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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梓夭夭     重华归txt下载     重华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幼时密友

    “直到……”德妃突然开口,“直到我们及笄。”

    “在我们及笄前,平日里除了一起绣花样,便是一起谈论些姑娘家的体己话,那时的我和觅妃都不过是傻傻的大家闺秀,不懂什么权术,也不晓得什么争斗。后来,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许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自小在父亲的宠溺下长大,理所应当地过着众星捧月的日子,不知不觉竟忽略了觅妃的庶女身份,白日里她开心地陪着我笑闹,我就真的以为她是快乐的。我不知道庶女的身份让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也不知道她是在用怎样的心情看着作为嫡女的我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优渥日子。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平等的,从小到大都这样认为,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她却不再这样认为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撒娇地拥着我,亲昵地唤我昭华姐姐,而是恭敬地向我行礼,称我为沐小姐;她也不再留宿我家,不再与我同床而卧,不再同我一起绣花样,不再同我说那些体己的话……我们之间的距离,在我不及反应的时候,倏然被拉得遥不可及。”

    “就在我为这种变化而深感措手不及的时候,我的父亲却突然告诉我,我作为沐府嫡女的使命。随后没多久,我便选秀入宫,成了皇上身边的宸贵人。”

    不知德妃自己有没有注意到,从一开始,她便一直说着觅妃如何如何,而没有唤觅妃的闺名。作为自小一同长大的闺蜜,习惯地唤对方的闺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可她却一直这样生分地称她为觅妃,是不是不知何时,她也渐渐习惯了自己同觅妃间的差距……

    不知怎么的,想着这样一同长大,曾经那样要好的一对闺中密友变得如斯生分,我心中酸涩不已。拜尹老头所赐,我孤孤单单地在落春园长大,别说闺中密友,连个说得上话的年龄相仿的人都见不到。我没能体会拥有贴心的闺中密友或者幼时玩伴是什么样的感受,但光是想想就觉得,失去这样的密友,会有多么伤心。

    “我入宫后没多久,觅妃也被她父亲送进了宫。当时的我还只是宸贵人,她被封为觅贵人,后.宫中的平等地位似乎让觅妃好受了一些,她也不再像初时那样对我生硬客套,偶尔也会同我说说知心话。那时我真的觉得开心极了,和幼时的密友重归于好让我觉得宫中的日子都没有那么无味了,可这快乐的一切却因我怀孕的消息戛然而止。”

    德妃脸色稍暗,神情也变得有些冰冷。

    “得知我怀有身孕,皇上很高兴,时常来毓淑宫陪我,初时我害喜得厉害,疲乏得不愿出门,再加上皇上时常会来探望,我便更是足不出户了。我有孕期间,觅妃只来看过我几次,刚开始我还有些失望,到后来,也便慢慢想开了。

    因为生下了聿王,皇上将我封为了从一品宸妃,再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岚萱的母亲妍妃病逝后,觅妃便从觅贵人升为了从一品觅妃。接下来的几年里,因为皇上的有心抬爱,还有我父亲的支持,我终于登上了正一品德妃的位置,而觅妃虽然没能跻身正一品三妃,却也已然是从一品四妃之首了。”

    德妃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三言两语一带而过,但这个过程恐怕是我难以想象的艰辛和残忍,不知德妃和觅妃是踩着多少人一步一步到达这样的高位的,也不知她们有多少次背叛了自己的心……我这样想着,隐隐有些不寒而栗,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们一样,渐渐对后.宫的争斗和牺牲变得麻木……尹月,你要的自由,到底在哪里?

    “娘娘……觅妃小产的事……”我试探着问。“觅妃很有几分讨皇上喜欢的本事,若非她父亲势力不足,单凭皇上对她的喜欢,登上正一品三妃的位置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正是因为她父亲在朝堂之上权势不足,她若想像我一样位列正一品,就必须有子嗣。是以,这么多年来,觅妃苦心经营的不过两件事,努力争取侍寝的机会,还有……遍寻生子秘方。”

    我心中一惊!觅妃竟是这样处心积虑想要省下皇帝的子嗣!孩子本该是父母爱意的延续,可是在这森森后.宫中,孩子却成了后妃权势争夺的工具!这是怎样残忍的地方……这些表面上风光无限的皇子们,也只不过是自己的母亲,自己的外公,甚至自己的父亲手中的工具。被母亲借以争夺妃位,被外公借以争夺权势,而若是不能成为父亲最疼爱的那个儿子,便只能成为父亲的臣子,兄弟的臣子。

    容成聿,这便是最让你痛苦和促使你决心争夺皇位的原因吧……面对这样的现实,除了反抗,除了自己成为主宰,没有别的选择。

    因为华贵人深得皇上所爱,并且用自己的生命换回了贤王,贤王与生俱来地拥有皇帝所有的爱,这份爱注定了贤王不同于其他皇子,在这场冰冷的夺嫡之战中,他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就是这份优势,让贤王永远也无法理解他的其他兄弟们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自己的父亲,自己的母亲,还有其他的亲人。

    贤王永远都不会理解容成聿的无奈和决然。

    而对于容成聿,我却是隐隐有些心疼,究竟是自幼生活在多大的压力下,才让他只能步步为营,机关算尽,不惜布下那样的弥天巨网,不惜利用所有人,只为谋取那个冰冷的皇位……他其实也……很无奈吧……

    “几个月前,觅妃不知从何处寻到了秘方,竟终于有了身孕。”德妃缓缓开口,将我飘得老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我回过神,继续静静看着德妃。

    “若是觅妃那一胎可以顺利诞下皇子,那么,她梦寐以求的,可以和我平起平坐的正一品之位便是唾手可得的了。所以觅妃十分小心翼翼地养着胎,镇日躲在浣玉宫里不见人,各种宴会也是直接回绝了,许久的没有露面。我曾去探过她一次,给她捎了些小时候很爱吃的点心,却不知她吃了没有。

    她小产的消息来得很突然,太医诊断说是因为她胎气不稳,孩子注定保不住,她却是不信的……其实,我倒也希望她能保下那个孩子,虽说如今同她感情不再亲厚,但到底是一同长大的姐妹,我也不忍心她如此郁郁不得志,若是有个孩子,或许她能快乐一点吧。”

第七十一章 托付

    德妃说着,眼神有些涣散,声音渐渐弱下,最后,幽幽叹了口气。

    我默默坐着没有接话,不忍让德妃知道我的心中所想——如果有了孩子,觅妃倒是会快乐一阵子,但是过不了多久,接踵而至的,一定是觅妃为自己孩子夺位而做的打算。明争也好,暗斗也罢,长久地沉沦在漫无边际的争斗漩涡里,她如何能快乐?即便有几分得意,也不过是空虚的假象而已。

    人对权力的贪欲,是深不见底的。

    我相信德妃不是看不透这一点,她只是不愿看透,假装自己看不透,只是忍不住在自欺欺人罢了。她对觅妃,到底是狠不下心的。

    “月丫头……”我抬起头,遇上德妃温暖的目光。轻轻拉过我的手,她一边细细看着,一边呢喃:“都说手是女子的第二张脸,月丫头的第二张脸比起第一张脸,丝毫不逊色啊……”德妃的语气那样轻柔,那样饱含爱意,就好像最普通的母亲叮咛自己的女儿一般,朴实而又温馨。

    我张了张嘴,即将出口的话又被我咽了回去——我实在不忍心打破这样温馨的氛围,至少在这样的时候,我可以以为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看你的手便知你是个有福之人”,德妃接着道:“月丫头,我一直相信你是个福星,相信那个阴霾冰冷的……一定会因你而变得不一样。所以,答应我月丫头……”德妃的声音突然变得带有一丝焦急和紧张,甚至……一丝请求……“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环境如何恶劣,处境如何进退维谷,你都要秉持自己的心意,做你自己!”

    秉持自己的心意?我记得当初我告诉德妃自己决定帮助岚萱的时候,她并不是这样教我的。那时她让我为自己而活,让我朝着一个方向,毫不转移地坚持走下去。而若是秉持自己的心意,那么,一路上难免会因为各种情感而偏离原来的方向,根本做不到为自己而活,逞论坚定不移地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

    看到我迷惑的样子,德妃接着道:“没错,我是曾说过,要为自己而活,不能被情感影响,但这些日子来,我有些想明白了,或许这就是你不同于别人的地方。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支撑你在这条明争暗斗的不归路上走下去,但我能看到,你最可贵,最无与伦比的地方,或者说,日后可能左右你生死的地方,便是你最宝贵的那颗真心。”

    “我用‘真心’这个词你可能会觉得太过范然,但你要知道,真心并不是简单的两个字,它不是烂好人,不是没有原则,而是尊重所有人,尊重感情,尊重自己和别人的每一丝内心感受。就好比你坚持帮岚萱,明明知道这样做会把自己推上风口浪尖,会让自己以后的日子更加如履薄冰,但你还是义无反顾地做了。你尊重了你心里的选择,这就是你的真心。

    你聪明、冷静,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懂得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但这些并没有让你成为一个冷冰冰的人,正是因为你的那颗真心,它让你在做一个聪明的博弈者的同时,做了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温暖的人。

    月丫头,我把此生最大的赌注压在了你身上,虽然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那场豪赌究竟是什么,但我相信以你的聪慧,有朝一日一定会明白我的心意。我不知道当你明白一切时是否会怪我,但我真心希望,因为你,那原本无法挽回的一切,可以有个……不一样结局。

    那些我不能阻挡的,我相信你可以阻挡,而那些我不能改变的,我相信,如果是你,一定可以改变。”

    德妃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像是将她话中的期待和托付都深深烙进了我的心里。我原本有些动摇的心意,因为德妃温柔而灼热的目光变得坚定。

    没错,一路走来,虽然总有太多的不可预计和太多的措手不及,我却始终相信着自己,相信自己的选择,相信自己的心。正如我从前所想,我要做一个有感情的人,而不是只知道前进的木头。既然如此,我只需抬头看着前方,循着自己的心意走便好。至于一路上凭心而做的那些决定是对还是错,不再重要了。

    想明白这些,像是给德妃一个交代,更像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我欣慰一笑。

    看着我的笑容,德妃先是不可置信地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意。她缓缓抬起手,略带颤抖地,终于将手覆在了我的头顶,一边轻抚我的头发,一边不住地点头,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

    我不想问她究竟把什么托付给我了,也不想问她为何流泪,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此时此刻,我只想静静坐着,静静地感受来自她手心的温暖。

    什么都不再想,什么都不说。

    轻轻推开德妃卧房的门,见画梅仍站在门外,我小声道:“娘娘累了,这会儿已经睡下,等会儿你手脚轻些将房中的香灭了,以后记着夜了不要点香。还有,卧房要多通风,方才我见窗子一直紧紧闭着,这样对娘娘身子不好。夜快深了,我先回菡园去,有什么事直接去找我便好。”

    画梅点点头应下,我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还有句话未说,复又退回去,小声嘱咐画梅:“岚萱公主那里你们便多担待些,毕竟是公主,她虽则性子急了些,本性却是不坏的。不合规矩的事能拦着你们便尽量拦着,若是拦不住,直接去菡园找我便好,别跟我客气,也别自个儿死撑着。那我先回去了。”

    交代完,心下稍安,我快步离开了前苑。站在通往菡园的甬道上,瞧着四下无人,我常常出了口气……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实在是……太疲惫了。

    原地站了许久,终于缓过气来,我打起精神,继续向前走。

    一只脚刚踏入菡园的门,借着不甚明亮的月色,我隐约看到秋千旁随风轻动的白色衣角。

    心下惊慌,我不及思索地轻斥道:“是谁!”

第七十二章 震慑

    那身影顿了一下,似是转了身,慢慢向我走来。穿过斑驳的树影,脚下带着几不可闻的草叶婆娑声,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那个身影终于走到了我面前。“尹姑娘……”

    抬起头,逆着月光,在一片昏暗中,我看清了他的脸。

    容成聿。

    是啊,会用最温柔的声音最客套地称呼我的人,除了他还有谁。

    “聿王爷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虽则这菡园总归是王爷所有,但毕竟近日是尹月住在这里的,若是让旁人不小心看到你我深夜相会,即便你我问心无愧,也难免引出什么风波。而且,相信王爷自己也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吧……”

    不知为什么,方才在德妃房中,我明明对容成聿心生同情和理解,可当我真正看到他这张浑然天成的俊美面孔时,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愤然。每每如此,只要见到他,我的理智、我的冷静、我的成熟,都会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在他面前,我总是无法控制地成为一个幼稚的孩子,说着幼稚任性的话,口不择言。

    只要面对他,我那幼稚的行为,就像是在责怪自己当初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而我对他的逃避和厌恶,则更像是对那个不中用的自己的逃避和厌恶。

    看着他云淡风轻,喜怒不惊的脸,我总会不可抑止地觉得那张脸的背后,藏着对我的嘲笑,嘲笑当初那个轻易心动,自作多情的尹月。这一切都让我愤怒,而更让我愤怒的是,当真正冷静下来时,我总会悲哀地明白,他是真的云淡风轻,我做的一切,我的一切幼稚或者成熟,焦躁或者冷静,在他眼里,都从未真正驻足过。我就像一粒尘埃一样,渺小,微不足道。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残忍地告诉我,我的一切从未被他放入眼里,又谈何嘲笑呢。

    所以尹月,你最恨的还是你自己吧,恨自己轻易心动,更恨自己不知死活地希望自己在他眼里有一些不一样。

    “无碍,来的路上我已确定过,没有人注意到。菡园里都是你的自己人,不会多嘴的。”也是,容成聿何时会漏算,何时会留下破绽。

    “却不知聿王爷此来所为何事呢?”若要面对他便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我心中如临大敌,面上却是柔和了些,甚至几分了些笑意。

    “今日宴会上,尹姑娘的琴音宛若神来,到现在,犹然萦绕耳边呢……”容成聿所答非所问,自在地将手负在身后,略抬起头看着朦胧的月亮,声音飘渺得让我有些失神。

    警告自己不要被他迷惑,要保持冷静后,我继续笑着问:“聿王爷深夜到访,该不会只是为了赞一句尹月的琴技吧!若真是如此,尹月倒要好生道一次谢呢。”我说着,假惺惺地向他福了福身。

    “呵,我看全天下,也只有尹姑娘你,即便讽刺别人,也能让人如沐春风,欲罢不能。那句话说的真是不错,果然是……最难消受美人恩。”恩?究竟是谁在讽刺谁?一个恩字,果真比我那一福身更加狠绝。跟容成聿斗嘴,我是嫌命长,给自己找气受么?

    “不过……”容成聿突然看向我,直接的目光相遇让我的心骤然跳快了一步。“岚萱公主的哑病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呢!”他竟然知道得这样清楚!

    虽然我曾想过此事会不会与容成聿有关,但据我对他的了解,除非有既得的利益,不然他绝对不会贸然出手。他曾说过,我在宴会上帮助岚萱的事会纳入我们的合作,为何现在又重谈此事?

    我现在完全想不明白,他究竟和此事是否有关,又究竟有何目的。

    努力维持面色不变,我轻笑着问:“聿王爷果然神通广大,什么事都瞒不过你。却不知聿王爷说及此事,意欲何为呢?”“倒也没什么。”容成聿语气轻松,“只是……”他的脸色骤然变得冷酷,“尹小姐需记得,乐于助人是好的,但要在顾及自身安危的前提下。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又何必操那个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况且,我记得尹姑娘不是一直很懂得韬光养晦么,那样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当不是尹姑娘你的风格才对。”

    我木然地看着容成聿的嘴一开一合,心下一片冰凉。他总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残忍的话。

    不是他说的么,他乐见我帮助岚萱后会产生的的后续影响,要我在宴会上好好表现,为何现在他的态度却有如此大的转变?

    “而且,尹姑娘似乎有些弄不清状况啊,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着完全能左右你生死的力量,什么时候那样谨小慎微的尹姑娘变得如此不怕死了?你这漂亮纤细的颈子,却不知是否和你的善心一样坚强呢……”容成聿说着,目光扫到我的脖子上,我真切地感受到了透骨的寒意。

    震慑于容成聿冷冰冰的气势,我嘴唇有些发抖,说不出话来。“对了,你冒这么大风险救下的人,是不是让你越来越失望?相信我,她会让你更失望的。”

    顿了一下,容成聿又换回那个轻松的语气:“算了算了,这次的事权当作教训吧,以后记得,保全自己就好了,不该管的事不要管,免得连累自己。对了,最重要的事差点忘记说了。过些日子便是我的及冠礼了,好好想想给我准备一份什么礼物吧,毕竟冠礼之后……恐怕我连听你对我好好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了,在此之前,总归给我留下一份念想吧。好了,要说的就这么多了,尹姑娘好生休息吧,今日确实有些忙碌了。”

    容成聿说完转身便走,我抖着嘴唇,声音稍哑地开口:“聿王爷,尹月还有一个问题,还望王爷赐教。”

    容成聿转过身:“哦?”我捏紧拳,身体忍不住有些颤抖地小声问道:“下毒的人,是你吗?”终于问出口,我抬起头,看着他的反应。

    他站在原地静静看着我,沉默良久,就在我快要放弃等待他的答案时,他斩钉截铁地道:“不是。”

    不是么?不知为何,心中隐隐有一丝庆幸。

    简短地回答了二字后,容成聿不回头地出了菡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终于忍不住脱力,坐倒在地上。

番外一

    PS:番外不影响剧情发展,只是对部分情节进行补充和丰富。此番外的时间点从众主角回到皇宫开始(第三十八章翊阳殿)

    新鲜出炉的番外,欢迎观看~

    和离宫前的计划相差无几,虽则有些许波折,此次琼鸾峰之行倒是收获颇丰,要拿到的东西也到手了。站在久违的宫门外,聿王面无表情地想着。

    “老二,派个侍卫先行向父王禀报一下吧。”贤王说着,拍了拍聿王的肩。“哦,就如大哥所言”,聿王应下后,示意守在宫门外的侍卫到身前说话。

    掀开马车的帘子,尹月先是张望了一下,发现车已停在了宫门外,略略低头思索了下,便由小遥扶着轻快地下了车。

    “贤王爷,聿王爷……”尹月袅娜地走到两位王爷身边,盈盈一拜。看着尹月绝美的脸上难掩的疲惫之色,贤王不经意地皱了皱眉。目光划过贤王毫不遮掩的关切神情,聿王不知想到了什么,飞快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亦安,侍卫先去禀告父皇我们归来的消息了,不如你先跟我回我从前住的无尘殿,好好休整一番之后,等待父皇的传召。”贤王扶起尹月,声音关切而温暖。

    亦安?已然以字相称了啊,你们的感情倒真是不错。聿王心中这样想着,却面带微笑地说到:“大哥,你离宫分府而居已有两年多了,无尘殿总归是许久没有主子在,想来尹姑娘此时过去,奴才们一时也张罗不齐茶点。不若去我的翊阳殿吧,虽然我那里清苦,倒也不至于拿不出招待客人的物事。”

    贤王想了想,点头道:“老二说的不错,就去你的翊阳殿吧,我也许久没有去过了,不知你那一池的锦鲤是否还那么欢实。”说完便率先走了,没有看到身后的聿王嘴角的那丝笑意。

    侧过身,聿王没有隐去嘴角的笑意,而是对尹月做了个请的姿势。看着尹月先是四下张望,而后孩子气地扭头走人,聿王不但没有生气,嘴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坐在翊阳殿“家徒四壁”的会客厅里,贤王忍不住叹道:“果然还是老样子,这么大一个翊阳殿,简单得像个道观,连一点装饰都没有,哪里是个王爷的宫苑。看来真得给你说门亲事,找个媳妇好好给你张罗张罗,不然你这书痴不知该怎么过日子呢。”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尹月。

    贤王的眼神自然落入了聿王眼中,聿王恰到好处地在贤王看向他时,做出一副下意识看向尹月的动作,不出所料地得到了贤王了然坏笑的回应。

    大哥,我要的就是你的这个反应啊,聿王心中暗笑。鱼上钩了。

    尹月自然晓得聿王许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不愿被他牵着走,只得找了些无聊的问题将话题扯远了去。正聊着,两名宫女端着茶点回来,瞧见尹月双眼紧盯着两名侍宫女细细打量,聿王忍不住弯起嘴角。

    果然,上次侍琴的事让她记忆犹新,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日后只怕但凡是我身边的人,哪怕只是个扫洒的丫头,她也会小心提防的。聿王想着,笑意愈发深了起来。尹月察觉了聿王看向自己的目光,再瞧瞧他嘴角深深的笑意,立刻明白自己的心事被人看破,气愤地狠狠瞪了聿王一眼,哪料聿王笑得更欢了。

    就在此时,突然在门外求见的宦官打断了聿王的恶劣趣味,“二位王爷,皇上在康寿殿,宣您二位过去。”得,还要应付老爷子,戏弄尹月的机会有的是,不急于一时。虽然这样自我宽慰,聿王对这个不合时宜出现的小宦官还是十分的心存不满。

    到了皇帝驾前,见一同去琼鸾峰的几人如今全在宫里,尹月和贤王都有些吃惊,聿王倒是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

    和消息所报的一样,全都进宫了啊,老爷子,你这次打的是什么主意呢?像往常一样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聿王不再主动开口,而是默默地一边观察,一边思考。

    “你们这几日奔波也辛苦了,回去要好生调养。前些日子太后看着御花园花开得颇好,便留了李家和夏家的丫头赏花,又瞧着李家和夏家的丫头都十分讨喜,便让她们在翀郁宫住了下来。今儿我瞧着尹家的丫头也讨喜得紧,便也留她在宫中住些日子吧。就去……对了,孤想起来了,德妃的毓淑宫里不是新载了些扶桑么,尹丫头你也去赏赏吧。”

    皇帝突然将尹月留在宫里,所有人都心中生疑,但细想之下,皇帝此举无非是想扳回一城,太后留下李思韵和夏瑾,皇帝就留下尹月。帝后间的较量就是这样的无处不在。

    听完皇帝没有意义的一番矫情官话后,众人正要各自跪安,皇帝却开口留下了贤王一人。闻言,其他几位王爷都露出了或惊异或嫉妒或思索的神情,唯有聿王,依旧那么云淡风轻,连动作都没有停顿地缓缓出了殿去。

    走在通向翊阳殿的一条僻静的路上,聿王身边突然出现一名蒙面的黑衣男子。“爷,方才睿王爷截下了张福,要亲自送尹小姐去毓淑宫。”黑衣男子低声道。

    毫不惊异黑衣男子的突然出现,聿王轻笑了一下:“无碍,老五性子凉薄,这一点尹月看得很清楚,纵然他对尹月动了真心,依尹月的性子,绝计不会接纳一个对自己若即若离的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老五对尹月动心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说完,聿王不再理会身边的黑衣人,继续向前走去,而那名黑衣男子也立刻像他突然出现时一样,突然消失了。

    回到翊阳殿,见聿王进门,小遥立刻迎了上去:“拜见聿王爷”。聿王点点头,示意她起身,而后笑着说:“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带你去找你家小姐。”

    小遥闻言,一边欣喜地拜谢,一边心中想着,聿王爷果然是个好人,不但在琼鸾峰上照顾我家小姐,回了宫仍是这样照应她。而且,他身为王爷却一点架子都没有,总是笑着跟自己说话,对小姐也总是特别温和。要是以后小姐能嫁给聿王爷就好了。

    看了看小遥欣喜的笑容,聿王点了点头,转身向后院走去。

    小遥真是个贴心的丫头啊,不是么,尹月。

番外二

    独自站在翊阳殿的前苑,小遥低着头默默数着脚下地砖的纹路,等候回房更衣的聿王。“我们走吧,小遥”,闻言小遥立刻抬起头,眼前的景象让她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怔怔站在了原地。

    随风飘扬的衣袂如同最纯洁的初雪一样纯净、不可亵渎,墨色的发上随意绾着的白色绦子,连同轻舞着的发丝一起,在风中起起落落。比曜石还要黑上几分的眸子深邃得让人沉迷,迎着风微微闭上的眼,不可抗拒地传达着难以言语的距离感,只要望上一眼,就能深深感受到那种高不可攀的气度和风华绝代的美感。

    美得像仙人一样,偏偏又有种让人不敢仰视气势,这一松一紧交织成了一张看不见的网,似乎能牢牢捆住每一个胆敢存有觊觎之心的凡夫俗子。

    聿王爷果然是和旁人不同的……实在是……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睁大双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聿王,小遥甚至忘记了语言,忘记了动作,剩下的只有心底对聿王的惊讶和叹服。

    “小遥”,聿王又温和地唤了一声。小遥立刻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道:“聿、聿王爷”。“没事没事,紧张什么,走吧,我带你寻你家小姐去。想来你家小姐若是独自一人住在毓淑宫,定会觉得寂寞的。”

    小遥忙不迭地点头,聿王轻轻一笑,大步向门外走去,小遥迈着碎步紧紧跟在他身后。望着聿王的背影,小遥忍不住想,像聿王爷这样神仙般的男子,只有我家小姐才配得上,嗯,一定是这样。

    聿王爷对我家小姐……应该是有心的吧,可是我家小姐却……唉,以后要好好劝劝她,聿王爷这样百里挑一,啊不,是万里挑一的男子,打着灯笼也是难找的,绝对不可以错过。贤王爷也很好,体贴幽默,可就是少了几分气势,睿王也长得也很美,就是缺了些人情味,祀王爷似乎对我家小姐……嘿嘿,但是小姐不喜欢他,具王爷嘛,跟其他几位王爷比,实在是差太远了。

    所以说,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还是聿王爷最好,最适合做我家小姐的夫君啊!小遥虽然脚下步子走得很快,脑子却是没闲着,一会儿工夫便在心里把几位王爷挨个评价了一遍,并且得出了最终结论,下定决心将自家小姐利利索索地嫁进聿王爷府中。

    小遥的脸向来藏不住心事,而像聿王这样最善察言观色的人,只需一瞥,便能将她的心思读个通透。眼光随意划过小遥表情丰富的脸,聿王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后,嘴角带了丝笑意,到底是从宫外随便捡来的侍女,心事全都写在脸上。你家的聪明主子倒是把你保护得很好么,单纯,幼稚。

    真是一颗再好不过的棋子了,我若不用,简直是浪费。聿王想着,见毓淑宫的门已近在眼前,瞬间敛了笑意。

    “拜见聿王爷”,画柳画竹迎上前来拜到。询问了尹月和德妃的所在,聿王点了点头,示意二人不用跟着,然后放轻步子,慢慢向后苑走去,小遥则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走过曲曲折折的小桥,二人到了一处门外。见到聿王,守在门外的画梅刚要跪拜,便被聿王拦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画梅怔怔地站在一旁,不知所以地看着聿王靠近门扉,认真听着一会儿,而后突然面露笑容,猛地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去,边走边道:“母妃,月儿胆子小,你就别吓唬她了,若是不小心把她吓坏了,吃亏的可是你儿子。”

    聿王的突然出现显然让尹月狠狠吃了一惊,默默在一旁看着母子二人互诉离情,尹月面上带着笑意,心思却愈发深沉。“月儿,我怕你一人住在这里孤单,便把小遥给你带来了。”聿王的一声“月儿”成功地让尹月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这一点聿王再清楚不过了,自己或亲昵或生疏的称呼,总能轻而易举地让尹月动怒。因为他只有在打起算计的时候才会假装亲密地唤她月儿,而其他时候,只会冷冰冰地称她为尹小姐或者尹姑娘。

    正是因为明白聿王变换称呼的真正缘由,尹月才会怒火中烧,因为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不可抑制的想起自己和聿王的合作关系,想起聿王一直以来的算计,还有面对聿王时自己的无能为力。

    的确是无能为力啊,眼睁睁看着他说着那样模棱两可的话,有意的误导着德妃,却猜不到他究竟在算计什么,也不知该如何反抗。尹月默不作声,心中却是又气又恼。

    经德妃授意,聿王带着尹月去了菡园。一离开德妃的视线,聿王立刻爽快地换了称呼:“姑娘想多了”,冷冰冰的一句话,堵回了尹月对他方才用意的所有怀疑。

    看透了聿王的真实性子,尹月已经学会了面对聿王不能急着发作,而是应该静静地等待时机,所以,很快的,尹月便调整好了心情,将愤怒和郁闷全都抛得老远。

    进了菡园,尹月一眼便瞧见了园中的秋千架。想着反正自己和聿王早已两相摊牌,你知道我非贤德淑女,我也知道你不是正人君子,既然互知底细,我也没必要在你面前装淑女让自己白白受累。所以尹月爽快地坐上了秋千架,完全无视了身后英明神武的聿王爷。

    见尹月毫无预兆的坐上了秋千,聿王原本还在为方才那句“姑娘想多了”成功惹得尹月生气而暗暗偷笑,进而强装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此刻却脸色一变,立刻转身出了菡园。

    那个秋千,是他年少时亲自命人为妹妹做的。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萦絮,若是你还活着,一定长成个漂亮的姑娘了。想着记忆中妹妹总黏着自己的身影,还有妹妹那软糯糯的声音,聿王靠在菡园门外的墙上,轻轻闭上了眼。

    突然,菡园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聿王猛地睁开眼,一反常态地竟做出了要冲进去的架势,而他自己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正要冲进去时,聿王却看见尹月明明吓得发抖,却还是强打精神,摇摇晃晃的举起了伙房外的一个扁担。等等,伙房?聿王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菡园从前原本是他住的地方,构造自然是清楚得很。想来方才的声音是小遥收拾伙房不小心发出的。

    可看样子尹月却不这么认为,看着她摇摇晃晃地举着个扁担,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聿王突然坏心一起,决定不提醒她,打算眼睁睁看着尹月出丑。

    果然,手无缚鸡之力的尹大小姐紧闭着眼将伙房的门撞开,迎接她的是伙房内的小遥不明所以的疑问。

    “没事没事,方才我瞧见一只老鼠冲进来了,便想着拿扁担将其赶走,呵呵,小遥,你忙,你忙,不用管我。”看尹月煞有介事地找着借口,聿王终于忍不住,飞快地转身离开了菡园,脸上是毫不遮掩的笑意。

    萦絮,如果是你,应该会很喜欢这位傻呼呼的尹小姐吧。聿王边笑边想,方才灰暗的情绪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番外三

    离开菡园后,聿王径直回了翊阳殿。并退了左右伺候的宫女,聿王打开书房的门,走到巨大的书架前,将第五层第七本书向内退了一下。立时,随着磐石碾地的声音,原本严丝合缝的书架竟缓缓从中间一分为二,露出了一个暗门。

    暗门是有青色的石头砌成的,厚重、透着阵阵寒气。石门上嵌着一块石板,石板呈槽状,里面摆着几块形状各异的小石板,石板上刻着古老而难懂的文字。

    聿王轻车熟路地摆弄了几下那几块小石板,将它们拼成了一个奇异的形状,而小石板上的字也因此而组成了一个繁复的图腾。图腾刚一形成,石门便隐隐颤动起来,从门内传来了铁链轻撞的声音,石门也慢慢的落了下去,陷入了地内。

    聿王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的一片漆黑中。

    很快,他拿着一只精致的木雕盒子走了出来,现将盒子轻放在书桌上,而后转身随意拨了几下小石板,石门复又升起。将推进去的书拉回原位后,书架从两边合上,恢复了平日的严丝合缝。

    那个暗门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转身走到书桌前,聿王轻轻将木盒打开,一只温润的琴静静躺在盒内。伸出纤长干净的手指,他随意拨动了一下琴弦,铮的一声,那琴声竟是比想象的更加有力,像张满的弩一样,强硬,锋利。

    没有将琴取出,聿王将盒子重新盖好,拿着它除了书房,一路直奔了毓淑宫。

    站在前苑迎接的还是画柳和画竹二人,将琴交给画柳,聿王带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交代的:“家宴开始前,帮我把这个盒子送去菡园吧。”语气那么温和,让人忍不住亲近,再配上那张迷人的笑脸,端的是让人神魂颠倒。

    画柳画竹两个宫女哪里是聿王这招百试不爽的美男计的对手,立刻羞红了脸。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画竹问道:“王爷,晚宴开始前,尹小姐怕是已经到了毓淑宫了,奴婢若是那时将盒子送去菡园,尹小姐也不在啊,要不奴婢现在就将盒子送去?”

    “你按我说的做就行了。”聿王还是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语气也还是那样的温和,但是从他眼中透出的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却让两名宫女感到了窒息的威慑。

    “是,奴婢知道了,宴会开始前奴婢再送去”,两名宫女吓得险些跪倒在地上。“别紧张,小心将盒子摔了”,聿王随意说了一句后,便云淡风轻地转身向后苑内走去。

    “哦,差点忘了说”,聿王突然回头,两名宫女刚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你们将盒子送去以后便留下吧,菡园里没什么可使唤的宫人,尹小姐还要你们多多照顾了”,“是,奴婢明白”。不理会诚惶诚恐的二人,聿王自顾自的走了。

    “将月丫头安顿在菡园了?”聿王刚一进小厅,便听见正在品茶的德妃语气平淡地问道。

    “是的,母妃”,德妃轻笑了一声,“快坐吧,跟你娘还端什么架子”,聿王露出笑容,快步走到德妃身边坐下。“跟我说说吧,关于那个月丫头。”德妃将茶杯搁在桌上,眼含笑意地道。

    “母妃都打算今晚用家宴招待她了,怎么会不明白儿子的心思?”聿王不答反问。德妃眼波一转,瞥了聿王一眼:“臭小子”。

    一室温馨。

    晚上的家宴气氛一片和乐,“月儿平日里聪慧,对付这鱼刺却是十分的没有办法。”聿王的一句话,成功地让尹月心中警钟大响——他又想怎样?

    说话间,聿王将德妃夹给尹月的那块鱼放在骨碟上,小心地择起刺来。德妃看着儿子专注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喏,小心点吃。”聿王温声细语地说着,把那块择过刺的鱼肉又夹回了尹月碗中。

    聿王的这些动作倒是让尹月明白过来,看来聿王是想误导德妃,让德妃以为他对自己倾心。可是,尹月却猜不透他这样做的缘由。一如往常那样,眼睁睁看着聿王有所行动,却无法抗拒,无法还击,一席家宴让尹月的心愈发沉重起来。

    德妃有心搭桥,散席后让聿王亲自送尹月回了菡园,不出聿王所料,尹月果然问了这菡园的所属。“在未住进翊阳殿之前,我便是住在这园子里。”聿王说完便转身走了。

    在夜色笼罩的路上走了一阵,聿王慢慢停下脚步,抬起头看着漫天的星子。这会儿,尹月大约已经见到自己派人送去的温弦了吧,若不出我所料,此时的尹大小姐恐怕是十分窝火吧。知道了菡园曾是我的,即便我将温弦送去,她也没办法拒绝,只能白白为我猜中她的心事而恼火。我看准她不在的时候遣人将琴送去,方才有早早离开,此刻她便是再生气,也只能将将憋着了。

    这就是她的性子。若是将人的性子摸透了,何愁不能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聿王轻轻一笑,继续向前走去。

    第二日一大早,一个消息传遍了宫里——皇上大方地狠狠赏了尹月一番。此消息一传出,各宫各院的反响不一。翊阳殿的书房里,聿王正认真地练着字,上次的黑衣人又突然出现:“爷,赏赐的事,您都知道了吧。赏赐的内容宫里的传闻不假,但是,属下发现,皇上发给尹月的诏书,是金册的。”

    聿王原本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顿,站起身道:“哦?有意思。行了你去吧”。黑衣人的身影应声消失,将笔搁在桌上,聿王负手望向窗外。

    按大炎律,颁给亲王、世子、亲王妃、公主、妃嫔的圣旨为金册,颁给郡王、郡王妃的为镀金银册,五品以上官员的圣旨为龙边纸册,有三色、五色、七色之分,给五品以下的官员,则颜色是纯白色的。所以,颁给尹月的诏书应该是纯白色才对。

    老爷子已经开始动手了啊,金册圣旨……呵,让我们看看,这步棋,谁下手快,谁考虑周全。

    你的计划倒是长远,棋子选得也甚好,可是你一心一意栽培的宝贝贤王心里究竟怎么想,我可比你清楚。

    你注定败在对容成贤的过分宠爱上!

番外四

    本卷的最后一个番外送上,明天继续主线正文。

    皇帝不吝赏赐尹月的风波还未平息,另一个消息便有将整个后.宫搅得沸沸扬扬——皇上钦点尹月陪着德妃置办宴会。

    后.宫本就是个是非之地,宫妃们闲来无事,自然只能靠传播些小道消息消磨日子。尹月此次便深受其害,不但要猜测皇帝此举的用心,还要提防着宫妃们的发难。

    这边尹月心急火燎,暗暗焦急,聿王那边却仍是风轻云淡,运筹帷幄。还是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聿王惬意地在翊阳殿的书房里练着字,心里暗暗回味刚刚得知的内情:皇帝在毓淑宫对尹月说“……跟宫妃们打好关系,日后你……也方便些。”老爷子这话倒是颇有意深意,看来自己猜的没错。

    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表现了,尹月。

    德妃和尹月开始着手准备宴会的第二天,黑衣人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聿王的书房。“爷,尹小姐今日迷了路,进了芙兰馆”,聿王喝茶的动作没有停下,待他将茶杯轻轻搁在桌上,才慢慢道:“芙兰馆?然后呢?”

    “尹小姐要帮着岚萱公主在宴会上献舞”,“她自己上?”聿王转过脸问道。“似乎不是,尹小姐说今儿回去给岚萱公主想想,那支曲儿要配什么舞,明儿再去教她。”

    聿王想了想,点点头:“行了,你先下去吧,这事儿你留点神,有什么动静及时告诉我”,黑衣人答了声是便闪出了窗外。

    黑衣人消失后,聿王坐在书房里出神:尹月,以你的聪明,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的岚萱公主而犯险?如今你尚自顾不暇呢,况且……这岚萱公主的性子……

    想到这儿,聿王不自觉地突然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复又坐下,拿起书翻了几页,全然没有看进去,最后将书随意搁在一旁,像是想到了什么,慢悠悠地出了门去。

    “今儿吹的什么风,足不出户的聿王爷竟然舍得到我这毓淑宫里来”,一听见米东来唱报聿王来了,德妃面含喜悦,嘴上却是忍不住逗起了儿子。“母妃,您是怪儿子不常来看你么,儿子知错了,还望母妃大人大量,饶过儿子”。聿王也很配合地陪着德妃玩儿。

    待聿王坐下,二人又开了几句玩笑,德妃收起笑脸,淡淡道:“她还没回来,心急了?”

    聿王摇摇头:“母妃还是慧眼如炬啊,儿子的心事全被你瞧出来了”。看了看儿子无奈的表情,德妃忍不住一笑:“在等等,若是再过一柱香的时间还不回来,咱们便报奏皇上,在宫内夜寻。”

    听出德妃的玩笑,聿王险些被茶水呛着,不可抑止地咳了起来。德妃一边笑一边轻拍儿子的背,一脸的幸福。

    天色渐暗时,尹月终于回了毓淑宫,不意外地被德妃取笑了两句后,聿王将尹月送回了菡园。在院门外停下步子,聿王没有回身,沉默一会儿背对着尹月开口道:“容成岚萱……你要离她远些,否则会害了你。”

    此话一出,聿王自己也有些愕然,自己怎么会去劝告尹月!而且……便是自己出于好心,尹月也只会觉得自己又在打什么主意。

    果然,“聿王爷过虑了,尹月与岚萱公主并不相熟。”尹月漠然地说完这句话便转身走了。

    罢了罢了,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计划更重要,除此以外的事,以后再也不会做了。看着尹月的背影,聿王将心中那丝若有若无的奇异感赶到九霄云外,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容成聿,别忘了你的计划,如果你动摇了,失败的结果只有灭亡。

    是时候去会会那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了,离开菡园,在夜色中,聿王只身来到静悄悄的香雪园。

    “不愧是聿王爷,我刚一进宫便被你察觉了,跟你相比,你的父皇和皇兄实在是有些不中用”,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在聿王身后的树上。

    “本王不喜欢仰视除了我父皇之外的人”,聿王没有转身,声音冷淡。“聿王爷将背后的空门露给我,是对自己的功夫有足够的信心,还是看低了在下的武艺呢?”

    刷的一声,那人从树上跳下,“聿王不想回答便算了,聿王的剑术想必是极为卓绝。不过,有一事在下很好奇,为何聿王爷发现了在下的行踪,却不问在下潜入宫中的原因?”聿王慢慢回过身,表情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即便不问,本王也多少能猜到阁下的目的。别的本王不管,只是有一点希望阁下记着,最好不要动行刺的念头。”

    那人的身影被树影遮盖,全然看不清楚,只能听到那人隐约笑了一下:“聿王爷的心思在下明白,若是此时皇帝死了,得益的可以是任何一位皇子,但绝不会是聿王爷。放心吧,在下此行的目的并不在此,也相信聿王爷不会给在下行刺的机会。”

    “阁下好自为之”,聿王说完便快步离开了香雪园,树下的那个身影已然消失了,整个香雪园静得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时间过得很快,宴会的筹办,开始和结束如白驹过隙一样,一转眼,已到了宴会结束的那个深夜。

    夜凉如洗,站在静悄悄的菡园,聿王望着随风轻轻晃动的秋千出神。

    “是谁!”尹月的声音唤回了聿王的注意,“尹姑娘……”

    “聿王爷深夜到此,不知有何贵干?虽则这菡园总归是王爷所有,但毕竟近日是尹月住在这里的,若是让旁人不小心看到你我深夜相会,即便你我问心无愧,也难免引出什么风波。而且,相信王爷自己也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你我的关系吧……”尹月的语气有些急切和焦躁。

    “今日宴会上,尹姑娘的琴音宛若神来,到现在,犹然萦绕耳边呢……”沉默许久,聿王终于开口,“不过……岚萱公主的哑病倒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呢!”

    接下来的对话远远超出了聿王自己的预计,明明是平复好了心境才来的,可以开口,却说出了伤人的话,“尹小姐需记得,乐于助人是好的,但要在顾及自身安危的前提下。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又何必操那个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况且,我记得尹姑娘不是一直很懂得韬光养晦么,那样将自己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应当不是尹姑娘你的风格才对。”

    “而且,尹姑娘似乎有些弄不清状况啊,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有着完全能左右你生死的力量,什么时候那样谨小慎微的尹姑娘变得如此不怕死了?你这漂亮纤细的颈子,却不知是否和你的善心一样坚强呢……”

    此话一出,聿王突然生出了想要立刻离开的心思,那种感觉,像是畏惧,又像是茫然。容成聿,你到底怎么了?聿王一遍一遍的问自己。

    聿王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菡园,只知自己回过神时一回到了翊阳殿。站在月色笼罩的院子里,聿王心中一片茫然,而他的身后却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聿王爷真是好狠的心啊,尹小姐那样花容月貌,我见犹怜,王爷怎么忍心说出那样的重话呢?”

    聿王眼神骤然一冷:“本王不记得曾允许阁下私来翊阳殿”,“王爷息怒,在下不过是担心王爷罢了。不过……”那人顿了一下,“王爷扮这白脸的良苦用心,尹小姐怕是不会明白的。毕竟,尹小姐并不知道岚萱公主突然变哑,又突然恢复的内情,自然不会明白王爷那些听着刺耳的话,皆是因为王爷想要保护她罢了。”

    “王爷同尹小姐的关系在下不清楚,不过在下实在想不明白,王爷对尹小姐,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呢?”来人的这句话终于惹怒了聿王,“如果阁下不在乎此刻被宫内的侍卫抓住的话,本王倒是可以助阁下一臂之力。”

    “王爷息怒,既然王爷心情不好,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那人说完便飞身离去,留下聿王一人独自站在院中,负在身后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

第七十三章 病(上)

    转入主线,忘记前面剧情的,请看第七十二章

    “小姐……你怎么了”,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小遥的声音唤回了我不知飘去哪里的心神。我摇摇头,想要站起身,可刚一站起来,便一个踉跄又跌倒在地上。小遥吓了一跳,连忙搀住我,声音都带了哭腔:“小姐啊,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这么晚你怎么出来了”,小遥语气焦急:“我还想问小姐呢,大半夜的坐在院子里做什么?我睡前多喝了些水,起夜的时候就瞧见小姐一个人坐在院子的地上,若是我今夜没起来,小姐难不成想要在院子里坐上一夜?”

    知道小遥担心我,但我实在是无力跟她解释或者劝慰她,只得不做声地在她的搀扶下,脚下如同踩着棉花一样,混混沌沌地回了房。

    “小姐,幸好伙房的火没熄,水还热着,来,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瞧你浑身冰凉冰凉的,要是病了可如何是好”,我脑袋晕晕的,小遥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似乎已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了,待小遥给我灌下一杯热茶,我才回过一点神。

    “小姐,你先别睡,我正烧着水呢,你这样浑身冰凉地睡下肯定不舒服,用热水沐浴一下再睡吧,一会儿就好了。”见我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小遥快步在卧房里进进出出,手脚俐落地收拾好了浴桶。等我回过神时已经泡在浴桶里了,小遥则是双眼通红神色焦急地站在一旁,给我不断添着热水。

    看着小遥因忙碌而微微发红的脸颊,我感动得眼睛一热,想要张嘴,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心中突然有些说不出的难受,我闭上眼,慢慢潜入水中,当热水一点一点漫过头顶,那一点一点变得浓重的窒息感,终于让我找回一点自己还活着的真实感。

    “小姐,把头发擦干了再睡”,待我从浴桶里出来,小遥说着,拿着干布一点一点擦着我的湿发,她的手指轻轻柔柔地按在我的头顶,睡意袭来,不知什么时候,我慢慢睡着了。

    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容成聿的脸近在眼前。他静静看着我不说话,然后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美得让人失神。我想回他一个微笑,可刚一牵动嘴角,却发现他那干净纤长的右手正握着我的颈子。

    我惊愕的想要问他原因,却如何也发不出声音。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收拢,我开始喘不过气,只得拼命挣扎,可不管我怎样挣扎,他的手却是越握越紧。而他还是那样笑着,笑得那样温柔。

    “小姐,小姐,快醒醒,小姐”,容成聿残忍的笑容消失了,我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发现小遥紧紧握着我的手,一脸忧心。“小姐,昨晚折腾了那么久,你到底还是病了,烧得厉害。方才是不是做了噩梦?我瞧你一直挣扎,好像特别痛苦,就把你叫醒了”

    我只觉得脑袋竟是比昨晚还要晕上几分,扶着沉重的脑袋,我哑着声道:“什么时辰了啊,小遥”,小遥回过身一边给我倒茶一边道:“辰时初,小姐,我瞧你烧得厉害,要不跟德妃娘娘说一声,给你招个太医瞧瞧?”

    “别了,毕竟是寄人篱下,我不想麻烦别人。小遥,瞧你那憔悴的样子就知道你一夜没睡,别管我了,你快回房睡去吧。我在躺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在这儿伺候了。”

    小遥将茶递给我,还想争辩,见我一副不理会她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好吧,那小姐你再睡一下,我回房去了,你要是实在难受就别忍着了,唤我一声我便过来。”

    点点头,我轻推了她一下,示意她快回房休息。小遥一步三回头地磨叽了半天,终于还是走了。

    捧着茶啜饮了一阵,我掀开被子想把茶杯放回桌上,却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只得将杯子就近搁在地上,重新盖好被子,准备再睡上一会儿。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手正被人柔柔握着,本以为是小遥,抬起头却看到了德妃温柔的笑脸。我先是一愣,正要起身请安,却被她按住:“你这个死心眼的丫头,病了也不同我说,是真心把我当外人还是成心想让我生气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德妃点了点我的鼻子,“病了不吃药,你以为病会自己好么?方才你睡着的时候太医已经来过,开了方子,画柳正给你煎药呢。太医说你着了风,加上心气郁结,嗓子可能会有一阵儿出不了声,服了药慢慢就会好。你这病得静养,旁的事就别操心了。”

    见我眨巴着眼睛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德妃一边抚着我的手一边道:“今儿中午我让画梅来唤你一起用午膳,这才知道你这丫头病了还硬撑着,赶紧传了太医给你瞧病。小遥那丫头看样子也是一宿没睡的照顾你,我就让她先回房休息去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摇摇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德妃。德妃轻轻捏了捏我的脸,正要开口,却被门外米东来的报唱声给打断了。“皇上驾到,贤王爷驾到,聿王爷驾到,祀王爷驾到,睿王爷驾到。”

    除了具王竟然全都来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刚要下床行礼,便被皇帝出声制止:“病人就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我只得又默默坐回床上。

    “方才德妃派画竹跟孤说你病了,孤瞧着今儿的事也办得差不多了,便想着来瞧瞧你,刚好这几个小子都在,除了具王说自己有事先回去了,他们几个一听你病了都嚷着要来探你。”

    我暗暗想,嚷着要来探我?这句怕是你自己加上的吧。你的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端得住架子,怎么可能做这种有失身份的事,也就你爱说这样言过其实的话。

    我的卧房不小,椅子却只有两把,皇帝进来后便坐在了一把椅子上,一只胳膊搭在旁边的桌上,姿势有几分随意。几位王爷见只有一把空着的凳子,便都站在了皇帝身后,个个端的是气宇轩昂。

    “尹丫头怎的不说话”,见我默默坐着,皇帝问。“皇上,月丫头病得不轻,太医说怕是要有一两天出不了声,按时喝药就会好了”,德妃答道。“哦”,皇帝点点头。“诶?这几个小子,方才听见尹丫头病了,一个比一个紧张,着急得连孤的话都听不下去了,一副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来的样子,怎的这会儿当着丫头的面,一个个的都不做声了?”

    几位王爷一听皇帝这么说,全都干咳了起来,神情诡异,见到这幅景象,皇帝满意地哈哈大笑起来。等皇帝笑完了,祀王率先开口:“月儿,你好好养病,我那儿有几罐上好的蜂蜜,等会儿派人给你送来,你喝了嗓子会舒服些。”

    我点点头,“还有,你要注意休息,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别客气,只管交待宫女一声,让她们去做便好,可别委屈自己”,我继续点头。祀王又碎碎交代了几句,我一直点着头,心里却想着,祀王爷啊,你对我好我知道,但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表现得那么关心我?要是再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风声,你我都会深受其扰的。而且,你想给的东西,我受不起。

第七十四章 病(下)

    等祀王终于絮叨完了,贤王才开口:“亦安,对自己好一点”,语气温和,有如春风拂面。虽然是简单的一句,但那“亦安”二字却让我觉得温暖不已,我唯一的知己,他总是知道该怎样关心我。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皇帝听到贤王这样称呼我也没有说什么,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

    “尹月,按时吃药,按时吃饭,记得忌口,最近辛辣都不可以吃”,看向带着一贯冷淡表情的睿王,我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记得还在琼鸾峰的时候,那次我生病,便是他坐在我床边,半取笑半威胁地盯着我将那碗淡而无味的粥生生灌了下去。

    而那时……想起容成聿给我的那个纸扇之约,和我那时做出的选择,眼睛不禁有些酸涩。尹月,你没做到曾经对自己的承诺,而容成聿比你冷静,比你狠心,他对自己做出的选择,从来不曾违背。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偷偷看了看他的表情。他的目光专注地投向了桌上的那只彩釉茶壶,那眼神专注得像是周围的所有人都不存在一样。所有人说话时,他都是那样默默出着神,毫无反应,纹丝不动。

    看着他没有任何的表情的脸,我没由来地想起昨晚他微笑着讽刺我的样子,想起梦里他扼住我颈子时残忍的笑容,那种窒息的痛楚似乎真的存在一样,让我现在回想起来仍旧有些无法喘息。

    心里有一丝抓不住的感受,像是极其的痛苦,像是茫然的错失,又像是绝望的释然,所有感受搅在一起,让我有些发懵。

    后面还有谁叮嘱了我什么,我不大清楚,只知道,直到随着皇帝一行离开,容成聿都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聿王还是老样子,当着皇上的面总是寡言沉默,月丫头你不要往心里去”,德妃拢了拢我略有些遮住眼睛的刘海,声音温柔得让我心里一阵阵发疼。现在的我除了点头什么都做不了,况且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反应,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娘娘,药煎好了”,画柳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药进来道。“可巧画梅从前苑的膳房找到了一盒蜜饯儿,尹小姐若是嫌药苦倒是能吃几个缓缓。”画柳说着,画梅也端着一个精致的瓷罐子进了屋。

    德妃接过画柳手中的药碗,用汤勺搅着轻轻吹了几下,而后舀起一勺,又吹了一下,才递到我嘴边。我伸出手想接过碗自己喝,却被德妃的眼神吓了回去,只好乖乖的被她喂着,一口一口将药喝了下去。

    其实我是打算捏着鼻子一口气全部灌下去的,这样好歹也就苦一下,可德妃这样一勺一勺地喂,让我足足苦了一盏茶的时间。见我被哭得脸皱成了一团,德妃扑哧笑了一声,唤画梅拿过瓷罐子,从里面拿出一枚蜜色的果脯,塞进我的嘴里。

    说实话,药的苦味和果脯的酸味混在一起的感觉更让我难以招架,硬着头皮胡乱嚼了几下,我便稀里糊涂将它吞下去了。

    我自小便怕苦怕疼,胆子也小,虽则没人疼爱,自己倒是宠自己得紧。从小到大,在我自己对自己的精心呵护下,病是没怎么得过的,哪料离了尹府,却是生了两次大病,更别说在去琼鸾峰的路上受的那许多苦了。

    这样想着,我忍不住有些心酸,又有点莫名其妙的想笑。

    “成了,喝了药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晚膳也做好了,晚膳我让画柳和画竹从前苑的膳房给你端些现成的过来,我先走了,明儿再来瞧你。”德妃说着,为我掖了掖被角,带着画梅走了。

    “尹小姐,你先睡,奴婢在这儿伺候着”,我本想让画柳回去休息,但想着怕是因为我出不了声,德妃特意吩咐过让她在屋里伺候,免得我有需要的时候几个宫女听不到。于是我只好点点头,指了指凳子示意她坐着等。

    画柳犹豫了一下,终于在我坚定眼神的胁迫下慢慢坐了下去。满意地点了点头,我闭上眼睛,开始酝酿睡意。

    借着药性舒服地睡了一觉,意外的没有做些稀奇古怪的梦。再睁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了。坐在一旁的画柳怕是看着我睡得香甜,自己也觉得困倦了,这会儿正一只胳膊支着下巴打着瞌睡。不忍心搅了她的美梦,我轻轻掀开被子,正打算不动声色地下床,哪料我上午放在地上的那只茶杯没有被人发现,这会儿竟被我一脚踢翻了。

    正打盹儿的画柳被我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眼,先是有些茫然的看着我,然后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样,连忙跪在地上一遍一遍的说:“奴婢知错,请尹小姐责罚。”

    我张了张嘴,发现嗓子还是出不了声,只好趿拉着鞋子蹭过去,扶了扶她,冲她摇头微笑。见我像是不怪罪她,画柳欢喜的站起身,一边扶着我坐下一边絮叨:“尹小姐睡了一觉可是好些了,渴不渴,饿不饿?”

    我点了点头,“瞧我,又犯了傻,尹小姐嗓子还没好,我一个劲儿问什么啊。”画柳轻轻跺了跺脚,神情可爱极了。“尹小姐,晚膳画竹怕是已经端回来了,奴婢去伙房瞧瞧,您坐着等会儿。”画柳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深感画柳是个活泼讨喜的丫头,我一边暗笑,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一小口水刚咽下去,嗓子很有些疼,像是被石头碾过一样,觉得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尽管嗓子干得直冒烟,我还是将茶杯搁下了。

    “小姐,你好些了没”,听声音就知道是小遥,我准备好笑脸,果然,小遥端着几个瓶瓶罐罐风风火火的跑进来,后面跟着拎着食盒的画竹和画柳。

    “小姐,这是祀王爷送来的蜂蜜。祀王爷是亲自过来的,但那会儿你睡得正香,他不想打扰你,把蜂蜜搁下就走了。总共留了两罐,还有一罐我放在伙房了,这罐喝完了再拿。还有,贤王爷差人送来了一罐金银花,一罐金菊花,一罐青果干,那人捎话说用这些泡茶喝,嗓子好得快。还有还有,睿王爷也亲自来过的,不过刚走到院子外面,瞧见我便把东西给我了,也不愿进来。这好像是一罐子蜜饯儿。”

    我还眨巴着眼睛看着小遥,“没了,小姐,就这些”。就这些啊……也对,他怎么可能回来。摇摇头,暗暗骂自己没出息。

第七十五章 探望

    “奇怪了,聿王爷怎么没送东西来……”小遥低声念叨了一句。“尹小姐,先喝杯蜂蜜茶润润嗓吧”,画柳拿起蜂蜜罐子,打开后用筷子捡出了两块,把蜂蜜添进茶壶里,又拿了另一支短些的小木棒搅了搅,蜂蜜的香甜立刻扑鼻而来。

    “尹小姐请用”,轻轻合上茶壶的盖子,画柳倒了一杯蜂蜜茶递给我。冲她笑着点点头,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小口,嗓子顿感舒解了许多。进贡来的蜂蜜果真是不一样的,记得幼时在尹府沾着尹老头的光也是喝过蜂蜜的,但味道到底不一样。而且我记得那时见过的蜂蜜并不是一块一块的样子,倒像是粘稠的水。

    “小姐,祀王爷走之前还跟我说过呢,这蜂蜜和民间的不同,是野蜂在山崖上酿的蜜,所以又叫石蜜或者崖蜜。这种蜜很难得的,要人爬到悬崖边上去取才行。祀王爷真是大方,竟送了小姐两罐。”

    听小遥这么说,我突然觉得手中的杯子变沉了许多,想着这蜂蜜的来之不易,心里对祀王更是生出了些愧疚来。自从相识,他对我的好一直表现得很明显,他也从没要求过我回应,但就是这样才让我觉得沉重。他是皇后的亲子,尹老头是帝党,这就注定了我们之间的巨大隔阂是永远也无法填补的。

    况且,我对他也确实没有那份心意。我并不是那种可以理所应当享受别人单方面付出的人,看着他一味对我好,我心里更多的是难受和负担,我真心希望祀王能看明白这些,早早放手,寻找他自己的好姻缘。

    “尹小姐,嗓子可好些了?时候也不早了,用晚膳吧”,见我点头,画柳打开两个食盒,把里面的菜一盘一盘的端在了桌上,很快便摆了满满一桌。“尹小姐,今儿晚膳做得早,奴婢从前苑把它端回来的时候你还睡着,就都搁到伙房里温着呢,你瞧,菜都还冒着热气呢。”

    的确,一桌的菜做的玲琅满目,也隐隐冒着热气,无奈我实在没什么胃口,不想浪费德妃还有这几个丫鬟的好心,我拿起筷子,打算多少吃上一些。

    “尹小姐,这些菜都是德妃娘娘亲自嘱咐膳房做的,全都以清淡为主,奴婢先给你报一遍菜名。这是经霜丝瓜汤、这是海带猪骨、还有肉末烧小萝卜、四神斋素鸡、玉兰茄子、白果腐皮粥、莲子龙眼汤、苦瓜扁豆汤、鸡腐蛋卷、榄菜青虾豆腐……”

    画竹一边指着菜一边给我报菜名,前几道菜我还跟得上她的速度,到后面我就完全放弃了,眼睛不再随着她的手转,而是目光涣散地等着她介绍完。

    “叩叩”,敲门声打断了画竹奋力报菜名的声音,我往门前一望,瞧见岚萱站在半开的门边,冲我笑着。

    向她招了招手,她立刻会意地走过来,“听说月儿病了,我想着这会儿你大概睡醒了,便过来瞧瞧你”,见我只是笑,岚萱忙问:“月儿你怎的不说话啊?”

    画柳接过话道:“尹小姐受风寒伤了嗓子,今儿怕是出不了声了,太医今天来瞧过,小姐已服了药,想来很快便会好转”,听画柳这么说,岚萱眼里闪过一丝让我难以言说的情绪,而后笑着道:“月儿好福气,着了风寒,不但惊动了德妃娘娘和太医,就连父皇和几位王爷也赶过来探你。”

    果然,岚萱还是没有把自己当作他们的家人,依旧生疏的称他们为娘娘和王爷。岚萱心里不痛快我是明白的,她作为大炎正经的公主,却住在皇宫最偏僻的地方,不但无人问津,还要被管事的宦官欺负。被人下了毒也没办法追查,更别说向父亲撒娇或者被兄长宠爱了。

    我轻轻拉了拉小遥的袖子,示意她和画柳画竹回去休息,小遥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最终没说出来。到底还是画竹懂得察言观色,从食盒的底层又取出一双碗筷搁在桌上,笑着说了句“公主和尹小姐慢用,奴婢过些时候过来收拾”,便拉着小遥和画柳出去了。

    见几个侍女走了,岚萱像是放松了一些,我拿起筷子递给她,“行,我陪月儿一起吃”,岚萱笑着接过筷子,先是给我夹了几道菜,而后便开心地吃了起来。因为我没办法出声,所以一直是岚萱在说,见她一会儿说这道菜好吃,一会儿说那道菜一般,我也不禁有些轻松起来。

    因为胃口不佳,我吃得不多,倒是岚萱,一边说一边吃,一会儿便嚷着吃撑了。觉得光让岚萱一个人说有违待客之道,我拉着她走到书桌边坐下,取了一张纸写道:“你说,我写”。岚萱看了看,呵呵笑了起来:“几天前还是我写你说,哪料几天后却是反过来了。”

    我笑了笑,写到“世事无常,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岚萱频频点头:“这句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想要作威作福一辈子,老天爷都是不同意的!”

    想来她是想起那些欺负过她的宦官宫女了,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我只好换个话题,“岚萱在栀园住得可还习惯?几个侍女可还听话?”,岚萱点点头:“栀园实在是个不错的圆子,景好,也安静。德妃娘娘,呃,母妃派给我的两个侍女都很细心,没生过什么事端。今儿我还在想,若是当初我没有逞一时之气,乖乖听父皇的话搬进毓淑宫,会不会和现在的我完全不是一样的光景。”

    我想了想,写到:“或许,没有哪条路可以确切地判断是对的或者是错的,我想人们之所以会后悔,就是因为回不到当初做出选择时的那个立场。可能只是因为忘记了当时作出决定的原因,才会觉得自己做出了错误的决定,进而为之后悔。”

    岚萱拿起纸细细看了一会儿,小声道:“月儿总是懂许多的道理,我是如何也比不上的”,我连忙拿出第二张纸写到:“岚萱别这么想,你贵为公主,是尹月比不上你才对,过去的时已然发生,既然无法改变过去,就好好地过未来。我相信,你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岚萱,做一个真正的公主吧。”

    看到我写的话,岚萱笑得很开心,似乎也下定了什么决心,我只顾着为她高兴,却不知,她完全误解了我的意思,不,应该说是她的想法从来都和我的不同。后来我才明白,容成聿对我的警告究竟是什么意思。

第七十六章 赏

    和岚萱又聊了几句,她注意到书架上摆着的雕木盒,嚷着要看。不想扰了她的兴致,我只得把盒子抱到书桌上,让她看了看里面的温弦。“上次月儿只抱着琴去芙兰馆,我却不知这琴的盒子竟是这样精致!”我默默看着她一会儿摸摸盒子,一会儿拨拨琴弦,总算没有告诉她琴的名字。

    “月儿,我们是不是好姐妹啊”,抱着温弦,岚萱突然问我。我暗暗腹诽,你都这么问了,我难道还能答不是啊,然后默默在纸上写道:“自然是”。“那你把这把琴送给我可好?日后我有了好东西再送给你,算是我们姐妹间交换的信物!”

    我的心跳骤然快了一下,眼前浮现出还在琼鸾峰时,容成聿第一次把琴递给我时的画面,再想想那日容成聿对我说的话,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心中五味杂陈,我拿过纸写到:“不是尹月小气,这琴本不是我的,不过是我替旁人保管罢了”,岚萱疑惑道:“旁人?是谁啊,我可认识?她是你的朋友吗?”

    他是我的朋友吗?曾经我以为是,甚至以为我和他比朋友或许还要亲密一些,可如今……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了。摇了摇头,我黯然地写到:“只是一个认识的人罢了。”

    岚萱似乎有些不甘心,但最终还是作罢,“既然是别人的东西,那就算了,以后我们再交换信物好了。天色不早了,那我先回栀园去了,改日再来探你。”我点点头,把岚萱送到了门口,看着她出了园子才回屋。

    刚回到床边坐下,小遥和画柳便进了屋。“小姐,我们瞧着岚萱公主走了,就过来收拾收拾碗筷。唔,小姐似乎吃得不错,我还以为你又要剩下许多菜呢”。不是我吃得不错,而是岚萱胃口不错。我暗暗在心里念了一句,回给小遥一个傻傻的笑脸。

    两人收拾得差不多了,正要把碗碟拿回伙房去洗,刚一开门,一股药味儿便飘进了屋里。“尹小姐,药煎好了,可以喝了”,画竹又端了一碗黑黢黢的汤药进来了。

    这次我吸取了教训,为免画竹体贴的要一口一口喂,让我慢慢受折磨,我赶忙接过碗,摸了摸碗觉得并不是很烫,便一仰头咕嘟咕嘟将一碗药尽数灌了下去。

    见我喝得这样痛快,不光画竹,小遥和画柳也吃了一惊,愣愣地看着我。我嘿嘿一笑,自顾自的又灌了一杯蜂蜜茶,暗暗感叹总算是熬过了一劫。

    “尹小姐,奴婢先去清洗碗碟了,让小遥留下伺候您洗漱”,我点点头应下,画柳和画竹就先出去了。门刚一合上小遥便道:“小姐,我怎么觉得那岚萱公主阴阳怪气的”,我就知道这丫头肯定心里又有想法了,刚好笔还没干,我拉过小遥,在纸上写道:“不管怎么说,她是公主,以后你对她要以礼相待,切不可怠慢。”

    小遥是个聪明的丫头,在琼鸾峰跟我学了一年的字,便记得差不多了,如今别说读封信,便是读些个志异野史的书也是没有问题的。小遥这样的聪明让我很欣慰,她若是识字,许多事便能帮得上忙,我也好把一些事交代给她。

    这样想着,我突然记起一件事,便继续写:“小遥,去书房把一本叫做《野志》的书给我拿过来,那本书就放在书房的小桌上”,小遥答了声好便去了书房。

    那本《野志》是我前几天正在读的书,也不知是谁写的,没有署上作者,也没有任何关于此书来历的注解,那天我将读完了的《悭山录》放回书架,正巧看到了这本《野志》,便拿下来翻了几页。

    这本书的作者定是个博文广识的人,书里不但记载了大炎的正史和几个版本的野史,还记载了皓雪和朔莫两国的正史野史。书很厚,字也不大,所以读起来实在有些耗时耗力。不过这书写得确实不错,才一日未看,我便心中惦记了。

    书房里的书想来容成聿很早以前便尽数看完了吧,我只是从中随意挑了几本,便深感这些全是难得的好书,若是容成聿自幼便钻在书房里把这些好书挨个看了个遍,那他该有多博学多识啊,也难怪他有那样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了。

    “小姐,是这本么”,小遥很快便回来了,手里拿的正是那本《野志》。点点头,我接过书放在床边,冲小遥抚了抚脸,她立刻会意,“小姐坐下等一会儿,伙房里的水还热着,我去拎过来。”

    有小遥照顾,很快我便洗漱完毕,舒服地半躺在床上,津津有味地读起了书。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遥敲门进来,强行把书拿走,碎碎念了我几句不安心养病云云,将灯熄了才回去睡。

    我心里庆幸又感激,这么久以来,小遥对我一直尽心竭力的照顾着,幸亏当时我选择把她从碧水村带走,而她也始终真心真意的对我。尹月,其实你还是挺有福气的啊。心里暗喜,不知不觉便入了梦。

    给皇族看病的大夫果真是不比一般,太医开的的药我才喝了两副,第二日一起床我便觉得轻快了许多,又喝了些蜂蜜茶金银花茶什么的,嗓子也能出声了。

    “小姐小姐……”我正端了个杯子站在窗口悠闲地吹小风,小遥突然风风火火地冲进屋来,“小姐,你听说了么”,“听说什么?”我哑着嗓子问。“皇上今儿一大早就下了旨,赏了岚萱公主一座宫苑,三个宦官,六个宫女,几箱子林罗绸缎和金银珠宝,还让后.宫妃嫔都表示表示,以贺岚萱公主乔迁之喜。这会儿宫里都传遍了,说是岚萱公主熬终于出头了,以前得罪过她的人要夹紧尾巴小心做人了,还有的说小姐帮岚萱公主的这招棋走得真妙,日后你在宫里的脚跟便站得更稳了,什么什么的。”

    没想到皇帝动手这么快,也罢,这个结果早在我帮岚萱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了,如今别人怎么说怎么看,我也只能沉默以对。

第七十七章 礼

    “小姐,皇上说让各宫苑都表示表示,那小姐是不是也得送点贺礼给岚萱公主啊”,是啊,皇帝又给我出了个难题,我若是堂而皇之地给岚萱送贺礼,定会被人嚼舌根说成巴结,我若是缩在这菡园里不不去道喜,又会被人说成不给皇帝面子,恃宠而骄。

    真真是左右为难。

    况且……从琼鸾峰回来之后我便直接进了宫,至今连尹老头的面都未曾见过,手里也没什么拿得出去的东西当作贺礼,即便我打算去道喜,这贺礼送什么也是要好好考量一番的。送得太贵重会显得我区区一个平头百姓,竟在皇族面前炫富,送得太寒碜,又会被人耻笑。

    唉,我这病还没好利索呢,却又要想这杂七杂八的事儿了,真真命苦哇。

    越想越觉得进退维谷,我趿拉着鞋子在屋里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如何也想不出应对的法子。就这么心烦意乱的,时间很快便过到了晚上。

    吹了灯,我毫无睡意的躺在床上,依旧纠结于该不该送礼以及送什么礼。突然,房门被叩了几声,此时夜已经深了,我很害怕,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只是在一片漆黑中朝着大约是门的方向死死地盯着。房门又被敲了几声,我深吸了一口气,抖着手摸索到火折子,将蜡烛点上,然后端着蜡烛,手软脚软地蹭到门边。

    “谁……啊”我小声问,声音抖的简直无法分辨。门外的人还是没有做声,又敲了几下。僵持了一会儿,门外的人似乎放弃了,再也没有敲门声传来,门外寂静一片。

    犹豫了一下,我把门打开一个小缝,发现门外无人,心中狐疑,壮着胆子将门打开,试探着向门外迈了一小步。什么都没有发生。

    见门外并没有人,我有些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奇怪,便撑着蜡烛又往园内走了几步,四周打量了一番。果然,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就奇怪了,我明明听到有人敲门,还敲了那么久。

    “咔嗒”,身后的突然传来窗子合上的声音,我吓得差点将手中的蜡烛扔在地上。捏紧了蜡烛,我在原地踟蹰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猛地转过身。

    我房间的窗户正大开着。没有人。

    究竟怎么回事!有这么大的响动,为什么几个丫鬟都没被惊醒!还是说……不会吧,这里可是皇宫啊,怎么可能……

    想明白此时恐怕没人能帮我,我打起精神,把悬着的心一点一点平复下去,稳着步回了房。

    借着蜡烛的光可以看到,房内似乎并没有异状,除了从那大开的窗外吹进来的丝丝凉风,没有任何征兆显示刚才发生的一切。

    等等,书桌上的那是什么!

    我端着蜡烛快步走过去,发现桌上隔着一个长长的卷轴,以及一个空白的信封。

    将蜡烛搁在桌上,我又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所有可以藏匿的地方都没有藏人后,赶忙将门窗重新锁好,而后回到书桌前,静静端详着凭空多出的这两样东西。

    来路不明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思考了一下,我从衣柜里翻出两条丝帕,用牙辅助着将它们绑在两只手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那个空白的信封里抖出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隔着丝帕将纸展开。

    当那熟悉的俊逸字体在昏黄的灯光中显现在我眼前时,我立刻明白自己这防毒的“措施”实在是多此一举。没错,这力透纸背,绵中带针的字,只有容成聿才写得出来。

    “谨启者。此番姑娘病重,实乃在下之过,自知罪无可恕,无颜面见姑娘。知姑娘烦忧为何,特送上解忧灵丹,望能以此赎罪。”

    “此乃前朝画师展衿封笔之作,国色天香图,自展衿归隐田间,此画便不知所踪,数百年来备受权贵追崇。在下有幸得此名画,现将其奉于姑娘,但求稍解姑娘烦忧。”

    “另,来人若是惊扰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将信读完,我只觉得一阵怒火从心里一直烧到了头顶。好你个聿王爷,真真是喜欢玩儿这打一巴掌再给甜枣的把戏!才刚威胁恐吓过我一次,此番又来认错道歉!

    最最最让我生气的是,容成聿竟然又猜中了我的心思!知道这会儿我没工夫再为他的事伤神,而是一门心思发愁给岚萱的贺礼,他就送来了一份最适合的贺礼,说是解我的燃眉之急,又何尝不是在向我炫耀他的决胜千里!

    而且,而且!最后那句“另,来人若是惊扰姑娘,还望姑娘海涵。”根本就是故意的!来送东西的人一定是得了他的指示,故弄玄虚,故意吓唬我的!

    我气得牙咬的咯咯直响,拿起桌上的卷轴就想掼在地上,但刚抬起胳膊便顿住了。

    冷静,尹月。不管容成聿出于什么心思把这画给你,至少现在这画在你手里,若是你不能让这画为你所用,而是因为对容成聿的怒气就白白放弃了这大好的机会,那你就太失败了。好女子能屈能伸!没有必要为了逞一时之气而坏了全盘的计划。

    的确,容成聿虽然目的不纯,但确实送来了此时我最急需的东西。名画值钱,却又不仅仅是值钱,若是一这幅画为贺礼,既不会显得炫富,又不会失了身份。实乃绝佳的选择。

    也罢,挨容成聿一番气,却得了这么一幅好画,我也并不算太亏。

    解开绑在手上用来防毒的丝帕,我拿起桌上的卷轴慢慢展开。借着烛光,画卷一点一点呈现在我眼前。

    这是一幅牡丹图。虽则蜡烛的光不甚明亮,却还是能强烈的感受到画上色彩的明艳。一朵朵妖娆的牡丹像是活的一般开在这画卷之上,花间的蜂蝶更是生动传达着牡丹的芬芳。画上的每一笔勾描都那么精准妥帖,每一点色彩都那么恰当适宜。

    名家名画果然非同一般,单就这样看着,我竟觉得有几分惊心动魄。

    画的右侧写着一排小小的字,用的不知是什么体,我竟看不懂,只有最边上的“国色天香图”还有“展衿”几个字是我熟悉的字。落款后面的章子也刻得分外精致,我不禁暗暗佩服这位展衿画师。

    先是前朝的温弦琴,又是失传的国色天香图,容成聿,你究竟有多大的势力?选择和这样的你合作,我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呢?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为什么你会选择和我合作了,跟你相比,我实在是太过渺小和无能……

    慢慢将画收好,我深深叹了口气。

第七十八章 思

    经此一番惊吓,我更是睡意全无。将画锁进柜子,我拿着那封信出神,按理来说,现在最佳的选择便是将这封信烧了毁尸灭迹,可不知为何,信捏在手里,我就是无法把它凑到燃着的烛灯上。

    犹豫再三,我终于还是将信放回信封,锁进了柜子里。

    两眼圆睁着躺在床上,我脑海里全部都是那些关于容成聿的回忆:初相识时他谦和有礼满含关怀的笑脸,琼鸾峰上一起度过那些闲适午后时他云淡风轻的神情,归程的客栈里他告诉我他的那些算计时残忍的笑容,进宫后他在德妃面唤前我月儿时温柔宠溺的语气,他戏弄于我时嘴角的那抹狡黠,宴会那夜他震慑恐吓我时冰冷的微笑……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承认,容成聿这个人,我从未曾看透过一分一毫。在他面前,我的一举一动简单得像白纸上的字一样一目了然,而他的所思所想所欲所为,我却总是后知后觉,甚至直到事后仍是茫然未觉。

    面对我们之间这样大的差距和不平等,有那么一瞬,我甚至想要放弃和他合作,干脆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随波逐流算了。可是,我却是那样不甘心。我不愿就在这么回到尹府,坐等着被尹老头卖了,我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有朝一日被尹老头牵连下狱,我不愿无所作为地直到尹老头老来得子后把我随便嫁了。

    以现在我对容成聿的了解,我完全可以肯定,未来这场夺嫡之战的胜者绝对会是容成聿而非他人。所以,我绝不能放弃和他的合作,我一定要帮着他夺位,而后从他那里得到一个公主的身份,一块属于我自己的封地,然后和尹老头,和这所有的权力争斗划清界限。

    如今看,日后恐怕只有他才能保全我今生的一世长安,只要他给一个公主的身份,一块小小的封地,我便能不再为人利用,被人鱼肉,不再惶惶不可终日,步步忐忑,不再镇日左右思量,如履薄冰。

    这条路,我必须走下去。

    定下心神,既已想清所有一切,旁的事情,必须当放则放,而我心里那些若有若无的绮思,也只能深埋了。

    不知什么时候入了梦,再一睁眼已是又一个艳阳天。推开房门,小遥已在院子里打扫。看着她扫地的身影,我想了想,随口问:“小遥,昨儿晚上你睡得可好?有没有起夜啊?”

    小遥停下手里的活,“没有起夜啊,昨儿睡得格外香甜来着,平日夜里总会醒上那么几次,昨儿倒是一觉睡到早上。怎么了小姐?”我摇了摇头。

    果然,昨晚容成聿派来的人在三个侍女的房里都点了迷香,至于他不将我用迷香迷倒的原因,自然是容成聿想要戏弄我耍的把戏。若是我睡得香甜,就没有那出“尹小姐被吓得秉烛夜游”的好戏看了。

    不过,能在戒备森严的皇宫里暗中行事,容成聿手底下倒是真的不乏人才啊。

    将那乱七八糟的心思丢开,随意打理了一下自己,我正要带着那卷国色天香图去前苑,画梅便来了菡园。

    “尹小姐,前些日子娘娘吩咐奴婢为尹小姐制几块香,这不,香制好了,奴婢便赶紧拿来给小姐。”画梅对我福了福身,递给我一个贴着封纸的盒子。

    没有将盒子拆封,只在封口处闻了闻,便感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芬芳。“有劳画梅了,这香制得真不错,隔着盒子都闻得到。对了,这香似乎和德妃娘娘房中点的不大相同。”

    “尹小姐说的不错,德妃娘娘的房里香换得很勤,奴婢不想让娘娘厌倦,便镇日变着法的制香,是以娘娘房中的香一日与一日也是不同的。”画梅谦和一笑,温柔答道。

    说起来,德妃似乎十分倚重画梅,许多事都交由她办,平日里也总把她带在身边。“娘娘今日是否有什么事要办,还是只打算在毓淑宫里休息?”若是德妃今日无事,我倒是希望能约她一同去岚萱的新居,也免得我一人去了难以应付后.宫里那些前去贺喜的诸多嫔妃。

    “娘娘说今儿要去岚萱公主那里贺喜,这会儿正用早膳呢,怕是用完便出发了。”真是甚得我意!倒免得我一番口舌。写过画梅,我便告诉她自己正巧也要去岚萱那里,正好可以同德妃做伴。

    “那奴婢先快些回去告诉娘娘,尹小姐准备停当了便到前苑来和娘娘一同走吧”,画梅十分伶俐的反应过来,福了个身便快步回了前苑,倒免得我急急忙忙赶去前苑了。

    送走了画梅,我拿着她送来的盒子回了房,将盒子随意搁在桌上,取了柜子里的画便动身前往前苑。

    刚一进前苑的会客厅,德妃正好从偏厅里出来,正要往正厅的主位上坐。“月丫头,来,让我瞧瞧你准备了一份什么贺礼”。还没坐下,德妃便冲我招了招手,她小指和无名指上的金色指套闪闪发亮,让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今日的德妃不同于往日我见到的朴素样子,而是将发髻绾得十分讲究,发髻上的装饰更是纷繁耀眼,自簪花里吐出的金色流苏服帖的坠在髻尾,端的是端庄高贵。而她今日穿的裙子也华丽得紧,不但用了最好的料子,连绣工也完美得无可挑剔。

    “娘娘今日实在光彩照人”我拿着画走过去,由衷叹道。“月丫头可知为何我今天这样花心思打扮?”德妃轻轻转着手上的指套。

    “这……尹月不知”,我想了想,摇头答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大概是因为,昨日是岚萱搬去新宫苑的第一日,按着尊卑应当是太后和皇后先送贺礼,所以昨日太后和皇后便已去过了。

    如此推算,今日应当是其他妃嫔按着尊卑先后送贺礼过去,这也便意味着今天德妃便要面对些身份差距不大的妃子们了。照上次宴会结束那晚婉妃、绫贵人挑衅的行为看,后.宫的妃嫔们恐怕又在蠢蠢欲动了。而德妃今日去,自然是要做好应付的准备,女人之间的较量,形貌着装自然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第七十九章 斗

    “你这丫头,这样明摆的事还不是眼睛一转便反应过来了,还跟我装傻。”德妃拉着我坐下,轻轻在我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盈盈的道。“对了,让我瞧瞧你送的礼”,德妃收回了手。

    我乖顺地将画搁在桌上,慢慢把画轴打开,那副国色天香图便呈现在了德妃眼前。

    “哎呀,这不是前朝的名画国色天香图么!没想到我还有机会瞧见真迹!瞧瞧这笔法,哪里是现在宫里的画师能比得上的。真好,真好!我看看这印子……唔,没错,是真画!”画卷刚一展开,德妃便完全被它吸引,站在画前一边细细观赏,一边不住赞叹。

    唉,容成聿真是好本事,竟能寻到这幅连德妃都十分惊叹的名画。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正在心里暗暗怨念,德妃不出意料地问起了那个我最不想回答的那个问题。“月丫头,这画儿你从哪儿寻到的?如今朝中许多亲贵都争相寻访这幅画,一直也没人寻到,怎的它留落到你手里了?”

    那是因为您的儿子法力无边,高深莫测。我在心里暗暗腹诽了一句,而后笑着把早已准备好的答案报给她听:“说来也巧,娘娘可还记得尹月一年多前初入宫时熬的药茶?”

    德妃想了想,点头道:“记得,那阵子我犯头风,便是你留给我的那个药茶方子给调理好的,那个方子我现在都还留着呢”。我笑笑继续说:“当时皇上曾问过尹月这方子和熬制方法的出处,尹月答说记载这些的书册是父亲从一位云游道人那里得来的。其实当时父亲从那位道长手中得到的并不止几本与众不同的书册,还有这幅国色天香图。”

    玉皇大帝在上,小女子这几句胡诌的话您可千万别当真,您诸事繁忙,贵人多忘事,便忽略了小女子这番诳语吧。答完后,我一边细细观察德妃的脸色,一边在心里念叨。

    事实上,关于云游道人和尹老头的命运邂逅我是不清楚的,我也只是听尹老头说过几次,便是那记载了烹制药茶方法的奇书,也是尹老头为了让我作为大家闺秀全面发展而准备的教本,其由来是否真的跟那云游道人有关我是不清楚的,只不过尹老头确实给过我基本奇异的书册。

    说来可笑,尹老头和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云游道人之间不可言说的故事,倒是真的成了我的一面挡箭牌,但凡遇到了不好应付的场面,我均可以将他抬出来应付。反正是个云、游道人嘛,活无对证。

    “如此说来,月丫头所说的那位道人倒也是个奇人了。向来听说尹相广结善缘,识得许多民间的能人异士,看来传言非虚”,德妃随口说着,看来并没有对我的答案生疑。

    其实我倒也不怕真的有人找尹老头对证,毕竟尹老头一直以来都希望我能在宫里混得如鱼得水,好助他为他的千秋大计打算,自然,在我出了岔子的时候,他绝对会不遗余力地给我圆谎的。

    “娘娘,时辰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出发去岚萱公主的宫苑了”,早我一些时候回到德妃身边的画梅轻声提醒了一句。“哦,是啊,这画儿让我一时忘了正事!月丫头,收拾收拾画便出发吧。”我点头应下,小心地将画收好。

    我对宫里的路实在不熟悉,是以也顾不得其他,一路上都小心记着路线,免得哪日再去岚萱那里却找不到路。这次德妃没有步行,而是乘了顶小轿,她很体贴地嘱咐了几个抬轿的宦官速度慢些,是以我虽则一路跟着步行,却也不算太累。

    行了大约小半个时辰,总算到了一处张灯结彩的宫苑,院门上挂着一块崭新的牌匾,上面刻着三个俊逸的大字——拾玉馆。我暗暗揣测,皇帝赐了这样的名字,大抵是想要表现自己重拾对岚萱的疼爱吧。

    德妃的轿子一停稳,米东来便大声唱报:“德妃娘娘驾到”。我过去扶着德妃下了轿,而后站在她身侧一同进了门去。

    岚萱很快便出来迎接了,“岚萱见过母妃,母妃金安”。许是沾了喜气的缘故,岚萱今日瞧着格外乖巧。德妃虚扶了她一下,“岚萱今儿瞧着分外欢喜,看来皇上挑给你的这座园子甚合你意啊。”

    “母妃说的是,这次父皇赐给我的均是极好的,岚萱心里也是既欢喜又惶恐。说起来,应该是岚萱去毓淑宫给母妃请安的,让母妃亲自过来,倒是岚萱目无尊长了。”唉?才多久没见,岚萱竟这样会说话了。

    “岚萱跟我客气什么,你乔迁新居,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能不过来瞧瞧呢。对了,这是送你的贺礼,打开瞧瞧,看看你喜欢不。”闻言,画梅伶俐地从德妃身后走出来,手中捧着一个盒子。

    岚萱客套了几句便走到近前,用指甲轻轻划开封条,打开了盒子。盒内躺着一树火红的珊瑚,瞧成色应当算得上极品了。德妃这次倒是大手笔,送出了这般金贵的贺礼。曾听尹老头提起过,这样大树的珊瑚本就难见,而红珊瑚则更加名贵难得,瞧着德妃送出这样有分量的贺礼来看,后.宫妃嫔们的暗斗怕是要烽烟再起了。

    “呦,德妃姐姐真是财不外露啊,平日里姐妹们都说德妃姐姐朴素,却不知你手里有这样贵重的物事呢!”说曹操曹操到,我才正想着德妃在为即将到来的争斗而准备,这些好事者便来了。

    “婉妃妹妹什么时候到的,这院外的奴才真是不懂事,竟不知道主子来了要通传一声。还是说……妹妹今儿打扮得太朴、素,让那些奴才看走了眼,以为是哪个宫里的宫女呢。”德妃一改平日的和善,一开口便不怎么客气。

    这婉妃倒也确实是沉不住气,上次宴会的时候便口无遮拦,这次却仍是不长记性。“都说德妃姐姐气质高洁与人为善,怎么妹妹我今儿就没瞧出来呢?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说话的是那位时刻粘着婉妃的绫贵人。

    除了这两位曾经见过的妃嫔,今天还来了一位生面孔。

第八十章 攀比

    “怡珍见过德妃姐姐,婉妃姐姐,绫姐姐”,那位生面孔的嫔妃明明和婉妃绫贵人差不多时间进来,却堪堪等待她们同德妃说了几句后才开口,也不知她是个什么路数,品位几何。

    “呦,这不是怡贵人么,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了。这些天姐妹们都在说,皇上新进封的那位怡贵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都是极好的,皇上都夸了许多次了,今儿我们倒是要长长见识了!

    只是……皇宫这样大,不知刚进宫的怡贵人可认清了路啊?姐姐奉劝你一句,宫里岔路多,路也不好认,尤其是夜里更是不好走,贵人你初来乍到的,还是小心为上,深居简出比较好。不然,稍有不慎,走错了路,却不知姐妹们来不来得及救你呢。”

    这婉妃实在有些猖狂,对最近得宠的这位贵人说起话来真是不客气,真以为自己是六宫之首了!

    “婉妃姐姐说的是,怡珍的确对宫里的许多规矩还没学清楚,行止间唯恐出错,是以也很少离开春暖阁。只是那日皇上吩咐过,岚萱公主乔迁大喜,宫中妃嫔都要有所表示,虽则怡珍家境平常,身无长物,却也不能违逆皇上的意思,只好挑了些礼物过来恭贺岚萱公主了。”

    这位怡贵人倒是很会说话,礼数也十分周全,相比之下,婉妃和绫贵人就显得十分蛮横无礼了。

    “那怡贵人就快把礼物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吧,让我们瞧瞧江宁织造大人的家底如何。”婉妃步步紧逼。

    江宁织造?的确,跟婉妃父亲的品级比起来,江宁织造这个官位的确有些上不得台面,不过这个官位虽没什么品级,却很是个肥差,想来若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上数十年,定能狠狠捞上许多钱。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倒是很看好怡贵人的父亲日后的发展。若是她父亲稍微懂些官场上的伎俩,好好运用自己捞得的钱财,别的不说,来日将婉妃的父亲比下去却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怡贵人显得有些犹豫,但在婉妃灼灼目光的逼视下,终于还是从袖间取出一只盒子,递给了岚萱。“岚萱公主,怡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给你,这对鎏金点翠花篮耳坠算是一点心意,恭喜你乔迁新居。”

    婉妃立刻来了精神,接口道:“呦呦呦,不是说江宁织造是个肥差吗,啧啧,看来也不过如此啊,堂堂大炎朝的贵人,送礼居然只送副耳坠?哎呀绫儿,咱今儿倒是真的开了眼了!”绫贵人立刻应和到:“是啊是啊,的确是开了眼了。”

    这二人一唱一和的好不热闹,一旁的怡贵人默默盯着鞋面不做声。其实,我倒是觉得,这位怡贵人恐怕是个聪明人,照方才婉妃的话说,这几日来,怡贵人因为备受荣宠,已经成了妃嫔们的众矢之的,她若是再招摇过市,大手笔地送贺礼,恐怕更是让旁人有话说,到时候各种流言蜚语传到皇帝耳朵里,倒霉的不光是她自己,还有她的那位织造父亲。

    相反的,送一对稍微值钱点的耳坠,虽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但毕竟现在她还只是个贵人,没必要那么大方,这么做倒显得她知道分寸,即便被人笑话几句,也没什么损失。

    “岚萱公主,你的乔迁之喜自然是要以重礼相贺的,喏,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嘲笑够了怡贵人,婉妃满意地笑着,示意身后的宫女把礼物抱过来。

    亲自打开盒子,婉妃介绍道:“这是我托父亲亲自督促工匠打制的一套金茶具,无论是做工还是材质,都是极好的,瞧瞧这成色就知道,这不是凡品。”婉妃一脸的得意。

    “还有我的”,绫贵人不甘落后,打开自家宫女手中捧着的礼盒,“这套翡翠杯是我父亲命匠人用最好的翡翠打磨成的,瞧瞧杯子上的水纹,是不是像在流动一样!”

    岚萱的喜悦溢于言表,忙谢了礼,命身后的宫女接过礼盒。

    一直没有做声的德妃清了清嗓子,没有搭理这几人的闹剧,对岚萱说:“岚萱,快瞧瞧月丫头给你带了什么贺礼!”

    岚萱一脸期待的望着我,几位嫔妃也睁大了眼睛盯着。我笑了笑,把画递给岚萱。“岚萱公主,这是国色天香图,挂在会客厅里应该不错的。”我还没说完一边的绫贵人便抢过话头:“国色天香图!是那副展衿的国色天香图?”

    我点了点头,“家父无意中得到了这幅画,便交给了尹月,尹月想着,这样一幅名画自然是更加尊贵的人才能配得上,于是便想将它送给岚萱公主了。”

    “尹相爷倒是很厉害嘛,这幅画销声匿迹那么多年,没想到竟然在尹府。尹小姐真是个大方人,这样一幅名画却也舍得送人。”听我说完,绫贵人小声念叨着。

    “既然尹小姐这么大方将画送人了,那我们就沾沾光,瞧瞧这副声名远噪的国色天香图究竟是个什么样儿吧!”婉妃实在是个多事的人,总是不依不饶的,让人头疼。

    “岚萱,房子收拾得如何了?方便的话,我们去你的会客厅里坐坐吧,这样站在太阳底下聊天,实在有些奇怪。”德妃不理睬唧唧歪歪的婉妃,还是面朝着岚萱。

    “瞧我!光顾着说话,竟忘记将客人请进屋坐坐!来来来,我带你们进屋。”岚萱反应过来,挽着德妃向正屋走去。

    岚萱和德妃走在前面,婉妃等人跟我一同走在稍后些的地方。慢慢凑到我身边,婉妃小声道:“尹姑娘,听说……你跟岚萱公主的关系,很好啊。”婉妃阴恻恻的声音弄得我浑身不舒服。

    挤出一个友善的笑脸,我回道:“婉妃娘娘真是抬举尹月了,岚萱公主是金枝玉叶,皇上的宝贝女儿,尹月一介平民,如何高攀得上呢。”

    开玩笑,现在盛传我刻意帮助岚萱,意图给自己谋利,不管我承认自己和岚萱关系好,还是直接否认,婉妃都有话说。还不如我以退为进,说的模棱两可些。也好让婉妃无话可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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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归介绍:
相府千金却是夺嫡筹码?步步为营,一朝为后。
谦谦君子原为始作俑者?机关算计,终成帝位。
忘情崖纵身一跃,前尘绝恋,可堪回首。
此情只待成追忆,亦或,只羡鸳鸯不羡仙?
注:《书.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是故,重华者,帝也。
PS:一点点腹黑,一点点阴谋,一点点轻松,一点点悬疑,很多个一点点。
本书已完结,番外陆续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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