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观赏
果然,听了我这样一番推脱之词,婉妃虽然面色不愠,却也没有办法说我的不是,只能愤愤的忍下了。
走进会客厅,我站在一旁,打算等所有人入座后再坐下,没想到那位怡贵人竟然和我存了一样的心思,以至于剩下我二人傻站在那里。“怡贵人请坐”,我先开口到。她也很机灵地顺着我给的台阶下来,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岚萱公主,快让我们瞧瞧你的国色天香图吧!”刚一坐定,婉妃便又将这话题扯了出来。岚萱倒是很欣喜,不疑有他地将画搁在桌上,缓缓展开给她们看。
“哦?这便是那极富盛名的国色天香图啊!”画刚一展开,婉妃立刻凑到跟前去,绫贵人也巴巴地贴了上去。“啧啧啧,婉妃姐姐,这芍药真艳哪!”
芍药!绫贵人,你没见过世面的话,可不可以闭上嘴不要丢人呢?连牡丹跟芍药都分不清,还好意思数落别人!
“绫儿,这不是芍药,是月季!说你没见过世面吧,你还不承认!瞧瞧,丢人了吧!以后记着点,不要抢着说话,不清楚的就问我。”婉妃像模像样的训斥着,绫贵人居然也认真的在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样子。
玉帝如来啊,谁能告诉我这两位没头脑的小姐是怎么完完整整长到这么大的!芍药?月季?她们怎么不说画里的是一池子的荷花啊!
德妃显然在憋笑,连忙拿起一只茶杯遮掩,我也实在是想笑,但怎么说人家一个是从一品的妃子,一个是贵人,就算丢了人,也轮不到我这个平民百姓在这里笑话,所以我只能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尹月,刚才你失聪了,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听到。
反观怡贵人,她一脸正色,丝毫没有笑意,反而是一副十分认同婉妃观点的样子,甚至不住赞同的点着头……真是让我深深折服。这位怡贵人果然功力深厚!
婉妃又“赏”了一会儿画,称了句“哎呦,日头这样大,我还是回我的扶风居去喝碗酸梅汤吧。德妃姐姐,岚萱公主,我先失陪了,你们尽兴啊!”绫贵人也附和着告辞,二人遂相携着走了。
眼巴巴的看着二人的裙摆消失在拾玉馆的门外,我们几人终于再也忍不住,全都笑出了声,只有那位怡贵人,只是抿了抿嘴,十分的含蓄。
“本宫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月季竟是长成这样!哎呀哎呀,真是长见识了!”德妃笑得很畅快,眼睛熠熠生辉,岚萱也笑得前仰后合,唯独那怡贵人,依旧是柔柔的微笑着,显得既和谐又雅致。
“对了怡妹妹,你册封那日月丫头正巧病了,是以今儿是你们头回见面,怎么样,月丫头是不是讨人喜欢的紧?”收了笑,德妃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开始打趣我。
怡贵人像是完全没听出德妃话中的玩笑,居然一本正经的答道:“德妃姐姐说的是,那日宴会岚萱公主和尹小姐琴舞相合,据说闻着无不感动,见者无不失神,可惜……那时怡珍还只是个小小的答应,没有资格亲眼见见。不过,今日怡珍实在有幸,不仅见到了岚萱公主,也见到了尹小姐。传言果然非虚,尹小姐不仅貌美,气度姿容也是百里挑一,恐怕,没有几个男子能不为尹小姐而倾倒了。”
怡贵人说话实在妥帖,不仅夸了我,连岚萱也没落下,真是个少见的聪明人。
“怡妹妹真会说话,果然讨人喜欢,难怪皇上对你倾心。唉,你瞧月丫头的脸,红的呦……”看来德妃似乎比较喜欢这位怡贵人,不过也对,宫里的新人同老人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微妙,如今的德妃虽然依旧动人,但到底不比当年,如今她虽有势,却不见得留得住皇宠。相反的,像怡贵人这样备受荣宠,但是在后.宫没什么势利的新人,即便有皇帝宠着,到底还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所以,聪明的新人懂得看清形势,依附有权势的旧人,而精明的旧人更懂得,与其费尽心思争宠,倒不如把最受宠的人把握在自己的手心里,这样更加稳妥,收益也好,并且,可以广撒网,而不担心出岔子。
这样说来,德妃大概是要发展这位怡贵人做自己的左右手,而这怡贵人也想投靠德妃。
其实我一直觉得,德妃的所有行为似乎都是在以退为进,这么些年来,她从不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诸多争端也都是能避则避,别说她自己争宠,便是别人争宠的事,她也是不管不问的,这一点,从她至今在后.宫都没有党羽便可以看出。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开始发展自己的党羽呢?若是以她从前的处世之法,顶多同怡贵人随便客套几句,像这样明白表达喜好,倒是不常见。
德妃的改变,究竟是因为后.宫妃嫔们的蠢蠢欲动,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呢?
又闲聊了几句,德妃约了怡贵人常去毓淑宫转转,怡贵人也很聪明的应下了。二人见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欲走,我想随德妃一同回去,却被岚萱留下了。
“也对,月丫头你就留下再陪岚萱说说体己的话吧,顺便在她这漂亮的拾玉馆里好好转转,瞧瞧这里漂亮的景致。本宫和怡贵人一道走,刚好本宫有几句话想说给她听。”就这么,德妃和怡贵人先行离开了拾玉馆,留下我陪着岚萱。
“月儿,总算能放松一下了”,岚萱长长舒了口气。我笑道:“没瞧出来,公主今儿这么小心翼翼啊!”我是在开玩笑,岚萱却很认真,“德妃娘娘,啊不,是母妃今日瞧着比平日里威严了许多,尤其是婉妃和绫贵人在的时候,我都不敢出声呢。这下好了,就剩咱俩了,走,本公主带你瞧瞧这新府邸有多不一般!”
说着,岚萱便拉着我开始参观起这座拾玉馆。的确,从进门起到现在,我一直打起精神旁观着几位妃嫔间的暗斗,哪里有功夫细瞧这拾玉馆究竟有怎样的别致之处,现在没人盯着了,我倒也可以轻轻松松在这里转转。
由岚萱这位主人带领着,转悠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我大概摸清这拾玉馆的构造了。拾玉馆的风格不同于其他几座宫苑,它没有那么大,也没有那么华贵。但是,拾玉馆却修得十分精致,在细节上远出于其他的宫苑。
比如说这拾玉馆的造景,就十分的巧夺天工,无论是窗与景的协调,还是石屏与门的协调,都是相得益彰,相映成趣。每一处雕栏,每一处石桥,都雕刻的细致非常,最让我喜欢的便是那长长的回廊,曲折蛇行的,廊顶的画也栩栩如生。
第八十二章 罚(上)
带着我在拾玉馆各处转了转,岚萱又拉着我去膳房挑菜品。我在一旁看着她趾高气昂地指派拾玉馆的厨子做这做那,对食材和烹制方法指手画脚,不禁有些感叹,世事实在无常,几天前还只能缩在宫廷一隅,镇日受人欺负,如今却住进了漂亮的新宫苑,有大把的奴才使唤,有大把的贺礼收,还有绝不拖欠的月俸。
这便是现实了,唯有得到当权者的重视,才能有好日子过。我也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为了我的一世长安,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等了没多久,五花八门的菜品便上了桌,岚萱不但自己吃得很畅快,还不住给我夹着菜。“月儿,用过午膳我带你去个地方”,一边吃饭,岚萱一边对我说。
“什么地方?”拾玉馆应该已经转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地方没去?岚萱嘿嘿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唉,想想我就兴奋,连饭都没心思吃了”,我抿了抿嘴,挤出个笑脸。
“对了岚萱,怎的没见着桂枝?她去哪里了?”岚萱吃饭的动作一顿,而后笑着答:“她啊,昨儿晚上她打碎了一套茶具,我把她关进柴房去了。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等会儿的事儿还得把她带上。”岚萱招了招手,唤过在旁伺候的宫女。
“小兰,去把桂枝从柴房里放出来,让她洗个澡,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再过来见我”,那名宫女诺诺应下便出门去了。
我本想劝岚萱几句,桂枝可是自小便伺候着她的,陪着她苦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该有些感情了,这样感情深厚的侍女在宫里本就难找,再加上桂枝一向乖顺,没有必要为了一点小错便罚得太过严厉,若是伤了她的心,以后岚萱在宫里两个能信任的人都没有。而且,人都是有感情的,即便是主子,对于照顾自己那么多年的侍女,心也总该软一些的。
但我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岚萱如今已是个得势的公主,与我的地位有着天壤之别,如何愿意听我说教。而且,我同她本就不怎么亲厚,说到底,我还是不怎么喜欢岚萱的处世方式。从前是不忍心她一介公主却要受人欺凌,如今她过上了好日子,我打心眼里不想再跟她有所牵扯。这除了我对她个性的不喜之外,还因为宫里对我不利的传闻。
想必皇帝也不想听到关于我利用岚萱这样的风言风语,若是好事者一再传播,皇帝心里总会有些芥蒂,虽则他不见得多么疼爱岚萱,但这件事却是关乎他颜面的。我必须知道进退。
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桂枝摇摇晃晃的进了门来,我瞟了一眼,心下一惊!岚萱说的轻巧,关进柴房,我看她可不只是被关进柴房这么简单。看她脸上和手上的一道道红痕,还有她走路时微微跛着的右脚,不难想象,在她被关进柴房之前,受到了怎样的毒打。
岚萱的心实在太狠,这样一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侍女,即便是有错,怎么能下得了狠心这样毒打!对了,我记得初遇岚萱的那日,桂枝送我回毓淑宫,路上我险些摔倒时她扶了我一把,自己却一副很疼的样子,还拼命用袖子遮掩自己的手腕!现在想起来,恐怕那天她身上有伤,扶我的时候碰到了伤口。
如果真是这样,那岚萱的心是有多狠!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乐于虐待奴才的!是从她的生母妍妃去世,还是从她受别人欺负时?没想到她在别处受了气,居然把火全部撒在桂枝身上!想起我曾怀疑过桂枝是给岚萱下毒的凶手,心中不由得愧疚起来。这样一个乖巧的姑娘,遇到这样的恶主,实在是可怜。
不过我也只能在心里道一句可怜了,虽说我不忍心桂枝就这样一辈子受苦,但我实在没有办法帮她什么,于情于理她都是岚萱公主的侍女,她们主仆的事,别人没有权力置喙。并且,我也没有理由把桂枝要到我身边,一个寄人篱下的普通百姓,哪有权利向公主讨侍女。
“瞧瞧你,不光笨手笨脚,还磨磨唧唧的!你是要我跟月儿等你多久!”岚萱还是那么不客气,从桂枝进门就开始教训。“奴、奴婢知错,求公主赎罪。”桂枝立刻跪倒在地上,小声求饶。
岚萱不依不饶地还要再训,我拉了拉她的袖子,柔声劝道:“岚萱,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个地方么,别耽搁时间了,咱们出发吧。”玉帝作证,如果我事先知道她究竟要带我去哪里,我是决计不会劝说她快快出发的。
“看在月儿的面子上,今儿便饶了你,昨儿交代你的事你都记住了没?”桂枝连连点头:“回公主的话,记住了”。岚萱嫌弃地瞪了她一眼,转过脸对我一笑,拉着我便说:“走吧月儿”。
我点点头,努力忽略浑身的不自在,任由她挽着出了拾玉馆。
到了门外,岚萱回头吩咐了一句“今儿本公主不坐轿子,要陪月儿走路”,说完便挽着一路步行。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我们到了一处院子,院门上的牌匾写着广储司。
广储司?这是什么地方?我从门外向内望了望,发现里面尽是宫女宦官,全都忙里忙外的,这场面十分熟悉,有点像……御膳房。是了,上次德妃带着我去御膳房,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忙碌的场景。
反正我也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百姓,倒也不怕丢脸,拉了拉岚萱的衣袖,我小声问:“岚萱,这是哪里啊?”
岚萱笑得很开心:“这是广储司,内务府下设的机关,主要管的是后.宫各宫苑的用度,像领月例啊,领赏啊,都是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不过,岚萱来这里做什么?现在又不是月末,应当没到领月例的时候。领赏?也不对啊,即便是领赏,她也完全没有必要亲自过来,指派个奴才过来领了也便是了。
我在这儿寻思着岚萱来此的目的,岚萱却仍是笑得十分欢畅,那笑容甚至让我觉得很有几分不怀好意。
第八十三章 罚(中)(二更)
“走吧,咱们进去”,岚萱拉了拉我的衣袖,挽着我便要进那广储司的大门。
刚走到门口,便有一位太监挡住了我们的路。“来者何人!可知这里是内务府所属的广储司!擅闯者决不轻饶!”呦,到底是内务府的下属部门,连个看门的太监也这样趾高气扬。
“你这狗奴才!还不给本公主跪下!是想吃板子么!”那小太监显然傻了,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身体却还杵在那里。见那太监还是不跪下见礼,岚萱的表情立刻变了,正要开口再骂,一旁的桂枝连忙说道:“大胆,见了岚萱公主,还不快快跪下行礼!”
那小太监闻言吓得立刻跪趴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起来:“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奴才没长眼睛,奴才罪该万死,奴才知错,岚萱公主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奴才吧”,一番告饶的话说得颠三倒四,让人苦笑不得。
桂枝倒是好心救了这小太监,若是她不提醒,这小太监这会儿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呢,到时候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院子里原本忙碌的太监宫女们见到这一幕都呆住了,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立刻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奴才、奴婢拜见岚萱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岚萱点点头:“都起来吧,各忙各的,本公主有事要做,需要的时候再叫你们。”太监宫女们谢了恩,稍犹豫了一下,便散开各忙各的了,我猜估计已经有人跑去跟管事的报告了。
岚萱见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哭嚎,笑得十分受用。“想求本公主原谅你也不是不行,条件是——你先扇自己……我想想……六十六个耳光!嗯,这个数儿本公主很喜欢。你可听清楚了,是六十六个,而且每个都要响亮,声音不够响亮,本公主听着不顺耳的话,就从头再打一次,听见没有!好了,开始吧。自己数着点,你不数可没人帮你。”
六十六个!六十六个耳光还不得打成猪头了!宫里的宫女太监自罚起来都是不敢手软的,若是真让他打自己六十六个耳光,我的天,非得见血不可。
我拉住岚萱,笑着劝道:“岚萱公主,跟个奴才何必这样置气呢,气坏了身子他有几条命也不够赔的。而且,这六十六个要打多久啊,你不是还有事儿要做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啊。要不……咱把这数取一半,让他打三十个也就差不多了。咱总不能一直站到他打完那六十六个吧,这么大的日头,多辛苦啊。”
岚萱想了想道:“嗯,月儿说得对,本公主没那个闲工夫站在太阳底下盯着你扇自己耳光,就按月儿说的,三十个,一个都不许少,现在就开始。”
那太监连忙作揖,而后直挺挺地跪好,一下一下的打了起来,“一、二、三、四、五……”声音脆生生的,很快他的脸上便出了红印子,但他手下的动作却一直没停。岚萱抱臂站在他面前,笑得很开心,一旁的桂枝手紧紧攥着袖子,头压得很低。
我实在有些不忍心看,只好偏过头,默默忍耐着他打完了三十个巴掌。等他说报完那声三十,我终于松了口气转过头,却被他的脸吓了一跳。这脸哪里还有刚才的样子,根本就是红肿成了个球,我说他报数的声音怎么越来越奇怪,脸肿成那样,咬字能清除才怪!
这小太监的脸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心里一阵一阵的酸疼。岚萱倒像是习惯了这些,点了点头道,“起来吧,告诉本公主你叫什么名字”,那小太监唯唯诺诺口齿不清地说了句:“谢公主大恩,奴才叫小五子。”
“哦,小五子啊,说说,今儿这顿打挨得该不该?”岚萱仰着头,脖子纤长而骄傲。“回公主,该,该。”岚萱赞同的点点头:“这就对了,以后记着,眼睛放亮点,别惹着不该惹的人!”小五子连连点头:“是是是,公主教训的是,奴才知道了。”
“嗯,行了,现在你带本公主找个会客厅坐下,待本公主休息好了,还有事要交代给你办!”小五子点头称是,弓着身子抖抖瑟瑟地引着我们进了一处偏房。
等岚萱坐下,小五子立刻殷勤得献上一杯茶,“公主请用”。岚萱笑着点点头,神采奕奕。“行了,管事的差不多也该来了,你现在去刑房请一位掌刑公公过来,腿脚利索点。”闻言,原本点头哈腰的小五子立刻跪倒在地:“公主,奴才愚钝,不知自己又做错什么了,请公主高抬贵手,饶了奴才吧!”
“瞧你那点老鼠胆子!本公主让你去找你便速速过去,磨磨唧唧的做什么!难不成巴掌没挨够,还想再挨一顿板子?”经岚萱这么一吓,小五子立刻爬起来,逃命似的跑了出去。
“岚萱,你找掌刑公公来做什么?”我实在想不明白,便开口问。“月儿,你站着做什么,来,快坐下,喝杯茶,咱们慢慢等,等人到齐了你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不知为什么,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还没等小五子回来,房门便被推开了,只见一个穿着显得很有地位的胖太监挤进了门。向前走了几步,那太监拖着肥胖的身子勉强跪下,请安到,“奴才不知岚萱公主前来,未能远迎,还请公主赎罪。”
岚萱点了点头,没有让他起身,而是问:“哦,你是谁?”岚萱没发话,那太监也不敢起身,可怜他那不便的身子跪在那里,瞧着便很辛苦。擦了擦额际的汗,那太监一句一喘到:“奴才是广储司的管事,名叫郭安。”
“哦,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郭公公啊,失敬失敬”。岚萱装模作样地说着,却仍是不让他起身。那位郭总管眼看着便支撑不住了,却还是强挤出笑脸,回到:“公主太客气了,奴才不过就是个给主子看门的狗,哪有什么名啊。”到底是个在宫里混了一辈子的老人,从岚萱的言行便看出了来者不善,言语间小心谨慎得很。
第八十四章 罚(下)
“郭总管真是会说话,哎呀,公公快请起,论这在宫里的年岁,那郭总管可算得上是岚萱的长辈了,岚萱怎敢劳烦您跪着呢,快请起快请起”。岚萱拿腔拿调地说着,跪在地上的郭总管更是冷汗直冒,紧张地答:“岚萱公主身份尊贵,奴才不敢。”
“不敢?”岚萱像是终于等到了郭总管的这句话,声音立刻上扬,眼神也锐利了起来:“不敢什么?是不敢克扣芙兰馆的月例,不敢欺负芙兰馆的宫女,还是不敢看不起芙兰馆里那个好欺负的岚萱公主!哼,我看你胆子倒是肥得很!”
岚萱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郭总管像是日夜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样,面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这样,我算是明白岚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了,传闻说得倒真是不错,如今岚萱公主得势,曾经得罪过他的人,都要夹着尾巴做人了。依我看,不光要夹着尾巴,恐怕就是再谨小慎微,我们这位岚萱公主还是会连本带利把她所有失去的,全部讨回来的。
质问完那一句后,岚萱默默坐着,悠哉悠哉的喝着茶,郭总管跪在地上也不敢作声,室内一片死寂,就连我这个局外人也觉得,这场面实在有几分紧张。
岚萱虽然自小便不受宠,但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是皇帝的亲骨肉,这拿腔拿调,将奴才把玩在手掌之上的本事,真是一点也不生疏。瞧瞧跪在地上被吓得够呛的郭总管,再感受一下屋里压抑的气氛,我深深感慨岚萱“不愧”是位大炎公主。
沉默了许久,嗒的一声,岚萱不轻不重地把茶杯放回桌上,一边盯着自己指甲上的蔻丹,一边幽幽地说:“郭公公,郭大总管,今儿本公主为何而来,想必你这老油子一定已经想通透了。本公主不想多说废话,你去把林贵找来,本公主有、事找他。”
林贵又是谁?我听得云里雾里的,那位郭总管倒是立刻明白过来,诺诺称是后,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便要出门去,看着他因为久跪而一摇三晃,却又拼命想要走快些的奇怪动作,岚萱开心地嘻嘻笑了起来。
此情此景,我只觉得心里十分的不是滋味,这种感觉,也不知是惊讶还是失望,亦或者是心凉。
不一会儿,那位郭总管摇晃着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名年纪不算小的太监。那太监一进门便立刻跪在地上,用膝盖跪爬到岚萱脚下,鼻涕眼泪已然流了下来:“奴才林贵拜见岚萱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岚萱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他踢开,先是一脸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复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呦,好久不见哪,林、公、公,要不本公主给你跪下请个安?”
林贵吓得不住磕头,我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噔噔的声音:“公主殿下,奴才罪该万死,奴才、奴才罪不可赎,奴才罪该千刀万剐,奴才……”“闭嘴!”岚萱收了笑,怒斥着打断他。
“林公公,敢问你现在做的是什么差事啊?”岚萱变了个脸,笑呵呵地问。林贵吓得要死,磕磕巴巴的说:“回、回公主殿下,奴、奴才负责给各宫苑来取月例的宫女太监,分、分发月例。”
我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岚萱的那日,桂枝便是说那位林公公又如何克扣了芙兰馆的月例。就是因为听到这些,我才下定决心要帮助岚萱离开芙兰馆的。现在想起来,我却有些觉得,那时岚萱似乎是刻意让我听到这番话的。
“哦?看来林公公的差事没有变啊。”岚萱柔声细语地说,“林公公稍等片刻,人到齐了,咱们再细说。”说完,岚萱复又拿起茶杯,闲闲的喝了起来。
我暗暗揣测,林贵克扣芙兰馆的月例固然可恨,但我相信以他的地位绝对不敢这么做,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真正获益最大的,应该就是郭安郭总管了。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一听到岚萱的话就吓成那幅模样的原因。在这件事上,林贵不过就是个小病组,真正的后台是郭安。
在宫里混到这么大岁数,他自然不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摔下马,何况宫里的势力盘根错节,稍不留神就碰触到了危险的势力,后果不堪设想,这位郭总管的身后还不知是哪位大人物,所以郭安也不是那么好随便动的。
看起来岚萱似乎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太过折腾郭总管,但她大概不打算放弃报复,所以,林贵作为替罪羊,一定没有好下场。就看岚萱的心有多硬,会下多狠的手了。
瞄了一眼岚萱精致的脸,我暗暗想,岚萱,适可而止吧,别让我一再失望了。
不一会儿,那位被掌了嘴的小五子便带着一位年纪稍大的太监回来了。“公主,这位是刑房今天当值的掌刑公公,李公公”,小五子口齿不清地说。
“哦,劳烦李公公了,让你走那么远的路过来。桂枝,给李公公看座”,桂枝应声便要给他拿凳子,李公公到底是位掌刑公公,很懂礼数,连声谢绝了。
“也罢,既然李公公想站着那边站着好了。行了,该来的人都来齐了,现在,本公主要办正事了。”岚萱坐正身子,面带笑容。“李公公啊,你先说说,这刑房掌刑太监,是做什么的?”
李公公面色不变,声音毫无起伏:“回公主的话,刑房掌刑太监,和刑房掌刑嬷嬷一样,负责对犯了错的太监宫女,量刑进行责罚。”
岚萱点点头,“嗯,说的不错,那再请问李公公,广储司的奴才私自克扣主子的月例,算不算是犯了错呢?”听到岚萱这么说,林贵吓得抖得像筛子一样。
李公公还是面色如铁地回:“回公主的话,奴才私自克扣主子的月例是重罪,若有证据证明情况属实,最多可罚致死刑。”
“哦,要证据啊,刚巧今儿我带了。桂枝,跟李公公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岚萱依旧笑得一脸温柔,桂枝点点头,犹犹豫豫的开了口:“李公公,这些年来,林公公确、确实克扣了芙兰馆的月例。”
第八十五章 刑
“怎么样啊李公公,这证人证词够不够啊?不够的话,要不咱们查查广储司的帐,一查肯定就清楚了”,听了岚萱的这句话,郭安的脸立刻就变了,连忙说:“公主说是就是,既然公主的宫女已经做了口供,便没有必要再查账了,查账费时费力,一时半会儿也没个结果”,他急急的说完,眼睛还瞟着掌刑公公的脸色。
我怎么觉得……郭安很怕查账呢?比起他说的原因,我倒是认为,广储司的账目恐怕不止一点的有问题,而且这些问题,一定都和这背后的势力有关系。而正如在岚萱的这件事上,林贵做了替死鬼一样,若是来日帐目的事东窗事发,那做替死鬼的,恐怕便是他郭安郭总管了。
这便是后.宫,浮华奢侈的背后,藏的尽是看不见的黑暗和阴谋。
大概是因为对广储司的黑幕略知一二,掌刑公公没有深究证据,不再提账目,而是面无表情地说:“既然如此,林贵克扣主子月例,罪名已定,证据确凿,究竟惩罚几何,还请岚萱公主下令。”
林贵已经吓得快要晕过去了,连声哼哼着饶命,岚萱终于等来了掌刑公公的话,理都不理林贵,娇声笑了起来:“惩罚啊……本来本公主是不懂这些的,可巧了,本公主来之前刚好看了本书,书上详细记录了后.宫惩罚奴才的几种刑法。对了有个地方本公主没有看懂,还请掌刑的李公公细细解释一番。”
“公主请问”,掌刑公公还是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因为见多了生死,变得麻木了,还是怎么的。“请问李公公,梳洗之刑,是什么意思?”梳洗?好奇怪的名字。听着有几分文雅,但我敢肯定事实一定不是如此。
“回公主,实施梳洗之刑时,刽子手把犯人剥光衣服,裸体放在铁床上,用滚开的水往他的身上浇几遍,然后用铁刷子一下一下地刷去他身上的皮肉。就像民间杀猪用开水烫过之后去毛一般,直到把皮肉刷尽,露出白骨,而受刑的人等不到最后早就气绝身亡了。”
“哦?”岚萱扶着下颌道:“这么说,梳洗之刑与凌迟还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什么!竟然这样残忍!我光听着便觉得冷汗阵阵往下流。岚萱一个姑娘家,一个大炎朝的公主,怎么可以笑着说出这样的话!
“不管怎么说,林贵公公也是‘照顾’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怎么能不好好送林公公一份厚礼呢,梳洗这名字,听着就觉得舒服,那不如……就赐林贵梳洗之刑吧。”岚萱笑着说。
我在一旁听着,心里像是炸开了锅,岚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还是说,这才是岚萱的真面目!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在刚得知我接触岚萱的时候,容成聿会那样警告我。是啊,在那样受人欺凌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公主,心里的恨自然比爱多得多,她一旦得势,一定会疯狂的报复,而不是珍惜获得的一切。
容成聿就是看清了这一点,才奉劝我不要帮助岚萱,可我当初居然以为这又是他的阴谋诡计,甚至有意无意的把帮助岚萱当作了向他证明自己的证据,证明自己看的没错,证明自己这样心软的做法是正确的。
而事实残忍地告诉我,容成聿他比我懂得看人,比我看得长远,在这件事上,我彻头彻尾的做错了。我不知道容成聿为什么会好心奉劝我,但我现在完全清楚了一件事,岚萱的性子混合了两个极端,她会因对我隐瞒而对我十分畏惧,又会在得势后对奴才跋扈,疯狂的进行报复。我的一时心软,原来竟是这样的冲动和幼稚。
想起曾经劝她做一个真正的公主,我就觉得很讽刺。那时的我还以为她是个自卑的公主,希望她以后能学着放下过去,好好生活。哪知在她看来,所谓做一个真正的公主,就是这样飞扬跋扈,这样残忍阴鹜。
掌刑公公听完岚萱的话,大声报了起来:“广储司太监林贵,多年来克扣芙兰馆月例,证据确凿,现赐其梳洗之刑,即刻执行,以儆效尤。”
听掌刑公公这么说,郭安像是松了一口气。是啊,若林贵一死,岚萱的气便能消了,而广储司内部乱七八糟的内幕,便又可以安然掩盖了。而林贵面临着这样的酷刑,却只是求饶而不供出郭总管,估计是因为郭总管拿什么威胁过林贵,或是林贵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把柄握在郭总管手上。
这后.宫,何其黑暗残忍,人命轻贱得如同草芥。我不由想到,若是我没有帮助岚萱,她现在会不会还在芙兰馆里受人欺凌,而命如草芥,被人轻易决定生死的,便是她了。造化二字,实在诡谲,一个决定之差,人生便会有天壤之别。
听到自己的命运被岚萱轻巧地决定了,林贵已经由跪着变成了趴着,他的头不停地磕在地上,额头已然一片血肉模糊,嘴里却还不停喊着:“岚萱公主饶命,岚萱公主饶命!”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切,说不出话来。
我该怎么办,劝岚萱从轻处罚?还是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太过陌生的世界,我一直以为自己了解后.宫的残忍,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我试图像个局外人一样冷冷看着所有的一切,但事实证明,我做不到。
我根本还是个有血有肉,动辄伤感的傻姑娘,我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发生,我没有办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独善其身,说的容易,做起来太难了。
“行了,行了”,岚萱站起身,又将脚下的林贵一脚踢开。“既然判了即刻执行,那就赶紧开始吧,免得夜长梦多。本公主还有许多要事要办,没工夫磨蹭。”
郭安赶紧凑过来,点头哈腰的说:“既然公主有事要忙,奴才也不好阻拦,奴才们这便把林贵拉去刑房”。岚萱一听这话,立刻扭过脸怒道:“怎么着,你还想赶本公主走?告诉你!本公主就是再忙,也要亲眼看着你们行刑!”
第八十六章 恍惚(二更)
郭安自知说错了话,连忙跪倒在地:“公主,奴才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这梳洗之刑实在有些……有些……奴才怕污了公主的眼”。岚萱一听这话,呵呵笑了起来:“本公主就是要看行刑,要不然你们趁我走了便不了了之,我都不知情。行了,别说废话了,领路去刑房吧。”
又瞪了郭安几眼,岚萱笑嘻嘻的挽住我的胳膊:“月儿,走吧,我带你看行刑去!也不知道人的肉全被钢刷刷下来,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呢,你说,人肉跟猪肉的颜色,是不是一样呢?我迫不及待想见见林贵被‘梳洗’过的样子了!”我拼命挤出个笑脸给她:“岚萱啊,我病还没好利索呢,可能是出来的太久了,这会儿难受得紧。我先回菡园休息了,改日我再来看你。”
岚萱有些不悦,嘟着嘴说:“月儿,你看你,梳洗之刑可不是常能见到的,错过了可就见不到了。算了算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送你回去了。”我点点头,抽出被她挽着的手,快步向外面走去。
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出了广储司的门,又向前快步走了许久,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扶着墙干呕起来。
真是难以想象,岚萱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亏我第一次见她时,还觉得她是个冰雪般纯净的姑娘!谁知道,她的本性竟然这样恶毒!我知道她从小到大受尽了欺凌和冷眼,可她怎么会想出这么阴狠血腥的法子,怎么会乐于去看这样残忍的场面!
光是听掌刑太监的描述,我就已经觉得浑身不舒服,岚萱她怎么能那样一脸笑容的邀请我和她一起看行刑!
我从小被尹老头困在落春园里,同样被下人欺负,被下人盘剥月例,可我从没想过要报复谁。对我来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唯一想做的就是改变现状,让我以后不再过上那样的生活。可是岚萱为什么就不能放下仇恨,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新生活呢?
而且就算她实在气不过,赐林贵一顿板子也变差不多了,何必取他的性命!就算林贵罪该万死,那赐他个死罪也就够了,为什么要让他死在梳洗之刑这样残酷的刑法之下呢!说到底,还是岚萱的心太狠,恨太重。
我想,恐怕从今天起,我再也没有办法真心的接受岚萱了。
神情恍惚地回到毓淑宫,画梅正等在院内。“尹小姐,德妃娘娘让奴婢在此等候,告诉您她在书房等您。”我慢慢点了点头,脚步虚浮地向德妃那个隐蔽的书房走去。
这回书房外并没有人守着,敲了敲门,德妃的声音糯糯传出,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此刻的景象似乎和我第一次来到毓淑宫时的景象相互交叉。一瞬间,我分不清自己是那个下定决心绝不回头的尹月,还是如今这个充满犹疑身心疲惫的尹月。
推开门,德妃正站在桌前临字,此时的她已经褪去了早上的华服金饰,只穿了一件米色的裙子,不着粉黛,没有雕饰,但她依然还是那么高贵那么美丽。
“傻站着做什么,过来啊”,德妃手下的动作没有停顿,依旧行云流水地写着。放轻步子慢慢走到她身边,我怔怔的看着她写的字出神,连她什么时候停笔了都没发觉。
“月丫头,出什么事了,这么心神不宁?”将笔挂回架子上,德妃轻轻抚了抚我的脸。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向她细说了一遍。
“很失望吧,当初你怀着那样一颗感同身受的心去帮助岚萱,如今她却这样蛮横跋扈。但是月丫头,你要知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觉得解决仇恨的方法是遗忘,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认为。岚萱她跟你不一样,她没有你心软。
其实……宫里有些陈年往事你并不知道。岚萱的母亲妍妃,在她父亲被处死,她自己被禁足后,一直很怨恨皇上,听传闻讲,她经常打骂岚萱出气,也很喜欢摔东西。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岚萱有这样的性子也不足为奇。”
德妃拉着我坐下,继续说:“倒是你,月丫头,既然事已至此,无论你自责还是失望都已经没有用了,还不如放宽心,随它去吧。至于以后,你还是要提防着岚萱一点,虽然她现在对你客气有礼,但不见得会一直这样。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你收到任何伤害,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别再为了别人的事身先士卒了。”
我突然想起,刚刚得知我要帮助岚萱时,德妃也是说了这样一番话,那时的我虽然表现得很受教,但在心里却是不赞同她的说法的。而今天,我再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心里酸酸的,也忍不住乖顺的点点头。
经德妃一番安慰,我觉得情绪好了很多,也不那么恍惚了,“娘娘,今儿你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见我恢复了些精神,德妃坐直身子,摆出了一副开始说正事的架势。
“月丫头啊,今日的那位怡贵人,你可还有印象?”我点点头。“月丫头你觉得,怡贵人是个什么样的人?”想了想,我答:“怎么说呢,今天只相处了短短几个时辰,我也说不太清楚。只觉得……她是个很聪明,而且教养很好的人。当然了,她长得也很漂亮,虽然不及娘娘漂亮。”
德妃点了点我的额头,笑道:“你这嘴甜的丫头,就是会说话!你看得不错,和你一样,我也觉得她很聪明,行止间颇有分寸,也很懂得接人处事。跟那绫贵人,甚至婉妃比起来,不知高明了多少。”
“娘娘你的意思是……”我试探着问。“你这丫头,心里恐怕已经有数了吧。没错,今儿一遇见,我就觉得怡贵人是块可造之材,她送我回毓淑宫的路上,我同她细说了几句,她的回答也都很和我心意。你也知道,我在这后.宫之中并无结党,和那些个嫔妃们也不甚交往。但今时不同往日,为了……即便我再不愿意,也要做些什么了。”
第八十七章 开解
为了……什么?德妃的话说得半含半露,让我觉得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抓不住心里掠过的那丝想法。
“那娘娘的打算是……”我欲言又止。德妃笑了笑,“既然决定了,就只能做下去了。怡贵人是个不错的人选,日后我会慢慢栽培她。这后.宫……恐怕再无宁日了。对了,月丫头,虽然你是个聪明的丫头,可对宫里的事,有许多你还是不太了解,我很担心,一旦**暗斗愈发激烈,你会……”
我从没有见过德妃像今天这样欲语还休,大概她是真的顾虑良多,我也深深感受到了她对我由衷的关心。“娘娘,诚然尹月对宫里的许多事知之甚少,也不大有信心胜过谁,但是,至少尹月会努力做到不让娘娘挂心。日后,尹月会更加步步谨慎的。”
德妃眼光闪闪地看着我,良久才说出一句:“真是个好孩子……也不知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德妃这样说的时候,我还只是以为,她所说的自私,是指因为她的决定,而使我不得不在后.宫争斗里越陷越深。后来我才知道,她真正的意思,远比我想象的深沉,也让我难以承受。
“短期内我不会让你做些什么的,等到时机成熟了,我再将一切托付给你”德妃用这句话结束了这次的深谈。
离开了德妃花草掩映的书房,我独身回了菡园,一路上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让整个后.宫愈发不安分起来,又是什么让德妃也下定决心,放弃这么多年来中立的位置,淌入这浑水之中。而我,又该如何自处。
回到菡园已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小遥和画柳画竹乖巧地准备了一桌好菜等着我,可因为心里对于那梳洗之刑的印象总是挥之不去,即便看着这样一桌色香味俱全的客食,我也完全提不起胃口。
拿着筷子随便夹了几口菜,终于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那层阴影,只得拂了她们的一番好意。小遥是最懂我的,见我一直提不起精神,不愿多吃,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的将菜都收回了伙房,带着画竹和画柳出去了。
长出了一口气,离开膳房,我本打算直接洗漱睡下,却在院中看到了一个似乎不应该出现的人,或者说,一个在此时此刻我最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
见我怔怔站着,容成聿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对我微微一笑。不知为什么,在他笑开的一瞬间,我突然没由来的想到,原来真的有一种笑容,可以让天地黯然失色。
他就这样,带着浅浅的笑意望着我,不向前走,也不开口,一如既往的从容。终于我还是拗不过他:“聿王爷,许久不见了。”
像是终于等到了他要的结果,容成聿迈开步子,不疾不徐的走向我,我甚至觉得,他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我的心上。短短的几步距离,我却觉得他似乎走了有多年之久。
“尹姑娘……身体可大好了?”当他用他独有的声音说出这个独有的称谓时,我突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空虚之感。我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他像这样,用最温柔的声音以最陌生的方式称呼我了……可饶是此刻,我依旧觉得,我们之间像隔着天涯一般,那样的不可触及。
尹月,你现在还恨他吗?怪他吗?感谢他吗?还是原谅他了?或者说,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紧紧抓着衣袖,心中无端产生的这一系列问题惊得我几乎无法喘息。恨他?恨他利用我?不是,不是的,从我下定决心离开尹府的那一天起,我就决定不恨任何利用我的人,因为只有他们才能帮我脱离尹府。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任何人。
怪他?怪他若即若离,让我的心总是为他悬着,总是为他或喜或忧?不对,扪心自问,如果从我一开始便管好自己的心,又怎么会为他的若即若离而伤神?他自始至终都在时刻提醒着我们间的关系,尹小姐,尹小姐……是啊,只要独处,他都会用这三个字来提醒我,管好自己的心。
感谢他?为了那解我燃眉之急的国色天香图?还是为了他曾真心劝告我远离岚萱?我不知道。原谅他?简直是无稽之谈。他真的做错过什么吗?如果从没错过,又何谈原谅!
爱……我没有资格想这个字。仅仅是因为没有资格?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抛开了所有的一切,我其实不知在何时,已经爱上他了?
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在嘴边笑出一个弧度,我轻声答:“蒙皇上娘娘和各位王爷的照顾,尹月的身体已经无碍。”听我说完,容成聿点点头,将手负在身后:“那便好,身子是自己的,生了病,不管有再多人挂念,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以后别做这赔本买卖了,病怏怏躺在闺房里,可不是你尹姑娘该做的事。”
是啊,在容成聿眼中,“尹姑娘”大概一直是个为了离开尹府不择手段,心中从没停过算计的女子,她没有大家闺秀的秀外慧中,没有小家碧玉的清新可人,她没有其他姑娘的温和柔顺,没有其他姑娘的娇美温顺。她的温柔是假的,体贴是假的,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不过都是为了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而已。
多么不招人喜欢的一个尹姑娘。
这样想着,我竟然生出了几许的笑意,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尹姑娘,但是,谁能奈我何呢?我没出息的管不住自己的心又如何,我没有本事像个温柔的闺秀一样讨他喜欢又如何,了不起一切仍沿着现在的路发展下去,如果我真的成功了,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我过我自己的小日子,其他的事,忘了不就好了。
可是,我真的能做到吗?比如就像现在,当他带着春风拂面的微笑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该如何抗拒,如何本本分分地做那个“尹姑娘”!
“还没有问,聿王爷有何贵干?”还是尽早结束此时的煎熬吧,尽管我真的会沉溺于他此刻的笑容,但这不过都是饮鸩止渴,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尽早结束这让我迷乱的会面,一切或许还会好一些。
“哦,倒也无甚重要的事,只是有几句话想说与姑娘你听。”容成聿的目光转向天边,双眼深不见底。“聿王爷但说无妨。”
还是没有看向我,容成聿缓缓开口:“尹姑娘并不是弩钝之人,也并不是没有原则的老好人,在向前的路上,每个人都会走入陌生的世界,而在那个陌生的地方,全面的掌握一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即便一夕做出了错误的决定,未尝不是一种学习。相信姑娘也不是拘泥过去的庸人。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尹姑娘,改日见。”
说完这一席话,容成聿便从容离开了。
没有给我回答的机会。
站在空旷的院子里,望着已经没有了他身影的院门,我默默想,他……似乎是在为岚萱的事……开解我?
第八十八章 绣活(上)
这个猜测让我微微有些欣喜,又在院子里独自站了一会儿,怀揣着心里丝丝的暖意,说服自己暂且放下心中所有的犹疑和矛盾,我安心地回房睡下了。
第二日一大早,小遥便跑来跟我传播小道消息——十天后便是容成聿的及冠之礼,这些天,不在墨都的皇亲国戚都要赶回墨都,参加这次庆典。一直云游在外的止郡王前些日子已经回到了墨都,远嫁悭山的二公主容成兮寰也在韩驸马的陪同下,正在赶回墨都的路上,余下的只有远嫁朔莫的大公主容成安若,和戍守边关的皇帝的兄长肃郡王了。
大公主容成安若远在朔莫,自然不能回到墨都。而肃郡王本就到了回都卸职的时候,按照大炎律,那戍守边关之职一直是三年一述职,五年一卸职,可据说这次他并没有及时回都,而是称病留在了边关。对此,皇帝和太后的反映还瞧不真切,后.宫的妃嫔们对此也都暗暗议论着。
想着即将到来的容成聿的及冠之礼,我暗暗盘算着,自己到底应该送他些什么才好,可想来想去想破了脑袋,依然拿不出半点主意。他堂堂大炎的王爷,自然见过太多值钱的物事,更何况从他收藏了温弦琴和国色天香图来看,大概天下至宝也有不少在他囊中。所以,不管怎么说,送礼品这一条是决计没有必要的。
送个绣活给他?这……似乎有些拿不出手,而且我的绣工也只是中上,宫里做活的嬷嬷手艺全都极好,而容成聿的生母德妃更是擅长女红,记得上次她交给我的那条她亲自缝制的裙子,绣工那样精致……我怎么比得上。
思前想后,还是没个主意,揉着发痛的眉心,我打算去德妃那里旁敲侧击一下。
进了前苑的正厅,画梅正在打扫,见我来了,画梅连忙要见礼,被我及时拉住。“娘娘呢?”帮着她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杯子,我随口问道。“娘娘在她的卧房里绣花样呢。”画梅一边擦桌子一边回答。
绣花样?这么巧!哈哈,偷师去也!见我笑得像偷腥的猫一样,画梅脸色奇异地望着我,呵呵一笑敷衍过去,我乐颠颠的正想往德妃的卧房去,突然想起自己闺秀的身份,连忙压住脚步,袅娜地慢慢朝后苑走去。
房门是开着的,站在门外轻轻敲了几下,听到德妃在里面应声,我才走进房间。“娘娘”,德妃正拿着绣活坐在窗前的凳子上,听到是我,她忙将手中的活计放下,冲我招手到:“哦,月丫头啊,是有什么事吗来,快过来坐。”
“呃……回娘娘,尹月其实没什么事的,就是因为闲来无事,才冒昧地过来叨扰娘娘。”乖顺的在她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我终于还是拿起了桌上那绣了一半的绣活,细细端详起来。这大概是一条帕子,上面绣着大片的芙蕖,只剩下叶子还没有绣上,但只看那片片荷叶便深觉栩栩如生。德妃的绣工的确是精湛,颜色用得极为妥帖,形状也漂亮得紧。
“月丫头若是喜欢,这帕子绣好了便送与你”,见我拿着那绣活不愿放下,德妃和善地道。“娘娘客气了,尹月实在是惊叹娘娘您的绣工,不觉竟有些看呆了。”听我这么说,德妃温柔一笑:“都说月丫头蕙质兰心,不但是个才女,手也巧得很,不如今儿便让我瞧瞧你这位第一才女的绣工吧!”
一听德妃这么说,我立刻紧张起来了,虽说我的绣工不至于见不得人,可跟她的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差距。见我犹犹豫豫的不做回答,德妃呵呵笑了起来:“莫不是……我们的第一才女不善女红?”
这句话一下让我闹了个大红脸,更加开不了口了。从小到大,我是独自在落春园长大的,教我绣活的是个尹老头从绣坊找来的绣娘。虽则尹老头千叮咛万嘱咐,让那名绣娘一定要把我教成女红了得的大家闺秀,可也不知是那绣娘没有做先生的天赋,还是我没有做学生的天赋,尽管被她教了月余,我还是没能领会女红的精髓,绣工也只达到了中上的水平。
为了应付尹老头的考察,那绣娘亲自绣了一幅画作为我的结业作业。看着我手上那副精美绝伦的国光山色绣图,尹老头感动得老泪纵横,他哪里知道,这绣图可是绣娘多少天不眠不休才绣出来的。
尹老头以为他家的尹大小姐绣活了得,忙将那绣娘辞了,此后便拿着那幅国光山色图四处显摆,那绣娘自然是不会打自己的脸,对外说那幅画究竟是谁绣的,所以坊间便有了我“蕙质兰心,心灵手巧”的传言。
但我总不能真的对德妃说,坊间的传闻是假的,国光山色图是别人绣的,我其实绣工中上,跟她比我绣工拿不出手,云云云云。所以,镇定了一下心神,我幽幽说道:“娘娘……其实,尹月幼时是不愿学绣工的。娘亲她死得早,尹月又不善同几位后娘相处。那时不懂事,只觉得若是没有娘亲来教,也没有学的兴致。后来父亲知道了这些,找了位绣娘来教我,但终究是晚了些。”
听我这么说,德妃很有几分动容,她牵起我的手,一边轻轻抚着,一边说:“月丫头啊,我在心里一直待你如自家的女儿一般,你若是想学,我便认真教你。我家的姑娘,哪里有绣活拿不出手的道理!”
嗯嗯,真是甚得我意啊。将笑容敛进心底,我眼光闪闪的看向德妃,糯糯的说:“如此,尹月便真的要谢谢娘娘了。”
就这样,德妃欢欢喜喜的开始了她的教育事业。从箱子里翻出一个新的绣花绷递给我,又找出一块漂亮的白丝帕帮我绷在绣花绷上,德妃隆重向我介绍了她的绣花工具——整整一箱的彩线。
打开那精致的木箱,一层层的彩线摆得整整齐齐,针盒固定在线盒的角落里,木箱的夹层里还放着许多精致的花样。将那一沓的花样拿出来,我细细翻了一遍,正巧看到一张翠竹的花样。
看着纸上活灵活现的竹子,我不由想起了琼鸾峰上的那片竹林,于是决定,得了空便绣上一条带有竹子的帕子,若此生还有机会见到师兄,便送给他,也算感谢他那段日子对我的照顾。
第八十九章 绣活(下)
“做绣活讲究的就是花样和心细,有了好的花样,再配上一副细腻的心思,没有做不好的道理。要想花样绣出来生动,针脚一定要细密,线头也要藏得精巧。但凡是绣活出众的女子,没有不擅长遮掩线头的。所以,我先教教你怎么遮掩线头。”德妃说着,拿起桌上的绣花绷,穿针引线地示范给我看。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何巧妙地把花样遮盖在换线的地方,看了几次,总算是弄清了点门道,连忙拿起手上的绣花绷依样画葫芦。说起来我也自诩是心灵手巧的闺秀,可真如德妃传授的那样处理针脚时,我才发现,原来手指真的有不听使唤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在被德妃无情地判定遮盖失败了许多次后,我总算能将线头不露痕迹地藏进花样里了。
拿着我绣的一小片花瓣看了看,德妃先是点了点头,复又摇起头来:“现在针脚是熨帖多了,可这着色的功夫还差了一截。你看这里……”我顺着德妃的手指看向绣花绷,“这花瓣的颜色需是渐变的,颜色的过渡要不露痕迹,所以,谨慎地选择在哪里下针尤为重要。你且瞧瞧你绣的这片,颜色由深到浅,本该是舒缓过度的,可你这三针实在突兀,生生让这颜色跳了出来,就因这三针用错了颜色,整片花瓣都显得不自然了。”
细瞧了瞧,果然,粗略看去,也不知这花瓣究竟哪里不对劲儿,只觉得它有几分生硬和违和之感,让人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但细细看每一寸针脚就能发现,只要有一点点颜色用错,颜色的过渡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我想,这大概就是为什么从前我绣的东西,让那绣娘说不出究竟哪里不好,但它确实就是不够好。
“所以月丫头,用色和下针都要谨慎,想清楚了再动手,知道了吗?”德妃笑得一脸温柔,我乖顺的点点头,将绣错的那几针挑了,重新绣了一次。
反复练习了几遍,见我学得很快,德妃欣慰的不住点头。“基本的功夫你本来掌握的就不错,几个小的窍门掌握好以后,你断然没有绣不出精细活的道理!月丫头的绣活,以后是绝对拿得出手了。平日里记得多练练,别生疏了就好。对了我有个收针的独门秘技,想不想学啊?”
闻言,我乐颠颠的赶忙答:“自然是想学的,还望娘娘不吝赐教。”德妃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鼻子,拿起绣花绷认真地向我示范起来。联系了几遍,我总算也掌握了这种收针方法的技巧。暗暗感叹,德妃的这个独门秘技当真不错!
教得差不多了,德妃放下手里的活计,莫名其妙的对我呵呵一笑,正当我摸不清状况时,她拿过那盒“绣活百宝箱”,从里面翻出一块白色水纹的锦缎子,几股彩色的棉线,还有几张花样递给我。“喏,拿去用吧,别跟我解释,我不听。”
我傻傻看着这一堆东西,顿然明白过来,打从我进门那刻起,英明神武的德妃娘娘就已经瞧出我心里的小算盘了,亏她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平心静气地教我独门秘籍,我看她心里指不定怎么憋着笑话我呢!
看我一脸的纠结和羞赧,德妃终于哈哈笑了起来,边笑还边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你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对他……我还是很了解的……而且,那件用这块锦缎子做的衣裳,是他很喜欢的,所以……你用这块缎子做,他肯定中意!”我羞得满脸通红,衣角都被我拧做了一团。
我在一旁兀自煎熬,德妃终于乐够了,敛起笑容,坐正身子到:“月丫头,传闻你也听说了吧。”我想了想,点点头。“肃郡王是皇上的兄长,更是……当今太后的亲子。”德妃此话一出,我心中一惊!
肃郡王竟是太后的亲子!作为大炎的子民,我一直以为当今太后并无所出,而且尹老头也没有向我提过这件事啊!德妃看出我心中的惊讶,点点头继续说:“没错,皇室对外从未承认过此事,而知道真相的人,要么是当时便被封了口,要么是与此事生死攸关,不愿多谈。日久年深,知道内情的人,便少之又少了。”
沉默了一阵,德妃继续说:“当年……太后的妹妹荣宠极盛,太后则是安守在自己的宫苑里,很少出现在皇上面前。当年之事,传闻的版本很多,所以也很难整理出什么让人信服的说辞,只知道不知为何,当时足不出户的太后一夕有孕,地位顷刻间高了起来。那时宫里盛传,太后的妹妹仗着自己荣宠加身,暗害了许多宫妃和皇嗣,但一直以来都没有证据。
太后有孕后,先皇对她宠爱有加,虽则对太后的妹妹并未冷落,但到底太后在当时也算是如鱼得水,她说的话,先皇多少都会听进去一些。太后终于诞下龙子,也就是当今的肃亲王后,她居然向先皇请求,将自己的亲子过继给当时的一位妃子,也就是当今皇上的生母,容妃。
当时容妃的父亲是朝中权柄最大的文官,与太后的娘家韩将军家可以说是水火不相容,当时太后向先皇说出这样的请求,确实让所有人都倍感惊愕。传闻讲,当时太后与先皇深谈了一夜,第二日,先皇便下诏,因太后产后虚弱,身体无法复原,故将龙嗣过继给容妃抚养。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太后的妹妹因巫蛊之事而被处死,容妃娘娘诞下当今皇上,当时的太后成为了先皇的皇后,而容妃的亲子,当今皇上,在先帝驾崩之后继承了大统。”
德妃讲了许久,我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细细思量了一阵,总算屡清了几分头绪。首先,肃郡王是当今太后的亲子,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太后的请求下,被过继到了当今皇帝的生母容太妃的膝下。太后的妹妹因巫蛊之事死后,太后突然由一名妃子成了一名皇后,但是,最终继承了皇位的,却不是肃郡王,而是容太妃的亲子,当今的皇帝。
第九十章 来访
我记得尹老头曾经跟我说过,当今皇帝的生母容太妃在诞下龙子不久后便过世了,这么说来,当今皇帝和肃亲王一样,都算是在没有母亲的情况下长大的。如果真是这样,我就更想不明白了。“娘娘,既然容太妃后来去世了,为什么太后没有将肃亲王再过继回到自己膝下呢?”而且,为什么继承帝位的是早已死去了的容太妃的儿子,而不是太后的儿子肃亲王。
德妃轻轻叹了一句:“个中缘由,我也不甚清楚。的确,太后有理由把肃亲王再过继回到自己膝下,可时至今日,太后也没有再提过当年之事,皇上也不曾说起过自己的态度。就连已经过世的靖郡王,哦,就是上次你在宴会上见到的那位止郡王的父亲,在他健在的时候,也甚少提及这些事。”
止郡王?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位眼角始终含笑,不喜遮掩情绪的清俊郡王!宴会上第一次见面就觉得他是个豁达的人,不为俗世所扰,游历山水,惯看秋月,因而对他的印象十分深刻。记得当时他说他是从岐川回来的,近些日子岐川的局势不明,据祀王说像是有不明势力介入了岐川,也不知此事与他有没有关系。
“聿王行了冠礼之后便要搬出宫去自立,这样重大的的庆典也有些日子没有办过了,这回肃郡王没有按时回都,恐怕大炎……要变天了。月丫头,真希望能保你周全……”
我默默坐着,对于这样担心我安危的德妃,我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是啊,要变天了,却不知这样一番风雨之后,会是谁独占鳌头,又会是谁,成为新的牺牲品。
相顾无言,我拜谢了德妃,拿着她给我的一盒物事回了菡园。时间还早,毓淑宫里的宫女们都在忙碌着。抬头望望,天上乌云盖顶,厚重的云压在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过不了几日便是宫里的大日子了,可整个宫闱,似乎像是被什么浓稠的东西紧紧裹着一样,沉重,压抑,无法喘息。
坐在卧房里,实在不愿再想那些沉重的事,我打开德妃送给我的那包东西,不自觉地轻轻摩挲。想起德妃方才的话我便不可抑制的脸红起来,她原来知道……我对容成聿……都说知子莫若母,却不知容成聿真正的心思,德妃她知道几分。
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德妃对容成聿的喜好一定是知之甚深。翻开她给我的花样瞧了瞧,唔,是几种式样的兰草。君当如兰,说起来,容成聿虽然城府深沉,却也的确是个高洁的君子。
想着容成聿那么多不算表情的表情,我不由微微笑了起来。撑起绣花绷,挑好了线,我决定绣上一朵简单清逸的兰草,做个……做个香囊好了。
有了德妃教给我的独门秘技,绣起花样来的确快了许多,专注地忙活了两个时辰,花样已基本完成了。我正要做做收尾的工作,菡园里却来了位稀客。
“小姐,夏小姐过来探你了。”抬起头,瑾儿正站小遥在身边,手中抱了了只盒子,冲我盈盈笑着。连忙放下手里的伙计,我走上前拉着瑾儿便道:“真没想到瑾儿会来探我,真真是高兴死了,快进来坐!自琼鸾峰之乱,我们分开这么些日子了,进了宫也一直没机会同你好好说说话,我实在是想你得紧。”
瑾儿被我拉进屋里坐下,将手里的盒子放在桌上,她笑着道:“我倒是很想来寻姐姐你,心里憋了许多提及的话想同姐姐说说,可我家里本就没什么背景,无端端被留在宫里更是心中忐忑,哪里敢随意的乱走乱逛。姐姐你是不知道,整日跟李思韵同进同出,我实在是郁卒啊!”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我心情很有些振奋,琼鸾峰上自由快乐的情绪似乎又回来了,和瑾儿乱七八糟地聊了许久,口干舌燥了却仍觉得意犹未尽。打开瑾儿带来的盒子,我立刻笑了起来,盒子里是我最爱吃的云片糕。突然想起来,在琼鸾峰的时候,容成聿曾经成功地用一盒云片糕,把我哄进了静园。
捻起一片云片糕,我一边津津有味的吃着,一边听瑾儿继续数落李思韵。“那日太后正在修剪一树海棠,一时兴起便说,我和李思韵谁记得的关于海棠的诗更多,便赏谁。我本是不想同她争的,可她竟挑衅起来,这些日子我本就受够了她,让她这么一激,我气急了,便一口气背出了许多首。太后赏了我几盒糕点,姐姐你可没看见,当时李思韵的脸色,真真是好看啊!”
我点头表示赞许,心里却嘀咕,瑾儿什么时候这样喜欢同人争斗了?记得从前只要有这样的事,她是躲得最远的,这次怎么李思韵随便挑衅一下,她竟就这样同她争起来了?
瑾儿说得有些累了,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正巧瞥见我桌上绣了一大半的兰草。她嘿嘿一笑,拿过我的绣花绷子,细细打量了一会儿,凑过来到:“呦,姐姐,这是给谁绣的啊?这么用心?瞧瞧这针脚细密的,啧啧,也不知哪家的公子这么命好,竟被姐姐瞧上眼了!唉,此女子可以风光大嫁啦!”
我被她戏弄得脸上绯红,气恼地抢过绣活道:“哪……哪有什么公子,你乱说什么!我……我是绣给自己的!你……你再胡说,仔细我搔你痒!”
瑾儿完全不受我的威胁,摇头晃脑地继续道:“呦呦呦,紧张了吧,胡言乱语了吧!一向最会说话的姐姐,怎的磕……磕巴起来啦!哈哈,别以为你能瞒得了我!这种缎子一看便是男子用的,谁家姑娘用这个绣东西给自己啊!姐姐你还是快快招了吧,究竟是要送给哪个情郎啊?到时候妹妹我也要凑凑热闹,见识见识,是什么样的男子,居然有本事降服了我家英明神武的姐姐!”
我自知理亏,咬紧牙关,打算死不开口。瑾儿又调笑了我几句,耐不住我铁齿钢牙,死不松口,终于还是悻悻然地放弃了。瞧着天色渐暗,瑾儿依依不舍地道:“姐姐,我得赶紧回翀郁宫去了,晚了的话,李思韵一定有回在太后面前嚼我的舌根了。对了,刚才的事……”瑾儿说着朝桌上瞟了一眼。
“我可没忘了啊,以后有机会,我还会接着审姐姐你的,不怕你不交代!”能拖一时是一时,我乐了的点头应下,送着依依不舍得瑾儿出了菡园。
第九十一章 归宁
站在门口瞧着瑾儿的身影慢慢远了,又在原地默默站了一阵,我回身进了卧房。桌上的那盒云片糕还剩了许多,绣了一半的锦缎子静静躺在一旁,将云片糕的盒子盖好收起来,坐在桌边,我盯着手里的锦缎微微出神。
尹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就这么怔怔坐着,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小遥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的世界。“小姐,今儿我和画竹张罗了一桌儿你喜欢的菜,你快去尝尝吧。唉?小姐你怎么瞧着那么没精神啊!是不是病了!”小遥说着便伸出手来探我的额头。
将她的手拦住,我摇了摇头:“没事,秋燥罢了。”“秋燥!”小遥的声音陡然拔高。“我的小姐啊,这都快入冬了,您还秋燥什么呢。我知道你心事重,心里想什么从来不同别人说,可是你总得好好照顾自己吧。你看你脸色煞白的……”“好啦小遥,我知道错啦。”我连忙出言拦住小遥的喋喋不休。若是我不出声,她一定能唠叨个把时辰。
“小遥大人,现在可不可以容我去吃个饭呢?”看我阴阳怪气的撒娇,小遥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小姐你总是这样,自己一肚子心事,还不让我担心。算啦算啦,早知道你的性子了,你快去吃饭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点点头,拉着依然撅着个小嘴的小遥开开心心的进了小偏厅用膳。虽然仍是心有戚戚,但我却仍是觉得,有这样一个真心关心我的人,真的很幸福。
诚如小遥所言,这次的晚膳做得很是丰富,我也很给面子的将肚子吃得滚圆。交代了几个丫头收拾完了早些休息,我扶着宛如怀胎三月的肚子一步一步挪回了卧房。
那截锦缎还是静静躺在桌上。
罢了,拗不过自己的心,便依着心意去做吧。叹了口气,我拿过房里所有的灯放在桌上,借着灯光,复又穿针引线起来。
一旦打起精神,睡意便散的不知哪里去了,捏着这块锦缎,我竟生生绣了一夜。终于收了最后一针时,抬头向屋外瞅了瞅,唔,天还没亮起来。将手里这块已经绣完的锦缎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犹豫再三之后,我终于还是翻出一股和缎子的颜色一模一样的锦线,绣下了极小的一行字——未妨惆怅是清狂。
这行字绣得极小,加上线的颜色和缎子毫无二致,若非非常细致的反复查看,一定不会察觉到。绣完了这行字,我将缎子捏在手里细细摩挲,那行字微微凸起的触感,让我觉得它们似乎也烙在了我的心上。
容成聿,不知你会不会发现这行字,进而……明白它的深意。
该绣的都绣好了,反复查看了几遍,觉得似乎没什么问题了,我翻出剪刀,小心地将缎子裁剪了一番,而后细致地缝合成了一只香囊。私以为,以容成聿的性子,定然不喜欢太过繁复的东西,是以我只缝成了个最简洁的样式,没有繁杂的坠饰,同香囊上的那束兰草倒是相得益彰。
对了,上次画梅给我送来过几块不错的沉香,我翻出那沉香盒子,挑了几块形状讨喜的放进香囊里,而后将香囊的活扣封好。其实香囊里是比较适合放些香叶的,不过这沉香的味道实在不错,放一两块进去,倒也提神。
折腾了整整一宿,香囊总算是做好了,对着烛光,我细细寻找着那行字,未妨惆怅是清狂……我的这些心事,又能说给谁听呢。
吹了灯,意外的一夜黑甜。
睁开眼时,天光已然大亮,揉了揉微微有些酸涩的眼睛,我挣扎着从床上起来。脚步虚浮地洗漱一番之后,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推开门往外看,小遥正在扫着院子。
“小姐,今儿你似乎睡得很沉,平日里这会儿你连早膳都用完了。怎么样,饿不饿?我煮了粥,这会儿正在伙房里温着,你是现在吃还是等会儿吃?”昨夜睡得太晚,怕是伤了胃,这会儿胃里一阵阵的难受,想了想,我摇了摇头:“先在伙房搁着吧,这会儿我没什么胃口。”
小遥点了点头,又同我东拉西扯的聊了一会儿,说了声答应了要去给画梅帮忙,便遁了。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转了又转,这快要入冬的皇宫不可避免的多了几许萧瑟,不管是愈发冷起来的风,还是渐渐秃掉的树木,无不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寒冬。人的心,也跟着多了几分惆怅。
“小姐,德妃娘娘唤你过去,我方才过去给画梅帮忙,正巧在路上遇见她,就替她过来传话了。”看着去而复返的小遥,我愣了一下。昨日不是刚去过吗,怎的今天又唤我过去?应当……应当不是跟容成聿有关的吧……哎呀尹月,你想什么呢!
摇了摇头,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丢开,我随着小遥一起去了前苑。
刚进前苑的门,画梅便迎了上来:“尹小姐,兮寰公主和韩驸马回宫了,这会儿正跟娘娘在正厅聊天呢,娘娘方才让我请您过来,八成是要给您引见兮寰公主和韩驸马呢,您心里可得有个数。”兮寰公主回来了!德妃曾经同我讲过兮寰公主的遭遇,她和那位状元郎的故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自打听了她的故事,我心里一直存了想要见见这位敢爱敢恨的公主的念想,没想到如今却真的有机会了。这次韩驸马陪着兮寰公主一起回宫,也不知这位韩驸马,是个怎么样的人。
在门外暗自寻思了一会儿,抬起手,我轻轻将门扣响。
门是开着的,只不过几人聊得尽兴,没有注意门外,为免失仪,我还是敲了敲门。听到叩门声,坐在主位的德妃最先看到了我,紧接着背对门坐的兮寰公主和韩驸马也转过了身来。
顾不得细细打量二人,我押着碎步走到桌前,端正地拜下:“尹月拜见德妃娘娘,兮寰公主,韩驸马。”说完后,没有起身,而是静静等着。
“兮寰,这便是尹月。尹月起来说话吧。”德妃的声音同往日比略显生疏,知晓她不想落人话柄,我也乖顺地没有表现得太过亲昵,而是轻轻答了声是,然后起身默默站在一边。
第九十二章 失常(二更)
“这位便是芳名远播的墨都第一才女尹月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果真是个美人胚子,举手投足都很端庄,眼睛也透着股灵气。嗯,的确讨人喜欢,母妃的眼光向来不错。尹姑娘,都是自家人,别据着礼了,快来一起坐吧。听说你陪着我那几位皇兄皇弟去了琼鸾峰,我倒是想听听一路上可有什么乐子。”
兮寰公主的声音很好听,又温柔又恬淡,听她说话,就好像有最柔顺的雨水缓缓流过心间一样,让人浑身酥酥软软,欲罢不能。听她的话里满是善意,我忍不住略略抬头,想要瞧瞧她的样子。
媚眼含羞合,丹唇逐笑开,说的便是这样的女子吧。记得在第一次见到岚萱的时候,我深觉她如同清水芙蓉般,天然无雕饰,即便后来知道了她真实的性子有多么残忍和扭曲,却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乍看去十分清丽的女子。而同为一父所生,这位兮寰公主的样貌却与岚萱截然不同。如果说岚萱看上去像一朵清丽的白莲,那么兮寰公主则更像牡丹。那是由时间孕育而出的美丽,她睿智,宽容,让人觉得无比的舒适,想要亲近,却又会平生出几分敬畏。
仅凭这偷偷一瞧,我便对这位兮寰公主生出了许多好感,加上对她那悲剧收尾的爱情心有戚戚,我更是想要亲近她了。
“月丫头,过来一起坐吧”,德妃也开了口,见状,我点了点头,静静走到桌边,等到三人重新坐下后,才轻轻坐下。
我坐的位置刚好在德妃和兮寰公主之间,兮寰公主倒了一杯茶,盈盈递到我面前,我惶恐的谢过之后,双手将茶杯接下,正巧看到她漂亮的双手。德妃曾拉着我的手说过,女儿家的手就好比第二张脸,兮寰公主的手实在是漂亮,不仅粉嫩细腻,就连手指的每个细微动作都那样的从容熨帖,让人没有办法不喜欢。
“尹姑娘,我虚长你几岁,不如以后你唤我兮寰姐便好,我呢,就叫你小月吧。”没想到初次见面,兮寰公主就对我这样亲昵,一时有些怔住,我先是回不过神,而后赶忙站起身道:“尹月不过是一介民女,怎敢与兮寰公主姐妹相称。”
兮寰公主还未及开口,德妃便接过话到:“月丫头你就别客气了,兮寰是个直爽的孩子,她若是这样说了,便是真的这样想,你应下便可,不必拘束。”我看了看德妃,又看向兮寰公主,她笑着点了点头,拉着我重新坐下:“还是母妃了解我,那以后小月便是我的妹妹了,谁若是敢欺负她,我定是不依的。那么,小月,还不叫声姐姐?”
我眼光闪烁地看着兮寰公主,咬了咬嘴唇,终于心一横,轻轻道了句:“兮……兮寰姐。”兮寰立刻笑开了,她的面容就好像绽放在最美姿态的花瓣一样,让我失神不已。
“恭喜夫人得了这么一位伶俐的妹妹,来,这杯茶,敬我的姨妹。”一直默默坐在一边的驸马突然出声,端起茶杯便要敬我,我连忙端起手边的杯子:“驸马多礼了,应是尹月敬驸马才对”。“还唤我驸马?”韩驸马笑着说,“还不叫姐夫”,德妃在一旁提醒。我再次眼一闭心一横,唤了句姐夫。
韩驸马笑了起来,爽快的将茶一饮而尽,我则是羞红了脸坐在一边,手脚都不知该如何安置,心中一片慌乱。
“小月,来看母妃之前,我去过皇祖母那里请安,正巧见到了和你同去琼鸾峰的夏瑾和李思韵两位姑娘。同样是客居皇宫,你们的心境怕是差不多的,平日里有没有常来往呢?”
我想了想,柔声回到:“并没有,一则翀郁宫和毓淑宫相距较远,来往也颇需费些功夫,二则我们都是客居皇宫,行止间都比较小心谨慎,是以平日里也不敢肆意走动,免得做错了事,失了仪。”
“哦,是这样啊”兮寰点了点头,“小月,不如你同我说说,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你倒是如何看我那几位皇兄皇弟呢?”兮寰的这句话实在有分量,让我一时语塞,全然不知如何作答。偷偷瞄了瞄德妃的神情,见她一脸的平和,全无任何暗示,无奈之下,我只得自己想办法应对。
犹豫了一下,我慢慢答道:“贤王爷为人宽厚,一直以来很得所有人的信任。聿王爷很温和。祀王爷爽直果敢,性子也很活泼。具王爷……尹月对具王爷知之甚少,所以也不知该怎么说。睿王爷是个善良的人,只不过尹月太过笨拙,不知如何同睿王爷说话,所以也是较为生疏的。”
我本是想随便说些笼统模糊的话来应付,但直觉告诉我,泛泛而谈肯定不行,到时候兮寰再紧逼下来,我反倒无法作答。还不如每个人都说几句,捡好听的说,捡无关痛痒的说,这样既不会暴露我的心思,又不会让兮寰有发难的理由。
果然,听我这样说,德妃的嘴角隐隐有些上翘,许是在心里笑我耍小伎俩,而兮寰则是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我的那番话实在是有些胡诌,看起来说了一大堆,每个人都有所品论,但事实上却是完全没有价值。不过,若是知道些前因后果,再用上几分心思去琢磨,定然能够识破其中的端倪。虽则那些都是我用精心编造的措辞,但总归在真正开口说话时会有几分话由心生。在说到其他人时,我的语气都比较平常,而说起容成聿时,正是因为怕别人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我在无意中放冷了语气,而对容成聿所下的评论,也是最为简短的,这便显得有些突出了。
正是因为心中有鬼,才会小心的想要绕过去,才会生怕自己表现出任何的不妥。等我说完那些话后再细细回想时,暗暗惊觉自己还是没能骗过自己的心,虽然不知兮寰听出了几分我的心思,但到底我还是没能像平日里一样应付的游刃有余。方才我那样失常的表现,也难怪德妃会暗暗笑我。
第九十三章 派系
“姨妹倒是将几位王爷的性子总结得颇为贴切,”驸马突然接口道。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他,我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位韩驸马。许是几位王爷样貌都太过出众,看他们看久了,再去看别人,眼光多少都会有些挑剔。
依我看,韩驸马的样貌连清俊都称不上,只能勉强说是尚可。姿容气度尚且不说,仅看他眼光飘忽,左顾右盼,举手投足间颇有些不沉稳,就让我好感全无。更别说他的五官不管是分开来看,还是拼在一起看,都那么让人过目即忘。如此鉴定了一番,韩驸马在我心里便成了一位极不讨喜的人物。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韩驸马的名字大概是叫韩锦荣,他是悭山韩家锦字辈的子孙。当年追随先皇的护国大将军韩翰徵膝下有三子二女,其中,长子和两位女儿皆是嫡出,而余下的二子则是庶出。后来那两位嫡女均嫁入皇家,其中一位便成了今日的韩太后,而韩将军的嫡长子虽然在韩将军死后继承了财产,但他膝下只育有一女,也就是当今的皇后韩玉璃。
数年前,韩将军的嫡长子死后,韩家嫡系一脉便断了,只余下了韩将军的那两个庶子为韩家开枝散叶。韩将军的几位儿子名讳几何我已记不清了,这些尹老头曾经跟我絮叨过,但韩家实在树大根深,记来记去,我竟将那一辈韩家人的名讳尽数忘了。现在也只记得,虽然韩将军的嫡长子,也就是当今韩太后的大哥前些年死了,但是,韩太后的两位庶弟倒是硬朗的很,且他们的都育有儿女。
依稀记得,他们的子女应当是韩家的耀字辈子孙,他们的女儿嫁去了哪里我已全然没有印象了,不过他们的儿子我倒是记得很清楚。那位年纪稍长的庶子膝下育有一子名为韩耀旭,他正好是眼前这位韩驸马的父亲,而韩太后的幺弟,即韩将军最小的儿子,他则有一名唤作韩耀寅的儿子。
韩家的家族体系纷繁复杂,记得当初尹老头给我分析韩家势力时,足足说了一个时辰,才让我弄明白了韩家的家族关系。简单来说就是,抛去了那些已经断掉的血脉,如今韩家留存的势力,便是嫡系的韩太后,韩皇后,以及庶系的韩耀旭、韩耀寅,以及韩耀旭的儿子韩驸马韩锦荣。
韩家嫡庶两系间的关系外人知道的并不多,而韩家内部的事宜更是甚少外传。记得在去琼鸾峰的路上,将我和祀王绑上山的那伙山贼里,曾经有人说过韩家有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姐,但是尹老头却从没跟我提过这一点,所以如果韩家真的存在这么一位小姐,我甚至摸不清她到底是韩驸马的同胞妹妹,还是韩耀寅的女儿。
更别说,我完全瞧不出韩太后对于现在掌管着韩家命脉的庶系子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不过,如果想打探韩家的秘辛,眼下便是个绝佳的机会,这位韩驸马看起来并不怎么聪明,若是不露痕迹些,说不定倒是可以从他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
这样想着,我放柔声音,对着韩驸马低眉顺眼地慢慢道:“尹月是家中的独女,自幼便没什么兄弟姐妹或者朋友相伴,孤单久了,自然有些不大擅长同人相处。不过,几位王爷实在是善心,他们怜惜尹月性子幽闭,一路上对尹月始终照顾有加,让尹月也感激不已。说句僭越的话,尹月……尹月真心如待兄长一般看待几位王爷。”
这番悠悠喏喏的话说得我心里一阵发酸,啧啧,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自从离开尹府便很少用了,现在突然用起来,竟然觉得有几分倒胃口。不过,偷偷瞟了眼韩驸马的反应,很好,他倒是十分受用,只见他摆着个无比怜惜的面孔望着我道:“姨妹竟是没有兄弟姐妹的?实在是可怜。”
我顺杆而上,接着道:“不知……不知姐夫可有什么兄弟姐妹?”韩驸马果然中招,乐呵呵地道:“有啊,我有一弟一妹,我的弟弟韩锦华是我姨娘生下的,小我几岁,我妹妹……说来惭愧,我妹妹是叔叔家的女儿,这么些年了,听说她一直病着,叔叔怕她把病过给其他人,便在府外为她找了处院子住下。因而……我已经许多年没有见过妹妹了。”
韩驸马竟然有个庶弟?这倒是有意思了,如此算起来,这位韩锦华竟然是庶系里的庶系,不是一般的没有地位啊,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我才知道他的存在。至于韩驸马说的那位妹妹,八成就是那山贼所说的韩家小姐了,而这位韩家小姐,应该是韩耀寅的女儿。这么说来,韩耀寅大概膝下只有一个多病的女儿,因而如今悭山韩家的全部势力,大概尽数掌握在韩耀旭和韩驸马父子手中了。
我正在心里感叹韩家如今的势力格局,德妃悠悠开口了。“锦荣,你和兮寰成婚也有些年头了,家里的产业接受的如何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德妃这柔柔的一句话才真真是直指中心,且仅有她这样的身份,才最适合问这样的问题。
“回母妃的话,锦荣这些年一直跟着父亲认真学习,两年前已接手了父亲大部分的工作,除了韩家祖上传下来的产业,锦荣这些年还在试着开始些新的产业,加上有弟弟帮忙,一切进展得还算顺利。”这位韩驸马倒也没有太傻,交代了一堆东西,但其实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祖上的产业?当年的韩将军是个武将,又不像尹老头他爹一样是土财主出身,这祖上产业的说辞未免太过笼统。再说那新的产业,说了等于白说,谁知道他的新产业是什么。
不过至少能了解到一点,那就是,如今韩家的确是由韩耀旭和韩驸马父子全权掌握着,而韩耀旭的弟弟韩耀寅,不知是不是真如韩驸马所言,陪着女儿在乡下养病。
第九十四章 惊疑(二更)
“德妃啊,你这毓淑宫总是比较讨人喜欢,女儿千里迢迢赶回来,不先来看看她老爹,倒是跑到你这里来了!孤心里可真是有些吃味了”,我们正聊着,皇帝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我们几人赶忙站起身跪迎,皇帝摆了摆手:“都起来吧,自家人就不必客气了。”
德妃端庄地起身走到皇帝身边,带着她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道:“瞧皇上说的,是怪罪臣妾招待兮寰了么!皇上这不是才下朝嘛,兮寰一直是懂礼数的孩子,今儿一大早入宫,她已经去母后和皇后那里请过安了。瞧着皇上还没下朝,兮寰便到我这里来坐坐。倒是皇上,怎么也不让门外的太监通传一声,让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
皇帝扬了扬眉毛,半开玩笑地道:“没有准备?方才你们莫不是在谋划些什么秘密,不想让孤知道?”德妃面色完全不变,依旧柔柔的笑着:“是啊,我们是在谋划秘密,不如皇上也跟我们一起谋划谋划?”
皇帝一听就乐了,笑着说:“爱妃还是那么会说话!好了好了,都坐吧,站着说话多累。”说着,皇帝率先坐下,德妃随后盈盈坐在他身边,兮寰和韩驸马也都坐下了。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坐着,所以一如往常地站在一边。
“尹丫头,是不是每次都要孤单独提醒你一次,你是孤的自家人?”见我还站着,皇帝将马上就要凑到嘴边的茶杯复又搁回了桌上,冲着我略带几分严肃地说道。我连忙福身:“尹月不敢,只是尹月实在觉得自己身份地位,不敢与皇上同坐。”
皇帝砸了砸嘴,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算啦,你的性子孤也算是知道些了,一般人家的闺女哪有你这么有主意的,孤真是忘了你有多与众不同。看来孤真得找个机会帮你明确一下自己的身份了。不过现在,尹丫头,孤命令你,过来坐下。”
找个机会帮我明确身份!这句话实在有分量,我一时有些发懵,怎么突然说要给我明确身份?皇帝又有什么打算了!我还在犹豫,兮寰却开了口:“小月,快过来坐,跟姐姐坐在一起”,兮寰一边说,一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凳子。
我偷偷呼了口气,小心地走到喜欢身边,终于犹犹豫豫的坐下了。“兮寰,这才第一次见面,尹丫头怎么就成了你妹妹了?看来孤似乎错过了些什么啊!”皇帝见我坐下了,便将目光转向了兮寰,眼神中还充满了玩味。
“回父皇,小月实在是个招人喜欢的丫头,兮寰离宫这么多年,说起来,确实是很久没见过这么伶俐的姑娘了。对了,听说父皇也很喜欢她,怎么,就许父皇喜欢,不许女儿喜欢?”听了兮寰略带娇嗔的话,皇帝先是笑着点头,而后又摇着头说:“倒也不是不许,孤的确很喜欢这丫头,不过,妹妹这个称呼,孤倒是觉得有些不妥。”
皇帝此话一出,我连忙站起身道:“尹月一介平民竟胆与公主姐妹相称,尹月知罪,请皇上责罚”,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皇帝也是默默看着我,良久之后,就在我心跳如擂鼓般紧张时,皇帝笑了:“真是个胆小的丫头,孤只是说,妹妹这个称呼不够妥帖,日后,你与兮寰会有其他的关系,孤担心你们叫习惯了不好改口。也罢,你们若是喜欢,便先这么称呼着,日后改了关系,再改口也不迟。”
其他关系!我和兮寰还能有什么关系!天哪,皇帝到底是有什么打算!从我进宫开始,他就经常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诸如和后.宫嫔妃打好关系,方便日后……还有早些学会筹办宴会,免得日后……这样的话他说过太多次,而且每次都是欲言又止,让我心惊胆战,周围的人也心生疑窦。
实在是太让人不安了,比起知道自己即将面对致命的凶险,这种完全看不到前方,一片迷雾的感觉更加的可怕。
我一阵阵的心慌,僵在原地无法动弹,眼神也不知该放在何处。兮寰不着痕迹地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拉我回神。打起精神,我不再说话,而是默默做回了椅上。
“兮寰,这一路上可还太平?从悭山回墨都,路程也真是够远了,难为你们夫妻俩及时赶过来,真是辛苦了。”又同从前的几次一样,皇帝像是从未说起那些奇怪的话一样,将话题陡然转到了别处。
“回父皇,辛苦倒是不至于,只是有些匆忙罢了。这次我与夫君轻车简行,乔装打扮成普通人家,一路上倒也没遇到什么波折,也总算是如期赶到了墨都。其实,只要能再见到家里人,哪怕路上再怎么颠簸,也是值得的。说起来,父皇还真是好精神,兮寰甚至觉得,父皇如今的样子,和当年兮寰出嫁时毫无二致,还是那么精神抖擞,慈爱又威严。”
兮寰的话说得很动情,可见她对皇帝的确有很深有的感情,而皇帝也是一脸的开心,眼光闪闪的,从未见他这样高兴过。“孤的兮寰永远这么讨人喜欢,嘴还是那么甜,说出来的话,孤怎么听怎么顺耳。唉,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孤最宝贝的兮寰如今已是人家家的媳妇了,孤又怎么会不老呢!罢了罢了,看见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孤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兮寰柔柔的笑着,一脸的幸福,德妃虽然没有开口附和,但她脸上洋溢的笑容却那么真实。
又与兮寰回忆了几句往昔,皇帝像是终于想起还有位驸马坐在这里,将脸转向韩锦荣,皇帝语气淡淡的道:“锦荣的个头比起当年迎娶兮寰时,似乎又高了些,不知这么些年来,你有多少长进。年了多少书,长了多少心思。”
韩驸马犹豫了一下,正想接话,却被德妃拦住:“皇上,你看看你,孩子大老远的赶回来,一路奔波劳碌的,坐都还没坐稳当,你一见面就考人家学问,是不是有些太严格了。学问什么的,改天找个机会慢慢考,到时候我们几个女人家可不去凑那个热闹。”
德妃的话说得很圆满,皇帝也不好发难,只得点了点头,复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第九十五章 窘迫的机会
撇开敏感沉重的话题,又随便闲聊了几句,皇帝搁下茶杯,清了清嗓子到:“嗯,时辰也差不多了,书房还有许多折子没有批,孤先去忙正事了,咱们一大家子,就等到聿王及冠那天的宴会再聚聚吧。兮寰,这几日好好跟尹丫头聊聊,你们姑娘家一定有许多体己话说,她孤身在宫里住着也不容易,多陪陪她。还有……”
皇帝说话间已经走到了门外,在门口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目光从我身上掠过,接着对兮寰说到:“找个机会去瞧瞧岚萱吧,让尹丫头陪着你过去。”
兮寰乖顺地福身应到:“是,父皇”,皇帝点了点头,“行了,那孤先走了,你们接着密谋吧”,而后笑着转身向院外走去。我们几人均行礼拜送他出门,看着他和随行的太监走远了,德妃才开口:“都回屋坐吧,今儿你们哪儿都别想去,乖乖留在我这里用晚膳。月丫头也是,就别回菡园了,留下跟我们一起。而且……”德妃冲我眨了眨眼,“聿王今晚也会一起过来用膳,到时候你们几个年轻人好好聊聊。”
容成聿晚上会来!一听德妃这么讲,我的心骤然跳快了几下,再看到她方才那饶有兴味的表情,我立刻面上飞红,略低着头不愿接话。“哦?老二晚上要来?那敢情好,这么些年没见了,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还像从前一样,是个书痴。”说完兮寰便掩口笑了起来。
看来兮寰和德妃、容成聿的关系都还不错,也难怪她刚一回宫,拜见了太后皇后便直奔了毓淑宫。
晚膳开得比平日早了些,大概因为今日没什么事情要忙,容成聿很早便到了毓淑宫,看着一如往常俊朗脱俗的他走进门,我很没出息的在心里天人交战,一面觉得这样死死盯着一名男子看实在有些丢人,可另一面有完全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如此矛盾纠结着,我连容成聿进门后说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入席以后,容成聿和兮寰都显得很自然,二人聊得很开心,德妃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我吃好了,先回房去了。你们年轻人这么久没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讲,我上年纪了,不凑热闹了。”德妃说着便站起了身,我正想着要不要客套几句,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着走到我身边,对我耳语道:“月丫头,东西绣好了没有啊?”她刚一说完,我的脸立刻红了起来,坐得直挺挺的不肯开口。
我摆明了不想合作,咬紧牙关不肯回答,德妃的笑意更深了,她凑到我耳边继续小声说:“怎么,害羞了?以为我不知道啊!快老实交代,你若是不说,小心我把这事儿抖落出去,到时候……”这个威胁实在是,实在是……我顾不得其他,只得眼一闭心一横,点了点头。
见我终于回应了,德妃满意地站直了身子,对容成聿道:“儿子,我同兮寰商量好了,今晚兮寰就去菡园住,她和月丫头合得来,有许多姑娘家的体己话要讲,而且明儿一早我还想见着兮寰呢。散了席之后,你就送兮寰和月丫头回菡园,记着,你要亲自送她们回去。至于驸马……留你在宫里过夜总归不合礼数,散席后让小米子送你到宫门口,你回公主府住吧。虽然这些年你和兮寰一直住在悭山,但公主府里的奴才们还算尽职,你回去了也会住的舒服些。”
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容成聿还是应下了,而对于要独身回公主府,韩驸马显得很有几分失落,眼神也暗了许多。交代完这些之后,德妃又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晚他送你回去以后,你就找个机会把东西给他好了,该说什么不用我教你吧!”说完,也不等我反应,德妃带着画梅离开了小厅。
德妃是走了,可她刚才的话像是火一样烧得我浑身不自在,本来我就犹豫到底要不要送,甚至心里有一丝丝念头,想着若是一直没有机会,便不送了。怎的德妃这样懂得“成人之美”,竟然不遗余力的给我造就了这个机会,倒是可怜那韩驸马,白白因为我的原因,莫名其妙的就被遣送出宫了。
唉?不对啊,驸马回公主府跟我有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德妃想留兮寰住在宫里罢了。哎呀哎呀,我想什么呢,自己的事儿都还一团乱呢,哪还有功夫想别人。乱了乱了全乱了!
看我脸憋得通红,还一副灵魂出窍的傻愣模样,兮寰忧心地问道:“小月,你怎么了,没事吧?”没事?事大了!我该怎么办啊,我该怎么办,送还是不送,送的话说什么,全都是问题。
“月儿,你……”我正慌乱着呢,容成聿你凑什么热闹!还叫我月儿!怎么这会儿不叫我尹姑娘了!哎呀,我到底想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眼下应付过去再说,到底送不送,就看……就看……看心情。
匆忙的整理了一下心思,我转向兮寰,笑着道:“兮寰姐,我没事,大概是吃得太快,热着了”,“吃得太快?姨妹似乎连筷子都没怎么动啊!”这个韩驸马,这个时候倒是话多,什么话都接,太讨厌了!
“月儿向来怕烫,方才想必是烫着了,快喝杯茶漱漱口吧”,容成聿轻描淡写了一句,总算转移了韩驸马的注意力,韩驸马忙不迭地接过话头,欢欢喜喜地和容成聿聊了起来。看韩驸马不再多事,兮寰也转向二人,我暗暗松了口气。
端起面前的茶杯,我一边慢慢的浅啜,一般打量聊得开心的三人。兮寰不愧是为实实在在的公主,举手投足都那么优雅,连吃东西的样子也别有一番美感。她静静听着容成聿和韩驸马说话,时而微微会心一笑,时而轻声说上几句,怎么看怎么美,这种美,实在是让人望尘莫及。
再看容成聿,我已经习惯了他的各种表情和姿态,而此时,便是他惯用的悠然姿态,既不倨傲,又不随意,二者之间把握得恰到好处,显得既有风度,又有亲和力。难怪韩驸马的眼睛一直死死盯在他脸上。
等等,韩驸马的眼睛一直死死盯在他脸上!是啊是啊,这我才想起来,打从容成聿一进门,韩驸马的眼睛就像是被点亮的灯一样,闪闪发亮的,他的眼神一时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容成聿!难怪!难怪一听说他自己晚上需得出宫回驸马府,他的表情那么失望,难不成不是因为他要和兮寰分开,而是他要和容成聿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