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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梓夭夭     重华归txt下载     重华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五章 美人妆

    接过德妃手中的襦裙,我细细将它打量了一番。果然,做给自家女儿的东西到底细心周到,针脚细密,剪裁精准,面料也是一等一的好。轻抚着手中柔滑的襦裙,我仿佛感受到了德妃对萦絮体贴备至的爱。

    “我在外面等你,穿快一点,小心着凉。”德妃说完,走出屏风,吱的一声拉了把椅子坐下。

    方才大致看这裙子,已觉得它精致,现在穿的时候细细看起来,更能感受到这件裙子所承载的心思,小到一颗盘口、一寸针脚,都那样细致精美,让人全然挑不出瑕疵。

    小心地将裙子穿好,我站在屏风内犹豫了片刻,终于慢慢挪到德妃面前。

    “真是……”我刚一走出屏风,德妃便惊得站起了身,眼中的水光一闪一闪的,泪似是随时会砸在地上。

    “快……过来让我好好瞧瞧。”德妃声音略有哽咽,冲我招了招手道。我刚一靠近,德妃便用力将我拉到身边。“真好看……真好看。”扶着我的肩左看看右看看,德妃不住地说着。

    轻抚着我的脸,德妃失神的说了句:“我的萦絮若还活着,一定也是这样好看的。”我点点头:“娘娘生的这样美,想来萦絮公主也是美丽非常的,尹月自愧不如。”

    德妃酝酿了一会儿情绪,终于放松下来:“去镜子里瞧瞧吧。”说着,将我拉到一面巨大的铜镜前。

    宫里的镜子同民间的比本就不一样,德妃卧房的这面更是异常的精良。在这面打磨的极好,略略昏黄的镜面里,我看到了模糊而有清楚的自己的样子。

    镜中的我穿着以杏黄和白色布条间隔拼织而成的裙子,整条裙子被剖成数道,几色相间,交映成趣。裙摆处巧妙地压上了绉纹,裙身很宽,裙上的折裥层层叠叠,配上轻盈的布料,使整个裙子颇有轻盈欲飞之感。

    看来德妃制这裙子时用了“弹墨”之法,浅色的绸缎之上,零星洒了些弹墨工艺印上墨色小花。裙幅底下缀了许多小铃,我稍一动作便可听到叮当清脆的铃声。还有裙边、袖口、领口,皆绣满了水纹,随着我步子的挪动,水纹一折一闪,异常美观。

    这样用心制的一条裙子便这样穿在我身上,这让我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德妃走到我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真是个标志的姑娘,来,我给你画个时下宫中最盛的花钿妆,你用心学学,明儿可得自己画。”

    德妃说着,拿过一把凳子让我坐在镜子前,然后熟练地打开镜子前小桌上的一排瓶瓶罐罐,忙活了起来。

    将粉倒了一些在手心,又揉晕了一番,德妃轻轻端起我的下巴,在我脸上一下一下的抹了起来。“你这丫头,镇日里素面朝天的,脸上竟是连粉都没有。”德妃一边抹一边念叨。

    那是因为,从小到大,我身边的不过是些时刻想着如何盘剥我月钱的恶仆,在我初初知道爱美时,没有谁在一旁教我如何打扮。

    匀匀的涂了一层粉,德妃又拿过一只小瓶,轻轻一用力,瓶中略有些粘稠的东西便流了出来。将它在掌心涂匀,德妃又开始在我脸上涂抹起来。

    随着德妃的动作,我鼻尖萦绕着的只属于德妃的香气一直忽远忽近,让我略略失神。

    “月丫头的眉形很好,瞧,便是这样轻轻描上一两下,整个人愈发漂亮了。”德妃一边给我描眉,一边轻声笑道。

    “最重要的地方来了!这花钿妆最关键的便是贴花钿的这一步,你仔细看好,比起那些妃嫔们用金箔纸、螺钿壳、云母片贴出的花钿妆,这用朱砂笔描出来的更显婀娜。当然,这种画法既需要熟练掌握笔色的调兑,又要深谙花子的画法。”

    德妃说着,在已调好的盘上将一支极细的毛笔轻轻沾了沾,轻松熟练地在我额间画了几笔,一朵婀娜的花子便开在我的额间了。

    “来,再上些唇脂……嗯,真真是位让人不得不心动的美人。”画完最后一点,德妃搁下手中的物事,满意的一笑。

    细细端详镜中上了妆的我,顾盼的眸子,纤巧的眉黛,还有……眉间妖娆却收敛的花子……的确是,有几分动人。

    “嗯……让我瞧瞧还缺什么……对了,明儿这样随意绾个髻可不行,到时各宫各苑的嫔妃们都凑在一起,定会对你评头论足,所以,从上到下,每一处都马虎不得。”

    “让我想想……不如,便教你个结鬟式梳编法吧,这种梳编法简单好学,却胜在大方得体。明儿你自己弄,我倒也放心。”

    德妃说着,将我的头发拢在头顶,然后分成几股,用丝线系了个结,把这几股发弯成了鬟,架上了支托。

    又随意整理了一下,高耸在头顶,有巍峨瞻望之状的结鬟式便做好了。我左右看了看,端的是高贵华丽。

    “这结鬟式有高鬟、双鬟、平鬟、垂鬟几种,其中以高鬟最为端庄大方,方才我给你绾的便是高鬟。哦……对了,差点儿忘了这个。”

    德妃取出一枚精巧的钥匙,打开梳妆盒最底端被锁着的小抽屉,略略翻找了一下,取出了一只簪子。

    这是我见过最温厚的一支簪子,一支温润雅致的羊脂玉簪。

    轻轻将玉簪插进我的发髻,德妃靠在我脸侧,缓缓开口:“月丫头,你会是最美,最聪明,走得最远的那个。”

    说完,德妃站起身,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摆了一桌的瓶瓶罐罐。

    “谢过德妃娘娘,尹月先行告退,娘娘早些安置。”我深深福了一福,没有推辞那支玉簪,没有说多余的话,静静地出了前殿。

    德妃,无论如何,我尹月永远记得,在今日,你像一位最慈爱的母亲一样,给我的关怀,给我的体贴。

    未来的路还长,有太多无法预计的失败和伤痛在不远处等我,我不知道我能坚持自己的心意多久,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怎样的变故,但至少在此刻,你在我心里,温暖得如同母亲。

第五十六章 请安

    天还未亮,鸟儿轻快的啁啾便催人转醒。一夜黑甜,睁眼时已觉得神清气爽,精神满满。

    认真梳洗一番后,我小心的穿上那件精致的襦裙,端坐在镜前,学着昨日德妃的样子,一点一点将德妃给我的脂粉慢慢涂抹在脸上,然后小心翼翼的将那朵花钿一笔一划的添在眉心。

    结鬟式梳编法果然如德妃说的那样容易掌握,手指翻转间,一个高鬟便绾成了。左右端详了一番,觉得没什么问题,将羊脂玉簪子插入发间,我起身出了门。

    “小姐……你这样……真好看。”我回过头,看见小遥正拿着把扫帚,冲我痴痴地笑。“来,小遥。”我朝她招招手。“怎么了小姐?”小遥扔下扫帚,走到我身边。

    “小遥……”我轻轻把小遥略略飞乱的发丝捋了捋,良久才开口:“小遥,还记得当初离开碧水村时我同你讲的话么?”

    “记得的小姐,你说如果跟着你,日子不会是一帆风顺的,或许会受苦,甚至有性命之忧。还用……小姐你最忌讳别人嚼舌根传闲话,这些……小遥一直记得。”

    “那你现在的心意呢,小遥?”我淡淡问。

    小遥先是一惊,然后想了想,还是那坚定的眼神:“小姐,我还是那个回答,我既跟了你,便是把命交给你了,跟着小姐哪怕出生入死,小遥也是愿意的。至于出卖姐姐的事,小遥,宁死也不会做。”

    看着小遥这般坚定的脸,我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小遥,谢谢你。

    “小遥,我要随德妃娘娘去给皇后和太后请安,午膳不必等我。晚些时候,我会随德妃娘娘一同赴宴,回来的会比较晚,你不要担心,早些睡。”

    “噢,小姐。”小遥习惯性的应下,面上全然是迷惑。

    小遥,此次赴宴,不知是如何的光景,今日之后……我恐怕再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未来这条危机四伏,处处玄机的路,只有你能陪着我走了。如今,我不能许你什么,但是,只要有我尹月一日,便定有你一日。

    “晚些时候,德妃娘娘会派人来取琴,你任她们将琴带走便可。”说完,我不回头地出了菡园。

    “德妃娘娘金安。”“起来吧,来,过来坐。”德妃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示意我过去。

    轻轻坐下,德妃拉过我的手:“我就知道你这丫头心灵手巧,瞧瞧这妆画的,这发髻绾的,嗯,真真是精致。”“都是娘娘教得好,尹月也只是东施效颦罢了。”我略一低头,轻声答。

    “你这丫头,永远这么谨慎。罢了罢了,也唯有你这样的性子才能……,对了丫头,今日你要不要再去芙兰馆看岚萱一次?”

    我摇摇头:“不必了,尹月对公主有信心。”“我看,你是对自己有信心吧,鬼丫头!行啦行啦,差不多该动身去太后的翀郁宫了,画梅,你瞧这时间差不多了,便到菡园去将月丫头的琴取了,直接拿到香雪园去。”

    “是,娘娘。”德妃摆摆手,仪态万千的出了正厅,我快步跟在德妃身侧,默默的不再出声。

    “娘娘,轿子备好了。”一出大门,米东来便弓着身子小跑过来道。“不必了,时候还早,走着去便可。翀郁宫离香雪园最近,到时太后想必也是要走着去赴宴的,我也不便乘轿。待宴会差不多结束了,你遣几个抬轿的直接去香雪园候着吧。”德妃说完便出了门。

    果然是宫里最聪明的妃子,每一步都算得清清楚楚。细节往往能决定成败,而德妃显然极擅长瞻顾细节,乘轿与否看似是件简单的小事,但事实上,一旦在这样的小事上忽略了对太后尊严的绝对服从,后果绝对是难以承受的。

    在德妃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我大致总结出了一个成功宫妃所必须具备的几点素质:不输他人的美貌,有的放矢的睿智,适可而止的威严,恰到好处的温和,绝对灵敏的眼色,以及……一双十分争气的腿。

    是的,一双十分争气的腿。偷偷瞧了瞧身边的德妃,走了这么久的路,娇生惯养的她却丝毫没有疲态,仍是那雍容华贵的绝代风姿。这在宫里的日子,不光脑袋辛苦,腿脚也同样是十分受累的啊。

    “德妃娘娘到!”我们一行刚到翀郁宫外,一名宦官便大声唱报。德妃目不斜视的稳步进了翀郁宫,熟门熟路的直接去了正厅,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德妃身后,心中忐忑不安。

    “昭华拜见母后,母后万安。见过姐姐,姐姐金安。”昭华?这便是德妃的名字?总是德妃德妃地唤着,倒是头次听到德妃的名讳。

    见德妃分别向太后和皇后行了礼,我也低着头依样认真福身行礼。

    “德妃坐吧,哟,这不是尹相家的宝贝闺女么,哀家可是有些日子没见过你了,想来是嫌弃哀家是个糟老婆子,不稀罕来着翀郁宫转转。你说是不是啊,思韵?”

    思韵?李思韵?我略略抬头,果然,李思韵和瑾儿分别站在太后和皇后身侧。

    “想来月儿更喜欢德妃娘娘宫里的园子吧。”李思韵还是从前那副骄横的神情,唯恐天下不乱地添油加醋到。

    “哦?那瑾儿你以为呢?”太后不紧不慢地道。

    不同于李思韵的鲁莽,瑾儿先是周全了礼数,向太后略一福身,才慢慢开口:“回太后,自从一年多以前同姐姐在宫中相遇,瑾儿便一直十分喜欢姐姐,也一直欣赏姐姐的行止得体,依瑾儿看,姐姐决计不会这样对太后不敬。”

    “这样啊……不管怎么说,尹相家的闺女倒真真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儿。行了,都坐吧,全站着像怎么回事儿。”

    我偷偷看了看德妃的眼色,见她点了点头,我小心地在她身旁坐下。

    “德妃,聿王近日忙什么呢,总也见不着他。再过些日子便是他及冠的大日子了,你这个做娘的可要好好给他张罗张罗啊。及了冠他便要离宫自立了,那时想要见面也不若现在这样容易了,近日还是多叫他陪陪你吧。”

第五十七章 心仪(二更)

    “母后说的是,聿王不比其他几位王爷聪慧,他自小便是个书痴,镇日躲在书房里不见人,也不懂得说些贴心的话给长辈听。不论人情世故还是处事之法,相比兄弟们都逊色许多。

    他生来便不是个有志向的人,而我这个做娘的,说实话,也是个没什么志气的人,我就希望啊,我那驽钝的儿子能早早自立,娶个好媳妇,让我早些抱上孙子。其他的……都不是我们母子操心的事。”

    德妃回话时神情自若,语气轻松,但简简单单几句话,却是大有深意。其一,为容成聿不是常来太后.宫中请安找了个不错的借口,其二,放低身段,满足太后和皇后对祀王的虚荣心,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说清了自己和容成聿并无夺位之心。

    好聪明的回话。

    太后虽没有面露喜色,但神情的确是放松了许多,皇后的端庄表情之下,也隐隐有一丝喜意。

    “是啊,及冠之后,便该娶媳妇儿了啊!改日哀家给聿王物色个好媳妇儿,也让你好早些抱上孙子!那个时候,可别忘了哀家这个牵线之人啊。”

    德妃听到此话依旧面不改色,笑着答:“我那驽钝儿子福薄,怎么能劳烦母后亲自给他张罗婚事呢,不过,若母后真的能给他觅个良妻,昭华便要拜谢母后的恩典了。”

    太后十分受用的点点头:“这事儿哀家记下了,过些日子得了空,哀家便着手瞧瞧,那些出身好的适龄女子里,有没有配得上聿王的。”

    “恭喜姐姐,很快便要做婆婆了呢。”皇后适时插话,场面一片和乐。

    “那……贤哥哥不是已经自立两年多了么,为什么太后没有给他寻门亲事呢?”李思韵这话一出,原本和乐的氛围瞬间冷了下来。

    李思韵啊李思韵,你是笨啊还是笨啊还是笨啊?我真怀疑,就凭你这颗榆木脑袋,当初甄选时是怎么想出那些伐除异己的阴损招来的。

    很明显,皇帝十分看重的贤王是后党日后独揽大权的最大阻碍,是以,贤王必定是太后多年来的眼中钉,肉中刺,欲拔之而后快。

    而娶妻对于皇子们来说一直是个十分暧昧的问题,因为,娶妻便意味着生子,而一旦得了长孙,日后继位的可能性便会大上许多。

    方才德妃大大方方的将选儿媳妇的权力交给太后,正是看准了太后为了保证长孙不出生在祀王以外的王爷家,断断不会真的给容成聿挑媳妇,而这件事,最终只会被所有人们了然地遗忘。

    贤王得皇帝赏识和喜爱,这没错,但是,敌后之争如今仍是没有分出胜负,是以皇帝的许多行为或多或少还是要瞻顾太后的态度,再加上贤王没有母亲和母系宗族力量的帮扶,自立两年仍未娶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说起贤王娶妻……我突然想起……夕湘雪。

    离开秦州已经有些日子了,这阵子在宫中一直战战兢兢度日,这件大事竟被我抛诸脑后了!离开秦州时,贤王曾对我说过,回墨都安定下来后,待得到夕湘雪的消息,他便会禀明皇帝,娶夕湘雪为妻,但夕湘雪却……

    这样的两难局面,我实在不忍心早早告诉贤王,如今……能拖一日便拖一日吧。

    “尹相家的丫头,今年多大了?”太后一句话拉回了我飞得老远的心思。略低了低身,我慢慢答:“回太后,尹月前年年底及笄,现在已是二八有余了。”

    “哦,这样啊,那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呢。哀家记得……思韵和瑾儿也都同你差不多年岁,这会儿也没外人,不如……几位未出阁的姑娘们说说自己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吧,我这糟老婆子镇日在宫里闲着也没事做,不如照着你们的喜好为你们寻寻有没有合适的夫婿呢。”

    太后说着,端起茶浅浅啜了一口。

    “母后真是好心,这几个丫头样貌家世都不错,也都很招人喜欢。要是母后能亲自给他们挑选夫婿,那选出来的,定然是百里挑一的好男儿,到时候何愁没有家庭美满。你们几个丫头,还不快谢谢太后?”

    经皇后提点,我们几人赶忙起身行礼道谢。

    “谢便不用说了,还是先说说你们都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又想找什么样的男子做夫婿吧。”

    不出我所料,李思韵又是第一个开口的。

    “太后……那……那思韵可就说了啊!思韵自小常随父亲出入军营,所以也算是立志成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虽然父亲说我没有习武的天赋,但这却不能阻挡我向往英雄。

    思韵是一介女子,做不得英雄,所以思韵希望将来能嫁一个真正的英雄,一个像我父亲一样英勇的英雄。”

    有的时候我真的想不通李思韵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比如她在初入宫时略施小计便除掉了好几位竞争者,但后来却屡屡显现出资质的愚钝;

    比如,她总以自小在军营长大自诩,但是在去琼鸾峰的路上,只要稍遇险境,最先哭出来的必定是她;再比如方才,她前半句说自己立志成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后半句却成了自己是一介女子,做不得英雄。

    真真是自相矛盾的一个人。

    “哦,思韵喜欢英雄男儿啊,这样的男子在我大炎比比皆是,思韵何愁找不到最心仪的那个!”太后放下茶杯,随意说了一句。

    “母后说的是呢,那瑾儿,你中意什么样的男子呢?”皇后说着,看向一直静静坐在一旁的夏瑾。

    “回娘娘,瑾儿……瑾儿喜欢……”夏瑾说着,脸红了几分。“瑾儿喜欢睿智的男子,那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夏瑾越说声音越小。

    “呵呵,这丫头还害羞了,罢了罢了不打趣她了,瞧她那小脸儿红的。”太后一边笑一边说:“到你了尹家丫头,你却是中意什么样的啊?”

    稳了稳气息,我正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宦官的唱报声:“祀王爷到!”

    太后闻声,敛了笑容,站起身来,我们也随着她起身站好。

    “见过皇祖母,见过母后,见过母妃。”一进门,祀王便先低头行了礼。

    “皇祖母这里今日好热闹啊。”祀王说着,环视周围,当目光掠过我时,他的眼睛立刻带了笑意:“哎?这不是月儿么,前些日子父皇派给我了一件差事,我出了趟远门,也没能到母妃哪里看望你,你在宫中过得可还习惯?”

第五十八章 魅影

    这可怎么办,祀王大老远的回到宫里,见了太后不先询问她老人家的近况,也不同他娘亲说几句体己的话,居然一开口便同我讲了这么多,还一副同我甚为相熟的样子。

    我已经能感受到来自太后和皇后的锐利眼神了。

    “回祀王爷,仰仗太后,皇后和德妃娘娘的照顾,尹月在宫中住得还习惯”,我语气平板,尽量在保持尊敬的前提下尽可能的对祀王表现出冷淡。

    “都坐下吧,”太后一声令下,我们纷纷觅了个位置各自坐好。

    “听说皇帝这次派给祀王的差事很有些劳神耗力,却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差事,祀王可方便讲讲?”太后一脸严肃,与其说这是祖母对孙儿的关心,倒不如说是一种审问。

    这就奇怪了,祀王可是太后手里最大的筹码,也应当是太后最大的希望所在,只有祀王继承大统,后党一脉的势力才能得到保障。所以按理来说,太后对祀王应当是绝对的疼爱才对,可是,为何此时太后脸上却全然没有一丝温情,而语气更是冷冰冰的。”

    “回皇祖母,这回父皇让我去岐川,主要是调查一件事的真伪。大哥二哥还没回宫的时候,父皇接到密报,称岐川一代的人口流动出现异常,似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吸引着大炎,乃至皓雪、朔莫的人向岐川聚集。

    所以,父皇让我亲自去岐川打探一番,看看到底是很么在吸引着这些人向岐川聚集。”

    岐川?那个处在大炎与皓雪、朔莫交界之处,各方势力混杂的地方?

    “噢,是这样啊……“太后一脸的高深莫测,“祀王离宫办差也不来跟你皇祖母和你母后道别,自家的孙儿出远门,我这个做祖母的却要从别人口中听说,真是可怜啊。”

    太后这是在责怪祀王没有将这件事早早报告给她。

    “皇祖母,孙儿本来是想来你宫中同你道别的,可父皇那几日一直让我在御书房给他磨墨,一站就是一整日,孙儿实在困乏,早早便睡了,紧接着父皇便让我出发了,根本抽不得空来向皇祖母道别。”

    其实皇帝眼中最适合办这趟差的大概是贤王吧,但贤王迟迟不归,最后回宫了也负了伤,无法远行。容成聿也自称受了伤,所以皇帝不能把差事交给他。

    皇帝身边能办这件差的只剩下祀王、具王还有睿王。从祀王刚才的话来看,皇帝是用尽了心思限制祀王将此事传给太后,那么,他与其这样挖空心思,为何不直接将差事派给睿王呢?

    睿王的聪慧,我想皇帝定然是看在眼里的,如果皇帝宁可选择祀王也不选择睿王,那是不是意味着,在皇帝眼中,睿王比祀王更不可控制,更无法信任呢?

    这是为什么?

    至于具王,志大才疏,别说同睿王相比,他就连祀王都比不上。我曾听尹老头说起过,祀王在太后和皇后的悉心培养下,办差的本事很不错,是以,很多时候,一些不太敏感的差事,皇帝都会放心交给祀王。

    此次岐川的事恐怕非同小可,如果睿王真的隐藏着什么让皇帝无法信任的因素,那么,派祀王去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虽说祀王平日里有些大大咧咧,但办差的本事却是有目共睹的。

    再加上皇帝有心控制,不让他同太后接触,这件事便有了最佳的解决方法。

    坏心眼皇帝果然厉害。

    “这样啊……那祀王此去岐川有什么见闻,说来听听,也让我们这些宫妇长长见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太后在听到祀王的回话时,眼光骤然一凌。

    “这……”“怎么,不方便同哀家讲?”太后阴测测的问。

    “倒也不是,只不过……是真的不大好说。方才我去向父皇复命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

    “此番办差,我是做足了功夫才去的,当地的官员,当地的黑市,当地的乡绅,在去之前我都摸了个八成清,哪料……待我去了岐川,发现自己了解的消息已然是半年前的了,那些我派去的探子早就不知所踪了,消息也不知究竟是谁传给我的。”祀王眉头紧皱,似是仍对此事耿耿于怀。

    “哦……却不知皇帝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我隐约听到太后小声念叨。

    “我在岐川四处打听了一下,发现岐川在朝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早已变了一番模样。从前岐川的官府、黑.道、乡绅之间的势力一直相互制约,所以岐川整体还算平稳。可这次我去却发现,岐川的知府早已不知所踪,蹊跷的是,巡抚对此竟不知情,还称每月都会有文书按时送到。”

    “而那几户颇有权势的乡绅,不知何时竟遭灭门,一夜之间,势力荡然无存。至于黑.道……这才是最让我头疼的地方,黑.道早已异主,从前打入黑.道的探子也都没了消息,所以对现在的**,我完全无法触及。”

    “那现在的岐川是如何维持下来的?”皇后疑惑道。

    “岐川从前就是大炎的一处灰色地带,因为人口成分的复杂,很多政策在那里都得不到推行,朝廷官员在那里也只是形同虚设,并不能起到太大的约束作用,所以,即便知府不知所踪,对岐川本身的影响也并不大。此去岐川,我虽没有看到大的动乱,但却总觉得十分不安,似乎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悄悄掌控着整个岐川。”

    祀王说着,陷入了沉思。

    恐怕,最让皇帝担心的不是岐川本身出现的问题,而是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玄机。岐川的位置太过特殊,距离驻军尚有些距离,又混居了来自各国的人,从某种程度上讲,岐川就是各国军事调度的风向标,岐川若乱……恐怕同其他两国脱不开干系。

    “这倒是奇怪了,祀王,这些日子你常去你父皇那里走动走动,你父皇有什么打算,你也好早做配合。”太后以此作为这个话题的终结。

    从一开始我就有些奇怪,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太后为何要问这样敏感的问题。不过现在我明白了,太后是想通过德妃告诉皇帝——这件事,我知道了,并且我也会插手。

    帝后之争,在军事上,恐怕更是针尖对麦芒,毕竟军事是决定政权的主要力量。

第五十九章 宴(上)

    “母后,臣妾瞧着离宴会开始也没多长时间了,不如,咱们这便动身去香雪园吧。”聪明的绕开方才的敏感话题,德妃朝太后略一福身道。

    “哦,是啊,着聊着聊着竟忘了时辰。走吧走吧,咱去看看德妃这次又将宴会搞出了什么花样。”德妃听后没有作声,依旧保持着谦逊的微笑。

    太后的步辇走在最前面,皇后紧靠其身侧,李思韵和瑾儿跟在太后的步辇后面。德妃走在略靠后一点的位置,我走在德妃身后,后面跟着米东来。

    “娘娘,今日没有去香雪院再查看一次,这样……没问题吗?”德妃摇摇头:“月丫头,你觉得,筹办这样一次宴会,需要做哪些呢?”

    我想了想:“首先是要选好地方,宴席要办在景致好,方便装饰,还有……一定要有戏台,或者能搭戏台。”

    “你说的这些都对,但是你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德妃稍一侧头,小声道:“最重要的是位置!就比如说这香雪院,离太后的翀郁宫很近,离皇上的书房也不远,这样皇上和太后都能在很短的时间到。对了,还有一点,月丫头你要记下,连着的几次宴会绝对不可以在同一个地方办,这是祖上定下的规矩。”

    “尹月知道了……”德妃笑着点点头:“再说说,还要做哪些?”

    “还有……”一路上,德妃就这样小声问着我这些天来学到的东西。

    我们一行人到达香雪院时,皇帝还没到,早到的宫妃皇族在事先安排好的宫人的指引下,分别在两侧的阁楼上歇息。

    “皇帝想事还有些事没忙完,哀家先去阁楼上喝杯茶,玉璃,扶哀家上去。”太后也不搭理德妃,径直让皇后搀着她,趾高气昂的去了女眷休息的那处阁楼。

    “月丫头,我去戏班那里看看,你四处转转,看有没有不妥之处。”“是,娘娘。”我福了个身,转身向园子中央走去。

    “亦安!”正要向前走,突然有人在身后叫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在这宫中,不,应该说在这世上,唤我亦安的,只有一人,我那唯一的知己。”

    “拜见贤王,贤王万安。”我回过身请安到。“哦,我见到你一时高兴,竟忘了此处人多口杂,直接唤了你的字。”

    “无碍,贤王最近可好?伤是否依然痊愈?”贤王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亦安,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

    我心下狐疑,左右张望了一下,看没有人注意到,便随着贤王到了院子的角落,此处有大树遮蔽,又鲜有人经过,倒是个隐蔽的地方。

    “怎么了伯奚,发生了什么事,我瞧着你脸色不大好。”我小声问。贤王深吸了一口气,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湘雪……来信了。”

    夕湘雪来信了?难道!

    我正心中惊恐,贤王接着道:“湘雪是托商旅代为传递的信件,直接送到了我宫外的府上。她说……她说她的祖母病了,短期之内无法痊愈,让我再等些时日再去娶她,不要急着向父王禀告此事。”

    呼……惊出我一身冷汗,我以为夕湘雪来信是告诉贤王,她已准备妥当,只待他去迎娶。若真是这样,那……我真心希望夕湘雪永远没有准备好……这样,贤王就不会面对那个两难的境地。

    这些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照夕湘雪上次所言,恐怕谁也无法阻挡那件事的发生,至于夕湘雪此次来信将此事推后,恐怕……是因为时机尚未成熟吧。

    “亦安,你在想什么?”贤王轻轻唤了我一声,我回过神:“说起来……湘雪的祖母身体如何了?”努力不让自己的脸上表现出不安,我换了个话题。

    “从湘雪写信的口吻看……似乎也不是特别严重,只不过比较耗时。”果然,如果不这样说,贤王过于焦急,或许会亲自跑去秦州,这样反而会影响那个计划。

    夕湘雪,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啊,你明知我无能为力,却还是狠心让我面对这样的两难,让我进退不得,备受煎熬。眼看着贤王一步步走向悬崖,却没有办法开口让他停下。

    “说起来……亦安今日真美,实在让人心动。”贤王略带玩笑地道。我脸一红,呐呐道:“我得去园子里转转,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当,及时修补一下。”说完便遁了。

    在院子里转了转,发现一切都井井有条,我正稍感安心,突然听到园子外宦官的唱报:“皇上驾到!”立时间,整个香雪院跪了一地的人,我将头低下,努力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

    “都起吧,时辰也差不多了,入席入席,孤的肚子可是有些饿了。”皇帝说饿,谁还敢磨蹭,很快,宫妃王族全都按照宫人的指引入了席。

    按照事先安排,皇帝坐主位,坐北朝南,他的左右下方分别坐着太后和皇后,皇后的身边依次坐着几位皇子。太后身边坐着德妃,德妃身边坐了几位妃子,再往后便分别坐着几位郡王,我和李思韵、瑾儿的身份比较特殊,无品无阶也无封号,所以坐在席末。

    上了第一轮菜后,皇帝吃了几口,赞道:“德妃选菜的水平还是那么好,甚得孤心!对了,孤记得,当日曾让尹丫头跟你一同张罗这次宴席,也顺便学些东西,尹丫头呢?”

    一听皇帝唤我,我赶忙起身到:“回皇上,尹月在这里。”

    “唉?尹丫头,你怎的坐的那么远,让孤怎么同你说话!过来过来,就同……就同德妃一桌吧!”皇帝一边向我招手一边道。

    我犹豫地看向德妃,见德妃点了点头,我小心地稳步走了过去。身后隐约有一道道目光,扎得我一阵心慌。

    我刚一坐定,发现我对面正坐着容成聿,不经意间目光相遇,想起容成聿的恶劣,我又忍不住孩子气的偏过头,正巧撞上贤王坏笑的眼光。看着他先看看我再看看容成聿,露出的那种暧昧的笑容,我又气不打一处来了。

第六十章 宴(中上)

    大家注意啦,更新时间改为每日下午6点左右~~~看文愉快~~~

    “尹丫头,这次宴会你可是全程跟着德妃筹办的,来,同孤说说,你都学到了些什么,嗯……就说说这数的讲究吧!”

    我站起身刚要回话,皇帝又开口:“坐下坐下,一家人,不必拘泥礼数,坐着说话便可。”

    我点点头,坐下道:“回皇上,天一地二,大三地四,天五地六,天七地八,大九地十,天数五,地数五,五位相得而各有合。天数二十有五,地数三十,凡天地之数,五十有五,此所以成变化而行鬼神也。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分而为二以象两,挂一以象三,揲之以象四时,归奇于扐以象闰。五岁再闰,故称扐而后挂。乾之策,二百一十有六,坤之策,百四十有四.凡三百六十,当期之日,二篇之策,万有一千五百二十,当万物之数也。

    故,此次宴会装点用的花卉,大小共计二百一十六盆,以应乾之策,宫灯共悬挂一百四十四盏,以应坤之策,乾坤协调,此乃行宴之本。”

    听我说完,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聪慧的丫头,学得很快。那孤再考考你……”

    皇帝又问了许多问题,但大都是在来时的路上,德妃问过我并仔细给我补充过的,所以这些问题我也都能应答如流。看来德妃真的是未雨绸缪,提前为我做好了打算。

    我的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感动。

    “尹丫头,孤果然没看错你,嗯,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脑子又灵光,说话做事都很妥帖,唔,说不定,还很有治理六宫的本事。”

    皇帝此话一出,原本热闹的宴会骤然冷下,所有人都静静的,眼光在我和皇帝之间逡巡。

    我头皮一阵发麻,这坏心眼皇帝还是同从前一样,语不惊人死不休,每次见他都能吓掉我半条命。治理六宫?治理谁的六宫?

    我偷偷瞟了瞟太后跟皇后的表情,果然,太后面色不善,目光冰冷,皇后虽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仔细观察还是能看到,她那精致端庄的面颊上裂出的一丝一丝不满的裂缝。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比不上沉默,所以我只是默默低着头,没有回应,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静静等着皇帝自己处理。

    “动筷子动筷子,一个个的都大眼瞪小眼的做什么,嫌饭不好吃么!”果然,皇帝一扭脸便将这个话题抛了个老远,就像从来都没有人说过那句话一样。

    “皇上,您一直尹丫头尹丫头的叫着,陵止却不知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我刚拿起筷子,对面传来的声音便着实又惊了我一下,唉,这顿饭吃的真可谓惊心动魄。我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

    我一直觉得,人的面容是显现人内心的一面镜子,眼前的男子不若睿王拥有绝美的皮相,也不若容成聿拥有由内而外浑然天成的美感。相比这两位容姿出色的皇子,他或许只算得上形貌清俊,但是,他的眼睛,会笑。

    是的,他有一双会笑的眼睛。

    他坐在我对面右侧的桌上,坐姿不算端正,绾着的发有几丝垂落额际,生得一双杏眼,眼角带着笑意。隔着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我却似乎感受到了,来自那双眼睛的温暖。

    有着这样充满笑意的眼睛的人,一定是个好人。我暗暗想。

    “唉?陵止什么时候回来的,孤居然不知道!来来,孤给你们俩互相介绍一下。陵止,这是尹相家唯一的宝贝闺女尹月,前些日子陪你那几个兄弟去琼鸾峰酬神,刚回来没多久,最近住在德妃宫里。

    尹丫头,这是止郡王容成陵止,孤的皇兄靖郡王家的儿子,唉,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皇兄已去了八年……是八年了吧。”

    “皇上记得不错,是八年,再过三个月便是我父亲的的忌日了。”说起已故的父亲,止郡王一脸豁达,不是漠不关心,也不是强装镇定,而是真的豁达。能培养出这样一位性子豁达的儿子,靖郡王其人想必也是十分豁达的。

    “尹丫头,陵止这孩子跟他爹一个性子,没别的爱好,就喜欢游历山水,这大炎恐怕没有他爷俩没去过的地儿了。陵止,你这是从哪里回来,打算住多久?”

    止郡王狡黠一笑:“皇上说笑了,大炎这么大的地界,陵止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呢。这次我是从岐川回来的,聿王的冠礼不是快到了么,自家兄弟的冠礼,我怎么能缺席。陵止想着,与其到时候匆匆忙忙赶回来,倒不如早些动身,一路游历,不紧不慢地回来。”

    岐川?他从岐川回来?这是偶然还是……

    “对了,陵嫣呢,孤似乎没瞧见她。”皇帝像是没听见岐川二字,面色不变,笑得一脸温和。

    “她啊,她前阵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个江湖武士教她拳脚,一不留神便把脚给扭了,且在府里养着呢,也亏得她动弹不得才能乖乖在府里待着,要不然,指不定跑去哪里翻天呢。”止郡王虽然口中略带责骂,但脸上的笑意分明是满溢的宠溺。

    “这个鬼丫头,自小便顽皮,没想到长大了还是一样。孤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你父亲还在,那时你已然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公子了,她却还只是个奶娃娃,一会儿钻在你父王怀里扭来扭曲,一会儿爬桌子扔杯子,把宫女们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真真是可爱得紧啊!”皇帝笑得爽朗非常。

    “说起来……这丫头大概同尹家丫头差不多年岁吧,孤记得去年陵嫣刚及笄,算起来,她还要唤尹丫头一声姐姐的。赶明儿等她好利索了,你带她进宫里来给孤瞧瞧,孤许久没见她了。”

    “劳皇上挂心,等她大好了,陵止定将她带进宫来给皇上请安。”

    皇帝点点头,又吃了几口,转向德妃:“爱妃,这次宴会有什么节目啊?”德妃略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我。

    我了然的站起身,朝皇帝深深一福:“皇上,今次宴会有个特别的节目,希望皇上喜欢。”“唉?这孤倒是好奇了,那就快开始吧。”我点点头,行了个礼便退下去了。

    敲开院子的一处角门,岚萱已然等在那里。和我预想的不一样,岚萱穿了一袭红裙,妆容颇有几分妖冶。其实,我还是觉得岚萱不着粉黛,一袭白裙的样子最为楚楚动人,但是……罢了,随她吧。

    “尹小姐,给您琴。”我回过头,画梅正站在我身后,手中抱着温弦。点点头,我接过琴,示意岚萱随我走。

第六十一章 宴(中下)

    “公主,不要紧张,你准备得很好,一定没有问题,待献过舞之后,皇上定会问你这些年的境况,别担心,尹月已与德妃娘娘商议好了对策,你只需静静站着便好。”

    岚萱认真点了点头,我对她宽慰地一笑,继续向前走。

    “哦,这么重要的事,险些忘了。来,公主,把这个戴上。”我取出昨夜做的面纱,递给岚萱。“公主,先戴着面纱,给皇上留下一点神秘感,待献完舞,你再揭下面纱,给皇上一个惊喜。”

    岚萱欣喜地接过面纱,不住的点头,将面纱小心系上。

    关于这件事,我的打算是,皇帝同岚萱疏于相处,为避免皇帝带着对岚萱先入为主的观念来看岚萱的表演,还是先让他留下一点猜测,不带任何固有观念,用最单纯的眼光来审视岚萱的献舞。

    抱着琴走到席间,我向皇帝福了福身道:“皇上,这支舞是专门为了此次宴会而准备的,希望皇上能喜欢。”皇帝点点头:“嗯嗯,开始吧,孤都忍不住好奇了……唉,后面那位女子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回皇上,这也是惊喜的一部分,请皇上放心,献舞之后,她定会揭下面纱,为您揭晓惊喜。”我语气不变,不紧不慢道。

    我向等在一旁的米东来略一点头示意,他立刻会意地端着琴桌摆在席间的空地上,并体贴地在地上为我放了一张软垫。冲他感激一笑,我步履泰然地走到琴桌前坐下,向岚萱点头示意后,我略一低头,将手指抚在琴弦上,缓缓拨动起来。

    一边轻拢慢捻,一边略略抬头看向岚萱,我欣慰地看到岚萱柔美的舞姿应着曲子,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一样,让人怦然心动。

    最后一个音落下,我起身站在岚萱身侧。皇帝像是很吃惊,良久才问:“月丫头,方才那支曲子……”我点点头,示意岚萱将面纱揭下。

    皇帝的瞳孔骤然一缩,惊到:“妍妃!”

    我摇摇头:“回皇上,这位是您的女儿,岚萱公主,从前岚萱公主身子不好,便没有经常在宫内走动,如今身子大好,十分想念皇上,所以特意找到尹月,希望在这次宴会上亲自给皇上献舞助兴。”

    “哦……是这样啊……一晃这么多年了,我家岚萱竟出落得这般水灵。”听到皇帝说“我家岚萱”,岚萱兴奋得眼光闪闪,手也不经意间攥得紧紧的。

    “岚萱,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父王忙于政事,一直无暇照顾与你。”皇帝这番话说得似曾相识。哦,我想起来了,尹老头当年也是用这样的借口应付我的。

    想着这样让人失望的两位父亲,我突然坚定了一种信念,妻妾成群只会造成悲剧,嫡庶之争,利益之斗,父亲对子女的生疏,全部都是因为男子三妻四妾之过。若只有一夫一妻相濡以沫,那么在彼此眼里便只有对方,父亲对孩子的爱,也会是独一无二,毫无偏颇的。

    未来我的婚姻,要么,是惟系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要么,是茕茕孑立,孤独终老。

    我决计,不会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

    回过神,我刚要如实现同德妃商量的那样编个理由将岚萱失声的事告诉皇帝,哪料岚萱嘴唇抖了抖,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口中一点一点传出:“父皇……”

    二字一出,岚萱立时潸然泪下,那沙哑的声音更是为她的添了无尽的伤感意味。皇帝一脸动容:“岚萱,来,来父王身边。”

    岚萱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迈出了步子,一步一步走到皇帝身边,皇帝伸出手牵住她:“我的岚萱,父王以后会加倍待你的。”

    席间一片父女重聚的温馨氛围,我却觉得如坠冰窟。

    她不是失声了么,为什么方才会出声!难道……难道从一开始她就……一瞬间,愤怒、无力、伤感一涌而上,压得我无法喘息。

    抱起琴,我默默走回德妃的身边坐下,脑中一片空白。突然,手边传来温润的触感,我侧过脸,看到德妃目视前方,面不改色,手却轻轻覆在我的手上。从她掌心传来的温暖,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救下了即将坠入深渊的我。

    看着紧紧依偎着皇帝的岚萱,我心中一片冰凉。尹月,你不是不后悔么?你不是要遵循自己的心意么?那为什么你现在浑身颤抖?为什么你的拳握得那样紧?为什么你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承认吧,承认你后悔了,承认你失败了,承认你的信任被人践踏在脚下了,承认你最不愿意相信的结果却被容成聿一言中的,承认你就这样傻傻被人愚弄了!

    事实摆在眼前,你还在坚持什么呢?

    “月丫头,方才的曲子弹得很好,你果然是我大炎墨都的第一才女。此番我们父女团聚你有莫大的功劳,给自己讨个赏吧,只要不过分,孤都满足你。”

    站起身,我默了一阵,缓缓开口:“谢皇上赏赐,此番皇上与公主重聚,全是因为公主一心思念皇上,尹月并没有什么功劳,不敢讨赏,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说完,我深深福了福身。

    “真是个小心的丫头,罢了罢了,这件事孤会记着的,日后有机会,孤再一并赏你。”皇帝摆摆手道。

    “谢皇上。”我道过谢后,又默默坐下,转头时正好遇到德妃的眼神,看到她满意的对我点了点头,我勉强挤出个微笑回给她。

    “皇上,臣妾看时辰也差不多了,您挑戏吧。小米子,将戏单子呈给皇上。”米东来托着一个朱红色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本金册。道了声“是”后,他哈着腰走到皇帝身边,小心翼翼地将托盘呈了上去。

    “唔,让孤瞧瞧今儿都有些什么戏。”皇帝说着,拿起托盘里的金册子,随意抖开后,上下浏览起来。

    “德妃,上次咱们看的是哪一出啊?”皇帝一边看一边随意问道。“回皇上,上次看戏是皇后生辰的时候了,臣妾记得,当日皇上是让皇后自个儿挑的戏,如果臣妾没有记错的话,皇后当日是挑了《凤舞九天》”

    “哦?皇后,是这出么?”皇帝将金册子搁在膝上,胳膊撑着椅子的扶手,看向皇后。

第六十二章 宴(下)

    “回皇上,臣妾记性日渐差了,不大记得了,许是同德妃说的那样,点的是《凤舞九天》”,皇后对皇帝谦和有礼,甚至带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冷淡。说话间,皇后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坐得挺直端庄,让我想起一个词——面若寒霜。

    皇帝似乎从不隐藏自己对德妃的倾向,凡是通常都是先问德妃,再问太后或者皇后。许是德妃懂得经营和韬光养晦,饶是处这样风口浪尖的位置,她却仍是过得安泰高贵。

    “哦,这样啊……”皇帝撇了撇嘴,转正身子,又将膝上的金册子拿起来翻看。“孤似乎有些日子没看过武戏了吧,德妃?”皇帝眼睛不离金册上的字问到。

    “是啊皇上,的确是有些日子了。臣妾记得这回找的戏班子似是有几出不错的武戏。您瞧中哪个了?”比起冷淡的皇后,德妃则端的是大度温和,私以为,比起那个除了会附和太后之外只懂得冷冰冰坐着的皇后,德妃更有母仪天下的气度和天赋。

    “《战山》?也不晓得这出戏讲了个什么,唔……就来这出吧,让孤瞧个新鲜的!”皇帝说完,随手将金册子扔在一直哈腰站着的米东来手中的托盘里。

    小心翼翼托着盘子,米东来面朝皇帝退了很远后,才回过身子,一溜小跑向戏台去了。

    “给那班戏子一点儿上妆的时间吧,咱再吃会儿喝会儿。”皇帝说着便端起刚蓄满的酒杯:“来,这杯敬天,佑我大炎百世繁荣!”皇帝声如洪钟,气势非常,让在座的人都不禁有些受感染,也纷纷端起酒杯敬天。

    “这第二杯嘛……敬母后对孤的百般‘照顾’,以后的日子里,还要母后多多‘赐教’了。”皇帝笑得一脸温和,但任谁都听得出这话外之音。

    “皇帝多礼了,哀家这个做娘的,自然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不管不问,儿子若是有个行差踏错的,也都要靠做娘的来指引点拨。哀家‘照顾’皇帝,应当应分。”太后说完,端起酒杯,浅啜了一口。

    “母后果然是气势犹在,不输后人。我大炎有这样一位老当益壮的太后,实乃‘大幸’”,皇帝没有被太后的话激怒,反而笑得一脸玩世不恭,开起了玩笑。

    “第三杯,孤要敬德妃。爱妃,这些年,都是你为孤忙里忙外,不辞辛劳,最让孤宽慰的是,你不但表率六宫,端庄贤淑,还为孤养出了聿王这样贴心的儿子。孤相信,待孤百年之后,聿王定会用心辅佐新帝的。你说对吧,爱妃?”

    皇帝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整个香雪园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在德妃和聿王之间游走,有的妃子眼角已隐隐带了笑意。

    这便是生在皇家的悲哀,皇帝不光是父亲,还是君王,他真心爱的儿子只能有一个,他真正以父子之情相待的儿子也只能有一个,余下的,不是儿,只是臣。

    我突然有些同情容成聿,他的绝世智谋和运筹帷幄或许会为他赢得一个江山,却永远不能为他赢得一个父亲。

    这样想着,我将视线转向容成聿。不出所料,他果然像是没有听到皇帝方才的话一样,从容地为自己添着酒,一滴不漏。

    容成聿,你是不是已经习惯和接受了这样的君臣关系,对父子之情已不再抱希望了?你的心……在从小到大皇帝的厚此薄彼中,已经死了吧。

    “谢皇上垂怜,臣妾这些年在这后.宫之中不过是碌碌无为,事事不与人争罢了。至于聿王……臣妾也希望他来日能尽心辅佐新帝,就怕他才疏学浅,难当此任。一切,皆看他的造化了。”

    德妃的回话让皇帝很满意,如果我没有看错,方才皇帝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聿王。这次的试探,皇帝大获全胜,德妃和聿王的表现也确实可圈可点。

    “呵呵”,一声几不可闻的笑声从我对面右侧传来,我侧过头,看到止郡王尽管用酒杯遮口,嘴角的笑意却没有被挡住。我直觉的认为,他的笑没有恶意,而更像是一点点的顽劣和若有似无的对容成聿的同情。

    米东来小跑着回来凑到皇帝身边道:“皇上,伶人们准备得差不多了,您请移步戏台。”皇帝点点头:“那就走吧!”说完便站起了身。

    其余人见皇帝起身,也纷纷站了起来,按着地位尊卑站在皇帝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了戏台。

    皇帝在戏台对面正中的位置上落座后,太后和皇后分别坐在皇帝左右两侧,再往右是德妃,我,李思韵和瑾儿,往左是几位皇子和几位妃嫔。皇帝身后的座位上坐的则是那些关系不远不近的皇亲国戚。

    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戏便开场了。

    踩着密集的鼓点,最先上场的是一位怒马鲜衣,少年扮相的伶人。但见他手握银枪,足下生风,一个漂亮的马打盘旋,挺直地立好唱到:“快马一催杀气升,耀武扬威走西城,听闻此山出贼佞,待我登山涉水,破贼阵!”字音一落,便是一个英姿勃勃的亮相。

    “好!”皇帝猛地叫好,着实吓了我一跳。

    少年亮过相后,摆出马步横行,又向前走了几步,匿进了后台。紧接着又一黑面红衣的大汉上了场。瞧着他目中带煞,双眉紧锁,胡子飞乱的样子,我猜他八成就是方才那少年所说的贼佞了。

    那名大汉趾高气昂地走到一张虎皮凳上坐下,喝道:“来人!老子的烧牛肉怎的还没端上来!惹怒了老子,仔细你们的脑袋!”很快,一个鼻子上顶着白色“豆腐块”的丑角弓着身子溜到他身边,捏着嗓子油腔滑调到:“大王,小的给您泡了壶上好的西湖龙井,您尝个鲜?”

    只听“啪”的一声,那大汉狠狠将丑角掼倒在地,怒道:“少在这儿给老子贫!西湖龙井?老子看那就是碗猫尿!我呸!”说完便又踢了那丑角一脚。

    “大……大……大王,不……不……不好了,山门……门……门下有个娘啊……啊……娘们儿兮兮的小子在叫……叫……叫骂,您快去看……看……看啊!”大汉正要再踢那丑角,一个腰间插着狼牙棒,一脸猥琐的男子上了台,一边磕巴,一边抹泪。

第六十三章 戏

    “哭个屁!给老子把你那屁股擦干净!”大汉一脸暴躁,上了妆的脸上竟骤然又红了几分。“大……大……大王,那个娘……娘……们似的小子,趁小的在门楼上跟他喊……喊……喊话,一颗石头飞上来,给小的头……头……头上砸了个大包。”那小卒哭得更凶了。

    “不就是块石头么,你长眼睛不知道躲啊!”没等大汉骂完,那小卒却大起胆子抢过话头:“可……可是大王,那……那小子骂你……你……你是……”刚磕巴了几句,他的声音又渐渐弱下来。

    “他骂老子啥!你娘的倒是说话啊!”大汉说着又踹了那小卒一脚。那小卒抖了一抖,眼一闭心一横,脱口而出:“骂你占了个小山包就以为自己是皇帝了,掂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重,说你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匹夫,没见过世面,还说……”呵,竟是连口吃都没有了。

    “给老子闭上你的鸟嘴!”大汉用力地将那小卒踢出了几步远,张牙舞爪的怒道:“哇呀呀呀呀,气死老子了,看老子不把那小子大卸八块下酒吃!来人,把老子的斩月刀抬上来!”

    戏台上,伶人们演得活灵活现,我心中却十分狐疑,虽说我不大喜欢听戏,但总也是听过一些的,今天这出戏,不知为什么,我总瞧着有些怪怪的,好像是哪里……不太正常。

    带着满心的疑问,我左右张望了一下,只见皇帝看得似乎还挺起兴,眉毛不住的上扬;太后和皇后还是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不说话也不动,硬邦邦地端坐在座位上;贤王一脸的认真,大概真的把这戏看进去了;聿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上的伶人,我却觉得他的心思恐怕早都飞得老远了;那位止郡王手扶着下颌,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笑得一脸玩味。

    人心深似海,看相猜别人的心思实在是个劳累的活儿,摇摇头,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我转正脑袋,继续看戏。

    那大汉已然站在了门楼子上,方才下了场的少年正站在城下,手持银枪,端的是意气风发好儿郎。“铿”的一声将银枪插在地上,少年开口唱到:“我乃怀山常四郎,自幼习武势无双,揭得皇榜除贼佞,老匹夫速速下来,吃我独门常家枪!”

    我想起来了!这出戏怪就怪在,除了这少年,余下的伶人一直在念唱词!虽说为了达到更好的效果,有些戏里会多少加入一些念词的段落,但这出戏的念词未免太多了些,甚至让我觉得,他们不是为了达到表演效果而念词,而是因为……不会唱!

    虽说当初我陪德妃甄选戏班时,深觉旗云社唱功身法行头都很不错,但我记得当时上台的都是些旦角,而非这几个武生,会不会……

    想到这儿,我心中一惊!能进宫表演,按理来说,这戏班的每一个伶人唱功身法行头都应无一不是行中的翘楚,所以无论戏班中的哪个伶人也不该让我这个外行有这样的感觉啊……除非……对了,还有那个奇怪的班主,似乎经常莫名其妙消失,气度也完全不像个跑江湖的班主。

    这样一班伶人进宫表演,难道……天哪,要真是这样,最后决定留用他们的德妃和我便是罪不可恕,死不足惜了……

    背上渗出细密的冷汗,我紧张得很不能缩成一团躲进角落。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若他们真有心行刺皇帝,手里拿的是现成的家伙,侍卫站在园子外围也远水救不了近火,那他们岂不是势在必得了!

    我正紧张地胡思乱想着,台上的二人已热热闹闹地斗了起来,虽说他们手中拿的道具是事先检查过的,但若他们有武功底子,这样近距离行刺,即便是用道具,也绝对做得到。

    看着他们刀来枪往,飞上跳下,我的心像是被放在油锅上细细煎烤,焦躁难耐。手指频频扭着袖口上的花样,我眼睛紧紧盯着争斗着的二人。

    突然,二人自台上跳下,边打边走,不一会儿,离皇帝已然只有不到五步的距离了!我惊得差点站起来,而在我站起来之前,贤王已先一步站起身,挡在了皇帝面前。

    “贤儿,你太紧张了,无事,你做回去吧。”皇帝挥了挥手,示意贤王回到座位上。

    这是皇帝身为帝王的自尊心,若非遇到显而易见的危机,他不会表现出慌张和紧张,也不希望在别人眼中显得胆小如鼠。

    贤王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慢慢回了座位坐下。

    我手紧扣着扶手,悲伤冷汗直流,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那两人还打得热火朝天,离皇帝的距离也还是那样的危险。

    煎熬又煎熬,我大气都不敢喘地紧紧扣着扶手,指甲里都扣进了椅子扶手上的木屑,终于等到二人又飞身上台,我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际的冷汗。

    这出戏在我这样跌宕起伏的心情中终于落了幕,心中的大石放下,离席时我双膝发软,甚至有些站不起身。

    努力站起身,我膝下一软,眼看着便要坐倒在地,却被德妃眼疾手快地拉住。握着我的手,德妃露出一个温暖宠溺的微笑:“月丫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事了,都过去了,放松点。”

    我的心骤然跳快了几下。德妃她……竟然也看出来了,而且即便是看出来了,也表现得这样镇定自若!

    看着德妃无懈可击的端庄神情,再回想她方才看戏时的镇定表现,我猛然间明白,冷静、一切如常才是此时我们最该做的啊,不然的话……如果方才真出了什么事,那我们慌张的表现就成了我们串通刺客的铁证了!

    暗暗叹了口气,唉,我果然还是太稚嫩,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做不到平心静气地处理问题,做不到冷静的分析紧急的情况。这样小家子气又稚嫩的我,同德妃相比,真的是……天壤之别。

    “月丫头,时间会让人成长。”德妃靠近我一些,小声在我耳边说到。“相信我月丫头,假以时日,你绝对会比我强上万分,而在你强出我万分之前,我会好好教你的,别担心,我相信你,所以,你也要相信自己。”

    一阵暖流涌进我的心里,我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我不知道,在德妃眼中,我是抱着怎样的心态面对这条早已无法再退出的争斗道路,或许在她看来,我是一个稍有些脑子,一心想要在这偌大的皇宫给自己谋一个高位的千金,所以她在用她的方式给我帮助和指导。我不能明明白白对她讲清楚是什么支撑着我这样一路走下去,但我真心真意感谢她对我的关心和爱护。

第六十四章 暗斗

    这样的温馨氛围让我突然有些赧然和莫明的尴尬,不知该把视线放在何处,又不想同德妃对视,我只得低着头盯着鞋面上的花样。德妃似乎是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果然还是个小丫头,不过没关系,有朝一日,对人情世故、尔虞我诈,你必会变得比我更加纯熟。”

    后来的确如德妃所言,我变成了与现在完全不同的,深谙宫中明争暗斗之道的人,但是一路上,我却失去了太多,而手把手教会我这一切的她,也……

    “折腾了这么久,孤也乏了,都各自散了吧!”看着已然擦黑的天际,皇帝负着手说到。“哦,对了,岚萱,那芙兰馆年久失修,也没几个可使唤的奴才,今儿你先随德妃回毓淑宫住,改日孤瞧瞧有没有不错的宫苑赏给你,再给你挑几个听话的奴才。”

    闻言,岚萱双眼难掩激动,连忙谢恩。“德妃,孤的宝贝女儿就交给你了,你可要替孤好好照顾她。”德妃从容一拜:“皇上放心,臣妾定会竭心尽力照顾岚萱公主。”

    皇帝点点头:“那孤就先走了。”众人又是一番三拜九叩,目送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香雪园的大门。

    “哀家先回去了,尹家的丫头,你没事儿来我的翀郁宫转转,瑾儿和思韵两个丫头镇日在哀家耳边念叨你,哀家也没同你好好聊过,你算是来陪陪哀家,也陪陪那两个丫头。”我看向太后一行人,看到太后话音刚落,李思韵正要张嘴说什么,却被瑾儿扯了扯衣袖拦住了。

    “是尹月刚入宫不懂礼数,日后尹月一定会时常向太后和皇后请安的,谢太后不弃。”说着,我深深对太后一拜。太后没有出声,点了点头,带着皇后、李思韵、瑾儿等人施施然离开了香雪园。瑾儿边走边朝我回头,一副同我有话要说的样子。

    我冲她微微点头一笑,她立刻会意,回了我一个感激的笑脸,安心的回过头随着太后一行离开了。

    接着,其他亲贵也都带着亲随三三两两地散了。

    “恭喜德妃姐姐,终于得偿所愿,将岚萱公主接进了自己的毓淑宫。自家宫苑里养着尹姑娘这样貌美如花又讨皇上喜欢的姑娘,又多了位皇上挂念的公主,日后德妃姐姐的毓淑宫恐怕皇上更是要常去了,依妹妹看,不如就把皇上的御书房搬进姐姐宫里,也省得皇上御书房毓淑宫两头跑,太辛苦。”

    我侧过头,看到说话的是一位年纪尚轻,浓妆艳抹的妃子。“婉妃姐姐说的对啊,既然德妃姐姐这么有本事投皇上所好,那就索性让皇上住过去好了,我们这些几个虽不受皇上喜欢,却也是一心望着皇上好的。”接话的是个同样装扮精致,穿着绿裙子的妃嫔。

    “婉妃妹妹此话差矣,且不说岚萱公主是为何住进我的毓淑宫,单说尹月这丫头,跟某些一心争宠的人不一样,这丫头只是个单纯的傻孩子罢了,本宫是如何也算计不着她的。而且……”德妃声音一顿,看向二人的目光骤然变得像刀一样锋利,“宫里的规矩,日久年深的,莫不是婉妃妹妹已然忘记了,御书房是何等庄严的地方,岂容人置喙!方才婉妃妹妹的话,说重了便是妄议朝政,后妃妄议朝政,该当何罪!”

    德妃此话一出,婉妃吓得脸色煞白,却还是一副不服输的样子,她身旁的绿衣妃嫔抢白到:“德妃姐姐话说的也太重了,我们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

    “随便说说?绫贵人这话说的可就欠考虑了,你入宫也有两年了,怎么还不知道祸从口出,谨言慎行的道理?这深深宫闱里,有多少人就是因为一时失言而送了卿卿性命,绫贵人难道不知道?”德妃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冷得像锋利的冰锥,有着无声的压迫。

    绫贵人吓得嘴唇发抖,不知如何是好,婉妃也被德妃震慑住,怔怔站着。

    “德妃姐姐还是那么气势非常啊,瞧你把她俩吓得。”不知何时,一位气质清冽的妃嫔走了过来,她轻笑了一下:“婉妹妹,绫妹妹,日后说话可要仔细些,不然真的会像德妃姐姐说的那样,送了卿卿性命呢。好了好了,你们回去吧,天都快黑了。”

    二人闻言连忙福身告辞,落荒而逃。

    “德妃姐姐看来真是吓到她们了,这样一来,估计她们也会安分上些日子了。”从她说话的口吻看,似乎跟德妃关系不错的样子。

    “觅妃妹妹,几日不见,气色似是愈发好了。”德妃亲密地拉起觅妃的手到。“劳姐姐挂心,休养了些日子,已经好利索了。”觅妃笑得一脸良善。“妹妹还是要小心些,小产更要好生休养,皇上还等着你调养好身子,给他再添一个皇子呢!”

    小产?觅妃刚流产不久?不知这觅妃是个什么路数,从方才婉妃和绫贵人的表现看,她的地位至少要在她二人之上,在宫闱之中也应当是有一些势力的。就是不知道她同德妃的关系如何,又是个怎样的妃子。

    “这就要看造化了,急不得的。哦,对了,前阵子我在浣玉宫调养身子,也没有过来见见这位姐妹们津津乐道的尹月姑娘,今日一见,这墨都第一才女果然名不虚传,不但长得倾国倾城,琴技也是难得一见的好。”

    我连忙福身到:“觅妃娘娘谬赞了,娘娘才真是位极美的女子。”“呵呵,嘴也很甜,很会说话,德妃姐姐这次倒是慧眼识珠,找到了不错的继承人呢,这样的好苗子可要用心调教啊。”觅妃虽然笑得一脸和善,我却觉得很有些不舒服。

    “晚上风大,妹妹还是早些回浣玉宫休息吧,刚刚小产,再着了风,落下病根可就不好了。”德妃抚了抚觅妃的手说。

    “妹妹自己自然会小心谨慎的,同样的事,不会发生两次。那妹妹先走了,姐姐有空多来我浣玉宫坐坐,妹妹可有好多话想同姐姐说呢。”

第六十五章 隐瞒

    “这是自然,若是妹妹不嫌姐姐叨扰,那姐姐倒是一定要多去你那浣玉宫探你呢。”德妃还是温柔的拉着觅妃的手,眼神中有无限的温情。“那妹妹先回去了,天黑了,姐姐可要仔细脚下。”觅妃说完,深深一拜,转身走了。

    我一脸疑惑的看向德妃,德妃点点头:“有什么想问的,晚上去我的卧房找我吧。”说完头向我身后一望。我顺着她的目光回过头,看到岚萱站在我身后不远不近的地方,也不知站了多久,手指不住绞着衣袖,深深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我先回去了,月丫头,你陪岚萱公主回芙兰馆取些洗漱的物事和换洗的衣裳,琴让画梅给你带回菡园就行了。岚萱,毓淑宫里也不缺东西,你不必带太多过来,不够的我再给你准备。”我福身称是,岚萱也忙跟着我一同行礼。德妃深深看了岚萱一眼,略点了点头,又唤过香雪园的管事姑姑,嘱咐她好生收拾残席,然后带着米东来和画梅先行回了毓淑宫。

    德妃一行离开后,偌大的香雪园里,除了一干静静打扫残席的宫人们,便只有我和岚萱二人了。我缓步走到岚萱近前,不发一声地看着她,我自认眼神还达不到方才德妃那样的锐利,岚萱却是一副不敢同我说话的样子,头埋得更低了。

    我就这样静静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不断绞着衣角的动作。终于,她还是耐不住这样僵持的紧张气氛,呐呐开口:“月……月儿,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没有出声,只是微微扬了扬眉毛。岚萱又沉默了一阵,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看向我:“其实,昨天我的嗓子就能出声了,只不过声音一直有些沙哑。我这样沙哑的声音是无论如何也唱不了曲的,我怕你知道我嗓子恢复了便不帮我奏琴了,所以……只好瞒着你了……”

    昨天恢复的?不是从一开始便假装失声骗我的?我直直看入岚萱的双眼,发现她眼中有一丝畏惧和紧张,却并没有欺骗。仔细想想也对,她完全没有必要装哑,毕竟她若是照我一开始计划的那样,自舞自唱,效果必定极好,何必装哑让我为她奏琴,白白抢她的风头呢。

    既然这一切都不是岚萱的计划,那……到底是谁下的药,还算准了依岚萱的性子,即使恢复了也一定会瞒着我……隐隐觉得,岚萱被下药的这件事,剑尖直指的……是我。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拉过岚萱的手:“公主今日表现的很好,公主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恭喜你了,公主。”闻言,岚萱惊愕的抬起头看着我,嘴唇抖了抖,终于开口道:“月儿你……不怪我瞒着你?”

    我摇了摇头:“这次献舞是公主最重要的事,公主不希望献舞有一点瑕疵的心情,尹月可以理解。”宴上意外地听到岚萱出声确实让我很受打击,因为那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自始至终我都被人利用,被人愚弄了,我以为岚萱从来没有哑过,一切不过是她为了拉我入局而在做戏。现在想清楚了,对于岚萱的隐瞒,我还是可以理解和原谅的。

    “月儿……”岚萱沙哑着嗓子,眼中含泪的望着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抚,我微微一笑:“公主,再不回芙兰馆取东西,天可就黑透了。”岚萱用力点了点头:“我们快走吧。”然后欢欢喜喜地拉着我回了芙兰馆。

    敲开芙兰馆的门,桂枝一脸紧张的望着岚萱。岚萱显示绷着脸,然后突然扑哧笑出了声,桂枝惊喜道:“公主,成了么?”岚萱点了点头,桂枝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怔了半天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一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桂枝谢尹小姐出手相助我家公主,日后桂枝一定竭心报答尹小姐的恩情。”说着还要磕头。

    我连忙扶她:“是公主自己争气,尹月没帮上什么忙。皇上已经下令让公主先行搬去德妃娘娘的毓淑宫,改日会给公主挑更好的宫苑的。以后只要你像现在这样一心照顾好公主,定不会受亏待的。”

    桂枝还想再拜,被我拉住打趣到:“还不快去给你家公主收拾收拾换洗的衣服,德妃娘娘还在毓淑宫等着公主呢,磨磨唧唧的,仔细娘娘怪罪。”

    桂枝连忙欢欢喜喜的起身:“公主,尹小姐,你们先在前厅喝茶,桂枝很快就能收拾好。”说完便飞快地跑去了岚萱的卧房。

    跟岚萱在前厅喝了几杯茶,桂枝便手脚利索的收拾好了两个包袱进了前厅。“公主,再瞧一眼这芙兰馆吧,你以后怕是不会再回来了。”我轻轻叹了一句。

    “不看了不看了,这芙兰馆我住了这么多年,在这里受了这么多苦,我真是一眼都不想再看见它。我们快走吧,别让德妃娘娘等急了。”我摇了摇头:“公主,你要唤德妃娘娘母妃,等会儿可别叫错了。”

    “对哦,我自小同父皇的妃嫔都不相熟,心里对她们生分,自然忘记了要唤母妃,跟着奴才们称她们娘娘。以后我会注意的。”

    点点头,我引着岚萱和桂枝回了毓淑宫。

    到了前殿,德妃正端庄地坐在主位上,拜了一拜后,岚萱率先开口:“母妃,日后岚萱便要叨扰了,若母妃有什么喜好或者讲究,一定要告诉岚萱,岚萱会注意的。”我福了福身便静静站在一边不做声。

    “岚萱客气了,你父皇将你托付给我,我自然会待你像自家的女儿一般,我这里没什么讲究,岚萱你一切随意便好。缺什么便同我说,不必客气,闲来无事也可以来前院找我或者去菡园找月丫头。

    方才我已经着人把栀园收拾利索了,这些日子你便住在栀园吧,画菊和画兰两个丫头你先使唤着,想要什么便同她们讲。平日不必太拘谨,想吃什么就让她们做,栀园有伙房。

    明儿让她们带你在毓淑宫转转,你也好认认去菡园的路,没事儿找月丫头聊聊,你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闷了。”

    德妃接人处事的本事真真是极好的,岚萱进门后,她没有起身相迎,只是端庄的坐在主位,摆明了高低尊卑间的差别;言语间对岚萱的关切和亲厚又体现了她的气度。一松一紧,一冷一热间,既震慑了岚萱,又不至于让岚萱心生不悦,甚至还让岚萱心生感激。

第六十六章 朽木

    “月丫头,你先送岚萱回栀园吧,画菊已经在栀园候着了,画兰现在引着你们过去。”我回过神,福身称是,和岚萱一起随着德妃身边一名陌生的侍女出了前殿。

    “奴婢画兰见过岚萱公主,见过尹小姐”。一出殿,那名侍女转过身深深对我二人一拜。我没有做声,比起我这个无品无位的民间女子,岚萱公主更有说话的权力,何况画兰以后是要跟着岚萱的,还是让二人快点熟悉起来得好。

    “起来吧,既然母妃已经把你赏给了我,你就要对我忠心,以后不要想些旁的事情,尽心尽意服侍我便好了。若是你把我服侍舒坦了,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若是你做错了事,我定是不饶的。桂枝跟我的日子久,我有什么习惯喜好她都知道,以后你和画菊有不懂的地方问她便好了。”岚萱一脸高傲。

    桂枝闻言一脸的诚惶诚恐,怔怔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暗暗摇头,岚萱未免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即便她是公主,这画兰是奴才,但她毕竟是曾失势一时的公主,而这画兰却是权倾后.宫的德妃手下的人。如今岚萱到底是寄人篱下,对德妃宫里的奴婢,虽说不必毕恭毕敬,但至少也要尊重。

    这偌大的后.宫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隐藏在暗处,没有什么话,没有什么事是可以瞒得住不让别人知道的。岚萱这番不懂事的话不仅会传进德妃的耳朵里,相信过不久宫里也就传个遍了,到时人人都会在暗地里议论,岚萱公主是如何如何的趾高气昂,如何如何的不懂事。

    岚萱的话本身没什么问题,但错就错在说话的时机和说话的对象不对。如今她刚刚离开芙兰馆,所有好事者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等着看她出错出丑,而她对德妃手下的人说这样的话,说重了便是不把德妃放在眼里,传出去,德妃的面子挂不住,岚萱也必会为其所累。

    至于桂枝,她毕竟是岚萱的自己人,必要的时候,宁可自己人受点委屈也要给足外人面子。这个节骨眼上,应该嘱咐桂枝多听画兰画菊的话,多学些规矩,而不是一开始就把二人的地位压得这样低。

    暗暗叹了口气,我开口:“画兰姐,尹月瞧着你和画菊姐入宫似是比画柳画竹早,便称你们一声姐姐。画兰姐,岚萱公主初出芙兰馆,对这宫中之事还有很多生疏的地方,尹月自己对此也是十分陌生,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拜托画兰姐和画菊姐多费心指点岚萱公主了。桂枝这丫头到底也是没怎么见过人的,许多事还是要二位姐姐打点。”

    岚萱能离开芙兰馆,多少与我都有些关系,她若是行差踏错落人口实,我一定会受牵连,如今,我也只能努力为她打点,保住了她,才能保住我自己。

    “尹小姐说的这是哪里话,奴婢真真受不起。尹小姐是何等的身份,奴婢怎敢妄作小姐的姐姐。”画兰闻言立刻向我行礼:“尹小姐大可放心,奴婢和画菊一定会竭心尽力服侍照顾岚萱公主的。德妃娘娘和尹小姐所托,奴婢断然不敢马虎大意。”

    “如此,尹月便谢过姐姐了。天色已晚,我们还是快些去栀园吧。”画兰点点头,继续引路在前。

    “月儿……”我侧过头,见岚萱轻扯我的袖子,附在我耳边小声道:“不过是个奴才,月儿你对她们太好了,若是她们蹬鼻子上脸,可就使唤不动了,到时候得不偿失啊。对奴才还是要狠一点,只有知道害怕她们才会用心干活。”

    我头皮一阵发麻,唉,朽木不可雕啊朽木不可雕。尹月啊尹月,你是哪根筋不对,帮了这样的一块朽木啊,日后恐怕更有你受的了。

    “公主,如今形势未定,你还要仰仗的妃娘娘照顾,皇上也没有太多时间看顾你,所以你行止间一定要多多留心,对人对事都要留下后路,切不可把事做绝,无回寰之地。”我拉过岚萱,小声嘱咐到。

    岚萱嘿嘿一笑:“月儿真聪明,有你在肯定没问题的,以后我什么都不用怕了。”别啊岚萱公主,我还巴望着赶紧把你打发走,你怎的还缠上我了,我自己都还泥菩萨过江呢,哪里顾得了你,何况你还这样不受教。

    顿时,一阵乌云盖顶之感压得我眼前一阵发晕。

    “这里便是栀园了。”走到一处园子外,画兰停下步子道。

    我抬起头,院子门顶的牌匾上刻着笔锋娟秀的栀园二字。随着岚萱进得园子门,左右张望了一下,夜色笼罩着的栀园别有一番静谧安详的美感。薄薄的月光柔柔地洒在睡着的花间,洒在光滑的石板上,洒在圆润的石桌上。鼻端隐隐氤氲着淡淡的栀子香,既让人心醉,又让人清醒。

    园里的房子已上了灯,远远望着窗中投出的光,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之感。

    “公主,尹月便送到这里了,公主若是有什么需要便让画兰去菡园找我,若是觉得闲来无事,也可以去菡园找我聊天或者绣花样。凡事记得多忍让些,得过且过,切不可心急。”我一字一顿地嘱咐岚萱。

    “还有桂枝,你要尽心服侍你家公主,有什么不懂得就问画兰和画菊两位姐姐,平日里机警些,莫不要说错话,做错事,时刻记着,你说的话做的事,全都影响着你家主子的脸面,一点都马虎不得。”桂枝一直很怕我,一边听着我说话,一边不住点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公主,奴婢便是画菊,奴婢已准备好了热水,您趁热沐浴一番吧,也好解解乏。”见我们回来,画菊走过来道。

    “画兰姐,画菊姐,公主就托付给二位了,还望二位能多费心照顾于她,公主,您早些沐浴休息吧,尹月先行告退了。”说完,我福了福,转身欲走。

    “月儿,明日我去菡圆找你,你可别出去了啊。”岚萱拉着我的袖子道。“公主明日让画兰姐带着你去菡园找我便可,我应当是不会出门的。公主快去沐浴休息吧,等会儿水凉了还要再烧,平白浪费功夫。那尹月先行回去了。”

    我不着痕迹的从岚萱的手中挣脱,转身离开了栀园。

第六十七章 宫妃

    夜风轻拂腮边的发丝,独自出了栀园的门,抬头望着漆黑如墨的天空,我突然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天上没有一颗星子,夜空如同最浓稠的墨汁,明明是静止的,却隐隐有流动之感,势不可挡地吞噬着夜幕笼罩的宫闱。深宫里一片死寂,但这样沉重的死寂却像最哀伤的啼哭一样,声声刺入人心中最脆弱的地方,留下的只有漫无边际的绝望。

    这便是世人向往的皇宫,残忍而又繁华的地方。

    我已经在这里踏出了第一步,便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来到德妃卧房外时,画梅正等着我:“尹小姐,您的琴奴婢已经送回菡园了,娘娘吩咐过,您来了直接进屋便可,奴婢在门外候着。”点点头,轻叩了房门,我推门而入,然后小心地将门掩上。

    绕过屏风,德妃没有像往日那般端庄华美地站在窗前等我,而是如同洗尽铅华一般,不着粉黛地半躺在床上,双眼不知望着何处,早已失了神。

    鼻端隐隐有阵阵暖香涌动,我对香料没什么研究,所以也嗅不出这究竟是哪种香,只觉得这香让人欲罢不能,明明是自鼻尖嗅入,却似乎连舌尖都能品尝到那丝丝的香甜。

    “娘娘……”我轻声唤道。“娘娘……”德妃终于回过神,眨了眨眼看向我:“噢,月丫头来了,来,过来坐。”德妃声音略带沙哑地说着,坐起身,示意我坐在床前的小凳上。我径直走到桌边倒了杯茶,递给德妃,然后缓缓坐下。

    “你这丫头,还是那么贴心。”德妃笑了起来,轻啜了一口水。这样的德妃实在有些陌生,似乎是那样脆弱,那样的简单,完全不同于往日那个无懈可击,气势绝然德妃妃娘娘。

    “将岚萱送回栀园了?”德妃缓缓开口,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嗯”,我点点头,想多说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

    “月丫头觉得栀园如何啊?”德妃盯着手中的杯子,状似无意的问。“今日过去,天已黑了,栀园的构造也看不大清楚,不过满园浮动的栀子香却是让人印象深刻。”我想了想,答到。

    “这丫头,永远分得清什么时候该实话实说。是啊,大晚上的,能看出个什么啊。”德妃像是在对我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样的德妃让我有些不知所措,未免冷场,我只好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娘娘,今儿屋子里点了什么香啊,味儿真不错,尹月以前似是未曾闻过。”

    德妃回过神,轻轻一笑:“是沉水,画梅这些日子迷上了制香,三天两头的换香,好在她还算有些天赋,制出来的香味道都不错,你若是喜欢,等会儿知会她一声,让她给你也做一份。”

    “那倒是要麻烦画梅了。对了娘娘,今日那两个伶人的表现实在是异常,不但唱词奇怪,最后还打到了台下,尹月悬着颗心丝毫不敢放下,好在最终没有发生什么事。”

    “那两名伶人今日的表现确有些失仪,许是头次御前表演,想给皇上留下个特别的印象。好在最终没生出什么事端,不然你我二人便难辞其咎了。”德妃语气平淡,似乎对此事不甚在意。难道是我想得太多了?

    “你来不光是为了这件事吧。”德妃幽幽开口。是啊,还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弄清楚。

    “娘娘,婉妃娘娘和绫贵人,是不是……”我欲言又止。“你还有不敢说的时候,真是难得啊。没错,她二人入宫比我晚,家世一般,心气却高,一直眼巴巴盯着我的位置,没事就喜欢冷嘲热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您的位置?”后.宫中的事尹老头知道得不算特别详细,我辗转于皇宫和琼鸾峰之间,他也没有机会跟我详细说明,德妃的位置,我只知是妃,其他的却不知晓了。

    “是我糊涂,这么久了也没细细跟你说过后.宫的势力划分。月丫头,你可知我这“德妃”的封号有何说法?”德妃……德……贤、淑、德……我明白了!

    “娘娘,我朝可是沿袭前朝制度,皇后之下,设德、贤、淑三妃为正一品,再往下是四妃从一品,然后是正二品的九嫔,正三品贵人,再往后便没有定数了……”

    “没错,月丫头倒是看过写书。当年太后旨意封了韩玉璃为正宫皇后,皇上虽不满却也只能随太后的意。同期进宫的有我,现在的觅妃,还有已故的华贵人,岚萱的亲母妍妃,具王的亲母柔妃。我们几人入宫时,大公主容成安若的母亲惠妃、二公主容成兮寰的母亲丽妃都已封为妃子,也就是你说的从一品四妃。

    入宫没多久,我们几人便都已封了贵人,那是最受宠的便是华贵人,也便是贤王的亲母。皇上曾一度想封她为正一品妃子,但碍于华贵人出身低微,加上太后阻拦,直至她死于难产,也只是个贵人的身份。

    而在这期间,因为诞下皇子,我和柔妃,也就是具王的亲母,当时的柔贵人,先后被封为了宸妃和柔妃,成了从一品四妃。”

    听到这儿,我问了一句:“当年睿王的生母兰幽若不是也诞下龙子了吗,而且据说当时她也是备受荣宠的,为何她一直都没有封号呢?”

    德妃无关痛痒地道:“不过是个进贡来的舞姬,生下龙子又能如何,再怎么备受荣宠又能如何,就因为长得像已故的华贵人,皇上才会对她多留心几眼。可说到底,她也只是个出身低微的舞姬而已,况且她还是……”

    德妃突然顿住:“兰幽若的事皇上很忌讳,以后不要提起了。”我点点头,心中却更加好奇。

    似乎皇帝对于兰幽若、睿王母子的态度的确有些奇怪,坊间关于兰幽若的传闻稀奇古怪,说什么的都有,而从上次皇帝宁可派皇后的亲子祀王去岐川也不派睿王过去,可以看得出皇帝对睿王十分的不信任。再加上德妃的欲言又止……兰幽若母子究竟有什么秘密不足为外人道呢?

第六十八章 旧案(二更)

    “我和柔妃升为从一品之后,从一品四妃的位置便满了,余下的贵人们开始想尽办法,希望将我们四人从从一品的位置上拉下来,而我们四人,则都看着那空悬着的正一品德、贤、淑三妃的位置,暗暗较劲。”绕过关于兰幽若的话题,德妃继续讲到。

    “很快,惠妃的女儿,大公主容成安若及笄了,惠妃心高气傲,本想给她找个好的婆家,哪料朔莫的阙武帝却借着我朝边境饥荒,民心动荡的机会向我朝发兵。上次我曾同你提起过吧,就是那个时候,皇上为了国家免受战乱之苦,将大公主容成安若嫁给了阙武帝,还同朔莫议定了岁银。

    那时我大炎内忧外患,不得已之下,才只能将刚及笄的公主远嫁他国,还不得不向他国进贡岁银,如今皇上虽然嘴上不说起此事,但心里恐怕仍是十分恼火,若是有机会,皇上定会对朔莫还以颜色的。”

    这么多年了,大炎似乎一直履行承诺,每年向朔莫进贡岁银,而百姓对此却是渐渐淡忘了,如今皇帝轻徭薄赋,百姓过得虽不富裕却还算闲适,这样的陈年旧辱,恐怕早就被人们遗忘了。对此,真正受到伤害最大的,也只有惠妃和远嫁的安若公主母女了。

    “当时惠妃百般求皇上不要将安若公主嫁给那比皇上还要年老的阙武帝,可皇上肩负的是整个大炎的命运,如何能为一家的不舍而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所以,皇上开始还是安慰,到最后,便只能用强了。安若公主出嫁不久,惠妃心灰意冷,向皇上请求撤去了她的品位,独自去皇家的渡化庵,青灯古佛为伴,再也不理世事了。”

    听德妃这样讲,我初有些不能理解惠妃的心灰意冷,但细细想来,却也能明白一些了。朔莫和大炎毗邻而居,一直以来就边境的问题总有些大小的摩擦,而在疆土和人口的问题上也一直争执不断,虽然这些年表面上两国相安无事,实际上却是暗涛汹涌。

    矛盾这样日积月累,可以说,两国之战可以在任何一个没有预兆的时候因为一件小事而爆发,而战争一旦打响,远嫁的安若公主将被推上何等尴尬的位置,一面是自己挚爱的父母亲人,另一面是自己的夫君,进退维谷。想到挚爱的女儿终将面对这样的窘境,作为母亲的惠妃,如何能不绝望和心碎。

    可怜那安若公主,生在帝王家,却注定这样悲剧的命运。我不禁为她叹息。

    “惠妃离宫没多久,皇上便将岚萱的母亲,当时的妍贵人封为了从一品妍妃,不过,正如你所知的,因为她父亲滥用权力贪了巨额银两,妍妃在从一品妃子的位置上没坐多久便郁郁而终了。随后觅妃便补了这个位置。”

    这从一品四妃的位置倒真是繁忙得很,兜兜转转的竟有这么多妃子曾坐过这个位置,却都坐不长。我暗暗叹。

    “后来二公主兮寰到了嫁人的年纪,她母亲丽妃给她寻了门不错的亲事,当时朝中有位名动一时的状元郎,名叫……唉,叫什么来着,日子久了,我也有些不大记得了,好象是叫纳兰……纳兰……我想起来了,是叫纳兰书砚!我还记得当时因为他的名字特别书卷,皇上还曾同我说起过呢。”

    名动一时的状元郎?为何尹老头未曾同我提起他?

    “说是丽妃寻的亲事,其实也是兮寰那丫头自己的缘分,那次皇上一时兴起在宫里办了次赏灯会,恐怕就是那时,兮寰同那位新晋的状元郎彼此间都动了心。当时皇上甚为赏识那位状元郎,虽然他家世平庸,却也是意属将兮寰许给他的。本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偏偏在兮寰快要嫁给那状元郎的半月之前,丽妃不知得了什么急病,药石无医,没撑几日便去了。”

    “依皇上当时的意思,便是让她们二人再等上一年,虽然按理来讲兮寰是要给丽妃守孝三年的,但念着二人情投意合,也不忍让兮寰虚耗青春,皇上是打算让二人一年后完婚的。可就在兮寰为丽妃守孝的那一年里,兮寰却接连收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

    我记得上次德妃同我说过,兮寰是在太后的意旨下嫁给了悭山韩家的儿子,也便是太后的娘家,这么说来,兮寰同那位状元郎恐怕是有缘无份。

    “兮寰守孝时,朝中有位权臣指认纳兰书砚通敌卖国,还拿出了证据,面对铁证,皇上有心救他也难堵悠悠之口,只能先行将他下入牢中,欲将此事压下。可是,纳兰书砚入牢不久,竟然招供,在供词中承认,他通敌已久,且一直以来都在欺骗兮寰公主,预先得驸马之位而后谋反。”

    “皇上震怒,欲亲审纳兰书砚,可早在皇上的亲兵赶到之前,纳兰书砚已在牢中自尽身亡。很快,此时传到了兮寰那里,兮寰万念俱灰,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肯出来,直到后来,太后做主将她嫁去了悭山……”

    我心中生疑:“娘娘,当年纳兰书砚通敌之事疑点颇多,为何仅凭一纸供词就定了他的罪,到最后此案还这样不了了之?莫非,此事还另有隐情?”

    德妃又啜了一口茶,语重心长道:“月丫头,你聪明也知进退,可偏偏有些死脑筋,这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对错,若是所有的事都能分出个对错,也便没有那么多……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没有必要追究,凡事你要记得,当权者说它是对的,它便是对的,当权者说它是错的,那它便是错的。再无其他标准。”

    我虽然点了点头,心里却还是不甚认同,即便当权者能左右事情的结果,人心却是无法左右的。这位纳兰书砚的陈年旧案,恐怕真的不简单,却不知当年是谁在背后操纵,不仅断送了一位有为男子的仕途,也断送了兮寰公主纯真的爱情。

第六十九章 权臣

    像是追忆已故的丽妃,又像是追忆数年前的自己,德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丽妃死后不久,晚一些时候进宫的婉贵人,便被皇上册封为从一品婉妃,也就是今日你见到的那位婉妃。

    婉妃的父亲黎江远一直同韩家交好,也是太后一党的党羽,当年皇上尚无与后党抗衡的力量,为了安抚婉妃的父亲,丽妃死后空下的那个从一品妃子的位置便给了婉妃,若非如此,单凭婉妃那颗愚钝的脑袋,如何能登上从一品四妃的位置。”

    “那位绫贵人出身如何呢?”看她附和婉妃的样子,许是两家关系不错。“绫贵人?哼,她父亲林世荣当年不过是个小小的知府,芝麻大点的官却一心想要向上爬,借着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想尽办法巴结权贵。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婉妃的父亲黎江远,爽快地加入了后党一派,不但上下打点将自家闺女送进了宫,还借着黎江远一路提携平步青云,如今竟谋了个河道总督的肥差。”

    这便是朝廷重臣,国之栋梁?如此腐败的官制,如何能让国家兴盛!难怪皇帝特意将几位皇子赶去与世隔绝的琼鸾峰,费尽心力想要推行新官制。不过……若是他知道那批新近选拔出来的年轻官员早已被容成聿牢牢掌握,这位一直不把聿王放在眼里的父亲不知会做何感想呢。

    “娘娘,若是连那林世荣都谋得了河道总督的高位,那婉妃的父亲黎江远岂不是……”岂不是更加位高权重?离开尹府前,尹老头曾说过,除了李思韵的父亲李期李将军,几位皇子的母系宗亲各分别把持着自己的一块势力,这也就让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宫之内,力量都得到了平衡,各方势力相互制约,才没有引出大的乱子。

    “没错,黎江远最初只是个从三品的都转盐运使司盐运使,这个差说大不大,毕竟只是从三品,说小却也不小,盐运使司掌管一方盐运,其中可捞的好处自是不必多说,最重要的是可以趁机贿赂上传下达的官员,升迁便有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做了三年的盐运使,黎江远左右逢源,升职很快,如今已是户部尚书了。”

    户部尚书?果然位高权重,把持着管理人口和税收财政的大权,简单说便是大炎的帐房,若是帐房监守自盗,国库亏空便是可想而知的事了。实在是国之蛀虫。

    反观位列丞相的尹老头,皇帝之所以接受尹老头成为帝党,恐怕也是因为尹老头出身博文院,即便如今官拜丞相,却也仍摆脱不了文官的酸儒气,礼仪道德学了大半辈子,自然是做不出谋反或者网罗后党的事来。

    “自古朝堂与后.宫间就有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害关系,朝堂动则后.宫动,后妃争宠不过为了娘家,而朝堂上势头正盛的官吏家嫁入后.宫的后妃,相比那些没落家族的后妃,也更加有地位。二者相辅相成,相互依存。”

    德妃接着说:“比如位列从一品四妃的具王生母柔妃,她的父亲于成焕便官拜礼部尚书,负责着官员的管理,实力不容小觑,但因于成焕一直韬光养晦,对后党和帝党两不相帮,柔妃在宫中的位置便也止步于从一品四妃,而未达到正一品三妃。”

    两不相帮?于成焕的这个选择虽则目前看起来稳妥,谁也不得罪,但实际上却是将帝后两党尽数得罪了,一旦帝后之战由如今的冷战变为热战,最先身受其害的恐怕便是他这样中立的势力了。

    “此外,已故的丽妃家,如今也是势不比当年,虽则丽妃的父亲如今仍占着礼部尚书的位置,但到底与黎江远的势力相去甚远。而自打惠妃去了渡化庵出家,她的娘家也是日渐没落,她父亲原本工部尚书的位置,如今也坐不牢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这个位置便会被后来者拿去了。”

    朝堂后.宫果然是息息相关,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丝毫不为过。

    “娘娘,那觅妃的家世却又如何呢?”犹豫了一下,我还是问了出来。一想到今日德妃与觅妃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我就十分好奇。

    “觅妃……啊,”德妃叹了一句,沉默了,双眼望着帐顶,思绪似是又飞到了远处。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她却用很小的声音,慢慢讲了起来。

    “说起来,我同觅妃还有些亲戚关系,她父亲的夫人是我的姑姑,碍着这层关系,她还是要唤我一声姐姐的。”我不禁问道:“她父亲的夫人不是她娘吗?”

    德妃摇了摇头:“她父亲洛粱生本是我父亲府中的门客,出身贫寒,性子孤高。我父亲赏识他的才华,不但留他在府上,还帮着他一步步走入仕途,我姑姑也对他心生爱慕。当时他已娶了妻,还育有一女,但为了讨好我父亲,他娶了我姑姑为正妻,他的原配妻子便成了妾。”

    这便是性子孤高?男人果然都一样,自私又花心。我心中愤愤然。

    “就这样,觅妃成了庶女,而我姑姑嫁过去没多久,便给洛粱生诞下一个儿子,于是她们母女在洛家便更加没有地位了。后来觅妃的父亲在我父亲的提携下,总算谋得了不错的官职,而他家同我家也一直交好。

    可以说,我和觅妃是一起长大的闺中密友,及笄前,她经常留宿在我家,和我同床而卧,有什么心事,她也是最先讲给我听,见到什么好的花样,我们也都会急着跟对方分享。虽然她父亲总叫嚷着我同觅妃身份悬殊,让觅妃不得对我无礼,可我却是真心喜欢觅妃。大家小姐的日子月丫头你再清楚不过了,那样寂寞的日子,就是因为有了觅妃的陪伴,我才觉得有了些许的欢乐。”

    德妃说着,唇边带了一丝不自觉的笑意,许是想起了从前同觅妃度过的年少时光。看着德妃眼中满溢的温情,我不忍心再开口,生怕打破她美好的遐思。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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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153/ 第一时间欣赏重华归最新章节! 作者:陶梓夭夭所写的《重华归》为转载作品,重华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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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归介绍:
相府千金却是夺嫡筹码?步步为营,一朝为后。
谦谦君子原为始作俑者?机关算计,终成帝位。
忘情崖纵身一跃,前尘绝恋,可堪回首。
此情只待成追忆,亦或,只羡鸳鸯不羡仙?
注:《书.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是故,重华者,帝也。
PS:一点点腹黑,一点点阴谋,一点点轻松,一点点悬疑,很多个一点点。
本书已完结,番外陆续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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