,去通禀的胡大枚回来说道:“叶副使,都爷有请。”
“多谢胡将军,有机会一起吃酒。”叶宰感谢道。
胡大枚在抚衙内非常守规矩,不敢多话仅以点头回应。
叶宰则由门房引入签押房中。
张论已经在里面,坐于书案后满面憔悴。
他见叶宰进来,一挥手示意先坐,自己则低头看起桌上的文件。
待小厮送上茶水关好了门,张论抬起头认认真真打量起叶宰。
“难道有什么不对?来之前叫叶贵帮我梳过头发了啊。”叶宰正了正头上的官帽,身体不由坐正了一点。
张论突然说道:“叶良臣,是不是你?”
说罢,两眼暴发出慑人的寒光。
叶宰感觉到了这股压力,心里惊了下,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抚台,职不懂您的意思。”
“那封弹劾!”张论声音转厉,给叶宰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弹劾,什么弹劾?”叶宰知道事发了,不自然地挪动下屁股,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回答。
张论眼睛依然罩定叶宰,自顾自说道:“周巡按在重庆,按察司困在城内,其他人老夫自信没得罪过。只有你,你能给都察院提供成都的准确消息!”
“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宰摊手道。
“因为你想取老夫而代之!”张论直接戳破了叶宰的谎言。
“抚台,您这可是冤枉我了。您平时待我不薄,人心都是肉长得……”叶宰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不必再说!”张论摆手打断,身体突然像泄了一股气,先前的慑人气势不再,意兴阑珊道:“本官怪不得你。毕竟都是十年寒窗过来的人,谁又不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呢?你如此想,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想……”
顿了顿后,他抬手揉着太阳穴,沉声道:“良臣,好自为之!你的功劳本官会帮你报上去,我帐下的一个幕僚身亡也不追究了,回去吧。”
“不是,抚台,这两件事都和我没关系!容我再说两句……”
“来人,送客!”
…………
郁闷地从抚衙出来,叶宰又马不停蹄拜访了左右布正,按察使,粮道、学道……
但没有一个人见他,像躲瘟神似的,要么不在,要么生病,都让他吃了闭门羹。
倒是学道衙门相对清水一点,舍不得仍掉叶宰每年三次的孝敬,派了个小厮潜入叶宰下榻客栈。
没有写信,就只代话。
“叶副使,张巡抚被弹劾一事,两天来已在成都传遍。今日上午抚衙又传出的消息,说就是你做的。我家老爷倍感无奈,不得不随大流与你生分一点。
不过,张抚台有容人之量,并未吩咐各部门与你为难。叶副使以后当尽力与张抚台缓和关系,有需要为兄代为转圜的地方请直言,为兄义字当头,当仁不让。
这次得罪了,过段时间,为兄多给你建昌十个秀才名额。”
踏马的,都不是好相与的!老子要没元宝石,活不过三集。
叶宰带着无尽的郁闷,灰溜溜带兵返回建昌。
回去的路上,他不停祈祷:周延儒你要给力啊!弄不下来张论,本官可就在四川成了千夫所指,以后还怎么生活?
五月二十一日,大军回到攀西州。
王之临组织的盛大欢迎宴会,终于冲淡一丝叶宰的愁绪。
此后几天,他也没多少时间来牵挂北京之事,忙于穿梭于各处军营,参加各军举办的庆功大会。
讲鸡汤,发奖励不亦乐乎。
此外,离开攀西州三个月,新城已经发展起来,以往清静的街道喧嚣不已,人流如织。
合作社销售额一月翻一番,给王之临乐到合不拢嘴。
档建方面,原五个村的档支部运行良好,更多的档员继续往外发展,将档的组织开拓到原马喇司驻地。
至于暂驻马喇司的盐井卫人员,被王之临派出丁总“礼送”出境,没敢有半点意见。
钢产量还是那么多。但叶宰能预料到,有了这波两千多人的劳改犯帮助,产量至少可以翻倍。
时间进入六月,攀西州即将迎来雨季。
这一天,一匹快马带来了最新一期邸报。
叶宰拿到手后,其它都不看只翻四川的消息。
张论果然没有抹煞自己的战功,上面登载着:四川按察副使、分守建昌道叶率兵歼灭流寇一部,斩巨匪“过天星”、“中斗星”首级。具体功绩发兵部吏部共议。
六月十九日,又是一匹快马南来。只不过这匹快马来自更北的地方——北京。
快马给叶宰带来了周延儒的一封信。
叶宰强忍激动的心情,请信使下去休息,然后深呼一口气打开信封。
几分钟后,叶宰一脚踢翻身边的茶几,愤怒的声音在室中回荡:“老子的银子喂了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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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2章 京师我来啦
西边的太阳光照射过来,将叶宰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站在正阳门城楼子下面,前面是紧闭的箭楼,后面顺着长长的御道过去是承天门。
左手边东江米巷,右手边是西江米巷。
站在十字路口,感觉着怀里的硬物,叶宰不禁有些恍惚,想起这三个月的经历。
六月,收到周延儒的信,信中内容好似晴天霹雳!
内阁在崇祯的示意下,对四川之事做出如下决议:
察四川匪患迭起,以致百姓罹祸,巡抚张论罪莫大焉。然其于十数万流寇围城时临危不乱,力保成都未失,同时也保住了蜀王不致有损天家颜面,故罚俸三年,许其原位戴罪立功;
察分巡建昌道叶宰得该抚张论调派,不计生死跨境出兵纾困,于新都郊野阵斩巨寇过天星、中斗星。吏、兵二部会商报来内阁,拟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决议后面,周延儒以沾沾自喜的口吻写到,他为了叶宰还在陛下面前与温体仁党据理力争。
说叶宰斩获两人乃西北流寇中鼎鼎大名者,应予重酬!否则不足以抚慰大功者,于后来人也起不到刺激作用。于是,又给叶宰弄了个詹事府少詹事的职位。
他提醒叶宰,少詹事的职位比之四川巡抚重要多了,那可是日后进位宰相的终南捷径。
叶宰当时抖着信连连冷笑,屁的少詹事,要是本人不知道后面的历史可能还会感激涕零,但关键是崇祯的太子他没登位啊!我踏吗到哪儿去当宰相?
然而,这话他说不出来,敢说就是诅咒大萌国祚。而且周延儒也没说错,比起四川巡抚这种地方官和其兼的右副都御史虚职,实任的左副都御史和少詹事那可是京官,地方官换京官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要是给其他大明官员同样的选择,可能一百个中有九十九个都想入京为官,哪怕级别低两级也巴不得。
可站在叶宰角度,他真不认为自己这个正治小白能在京城那个大旋涡里扑腾,十有八八会被淹死!
再有,攀西的工业基地他也放不下。没有他的保架护航,恐怕连渣都不剩!而他自己远在几千里外的京城,那才真是鞭长莫及。
其实如果和巡抚关系过得去,这些本不必担忧的,总要给都察院长官面子嘛。于是话又说回来了,关键还在张论身上。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你都察院长官又怎么样?地方正府有一百种办法搞得你哑马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比如叶宰就帮张论想了个“好办法”,都不用亲自出手打击,只用示意手下出面保举一位新建昌道。后面的事不用说了,反正怎么恶心怎么来。
所以,叶宰冷静下来后决定自救。
他热情洋溢给周延儒回了封信,感谢老师青眼有加,自己热烈期盼去京城再听老师教诲。
不过,自己在攀西有了些基业,并暗示送老师的润笔费皆来自于此。故而烦请老师再想想办法,提拔四川按察司佥事李唯辅为建昌道,守住这份大家的基业。
信写完后又在信封里附上讨价还价的代价——两万两银票,接着便交给周延儒的信使,催促其立马上路。
又是半个月过去,信使再至,只是人好像瘦了一圈。
叶宰展开来信,便见周延儒写到,李唯辅任建昌道之事断不可为!盖因其仅是举人身份,能越过潜规则的七品,任五品佥事已是破例了。
然后周延儒又写,对于叶宰想保住基业的心情表示理解。他可以提供一个人选,四川右参议是一位老友的弟子,让其上任建昌道,保证叶宰无后顾之忧。
叶宰看后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这个建议,攀西只能交给自己人!
遂再次回信,提出自己的人选,王之临是进士出身,也是正五品,让他升建昌道。
按惯例再次付上一万两代价,打发信使出发。
七月十六日,信使满脸腊黄、双目无光,摇摇晃晃第三次到来。
叶宰对此不免有点愧疚,可事情紧急不必婆婆妈妈,便给信使送上特别的温暖——五百两银子,接下来该压榨还得压榨,谁叫他是周延儒信任的人呢?
第三封信的内容就让叶宰感到比较舒适了,周延儒答应了叶宰的要求,推王之临上位。具体与张论怎么协商的他没写。但叶宰知道,他一个首相,能拿出来交换的资源太多了,容不得张论拒绝。
为把此事石锤,叶宰提笔写第三封回信,信中感谢的话说了一车轱辘,其实就为了附上五万两的银票。
打发走信使,叶宰计算了下,就一个道台的职位,自己花费了八万两银子。
可转念一想,这钱必须得花,还花得很值!要是换做其他人,没有自己与周延儒的这层关系,再多一倍也拿不下来。
七月十八日,信使走后两天,叶宰收到王晓从成都传回的消息,左布正出面保举王之临任分巡建昌道。
为什么是左布正?
叶宰思忖片刻明白过来,攀西军民州理论上的长官就是布正使,由左布正出面正当合理。不过,左布正应该是幌子,背后跑不脱巡抚张论的授意。
八月二十五日,信使口吐白沫第四次出现在叶宰面前。
周延儒信中写道,他于七月底收到四川呈文,当即压着各部以最快的速度,仅花费区区十几天便走完了王之临的任命流程。先派周五常送来信息,转迁的正式公文将稍后通过军驿送至四川。
叶宰高兴之余终于也知道了信使的姓名:周五常。
好惨一男的,人都要累死了才有了名字!
所幸事情已经办完,不再需要周五常快马加鞭来回几千里传递消息了,遂极尽礼遇,安排他在攀西将养。叶宰则通过正常途径给周延儒回信,内容是学生马上出发,争取早日与老师携手。
叶宰知道这封信周延儒看了一定会很欣慰,因为周延儒近期也不好过。
消息来源于邸报。
再加上叶宰自己的历史知识,大概能看清水面下发生了什么。
王之临的升迁之所以如此顺利,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周延儒耍手段挤走了温党的吏部尚书闵洪学。但周延儒付出的代价不小。
一方面是犯了崇祯的忌讳——结党,这事就是周延儒和东林党联手做下的。
另一方面是彻底得罪了温体仁。温体仁一党对周延儒恨之入骨,坚定了整垮其的决心。以后的局面显而易见,党同伐异走起。
还有个隐形的影响,与周延儒联手的东林党最大目的是整走眼中钉温体仁,可最终仅断温体仁一臂,弄走了闵洪学,故必定对周延儒是不满意的,日后会发生什么,不好说……
因此,周延儒迫切需要叶宰这个左副都御史来加强火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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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徐光启
“少爷,少爷,怎么不走了?”
叶贵的声音将眼中没有焦点的叶宰惊醒。
“哦,看正阳门出了神,走吧。”叶宰转身向左,踏上了东江米巷。
东江米巷说是巷,其实应该叫街。
它南临北京内城墙,北临各部衙署,长而宽阔的街道还座落着几座王府,几十座达贵贵人的私宅。
这条街上一直非常热闹,以前是因为运河的米要在街尾卸下从而得名,后来因为通惠河堵塞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也没沉寂多久,弘治年间朝廷又在街的中段崇文门设置了税关,成为内城连通里外货物的唯一税关。
于是,各种商品集散于此,各地商贾乘机发财。
叶宰同样也是通过崇文门进的内城,但他是官员不用缴税。顺便还在离崇文门大街不远的地方,台基厂那片儿赁了一间四合院。
京城内胡同四通八达,叶宰倒不用走到崇文门大街那么远,直接便在台基石背后一条巷子转北。
一路走来,但见淡淡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这条幽深的胡同当中。
精致的四合院,黝黑的大宅门,锃亮的门钹以及大树根底下瞎扯淡的老人和追逐玩乐的童子,在叶宰眼前组合成了一幅老北京的世俗画面。
可惜啊,十几年后这里不再是汉人能住的地儿了,满清将内城分给了八旗,以拱卫中间的紫禁城。
正当叶宰感慨不休之际,身后突然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袭两人抬的轻便小轿。
“小贵子,边边,让轿子先走。”
胡同不宽,不足以让两方并排错过,同时叶宰也不想后面老跟着人,便侧起身向叶贵说道。
“哦,少爷。”叶贵应了声学着叶宰侧身贴于墙上。
其实他心里老不乐意了,凭啥啊?我们走在前面,还给后面的让道,有没有天理?可他也知道京城并不是自己能耍威风的地方,这里比少爷大的官儿不晓得有多少,最好夹着尾巴别给少爷惹事儿。
轿子缓缓经过叶宰主仆两人身边,忽得轿中传出一个老迈的声音,“噫?停。”
两名轿夫听话停下,伴在轿边的老仆躬身向轿里道:“老爷?”
接下来便是几声嘀咕声,叶宰听不太清楚,但想想也许与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就见那老仆起身后冲自己招手,示意过去。
叶宰点点头,走到轿旁抱拳道:“老先生,您找我?”
轿帘一动,露出个长满老人斑的白发老头,身着便衣,和煦道:“可是叶宰,叶良臣?”
“是我,老先生是?”叶宰一头雾水,并不会因此认为自己在京城很出名,便是随便经过的一个老头也认识自己。
老头笑了笑,可能笑的动作让他有点费力,喘了两口气才说道:“老夫徐光启。你没听你老师说过?”
徐光启,明朝大名人、大科学家!此时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
叶宰当然听说过他,只不过不是听周延儒说的,而是在课本上看的。遂微微一转脑壳,立马明白了徐光启为啥要叫住自己。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和他是有些关系的。
徐光启的好朋友兼教友——孙元化是周延儒门下,自己则是周延儒的学生,论起来可以算做一党。
而且自己还间接救过孙元化,徐光启不知道而已。
“徐阁老,久仰久仰!”叶宰赶紧抱拳躬身。这却非他谄媚,而是打心眼里敬佩徐光启官方外的身份。
后世在逼乎上不是有个贴子吗?说如果再给徐光启十年时间并充分信任他,他会不会力挽天倾?
再给他时间?
叶宰猛地一激灵,以致于没有听清徐光启接下来的话。
只因徐光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让叶宰想到徐光启恐怕命不久矣。
“小友,你不想和老夫说说吗?”
徐光启的第二句话叶宰听清了,遂懵然道:“徐阁老,说什么?”
此话一出,立时让徐家老仆脸黑了下来,心道老爷病重说话费劲,这年轻人怎么这样?便欲出言喝斥。
徐光启好像知道老仆会干什么似的,轻轻咳嗽声制止了,再次回问第一个问题:“小友,老夫听说你在四川研制出自生火铳,能给老夫详细说说吗?”
“呃,不瞒徐阁老,我也弄不太清楚。就是用好钢,好的燧石,硬木组合给合。”叶宰至今仍搞不清楚燧发枪的详细构造,比起郑时良等工匠差远了,所以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
徐光启却好像很满意,点点头又呼呼喘了几口气,道:“小友说到关键处了,好的钢材才是重中之重。”
这样也可以?不嫌我太敷衍?
叶宰讪讪笑道:“对对,徐阁老说的对。”
“呵呵,咳咳。”徐光启被叶宰的模样逗笑了,猛地咳嗽几声,声音低弱道:“良臣,老夫能这样叫你么?”
“能能,宰求之不得。”叶宰连连点头。
“好,良臣。能拿一把自生火铳给老夫看看吗?”徐光启虚弱的脸上双眼精光湛然,期盼地看着叶宰。
叶宰思忖片刻,觉得燧发枪也不是多高端的东西,自己手里还有更好的栓式步枪,送给徐光启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应承道:“徐阁老发话,宰自当遵命。您住哪儿?宰稍后给您送过去。”
徐家老仆咳嗽一声,提醒叶宰,自己有话说,待叶宰会意转头过来,便伸手指了指左前方不远处的一间高门。
叶宰顺着老仆手指看去,只见那里是一座高门,戗檐上镶着“平安如意”的砖雕,门上方两侧伸出彩绘的门簪,刻着“吉祥”两字。门正间是一个鎏金匾额,也是两个字“徐府”。
大门下是三层台阶,两边立着抱鼓石,石头上的小狮子栩栩如生。
此时徐府中门已经打开,四位青衣小厮垂手肃立于门外。叶宰用斜斜的视线探去,能见到门后的影壁,影壁正中心有一个斗大的“福”字。
看来这就是徐光启的家了。
叶宰心里不禁有点酸酸的,自己家的匾额只能写“叶宅”,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微微摇头甩去这不知所谓的感觉,叶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再看向轿子,轿帘已然放下,只好拱拱手不再多言。
待轿子远去,叶宰和叶贵才继续上路,叶宅离徐府还有一段距离。
两人拐过两道弯,远远便见到一个身着薄荷绿的女子在风中伫立,伸着头打量着巷子外面。
叶贵见之一喜,挥手道:“山竹,山竹,我们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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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上任之前
山竹特别爱笑,一笑就会露出两颗虎牙。
她理都不理叶贵,向叶宰甜甜一笑道:“少爷,小姐做了饭,叫婢子来等着你哩。”
叶宰忍不住瞥一眼山竹的两颗虎牙,点点头没有吭声。
待叶宰走到前面,山竹倏地转头瞪着叶贵,寒声道:“叶贵,少套近乎!”
叶贵脸袋里“嗡”了一声,疑惑道:“山竹,你干嘛?”
山竹抿了下嘴,恨恨道:“你是个叛徒!”
“诶诶……”刚叫两声叶贵便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慌忙偷看一眼前方的叶宰,见叶宰没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声叫苦道:“不是我不给少夫人写信,是少爷……少爷给我安排了好多事,没来得及。”
“哼!这话你去和叶老爷说,去和你爹说。”山竹傲娇地转回了头,懒得再看一眼叶贵。
“别呀,我爹会打死我的!山竹,回去我……”叶贵苦着脸道。
“你俩在嘀咕啥?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叶宰突然回头道。
“没说啥。”
“我俩在说这该死的天气。”
山竹、叶贵异口不同声道。
“哦……”叶宰转回头,好像相信了两人自相矛盾的话。
叶贵刚要吐舌头喘口气,却又见叶宰头也不回地说道:“叶贵,少爷我发现你现在话有点多哦,以后要注意了,这里可是北京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肚子里要有数。”
“唉,少爷,小的记下了。”叶贵怏怏应下,他哪里不知道少爷在一语双关敲打自己,只得暗暗给少夫人抱了一声歉。
三人安步当车,逐渐走入胡同深处,直到一处宽敞的门户前才停下脚步,门额上的文字正是“李宅”。
赵义客串门子,一见叶宰现身立刻从门内迎出来,抱拳道:“参见副宪!”
叶宰一边往门里迈,一边问道:“赵二,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本官此次去吏部没领到告身呢?”
赵义陪笑道:“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叶宰板着脸不再言语,点头和门边及沿路的亲兵一一致意。
这倒不是他对赵义不满意,不满意也不会带赵义到北京来了。为了低调不违制,他这次只带了50名精锐亲兵充作家丁。
此时的少言少语,是叶宰在修炼一门神功——面瘫大法。
因有他有自知之明,实际也是被张论给打醒了,哦,一路走来太顺利了点,这是飘了还是飘了……
试问,如果连地方上的张论都应付不了,何谈应付京城内修为更深的老狐狸们?因此他灵机一动,既然咱修炼不成城府大法,莫不如学学后世的小鲜肉演技,反正喜怒哀乐都一张面瘫脸,实际什么情绪猜去吧你……
及至前院的月亮门,亲兵到此为止,目送叶宰和叶贵、山竹进到中间庭院。
刚进去,叶宰便觉眼前一亮。只见院中老槐树下站着一位高挑的美女,她身着紫色比甲、白裳红裙,头发绾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恰好,落日的余晖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将她的脸庞染成了金黄色,美目倩兮、巧笑盼兮。
好似一朵独自美丽盛放的牡丹!
恍惚了片刻,叶宰微微垂下眼睛不敢逼视,缓缓走过去,问道:“夫人,何不在客栈里多住两日?这里尚需亲兵们再收拾收拾。”
说着指指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行李,道:“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然后顿了顿,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其实夫人不必跟我来北京的,回徽州最好。你看看这北方,天气干燥、一到秋冬季节满城尽是风沙,对皮肤和身体都不好,夫人娇滴滴的江南女子……”
少夫人抿嘴一笑,打断叶宰道:“夫君,妾可不是弱女子。”
叶宰当场愣住,心里喃喃道:“是啊,你不是弱女子,这一路你骑马的时间比我骑得还多,发杆枪给你,你怕不是要戳人。”
说话间,四人进了正厢。叶宰、少夫人坐饭桌前吃饭,叶贵和山竹则在身后侍候。
吃过一顿色香味俱全其实没滋没味儿的晚饭后,叶贵和山竹收拾碗筷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夫妻”。
叶宰反而不知道该干嘛了。
说实话,他不是雏儿。在后世,因为他家里有点小钱有点小权,再加上长相英俊,十八岁以后便风流不羁。但是,他风流绝不下流,有一个底线,绝不招惹人妻!
所以,当现在面对一个人妻,还是古代的讲究三贞四烈、貌似端庄的人妻,他没有经验啊。
长久的沉默后,少夫人先启檀口,问道:“夫君,今日去吏部办事还顺利吗?”
“哦哦,还行。”叶宰从胸口掏出一个布袋子扔在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续道:“喏,告身官印都在里面。”
少夫人却是半点不扭捏,直接伸出纤纤玉手,解开袋子拿出纸张、官印看了看,嘴里轻叹道:“原来这就是告身啊。我爹平时收起来像个宝贝似的,我偷……”
说到这儿她忽然不说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白玉似的柔夷掩嘴“咯咯”了两声,旋即放下手脸色恢复了端庄的样子,正色道:“夫君,妾明日便去给你置办官服。”
叶宰大有深意地看了眼她,摇头道:“不用劳烦夫人了。你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官营裁缝店在哪儿,我会让马二柱去办。”
“噢……”少夫人眼中的清朗瞬间黯淡下来,过了片刻才说道:“夫君,你是要就寝还是读书?”
叶宰心里猛一激灵,赶紧偏头看向门外明晃晃的天色,说道:“才酉时,不睡了。我要去徐相爷家一趟,给他送点东西。”
说罢起身就向外走。
少夫人站起身相送,当叶宰走到门口时问道:“夫君,你稍晚会回来么?”
叶宰保持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内的姿势,头也不回道:“徐相爷很喜欢我们攀西造的燧发枪,应该会和我谈得很晚,我到时就睡在前院,你不必等我。”
“夫……”少夫人还待再说,却见叶宰大踏步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叫:“小贵子,拿杆枪,我们走。”
“唉……”
少夫人微叹口气,黯然坐了回去。
叶宰并没有骗少夫人,他真得去了徐府。只不过徐光启回家后就在卧床休息,没有接待他,仅是由那位见过一面的徐家老仆出来收下了他带去的火枪。
对此,叶宰感觉非常遗憾,本来他还打算和徐大科学家讨论讨论几何、数学、机械方面的知识。
此后一连几天,叶宰均宿于前院,理由是前、后院的小兔崽子们一不盯着就会偷懒,自己必须亲自坐阵,安排李宅保卫事宜。
九月二十日,宜出行、修坟。
叶宰穿着胸前绣有孔雀的绯袍,走进了位于城西财阜坊的都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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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都察院的工作
一间光明澄净的青瓦房中,叶宰手捧茶碗,氤氲的水汽背后,眼神飘忽迷离。
他来都察院上班已经快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中,除了开头两天与左右都御史及同僚们聚会了几次,其余时间基本没有球事。
为什么会这样?
叶宰来之前对都督院有个感性的认识,牛,这部门牛!以小制大,前身一个七品的巡按,地方上包括总督、巡抚都要礼让三分。
进了都察院了解到更多的东西后,更觉牛X得不行!
都察院掌风宪之职,什么是风宪?监察、弹劾、建议,把汉时的御史大夫和廷尉和言官谏官的活都包圆了。
平心而论,中国古代的监察制度已经非常的完善,有监察官,有执法官,有谏官,有中央的有地方的。
至大萌时代,朱元璋将这些职能合在一起成立了科道制度,更是达到了巅峰!
第一,权限无限大。上至宰辅尚书,下至地方州县,甚至包括自己人以及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可以弹劾。
第二,责任轻。无论风吹草动还是流言蜚语都可以弹劾,不必负核实的责任,也不受反坐的处分,风闻奏事。
第三,独立性强。弹劾前不必照会有关部门,也不必知会上级得到批准,仅对皇帝负责。
第四,派出机构多。地方的督、抚、盐、漕、河等等,都可以算做都督院的派出人员。
另外,科道还附带有谏言职能,相当于宋以前的补阙和拾遗。
因为监察主要是针对官员不针对平民,且漏了皇帝。
理论上讲,皇帝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他不可能贪腐;皇帝口含天宪,朕即王法,也不可能犯罪。但皇帝也是人,也有可能犯错误,那这时就需要我们提出合理的批评和建议,把皇帝拉回正常的轨道上来。
明朝的大臣们又特别刚,敢不听,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因此,这是一个相当于后世的检查院加纪委加各地书记加国有企业老总加税务局的机构,俨然一个管天管地的庞然大物。
说回到叶宰身上,就因都察院这特殊的体制,虽说都御史、副都御史、佥都御吏同为都堂,主持都察院工作,但实际上也就类似于西方议会的召集人、党鞭,职责是引导下面的十三道御史按照某种意图来开展弹劾工作。
所以叶宰刚来没有分工(其他都堂不会主动相让),也就没有具体负责的事,清闲得雅痞!
当然,叶宰也可以没事找事,鼓起喷子之心主动弹劾某人某事,或者干脆骂崇祯:“你咋那么跳呢?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回后宫多造几个小人?莫不是你身体不行?”
但叶宰显然不会这么做,他现在只想苟住,然后攒够能量给崇祯来一发。
不过,这个目标暂时还有点远。出攀西时元宝石能量六万多,如今没有电力可充,每天烤火24点,不知何时才能凑足十万点。
叶宰为此不知在暗里地骂了多少次周延儒坑人。
比如说现在,端着茶碗之时。
“嘎吱”
门响了,司务厅的季司务推门进来,拱手道:“叶副宪好。某来通知您一声,明日朝会将由您纠劾殿中纪律。”
“麻烦季司务,本官知晓了。”叶宰面瘫脸挥手送客。
待季司务关好门出去,叶宰绷直的身体又软了下来,神情恹恹的。
崇祯皇帝真是勤正,天天开朝会,下了会还要去文华殿办公,精力非常之旺盛。
如此一来,却是苦了都察院这几个头头,隔几天就要轮一次维持朝会的工作。叶宰轮了几好次,已经半点不觉新鲜。
因为大朝会说的都是官面文章,并不实际处理事务,而且还相当的累。
其他官员都还好,至少可以偷偷懒,单腿轮着卸力休息,他们不行,必须以身作则!
两脚站直、身体板正,站如一颗松,再有,还必须把耳朵竖得老高,一旦有出言不逊者要出声喝止。
更危险的是,有明一代的大臣都有当堂斗殴的传统,因此当遇到此类情况,纠劾人先要出手制止,然后喝命殿外的大汉将军进来武力说服。
这事儿是重中之重!
左都御史特地给叶宰提醒过,若是看到有人打架,第一时间不能让打架的人出去抢大汉将军的金瓜、金锏,接下来能拉开就拉开,不能拉开就算了,记在小本本可矣,总之以保存自己生命为第一要务。
踏马的!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
可又怪得谁来?怪周延儒只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实际上还是他自己想得到更多。要是不出兵,不暗放流寇入川,就没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翌日,叶宰又参加了一场无聊的朝会,下了会后安步当车出宫,欲回都察院继续喝茶看邸报混日子。
刚出东华门,他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尖利嗓音:“叶副宪,叶副宪,请留步,留步。”
叶宰回头一看,是个青衣的小火者,便驻足等待,待其近前后问道:“这位公公,是在叫本官?”
小火者拿起腰间火牌给叶宰看,同时说道:“叶副宪,咱是文华殿当值小黄门。”
叶宰眯起眼睛看了看,见火牌上的确写着“文华殿小黄门沙某某”,便点点头道:“沙公公好,找本官何事?”
“皇爷传您觐见。”沙太监道。
“哦,劳烦沙公公引路。”叶宰向前一伸手。
沙太临微微一躬当前领路,走了没几步,他回头说道:“咱不敢当叶副宪称咱公公,就叫咱沙得亮吧。”
叶宰含笑摆手,道:“一个称呼而已,沙公公不必较真。”
沙得亮募地停了下来,年轻的脸上现出极为认真的表情,说道:“叶副宪,这可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其他大人就没这么叫过。”
叶宰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因崇祯讨厌太监导致太监势微,虽然如今崇祯反应过来了,但大臣们这几年疯狂打压太监已成为习惯,故根本不把太监放在眼里。自己随口一句美称,竟然被这个小太监当了真。
“哈。”叶宰不敢在大人物面前做表情,面对一个小太监却不藏着掖着,笑道:“本官我行我素,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沙得亮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皮,低声道:“叶副宪,咱出殿前,阁老们正和皇爷商量京营的事。”
说罢,闷声往前走。
京营?
叶宰想起一件事,今年七月,崇祯罢司礼太监唐文征提督京营,以秉笔太监曹化淳代之提督京营戎政。
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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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协理京营戎政
文华殿坐南朝北,呈工字型布局,是前宫除三大殿外最重要的殿宇,因为它原先是太子视事的地方。嘉道长执政时因迷信“天无二日”、“二龙不相见”不立太子,将其改为经筵场所。
你说改就改吧,经筵同样为国之大事,是大臣借古托今、从侧面规劝君王的另一条途径。然而,嘉道长爱修仙甚过爱读书,窝在西苑二十几年服药炼丹,少有来文华殿的时候。
所谓上行下效,此后穆、神、光、熹四宗也不爱学习,甚至尤有过之。
如此,文华殿便像一朵空谷幽兰,无人理睬孤芳自赏。
倒是崇祯继位后与前几任皇帝不同,重新启用了文华殿,并赋予它更加重要的角色。
在这里,他不但重开经筵还处理正务。因为这儿离文渊阁很近,就在对门儿,那里有内阁、制敕房,讨论好公务后立马就能形成文件发出去。
于是,崇祯皇帝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
上午早朝散朝,他会回后宫陪周皇后吃午饭,然后小眯一会儿,下午则至文华殿办公,除了生病、三节两寿外,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雷打不动、风雨不缀。
一连持续了十七年!
后几年因大明国势急转直下,他连回后宫陪周皇后吃饭的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一下朝便直接到文华殿办公。
直到李自成攻入京城的前一天……
崇祯,朱由检,无论他正治上多么的幼稚,性格上多么的缺陷,仅就勤政而言,他是亡国之君里的一股清流!
文华门前,沙得亮将叶宰引至门前丹陛上,请叶宰稍等,他先进去通报。
稍停,声音通过大汉将军一节节传来,“宣”。
叶宰迈过文华门,进入文华殿内的小广场。
小广场基本以青石铺就,当中呈白色的是汉白玉,表明是御道大臣不能走,只能走御道两边。
及至工字型第一重殿宇前,沙得亮已守在这里,躬身冲殿内禀道:“皇爷,左副都御史、少詹事臣叶宰叫到。”
“进来。”殿内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沙得亮一甩拂尘,对叶宰道:“叶副宪,请进。”
叶宰和他点点头,微微整理下衣冠,迈过门槛后急趋几小步,跪于地叩首道:“臣叶宰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起来。”
“谢陛下!”
叶宰刚才进殿时心无旁骛,此时站起来看得清楚,台上面坐着身穿常服的崇祯,弄着翼善冠一丝不苟;台下面则是几个内阁成员或坐或站。
站着的有四个人,分别是: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周延儒;
少保兼太子大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温体仁;
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吴宗达;
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郑以伟;
坐在锦墩上的只有一个:
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之所以徐光启能坐着,是崇祯对老臣的礼遇,因为这老爷子71啦,站着时颤颤危危随时有可能倒下。
而其他四人,年纪最长者郑以伟63,最轻者周延儒50,均属于年富力强的阶段,站着喽。
叶宰惊鸿一瞥不敢多看,视线从几人身上掠过后,躬身作揖道:“参见几位阁老。”
周延儒代表内阁出言:“叶御史请起。”旋即转身冲台上的崇祯,揖问道:“陛下?”
崇祯的眼神自叶宰进来就没离开过,但眼里的神色绝不是欣赏而是怀疑,只因这人太年轻了,可想到自己……
此刻听到周延儒请示,便随意挥挥手,淡然道:“周卿,你与他说。”
“遵旨。”
周延儒转过来,正色同叶宰道:“叶御史,西北民乱,官军表现着实不堪,陛下与内阁夙夜忧叹之……”
巴啦巴啦了一阵西北的形势后,周延儒语音趋重,“故寄希望于京营卫卒,想成祖时,尔等……巴啦啦……
叶宰,天启五年二甲进士出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都察院江西道监察御史,四川巡按、夔州兵备道……知兵善用、战功赫赫,卫京城,剿流寇,斩……现特令你为协理京营戎正!”
叶宰起初还听得很开心,官方的定论嘛,但一听到“协理京营”四个字立时睁大了双眼。
京营可是个大火坑!其涉及到武勋、兵部、户部、工部、五军都督府,里面利益盘根错节,兵士更是扶不起的阿斗。何况顶头上司还是个太监——提督军营戎正曹化淳。
想到这儿,叶宰的头大了一圈,给周延儒扔去一个眼神,“你坑我?”
周延儒微不可查摇摇头,回个眼神:“是好事!”
两人无声交流了片刻,却惹得急躁的崇祯不快了,沉声道:“叶卿莫非有甚么顾虑?”
温体仁笑着插言:“叶御史脑筋灵活,恐怕是在想更周全的办法。”
啥意思?赞扬我?
叶宰没听明白。
但周延儒心里门清,温体仁这番话虽然软绵绵的,却是对叶宰最严重的指控。
皇帝给你安排任务,你不立即接下来,莫非有二心?不以诚待君可是大罪!以崇祯的性格,不定会雷霆震怒,叶宰弄不好就会被扔进诏狱,自己身为举荐人也会被跟着连累。
心急之下,周延儒给叶宰使了个凶狠的眼色,紧接着转身冲崇祯道:“陛下,叶御史应当是欢喜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对对,臣骤闻重任,不胜欢喜,这才呆住了。请陛下恕罪!”叶宰连忙顺着周延儒的话拜了下去。
崇祯皱皱眉,四平八稳道:“朕恕你无罪。叶卿,以后要实心任事,去吧。”
都不问问我有什么计划?不过,问我也不知道!
叶宰暗地吐槽了一句,再次拜下道:“臣叶宰告退。”
……
傍晚时分,叶宰终于在东安门外守到了周延儒。
一见面便抱怨道:“老师,京营那地方水又深又浑,您恐怕高看学生了。”
周延儒摇摇头,缓缓道:“良臣,为师也知道京营不是个好差使。但这个职位,我们不抢就会落到温党头上,此消彼长啊……”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叶宰,眼神好像无比真诚,自嘲道:“你也知道,为师年轻,朝堂经营定然比不过温体仁,故而手中知兵的没有几个,你就算其中的佼佼者了。况且都察院本就有协理军务之责,他温体仁也没话说。”
“可我……我搞不懂京营里面的关系,手下又无人可用,到时误了师相的事,罪莫大焉!”叶宰摊手道。
周延儒笑了笑,道:“这点为师已经帮你考虑到了。你不是和徐阁老相处不错么?徐阁老熟谙兵事,你可向他求教。”
叶宰吃了一惊,讪讪道:“老师,我也就是和徐阁老家挨着,偶尔礼节性的拜访……”
周延儒摆手打断道:“关系好也罢,关系一般也罢,你尽快去求教,十日后上任。”
“唉,这……学生只有勉为其难了。”
PS:第二章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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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求教徐府
送走了周延儒,叶宰一时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到底是回家,还是连夜赶去徐光启的家里。早知道周延儒不反对自己和徐光启接触,先前徐光启轿子出来时就应该先去打个招呼。
远处,本职仆人叶贵、客串轿夫石猛和赵义缩在轿子后面,吹着寒风全身冰凉。
叶贵拢着手小跳几下,自言自语道:“少爷站那儿干嘛?怎么还不过来。”
石猛没吭声,赵义猜测道:“副宪可能在想事情。”
叶贵点点头又摇头,嘀咕道:“京城这破地方,十一月份申时天色就要全黑了。少爷再不走,待会都看不清回家的路。”
石猛闷声道:“有火把。”
叶贵听石猛怼自己,脚杆一动就想踢过去,但考虑到身处皇城外面,周边来来回回均是守卫,便忍下来放过了石猛,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有火把?要你提醒。我是在想回去晚了怎么和少夫人交待?我们出来时都听到了吧?少夫人说了,晚上做饭给少爷吃!”
“是,我听到了的。”赵义马上附和。
石猛撇撇嘴,他心里只听叶宰的,少夫人什么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于是拱火道:“贵哥儿,既然你这么急,那你敢去把大人叫回来么?”
“怎么不敢!”叶贵一梗脖子,话出口了方觉不妥,但收回来又很没面子,遂恶狠狠道:“去就去,你两个夯货等着。”
说罢,好似上刑场似的,一步一个脚印向东华门挪去。
快至门前五十米时,守门的兵丁提起枪,喝问道:“干什么的?”
这声喝问引起了叶宰注意,转身一看,正见叶贵委委缩缩的样子,便走过去解释道:“别误会,本官家仆。”
城守知道叶宰是谁,当即抱拳躬身道:“叶副宪,宫门即将落锁,您看……”
“这就走。”叶宰一边说,一边走出门去。
叶贵怏怏跟上,嗫嚅道:“少爷,天色太晚,小的……小的是来问问你……”
叶宰打断道:“叫你看好石头,看好石头,你跑过来干啥子。”
“石头在轿底下和枪好好呆着呢。”叶贵回嘴道。
“不能离开你的视线,是不是听不懂?”叶宰低斥道。
“是是,少爷,小的错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叶贵道歉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张口就来,接着问道:“少爷,是回家么?”
“不回,去徐……”叶宰顿了顿,心想去别人家里空着手不好,便改口道:“回,先回去取点东西再去。”
叶贵脸色经过悲乐悲这么三个阶段的转换,最后吭哧道:“少……少爷,少夫人喊你回家吃饭。”
唉哟!
叶宰的头痛更加一层,抚额道:“少爷有大事要办,你回后院和夫人解释下。”
还要去解释?
叶贵想到山竹那两道像刀子一样的目光,不禁打个了寒颤。
……
华灯初上时,徐府门前灯火辉煌。
叶宰提着一只礼盒登门。
徐府门子见叶宰来了几次,已经是认识了,便客气将他请至门房奉茶。
叶宰一进去,当即有几个官员抱拳行礼,“参见叶副宪!”
原来不是自己晚,还有更晚人。
这些人想必也是来拜见徐光启的。
叶宰定晴看去,大部分都是工部的人,徐光启主管的属下,这就一点不意外了。
与他们敷衍了几句,茶刚喝了一口,门子进来请叶宰,说老爷召见。
叶宰分明能听到门房里等待的人轻轻发出了几声叹气声。
可谁叫自己官大呢?
叶宰摇摇头,甩去这股莫名的优越感,拒绝了门子代收礼盒,笑着解释道:“这个礼物本官要亲手送给徐相,不劳烦你了。”
门子看看叶宰手上拳头大小的礼盒,也不认为这里面有什么能威胁到老爷的东西,便道了声:“叶副宪请便。”
然后低身在前引路。
徐府中每隔十几米便点着一只宫灯,却也不用打着灯笼找路。
两人顺着灯带拐了几道弯,又穿过一道回廊,来到叶宰来过的徐府内书房之外。同前几次一样,书房内依然传出了阵阵咳嗽声。
这老爷子,命都快没了,还是手不释卷。
叶宰感慨不已,跟着门子走了进去。
“徐相,宰夤夜前来,失礼失礼啦。”叶宰躬身抱拳道。
徐光启躺在一只躺椅上,下半身搭着一张毛皮,努力抬起头看向叶宰,“良臣,你能来老夫巴不得,去看看。”
叶宰顺着徐光启努嘴的方向看向侧面的书桌,只见上面摆着一摞纸,歪七扭八的,其中一张的局部还露出了一个图形。
“这是?”叶宰顿感头痛又不好拒绝,只得走过去想随便看看敷衍一下。
徐光启却不知道他的心思,认真解释道:“这是老夫根据良臣你所说的钢铁技术,再整理出来的炼制流程。你快看看对不对?”
叶宰翻了翻,面色不禁发囧,他哪儿看得懂,上面写得都是中文代表符号,与后世的希腊式天差地别,只能看图说话,嗯,高炉是我说过的,这个好像是鼓风机?这是传送带?太抽像了!
“怎么样?”徐光启一谈到科学,精神头马上就上来了,支起半身注视叶宰的表情。
叶宰拂不过老人好意,其实也是心疼他。
要知道徐光启人老神衰,拖着病体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编《农政全书》、《大明历》,这又加上了《炼钢法》的研究,实在是不堪重负了。
遂恭维道:“都对,徐相学究天人,没想到小子随口胡说,您也能整理出条理来。佩服佩服!”
徐光启捻须微笑,道:“这就好。老夫决定将此炼钢法编入《徐氏庖言》。”
“这可使不得,小子真是随口胡说的,当不得真!”叶宰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
他知道《徐氏庖言》可了不得,别看这本书的名字像厨师秘籍,实际根本不是。这本书是徐光启汇集了他自己所写的各种军事方面的奏疏、条令、阵法、武器等方面的著作。
要是弄错了,不仅有损徐光启的名声,还害了跟着学习的人。
徐光启见叶宰反对,以为他在谦虚,刚要发笑,喉头却是一痒,不得不咳嗽了几声,呼呼喘气道:“良臣,不必妄自菲薄。老夫看了你拿来的火铳,那上面的钢材……事实俱在么。”
唉唉,那钢是我手搓出来的,跟炼钢炉没关系!
然而此话叶宰说不出口,只好退而求其次,心想郑时良他们通过高炉,好像偶尔也能出一炉好钢,要不……
遂建议道:“徐相,科学的道路上容不得半点侥幸。小子说的非常笼统,不如我将攀西的炼钢匠人叫来,由他再与你说细说说。”
“咳咳,好啊,老夫求之不得。”徐光启面色潮红,直顾点头,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其实他老早就想请叶宰把匠人叫来,可一深想,这么好的钢材,人家凭什么告诉你。故而都是在叶宰平时的三言两语中,以他自己的科学素养强行推导出来的。
叶宰松了口气,递上手中的盒子,介绍道:“徐相,我见你老是咳嗽,应该是肺部发……发病。我这儿有一神药,名青霉素,你老服服看。若是有效果,我叫人多送点过来。”
“良臣有心了,多谢。”
徐光启自家事自家知道,好药不知吃了多少都不见效,遂知自己恐怕大限已到,所以并不对叶宰口中的神药多作留心,挥挥手叫仆人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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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8章 祝书友们新年快乐
身体健康、阖家欢乐、学业顺利、升官发财!
顺便请个假,陪家人过节。
第209章 签名抗议
这天晚上,叶宰一更天方才离开徐府返家安寝,闭眼之前哈欠连天,苦笑道:“徐光启人老觉少,人家还是个孩子,顶不住了……”
不到一分钟,轻微的鼾声响起。
叶宰睡得香甜,并不知道他小小的一句吐槽却说对了,老年人的确觉少,特别每昨大事之前。当晚,温府书房中的灯火彻夜未熄。
四更天,窗外白蒙蒙发亮,公鸡“喔喔喔”唱响了黎明。
温体仁满脸疲态,眼中却精光不减,沉声对书房内几个心腹道:“诸位,成败在此一举!”
“温相请放心!”
几个黑眼圈纷纷起身抱拳道。
接下来几天,叶宰频繁出入徐府,与徐光启探讨京营得失。
徐光启自知命不久矣,加之很欣赏叶宰对科学的态度,遂有托付之意,将他自己对大萌军事的思考全盘向叶宰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崇祯五年十二月初,叶宰上任京营。不过马上面临过年,曹化淳出宫来和叶宰打了个照面,相约年后再说。
叶宰巴不得如此。他听徐光启说了,京营如今吃兵饷非常严重,留下的兵丁也俱沦为各勋贵、大臣的私役。
如此一来,怎么清理?
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一得罪还是得罪一大片。因为私役勋贵占大头,在京各衙门、大臣府邸占小头。都享受到了福利,二哥也别说大哥。
就拿叶宰来说,他如果想找点杂役或者帮忙种地的人,一纸文书送去京营无有不准的,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了。
这种情况,皇帝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而且还急得不行,京营可是拱卫皇帝安全、强干弱枝的精锐部队。但皇帝能怎么办?法不责众啊。
因此,大明皇帝每过几年便会派大员整理一次军营,清军的同时顺便再提高点战力。
然而上有正策下有对策,京营中各坐堂官勾补的名额基本都是街面上的混子,有上面的检查则来,给点微薄的赏钱;无检查则不来,该干嘛干嘛去。
得知个中情况,叶宰便不再想去趟这滩浑水,先前接到任命时生起的强军心思也淡了,有这精力,我培养我攀西土兵他不香吗?
大年夜,叶宰在中院与少夫人吃了一桌团圆饭。
面对喝了几杯小酒,脸色酡红、眼中波光流转的少夫人,叶宰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说道:“夫人,前后院的兵士们抛家舍业,跟着我们远来几千里。值此佳节之时,为免他们寒心,为夫当与之一起。”
说罢,扭头就走。
一丝惊愕飞快爬上少夫人的脸颊,她下意识便抓起身前的酒杯向前一扬。
当酒杯即将脱手的瞬间,她那纤纤五指又抓紧了,骨节显得愈发的白。
…………
崇祯六年元宵节刚过,一封奏疏不走密奏途径,光明正大递至通正司。如此,内容传递开来,恍若一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引起了朝堂中的轩然大波。
宣府监军太监王坤上疏,言周延儒尸位素餐结党事!
在大明,首辅被攻击乃平常事,便是张居正辣么大的权力也免不了,所以当事首辅一般上个请罪疏辩驳下就可以了。
但此次却完全不同,因为如今的朝廷局势与以往大不相同。
崇祯年纪轻被聪明人忽悠了一通,再加上看不惯魏忠贤等人且在他们身上受了一些气,故初继位便撤除了全部监军太监,限制东厂、锦衣卫的权力,众正盈朝,被臣民视作英明的天子。
但是,随着他执正愈久、年纪增大,他也渐渐看明白了,什么众正?和阉党没有两样!只不过嘴上说的更好听而已,对大明的局势根本于事无补。
因此他越来越失望,严厉打击朋党,崇祯四年还恢复了太监监视制度,且一不做二不休,派出的太监人数居然超过了魏忠贤专权之时。
这些正策当然引发了官僚阶层的极大不满,串连起来集体向崇祯提出抗议。
崇祯这时还不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起初接到快要把他淹没的奏章时吓了一大跳,但帝王的骄傲让他咬牙坚持下来,毫不客气在早朝上说:“朕出此下策却是因尔等文武百官太无能太腐败所致!”
此话一出,大臣当场退散,可君臣间的冲突却并没有缓和下来,反而有一颗不信任的种子在各自心田悄悄生根发芽。
再经过后来种种不断的浇灌,当亡国的那一刻将要到来之前,少有“聪明人”能提出可行的办法,坐看崇祯煤山殉国!
大不了换一个老板么,反正现在这位老板也不相信我们,对我们还非常苛刻……
话说回来,在这种背景下,一个太监敢攻击首辅,无疑于捅了马蜂窝!
朝臣们同仇敌忾,新任吏部尚书李长庚上疏写道:“陛下博览古今,曾见过有内臣参论辅臣的么?从今往后,廷臣均将拱手摒息,是盛朝气象?臣等失职,请立赐罢谴。然,臣不忍见开内臣轻议朝政之端,走之前还是要说一句,此事流祸无穷遗臭万世,请陛下明鉴!”
有了天官打头,其他人的奏疏便如雪片一样飞进了大内。
都察院。
叶宰正在喝茶,他打算稳过了正月再去京营走个过场。
不料,茶刚喝了第一开,右都御史王志道亲自登门。
叶宰吃了一小惊,他知道王志道此人比较正直,不喜欢到处拉关系,平素两人遇到也只是点点头,话都没说过两句,为何找来自己值房?
短短惊愕过去,叶宰赶紧请王志道坐,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筒茶叶,笑道:“王总宪稀客,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职这里正好有四川带来的名茶竹叶青,王总宪有口福喽。”
王志道摆摆手示意别忙了,再从袖里掏出一张锦帛递给叶宰,郑重道:“良臣,这儿有份奏本请你副署。你是元辅的弟子,想必不会拒绝!”
他话音一落,叶宰便马上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不禁有点头疼。可王志道抬出了师生关系却不容拒绝,否则必是欺师灭祖,致千夫所指。
想低调都不行,我咋就这么难呐!
叶宰暗暗叹了口气,放下茶筒接过奏本,重重点头道:“义不容辞!”
说罢快步走到书桌前,将奏本打开匆匆浏览一遍,知其大意是:近年来内臣参劾朝臣越来越多!朝内参给事、御史、各部司员,朝外则参总督、巡抚等方面大员,进一步参部院佐贰大臣,如今竟参起辅臣来了!臣等以为,这太出格了!请陛下制止!
叶宰嘴角一抽,拿起手边毛笔,**了墨水,在“王志道”下面写下两个台阁体小字“叶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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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章 山雨欲来
叶宰被迫签下名字,心情不舒服下直接翘班走人。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正潮,雾里看花总也看不透,索性去问当事人。
周府后门,三管家周福将叶宰引至书房,见到了正请罪待勘的周延儒。
没等叶宰说话,周延儒先问道:“良臣,你上奏本了么?”
叶宰不客气自顾找个位置坐下,回道:“没上。”
“那就好……”周延儒脸上刚露出点笑容,却听叶宰又道:“王志道上了,叫学生签名。”
周延儒当场色变,声音不自觉大起来,“你签了?”
叶宰两手一摊道:“他是上司,容不得学生拒绝。”
“糊涂!”周延儒站起身抬手指着叶宰,恨铁不成钢道:“你落入温体仁瓮中矣!”
叶宰悚然大惊,问道:“王志道是温体仁的人?没听过啊。”
周延儒摇摇头,缓缓坐了回去,叹息道:“王志道不是谁的人。但陛下深恨结党营私,别人犹可,你却是我的学生……如此有理也说不清了。”
叶宰这才有点明白过味儿来,原来是温体仁在背后搞鬼,自己和王志道都给他当了枪使!
“不对!”叶宰惊问道:“温体仁能指挥得动太监?”
周延儒半是伤心半是悔悟道:“平常我还笑他,笑他在内阁时即便一个来传话的小太监也是恭恭敬敬。如今看来,他是用心良苦啊……”
叶宰眼中精光一闪,沉吟道:“那我们能不能告他结交内侍,窥探宫禁?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周延儒轻轻摆手,道:“对太监客气一点就叫结交内侍了?温体仁奸猾似鬼,出了内阁在其它任何场合都不会与太监交往,至少没有招摇过市,别人根本拿不到他的痛处!哪怕此时满朝皆知他在此事背后做了手脚。”
“那咋办?任由这把火越烧越旺,最后把我们烧死?”叶宰见周延儒好像没什么斗志的样子,急切出言道。
因为他想得明白,周延儒一倒,他自己肯定面临清算。到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跑路,回攀西斩木为兵揭杆而起!
“哼!”周延儒冷哼道:“本相却也不是任由宰割之人,上不失陛下圣眷,下有尔等帮衬,且待后来。”
叶宰看着霸气的周延儒倍感无奈,若非老师的身份是原主自带的没法选,在明知周延儒活不过几集的情况下,自己傻了才会贴上来。
由此想到此次正争,加上模糊的历史记忆,周延儒不会就是这样下台的吧?他心里顿时惕然,更觉京城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先保全自己再说。
遂没了再打探的心思,而且自己也出不了什么力,除非……能量够了!
叶宰起身告辞:“老师,一切小心。学生告退!”
“唔。”周延儒挥挥手,突然手一顿,告诫道:“良臣,京营之事还宜暂缓。”说完又怕叶宰不明白,补充道:“于此关节再求兵权,恐启陛下疑心。”
叶宰心头暗喜,忙不迭应下。
出了周府,叶宰催促石猛和赵义将轿子抬得飞快。
不过一刻钟,他便回到前院,吩咐叶贵给自己披甲,然后再令马二柱加强李宅戒备,有点风声鹤唳的意思。
马二柱沉稳点头,自去安排值守。叶贵捧着小兵板甲出来,雀跃道:“少爷,明天我们去京营?城内的五军营还是城外的神机营?”
“去你个头!”叶宰敲了下叶贵脑门,喝道:“给少爷着甲,少爷要合甲而睡。”
他是打着一有风轻草动就跑路的心思,绝不给锦衣卫捉他下诏狱的机会。
叶贵搞不懂少爷的心思,瞠目道:“上朝也穿甲?”
“不上朝了,少爷要请病假。”叶宰翻着白眼道。
当天晚上,撒在城里的侦辑队给叶宰传来消息,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周延儒果然没看错崇祯。崇祯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傍晚便派人给他送去了慰留的圣旨。
可叶宰却根本不敢放下心头这颗大石头,脑里都是冷冰冰的历史记载:周延儒垮台。
一连几天他都闭门不出,冷眼旁观朝堂的局势。
又过几天,晚上,温府。
一个中年文士抱拳道:“温相,这招借力打力真是神来之笔!”
温体仁捻须微笑道:“周延儒状元出身,自诩名士风流,平时对太监们不假辞色。然而他哪里知道,太监随侍陛下左右,随意一句话对陛下的影响可能比全体朝臣还来得大。而且……“
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聪明睿智,自认是从来不受宦官影响的,素来也对宦官非常严厉……”
“妙啊!”文士闭上眼睛回味片刻,方才睁眼说道:“上次温相利用党争之事阻挠了钱谦益入阁,当时东林多大气势?如今周延儒比之差得太远,应是罢相不远矣。”
说着拱手道:“恭喜温相,贺喜温相。”
“言之尚早!”温体仁摆摆手,道:“周延儒甚得陛下欢心,此次只是让他伤筋动骨。我们接下来还要如此……这般……”
…………
王坤弹劾周延儒结党营私的风波持续了一段时间,二月八日,崇祯召闭门待罪的周延儒入朝辩白。
中午,叶宰得到消息,周延儒顺利过关。
叶宰再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埋怨周延儒:“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一切风波的肇始便是因为去年你当主考时选了个连襟当状元,你不知道瓜田李下吗?”
下午,叶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宫里发出圣旨,王志道革去右都御史,回家闲住。
右都御史虽然不是都察院正官,但官阶高身份贵重,一般还会监察军事。王志道这一走,等于叶宰又少了一个能帮他整顿京营的后台,所以更加不愿出现在京营里。
此后两个月,他偶尔去一次都察院,根本不登京营的门,仿佛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差事。
曹化淳倒乐得如此,并不派人来催。
而崇祯皇帝也把整理京营之事忘了。上次他放过周延儒只是暂时的,事后疑心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的逻辑是这样的:周延儒必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纠集群臣在太监的身份上大做文章!显然,他隐藏有很多很深的亏心事怕暴露出来,王坤所参之事恐怕仅是冰山一角!
崇祯向来是个执行果断的皇帝,想到就做!
于是,他派人对周延儒进行调查。
没有皇帝庇护,负责调查的东厂太监们便像撒欢了一样,你弄咱咱弄你!
再加之温党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快,一大批周延儒的黑材料摆在崇祯案头。
共计20多条,有纵容仆人、揽权纳贿、奸宿民女、为害乡里、乱正误国等等,自参正正绩至生活琐细无所不包。其中有查实的,有道听途说的,也有凭空捏造的。
崇祯对此将信将疑,但他最恨别人对不起他,故在对周延儒有成见的情况下,于五月批准了东厂的行动——抓捕周延儒最亲近的门客李无功进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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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风满楼
锦衣卫抓捕李元功是趁其外出时秘密进行的,毕竟周延儒是当朝道辅,总要存一点体面。
然而,该察觉到的人还是察觉到了。
首先是一直盯着周延儒的温党,李元功的失踪事件他们很容易就推导至皇帝头上,私下里不禁弹冠相庆,仿佛胜利就在前方。
其次是周延儒。他能在中年便当上首揆,能力自是不差,仅比温党慢了一步,在李元功失踪的第三天便感觉到事情不对。
但他没有大张旗鼓的派人寻找,而是拜托与自己好像“不相关”的官员暗暗查找。
此外还有第二步,派出家仆隐蔽通知相关人等,提醒大家防备大变。
叶宰便在其中。
周府三管家周福这样对他说道:“老爷自觉为人持正,不会予人可趁之机,除非是构陷。若是李元功在诏狱中反而好了,陛下看在老爷鞍前马后几年的份上,不会罗织罪名,非要打倒老爷不可。
就怕某些人……叶副宪,老爷叮嘱您一定要稳住。话尽于此,告辞!”
如此凶险了么?
叶宰毕竟年轻,想不到周延儒那么透,可他在后世被组织学习过巨多此类案例,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上面要处理某个人之前,就是要从他接触过的人那里打开缺口,下属、情人、同事,最好是身边人,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到真正面对此人之时,那就代表着证据已经齐活了,请跟咱走一趟。
叶宰怔怔地将周福送到二门,周福以保密为由请他留步。
转回去他便叫来马二柱,劈头盖脸问道:“二柱,马准备好了吗?”
马二柱对朝堂上发生的正潮一点都不敏感(也是叶宰刻意培养的),倒是很纳闷叶宰成天催促买马的事,遂迟疑道:“京城大户多需求量大,好马有价无市,至今才得手五匹。副宪,要不等秋天,那时明蒙槯场开市……”
叶宰忽然打断道:“不用在意乘马了,驽马也将就,保证一人双马即可,此事尽快办!”
说罢返回前院他自己的书房,给炉膛中添了一把木柴,用火钳拨旺火苗,加大火力给火元宝石充能。
说实话,叶宰并不想风风光光来京,却又灰溜溜地跑路。
跑路只是他所有手段都失效后的无奈选择,在此之前,他还想试一试。
怎么试?
全靠元宝石了。只要存够十万点,他就可以趁上朝的机会搞定崇祯,给温党来个釜底抽薪、擒贼先擒王!
当然,此中还有两个困难。
一是石头辣么大,怎么带进去?
二是带进去以后,他站位离崇祯超过十米,元宝石发挥不出效果。
就着炉子里透出的火光,叶宰脸上忽明忽明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把牙一咬,恶狠狠自语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实在不行就说是祥瑞,本官要亲手送给陛下。”
一旦做出决定,叶宰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现在他只盼周延儒多支撑几个月,给自己给元宝石时间。
带着这样的心情,叶宰宅在家里坐看京城云卷云舒。
四月,李元功被放了出来。
不提李元功回去后周延儒如何舒气,此中隐秘没有人比叶宰更懂!
因为他在北镇抚司有人儿。
自一月底正潮开始,叶宰对北京的侦辑分队就相当不满意,弄得好像自己是个瞎子似的,遂于二月初发出八百里加急召王晓进京城。
至于王晓在北方出现过一事,在叶宰自己安全不保的情况下已然顾不得了。
王晓三月赶到京城,他没有辜负叶宰的期望,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花了一个月时间就在锦衣卫中发展了几名卧底,听说他并不满足于此,通过锦衣卫这条线还准备向东厂和宫内发展。
李元功的消息就是锦衣卫那条线传出来的。
王晓如今做事颇有大将风度,他没有得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传给叶宰,而是汇总了几个人的消息,谨慎对比,确认消息为真方传给叶宰。
叶宰接到王晓的报告,这才弄懂了李元功之事的来龙去脉。
李元功,宜兴人,周延儒老乡,举人功名,今年四十有奇。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是为周延儒谋主。但此人有个最大的缺点——好色!
锦衣卫便是抓住这点,在他傍晚去南城青楼的机会,于路上设伏将其抓获。
进了诏狱后的表现……
应该说周延儒没有看错他!他完全不像大部分落在锦衣卫手中的官员,刑都没动就屁滚尿流,恨不得把小时候偷看人洗澡的事都招出来。
李元功好像是早就做好了进诏狱的打算,故而进去后还算不卑不亢,即便面对刑具也没有说出对周延儒不利的口供。
嘶……此人难道是个烈士?
叶宰咋舌片刻再往下看,很快又笑了。
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说到这儿又得佩服周延儒辨人的眼光了。他没有看错李元功,也没有看错崇祯。
崇祯果然对周延儒还保有一份善意。就因为崇祯没有真下狠心,负责拷问的锦衣卫也就没有当真下死手,所以李元功虽然受了一些刑,有一点点惨,到底还是保住了秘密。
最终北镇抚司提交给崇祯的案卷上写着: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这八字才是放出李元功,放过周延儒的最大原因。
在这里不得不说汉语的博大精深,此中文字游戏歪果仁绝对一头雾水。
如果没有证据想放人一马,可以用“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如果想整人,那就倒过来“查无实据,事出有因。”
前一种代表:出现这种情况情有可原,但是查了没有真实证据。
后一种代表:查了但是没有真实证据,出现这种情况是有原因的。
叶宰默默对着王晓送来的纸条思索了好久好久,才大概想通其中的道理。
他将纸条扔入炉中,看着青烟升起,火苗瞬时吞没纸条,喃喃道:“又过一关。周延儒你一定要给力啊,只要再撑一段时间,这些都不叫事儿,本官可以给你全部摆平喽。”
可惜,事情并未想叶宰希望的那样发展,墨菲定律仍然在运行当中。
仅仅平静了一个多月,五月下旬,京城朝堂、坊间忽然流传起一个消息:周首辅自称“颇有回天之力”,而且在背地里叫陛下“羲皇上人”,实属大不敬啊!
消息传到叶宰耳中,他立马条件反射——舆论,有人在操纵舆论!
一定是温体仁又出手了,这老贼,亡我之心不死呐!
可是这两句话是啥意思?
叶宰对第一句话“颇有回天之力”有一点浅浅的认识:回天!岂不是在说现在大明的天要塌了?崇祯此刻的心情恐怕不太美丽。
第二句话“羲皇上人”?
原谅某读书少,容某找找看。
叶宰冲书房外扬声叫道:“小贵子,去给少爷买几本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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