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子有话要说
各位亲,桃子鼓了很大的勇气才在这里跟大家讲自己关于人称的看法,真心实意地,想要跟读者交流。首先,谢谢所有看到这一页的亲,不管你喜不喜欢这篇文,都谢谢你。
这篇文写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桃子也听到过包括一些大婶,一些读者,还有编辑的评价,这些评价里,说得最多的就是——人称。
的确,起点女频第三人称的小说占到了绝大多数,也更受读者喜欢,而第一人称,首先写起来苦难重重,不管是出于用词还是剧情的考虑,都比第三人称要更加绞尽脑汁,并且照目前来看,似乎还有些吃力不讨好。
桃子知道的有三类读者,一类十分热衷第三人称,对第一人称敬而远之,觉得第一人称的女主普遍自大,读起来也矫情;第二类十分热衷第一人称,对第三人称没有太大的兴趣,觉得第一人称更有代入感,跟真实,心理描写也更加细致入微,更能体现作者的功底;第三类就是来者不拒,重视第一印象和文笔剧情,不在意人称的了。
目前,在连载了一段时间后,桃子发现,更多的读者偏爱第三人称,看到第一人称会有明显的违和感(包括我的几个作者朋友也跟我这样讲过),所以本能的会选择略过这类文。
桃子不能左右读者对人称的喜好,也没有勇气说自己的第一人称写得无懈可击,的确,作为桃子的处女作,这本书还有太多需要雕琢的地方,但是,请相信,桃子尽可能地在提高文的质量,不管是向惯于写第一人称的大神借鉴,还是和编辑读者交流,桃子都在努力提高这篇第一人称的质量。
所以,桃子真心希望,亲们可以慢慢接受桃子的第一人称文,这里不会有上帝视角的明显BUG,女主也绝对不会因为第一人称而有自大的感觉。
桃子希望,通过第一人称这种代入感强的方式,让每一位读者设身处地地思女主之所思,想女主之所想,在桃子努力营造的世界里,和角色一起成长。
blabla说了一堆,简单来讲还是,革命尚未成功,桃子继续努力!还有,谢谢亲们的支持!
桃子在此保证,绝不弃坑,精心码字,尽可能加更。所以,为了给桃子一点点动力,就请各位亲戳一戳加入书架吧!桃子在这里拜谢了!
上架感言【求首订】
虽然一直在期待上架,但是真正知道自己上架了,还是觉得有些突然。第一本书,想写就动笔了,而且居然坚持到现在,虽然绩成平平,但我自己一直蛮高兴的,因为我做了自己想做的事。
经常听编编说,写文是条枯燥的路,很辛苦也不容易坚持,掰着指头算算,这本书也写了3个月左右了,个中滋味实在是难以用文字表述。不过,我还是很庆幸自己选择了写文,因为写文让我很满足,让我学会了很多东西,也让我认识了许多很好的朋友。(我亲爱的朋友们,虽然没有一一点名,但我相信你们能感受到我对你们的谢意)
一直觉得自己的文风不太符合这个分类,不过其实也没什么的,因为哪怕只有一个人在看,我都会坚持写下去。至于人称的问题,签约前编编是建议我改成第三人称了,当时我抱着一点比较幼稚的坚持,最终还是用了第一人称,现在明白了读者的喜好,才有些些后悔。不过,既然选了,就要不回头的走下去。
我是希望把这本书写成在剧情上比较缜密,文风轻松却严谨的类型,这个坚持,永远不会变。真心希望读者不要因为它是第一人称的文就嫌弃它,请相信,我会用最大的努力争取你的认可。
碎碎念了半天,最后还是要说一句,求首订!
致歉
各位亲,因为操作失误,桃子最新章节(第一三一章)最后几段粘贴错误了……抱歉。为了不让读者重复订阅,桃子会把粘贴错误的章节在第一三二章补上,谢谢大家。
从开始到现在——写在50万字时
细算下来,从4月末的筹备,5月初的签约,到8月末的上架,再到今天,终于突破了50万字的关口,时间如同飞逝一般,在我不及反应的时候,已经走到了现在。这几天一直在想,在突破50万的这一天,我会想要说些什么,而真正到了这一天时,却觉得有些词穷了。其实本来想说一点轻松的话的,但不知为何,字里行间没了往日的轻松跳跃,或许,50万个字的历程,本来就是一份沉甸甸的收获吧。翻看着本书迄今为止的成绩,我自然很清楚它的平常甚至可以说是平庸,但是,从开始到现在,我始终坚持的,并非是这本书所能获得的成绩(当然有时候难免会有所幻想,人之常情啦),而是我一路走来的收获。这么说吧,我觉得自己可以给自己一个交代。写小说给我的生活带来了一种新的可能,我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认识了许多朋友,也认识了他……我很感谢这一段经历,也很庆幸自己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突然觉得自己有些不知所云,呵,最后,非常认真地感谢每一位订阅了或者没有订阅的读者,谢谢你们。
关于结文
《重华归》已经进入尾声,桃子正在努力码结局,争取写出让大家喜欢的结局。休整一周,大家可以晚一点看~
新书《桃子夭妖》试阅
简介:一只修为浅薄的桃子,机缘巧合上了九重天,本以为自此修仙之路顺风顺水,却不料犯了点“小错”,自此踏上了逃命之路。
断我仙根,毁我修为?没关系,别人修仙我修妖,我命由我不由天!
且看一个呆萌废柴的华丽转身
有美男,有萌点,有升级,有华丽的打斗场面~
正文:
001从前有座山,山上有颗桃
云淡风轻近午天。
灵山顶峰的招云石上,有人正以跏趺式打坐,姿态好不端正,面容好不虔诚。细观之下,却见她鼻翼微动,睫毛轻颤,呼吸均匀,口中不时发出呓语,显然是……睡着了。
“桃子!”紫光一闪,招云石上凭空出现个一袭紫衣的姑娘,伸出水葱似的手指毫不客气地便往打坐之人的额头戳去,秀眉倒竖,却不减动人的姿容。
“师尊不在,装给谁看呢!”
从梦中惊醒的这位终于舍得睁了眼,许是因为刚才的好眠,但见她小脸微红,眼神迷茫,那模样煞是可爱。揉着微红的额际,她嘟着嘴有些委屈:“茯苓,说了多少次了,桃子的皮薄,下手轻些,仔细戳破了!”
“皮薄?”被唤作茯苓的紫衣姑娘一手叉腰,做茶壶状:“你皮薄?真是笑死我了!你的鬼话还是留着糊弄师尊吧!我倒是奇了怪了,如你这般整日插科打诨,从不好好修炼的主,师尊怎的从不训斥你半句?”
是了,茯苓这一句实在是戳到了点子上,陶紫在南极帝君的一众弟子中,可真真是出了名的懒散。且说五百年前,避世已久的南极帝君突然出现在了九重天瑶池宴上,席间心思一动,竟带回了一只水灵灵的蟠桃。
也不知帝君他老人家究竟是打算留着日后品尝,还是做了什么别的打算,反正众所周知的是,这只蟠桃被带回灵山不久,沾染灵山仙气,竟意外地化作了人形。
蟠桃化形不久,帝君不但亲自为她赐名陶紫,还出人意表地将她收做了关门徒弟,位列第九,当时帝君他老人家的这一举动,可是震动了整个神界。
在这四海八荒内,任谁提起南极帝君玄瑛,都是崇敬又景仰,出了名性子冷清的帝君突然收徒,还收了个出身平凡的桃子精,这怎能叫人不好奇!
说起帝君玄瑛,六界内无不觉此名如雷贯耳。数百万年前,父神寂灭,真正的神裔所剩寥寥无几,而玄瑛则是为数不多的,血统纯正的神裔。他原是天界掌礼乐的神,却在千年前突然搬离天界,住在了偏远的灵山上。
帝君玄瑛术法超绝,因而千年来,用尽一切办法企图拜入他门下的仙家子弟多如牛毛。不过帝君向来寡淡,极少收徒。当时,他座下已有八名弟子,前七位都是根骨奇佳的仙家之后,还未出师便早已声名远扬,第八位是帝君他老人家的故人之女,茯苓。
茯苓的来历曾让六界百般猜测,直到陶紫凭空成为帝君的九弟子,舆论才把注意力全部投向了那位传说中蟠桃化形的姑娘。
岁月静好,神仙寂寞,当太多问题都可以用简单的术法解决时,神仙们不得不将大把的时间花在一些无聊的事上。今天议论东海水君见准儿媳时,发现她竟然是自个儿百年前惹下的一笔风流债,明天关心月老房中的红线连起来能绕六界几圈。所以,舆论只关注了陶紫极短的一段时间,便又转向了别处。
言归正传,这位早早被舆论抛弃的陶紫姑娘,正如茯苓所说的,对于修炼一事几乎从不上心,而一向对徒弟极为严苛的南极帝君,不知为何,却从不曾敦促过陶紫一句。以至于如今,陶紫的七位师兄都已陆续出师,在天界身居要职,茯苓的术法也日益精进,唯独陶紫,只会捏几个简单的诀,法力低微得连别人的真身都看不出来。
“茯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因几位师兄出师早,陶紫常常同茯苓厮混在一起,所以素日里从不唤她师姐,而是直呼其名。茯苓的名字就是自己的原身,她不满陶紫被师尊赐了名字而自己没有,于是素日里也从不唤陶紫的名字,而总是桃子桃子的叫着。
“你明知师尊不管我是为了不让我离开灵山!”说到伤心处,陶紫转了个身背对茯苓,也不知究竟是在气茯苓,还是在气帝君。
“是啊,师尊虽然自己避世,却不拦着我们下山,只有你,师尊严令绝不可离开灵山半步。你练不好法术,无法自保,自然是不敢随意离山了,由此观之,师尊实在是深谋远虑,不愧为六界最让人崇敬的神!”茯苓扶着下巴,点着头做赞同状。
“行了,别装了,就你这没心没肺的性子,我还不清楚,装什么深沉呢!来,转过身来让茯苓大爷好好瞧瞧,我家桃子是不是又日渐水嫩了!”茯苓坏笑着凑上前,翻手变出柄扇子,流里流气地挑起了陶紫的下巴。
陶紫虽未下过山,却也约摸知道茯苓又是从山下学了不好的东西,使在了自己身上。嫌弃地将扇子推开,陶紫站起身,揉着发酸的腿,不满的嘟囔着:“茯苓,今日你怎的这样闲?不去找你那心心念念的三棵树?”
“什么三棵树!说了多少次了,他叫杨、松、柏!你这桃子忒不受教了些,亏得松柏可怜你不得离山,让我带人界的话本子来给你解闷,真真是个没心肝的主!”茯苓说着又要戳“桃子皮”。
“停停停!茯苓你才是护短!我哪里有说错,你说他叫杨松柏,那他到底是杨树还是松树还是柏树?连自个儿是什么都分不清,我叫他三棵树已是十分成全他了!你却还怪我!”
见陶紫又搬出她那套古怪的理论,茯苓第一万次的翻了个白眼:“杨松柏他是人!凡人!同咱们不一样的!”“左右我没下过山,除了师尊,师兄们,还有你,我谁都没见过,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你还没告诉我,你怎的没下山去找三……呃,杨松柏?”
一记眼刀逼得陶紫把“三棵树”三个字咽下去,茯苓捏诀做出个云垫子,在陶紫艳羡的目光中大喇喇地坐在上头,老神在在:“你当我不想去找他么,他明儿就要去赶考了,你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的书生,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穷山恶水的,我能放心么!
我本来是打算陪着他一起去的,可偏偏事儿全都赶到一块儿了,师尊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派了个大差事!你说我能怎么办!总不能让师尊发现我喜欢上了个凡人吧!”
努力克制住想要把茯苓从云垫子上拽下来的冲动,陶紫往前凑了凑:“什么大差事啊?”那些什么喜欢谁不喜欢谁的,陶紫向来不懂,也不在意,但在灵山上憋久了,任何新鲜事都对陶紫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说了你也帮不上忙。还不是九重天上的事儿!这不天后的生辰快到了么,又正赶上蟠桃结果子,咱们师尊他老人家地位尊贵,瑶池盛宴自然是要请他的。师尊避世已久,若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宴,不去倒也没什么,但那毕竟是天后的生辰,师尊不好不表示一下。”
陶紫点点头:“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啊?”茯苓瞥了她一眼:“你这双耳朵真是白长了!我不是刚跟你说师尊不在么,他老人家闭关了,没有个把年出不了关,师兄们如今都是各忙各的,灵山上就咱们两个闲着,你又不能离山,师尊的贺礼,只能是我送到九重天上去了。”
引子 坊间传说
尽管墨都所有的茶肆酒馆都挂上了“勿谈国事”的牌子,但百姓议论野史的浪潮却是如何也压制不住的。如今新帝已登基两年有余,但坊间关于颛顼皇帝和其皇后的传闻,却始终没有消失。
“人生在世无非图个吃穿不愁,若是再有个美人红袖添香,红绡帐暖,那日子倒也真真赛过神仙了。”百里香酒馆里,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男子,脸上酡红,带着醉意同另一位年轻书生道。“那王兄以为,什么样的女子才是最最和你心意的呢?”那位年轻书生面色微红地问。
中年男子放下酒杯,先是警惕地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对那书生做了个附耳过来的动作。书生把耳朵凑过去,中年男子一边猥琐的笑着,一边小声说:“真要说这最最销魂的女子,那是非长安皇后莫属了。你生在皓雪,自然不知我大炎的野史。风闻当年,长安皇后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时,就已是艳冠墨都,才貌双全的第一才女。前去求亲的媒婆都快将她娘家的门槛踏破了,她那爹爹倒是十分沉得住气,一直没把闺女嫁出去。
要说长安皇后的父亲倒是疼她得紧,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不过长安皇后到底是争气,不仅把几个皇子迷得团团转,就连当时的皇帝都颇为喜欢她,她老爹花那么大的心思栽培她,终究是有回报的。只不过,最后却……扯远了扯远了,那糟老头子的事儿不说也罢,我继续同你说那长安皇后。
且说那长安皇后不仅人长得美,脑袋还是一顶一的聪明,当年五子夺嫡,有多少人押错了宝,有的受牵连被送进牢房,有的削了官,还有的被打入奴籍,那些皇子一个个的也都没什么好下场。可长安皇后却生了双好眼睛,一开始就跟对了人,倒也保了她老爹的周全。更有甚者……有人传说就是长安皇后帮着颛顼帝夺的皇位。”
说到这儿,书生插话道:“如此说来,长安皇后嫁给颛顼皇帝,全是为了保全自己和娘家?”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长安皇后同颛顼皇帝间的关系真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说他们仅仅是互相利用吧,在颛顼帝还是王爷的时候,他奉命出征,长安皇后不知怎的也去了前线,且还遇了险,颛顼帝竟生生替她挡了一箭,据说当时伤得很重,性命垂危。若说颛顼帝同长安皇后伉俪情深吧,颛顼帝登基没多久就拿长安皇后的老爹开了刀,随后便削了她的后位,立了新后。这还不算,最后他竟将她腹中的孩子生生给堕了,然后将刚刚小产的她打入了冷宫。”
书生紧张地问:“然后呢,颛顼帝有没有将长安皇后从冷宫中接出来?”中年男子叹了口气道:“自古红颜多薄命,长安皇后住进冷宫不到一年,朝廷便发了丧,说是长安皇后去了。”
书生惊得张着嘴,愣了半天才道:“如此说来,长安皇后这样的佳人却如此悲运。”中年男子沉默了良久,端起杯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下,拉过书生说:“不过……”
书生来了兴致,赶忙问:“不过什么,是不是长安皇后没死!”中年男子示意书生小声些,然后缓缓道:“长安皇后刚发丧没多久,颛顼帝便废了那新后,之后的三年没有再纳一嫔一妃,只是励精图治,推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法令。长安皇后死后的第四个年头,颛顼帝突然发兵攻打皓雪,两方剑拔弩张,眼看着便要血流成河,颛顼帝却突然又撤了兵。他回到墨都之后便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没过多久,新帝便宣告天下,颛顼帝归天。
传闻颛顼帝俊逸非凡,英明睿智,如此的男子,到死却没有留下自己的一个孩子。他命中唯一的一个孩子,也是被他亲手害死在妻子腹中。有人说,颛顼帝是因为过度思念长安皇后而死,也有人说,颛顼帝和长安皇后都成了神仙,活着的时候无法举案齐眉,做了神仙,倒能情意缱绻。”
中年男子终于讲完了,觉得口干舌燥,便又要了一壶酒。书生愣愣地盯着眼前的酒杯,幻想着那位美貌聪颖的传奇皇后,和她同颛顼帝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第一章 尹相家的宝贝大小姐
坐在尹府落春园的秋千上,我一边踮脚,一边丢给脚边的红枣几块点心。红枣是尹老头新近娶的不知道第几房小老婆送给我的狐狸,通体雪白,到现在我还记得她把红枣递给我时依依不舍的样子。
其实我是很乐意她反悔把红枣收回去的,但思及一则送礼的人如果送不出礼去,心里大抵是十分怨恨的,二则,当时适逢冬天,我心说这尾狐狸虽丑了些,做个毛皮领子想必也是十分暖和的,故而勉为其难地收下了他。
但是,我显然忽略了狐狸是多么狡猾的动物,这厮一开始就晓得我心中的计较,是以一离了那小娘子的手便嗖的一声窜到地上藏了起来,任谁哄骗恐吓也决计不探出个头。送礼的人见礼送出去了,也管不得许多,告了个饶便遁了,仆人们看这小祖宗不好伺候,装模作样找了一会儿也便各自散了。
晚饭过后,我独自在屋里吃点心,这厮见跑得快的力气大的都不在屋里,单剩了我这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主,便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跳上桌,叼起我的杏仁酥便跑。
本小姐温文贤淑,自是不能与只畜生计较的,于是便十分大度地任其逃了。古人诚不我欺,人善果被“人”欺,这厮见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愈发大摇大摆,屡次在本小姐落单的时候突击,且皆大胜而归。虽说是可忍孰不可忍,但全府鸡飞狗跳只为抓一只狐狸,传出去应当不大好听,是以本小姐只能忍辱负重,容这厮分一杯羹。
日子久了,待他愿意放松警惕卧在我脚边时,柳树已然抽芽,似是没有穿裘皮大衣的必要了,而这厮日日大摇大摆地伴着我登堂入室,在尹府倒也混出了点名堂。为了表达我对这尾臭狐狸的强烈不满,本小姐赏了他“红枣”这一美名---本小姐不甚挑食,单单这红枣是最最讨厌的,所以坊间盛传,因本小姐不喜红枣,红枣在尹府是从没有资格上桌的,便是尹老头想吃,也是躲在小老婆那里大快朵颐,决计不让红枣碍我的眼。至于是不是真的这样,恐怕只有尹老头自己清楚。
要问尹老头为何如此“疼”我这个宝贝千金,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根据我多年来听的墙角,尹老头此生虽顺风顺水,却是有件十分憋屈且无能为力的事。话说尹老头是尹家的一脉单传,虽无甚近亲,但祖上家业却是攒了不少。尹老头的老爹更是深知官商勾结,实乃康庄大道,早早把手伸向了俸禄喂不饱的小官。有钱能使鬼推磨,没过多久,他老人家把不少朝廷重臣都网进了自己的圈子。
要说这尹老老爷也确是个精明人,哪朝的皇帝不是重农抑商,一个土财主如何过得太平。于是他一边偷偷广置田地做地主,一边继续网罗重臣,一边拿小鞭子抽着儿子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皇天不负有心人,尹老头终于不负尹老老爷的苦心经营,不但考入博文院,还凭着自己左右逢源的好本事和尹老老爷强大的黄白支持一路高歌直奔了庙堂,在皇帝右下首谋了个座位。
且说说这位风光无限的尹老头那憋屈且无能为力的事吧。古人有云,不孝有三,下面半句大家都知道,要说这尹老爷也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了,虽不能说妻妾成群,大小老婆聚一起也够凑好几桌牌九了。但任这尹老爷努力又上进,成天东阁西阁挨个跑,腿都遛细了也没出成果,急得尹老老爷成天上火,终于撇下偌大家产,带着遗憾走了。
尹老老爷是走了,可尹老爷还得继续努力又上进。后来他岁数大了,便让仆人制了小轿,抬着自己东阁西阁挨个跑,从春跑到秋,从冬跑到夏。就在尹老头马上放弃的时候,一位尹老头不知从哪里领回家的漂亮小娘子房中传来了喜讯。消息一传出,尹老头高兴得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张灯结彩开席宴客,皇帝体他老来得子,更是准了他不必日日上朝。
自打那小娘子肚子鼓起来,尹老头便恨不得把她每日捧在手心里,藏在心头上,镇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一根指头都不得劳动。他日日守在那小娘子床边,没完没了的盯着那她圆滚滚的肚子看。盼星星盼月亮,尹老头终于盼到了小娘子临盆的时候。只是这位小娘子因为孕期吃得太好,又躺在床上不常动弹,不出意外地难产了。
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尹老头不假思索地决定了舍大人保孩子。就这样,搭上了小娘子一条命和尹老爷、尹老老爷数十年的期盼,尹相家的宝贝大小姐,也就是不才在下,呱呱坠地了。
那次管家跟自己从乡下来的儿子嚼主人家的舌根时说,得知生了个闺女,尹老头出乎意料的没有十分难过,只是在房里消沉了一夜,便欢天喜地地嚷嚷着要给宝贝闺女起名。在房中来回踱了足足两个时辰,尹老头终于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吐出了十分没有创意的二字--尹月。
据说,自打尹老头得了我这个女儿便十分的溺爱,我这位宝贝大小姐在尹府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便是我想要那天上的星星,尹老头也是会命人想办法架梯子爬上天给我摘。但是,这些都只是“听说”,事实上,尹老头很“体贴”地把我困在了落春园,很“体贴”地很少踏足这里,很“体贴”地不停给我娶后娘,很“体贴”地纵容了下人们对我零零碎碎的欺负。
从小我就明白了自己和别家的娃娃是不一样的,我要小心提防尹老头安插在落春园的眼线,我要放任那些恶仆对落春园月钱的层层盘剥,我要笑着迎接尹老头娶进府里的每一个女子,我要对如此凉薄的尹老头表现出无限的依赖和崇拜,在尹老头需要炫耀他对女儿的疼爱时,
我还要端端正正干干净净坐在尹老头怀里对客人礼貌微笑。
那个刚进府的小后娘还不了解尹府的真实情况,以为尹老头真像坊间传的那样疼我,所以才巴巴地把自家的宝贝狐狸送了我,想借着巴结我这位受宠的宝贝大小姐来巩固自己在尹府得地位。其实,她要想爬上正妻的位置容易得很,只要给尹老头生个儿子就行。
在大概是八岁的时候,我想明白了一些事:虽然尹老头对外装出一副十分宠我的样子,但他的求子事业却从未中断过,人老心不老,依旧努力又上进,所以,很有可能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月黑风高的晚上、或鸟儿啁啾的清晨,我就突然有了个弟弟,或者一群弟弟外带一群妹妹。
我完全相信,如果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若是尹老头一个高兴或者不高兴便随意把我嫁了,那……那还不如让我当个一辈子被人指指点点的老姑娘。又或者,尹老头虽然努力又上进却注定命中无子,官做到尹老头这个份上,坐拥权钱,一个不小心让皇帝觉得十分不安稳,到时候圣旨一下,轻则流放重则抄斩,我的卿卿性命也便跟着交代了。
是以,无论出于何种考虑,我都必须离开尹家,要么自己屯下足够的钱找个山明水秀的小地方做个地主婆,要么给自己找个足够稳妥的靠山,能够保我一世安稳太平。
经过反复的打听和盘算,我终于还是决定选择后者,毕竟,我一个姑娘想要屯下笔数量不小的银子十分不易。尹府的日子虽然优渥,但我却拿不到多少现钱,一些精致的物什虽然值钱,但下人是不能替我典当的,而我自己更是不方便经常出府。并且,即便我攒得了银钱,想要独自离府却也是难而又难的,相比之下,找个靠山还是比较可行的。
我一直相信,人与人交往,总归是希望从对方身上图些什么的,就比如生下我的那个小娘子,决计是因为尹老头有钱才跟着他的,又比如尹老头表现得这么疼我,实则只是把我困在落春园里,给我好吃好喝的,却对我不闻不问,不知何时便要如何利用我。
我是不在乎被人利用的,但我不想被白白利用。就好比那生了我的小娘子,拢共过了没几天的舒坦日子,到最后尹老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她还不是轻轻巧巧的便死了。我不想像她一样,别人动动嘴皮子便能轻易取了我的性命,我的命在我自己手里,别人不在乎,我在乎,谁也休想左右我的生死。
离开尹府,过我自个的日子,没有靠山是决计不行的,但若想利用别人,自己需得拥有足够被利用的价值,因为但凡值得利用的人,都有脑子判断自己被利用的划算不划算。于是,为了让自己的“傍靠山计划”顺利进行,我需得努力提高自己的价值。
一个女子若想显得有价值,无非是才貌双全、能歌善舞,而无论是女子的才貌还是歌舞,别人总归是听说的多见过的少,是以我深以为只要差不多都会一些,再加上尹老头的狐朋狗友在坊间夸大其词一番,才女的名号得来也花不了太多功夫。
诚如我所想,在我装模作样的努力勤奋和尹老头状似无意的煽风点火之下,“尹相家出才女”便成了墨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奇传。
“听说尹相家的才女今晨唱了支曲儿,引得鸟雀成群在她园中盘桓,久久不去……”,“听闻前日尹相家中宴客,尹才女跳了支舞,美得客人不饮自醉,数日回不过神来……”,“据说昨日尹才女破了李大人家中祖传的棋阵……”,“风闻博文院的张大人赞尹才女有惊世文采……”
以上,均为尹老头的刻意杜撰和百姓的美好幻想,事实的真相是,我在院子里养了一大群鸽子,期待他们能成为训练有素的信鸽,在我真正命悬一线之前救我一命,如今能不能送信还不得而知,每日早上必定是围着我的园子一圈一圈地飞;
那日来府里吃饭的客人是位惧内的主,其娘子千叮咛万嘱咐其切不可沾酒,无奈此子见了酒便挪不动步子,喝得大醉,第二日酒醒了怕娘子怪罪,便扯出了这荒唐话;李家的传家棋阵更是与我毫无干系,话说当日李家的宝贝小孙子打碎了那李家引以为傲的琉璃棋阵,适逢当日尹老头在其家做客,于是在尹老头的推波助澜,妙手点金之下,有了以上版本的传闻。
至于张大人,他的儿子今年要考博文院,尹老头的点头至关重要,是以只要尹老头一句话,想来让那张老儿说什么他也是愿意的。
但是,不管是杜撰也好,以讹传讹也罢,我这墨都第一才女的名号确是稳稳攥在手里了。尹老头如此大费周章成全我,我也是十分明白其用意的,其一,虽则他尹相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但这女儿也须是万里挑一与众不同的,其二,如果能做皇帝家的亲家,他的钱权必会更加妥帖,这也是我这个女儿能带给他最大的好处。
而对于我来说,只有足够有存在感,才能让更多稳妥的靠山发现我,进而想要利用我,而我只要伺机傍上去便可。毕竟,比起稀里糊涂的被人利用,最后死的不明不白,我还是更希望能自己挑选利用我的人。
第二章 皇家相亲会
就在我用尹老头最心爱的,据说是琼鸾峰上的得道高人送的拂尘逗红枣的时候,近日来深受尹老头喜爱的丫鬟环玉袅娜地飘进我的院子,扭扭捏捏地告诉我尹老头在书房等我。
悻悻然放下拂尘,我装模作样端起小姐架子,在屋内磨蹭了一阵子,换了身衣服又喝了杯水,才慢慢悠悠地走出了落春园。一路上我走走停停,一会儿说日头太大,一会儿说走得累了,终于在环玉无法忍受,破口大骂之前挪进了书房。
推开书房门,我便看见尹老头愈发膨胀的身体塞在太师椅里呼吸困难的样子,不禁感同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呼吸顺畅了些,才柔声问:“父亲大人,唤月儿可是有事吩咐?”
尹老头深深看了我一眼,示意环玉出去,然后酝酿了个吃撑了的表情,一字一顿道:“一晃十五年,我的月儿如今已出落成这样一位丽质天成的大家闺秀了,每每思及我这聪慧貌美的女儿,为父心中都十分满足。只是,你娘没能照顾你一日,你和你的那些姨娘又不甚亲厚,爹忙于朝事也未曾照顾于你。让你自小便孤单寂寞,没有玩伴也没有体己的人,你不怨爹吧?”
我在心里撇了下嘴,心说,这老头子怎的忽然想起他的宝贝闺女是如何被他扔在落春园里不闻不问的了,也不知他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坏呢。然后柔声答:“怎么会呢父亲,这些年父亲又当爹又当娘,朝事如此繁忙仍分心照拂月儿。眼看父亲这样劳累却无法分担,月儿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又何谈怨恨呢。月儿瞧着近日父亲似是又消瘦了些,父亲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不然月儿会很担心的。”
一番话说得尹老头十分受用,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拉过我的手一边作安慰状一边摆出慈父的姿态:“月儿啊,谁说你不曾为我分担,你这墨都第一才女不知让为父多么骄傲呐,在墨都乃至朝堂,谁人不知我尹茂修的女儿才貌双全,艳冠墨都……说起来,为父倒是有一事说与我的墨都第一才女听……
今日朝上,皇上说近些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应是我朝得上天庇佑,故而,为酬神意,不日将送几位皇子并几位重臣子女往琼鸾峰去,一则潜心学道酬神敬谢天恩,二则学习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为期三年。”
说到这儿,尹老头又深深看了我一眼,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接住他老人家的话头,于是忙道:“皇上圣明,如此一来,我大炎朝必会更得上天眷顾,更加强大繁荣”。
想是习惯了官场的阿谀奉承,尹老头听完我这通废话也没甚反应,顿了一下,忽又道:“月儿啊,你也不小了,如今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你可有什么心仪之人啊?”我不禁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本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被你圈在落春园,连养的鸽子都是雌的,见过的男人一只手便数得过来,且这些男人不是妻妾成群的老头子便是牙牙学语的娃娃,我倒是心仪哪个去!
腹诽完,我恭敬地说:“父亲,月儿的心仪之人有很多呢,有父亲大人,厨房的李婶,环玉……”在我把尹府里所有我接触过的人全部数过一遍之前,尹老头忙不迭截住我的话头,语重心长地道:“我的月儿啊,为父说的心仪,是说男女之情啊。”
切,以为本小姐傻啊,什么男女之情早在本小姐很多年前翻你枕头底下的禁书时便清楚得很了,无非是花前月下并酸诗两三行,然后便滚到床上去了。“父亲,这……月儿不懂”,该装的还是要装,我细声细气地说完,尹老头满意地点了点头。
“无妨无妨,男女之情本就是那水中月镜中花,懂得了反而平添烦恼,依为父看,月儿如今这样甚好,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月儿可莫要学那乡野敝妇耽于情爱,被那登徒子骗了去”。尹老头摇头晃脑地讲着大道理。“月儿不敢”,我福了福神,继续装我的大家闺秀。
在确定了我思想端正五讲四美之后,尹老头终于开始了正题,“月儿啊,你且听为父细说,皇上此番送皇子和重臣子女上山的目的,可不仅是为父方才所讲的。还有很重要的一点,皇上将皇子并重臣子女送上那与世隔绝的山上,是为那太子与太子妃之位谋划。皇子们远在千里之外,没有外戚帮扶也无法插手政事,正是识得皇子品行才华的时候,虽说是天高皇帝远,但那山上的大事小情,皇上必会知道得一清二楚。
太子之位如今未定,几位皇子均乃人中龙凤,太子之位落于谁家尚未可知。自古太子同太子妃便是相互成就,皇子以姻亲借重臣之力夺嫡,皇帝借姻亲掣肘重臣,重臣则靠姻亲巩固自身地位,是以,此去琼鸾峰,月儿务必设法得取贤王青眼。
为父思度已久,贤王为人宽厚且处事谨慎,身为长子,对几位皇弟十分照顾,深得皇上喜爱,在朝中也有颇多臣子支持,且贤王母系宗亲并未入仕为官,免却了外戚干政的隐患。是以,依为父看,如运作得当,贤王当能继承大统,但,为父能看到的旁人自是也能看到……如今这庙堂之上,除了几位皇子的母系宗亲分别把持着自己的一块势力,能与为父争上一二句的,也只有那李期了。
这李期仗着自家世代为将手握重兵,处处与为父作对,其女李思韵虽也算有几分姿色,却被那李期娇惯得不成样子,镇日骑马挥鞭,完全不顾男女之妨,公然出入军营,还甚喜与军士论那兵法阵法。
李期同为父一样看重贤王,此番在山上,月儿定要将那李思韵比下去,让贤王选择我尹家,如此一来,等皇上百年之后,便是为父将那李期踢出朝堂之时。哼,我尹茂修岂是他那老匹夫可以小觑的!”
看尹老头在一旁吹胡子瞪眼,我一边在心里暗笑,一边偷偷打起自己的小算盘:说白了,这琼鸾峰之行便是皇帝一手安排的皇家相亲会,借此机会倒是可以看看有哪些有潜力的靠山。这贤王很可能是个不错的靠山,但是我也不能心急,还得先见见这几位皇子,好好盘算一番,毕竟这夺嫡的大事,压错宝可是会死无葬身之地的。至于尹老头的千秋大计,只能看最后我与他是否能志同道合了。
这琼鸾峰之行,我已经开始期待了。
第三章 尹大小姐的价钱
私以为近日来必会有好事者兴风作浪,是以无论是课业还是才艺我都勤加练习。犹记得有一日,尹老头的某位西席有幸看了本小姐临的诗,那书生盯着本小姐的大作良久,脸憋得通红终于挤出一句:“大小姐的字十分的……自我”。
是了,本小姐的字的确很是有些尔尔,这些年来如同尹老头的求子大业一样,本小姐在练字方面也是十分的努力又上进,无奈那狼毫羊毫似是上辈子同本小姐有仇,任我使尽力气想尽办法都无法运用自如。
本小姐深以为如若这笔再细一些硬一些,握笔之法变上一变,本小姐的书法定非池中之物。但,想也白想。既然练不得一笔惊艳的好字,我还是努力练出一副行云流水的架势吧,输人不输阵。且,据那教我书法的老头子说,本小姐这不过尔尔的字,比之别家的闺房小姐,却也端的是清秀雅致了。
且说除了这书法,本才女第二头疼的便是那经纬纵横的棋盘,每每盯着那横横竖竖黑黑白白,本才女都恨不能把他们挨个扔进水塘里打水漂,天元、星位什么的最讨厌了。尹老头搜罗了许多旷世棋谱让我学习,全都被我垫了桌脚。
时至今日尹老头还不知道我的棋艺差到了怎么个地步,因其每次与我对弈我便先把他吹捧得飘飘欲仙,再假装自谦地说几遍自己棋艺差得了得,最后再扭捏几句不敢冒犯父亲大人,基本上都能混过去,因为即便输了尹老头也觉得是我让着他,而尹老头棋艺更是十分尔尔,故而我还能赢上一二。
数来数去,本小姐最拿得出手的便是琴艺了,比起依依呀呀地唱曲,我更喜欢轻拢慢捻。弦在指间,我才觉得自己安全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因为我不喜赋诗作画,轻歌曼舞,除却必要的练习,我把很多的时间都花在了练琴上,每日院门紧闭,把下人打发得远远的,少有人知道我这位大小姐镇日做些什么。
这尹府没有人真正把我放在心上,自然不会有人发现我指腹上被琴弦磨出的薄茧和偶尔出现的细小伤口。
距上次见尹老头已有三日了,今日我正奋力临字时,尹老头似是朽木逢春,圆滚滚的身子颇有些轻巧地冲进了我的小书房。看着他气喘如牛的样子,我瞬间觉得原本凉风阵阵的书房变得十分闷热。“父亲……”,本闺秀捧起一杯茶,柔柔道:“这日头大,父亲想是口渴了,先喝杯茶吧。
尹老头摆了摆手,又喘了两下,“月儿啊……还记得为父前几日同你说的大事吗,今个皇上下旨,宣你并其他几个重臣子女明日入宫面圣,这可是你接近皇上的好机会啊!明日你且好生装扮,旁的事情为父自会替你打点,月儿此去需小心谨慎,切不可行差踏错啊!”
一听见“入宫”二字,我的心不禁跳了两跳。这皇宫可不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皇宫里住的我可是个个都得罪不起,若是我哪句话触了谁的霉头,别说我的傍靠山大计,我的小命早早便交代了。
可话说回来,皇宫可是靠山云集之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相信,要想过上我向往已久的妥帖日子,皇宫必然是我绕也绕不开的地方。
等等,方才尹老头说什么!接近皇帝的好机会!他莫不是还打着做皇帝老丈人的算盘呢!我偷偷擦了擦额角的汗,这尹老头果真是打算把我卖个好价钱呢,卖给皇帝还是卖给皇子,他竟都算计上了。他养了我这么个女儿,倒也真真是怎么算都不亏!
时不我待,我需得尽快想办法,不能被尹老头就这么卖了,且就算要卖,钱也得落到本小姐的手上,价也得本小姐定。
第二日大早,认真将自己打理了一番,我端着大小姐架子慢慢挪到尹府门口,将尹老头塞给我的一大包银钱藏好,便躲在车里假寐。此次入宫,我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还是先养精蓄锐的好。
恍惚间,突然听到车外十分喧哗,似是家丁与他人起了冲突。我靠向车窗,还未问出“怎么了”,便透过窗子看到一辆并行的马车正同我的马车双双卡在了路口。“大胆!敢挡我们的路,你知道车里坐的是谁吗?谅你也不知道,你若知道又怎敢与我们抢道,车里坐的是李大人的千金,还不快快滚开!仔细我们从你们身上碾过去!”
我道是谁,原来是李思韵的恶仆,若我没有猜错,她此时恐怕也是在赶往宫门。我召过小厮,命他让出路来,并说几句告饶讨好的话。没过多久,李思韵的车趾高气扬地远去了,于是我吩咐小厮继续前进。
刚达宫门,我便看见门前聚集的数十人,在宦官的指点下男女分列。但见几位女子个个样貌出众,隔着老远便能闻到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几位女子中最为惹眼的是一着红衣的姑娘,看她手握长鞭,神情高傲,便知这位就是那令尹老头腹诽不已的李思韵小姐了。
见人来齐了,那宦官细声道:“烦劳各位将随身携带的武器留给家仆。”这话显然是冲着李思韵说的,“扑哧”我侧过脸,瞧见一位着碧绿襦裙的清秀姑娘正掩口偷笑。啧啧,这位李思韵小姐当真是不大讨旁人喜欢呢,这明里便有人笑话,暗里还不知怎么被人戳脊梁骨呢。
李思韵斜过眼,狠狠瞪了那姑娘一眼,忿忿然将鞭子甩给随从。宦官做了个揖道:“几位这便随我进宫吧。”说完,弓着身子引着我们一路向内走去。
李思韵趾高气昂地走在最前面,我一向不喜欢最靠前,也不喜欢最靠后,于是挑了个十分安全的中间位置。
我抬眼向前看,目光瞟到方才那绿衣姑娘,她此时仍吃吃暗笑着。我不禁为她叹了口气,一则她定是将李思韵得罪狠了,日后李思韵怎会让她好过,二则,她这样不知隐藏情绪的单纯性子,恐怕被人卖了,还要帮别人数钱呢。
我暗暗摇了摇头,自己尚且泥菩萨过江呢,哪有那个闲心管别人家的是非,罢了罢了,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碍于男女之妨,我们分作两列,分别由两个宦官引着向前走。我小心瞥了那一列男子,心下了然,那几位公子皆着华服且均器宇轩昂,一看便知其家中非富即贵,定是皇帝打算把他们一并扔到山上,最后再以情深意笃或者郎才女貌之类的借口“赏”给自家女儿,顺便收下夫家的财权,好一个会计算的皇帝。
要说这帝王家真真是聚天下之财,皇宫修得气派非常,饶是我们徒步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唤作临川馆的地方。此处属外宫,外臣只得在外宫等候皇帝,不得入内宫。
又在临川馆候了两个时辰,方听宦官道皇帝已在康寿殿,传我们过去,于是又走了两刻,我终于得睹圣颜。
第四章 坏心眼的皇帝
说是得睹圣颜,我不过是拿头顶看了那皇帝。直视皇帝是不敬,这句话出门前尹老头跟我说了不下十遍,纵然我再好奇天子尊容,还是觉得小命更重要些。
一番三跪九叩之后,高阶之上传来问话,“你们是孤的客人,站着说话便可,孤今次召你们进宫,原因想必你们都已知晓。且都自报家门罢,让孤认识认识。”
我琢磨了一下,此室男女皆有,于礼当是男子先说话,再说这余下女子,从家世讲,除了李思韵便无人能出我左右,是以我这身份就足够让皇帝多瞧一眼,再多说多做无甚必要,毕竟说多错多,如今尚不知皇帝喜好,与其冒风险试图留下深刻印象,倒不如中规中矩,让他觉得尹相之女知进退。
并且,我也不想让皇帝太注意我,一想起尹老头那句“接近皇上的好机会”,我就忍不住汗毛直立。
正当我心中计较之时,忽听得身边传来玉溅之声,“小女子李思韵,父亲是李期李将军。思韵从小便听父亲说皇上神武,十分仰慕,如今得见,更觉敬仰……”云云云云,很是能说,终于等李思韵将他那如河水般滔滔不绝的崇拜之情表达完后,皇帝淡淡说了声嗯。
这我就奇怪了,按尹老头的说法,李期看重贤王,当算得是帝党了,怎的皇帝对他家闺女还不冷不热的。
见皇帝兴趣缺缺,李思韵讪讪闭嘴站到一旁,几位男子便开始依次介绍自己。待他们说完,又看着其他几位姑娘说完,我才上前半步,做了个十分周全的礼,用练习了很久的“闺秀婉约式”声音慢慢道,“回皇上,小女子尹月,家父尹相。”
忽视我吧皇帝,我在心里默默念,你妻妾成群,不缺我一个。
“素闻尹相家有个才貌双全的女儿,抬头让孤瞧瞧。”真是不想什么来什么,压下心中的不安,我略一抬头,看见高阶上端坐着一高大男子,年逾不惑却神采奕奕,年轻时定是位形貌昳丽的美男子。唔,照这情况看,几位皇子想必样貌生得不错了。
“果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孤瞧着,甚喜欢,甚喜欢”,皇帝笑着点头道。甚喜欢什么啊你!虽然我夸你长得好,但我还不至于没出息到以身相许,虽然我想傍靠山,但我可从没想过跑到皇帝的**里去过没完没了的争斗日子。真没瞧出来,你跟尹老头一样色迷心窍。
等等,我要冷静,别乱想,这皇帝这么赞我,估计是心里又有盘算了,他也不见得就是想让我充实他的**。说不定是打算把我这个“尹相之女”推到舆论的风口浪尖上,看我如何应对周遭女子的明枪暗箭,同时假装摆明自己对我的倾向,试探自己的儿子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若真是这样……这皇帝的心眼真真不是一般的坏啊!
在心里狠狠剜了他几眼,面上忙不迭福身道,“谢皇上夸奖。”也罢,既然躲不过,那我便生生接下你这招,一则坐实了坊间关于我“貌”的传闻,二则顺竿而上,看看能否引来我中意的靠山。
又东拉西扯了几句,皇帝单单赏了我一块什么什么玉佩,便让一干男子离宫,又打发我们几个去“给太后瞧瞧”。做全了礼数,我们几名女子走出康寿殿,还是先前的宦官,引着我们朝翀郁宫去了。
翀郁宫显得十分奢华,鎏金大门玉砌石阶,门柱上的双凤振翅欲飞,大片牡丹摇曳着尽显其主人的尊贵,这里的宫女也装扮得十分精致。不同于先前看到的宫女,他们的衣裳不仅质地优良,且绣工十分讲究,再加上略带骄傲的神情,足见这位太后很是有些地位。
尹老头同我讲过,这位太后出身很不一般,是那位随先帝征战四方的悍将韩翰徵的大女儿。
且说当年的韩将军是何等的风光,官拜护国大将军,御赐封地于悭山,独揽兵权,实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其嫡夫人育有一子二女,妾侍又为他添了二子,是以真真算得十分圆满。后来,先帝将其二女皆娶进宫里,一入宫便予以妃的位置,也算得道路十分光明。据说,韩将军的小女儿生得十分妖媚,很得先帝荣宠,而其姐在偌大**中却显得暗淡非常。
不知为何,在韩家二女儿得宠期间,频频有**妃嫔死于非命或离奇失踪,有人猜测是韩二小姐所为,却始终没有证据,直到容妃,也就是当今皇帝的亲生母亲在诞下龙子没多久便撒手人寰后,有人在韩二小姐寝宫发现用于巫蛊的物事,在群臣力谏之下,先帝忍痛将其处死,没过多久,在先帝亲母的要求下,先帝将韩大小姐,也就是如今的韩太后立为皇后。
自韩氏登上后位,韩老将军便向先帝辞了官,回到悭山的封地,韩将军死后,其长子继承了封地,韩氏一族至此安于悭山。直到当今皇帝登基后,韩氏将其长兄之女嫁与当今皇帝为后,韩家势力似又有抬头之势。
我出神之际,忽听前方的宦官道:“诸位在此稍等。”又等!我在心里腹诽,这深宫老太有甚事忙不完的,莫不是在后花园同众嫔妃打马吊呢,她倒是舒坦!
又杵了一柱香的时间,宦官唱了声太后驾到,我们便噗通通又跪了一地,听得上方传来声“起罢”才抖着小腿站起来。这宫里的日子真不是好过的,动辄走那么远的路,且又是站又是跪的,想必双腿须得十分靠得住才行。我不禁暗暗佩服那些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的妃嫔们。
偷偷瞄了眼阶上,嗯,我果然未有猜错,只见一群莺莺燕燕围绕着一个眼神孤高,体态丰盈的老太。瞧她们的得意圆满神色,便可知她们定是在牌九桌上耍得十分尽兴。
在一番例行自我介绍后,老太开口了,“哀家瞅着思韵这丫头十分伶俐,颇得哀家眼缘,这钗子你且拿去用罢。”说话便将头上一支镂有凤尾的金钗着宦官传了下来。
我却是更觉奇怪了,本该是帝党的李期,怎的皇帝不搭理他,反而是太后一副甚看重他的模样。
“玉璃,你瞧着这些姑娘们如何啊?”玉璃?韩玉璃?原来皇后也来参加老太太盛大的马吊会了。只见一甚为端庄的女子道:“母后,这些姑娘皆是花一样的年纪,玉璃见着十分喜欢。”说完,其身后女子均忙连连称是,一副一团和气的样子。
当妃嫔真真是不容易,正宫娘娘说什么都得诺诺称是,有事没事都得给婆婆请安,打牌就不许赢。镇日三跪九叩也便罢了,还得跟自家丈夫的其他小老婆们和睦相处,做出副和乐美满,姐姐妹妹一家亲的样子。皇帝啊,你还是饶了我吧。
第五章 宴无好宴
我正在心里埋怨那坏心眼皇帝,老太太便开始出招,从女红心得到名家书作挨个问了一遍,虽说是早有准备的,我还是甚觉头痛。问了大半个时辰,终于来了救星----皇帝遣宦官来,说是安排了晚宴,让我们打理一番便前去赴宴。
终于能坐会儿了!我打心眼儿觉得这坏心眼的皇帝还是比较善解人意的。
宴会于距翀郁宫不远的永宁宫后花园开席,除了皇帝,到场的均是女眷。皇帝坐于主位,左右分别是韩太后和韩皇后,临着韩皇后的是位十分端庄优雅的女子,余下便是我们一干臣子之女。望着这位来头不明的女子,我暗自猜度,想必她就是尹老头说的那位德妃了。
据尹老头所言,这位德妃出身倒是虽不算特别尊贵,其父兄在朝中也算的是把持了不小的势力,但此人与人为善,不争名利,不谋恩宠,甚至从未为自己的亲子在皇帝面前多说过只字片言。自华贵人死后,皇帝便经常留宿于德妃宫中。
我猜想,这便是德妃的聪明之处,以退为进。这皇宫里的妃嫔,大多是臣子们送进宫来的,她们镇日要忙的,只有惦记着生儿子,惦记着给娘家谋福利,所以皇帝心中势必对此十分厌恶反感。德妃反其道而行,一则减少了皇帝的防备,二则倒成全了自己的名声。
“德妃,今个你头风犯了未到我宫中来,现下想是头次见这些个丫头,你瞧着她们有没有你们当年初入宫时的模样啊?”老太太刚坐稳就开始拿我们说事。“母后说的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臣妾还记得当时见了皇上,吓得站都站不稳呢。不过一直以来,母后对臣妾照顾有加,皇后娘娘也时常照拂臣妾,姐姐妹妹们又对臣妾十分体贴,臣妾倒是十分习惯这样的生活了……”
我果然没猜错,这位德妃倒是真如尹老头所言,言语间滴水不漏,不提皇帝的独宠,倒是把太后皇后挨个夸了一遍。这才是真真聪明的人啊。
“今日孤很是开心,几个丫头有什么绝活都亮出来罢,给孤助助兴。”来了来了!我就知道这皇帝又憋着坏心眼呢。“思韵不才,愿为陛下献一支剑舞,请陛下赐剑。”李思韵不出意料地率先献艺,皇帝眉毛点了点头,示意侍卫将剑递给她。
得了剑,李思韵便灵巧地跃到一旁的空地上,行云流水地舞了起来。要说这李思韵倒也不是个空架子,这一支剑舞十分别出心裁,端看她将手中一柄极普通的剑,舞得美轮美奂,裙摆飘扬间却挡不住其英气。当真值得一赞。
李思韵这一舞倒是开了个好头,紧接着,几位小姐纷纷起身,唱曲的唱曲,临字的临字,作画的作画,场面好不热闹。待她们一一展示完,皇帝算计的眼神终于朝我飘过来,“素闻尹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个孤倒是要见识见识我朝第一才女的风采了。”
件事什么啊见识!我在心里狠狠瞪他一眼。“回皇上,尹月实是个笨拙的孩子,比不得几位姐妹灵巧,倒是有门手艺,想要在皇上面前献丑,是以入宫时带了些小物事。”
“哦?让孤瞧瞧是什么新鲜玩意儿。”皇帝扬了扬眉毛,颇感兴趣地道。我朝方才的宦官点了点头,他做了个揖,将我带入宫的一包东西呈了上去。
“这倒是些什么东西?孤从未见过。”皇帝拨弄着包裹里的东西问道,“回皇上,这些是尹月从父亲购自云游道人的书中看到的,皇上稍等片刻,这手艺需耗些时候。
“这孤可要好好期待了!”皇帝又在添油加醋了!
向皇帝讨了个熬药的小炉,我便开始忙活起来,身边的小桌上各种瓶瓶罐罐一字排开,我熟练地摆弄着这些物事。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后,我将碗小心地呈给了皇帝。
“月丫头,倒是与孤说说此为何物啊?”月丫头!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熟了啊,皇帝你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回皇上,这是尹月熬制的药茶,尹月曾听父亲提起,朝堂之上,皇上常按着额头,神色隐忍,想是有头痛的顽疾,据书上讲,以此独到之法煮制的药茶有缓解头痛的奇效。是药三分毒,这药茶却均取于食材和鲜茶,皇上与其常常食药,倒不如多饮此茶。”
待一旁试食的宦官禀了并无异状后,皇帝将药茶缓缓饮下,叹了一句:“到底是花心思煮的东西,芳香留齿,饮后颇有神清气爽之感。德妃,你不是头风犯了么,回头让月丫头给你写个方子,你且喝喝看有用没有。”皇帝继续不把自己当外人,理所应当地支使起来。
“如此,便有劳月儿了。”德妃笑得一脸温良,我忙回:“不敢,尹月此次本就是希望此烹煮药茶之法能派上些用场,尹月这就将烹煮之法写下来。”
宦官递过笔纸,我心中颤了一颤,这字可千万得写好啊!待我写完,皇帝先一步将方子拿过去,端详良久,叹了句:“月丫头的字,甚像……夜了,丫头们今个不必出宫,长乐,引她们去宜清斋休息。”
像什么?你倒是说清楚啊,算了,你还是别说了。等等,留下?合着皇帝这出戏还没唱完,打算明日继续啊!我眼前一阵发晕。
皇帝的随身宦官将我们带到宜清斋后,恭敬地作了个揖道:“几位小姐早些安置,明日皇上若还有他事自会着人传唤。宜清斋是历届秀女所住之地,平日只有几个扫撒的宫女,照顾不周之处,还望各位小姐见谅。”说完便弓着身子遁了。
几位小姐见拢共没几个伺候的宫女,面上多少有些不悦,碍于是在皇宫里,不好发作,几人只得嘴里碎碎念着挑房住下。我随意选了个房间,唤宫女打了盆热水,便洗漱了一下,准备早早睡下。无奈我实在认床得厉害,到了大半夜还是睁大眼睛盯着帐顶,毫无睡意。正当我辗转反侧时,忽然听到隔壁房间的开门声。
那声音似是被人刻意压制,但我此刻清醒,自然是听得到。想着这深更半夜还要出门一定有问题,跟去看看,也好早作准备,于是,我蹑手蹑脚跟着出了门。
第六章 深宫夜游
前方的人似是对宫中地形很熟悉,加上月黑风高,没过多久我便跟丢了,更要命的是,我找不到回宜清斋的路了,心急之下,我只好四处乱转。走了一阵,忽听得一阵萧杀的洞箫之声,吹萧之人气息拿捏得恰到好处,箫声也十分动人,其凌烈之气隐藏得很好,若非有心,听了恐怕只会觉得这萧声旷达高远。此人定非池中之物,也不知吹萧者何人。
都什么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想这个!我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又走了一阵,箫声渐远,我见前方隐约有处挂着灯笼的大门,想着或许可以找到值夜的宦官引我回宜清斋,于是快步向那院门处走去。
待我走上前,却发现此处并无值夜的宫人,借着月色,我看到门上的牌匾,上书若幽馆。
已走了许久,我觉得与其在这深宫中没头没脑地乱撞,倒不如找个宫人送我回去,思及此,我先是轻轻敲了敲门,等了许久见无人应答,便小心地推开若幽馆的门,打算在里面寻个值夜的宫人。
待走进馆中,我惊讶地发现这馆里竟无一室亮着灯,不仅如此,此间连一个宫人也未有,看着这黑洞洞的若幽馆,我不禁感到几分战栗。院中似是栽着桃树,夜色中,树枝的影子在地上来回动着,一下下似是挠在我心上。
我觉得这若幽馆实在诡异,正当我准备回过身溜出去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何人?”
一瞬间,我吓得几乎惊叫出声,不知是该冲出去还是该回头,堪堪愣在当场。“回过身来。”那声音很有些冷淡。我紧闭着眼,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去,然后一咬牙抬起头,睁眼看向来人。
眼前的这张脸映着月光,美得不可方物,穷尽我所识之词,竟无法言说其动人的五官。“你是何人?为何到此?”一阵轻风吹过,他绾得十分随意的发丝轻拂在颊边,让我忍不住竟看得有些痴了。
“你是何人?”他又问了一遍,我回过神来,在心里狠狠骂自己没出息,怎的看见美人竟找不到舌头了。不过,他的声音可真好听,就像……就像夏天里喝的绿豆粥,带着丝丝清凉,一点一点似是从心间流过,通体的舒畅。
“小女子尹月,今日奉诏入宫,夜里睡得不大安生,想出门走走,谁料却是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打扰公子实非本意,还望公子海涵。”我认真福了福身道。“夜里的皇宫深不见底,乱走乱撞是会丢了性命的。姑娘宿于何处,我且送你回去。”就等你这句了。“如此便有劳公子了。”
碍于男女之嫌,美人始终距我两步之遥,我站在他身后,偷偷瞧着他挺拔的背影。真真是个美人啊,我在心里叹,他这样的美人,该不会是……该不会是皇帝的娈童吧!
“不会吧”我想着想着,竟说出了声。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问:“不会什么?”
我哪敢告诉你,我在猜测你是不是皇帝的娈童。我用力摇了摇头,他也不追问,回过身继续往前走。一路无话。
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我终于看到了宜清斋的大门。回过身,我客套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日后有机会,尹月定会报答公子引路之恩”,“容成睿”,他说完便转身走了。
容、成!皇姓啊!我竟撞了位大神!尹老头怎的从未跟我提起这位皇子!要是让皇帝太后知道我夜游皇宫,那……唉……罢了罢了,如今只有期望这位睿王爷是位不好事的主了。
回到宜清斋,我躺在床上,心仍是跳得有些快,容成睿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我竟没有想起担心明日被人知晓我夜游皇宫的事。
未躺几个时辰,便听见院子里有了人声,揉了揉一夜未闭的困倦双眼,我打起精神准备迎接皇帝接下来的花招。推开门后,我发现我的左右分别住着李思韵和夏瑾,原本我还不知昨夜出去的是谁,但现在看来,应是李思韵不假。只是,她深夜出门是去找谁呢?皇后?太后?
本就一夜未睡,又受了惊吓,加上这一脑门的官司,我顿时觉得头痛非常。“姐姐可是着了风?瑾儿瞧着姐姐面色不大好。”我回头,看见夏瑾扑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
思及李思韵就在不远处,不能说认床没睡好,让她知晓我发现了她昨夜的诡行,我笑答:“瑾儿细致,昨个我忘记将窗关好,且睡得又沉,想是着了风,无碍。”
我记得这夏瑾好像是博文院某个大臣的远房侄女,后来过继为女儿了,我瞧着她行止间颇有分寸,想是因为出身不好,事事都陪着小心,心中对她不由生出几分怜惜。
用过早膳,迟迟不见皇帝派人通传,也不知他又打的什么主意。我坐在屋里一个人发呆,没多久夏瑾便过来同我闲聊,言谈间,我发现夏瑾并非我想的那么无趣,相反,她不知从哪里听得坊间许多有趣的段子,绘声绘色讲给我听,我愈发喜欢她了。
正当我们聊得投机,李思韵突然推门进来,道,“月儿和瑾儿聊得这么投机,不知在聊些什么,可否说来让思韵也乐一乐?”
这李思韵真真是不知礼数,进别人的房间怎的还不敲门。我非常想回她一句关阁下屁事,但碍于我大小姐的颜面,我还是很有涵养地回道:“瑾儿在同我讲些有趣的段子呢,思韵可是有事?”
李思韵扭着腰蹭过来,施施然坐下,一边摆弄自己那做工十分精美的袖口,一边道“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件事想说与你们听听。”
我在心里斥了她一句老妖精,面上笑着问:“思韵要说的是何事啊?”李思韵放下手了的活计,凑到我身边小声道“据说啊……皇上让我们入宫,一则是见见我们,二则啊……”你敢不敢不要大喘气啊!我在心里用指头戳她脑袋,“……皇上是要从我们之中甄选出三个妥帖的,随皇子们去琼鸾峰。”
甄选?如此说来,还要有一番明争暗斗了。果然是坏心眼的皇帝会做的事。
“思韵倒真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什么事情你竟是都知道。”我装模作样夸她,她也十分受用的点了点头,说了句“月儿你可要小心啊,我可不希望,这琼鸾峰之行,少了你呢。”说完,便扭着腰蹭了出去。
黄天在上,后土为证,我尹月此时,是真的想把手里的杯子扔在李思韵那颗打扮得十分花哨的脑袋上。
第七章 暗涛汹涌
下午日头很大,几位小姐都各自躲在屋里,瑾儿仍是在我房中与我聊天解闷。正当瑾儿说到王生将情信偷偷塞进李小姐的窗户缝,却没发现背后站着几个孔武的家丁时,忽听见院中传来李思韵的大叫声,“我的玉佩不见了,有人偷了我的玉佩!”一时间,所有人都涌到院中。
我和瑾儿也推门出去,我带着瑾儿挑了个阴凉的地方站着,打算好好看看这李思韵倒是要演一出什么戏。
没过多久,皇后便来了,身后是几个颇为壮硕的嬷嬷,一副准备三堂会审的架势。我们一干人随她到了会客厅,皇后在主位上坐定后,道:“思韵,你的玉佩是何时遗失?你最后一次见到它是在什么时候?”
李思韵还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回,回皇后娘娘,思韵昨个睡前还见过呢,今个早起想换个配饰便没有戴那玉佩,刚才同玉芷妹妹说起这玉佩,想拿与她看看,谁料竟不见了,娘娘可要为思韵做主啊!”
这个李思韵倒真是会演戏,平日里一副飞扬跋扈的样,现今怎的装起淑女了,瞧她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样,真是“我见犹怜”啊!
等等,照她刚才的意思,从昨晚到今日正午便是案发的时间,今天我一直同瑾儿在一起,但……完了完了,该不会是她昨夜发现我跟着她,所以用这出戏设计于我?要这真是陷阱,她有证据证明我昨夜离开房间,我当如何证明自己无罪啊!
这边厢我急得冷汗直流,皇后已经开始逐个问话了。和我想的差不多,问的便是昨夜和今日上午的行踪,出乎我意料的是,李思韵并未说出于我不利的话来。一番询问无果,皇后道,“既然所有人都有嫌疑,那本宫只好搜查了,来人,去几位小姐房中仔细查找。”
几位嬷嬷得令后,便进了房中,动静很大地搜了起来。我沉住气,镇定地看着的一切。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后,一位嬷嬷回来向皇后禀道:“娘娘,奴婢在婉娥小姐房中找到了思韵小姐丢失的玉佩。”林婉娥?那个在宫门外笑话过李思韵的小丫头?
她一定同我们一样,是带着父亲的嘱托来的皇宫,虽然她性子单纯直率,但总归不会做出这等偷窃之事!我已经完全相信这是李思韵自编自唱的一出戏,她早知皇帝要甄选优良,便开始伐除异己,且她本就记恨林婉娥,定是先拿她开刀的。看李思韵一脸惊讶又不忍的样子,我从心里感叹她绝佳的演技和深沉的心思。
没有人在乎林婉娥是不是真的偷了东西,事情就像它突然发生一样,很快地结束了,除了空出的一间房,没有任何东西证明林婉娥曾经到过皇宫。我不知道林婉娥有没有被安然地送回家中,但这次的事让我更加提防李思韵。
翌日清晨,当我想要起床时,忽然发现头很沉,无法起身,我暗想着是不是真的着了凉。在床上躺了半个时辰,有人敲了门,门外瑾儿柔声问:“姐姐,你可起了?瑾儿看你未来用早善,特为你留了一碗粥,瑾儿可以进来吗?”
我挣扎着坐起身,唤瑾儿进屋。她将粥放在桌上便过来看我,接着惊叫,“姐姐,你脸色煞白,可是不舒服?”我摇摇头,懒得说话,瑾儿见我不愿出声,便坐在床边陪着我,偶尔为我倒水。
我在床上睡得昏昏沉沉,忽然听到外面十分嘈杂,瑾儿出去了一趟,很快便回来,同我道:“是长乐公公,代皇上传我们去御花园听戏。我同公公说了,姐姐身体不适,我留下照顾姐姐。”见我想推辞,瑾儿接着说:“姐姐莫想推我走,今个瑾儿留定了。”看她坚定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倒不好再说什么了。
本以为睡一天就能好,谁料第二天,我竟病得连眼都睁不开了,浑浑噩噩躺在床上,我连怪自己没用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模糊感觉到瑾儿一直在身边照顾,后来的事便不记得了。当我再一次睁开眼,头脑已清明许多,入目的便是瑾儿憔悴的脸。
“姐姐你总算醒了,头还痛吗?能起身吗?想喝水吗?”“你一连问这么多问题,倒是叫我答哪个?”见我还能开玩笑,瑾儿嗔怒道,“姐姐好了便开始欺负瑾儿,亏瑾儿担心了两日。”我坐起身道,“倒是要谢谢瑾儿了,瑾儿方才说的两日是怎么回事?”
瑾儿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道:“姐姐昏睡了两日,自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玉芷……玉芷送给姐姐的桃花酥中夹了……‘三日醉’”
什么?下毒?那玉芷若是有下毒的心思又岂会傻到让所有人都知道毒是自己下的?前几日李思韵一直同玉芷在一起,她完全有机会下毒栽赃,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不但除掉我,同时除掉玉芷,若非我不喜食甜,只当着她的面,装模作样地地咬了小半口,只怕这会儿还睡着呢。
这么浅显的道理皇帝想必也看得分明,但碍于李家的权势和确凿的证据,玉芷这个替罪羊是做定了。如此一番,只剩下我,瑾儿,李思韵,张家姐妹,宋希六人了。李思韵的手脚倒是十分利索,只是我不明白,就冲着她爹的权柄,此次去琼鸾峰必定会有她的位置,她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
待我身体恢复之后,皇帝又一次召见了我们,在假惺惺地感叹了一番知人知面不知心后,皇帝宣布了入选的三人---我,李思韵,夏瑾。
这个结果和我预计的差不多,无论李思韵是否有下毒栽赃的嫌疑,碍于李家势力她都必定入选,她先前的大费周章又是何必呢。
张家姐妹从一开始就不可能会入选,因为皇帝生母的死似是同韩家姐妹有道不明的关系,是以皇帝讨厌姐妹花也合情合理。宋家势力同夏家不分伯仲,皇帝选中瑾儿,我倒是十分欢喜。
第八章 扑朔迷离
将头探出车窗,望着渐渐远去的皇宫,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终于离开这鬼地方了。马车刚停稳,还未等我出得车门,便听见尹老头哭嫁一样的声音:“我的宝贝闺女啊,你可终于回来了,快来让爹看看你瘦了没有,听说你在宫里被……唉,我可怜的闺女啊,你命怎么这么苦啊……”
为了结束尹老头哭天抢地的呼号,我连忙下车,扶住尹老头的手说:“都是月儿不好,没听爹爹的话,太大意,被人算计了去,平白教父亲为月儿忧心,月儿真是……”说着便呜咽起来,看我开始抹眼泪,尹老头终于意识到应该进屋再说,于是叹着气把我拉到了书房。
我一边酝酿眼泪,一边偷瞄尹老头的脸色,此次皇宫之行总算还是谋得了同去琼鸾峰的机会,是以想必尹老头心中也是比较满意的,应当不会怪罪于我,如我未猜错的话,他接下来是要开始审问我的所遇所感了。
先发制人总是没错的,于是,在尹老头出招之前,我先问到:“父亲,容成睿是哪位皇子?父亲似乎未曾对月儿提起。”尹老头顿了一下,反问:“你从何处听得此名?”见他脸色未变,想是此人应无关痛痒,于是将那晚情形同他说了一次。
听完后,尹老头淡淡道:“此乃睿王,是当年外族进贡的一名舞姬所诞之子,传闻当年那名唤作兰幽若的舞姬美艳非常,是继华贵人后最受宠的**佳丽,后来她未足月便诞下龙子,自此便身体抱恙,坊间渐渐没有了关于她的传闻,也不知如今她是否健在,只是到头来她也只是个舞姬,没有实位,累得睿王没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母妃。”
如此说来,容成睿倒也是个可怜人,生于皇宫却没有母亲权势的荫蔽,想必日子过得也不甚舒坦。“曾听父亲提起过华贵人,照父亲所言,那华贵人应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难得美人吧?”
听我问及华贵人,尹老头眼前一亮,看来我的问题正中其下怀。“华贵人便是贤王的亲母,也是当今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据说华贵人是皇上从民间带回的女子,此女不同于寻常女子,性子颇为乖张,皇上十分喜爱她的古灵精怪,可惜,红颜命薄,华贵人好端端的却突然早产,皇上本想弃孩子保大人,无奈华贵人坚持要留下孩子,所以……华贵人死后皇上曾想追封其为皇后,却被当今太后硬压了下来。”
听到此,我不禁对那坏心眼的皇帝有了几分好感,弃孩子保大人,这皇帝倒也是个重情义的男子,不若这好色薄情的尹老头。
尹老头自是不知道我心里的念叨,接着道:“华贵人死后皇上十分伤怀,直到后来兰幽若被送进宫里,皇上才逐渐开心起来。传闻兰幽若同死去的华贵人长得几乎毫无二致,却更加妖冶美艳,皇上把从前给华贵人的宠爱全部给了兰幽若,谁料兰幽若也……”
“父亲要月儿努力博取贤王青眼,可是因为皇上爱屋及乌,对华贵人的亲子十分疼爱,是以贤王便是极有可能成为太子的人选了。”尹老头满意的点了点头,“月儿果然聪慧,更何况,为父觉得贤王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若月儿真能入得贤王之眼,来日入主东宫,为父也算是放心了。”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来日”入主东宫?别说你没算记过让我现在就嫁给皇帝去。又跟尹老头闲扯了几句,我便称自己乏了,想回房休息,尹老头痛快放人。
回到房中,我捧了一杯茶,开始细细整理复杂的线索。
若如尹老头所讲,那皇帝与太后皇后定是不合,参照从前尹老头提到的皇族利害关系,皇后之子容成祀应当是后党支持的继承人,贤王没有复杂的外戚关系,是帝党心仪的继承人。照现在的情况看,李期明则看好贤王,实则与太后暗通款曲,是为后党,此次李思韵入宫后,太后的表现以及李思韵深夜拜访都能证明这一点。不过我入宫前,尹老头给我分析朝野现状时,曾言李期看重贤王,想来李期与太后皇后的这层关系,他是不知道的,就是不知皇帝他知不知道这些了。
尹老头显然相信皇帝的实力,虽说贤王没有外戚帮扶,但皇帝的支持也是十分有利的筹码。太后倚仗韩家左右朝廷和**数年,想必皇帝也在暗暗计划如何扳倒后党,限制外戚干政,尹老头这帝党的路,恐怕须得一条道走到黑了。
敌后两党之间暗涛汹涌,其他几个皇子也断然不会将皇位拱手让人,是以这些年来,皇子和其母系宗族间的明争暗斗想来是从未中断过的。但是,照目前看,似乎有三人却在混战的圈子之外,他们便是容成睿,容成具以及德妃的亲子容成聿。现在我所了解到的均是尹老头一人之言,两方势力的对比我还未能明确,唯今之计,只有尽快了解全局,为我自己早作打算了。
有些事我始终未想明白,当年的韩家虽然权倾朝野,如今却只是偏安于悭山,即便朝中还有着零星韩家之人,其势力也无法与从前同日而语,那么皇帝是在忌惮后党哪一点呢?
还有,若是日后帝党胜利,尹老头有多少把握不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有韩家坐大的例子在,皇帝有多少可能会允许又一个逐渐强大的外戚存在?若是后党胜利,尹老头又有没有可能成为新帝平衡朝中势力的工具而被只削不灭,留下一线生机呢?
另外,德妃虽不争名夺利,其子也一直安分守己,但德妃的几位兄长均在朝中任要职,其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若这一派参与到争夺之中,形势会不会急转直下?容成具母系宗亲的力量在朝中也占了不小分量,若容成具意欲帝位,情势又会如何?
帝后之争,嫡位之夺,权臣之斗,这琼鸾峰之行,更加的扑朔迷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