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四章 艳诗
看着我手心里那团被帕子包着的东西,小遥脸一红,跺着脚扭捏到:“小姐!”我装作没有领会她的意思,眨眨眼问:“怎么了啊小遥?这不是你自己的帕子么,而且……你的袖兜也比我的大,我这里……”我指了指自己的袖子,“装不下的!”
小遥小嘴一撅:“小姐就知道欺负我,哼!”嘴上表示着不满,她最终却还是乖乖将那团东西藏进了袖兜里,动作小心的仿佛手里拿着的不是个荷包,而是个点燃了的炮仗。
经我这么一番玩笑,方才一同被迫听活春.宫的尴尬总算少了些。全然没有了再去寻找翊阳殿究竟怎么走的兴致,我拉了小遥,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那处“是非之地”,乖乖回了毓淑宫。
房内,我正襟危坐,身旁的桌上摊着那个艳红艳红的荷包,并一把锋利的剪刀。小遥站在我身侧,眼睛直直的盯着桌上的东西,似是要将它盯出个洞来,我则是双手握拳,不断调整着内息,屡屡想要抬手,却最终没能成功。
“小姐……你当真要将这荷包拆开么?”张了张嘴,小遥呐呐地问。我用力的点点头,像是要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一般。“自然是要拆的,不将它拆开,我们怎知里面装的究竟是否是能震慑住婉妃的把柄呢?若是里面空空如也,而我们却不知情的用它向皇上告密,到时婉妃反咬一口,告我们一个污蔑宫妃的罪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小遥咽了咽口水,点头:“小姐说得倒是没错……但……”不等她说完,我扬声道:“长痛不如短痛!小遥,剪刀伺候!”说着。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扬了扬。
重重感叹了口气,小遥拿过剪刀。双手放在我掌上,而我则双目灼灼的盯着那艳红艳红的荷包,气势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终于,牙一咬眼一闭。我一把抓过那荷包,三下五除二拆掉了缝住口部的丝线,深吸了一口气,拿手指往里面一探——唔,里面还真有东西!
期间,小遥一直双手合十的望着我,一副心提到嗓子眼的样子。见我动作顿了顿,她也跟着一顿。和她对视了一眼,我点点头,示意里面确实有东西,接着,便心一横,将手中的东西从荷包里去了出来。睁眼一看,是几张纸,叠得四四方方的。
在小遥热切的目光下,我抖着手指将第一张纸一点一点展开。几行蝇头小楷映入眼帘——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后面还有很多,我不待细看,刷的一下将纸合起来,脸上陡然滚烫滚烫的烧着。
“小、小姐……”小遥方才一直凑在我身边,想来多少也看去了几个字,小脸儿红通通的,煞是娇羞。“咳咳”,我干咳了两声,“这想来就是那侍卫托城中卖春/宫图的秀才写得……诗了……现在还得有一样出自婉妃之手的,这样才能让她无可辩驳,乖乖认罪。”
我说着,准备将第二张纸展开,却发现,这似乎是好几张叠在了一起。抱着早死早超生的念头,我刷刷两下将那几张纸展开来,甫一映入眼帘的东西,惊得我一把将手里得知扔了出去!但见那一张张飘落在地的纸上,正画着不堪入目的……传说中的……春、宫、图!
这就是为什么婉妃如此自信,即便不识字的侍卫也能读得懂,因为、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写字!她用的是画的!玉帝啊!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撞破人家奸/情也就算了,被迫偷听活春/宫也就算了,不得已看人家写的艳诗也就算了,可、可现在,居然连真正的春/宫图也让我看了!还看得真真的!这、这叫我情何以堪哪!
小遥一是傻了眼,先是怔怔看着洒在地上的几张纸,然后“呀!”的一声会转身去,捂着脸直哼哼。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闭着眼摸索着把地上的纸全都捡了起来,看也不看地按着原来的折痕重新折好,手忙脚乱地将它们连同那一纸艳诗尽数塞进了荷包里,这才终于敢喘了口气。
“行了……转过身来吧,都收拾好了”,我调整好呼吸,轻推了小遥一下。小遥又扭捏了一会儿,才转过身来,小脸红扑扑的,念叨着:“小姐……这、这些都是什么啊!”我瞥了她一眼,觉得和别人共赏春.宫图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也实在不该像模像样地探讨观后感,便板着面孔道:“去将针线篓拿来!”
听着我声音冷得能掉出冰渣,小遥立马站直了身子,小跑着去拿针线篓子了。我忙抬起手来,想用手心给自己滚烫的脸降降温,但一想起自己的手刚刚摸过什么,便立刻嫌弃地放下了手去。
“小姐……要针线做什么?”小遥将针线篓搁在桌上,试探着问。我一边拨拉着里头的各色丝线,寻找和方才拆下的线相同色儿的,一边答:“自然是要将荷包的口子重新缝合起来。”
“小姐拆都拆了,为什么还要再缝起来呢?若是到时候真要将此物呈给皇上,岂不又要再拆一次?而且,若是拿了没拆封过的荷包去交给皇上,怎么证明我们知道里头的东西是婉妃娘娘和侍卫偷情的证物呢?”小遥疑惑的问。
翻了半天,我终于从最底下翻出了一团红艳艳的丝线来,将丝线和荷包一并推到小遥面前,我努了努嘴,示意她坐下干活儿。口上说着:“你想想,若是让皇上知道,我一个没有出阁的姑娘私拆人家偷情的信物,还看了那么多不该看的东西,即便皇上会照例罚婉妃,我,却也做不到全身而退了。到时候,皇上以‘不知廉耻’或者‘不守女德’的罪名治我,我可连个冤字都没资格说。”
小遥穿针引线,一边小心地照着原来的痕迹重新缝合,一边问:“那……小姐你打算怎么跟皇上说?”我勾了勾嘴角:“自然是说,我与你在宫中迷路,无意中撞见了婉妃娘娘和一名侍卫在一起,不知做些什么。我本想上前行礼,却见二人神色匆忙地离开了,从那侍卫的袖中掉出了这个荷包,我以为那侍卫是婉妃娘娘宫中的,便想着先替他收下,待下次去给婉妃娘娘请安时,顺道给她,让她代为转交,不料,自己却将此事忘了。”
小遥很疑惑:“小姐如果这么说,岂不是在帮着婉妃娘娘,替她们罗织谎言么?”我笑着摇头:“皇上是何等聪明之人,怎会不了解我的言外之意?宫妃和侍卫,有什么事不能见人,非要在偏僻的地方说,还是单独说?再者,从侍卫袖子里掉出这么鲜艳的荷包来,难道不反常么?那个男子会愿意用这种色儿的荷包呢!最后……你莫不是忘了,婉妃娘娘说,这荷包……使用什么做的?”
小遥一捂嘴,眼睛睁的圆溜溜的,显然是明白了过来。我点点头:“虽说,皇上不至于记着婉妃娘娘的那件‘贴身物件’是什么料子做的,但宫妃的……都是广储司提供的,每一匹料子运到了哪个宫妃那里,拿去了多少,广储司的账目上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随便一查就能查得出来。更何况,这种料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他一介侍卫如何能有?只需一眼,皇上定能瞧出端倪!”
小遥恍然大悟,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姐真厉害!那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去告发婉妃娘娘?”我本来正要喝茶,一听小遥的话,忙停住了动作,道:“告发?为什么要去告发她啊?”小遥原本疏解开的眉毛又团成了一团:“小姐不打算告发婉妃娘娘?”“不打算啊!”
“小姐不打算告发她,那我们费这么大劲做什么啊!”小遥哭丧着脸,一副恨不能将手里没做完的针线活仍出门去的模样。我忙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你听我说完嘛!我留着这份东西,是用来自保,不是用来惹是生非的!你想啊,婉妃从前总想着给德妃娘娘找事儿,若是她确定了德妃娘娘已经不在了,还不知会用什么法子来欺负我们毓淑宫上上下下呢!有了这个东西在手上,别的不说,至少婉妃定会收敛许多,不敢轻举妄动了。”
“小姐……你这就是传说中的‘未雨绸缪’?”小遥不确定的问。“正是!”我笑着点点头:“小遥的学问长进不少嘛!不错不错!赶明儿小姐我给你找人家的时候也好说话,咱小遥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不但识字,肚子里还有些墨水,说是个小家碧玉也不为过了。唉,只怕真应了那句话,‘女大不中留’啊!我的小遥要是比我嫁得早,这嫁妆,我可得早早做准备了!”
小遥羞红了脸,嗔道:“小姐!好端端的说什么呢!又打趣我!小遥才不要嫁人!小遥要一辈子留在小姐身边!谁也赶不走!”
第二六五章 终露马脚
这丫头现在被我惯得越发乖张起来了,闹起小脾气还真是让我有些没办法。好生安抚了她几句,她这才作罢,乖乖做自己没做完的“绣活”。看着微她红着脸颊,一针一线缝缝补补的模样,我不由正了正神色……小遥……是该考虑考虑她的将来了。我和容成聿的前路,注定坎坷,但我不希望因此而拖累了小遥,这几年,多亏她的照顾和陪伴,我才能安然至今,所以……还是寻个机会,好生为她安排一二罢。
因拆看了荷包里的……东西,我实在是没有胃口用什么晚膳,所以,待小遥将那荷包缝得和之前毫无二致之后,我便寻了个隐秘的盒子将它锁了起来,之后,便赶了小遥去吃饭,自己则是早早洗洗睡下了。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都是心神不宁,我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时辰,也没能睡着。翻了个身,本欲再酝酿一些睡意出来,却似乎听见院中似乎有轻微的吱呀声,似乎是……开门的声音。
我立刻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推醒了睡得正沉的小遥。“怎么了啊小姐,大晚上的……”小遥不甚清醒的问。我忙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小声道:“院里有人,快随我出去看看!小心脚下,不要出声!”
小遥一个激灵,立刻清醒了,穿好了鞋子,便跟在我身后,等着我小心翼翼地开门。担心惊动院外之人,我竭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让开门的声音尽可能的小些,再小些。几乎沁出了一额的汗,门才被我打开了一个缝。借着院中正好的月色,我清楚看到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窜进了德妃的卧房。
“小遥。去叫醒画竹画柳”,我用口型吩咐小遥。她点了点头,正要走。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转回身来,用口型道:“不行!小姐,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儿!太不安全!”我摆摆手。催促道:“快去吧,不会有事的!”
小遥又踟蹰了一下。才迈着小碎步去了画竹画柳的房间。我则是守在德妃卧房的门外,心中惴惴不安,等待着不知何时会从里面出来的那位不速之客。我一方面希望那人能速速出来,好被擒住,另一方面,又很怕他会真的冲出来
小遥刚走没一会儿,房门内便传来吱呀的声音。我忙躲到了一旁。担心那人会是刺客,却未曾料想到,从门里出来的,是披了一身斗篷,帽檐遮住了眼睛的宫女。
“画梅!你在做什么!”借着月光我看清了那人的脸,厉声便斥道。一听到是我的声音,画梅吓得将手里的东西掉在了地上,手忙脚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低头一看,竟是那方德妃最喜欢的枕头!“这是怎么回事?还不如实招来!”我的声音陡然变得冷厉。吓得画梅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呼饶命,“郡主,奴婢不知足错了什么。还请郡主明示!”
“明示?”我讽刺的重复了一遍。画竹画柳已经被小遥叫醒,匆匆赶了过来,立在我左右。“我倒是觉得奇怪了……深更半夜的,你偷偷溜进德妃娘娘的卧房做什么?你应该不至于忘记了,我曾三令五申过,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娘娘的房间吧。而且……你将娘娘的枕头偷拿出来,是何居心?还不老实交代!”
跪在地上的画梅明显瑟缩了一下,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郡、郡主饶命啊……奴、奴婢只是想起……娘娘生前很喜欢这方枕头,便想将它烧给娘娘,让娘娘在那边能睡得舒坦些……”不等她说完,我便冷声打断:“是么?这我倒是奇怪了,你早不拿晚不拿,我在场的时候不拿,偏偏要在这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拿,这……岂不有些牵强了?”我冷哼道。
画梅跪在地上嚅嗫着,半天说不出话来,我不再听她分辨,转了身,道:“画竹画柳,将她锁进柴房里,仔细盯着,莫让她寻了短见!小遥,将那方枕头拿到我房中来!”说罢,我便快步回了房。
果然是画梅!她终于按捺不住了!自打从岐川回宫,我就一直觉得画梅有问题,但她毕竟是跟在德妃身边最久的宫女,无论如何,应当也做不出如此谋害主子的事来,可没想到,竟然真的是她!我曾怀疑过,甚至一度确信此画梅已非彼画梅,真正的画梅已经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李代桃僵,可越是用心观察,我就越发现,即便我前几次的试探都得出了此画梅是赝品的结果,但在平时的生活中,那些最细小的细节,她依旧保持着画梅的习惯,那一举手一投足,那不经思考而作出的细小反映,皆是从前的画梅没错。这又让我觉得,眼前的就是真正的画梅。
只是……原因呢?好好在德妃身边当差,衣食无忧,在毓淑宫一众奴才中也颇有地位,她何以会背叛德妃,弃自己多年来的辛劳于不顾呢?此事,必定没有这么简单。
将房中的灯尽数点上,我坐在桌边,定定望着那方枕头不语。“小姐……”沉默了许久,小遥突然出声。“这枕头……”“剖开!”我冷声打断到。“什么?”小遥不可置信地问。“我说将枕头剖开!”话中的冷意吓得小遥不由向后退了半步。
“小姐你别心急……我这就将枕头剖开……”小遥说着便到内室去拿剪刀了。我在原地僵直地站了一会儿,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小遥懂我……我果然是……太心急了。是啊,德妃的死因或许就近在眼前,我如何能冷静对待!一想到即将弄清这后/宫内暗涛汹涌的缘由,我便根本做不到平心静气,更何况……我不确定,一旦查出真相,我该如何应对……一想到皇帝面对德妃死讯时的冷淡,我就觉得灰心不已。此番若是我查出了德妃身死的真正缘由,不知皇帝,会不会还像上次那样,冷淡的交代我一句“不得外传”,便撒手不管了。
也罢,不管皇帝会做何反应,这次,我一定要查清真相,绝不能让德妃死得不明不白!
我心里的波澜渐渐平复下去,小遥已拿了剪刀来,小心的将枕头剖开,我凑上前去,看着小遥将枕头里面雪白的棉花取出,扯开,露出……一个小布包!
这是什么!我立刻凑到跟前,不顾小遥的阻拦,一把将那小布包抓紧了手心里。好浓的药味!即便隔得这样远,那沉重的药味也熏得我有些不适。“将它剪开”,把小布包递给小遥,她立刻将布包剪开,我定睛一看,里面装着的,是满满一袋的药末!借着跳动的烛光,我细细检查这药末,发现它是赤红色的,被研得很细,味道闻起来……“小遥,你闻,这味道是不是有点熟悉?”
我说着,将药包递到小遥鼻端。凑过去嗅了嗅,小遥想想答:“似乎……曾闻过的……在哪儿呢……”我将药包搁下,仔细想了想,道:“是不是有点‘防风’的味道?”经我这么一说,小遥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小姐说的没错!是防风!从前还没遇到小姐的时候,我一直和婆婆生活在一起的,碧水村地势低洼,又很潮湿,很多老人都有风湿病,婆婆也是。当时我们穷,请不起大夫,就自己想办法治,照着大夫说的,我经常去山里挖草药,用的最多的就是‘防风’,时间久了,对它的味道也就很熟悉了。只是……小姐,你为何也能闻出防风的味道?”
我望着那药包,缓缓答:“在琼鸾峰的时候,我和容……聿王爷经常品茗谈天,他很擅长烹茶之道,当时,我因不习惯山上潮冷的天气而经常头痛乏力,他便特意烹制防风茶来给我喝,还给我看了防风的样子……因而……我便知道防风的味道。”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聿王爷竟懂得用药!”小遥惊叹了一句。我不由牵了牵嘴角,想起当日在琼鸾峰上,容成聿为我烹茶时的场景。
“取防风,少许甘草,水煎后佐以绿茶数片,烹够火候,趁热饮下,方可缓解姑娘头痛乏力的症状”,一边摆弄着竹桌上的瓶瓶罐罐,容成聿从容地说着,语气里满是宁静悠远,让人十分安心。“没想到聿王爷还擅长岐黄之术,真是深藏不露,失敬失敬!”彼时我对容成聿尚有戒心,言语间不时会刺他一刺,他每每听了,都是回我淡然一笑,从不反驳什么。现在想来,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到,那笑容,是何等的宠溺,何等的……让我心动。
好想他。
“小姐,小姐!”小遥叫了我好几声,我这才回过神来。“小姐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摇摇头,扯开话题:“我不懂医理,更不懂药理,这药虽然闻起来是防风的味道,但绝不是防风,至于它到底是什么……恐怕还要拜托王公子代为研究。夜很深了,小遥你先去睡吧,明日陵嫣会带回消息,到时我们再作计较。”
第二六六章 决不妥协
小遥自是不愿乖乖去睡,经我一番又哄又劝,她这才不情愿的去了外间。我独守着一豆灯火,支着下巴在桌边坐着,等待天亮。那包不知名的药被我重新扎好,放在桌上,摇晃的烛光映在上面,说不出的诡谲。
天亮得很快,小遥并未睡多久,便去伙房张罗早膳了。画竹画柳轮班守着关在柴房里的画梅,因而陵嫣来时,并无人通报。“月姐姐!”人未到声先至,我在房里踱步的空档,陵嫣的声音已从院子里传来。忙开门将她接进房中,我笑:“陵嫣又是来了个大早!还未吃早膳吧?小遥已经去做了,等会儿一起吃点儿。”
陵嫣点点头,坐下喝了口茶:“昨儿下午,皇上命人送了好些补药到郡王府,说自打我从岐川回来也没空出时间出宫探我,他心里一直记挂着,让我好好休养,不要舍不得用药。”我心中一震!皇帝这是何意?他究竟是默认了陵嫣频繁入宫,还是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对此的不满?
我正不得其解,陵嫣接着道:“传话的太监走之前还说,皇上听闻我常常入宫寻姐姐你,说自家人多走动走动也好,若是时候晚了,大可以留宿在宫里,不必拘着礼。姐姐,皇上说你是自家人呢!想来他是十分看重你的。”
竟是如此!看来,正如当日皇帝所言,他已是默认了我和陵嫣亲密往来,应当不会过多插手此事。总算是个好消息,只是……自家人……只怕他已在打算让皇族宗亲接纳我了,先是郡王府,然后呢?容成聿,快回来吧,若是贤王先于你回宫。那……我只怕是回天无力了。
见我没有接话,陵嫣从袖中掏了掏,又是一张和上次一样叠得十分整齐的纸。“姐姐。居璟大哥让我交给你的”。我点点头,接过纸来展开一阅,这次。纸上倒是倒是写了不少字——香灰与此香块成分基本相同,但多出一味佩兰。佩兰性寒无毒,但与生结相克,若加入生结,则不出百日,必使人日渐嗜睡,血行减缓,初时有痨症之象。最终血气凝结,呕血而亡。生结并非常用之药,其色赤红,有防风之味,需研磨至粉状方能发挥效用。
纸从我指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见我失魂落魄,陵嫣紧张地问:“姐姐,出什么事了?居璟大哥在纸上写了什么?”我只觉得头脑空空,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世界一片安静,又似乎十分喧闹,我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时空里,动弹不得。
尹月。你真傻!为何你从未深究过德妃房中总是香气沉重的原因?那沉重的沉水香味,根本就是为了遮盖佩兰和德妃枕头里面藏着的生结!你早该发现的,画梅总是将门窗紧闭着,怕的就是房中的药味散去!为何德妃每睡下一次,醒来后病就重上一分,为何哪怕仅仅是在院里站一会儿,她的精神都会好上很多?你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呢!你根本就是害死德妃的帮凶!
“月姐姐!你怎么哭了呢!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咱们好好商量,你别哭啊!小遥!小遥!你快回来!”陵嫣慌了手脚,一会儿拿手绢替我抹眼泪,一会儿又唤小遥回来,连她自己都快急哭了。
不一会儿小遥也进屋了,见我哭得不能自已,她也跟陵嫣一眼,急得围着我团团转。哭了好一阵,我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将脸上的泪痕揩干,我哑着嗓子道:“陵嫣,近些日子,你都不要进宫来了,乖乖留在郡王府里。”闻言,陵嫣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月姐姐,你说什么啊!为什么不让我进宫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啊?从看完居璟哥给你的信你就怪怪的!”
我摇摇头:“听话陵嫣,宫里……不安全,留在郡王府里,有止郡王在,定能护你周全,记着,千万莫要再与我扯上关系。”陵嫣使劲儿摇头,根本不愿意听:“月姐姐你到底怎么了!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什么事都瞒着我!”
我重重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陵嫣,我没有把你当作小孩子看,只是……你是止郡王唯一的妹妹,他那样疼你,我怎么忍心让你因我而有哪怕一点的危险呢……听话,回郡王府去,这宫里,还是不要再来了。”
陵嫣终于生气了,她两眼一瞪,拿出了从前刁蛮郡主的模样:“月姐姐!你要赶我走,我就偏不走!今晚我就住在这儿了!你信不信,我等会儿就去求皇上,让他留我在宫里多住些日子!你不让我来,好,我就偏来!看你敢不敢跟皇上作对!”
我长长叹了口气,觉得无力极了,沉默了许久,我才拉过陵嫣的手,她先是挣开了,见我又拉,才乖乖被我握住手,坐回了凳子上。“小遥,去看看门外有没有人,把门锁好。”小遥点点头便去了,我望着陵嫣,又犹豫了一下,才缓缓道:“陵嫣……姐姐把你当亲妹妹看,实在舍不得让你置身危险之中。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便告诉你,或许听了之后,你就会改变主意了。”
陵嫣认真的点了点头,小遥也已经回来了,深深看了她们二人一眼,我哑着嗓子,低声道:“德妃娘娘并非病故,而是……被奸人害死的。画梅在娘娘房中长燃沉水香,香里添了佩兰,我曾怀疑过那香,向画梅讨过几块,但并未察觉出问题……实际上,画梅还在娘娘的枕头里缝入了生结,生结与佩兰相克,长时间被这两味药熏着,才致使娘娘……”
说到这儿,我不禁又哽咽起来,几乎有些说不出话,陵嫣和小遥忙替我抚后背顺气,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恢复过来。“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支使画梅,毒害娘娘……皇上曾命我不得将娘娘的死讯外传,现在想来,毒害娘娘之人的目的或许不在于后/宫,而在于前朝,那人,是想动摇聿王爷的斗志,甚至动摇皇上的地位……由此可见,即便将此事告诉皇上,皇上也还是会和上次一样,命我不得外传。这是有可能动摇国本之事,皇上不会允许存在任何的风险。”
“月姐姐,你的意思是……”陵嫣有些不确定,想了想,她突然扬声道:“姐姐你难道打算……!”看来她明白了我的心意。“怪不得姐姐你要把我支开!你……你竟然要……你可知这是多危险的事!娘娘她……娘娘她已经去了,难道你也要把自己的命赔进去么!”
我在心里苦笑,德妃之死的确让我又悔又恨,但却不足以让我失去理智地疯狂报复。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那幕后黑手的目的。那人不惜毒死德妃,为的是动摇容成聿的心志,为的是影响前线的战果。由此想见,此番害死德妃没能达到目的,那人一定会再出手,而下一个目标,一定会是容成聿本人。我决不允许那人再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容成聿。我决不允许德妃这样的事再发生一次,哪怕因此而付出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要查清此事,个中风险我自然是清楚的,所以我不能让陵嫣和我一同涉险。只要回到郡王府,她就是安全的,只要不再跟我有所瓜葛,她就是安全的。
“月姐姐,我不同意!”陵嫣像是突然长大了许多,声音很冷静,带了几分不容抗拒的坚持。“月姐姐,你想查清事实,我不拦你,但我决不会置身事外!德妃娘娘是宫中待我最好的人,她死了,我很难过,但我知道,在皇家,出了什么事都是求诉无门的,保护不了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我从没想过弄清原因。可你不一样,你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从小我都是孤孤单单的,连哥哥也很少陪我,后来我长大了,哥哥也不好同我太亲昵。姐姐,你不知道,对我来说,你有多难得……跟姐姐在一起的时间,我才觉得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的……生在皇家,注定了我不能像别家的姑娘一样有朋友,可姐姐,你给了我希望,你给我太多太多了……是你教会了我怎样做一个温暖的人……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涉嫌,置身事外的。”
陵嫣眼中隐隐闪着泪光,从前那个刁蛮任性,有些孤僻的陵嫣郡主,不知何时,竟蜕变成如今这般成熟的模样……望着她坚定的双眼,我只觉得心中热热的,所有不安,都被安抚下来。
“你决定的事,素来没有回旋的余地……罢了,就随你吧。只是止郡王那边,我却不知该如何交代了。”我半无奈半欣慰地道。“这有什么!我哥那边姐姐根本就不用担心,他一向信任你,只要一听我是来寻你的,他从来都放心的很。”我苦笑:“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不想将你牵扯进来,止郡王如此信任我,我却害了你,他定会恨死我的。他恨我也便罢了,你若是因我而有半点损伤,这才真真要了我的命呢。”
第二六七章 逼问
陵嫣听出我的妥协之意,神色得意了许多:“姐姐你就放心吧,我小心些便是了,何况有你护着,我想谁也伤不着我分毫的。”我无奈的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小心为好,必要的时候,定要同我撇清关系,自保为重,懂吗?”陵嫣嘴上应着,神情早已不耐烦起来,我自知劝她无用,便将目光投向了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小遥。
见我看向她,小遥立刻警惕地道:“你莫不是也想将我赶走?”我不禁有些乐了:“我倒是想,只是实在不知将你赶去哪里才好,是以只得勉为其难的留在身边了。”小遥撅着嘴:“小姐又取笑我!”惹得一旁看热闹的陵嫣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气氛总算缓和了些,我正了正神色,对小遥道:“去将画梅带来,我有话要问她”,小遥点头应下,不一会儿便将画梅带进了屋,身后跟着画竹画柳。“画竹画柳,你们在门外守着,有人来了提前通报一声。”将二人支到门外守着,我这才将目光移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画梅。
“画梅今年多大了?”我坐正身子,接过小遥递上的茶,轻轻吹了一下,头也不抬地问。“回、回郡主,画梅今年……二十有三……”画梅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二十三了?那在宫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吧!”我仍是不抬头,语气淡淡的,轻啜了口茶,侧脸对坐在身旁的陵嫣笑:“这回广储司新送来的茶叶还不错,陵嫣你回去的时候带上些吧。”
陵嫣笑着点头,身边的小遥突然厉声对画梅道:“娘娘问你话呢!装什么哑巴!”画梅吓得又是一瑟缩,语不成声地答:“回、回郡主,奴婢十四岁进宫。在宫里已有……已有八年多了。”“这样啊……”我点点头,“那倒的确是宫里的老人了。刚进宫的时候,你跟的是哪个主子啊?”
“回郡主。奴婢刚进宫时是在宜清斋里伺候刚进宫的小主的”,“那怎么又到毓淑宫里来了呢?”我声音柔柔的,满是安抚的意味。怯生生抬头看了我一眼,又马上低下头去。画梅答:“回郡主,奴婢在宜清斋里伺候了不到月余,便被皇后娘娘指给了德妃娘娘,当时正是萦絮公主最活泼的时候……皇后娘娘见毓淑宫里好使唤的奴才不多,大新德妃娘娘照顾萦絮公主太过劳累,便将奴婢指到毓淑宫里来伺候了。”
从前见德妃如此看重画梅,事事都交由她手。我还以为画梅是当年德妃入宫时从娘家带进宫里的陪嫁丫头。没想到画梅竟是后来才被指到毓淑宫里来的。我有些不明白,以德妃谨慎的性子,何以会如此信任一个从别院调来的宫女?还是说,自打来到毓淑宫,画梅做事真的很拔尖,样样都讨德妃喜欢?这样说倒也不是不合理,毕竟当初我刚入宫时,深以为德妃身边的这个画梅很知进退,被德妃调教的很聪明和顺。
“你在毓淑宫这么久,德妃娘娘待你不薄吧?”我垂下眼看着她。目光有些冷淡。画梅忙一阵磕头:“回郡主,娘娘待奴婢极好,奴婢一辈子都记得娘娘的恩德!”见她不住地磕着头,发髻都有些摇摇欲坠了。我冷哼一声:“那你便是这样回报娘娘的恩德的?恩将仇报这四个字,想来画梅深谙它们的写法吧?”
画梅一阵慌乱:“奴婢实在不知郡主在说什么,昨晚、昨晚奴婢真的是想将枕头烧给娘娘的……之所以是夜半才去,只是因为奴婢昨夜一直辗转反侧,总听见娘娘的声音在耳边说着在那边睡不好,说那边的枕头不习惯……奴婢这才……这才偷偷去娘娘房中拿那方枕头……奴婢,奴婢没有害娘娘啊!”
她话音未落,我用力将杯子掼在桌上,杯盖震得清脆一响。“方才你说什么?没有害娘娘?我不记得自己有说过你‘害’了娘娘啊,你这不是不打自招么!”画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又是一阵磕头,说话已经语无伦次了:“郡主……奴婢,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奴婢……”我不听她的解释,只伸手将那一包生结粉扔在她面前,冷声问:“好,那我问你,这是何物?”
画梅目光闪烁的盯着那个药包,嘴唇发抖,甚至跪不住坐在了地上。“怎么,你不认识?没关系,你不认识我可以告诉你。这东西名叫生结,是味少有的香料,这样吧,打今儿起,我就把这生结赏你了,你就天天将它挂在床头,也算是不辜负我一番心意。哦,对了,我那儿还有些沉水香,听闻沉水香里加入佩兰味道更佳,这不,我昨儿就让小遥加了些进去,你一并在你房中点上吧。我记得,你是自个儿住一个独间的,这样倒好,免得这些好东西便宜了别人。你看,我的安排你还满意么?”
画梅终于支撑不住,崩溃地跪趴在地上,声泪俱下:“郡主……郡主饶命啊!”我冷冷看着她磕头磕得额际渗出血来,始终没有做声,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画梅惊恐得不知如何是好时,小遥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便对她厉声叱道:“还不老实交代!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你做这些又是受何人指使!”
画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答:“回、回郡主,奴婢……奴婢是被逼的啊……如果奴婢不将药包藏进娘娘枕头里……不……不在沉水香里加佩兰……不但奴婢会死,奴婢的家人也都会死啊……奴婢的父母已经年迈,无力生产,一双弟妹又……又很年幼,奴婢……奴婢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这么说,你承认自己是受人指使了?”我接口道,“我先问你,自从我从岐川回宫以来,你的表现就十分反常,那次我试探于你,你是不是已经有所察觉?为何要假装自己不是真正的画梅?”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如果说画梅从来就只有那一个,为何我试探她时,她表现得一塌糊涂?如果她不是画梅,她又为何知道画梅所有的事?
画梅像是呛到了,掏心掏肺的咳了许久,才哑着嗓子答:“回郡主,奴婢的确察觉到了郡主的试探……奴婢……奴婢不想让郡主以为自己是画梅……奴婢在做这些之前……就已经想到,总有一日,郡主会查出真相……只是时间早晚罢了……可奴婢实在不愿让郡主觉得奴婢是个吃里爬外没心没肺的东西,是以……奴婢才装作自己是假冒的画梅,期望郡主眼里,那个忠心为主的画梅已经死了。”
画梅此话一出,我有些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她既然如此不愿做那吃里爬外没心没肺的东西,又怎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我怎么看你不重要”,我讽刺的笑着,“可是在德妃娘娘眼里,画梅一直是个让她信任的人,她待你多好,想来不用我多说吧,可你,竟然能做出这等狠毒之事!你……根本就没有良心!你说的没错,我也希望那个忠心为主的画梅早已经死了!”
画梅低声呜咽着:“正是因为娘娘待奴婢好,奴婢才无法面对自己的作为,无时无刻不在假装自己并非画梅,无时无刻不在骗自己……”“够了!”我喝断她,“这些违心的假话就不必多说了,我一个字也不想听。告诉我,究竟是谁在背后指使你这么做,那人的目的又是什么!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不然,不等那人对你的家人如何,我先送你的家人去给娘娘陪葬!”
画梅跪着爬到我脚下,趴在我脚边使劲磕头:“郡主饶命啊,奴婢说,奴婢什么都说……”我冷眼看着她不语,小遥低下.身将她紧紧抓在我衣摆的手指扳开,斥道:“跪好说话!”画梅这才缩回身去,端正跪好:“回郡主,奴婢所做的一切……皆是受怡贵人支使,是她以奴婢家人的性命相要挟,逼奴婢在娘娘的沉水香里加入佩兰,在娘娘的枕芯里藏入生结末……”
怡贵人?!我心里一震,竟然真的是她!我曾浅浅揣测过怡贵人接近德妃的目的,但见她行止有度,对德妃也分外敬重,而德妃似乎也有意接纳她,我也便不再多想,除了对她格外留心些之外,并未特别怀疑。怎料竟然真的是她在背后搞鬼!她接近德妃的确是兵行险招,在如此靠近德妃的情况下,定不会有人怀疑她有害人之心,她正可以以此为掩护,了解更多德妃的生活细节,比如,德妃最喜沉水香!
我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嚯的一下站起身,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陵嫣,你先回郡王府,小遥,随我去春暖阁一趟,我要重新‘拜见’一下长袖善舞的怡贵人。”陵嫣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我不理她,径直往外走,小遥宽慰了她几句,便扭了跪在地上的画梅,跟了上来。
第二六八章 当面对质
此番去找怡贵人对峙,绝不能带着陵嫣。以怡贵人的能力,不可能在宫外寻到画梅的家人并轻易的将他们的命掌握在手里,她也不至于大胆到对德妃下手,所以她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力量,更深的阴谋。我已知自己是在犯险,便断然不能让陵嫣和我同去。
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我一路直奔了春暖阁,到了门外,一个模样青涩的小宫女一见我,忙跪下请安,我理也不理,径直往里走,她只得手忙脚乱的爬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我身后,想拦我又不敢拦,畏畏缩缩十分可怜。
“小春,这儿不用你伺候了,你下去吧”,我一抬头,正是那怡贵人站在正厅门前,名唤小春的宫女如蒙大赦地点点头便退下了。我站定,淡笑着对怡贵人道:“许久未见了,怡贵人,不知近日是否安好,可有睡不着觉?”怡贵人亦笑着回我:“是啊,许久未见郡主了,郡主还是那般姿容天成,舌灿莲花。快请屋里坐吧,我泡杯茶给郡主喝。”
笑意未改,我大大方方地进了正厅的门,余光扫到怡贵人目光落在画梅身上时,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不同她客气,我径直寻了椅子坐下,见她倒茶招呼我也没有阻拦,接过她递过的茶,我看也不看,直接放在了桌上。她倒是没有恼,甚至连表情都纹丝不变,依旧陪着张笑脸。
“容月郡主今日来我的春暖阁是有何贵干啊?”在我身边坐下,怡贵人的语气一如既往的亲切和顺。我笑着直直望入她的眼睛:“自然是……有些事,想要向怡贵人请教。”“哦?不知是何事呢?怡珍才疏学浅,恐怕无力帮上忙,或许会让郡主失望呢……”我淡笑着看她状似十分真诚的表情,语气柔和地道:“这些事。想必怡贵人是十分擅长和了解的,贵人你就不要谦虚了。”
不同她绕弯子,我直言:“怡贵人可认识这个人?”我说着。看向被小遥按着跪在地上的画梅。怡贵人的目光顺势也扫向画梅,只短短看了她一眼,便转回脸来。若无其事的笑笑答:“这不是德妃姐姐随身的宫女么,似乎是叫画梅的。怎么。她可是犯了什么错?容月郡主似乎是要狠狠罚她的样子。”语气十分轻松,疏离得恰到好处。
我不答,只对跪在地上啜泣不已的画梅道:“没听见怡贵人问你话呢?你到底犯了什么错,还不跟怡贵人说说?”画梅瑟缩着身子,不住的哽咽着,断断续续地答:“回、回怡贵人的话……奴婢……奴婢受人支使,谋害德妃娘娘。最、罪该万死……”我满意的笑着,看向怡贵人,等着她的反应。却见她表情丝毫不变,不,应该说是她的表情变得非常惊怒,她猛然站起身便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画梅斥道:“你这吃里爬外的狗奴才!枉德妃姐姐待你那样好,你竟害死德妃姐姐,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容月郡主,这样的狗奴才,就该直接扔进慎刑司里乱棍打死!”
我挑了挑眉。反倒柔声安慰:“怡贵人何必动这么大的气呢,气大伤身,快坐下吧,有话好好说。”看着她气愤不已地坐下了身。我这才悠悠的继续道:“哦,瞧我,倒是忘了问,怡贵人你是如何知道娘娘身故之事的?皇上曾耳提面命,不许容月将此事泄漏分毫,方才画梅也并未说自己害死了娘娘,只说自己谋害娘娘,却不知,娘娘是从何处得知此事的呢。”
闻言,怡贵人面色一白,勉强保持着镇定,却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我十分体贴的没有让她尴尬,自己借口道:“容月知道,怡贵人和德妃娘娘素来交好,情谊甚笃,方才容月见娘娘只是面有怒色,而并无悲戚之色,想来是早就知道了娘娘身故的消息,已暗暗为娘娘伤心了许久,如今得见罪魁祸首,这才惊怒不已呢……还是说,容月一直以来都想错了,怡贵人同德妃娘娘并非十分亲厚?”
面上维持着和善的表情,我在心底冷冷笑着,怡贵人,我倒要看看你该如何应对,是承认自己早就知道了德妃身故的消息,犯了欺君之罪呢,还是承认自己对德妃根本就是虚情假意,从而失去证明自己无罪的借口?
我清楚地看到怡贵人光滑的额际渗出细密的汗来,原本轻轻捏着帕子的手指早已失了耐性,用力地绞着帕子上的花样,从来都是含着笑意的嘴唇咬得紧紧的,尽显其主人的紧张。
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我淡淡笑着,耐心等待怡贵人思索着如何做出正确的回答。时间一点点过去,怡贵人终于开了口,话语中全然不复往日的圆滑。“适才怡珍听了画梅的话,不自觉地……便想到了最坏处,看着画梅的嘴脸,我便忍不住怒火中烧,实在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仍是不逼她,笑的一脸和善,“怡贵人还是莫要怒火中烧了,我们先一同查清此事原委,以告慰德妃娘娘在天之灵,这才是正事,至于别的……不急。”怡贵人连连点头,似是松了口气,一转脸便对跪在地上的画梅凶恶地道:“狗奴才!还不速速招来,你为何毒害德妃娘娘,有何目的,受何人指使?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莫要既辜负了德妃娘娘的信任,又辜负了你爹娘对你的教养!”
淡笑地看着怡贵人对画梅的威胁,我不禁觉得讽刺。怡贵人果真在用画梅的爹娘相要挟,若是之前画梅没有向我交代这些,恐怕此时情势便会急转直下,画梅一身揽下所有罪责,咬定全是自己的主意,并无任何人支使,到那时,我在做什么都是无用了。
笑意不改,我安抚道:“怡贵人说的没错,画梅,有什么内情你不妨说出来,纵然现在德妃娘娘不在了,只要你有委屈,还是可以同我说的,我自会为你主持公道,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反之……呵,你懂我的意思。”
怡贵人快速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也正在看她,忙尴尬地挤出个笑脸来,我也回了她一个笑脸,继续对画梅道:“快说吧,怡贵人时间宝贵,容不得你这么瞎耽误工夫。”画梅抽噎着,抬头望了我一眼,脸上满是泪水,双眼红通通的:“回郡主的话,奴婢……奴婢是受怡贵人支使,在德妃娘娘枕头里缝入包了生结末的药包,还、还在娘娘常用的沉水香里多加了一味佩兰,使得……使得娘娘中毒日深,最终……”
“怡贵人威胁奴婢,说奴婢如若不照她说的做,就处死奴婢的爹娘和、和一双弟妹……奴婢是被逼无奈的……”不等画梅将话说完,怡贵人立刻打断她,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尖着嗓子便道:“胡说!你这狗奴才!自己心怀不轨就罢了,怎的还想拖我下水!真是反了天了!快来人,将这狗奴才拖出去!杖毙!快来人!”
应着声,门被从外打开,小跑进来几个宫女太监来,作势便要将画梅拖出去。我转过脸看向她们,声音带着隐隐的冷意:“谁敢!”言毕,见几个太监宫女都被我摄住不敢动弹,便又摆了笑脸对身旁的怡贵人道:“怡贵人,还是让他们先出去吧,有些事,还是慢慢说的好,别忘了,欲速则不达。还是说,贵人有什么担忧之处,故而希望能快快了结一切?”
被我戳中了痛处,怡贵人面色一变,努力维持着早已变了味的笑脸,她摆了摆手,示意这些宫女太监退下去,带那一伙人将门掩好了,我这才收了笑意。伸长了袖子抚了抚裙摆的褶皱,我站起身来,走到画梅身边,略低下身子,轻声问:“你所说,可有证据?你如何证明,是怡贵人支使你做了这一切,是怡贵人威胁了你?”我的语气极尽安抚之意,画梅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我一下,马上有低下头去,带着哭腔道:“回、回郡主,奴婢,奴婢没有证据。”
听到这儿,怡贵人立刻露出笑容,像是松了一口气般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我道:“没有证据?这么说来,你是在诬陷怡贵人了?诬陷贵人,你可知该当何罪?”怡贵人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素问容月郡主聪慧贤德,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实在叫人佩服,难怪皇上对你赞赏有加。”
我摇摇头,没有接话,依旧看着画梅,见她像是已经哭干了眼泪,除了不断发出呜咽声,竟再也落不下一滴泪来:“郡主……奴婢冤枉啊!奴婢真的没有诬陷怡贵人……奴婢所说,每个字都是真的……请郡主相信奴婢啊!”
我直起身来,语气淡淡的:“既然没有证据,便不要多说了……”怡贵人立刻接口:“这贱奴明显是想推脱罪责,容月郡主,依我看,还是将她速速发落了,也好告慰德妃姐姐的在天之灵。”我顺势看相怡贵人,被我冷淡的目光刺到,怡贵人不由地住了嘴。
我垂下眼仔细打理着自己的衣袖,嘴上轻描淡写的道:“对了,我忘了问……怡贵人,你那佩兰用得可还习惯么?”
第二六九章 可怜之人
我垂下眼仔细打理着自己的衣袖,嘴上轻描淡写的道:“对了,我忘了问……怡贵人,你那佩兰用得可还习惯么?”
怡贵人的脸色骤变,尴尬地问我:“容、容月郡主突然是在说什么呢?什么佩兰?我可不用佩兰的。”我笑笑:“真是这样么?怡贵人这话说得快了点吧,要不,你再好好想想,可别遗漏了什么。”“没有就是没有,容月郡主这是什么意思?”怡贵人面色不愠,语气中已带了几分怒气。
“容月没有旁的意思,只不过……容月很奇怪,为何这些日子每每怡贵人来毓淑宫探望德妃娘娘时,身上都有股淡淡的佩兰香气呢?”没错,德妃病重的这段日子,只有怡贵人常来毓淑宫小坐,我总觉得她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又似乎不是寻常熏身用的香,现在想来,只怕她来毓淑宫的那几次,明着是说探望德妃,实际上,却是将佩兰偷偷带给画梅的。
不由她狡辩,我接着道:“如果容月没有记错的话,佩兰可不是寻常的香料,每个宫苑里分得了多少,广储司的账目上都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一查便知。怡贵人若是记性不好,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少佩兰,容月大可以替贵人走一趟,去广储司的账目上查上一查,再拿来贵人春暖阁里余下的佩兰对比对比,用掉了多少,自然是有数的。对了,方才贵人那么肯定自己从未用过佩兰,那不知……贵人支取的佩兰,都用在了何处呢?”
怡贵人冷冷看着我许久,突然笑了出来,声音不复往日的圆润,而是充满了凄厉诡谲之气:“容月郡主。尹月大小姐!果真是名不虚传!有你在跟前,想不明不白地害死德妃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罢了,我就知道画梅这奴才成不了气候!既然你今天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也就不同你假惺惺了……没错,是我支使画梅在香里做的手脚,佩兰和生结末也都是我给她的。”
听她如此轻描淡写的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我竟已没有了意想中的怒气,声音不轻不重。我淡淡问:“不知德妃娘娘哪里得罪了怡贵人,竟教怡贵人不惜如此细致的谋划,也要取她的性命?”怡贵人冷声一笑:“得罪?真是讽刺!我也想问,我究竟是得罪了谁,竟要如此备受煎熬,还得带着满手血污不得好死!”
怡贵人的答案和我猜测中的许多种皆是南辕北辙,一时间。我竟不知该做何反应。见我久久不语,她嘴角含着莫讽刺的笑意,接着道:“怎么?你不懂我的意思?也好,我也算是忍够了……这样的日子,实在过得没有意义。容月郡主,你为何不想想,若是只凭我自己,如何能害死德妃而不被皇上追究?其实皇上什么都知道,只是在他的立场上,不便追究罢了。不。也不对,有件事,连皇上也不知道的,呵。我真是期待,皇上若是知道了此事,会是怎样的表情!”
我欲追问究竟是何事,怡贵人却接着道:“放眼宫闱之中,有几个妃嫔不是靠着娘家的势力落脚?娘家无势,只仗着容貌便想集万千宠爱于己身,除了那位传说中的华贵人,只怕没有谁能做得到如此了。我父亲不过是个小小的使司,为了他的富贵荣华才将我送进宫里,却全然不为我考虑。是问,我小小一个使司之女,如何在这人吃人的宫闱中站住脚跟?我若是不投靠别人,便只有被碾压而死,死的无声无息了!我不甘心!凭什么生于权贵之家的女子便可高高在上,我容貌才学哪一点都不比她们差,却要事事小心谨慎,处处受人欺负?我不愿认命!”
怡贵人一双杏核眼瞪得有些发红,声音除了饱含着怒意,还带了一丝的颤抖。我默不作声,静静听她发泄。“在家里的时候,我便处处受人欺负,我亲娘是正室的陪嫁丫鬟,趁我爹醉酒才有了我,夫人向来跋扈,她的那一双女儿更是嚣张,自打出生那日起,我就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不但像粗使的丫环一样整日劳碌,还动辄被非打即骂。我亲娘早早被赶出了家门,留下我在府里替她受气。若非我那一双姐姐恰好在选秀女的那段日子生了天花,只怕我一辈子都会在那个家里受尽折磨!老天开眼,总算让我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既然我有命离开那里,便决计不会让自己再过上从前的日子!”
“我爹没本事帮我?没关系,我靠自己便是了。只要能在宫里站住脚,不受欺负,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委身于人又如何,出卖良心又如何?重要的是,我能得到我想要的!太后是何等尊贵之人?只凭她一句话便能轻易决定我的生死!我愿意被她利用,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会毫不犹豫的抓住!所以……我一边暗暗投靠太后,一边不争不夺的静静守在我的暖春阁里,伺机接近德妃,多亏了……多亏了一人的提点,我终于找到了最隐秘的办法来害死德妃,有太后的支持,掌控住一个小小的宫女我以为并非难事,没想到……你终究还是知道了……”
乍听起来,她的身世同我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尹老头的地位比他爹高出太多,而我,即便想要逃离尹老头的掌控,却绝对不会做那伤人性命的事。
无心多问她的私事,我只关心两个问题:“太后命你害死德妃娘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你方才说,多亏一人的提点你才想出那隐蔽的法子,那人究竟是谁?”
怡贵人直直望着我,眼中满是癫狂,以至于她甚至咳了起来。我冷眼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她却一直咳个不停,知道她唇边渗出一丝血来,我才意识到危急。“怡贵人?你怎么回事?”上前扶住她,我一时不知所措,她却依旧笑着,不断有血从她唇角留下,她却混不在意,笑声凄厉而恐怖:“没事……容月郡主……我命不久矣……早知如此,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坐下……听我说……”
我将信将疑的看着她,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但并未回去坐下,而是守在她身边,尽管我其实什么都做不了。像是早已料到我会如此,怡贵人笑着摇摇头,刚想开口,却被一阵沉重的咳嗽打断,我忙为她抚着背,过了好一阵,眼见着她咳血越来越多,我正要让人去请御医,却被怡贵人紧紧攥住了衣袖:“不……不必了……没用的……你……你听我说……”
可她早已是气若游丝,说出的话根本就无法辨清,我凑近了,也只能勉强听出几个字:“太……太后在毓淑宫里……还有……还有眼线……她的……她的唯一任务就是……就是监视画梅……我……我早已被太后喂了毒……每日……都会有人送来缓解的解药……你刚抓起画梅……她……她便向太后报了信……若是……若是今日我不能解除你……对我的怀疑……按时去翀郁宫向太后汇报……今日的解药……便不会送来……我……就会带着太后的秘密……无生无死的死了……”
“那个眼线是谁?”我心里一紧,忙问道。“是……是个叫小苏的宫女……她不受德妃信任……通常只在外院……但毓淑宫里的事……她多少都能打听的到……她除了……除了监视画梅……什么都不必做……所以……一直没有做出出格的举动被你发现……”怡贵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她没有多少时间了,急着问:“你还没有说,太后害死德妃娘娘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你说的给你指点的那个人是谁?”
怡贵人的眼睛已经开始上翻,甚至似乎不大清楚了,勉强悬着一口气,她断断续续地轻声说着:“若是……若是德妃不死……祀王爷和祀王妃的婚事就没有意义了……”正说着,又是一阵急咳打断了她的话,更得的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她的衣襟上满是鲜血,望上去触目惊心。我正欲在为她顺顺气,她张了张嘴,又继续开始说:“容、容月郡主……你要……要当心……当心……”
话还未说完,怡贵人紧紧攥着我衣袖的手突然松开,猛地垂落在了腿上,我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眼前全是片片鲜血,鼻端的血腥味刺激着我,终于,我不堪忍受地跌坐在地,一下一下的干呕起来,小遥忙到我身前为我顺气,跪在一旁早就傻了眼的画梅这时才醒悟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声音无端可怖:“怡贵人她……死了?死了……”
我只觉得自己快要连五脏六腑都呕出来了,靠在小遥怀里,我慢慢调整着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精神。
第二七零章 害人性命
勉强被小遥扶着站起身,我重新看向已经死去的怡贵人,口中不觉轻轻念着:“这便是你要的结局?如此不顾一切的争夺,最终又换来了什么呢?不过是一具枯骨罢了……呵,到最后,你还是没能说清,太后究竟为何害死德妃娘娘……还有……你到死都要拼命提醒我的究竟是什么?你要我当心什么,当心谁?是太后么?还是……”
“……去唤门外的小春进来,为她主子清理一下……”轻轻推了推小遥,我低声道。小遥抬头望了一眼满身血污的怡贵人,轻叹了口气,冲我点点头便出去了。不一会儿,小春便跟着小遥小心翼翼的进了门来,抬眼瞧见怡贵人倚在椅背上,浑身是血,没有一丝生气,小春吓得先是往后退了一步,大滴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掉:“贵人!贵人你怎么了!”小春一边哭一边扑到怡贵人脚边跪下,呜咽着唤怡贵人。
“小春,你起来,服侍你家贵人好生梳洗一番……既然她已经去了,便让她去的体面些吧……莫让她连走的时候,都带着一身血污。今日之事,定会有一番公论,你不必……”我的话还未说完,只听门突然被人从外推开,走进一个打扮颇有些讲究的宫女来,年纪少说也有四十多了,发髻梳得一丝不苟,一双吊角眼闪着丝丝锐气,颇有些不怒自威。想来,是宫里极有资历的老人了。
“奴婢拜见容月郡主”,但见她径直朝我走来,面不改色,对已经死去的怡贵人看也不看一眼。“郡主,太后请您往翀郁宫去一次,您请吧!”她说着。做出个请的姿势,为我让出了路来。我望了那宫女一眼,十分客气地道:“这位姑姑是……”一听我唤她姑姑。这宫女的神色立时缓和了许多,清了清嗓子,她颇有些自得地道:“奴婢是太后的侍婢。郡主不必同奴婢客气,直接唤奴婢鸿雁便好。”
鸿雁?此人我曾听德妃说起过。她是太后当年嫁入宫中时,从韩家带来的陪嫁丫鬟,一直侍奉着太后,很得太后的信任,其地位资历在宫中也颇高。甚至于,在宫女太监们中有这样一种说法,若是违背了鸿雁姑姑的意思。不论你是哪宫哪院的宫女太监,照样是死路一条,相反的,若是你得了鸿雁姑姑的青眼,那包管你在宫里平步青云,便是做奴才也做得顺风顺水。
好不猖狂。
没想到,太后竟派了鸿雁亲自来拿我,可见,这次太后是动了真格,想必。这春暖阁中也有她不少眼线,只怕我刚踏进春暖阁,便已经有人去了翀郁宫报信。既然我敢来这春暖阁,便是已经做好了准备。逃是逃不掉的,该来的总会来。
“容月的确是失礼了,这些日子都未能去太后宫中请安,是容月的不是,倒劳烦鸿雁姑姑亲自走这一遭了。”我说着,从袖里取出一锭金元宝来递与鸿雁,脸上陪着笑。“郡主真是客气,那奴婢先在外边等您。”将元宝收入袖中,鸿雁笑着说了一句,便往门外走了。听见门“咔”地一声合上了,我这才转脸看向小遥:“小遥,快去康寿殿求见皇上,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全部如实告诉皇上,一定要快!”
小遥点点头,我又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知此去还能否或者离开,“若是等会儿鸿雁不说要带走画梅,你便将她一并带着去见皇上,也好有个对证。”我不放心的又嘱咐了一句,小遥依旧点头,满眼的不放心。“那我先走了,你自己也要小心些,话语间千万莫要冲撞了皇上,进了康寿殿,你先找福公公,就说是我相托,我平日里许了他不少好处,他自会带你去见皇上的。”
交代完了,我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鸿雁笑眯眯的看着我,道:“郡主这是准备出发了吧?小春!你别忙了,跟我一道回翀郁宫!”未料想鸿雁并未叫上画梅,而是要把小春一并带走!这是何意?脸上维持着微笑,我心中一片焦急,却见小春呐呐地点了点头,乖乖出了门来,跟在我身后。“郡主,这便走罢。”
我点点头,心思深沉地跟着鸿雁往翀郁宫的方向走。康寿殿距这春暖阁不算太远,若是小遥脚程快些,皇帝真心来救,想来我刚到翀郁宫,皇帝便也就赶到了。怕只怕,皇帝像对待德妃一样对待我,听之任之,不愿救我,若真是如此,我怕是真的会凶多吉少了。
来这春暖阁之前,我虽多少想过些可能面对的境况,却根本没有料到太后竟是如此的广布眼线,在我不及反应之时便掌控了我的性命。事到如今,除了自求多福,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同太后讲道理,这决然是讲不通的,至于太后害死德妃的缘由,或许此一去我便能了解了,不过那时,却也已经没有意义了。
胡思乱想着,翀郁宫已近在眼前,被鸿雁引着直接进了正厅,我没有抬头,直接倾身而拜:“容月拜见太后……”顺势瞟了一眼,见皇后果然也在,便加了一句“拜见皇后娘娘。”太后坐在主位上,身子端端正正,两眼精光毕现,全无老态,两手的尾指上皆套着纯金打制的指套,上面镶着的宝石隐隐闪着光华,刺得我眼睛生疼。太后和皇后久久不说让我起身的话,我便只能一直跪在那里。
“容月郡主真是好大的架子,听闻你镇日在毓淑宫中蛰居,从不轻易出门,祀王爷也和祀王妃大婚当日都没有出现,哀家的翀郁宫能被你踏足,真是‘蓬荜生辉’啊!”太后出言便是讽刺,毫不掩饰她对我的厌恶之感,说话间,她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尖长的指套,让我有一种她下一刻便会用那指套刮花我的脸的错觉。
“回太后,容月足不出户,实在是因为自知礼粗鄙陋,身份不同于真正的金枝玉叶,不敢在宫中现眼,蒙皇上和太后不弃,容月才得以在宫中一隅过活,容月不求其他,只求安稳度日。未能日日向太后请安,的确是容月礼数不周,还请太后责罚。”我尽数将罪责拦下,没有提及关于德妃的任何事。猜得出,太后就是希望我自己亲口说出德妃已死之事,而我,绝不能让她得逞。
听我说完,坐在太后右下手的皇后幽幽开了口:“容月郡主还是一如往常的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也难怪皇上和德妃都那么看重你,那么喜欢你,甚至想把你收做自家的儿媳。”皇后很像她的姑姑,说话的时候也喜欢不自觉地做些小动作,此时她正轻轻转动着套在她食指上的一只翠玉指环,目光也流连在那指环上,方才的那番话,倒像是对着那只指环说的。
我就着跪拜的姿势又躬了躬身,答话道:“蒙皇上和德妃娘娘错爱,容月有幸被皇上和德妃娘娘意属指婚,但……容月实在是福薄之人,担不起如此厚重的恩泽,贤王爷和聿王爷皆是独具慧眼之人,自然不会将容月这般庸脂俗粉看进眼里,被当场拒婚,倒也是理所应当,情理之中。”没有反驳,我不但承认了事实,还摆出了自己曾被当众拒婚的事实,想来,太后和皇后如此视我为眼中钉,我这样丢人的经历,在她们眼中,一定是十分“精彩”,屡听不厌,我何不投其所好,索性让她们听个痛快。既然她们讨厌我,我就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可怜一些好了,只要我过得不痛快,她们必定是十分痛快的。
果然,听我说起拒婚这段官司,太后和皇后对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仿佛找回了当时看热闹时的欢快情绪。待乐够了,太后将目光转向我,眼中又恢复了冷意,清了清嗓子,她接着道:“不管怎么说,祀王爷和祀王妃大婚你却未到,的确是你有错,即便皇帝说你向他告了假,哀家心里还是很不舒坦。不过……祀王爷祀王妃夫妻二人倒是对你客气,前些日子他们二人来敬茶,还说起了你的好。哼,你倒是会笼络人心!”
我垂着头不语。笼络人心这四个字很是巧妙,往轻了说不过是心机深些,但往重了说,却是结党营私,为祸/后宫,这样的罪名,可不是我能承担得起的。
太后微抬着眼皮看了我一眼,平静的语气里含着沉沉的狂风暴雨:“这些事,皇帝不计较,哀家和皇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便过去了。但是……容月,你胆子太大了些,仗着皇帝宠你,德妃宠你,你便无法无天,竟到了动辄害人性命的地步!如此的毒妇,哀家如何能留你在世上,继续为祸宫闱!”
太后突然话锋一转,竟直接诬陷我伤人性命!饶是我早已做了许多心理准备,听她这么一说,还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二七一章 欲加之罪
“容月实在不知太后所说‘动辄害人性命’究竟是何意,还请太后明示”,我低垂着头,诚惶诚恐的问。太后冷哼了一声:“不知?你一句不知便能掩盖一切?哀家身为太后,就是要替皇帝统领后/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爱家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放过!既然你不见棺材不落泪,那好,哀家今日就让你好好感受一下,什么叫做悔不当初!来人!给哀家抬上来!”
我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变,身边有个太监应了声是,紧接着,便听见身后一阵错杂的脚步声,我转过脸一看,本该好好躺在春暖阁的怡贵人的尸体,正躺在我脚边,她嘴角已干的血迹还未被擦去,青白的面色凄厉骇人。
太后今次果然是做足了准备,前脚刚让鸿雁将我带来,后脚便命人抬来了怡贵人的尸体,要是到现在我还不知太后所说的“害人性命”是指什么,那我就是真的傻了。只盼小遥跑得快,在这些太监赶去抬走怡贵人之前便已离开了春暖阁,不然,我就真的必死无疑了。
“怎么样,容月郡主,现在还需要哀家提醒你,你做过什么吗?”声音中满是傲慢和得意,太后慢悠悠的问,皇后自然不甘默默坐着,也开口道:“是啊容月郡主,当着本宫和太后的面,你还是莫要打那歪主意,乖乖认罪罢,也免得受那些无端的皮肉之苦。”
我心里一凉!太后和皇后竟然打算对我用刑!虽然早知后/宫之中常有主子私自施刑于下人,没想到竟到了如此无所顾忌的地步,怎么办,若是太后真的对我用刑,难不成我真的要屈打成招?我虽然不是所谓身骄肉贵之人,但的确受不住那严刑拷打。突然想起曾经岚萱命人对克扣她月例的广储司太监处了“梳洗之刑”。那血肉模糊的想象如今尤令我浑身发冷。
“容月,你借由郡主之身份接近并毒害怡贵人,使之死于非命。这罪你认是不认?”太后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扶手,声音冷厉,俨然一副逼供的架势。我终于抬起头来。直视着太后,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回太后。容月并未犯下此罪,何来认罪一说?害人性命总是有其理由和目的,容月和怡贵人远日无怨近日无愁,既无利益牵连,又无情感纠葛,何必要冒着搭上自己性命的风险害她呢?还望太后三思。”
太后从牙缝里挤出冷冷的一声“嘁”,像只吐着信子的毒蛇一样粘腻腻凉飕飕地说:“果然生得一张巧嘴!哀家今日就不信了!在哀家的翀郁宫里。你能将死的说成活的,将黑的说成白的!”太后显然是欲杀我而后快,摆明了栽赃于我,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却不愿放弃,依旧用平和的声线道:“太后,不是容月狡辩,实在是此事内有蹊跷。太后请想想,若是容月真的想谋害于怡贵人,又何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登门前去,在怡贵人的春暖阁里害她呢?这样做。根本就是把自己推上绝路,容月不会傻到这般田地。”我说这些,并不是希望借此便真能说动太后,继而脱罪。而是在争取时间,从太后对我动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皇帝一定会救我。
皇后突然笑了:“容月郡主终于真情流露,说出了实情啊。放眼后/宫,谁人不知你容月郡主才思敏捷,生了颗七窍玲珑心,若是给了旁人,定时回顾及到退路,寻一处隐蔽之处害人,但你容月郡主却偏偏是反其道而行之,正好借此给自己脱罪,毕竟谁也不会认为,你会傻到在别人的地界上动土。”
“再者……”皇后顿了顿,看向被鸿雁一同带回的小春,“有认证证明,是你害死怡贵人,由不得你辩驳!小春,你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春果然也是太后身边的人,我的心又是一沉,只听小春跪在地上怯生生地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今日容月郡主气势汹汹地来了春暖阁,二话不说便往正厅里面冲,怡贵人向来和气好说话,自是没有计较什么,将容月郡主请进了厅里。容月郡主顺势便将奴婢关在厅外,不许奴婢入内服侍,过了没多久,房中传来争吵声,怡贵人欲唤奴婢进去,却被容月郡主阻拦。再后来……房中不时有杯碟打碎的声音传来,奴婢不敢进去,只得守在门外,直到……知道容月郡主唤奴婢进屋,奴婢这才发现,贵人已经气绝身亡,满身血迹,容月郡主却是面不改色,毫无异状。”
小春一说完,皇后得意的挑了挑眉,笑说:“怎么样,容月郡主,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我张了张嘴还欲再辩,却见太后一挥袖,冷冷打断道:“不必再说了,来人!容月郡主谋害怡贵人性命在前,狡辩脱罪在后,齐心实在可诛!现人证物证俱在,还不快快将这毒妇擒住,杖毙!立刻执行!”
我只觉得天如同垮塌下一般,压得我反应不得,怔怔间,已有两个孔武的嬷嬷分别紧紧扣住我的胳膊,欲将我拖下去,我闭了闭眼,脑中最先闪过的是容成聿的脸——对不起,我失约了。却听见突然自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且慢!”就着被两个嬷嬷架住的姿势,我费力的偏头一看,只见皇帝穿着蟒纹黄袍阔步走来,身后跟着小跑的小遥和福公公。
或许……还有希望。
“儿臣给母后请安”,“奴婢/奴才拜见太后,拜见皇后娘娘”,皇帝站着向太后躬了躬身以示行礼,小遥和福公公则是跪下请安。将视线转向太后那处,只见她面色骤冷,却仍是皮笑肉不笑地道:“这是什么风,把皇帝给吹来了!皇帝国事繁忙,今天怎么有空来哀家的翀郁宫了?玉璃,还不去迎一迎皇帝?”说着,她看向稳稳坐在那里的皇后,使了个眼色。
皇后立刻起身走向皇帝,笑着道:“皇上怕是走得太快了些,额际出了这样多的汗,来,让臣妾为皇上擦擦”,说着,便自袖间取出一块漂亮的帕子,向皇帝的额头伸去。皇帝却是一抬手挡住了皇后的动作,语气冷冷清清:“不必劳烦皇后,皇后还是回去坐吧,孤今天来只是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了便走。”
被皇帝当众拒绝,皇后面子有些挂不住,讪讪收回手,委屈的回头望了太后一眼,见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便只好凄凉的回身坐了回去。太后不再理皇后,而是客气地问皇帝:“不知皇帝今日前来,是要说几句什么话?哀家洗耳恭听。”
皇帝在我身边站定,低头看了一眼怡贵人的尸身,语气平淡地道:“孤知道母后一向秉公处事,将孤的后宫治理得妥妥帖帖,是以,有些事,孤还未来得及告诉母后,想来母后便已急着处置了,为免有所差池,儿臣特意赶来,将实施说清楚,免得……错怪了好人。”说着,皇帝的目光扫向了我,然后又立刻转开。
“哦?皇帝这是何意?哀家怎么不大听得明白?”太后语气平平地问,但显然已经有些动怒。皇帝毫不躲避太后的目光,目光灼灼地望向她,答:“母后此番实在是错怪了容月,她此去春暖阁,取怡贵人性命,皆是……出自孤的授意。”
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说,我不由的抬头望着他,却见他一脸的认真,仿佛真的确有其事一般。“皇帝,你……说什么!”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完全失去了镇定,身体向前倾着,指套在椅子的扶手上划出了长长的印子。
“儿臣说,今日之事,皆是儿臣的意愿,容月不过是依皇命行事。至于孤取怡贵人性命的缘由……她身为贵人,却不知检点,与春暖阁外的一名侍卫私通,被孤得知,如何能饶她性命!只不过,一日夫妻百日恩,总算是孤的贵人,孤不想让她死得太过难看,便让容月替孤做了这件事,没想到,却因此而连累了容月被母后怪罪。幸亏儿臣及时赶到,不然,倒是儿臣亏欠于容月了。”皇帝悠悠道。
太后瞥了皇后一眼,示意她说句话,但皇后方才已经在皇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自然不肯再去冒死触皇帝的霉头,于是,太后不甘心地自己开了口:“若事情真是如皇帝说的那般,为何从一开始,容月不早早将事实真相告之于哀家?难不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事实的真相?”
皇帝像是早已料到太后会如何发难,不慌不忙地应道:“母后,并非容月刻意隐瞒,只因孤事先严令她,无论如何不得将此事向任何人透露分毫,毕竟这是事关皇家体面的大事,不得儿戏。容月正是有此顾虑,才未能向母后据实以告,还望母后体谅。”
第二七二章 真正的隐忍
皇帝像是早已料到太后会如何发难,不慌不忙地应道:“母后,并非容月刻意隐瞒,只因孤事先严令她,无论如何不得将此事向任何人透露分毫,毕竟这是事关皇家体面的大事,不得儿戏。容月正是有此顾虑,才未能向母后据实以告,还望母后体谅。”
“如此,她倒是忍辱负重了!”太后冷哼了一句,随即向我翻了个白眼。“正是如此。”太后这话明显是讽刺,没想到皇帝竟然表示了赞同,还像模像样地附上了点头的动作,一脸的认真。皇帝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太后若是在死缠烂打不肯罢休,面子上也过不去,于是,她又瞥了我一眼,才干干地道:“既然皇帝都这样说了……那今日之事,就这样作罢。容月,你可以回去了,只是,日后需记得,做事之前定要仔细斟酌一番,万不可行差踏错一分一毫!否则,哼!”
明知太后这是在威胁,我也只能跪正身子,顺从地答:“容月明白,容月这便告退了。”说着,我欲起身离去,却听见皇帝扬声道:“莫急”,我随即站定,低垂着头等皇帝发话,他沉吟了片刻,道:“孤还没有赏你,怎么急着走呢!此番你奉孤之命行事,宁死不曾违背孤的命令,忠心实在可嘉,孤定要好好赏你!赏你什么好呢……孤想想……这样吧,孤就赏你一块免罪金牌,任何人见此金牌如见孤,不得轻易对你问罪。”
我惊讶得一时忘了反应,抬起头怔怔看着皇帝,他见我这幅失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怎么,高兴傻了?还不谢恩?”我这才回过神来。忙跪倒在地,认真道:“容月谢皇上赏赐”。皇帝点点头:“行了,起来吧。孤要回书房,和你同路,你便随孤一起离开吧。”说着。他又向太后躬了躬身:“母后,儿臣还有国事。便不多留了,至于怡贵人的尸身……母后做主处置便是。”
皇帝说完,回身便走,我向太后皇后施了礼,忙追了上去。皇帝走得很快,我加快了步子才勉强跟得上他,跟在他身后出了翀郁宫。又走了好长一段路,他这才放慢脚步。感觉到自己终于远离了翀郁宫,远离了太后皇后,我这才长长呼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随孤来”,皇帝没有看我,淡淡说了一句便往康寿殿的方向走,我在原地顿了顿,不敢多做犹豫,急忙跟了上去。一路无话。
进了康寿殿。皇帝果然径直将我带入了书房,福公公老练的将小遥拉住,和他一起等在门外,并将书房的门严严实实地合上了。我垂头站在案前。等着皇帝发落,此番我这样冲动,竟被太后抓了个正着,皇帝即便及时出现救我,心里对我也必定是十分生气的。
可自从进入书房,皇帝就一直没有开口,始终背对我站在书案之后。我垂头等着,这样没着没落的感觉实在是分外煎熬,我忍不住攥紧了手边的袖角。终于,皇帝转过身来,声音低低的道:“孤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做。”我依旧垂着头不语,他接着道:“小遥和画梅向孤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会震怒,孤可以理解,但你这次实在是太冲动了,若是孤去得再晚些,你连命都没了!没了命,你拿什么给德妃报仇?”
我默默在心里想,此去和怡贵人当面对质,我并非全然为了给德妃报仇,更重要的是想弄清对方害死德妃的真正目的,想要保护容成聿。但这个念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皇帝的,所以我只能默默听着,让皇帝以为我默认了。
“孤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但正如你今日所见,有些事,并非因你有好的初衷便能有好的结果……”皇帝正说着,我却突然跪了下来,用最诚恳最感谢的语气道:“皇上,救命之恩,容月铭记在心”。皇帝怔了怔,摇摇头示意我起身:“你今日做了孤想做而未做的事,孤去救你,自是理所应当。”
想做而未做的事?看来,在德妃的事情上,我真的误会了他。心里苦笑着,我摇摇头说:“皇上,容月方才所谢,并非仅仅是今日救命之恩,还有月余之前,皇上为容月做的打算。以及皇上不许容月插手御医之事的良苦用心。彼时容月什么都不懂,而事到如今,容月若还是毫无知觉,便实在是没心没肺了些。”我顿了顿,接着道:“之前容月冥思苦想,始终不明白皇上为何让容月和聿王爷、止郡王一道前往岐川,但现在,容月终于明白,皇上这样做,全是救容月于水火,给容月一个保全性命的机会。而不让容月插手御医之事,同样也是为了保住容月的性命。”
是的,发生了这么多事,今日我终于理清了一些脉络。事到如今,太后已经不甘于和皇帝暗斗的局面,而急于转向热战,从岐川之乱到肃郡王发兵,串联起来看,显然是太后早已与肃郡王合谋,意图用武力夺取皇位。太后身在宫中,自然知晓贤王被皇帝急急派往山阳监理河工,所以,最终被派往战场的只有容成聿了,因此,太后必定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只待容成聿离开墨都,便开始慢慢毒害德妃的计划。皇帝和太后明里暗里斗了这么多年,对太后的想法虽说不能全部知晓,但想必多少也猜得出一些,或许皇帝并未察觉太后早已和肃郡王勾结,但他一定察觉到了太后在德妃身边动的手脚。这也就是他为何将我遣离墨都的原因,想来,他自知德妃已经无法保全,若能保全我不受牵连,也是好的。
正是因为和容成聿一起离开墨都去了岐川,我这才避开了太后的毒手,若非如此,只怕此时我早已和德妃一样,死的无声无息,不明不白了。
前些日子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些问题,到现在,我虽然不能全部接受,但多少也能理解一些了。皇帝身为一国之主,不得不面对许多牺牲,这么多年来和太后的较劲中,虽然尹老头不曾对我说起,我却也隐约察觉到,似乎有什么牵制着皇帝,让他无法放开手脚与太后相争。恐怕,正是因为这个长久以来的顾虑,皇帝即便察觉到了太后伸向德妃的黑手,却也只能选择了牺牲,而我,则是皇帝力所能及保下来的一条命。
而关于御医的那些官司,想当然耳,自然是太后为了拖死德妃而在太医院做了手脚,王御医父子不过是因为挡了她的路而被诬陷。我不明所以的一味想要给德妃换御医,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若是皇帝没有阻拦我,让我真的将事情闹大,只怕太后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了我的性命。
若说我弄清了所有的事,却也不尽如此,怡贵人临终前的话我仍是没有想明白。“若是德妃不死,祀王爷和祀王妃的婚事就没有意义了”,这或许才是太后害死德妃的真正原因,但我现在根本想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而皇帝……他想必也没有弄清太后害死德妃的真正目的吧,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绕那么多的圈子了。
“你……”皇帝一脸惊讶的看着我,完全没有料到我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好!不愧是孤看重的人,果然没有叫孤失望!德妃……是她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她是何等聪明之人,尹丫头你不会不知道。孤察觉到太后对她有所动作,难道她自己就没有一丝一毫感觉到异常吗?当然不是。若是她不愿意,凭怡贵人如何能接近得了她,画梅又如何能那么顺利地投毒!谁都看得出那陈御医是个庸医,但德妃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为什么?因为她选择了牺牲自己,选择了用自己的性命,为孤换取多一点的时间,与太后相搏。”
皇帝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沉痛,我一时回不过神来,竟就那样傻傻站着。德妃她……竟然是如此清醒的一步步走向死亡?而我……竟然毫无察觉?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我太傻?呵,我早该发现的,德妃从不让我和怡贵人独处,也从不让画梅太接近我,她那样护着我,就是不想我有丝毫的闪失,而我……却浑然未觉。
眼泪不受控制的大滴坠落,我早已不想再问皇帝,德妃究竟要以性命为代价为他争取做什么的时间,还有太后能如此牵制皇帝的理由究竟是什么,此时此刻,似乎除了无声无息的哭,我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事可以做,没有任何其他的事想要做了。
皇帝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因我哭得实在让他烦心,还是因我让他又想起了德妃。
我终于收了眼泪时,皇帝已坐进了书案后的太师椅,表情肃穆。我心里一片潮湿,想了想,终究没有说出怡贵人临终前对我说的那句话。
第二七三章 相逼
“你回去罢,最近谨慎些,没有事的话,就不要离开毓淑宫。”皇帝面色沉沉看不出表情,我点头应下,又重重拜了一拜,才起身离开。
出了书房,福公公和小遥都等在门外,冲我行了个礼,福公公笑眯眯的道:“上天庇佑,郡主此番总算有惊无险。皇上所赏免罪金牌,奴才自会催促礼部快快置办,只是,免罪金牌的下发需要一系列繁冗的流程,即便奴才催促得再勤,郡主能拿到免罪金牌也要是数日之后了,在这之前,郡主一定要小心谨慎些,毕竟在拿到牌子之前,皇上所说都只是口谕,约束力有限。”
我点点头:“谢公公挂心,此番容月能逃过一劫,全仰仗公公的帮助,这些……是容月的一点心意,容月知道公公不在意这些,但,容月能给公公的只有这些了,希望公公不要拒绝”,说着,我将自己的钱袋递给福公公。这钱袋是用暗色料子做的,又不曾让人见过,即便送给了福公公,也不会扯出什么风流官司来。
福公公双手接过钱袋,躬身对我道谢:“奴才谢过容月郡主,其实奴才今日并未帮上什么忙,多亏小遥姑娘脚程快,急赶着到了康寿殿报信,总算保得了郡主周全。”我笑了笑:“公公,容月先回毓淑宫了,一切多劳公公费心。”福公公点点头,笑着目送我往外走。
带了小遥离开康寿殿,走在路上,我犹豫了一下,问:“小遥,画梅……如何了?”小遥顿了顿,咬咬下唇道:“小姐。皇上将她……赐死了。”我不由得停下了步子,虽说她的结局注定如此,我听了之后。还是不免觉得难过。抬头望,天色晴好,风淡云清。这初春料峭的冷意,却让我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回了毓淑宫。画竹画柳早已急急的等在门口,远远瞧见了我,忙迎上前来,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可见对我是十分的担心。“没事了,进屋说话吧”,将二人带进我的房间。吩咐小遥将门关好,画柳耐不住性子,道:“郡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去竟是这么久,奴婢放心不下,偷偷跑去春暖阁打听,听里头的宫女说你被太后娘娘身边的鸿雁姑姑带走了,吓得奴婢不知如何是好。偏偏陵嫣郡主又出宫回府了,奴婢都不知该向谁求助,方才奴婢还想着。郡主若是再不回来,奴婢……奴婢只能去求祀王爷了。”
我拉过她的手,安抚道:“这不是没事了么,幸亏你没有去找祀王爷。不然的话,只怕祀王妃要喝醋了。”想起怡贵人死前说起的另一个眼线,我不由皱了皱眉。“画竹,毓淑宫里是不是有个叫小苏的宫女?”画竹偏头想了想,道:“是有这么个人,郡主怎么突然想起她来了?她一向是在外院伺候的,只做些粗活,似乎没什么机会见到郡主。”
我点点头:“你把她调去做一些扫洒的活计吧,那种让她远离内院,也接触不到饮食用度之类的活计。”画竹应下,似乎想问我原因,我没有避讳,直言:“那个小苏是太后身边的人……你们要对她防范些,但不要表现得太明显,让其他人察觉。”几人皆是点头。
“郡主,今天晚膳想吃些什么?”画柳问,我苦笑了一下:“今日过得这般惊心动魄,如何还有胃口吃什么东西。你们早些去休息吧,我也累了。”画竹画柳对视了一眼,知道劝我也没有用,于是行了礼便退出去了。
待二人将门从外面关上,我转过脸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小遥,想了想,说:“小遥,今天……多亏你了……”小遥本是垂着头的,听了我的话,突然把头抬了起来,我这才发现,这丫头早已是双眼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你这丫头,好端端的哭什么!”我慌了神,忙拿出帕子给她擦泪,小遥却是一个劲的摇头,抽抽搭搭的说:“小姐……小姐你可不知道,今天真是吓死小遥了,若是小姐你有个什么好歹的,小遥……可怎么办呐!”我拉着她我身边坐下,一边轻轻抚着她的背,一边道:“今日的确是十分惊险,若是没有小遥,只怕你家小姐我的命就要交待了。小遥啊,你可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
小遥只顾一个劲的哭:“小姐,小遥真的很害怕,宫里好危险,动不动就会死人,小遥好想念在琼鸾峰上的时候,每天过得开开心心,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会丢掉性命……”我忍不住叹了口气,正如小遥所说,宫里宫外的差别实在是很大,小遥她自由长在边陲的小村子里,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却从未经历过任何的尔虞我诈,来了皇宫,眼睁睁看着德妃慢慢死去,接着又目睹了怡贵人的死状,她如何不会害怕。只是,尽管她这样害怕,却还是及时救了我的命。
“小遥……跟我离开碧水村,你有没有后悔?”我拉着小遥的手轻声问。小遥抬起头看我,泪眼婆娑地拼命摇头:“小姐,小遥从来不后悔跟着你,若是没有小姐,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小遥。小遥只是害怕,怕小姐会受到伤害。”
我忍不住双眼一热,强忍住即将喷薄而出的泪水,我哑着嗓子道:“小遥……我会好好护着你的,任何人也休想动你分毫!”这种恐惧的情绪一定是折磨了小遥很久了,定是怕我担心,她才一直隐忍不说,今日终于把话说开了,她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扑在我肩头嚎啕大哭起来,我轻轻扶着她的背,由着她宣泄心中的恐惧。
路还长,我们都需要振作。
小遥哭够了,我也觉得肩膀有些发酸,她体贴地烧了开水来,我将全身浸在木桶里,被热水包裹着的感觉温暖而安全。这次长了记性,没有泡着泡着睡着,早早从浴桶里爬出来,打发了小遥去睡下,我自己也缩进了被窝。
福公公说的没错,这几日一定要小心,太后若是想斩草除根,定会在这几日内动手,我绝不能死在她手里。绝不。
第二日一大早,小遥急冲冲便跑来告诉我,一夜之间,怡贵人因偷情而被赐死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如今宫妃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和任何“淫.乱后.宫”之事有所牵连。小遥说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翻箱倒柜了一番,拿了件物事,我带着小遥便朝扶风居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来扶风居,在院外站了片刻,还未进去,正巧有个宫女出来,见了我,立刻便拜,想来是曾见过我的。抬手让她起来,问了她家主子在不在,她点点头,殷勤的将我送到了一处偏厅外,我拾级而上,跨过门槛便瞧见了扶风居的正主,婉妃。
婉妃似乎是刚起身不久,正斜倚在座上神色恹恹地喝着粥,听到我的脚步声,还以为是个宫女,头也不抬的便道:“小喜,这粥怎么熬得这么腻,是人喝的么!你是想害死本宫吧!拿去倒了!重新熬一锅来,再熬成这个德行,仔细本宫收拾你!”
我端立在那里没有出声,她见“小喜”迟迟不上前,气得将碗狠狠撂在桌上,抬眼正要骂,却发现来人是我,于是只得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面色有些僵硬的看着我。
“容月拜见婉妃娘娘,娘娘金安。”我倾身福了福,柔声道。婉妃收了方才目瞪口呆的表情,有些不忿地瞥了我一眼,道:“哟,这不是容月郡主么,不知郡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呢?本宫的庙小,可容不下您这尊大佛。”看来,昨日我奉皇帝之命毒死怡贵人的“丰功伟绩”早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不过这样正好,我就怕她不知道这件事。
“婉妃娘娘神色似乎不佳,昨晚没有休息好么?”我不答反问,说着,径直寻了个座位坐下,方才那个引我过来的宫女忙给我倒了杯茶来,我接下茶杯,点点头,笑说:“方才你不是急着要出去么,不必在这里伺候了,去忙你的吧”。宫女向婉妃望了一眼,见她烦躁的摆了摆手,便行了个礼匆匆退了出去,出去前还不忘把门带上了。
“容月郡主今日究竟为何而来,还是把话讲清的好”,婉妃语气冷冷的,对我充满了敌意。也对,我昨日刚刚“处置”了一个和侍卫偷情的怡贵人,今天一大早便跑到她的扶风居里来,她若是能对我客客气气的,才真是奇怪。
我笑笑说:“自然是有些事,想同婉妃娘娘打个商量”。婉妃向我抛出个怪异的眼神:“打商量?你有什么事是要同本宫打商量的?”我端起茶浅啜了一口,悠闲地把茶杯放回去,看着她不紧不慢的道:“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裙,含笑帷幌里……”婉妃的脸色骤变,嚯的一下站起身,紧紧盯着我,慌乱的险些将桌上的碗推到地上。
没错,我方才念的,正是婉妃和那个侍卫私相交换的艳诗。
第二七四章 交易
“你!你……你怎么……”婉妃话不成语,我却笑了:“娘娘莫急,坐下来我们慢慢说”。婉妃浑身轻轻颤着,显然是吓坏了,我摇摇头,走上前扶着她坐了回去,她的颤抖隔着衣料传到我的手心,我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句,尹月,没想到,你还有将人吓到这般田地的时候,真是……形势逼人。
扶她坐好了,我站直身子,一边伸手替她抚弄云鬓,一边柔声道:“娘娘……未免太不小心了些,做人虽说大胆果敢些好,但粗心莽撞确实要不得的。那些风月之事啊,还是应该合上门,放下帘子来做,幕天席地的,被人瞧了去,这可就不好了。娘娘说,是也不是?”我笑笑,眼角瞥到因我方才的话,婉妃的额际渗出细密的汗来。
“你、你究竟想要什么?”婉妃就像濒临崩溃一般,声音抖得几不可闻。也难怪她怕成这样,昨日怡贵人“偷情”的下场,宫里可是人尽皆知,如此的杀一儆百,她能不心虚才怪。我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才决定好好利用一下上次听墙角得来的战利品。如今形势于我大大不利,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用尽所有能用的手段。
“娘娘别慌嘛,听容月慢慢说”,我顿了顿,接着道:“容月今日来,可是带着莫大的诚意,娘娘可不要浪费了容月的一番好心。容月所说的‘同娘娘打个商量’,不过就是指……”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婉妃眼巴巴的看着我,紧张兮兮的等着我的下文。
我满意的点点头道:“娘娘若是答应容月一件事,容月就会将那是所听所见尽数忘记。这世上绝不会再有下一个人知道此事,至于证物,容月自会寻一个安全稳妥的地方好生放着。断不会泄露出去,这一点,娘娘还请放心。”
一听我说愿意放过她。婉妃立刻面露喜色,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世上不会有这么便宜的事。于是又急急问:“你让我答应你什么事?”语气全然不复平日的骄傲,反带了许多的惶恐和焦急。我不紧不慢道:“娘娘且放心,这件事对于娘娘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断然费不了您多大的功夫。只是娘娘必须保证一点,那就是……此事决不可向第三人透露只字片语。娘娘您也知道,您那风月佳作好巧不巧正在容月手上。若是娘娘一个不小心让外人知道了这件事,那容月恐怕也会和娘娘一样,不小心将娘娘的‘墨宝’公布于众了。”
婉妃脸色又白了几分,眉头紧蹙着便道:“废话少说!你就说你到底要什么吧!”我笑着摇摇头:“娘娘真是没有耐心……娘娘身处这宫闱之中,想必也很清楚,太后和皇后娘娘都不大喜欢容月吧。这次容月不过是希望婉妃娘娘给个承诺,就是,在容月危急之时,不吝伸出援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婉妃有些迷惑:“这……你怎么能保证我就帮得上忙呢?我若是帮不上忙。岂不是要白白被你害死?”我拢了拢袖子,语气淡淡的:“这就不劳娘娘费心多想了,容月既然会这样说,便是知道来日一定会有需要娘娘帮衬一把的时候。娘娘只需说一句行或者不行就好。娘娘要不要好好考虑一下?”
婉妃剜了我一眼,偏过头去,似乎真的开始斟酌考量。我在心里暗笑,你斟酌考量又有什么用呢,铁证如山,如今你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见她久久不语,我语含笑意的提醒了一句:“有句话还要奉劝娘娘,娘娘最好不要想着先下手为强,将此事告诉太后,再央求太后保您。您可别忘了,昨儿怡贵人的尸身可是太后亲口处置的,那下场,可真是……呵,当然了,更重要的一点是,娘娘莫忘了容月手里还有您的‘墨宝’,只要容月出事,自会有人将娘娘您的‘墨宝’散得人尽皆知。到那时候,容月死就死了,可娘娘……却不知该要如何活呢。”
婉妃显然是被我戳中了痛处,正打算着向太后投诚以求自保,却生生被我断了后路。忿忿看着我,婉妃咬紧了牙,像是恨不得将我嚼碎了一般,恨恨道:“容月郡主果然想得‘周全’!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除了答应,又能如何!”
我只是笑:“娘娘,话可不能这么说,何去何从,还是要看您一句话的,您若是硬气,身正不怕影子斜,那容月也实在钻不了什么空子。娘娘,您的意思是?”婉妃咬牙切齿道:“郡主放心,真到了郡主危急的时候,本宫绝对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你的。”
我盈盈福了福身:“如此,容月便谢过婉妃娘娘了。娘娘想必还有事情要忙,容月就不多打扰,先行告辞了。”说着,我又福了福,不等婉妃再说什么,径直离开了扶风居。
刚一出大门,小遥终于憋不住了,凑到我耳边问:“小姐,你怎么知道婉妃娘娘一定能帮上你的忙啊?若是帮不上忙,那你岂不是押错了宝?”我带着她快步往前走,到了无人之处,才放慢步子对她讲:“小遥,婉妃怎么说也是从一品四妃之一,地位不同一般,基本上可以说是和觅妃平起平坐了。如今德妃娘娘仙去,宫里没有了正一品的妃子,她们这些从一品妃子的地位自然是无形中又升了一阶。更何况,婉妃之所以能到从一品四妃的位置,多半是仰仗她娘家的实力,她父亲和舅舅皆是朝中重臣,虽比不得尹相,呃,我爹和李将军得势,却也相差不了太多。此番若非我手里拿了她偷情的证据,就凭她的骄傲劲头,哪里会听我说一句话!偷情,淫/乱后/宫,这罪名,即便是她,也断断难以承受。”
“小姐的意思是说……因为婉妃娘娘自己和她娘家的实力雄厚,所以她有能力帮您,您这才来找她?”小遥试探着问。我笑了笑:“并不尽如此,还有一点,婉妃和皇上、太后和皇后的关系很微妙,怎么说呢,太后和皇后一方面意欲拉拢她,另一方面又担心她坐大而打压她,皇上那边,碍于她父亲和兄长的关系不得不对她稍加重视一些,但婉妃的性子……你也知道的,实在不讨皇上喜欢,如此一来,婉妃在宫里,就成了十分特殊的存在。
一则,太后皇后不会特别亲近她,但对她多少还有几分客气,一旦婉妃出口帮我,太后皇后绝不会毫不留情面的否决。二则,皇上对婉妃实在算不上特别宠爱,因而即便婉妃帮了我,也决计扯不到皇上身上去,如此一来,太后皇后也无法指责我们事先串通一气了。”
小遥点点头:“原来如此,小姐想的好周全!”我苦笑着摇头:“要是真的周全就好了,但事实上,这只是投机之法罢了,若是太后皇后对我公然发难,这招或许还有用。但若是太后和皇后暗地里出手,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又抓去翀郁宫,二话不说赐我白绫几尺,那……我做什么都没有用了。如今,我也只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用威胁的手段得到了婉妃勉强的支持,我却毫无如释重负的感觉,和小遥解释了一番后,我像是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来,顿时十分的疲惫,本想回到毓淑宫便去趟一趟,哪知,刚到门口,画竹便告诉我,来了贵客,我顺势往正厅一瞧,哟,可不是贵客么!
带了几分无奈几分疲惫,我勉强打起精神,不疾不徐地走进正厅,厅中正坐着喝茶的那位贵客见状,忙搁下茶杯站起身来相迎,我止住步子,倾身行了个礼:“容月见过祀王爷。”
祀王忙伸出手来,似乎想扶我一下,我忙向后退了一步,不着痕迹地站好,语气客气而疏远:“不知祀王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祀王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他低声道:“有必要这么客气吗?你总是这样,恨不能把我推得再远些。”
我垂着头不语,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祀王自知我不会主动说什么,只得叹了口气道:“昨日之事……我听说了,虽然你已经脱险,我却还是有些担心,今日一早便想过来瞧瞧你,没想到你却已经出去了……”祀王自顾自的碎碎念,我默默听着,最后,淡淡问了一句:“祀王妃怎么没有和王爷同来?”
祀王脸色一变,不知是气恼还是尴尬:“你就不能不在我面前提她?我是来看你的,你替她做什么!”见我神色有些冷淡,祀王口气又软了下来:“她回娘家去了。”
什么!李思韵回娘家去了?我一时没忍住,脱口便道:“你怎么让她回娘家去了呢,这是传出去,影响的可不是她们李府一家的面子,更何况得罪了李将军,与你也是大大的不利……”我还未说完,突然发现祀王笑了起来,这笑容……我是多久没有见过了?是了,自从离开琼鸾峰回到宫里,接踵而来的事,让他再没有这般笑过。他……也不容易。
第二期五章 识人不明
“王爷笑什么?”我有些莫名其妙。祀王笑意不减:“原来你这样担心我……放心吧,是她爹叫她回去的,说是她娘身体微恙,很想念女儿。”我顿时觉得尴尬不已,诚然,我是担心他的,但这只是因为我们毕竟是相识一场,他为人也向来直爽正直,即便他母亲他祖母如何恶毒,对他,我还是不怎么讨厌的,但,却也决不会比这更多了。
“容月多谢祀王爷关心,王爷既然来了,就坐下喝杯热茶歇歇。只是日后,王爷还是不要常常独自来这毓淑宫了,毕竟人言可畏,而且,王爷和王妃正是新婚燕尔,要常在一处才好。”我略低了头轻声说。祀王似乎是定定望着我,许久都没有动,我一直低着头,也不知他是何表情。
“郡主说的是,是本王逾礼了。”过了许久,祀王才干干说了一句。我仍旧垂着头不接话,他又僵持了一会儿,终于道:“既然郡主无恙,那本王就先行告辞了。”我点点头,福身道:“容月恭送王爷。”祀王脚步顿了顿,终是快步离开了。
待祀王走远了,身边的小遥凑过来问我:“小姐,为何你对祀王爷总是这般冷淡,连我这个外人瞧着,都觉得心里怪不舒服的。”我看了小遥一眼,摇摇头:“有些事,不是想怎样做就能怎样做的,在这宫里生活,多半时候都是身不由己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那些不该有的念想,还是越早断了越好。对他自己,对别人,皆是如此。”
小遥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的鞋面。喃喃道:“不该有的念想……越早断了越好……”我见她神色有些反常,便问:“怎么了小遥?”她像是猛然惊醒了一般,用力的摇头:“没事没事。小姐,你要不要回房歇一下,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我点点头:“回去躺躺吧。也不知昨儿是着了风寒还是怎么的,这会儿头疼得紧。”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回身问正在收拾茶碗的画竹:“今天陵嫣来了么?”画竹停下手里的活,摇了摇头。我没有说话,径直往卧房走了。这丫头……怕是生我的气了吧,明明说好了不会让她置身事外,昨天却还是将她赶回郡王府去了,她会生气倒很正常。不过这样也好,最近正是最危险的时候。她还是留在郡王府里安全些。
回房刚躺下没一会儿,门又被敲响了,揉着发疼的额角,我有些不耐的问:“怎么了?”小遥在门外闷声道:“小姐……睿王爷来了……正在前厅用茶,你见是不见呢?”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睿王……他怎么来了?起身将自己整理了一番,我惊觉自己对待睿王的态度竟比对祀王好了许多,这样,实在欠妥。摇摇头,我这是想什么呢。遂放慢步子,不紧不慢的往前厅走。
行过礼之后,我径直坐回主位,语气淡淡的问:“睿王爷可是有什么事?”睿王抬起头看着我。容颜一如从前的绝美,饶是今时今日,这样对视时,我仍免不了觉得晃神。他说,“看来……你和我想的一样……呵,果然不需要我”。一句话说的不明不白,让我完全不懂他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正想细问,他却自顾自的换了下一个话题——“父皇命我押送军粮赶赴前线。”
什么?睿王他……要去前线?!我心中不由一窒,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王爷……何时出发?”隔了好久,我有些僵硬的问。睿王像是早已料到了我会有这样的反应,又像是心情很复杂的难以言喻,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疏离的神情:“五日之后。现在国库正在清点粮草,需要几日,前线军需目前尚能支撑十余日,五日后出发,时候正好。”
我不禁觉得嗓子干干的,心里像有只猫的爪子在挠一般不安生。甫一听他说要去前线,我心里最先冒出的念头便是,他可以替我带书信给容成聿,可冷静下来想,这实在不可。且不说睿王对此会有何看法,单是若此事传了出去,定是足以让我和容成聿之前的所有努力尽数付之东流,我不可以私自做这个决定,不可以冒险。
想到这里,我只感到黯然不已,原本轻快起来的心情顿时又沉重了下来。努力保持着平日的微笑,我轻声道:“睿王爷得皇上重用,实是可喜可贺,此去永邑路途遥远,王爷一路小心。对了,还没有问王爷,王爷此去,是将粮草押运到后立刻返程,还是待前线展示终了后和聿王爷一同返回?”
睿王看着我的眼睛说:“即刻返回”。我一时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虽说睿王手上没有兵权,留在前线或许帮不了容成聿什么,但一想到,容成聿要孤伶伶的一直留到战争结束,我便觉得十分心疼。哪怕有睿王陪他,那也是好的啊。
“郡主有什么需要我带去前线的吗?”睿王语气轻松,我却被吓得险些跳起来!他、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和容成聿的事了!一定是这样!
见我一副受惊的模样,脸上满是不可置信和戒备,睿王有些无奈,又有些自嘲地笑了:“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我睁大眼睛望着他,张了张嘴,终是没说出话来。
他依旧维持着这样的笑容,步步紧逼:“你看向他的眼神那样专注,那是你看别人时从来没有过的,而容成聿那样的寡淡之人,待谁都是不温不火,偏偏对你,有了那么多情绪,如此种种,即便你们隐藏得再好,却还是……被我发现了。”
我顿时有一种被人撞破心事的窘迫和慌乱,竟连话都说不清了:“你、你……”我还没你出个所以然,睿王又接着道:“枉他容成祀对你心心念念,成了亲都还不死心,竟然连这都没有发现,呵,果然是鲁莽有余,聪慧不足。”
我震惊的完全僵在了原地,一是惊讶于睿王竟然也发现了祀王的心思,二是惊讶于……睿王从来都是疏离淡漠的样子,这是我头一次看见他用这样尖刻直白的话来说别人,这实在是太反常,也太让我难以接受了。
“怎么,对于我能知道这些,你感到很惊讶?还是……害怕?”睿王突然笑了,笑得那样绝美,我却觉得如坠冰窟。他说的没有错,我的确觉得害怕,这样的他,太可怕了。他不是个闲王么?他不是什么事都不闻不问么?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不,不对,他从来都不是个闲王,他只不过是不得不做一个闲王罢了。皇帝多年冷落他,其他人见他无依无靠也远离他,他会变成一个闲王,本不是他的意愿。等等,这岂不是意味着,即便从未表现出来,他打从心底里对那皇位,还是充满兴趣的,或者说,是充满野心的!
我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见我脸色一再变得惨白,睿王却突然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郡主是不是想多了?我的意思是,我自小无人照顾,宫里的太监宫女见我年幼也难免不听话些,在如此环境下长大,我自然比别人更懂得如何看别人的眼色,继而……我能看出你和容成聿间的端倪,能看出容成祀对你的痴心妄想,也就不算什么了,郡主你说是不是这样?”
我的嘴唇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尹月,你又一次识人不明了,睿王,竟是如此一个危险的人!
很快,我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能隐藏到现在而不被我发现,睿王定是有超常的耐心和绝佳的伪装技巧,究竟是什么让一直以来隐忍不发的睿王突然变得愤怒,以至于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将这些事讲了出来?虽然有些自作多情,我还是忍不住觉得,似乎就是我对于他即将上前线去时表现出的种种矛盾反映,印证了他心里关于我和容成聿感情的猜测,继而让他终于愤怒了。
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睿王又笑了:“容成聿,我最佩服的二哥,他果然是了解我的,明明你最先喜欢上的是我,他却深知我的性子不会轻易接受任何人,只会慢慢试探,而你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试探,所以,他不动声色的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而我,则输得毫无转圜之地。
你一定不知道,就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那时我觉得无论我选择什么,一切都不会有太大的差别,活着仅仅是为了活着。而遇到你,隐隐感觉到你对我的心意时,我开始迷惑,这样一个茕茕孑立的我,真的需要你吗?真的能留住你吗?没有等我想明白,你却已经放弃了,彻彻底底的放弃了,没有留给我一丝一毫的希望。”睿王的语气有些自嘲,又有些伤感,墨色的瞳仁里,似乎有一种类似于哀伤的东西在缓缓的流动着。
第二七六章 危险的药引
我悬着心,紧张的几乎忘了呼吸,睿王却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一般,依旧没有停下。“可就在你放弃之后,我却明白了,其实我很希望也很需要有一个人来陪伴,不,应该说我很希望能有你的陪伴。但……太晚了,你和二哥彼此间的吸引就像命中注定一样,即便如我这般默默在旁的看客,也深刻感受到了你们对彼此的意义,这样独一无二的感情,我如何不嫉妒,如何不想要拥有?”
我没有想到,在我和容成聿由朦胧的好感到后来的挣扎,再到终于直面彼此的感情,这个过程中一直有个人静静的在暗处观看着,甚至还在……嫉妒着。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做了错事,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料早已被人暗中看到一般,实在是很惊讶,也特别的不好受。
“二哥其实想要皇位,对吧?”就在我又惊又窘之时,睿王突然又抛出一句很有分量的话,让我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很快便自顾自地道:“如果我能拥有那个皇位,你会不会离开二哥,留在我身边?”
这句话如果是三年前他来问我,或许我会说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一心只想着永远的脱离尹府,脱离尹府千金的身份,因为那时……我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深喜欢着容成聿。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于三年前了,让我惶惶不可终日的不再是尹府的那一小片天地,而是这深深宫闱里无尽的争斗,是我和容成聿无望的未来。更重要的是,当我真的喜欢上容成聿之后,那些我曾经以为重要的都已不再重要,和他在一起已经成了最让我向往和幸福的事。
如今的我。根本不会离开容成聿,除非他做了我所能接受的底线之下的事。但我相信,他绝不会这样做。
见我久久不语。睿王苦笑了一下:“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你的答案。其实我说这些……不过是为了完成一些夙愿罢了。我曾很喜欢你,也曾为了让你选择我而考虑过参与皇储的争夺。但越到后来我越发现,或许其实我根本就不是喜欢你。我所有的那些不过是执念罢了,就像对得不到的玩具耿耿于怀的孩子一样,并不因为多么喜爱,只因没有得到。”
虽然没有说话,我却很认同睿王的这个比喻。的确,尽管初初相遇时我们都曾对彼此有过隐隐的心动,但那只是心动罢了。不是喜欢,更没有上升为爱,会让睿王如此放不下的,只不过是他的执念罢了。他能这样想,我觉得很高兴,也暗暗觉得他实在是个冷静清醒的人。
“今日来之前,我就已经想清楚了一切,方才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一点任性之举。纵然那些皆因我的执念,我却还是想要说出来让你知道。这种感觉就好像,似乎我把这些告诉你之后,这算得上有些荒唐的心事便是真的终了了,结束了。我也总算是给了自己一个交代,一个结果。尽管这个结果是早已注定,我也早已想到的。”睿王的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漂亮的睫毛细密的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依旧是那样的动人。
我张了张有些发干的嘴唇,喃喃道:“睿王爷……”,三个字过后便是沉默。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似乎仅仅是想要唤他的名字而已,而他完全了解我的想法,甚至没有问我究竟想说什么。
二人皆是沉默,过了很久,他弯了弯嘴角:“放心吧,我不会和二哥抢的,无论是皇位,还是你。压抑了这么久,今天我才终于放松下来了,我果然还是适合做一个闲王,自由自在,了无牵挂。”
我还在消化他的这句话,他已经站起身来:“还有五日时间,郡主可以好好想想究竟有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我代为传递,郡主想好之后,随时可以来若幽馆找我,我一直都在。多事之秋,郡主万事小心,我就先行告辞了。”说着,他像我欠了欠身,我这才反应过来,忙站起身道:“王爷这就要回去?”
这会儿我的脑子有些不清楚,似乎不经思考的便说出了这句话。睿王听了之后,邪邪一笑:“怎么,郡主舍不得了?若郡主实在不舍,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再留下陪陪郡主。”
我只觉得额际一阵青筋暴跳,因把话都说开了,我也就没了那份拘束,张口便道:“王爷哪里来的就快快回哪里去吧,还请快走,恕不远送。”睿王依旧邪邪笑着,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果然还是这样的尹月更真实一些。”他说的是“尹月”,我一时有些发怔,回过身时,他的身影已远在十步之外。
我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扶着门框看他消失在视线里,久久沉浸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中,无法摆脱。
时光荏苒,当年惊鸿一瞥的初初心动,终于化成了今日会心的淡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和我料想的不同,自怡贵人之事后,太后皇后似乎改变了策略,蛰伏在宫中深居简出,更让我没有料到的是,免罪金牌发下来的这天之前,一切都是那样的风平浪静,预想中的戕害和阴谋并未发生,日子平常的简直有些反常。
过了三日,福公公亲自带了免罪金牌来到毓淑宫,我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喝了杯茶,自然没有忘记给他封了厚厚的红包。送走福公公没有多久,我正将沉甸甸的免罪金牌放在手里左右端详着,房门被“吱呀”医生推开了。我抬头一看,数日不见的陵嫣正站在门口看着我,表情说不上是委屈还是别扭。
见她僵持在门口,我不由笑了,对她招了招手,她立刻如离弦的箭一般向我跑来,被她扑得向后一仰,我暗暗摇头,这丫头,怕是永远改不了这性子了。
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我还没开口,她已经眼尖地看到了桌上的免罪金牌,不由分说便拿在手中摆弄,一边把玩一边问:“月姐姐,这就是传说中的免罪金牌?姐姐真是不简单,你可知道,这样的金牌可是轻易不能赏人的,我大炎自开国至今,拥有过免罪金牌的人少之又少,由此可见,皇上是何等的看重姐姐!”
我在心里哭笑,皇帝这哪里是看重我,说到底,不过是因为看重贤王罢了,我是他钦定的准儿媳,保了我的命,为的却是贤王,这“不简单”三个字,我还真是承受不起。
不提这免罪金牌的事,我问陵嫣:“止郡王近日还好么?”陵嫣摆弄牌子的动作没有停:“我哥?他还不是跟以前一样,有时候躲在书房看书,有时候在院子里练剑,没什么其他的事。”话一说完,陵嫣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道:“就是昨天……”“昨天怎么了?”我有些好奇。
陵嫣摇摇头:“没怎么,就是昨天一大清早的,祀王爷突然到我们府上来找我哥,说了好久的话,后来匆匆便离开了,听我哥说,似乎是皇后娘娘病了,宫里御医说皇后娘娘的病危急得很,其他奇珍药材宫里都有,倒不必担心,唯独缺一味药引,没了这药引,用再好的药也救不了皇后娘娘。宫里人人皆知大小王御医医术超群,祀王爷打听到王御医已经回乡,居璟大哥住在我们府里,便来问问居璟大哥,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能代替这味药引。不过,居璟大哥听了也说,这味药引无可替代。”
怪不得这几日我过得如此顺风顺水,太后皇后都没有来寻我的麻烦,原来,竟是皇后重病了!
我想了想,问:“究竟是什么样的药引?听起来似乎非常难寻的样子?”陵嫣点点头:“姐姐猜的不错,这药引岂止是难寻,根本就是求而不得。宫里的御医说,皇后娘娘的病一定要用至烈的药引,而那味药引便是……云豹的心头血。”
什么?云豹的心头血?果然是求而不得的东西。云豹本就是世上顶顶稀罕的猛兽,世人很难得见它出现,更何况,听说云豹只在皓雪与大炎边境处有不多的数百只,从这里赶到边境,不知又要花去多少时日,最最重要的是,云豹远比熊和狼凶猛的多,加上通体雪白,善于藏匿于雪中,要想取它的心头血,怕是丢了命也取不到的。
“姐姐,听我哥说,祀王爷为了救皇后娘娘,已经得了太后的令,带着李将军手下的一支队伍往皓雪边境那里去了,看样子,怕是真的要去猎云豹,取它的心头血!”陵嫣凉森森地说。
“当真!”我心里一急,脱口便问。陵嫣点点头:“自然是真的,听说为了保证祀王爷的安全,李老将军将他手上绝大部分的兵士都派去护送了,可见,李老将军还是很担心自家女婿的。看来传言也并非都是真的,纵然祀王爷和祀王妃常拌嘴了些,但感情却也是极好的吧。”
第二七七章 最大的秘密
“就算是有兵士护卫,猎取云豹是何等凶险之事,太后皇后怎忍心让死亡如此涉险!此事皇上如何说?”我不由觉得祀王有些可怜,皓雪边境那样遥远,更不用说云豹何等凶悍,此一去,祀王他如何能全身而退呢!
“祀王爷亲自向皇上请命,皇上听了先是不同意,但祀王爷心意已定,足足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皇上见拗不过他,口便松了些,正赶上李老将军亲自赶到宫里,自请派出手下军队护送祀王爷前去,皇上这才终于同意了祀王爷的意思。”陵嫣有些疑惑,“这事儿宫里宫外都传遍了,姐姐怎么还不知道?”
这些日子我为了避着太后皇后,一直足不出户不说,还命了毓淑宫里一众的奴才们乖乖待在毓淑宫,没有重要的事莫要乱串,因而,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却还并未听说。
没有接陵嫣的话,我略偏着头仔细思索,总觉得自己像是遗漏了什么。想来想去,一个念头突然窜进我的脑海,我顿时觉得豁然开朗,被吓得嚯地站起身来,又没控制住跌坐回去。
“姐姐,好端端的,你怎么了?”陵嫣见我脸色不对,忙过来扶我,我摇摇头没有说话,心里却早已沸腾得一发不可收拾。怡贵人死前的那句话我始终没有想明白,现在看,一切都顺理成章了。正如怡贵人说的,对于太后来说,德妃若是不死,祀王和李思韵的婚事就没有意义了,因为太后对祀王和李思韵的婚事寄予了极大的希望,这甚至关乎她亲儿子的生死。
什么重病,什么药引,根本都是太后伙同御医做出的一场戏!她这一计伏线千里。先是陷害老王御医,夺了他的太医院院判之位,然后换上她的亲信陈御医。以便她自己接掌整个太医院,接着便是一步一步害死德妃,急急促成祀王和李思韵的婚事。到现在。最重要的部分到了,她表面上让祀王远去皓雪。实则不过是掩人耳目,让祀王带着李期手下的军队从背后袭击容成聿的军队,和肃郡王里应外合!
为何德妃的病拖了这么久,为何皇后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现在病了,原因就是,冰封的河水已经融化,原本隔江相持的两军现在正式交战。就是现在,正是从背后偷袭容成聿最最绝佳的机会。太后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德妃若是不死,以她的聪慧,到了此时定会察觉端倪,绝不会让太后的计划得逞,所以太后必须先下手为强,在这个机会到来之前,先解决德妃这个隐患。
这便是暗涛汹涌的宫闱暗潮真正的原因。
不行!我一定要阻止祀王!就算无法阻止祀王,我至少要让容成聿知道此事,尽早防范。若是任由祀王领兵偷袭。前后夹击之下,容成聿定会进退维谷,我决不允许容成聿有任何闪失。
可是事已至此,我该怎么办?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亦没有绝伦的武艺,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深深宫闱中,要想做些什么,谈何容易!难道我要告诉皇帝?不,我不信任他,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没有弄明白太后手上究竟有什么牵制着皇帝,就因为这个牵制,皇帝牺牲了德妃,我绝不能冒险让他再因那个牵制再牺牲了容成聿!
“姐姐,姐姐?”陵嫣察觉到不对,有些慌了神,而我则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冥思苦想着究竟该怎么做。
不靠皇帝,我要怎么办?凭我一己之力,想要拦住祀王根本就是螳臂当车。等等,睿王不是要押运粮草到前线么,我可以让他把消息带给容成聿,让容成聿早做防范!如今祀王要掩人耳目,必不可能带着军队直奔前线,定要往皓雪方向先行数日,迂回一番后再往前线去,这就意味着睿王很有可能会比他先抵达,有了睿王的提醒,容成聿早做防范,至少不会被祀王偷袭。
可……我真的可以把这件事托付给睿王吗?虽然那日他说已经决定做一辈子闲王,但以他的深藏不露,会不会对我有所隐瞒?如果他心里对皇位仍有觊觎,得到了消息,不但不警告容成聿,反而和祀王联合,那容成聿岂不是更加四面楚歌?我不能冒着大的险,不能。我……不允许任何一丝伤害到容成聿的可能存在。
不管怎么说,睿王此行毕竟是我最难的的机会,纵然不能托他带消息给容成聿,我也不能让这个机会就这样失去。我……要随他一起去!
“陵嫣……姐姐可能要离开墨都一段时间。”终于做了决定,我抬起头来,轻声对陵嫣说。“什么?姐姐要去哪儿?”陵嫣有些茫然。我看着她,慢慢道:“陵嫣,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所以……姐姐决定把自己最大的秘密……告诉你。”
陵嫣睁大眼睛:“姐姐的……秘密?”我点点头:“从前,姐姐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将这件事说给别人听,但……今天,姐姐决定……全都告诉你。姐姐……喜欢聿王爷。”
“什么!”陵嫣惊得险些跳起来,“姐姐……聿哥哥……天哪!”我点头:“是啊……喜欢一个人,真的是件没有办法的事,并不是说该喜欢上谁就能喜欢谁,不该喜欢便不会喜欢。姐姐和聿王爷能走到今日,实在不容易,我们以后的路
,更难。”
陵嫣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终于回过了神,她喃喃道:“没想到姐姐和聿哥哥是一起的……一直以来,我还存了私心,希望姐姐能成为我的嫂子,唉,都怪我哥木愣愣的,让聿哥哥抢了先。”
我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止郡王是何等自由的一个人,不为任何人停留,才是他,陵嫣不过是不想有一个陌生的女子抢走她的哥哥罢了。“姐姐决定……去前线寻聿王爷。”顿了顿,我说。
“什么!姐姐你……要去前线!隔着千里远呢,你怎么去啊!而且……那可是战场啊!动辄便是流血要命的地方,你又不会武功,跑到那种地方去,多危险呐!不管你怎么担心聿哥哥,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啊,更何况,那前线也不是你想去就能去的,姐姐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认真的点点头:“我想清楚了。明天……睿王爷要押运军粮前往前线,我会去同他商量,将我带在运粮的队伍中。”陵嫣还是无法接受我的想法,不停的摇头叹气:“姐姐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我真是不明白,你……唉,那么远有那么危险,你一介女子,为什么偏要去呢!”
我自然不能告诉她真正的原因,若是我告诉她,她一定会忍不住告诉止郡王,若是止郡王知道了,他定不会不管,他一管,皇帝那边,定是瞒不住的。所以,真相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自己小心的藏在心里。
“陵嫣,你就别劝我了,我主意已定。只是,我要想去前线,定是不能让皇上知道的,若是不让皇上知道,必须要有人帮我周旋,陵嫣,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看着陵嫣,沉声说。
“姐姐……你……唉……算了,我一向说不过你。既然你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周旋?”陵嫣终于放弃了,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她这样的性子从不会轻易对谁妥协,能对我妥协,不过是因为真的希望我好,打从心里,我觉得非常感动。
“陵嫣……皇上前些日子说过,你若是愿意,可以不用告诉他,直接留宿在毓淑宫,所以,我离开之后,你隔几天便在毓淑宫住几日,白日里若是有人上门,你只需推说我病了,不能见人便可,我在宫里没有什么亲厚的人,会上门来的人不多,只要有你在,旁人谁也不会疑心的。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快回宫的。陵嫣,你看如何?”
“姐姐你都想得这么清楚了,我怎么看又有什么用呢?罢了,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就这样吧。我就不多在你这里留了,明日睿王爷就要出发了,你快去同他说说此事吧,他那边还要你花好一番工夫来劝呢,我想,他可没有我这么好打发。”陵嫣勉强挤出一丝笑来,看的我险些掉出一丝泪来。
用力点着头,我说:“好,陵嫣,那我先去找睿王爷了,你快回郡王府去吧,以后,这一府的人就交给你照顾了。平日里的杂事都是画竹在管,这么些日子,她将毓淑宫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事你不必担心,只管让她去烦心便好。毓淑宫里最可信的是画竹画柳和小遥,小遥这丫头心思机灵,有事你可以同她商量,我生活中的细节她记得最清,若真是有人为难,问问她多少也帮上些忙。还有,外院有个叫小苏的宫女,你一定要提防着她些,她是太后的人。”
第二七八章 今夕何夕
陵嫣不住的点头,生怕我不放心,有交代了许多,我这才辞了陵嫣往若幽馆去。
从毓淑宫往若幽馆去要走很长的一段路,曾盛极一时的若幽馆如今已清冷的如同冷宫,鲜少有人过去不说,连通往那里的路都清冷的很,一路上除了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往的宫娥太监,再见不到其他人。没有带小遥,我独自来到了若幽馆外。
还是那扇朱红的门,门柄上的鎏金狮子剥落了光泽,看起来有些萎靡。突然记起,我初次进宫的那夜,最先“走访”的便是这个若幽馆。那时是晚上,趁着夜色,看不清门脸,印象中只有门外悬着的两只不大的红灯笼在风中轻轻摇晃着。抬头看,若幽馆三个字依然是那副清清淡淡的模样,染了尘色,却不失风采。
心中不由沉重了些,提着裙摆拾级而上,推开半掩着的门,园中的景象让我不由呼吸一窒——园中的玉兰枝蜿蜒伸展着,朵朵玉兰争相招展,影影翳翳的一片,乍一眼看去,像一团芬芳的云。沉溺于玉兰的美好,我不由自主上前,抬起手轻轻抚弄着花枝,在触到花瓣前的瞬间,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你来了。”
一瞬间,往日时光呼啸而过,我似乎倏地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夜晚,初涉宫中的我,也是在这个院子里,听到了这样的声音,而后的惊鸿一瞥,那惊艳,足以让我一生深记。
“睿王爷。”我缓缓转过身来,嗓子突然有些发干。“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要不要进屋坐坐,当然了,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茶招待你。”他语气里有些许笑意。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我摇摇头:“不必了,就在这里说吧,院中玉兰香气浮动。曼妙的很。”睿王点点头:“就依你。玉兰枝下会佳人,确是很风流。你今日回来,是想通了?要我捎什么给二哥?”
我垂下头。声音小得几不可闻:“我……”睿王半天没有做声,我抬起头来一看。他正眯着眼看我,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只觉得那墨色的瞳仁里飞快的闪过了一丝情绪,让我难以捉摸。
“噗……”他突然笑了,笑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我问。睿王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呵,本想着替你捎个书信信物什么的,没想到。竟是要让我捎个活人过去!”
我有些赧然,他接着道:“你想清楚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望着他——他、他竟没有试图阻止我!我不可置信地呐呐道:“你……不阻止我么?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去么?”他深深望着我,柔声道:“若是我不同意,你便不去了?我若问你原由,你便会实话实说么?”
我摇摇头。“那不就是了,既然劝你也没有用,我又何必阻你?还不如同你好好商量出个万全之策。”睿王嘴角含了一丝浅浅的笑,让我顿时心暖不已。“睿王爷……”我张了张嘴,话却没能说下去。“别告诉我。你一时感激,便打算以身相许了。”他轻笑了一声,让我不由红了脸。
“好了,我说笑的。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我强忍着脸上的热意,努力用平常的声音道:“押运粮草的军队里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出现女眷的,所以,我会扮成男子,匿于军中。”睿王立刻打断我:“不行,乔装成男子可以,但你身子柔弱,怎么能跟随军队不行千里到永邑去!你就扮作我的文书,和我一道骑马过去。”
睿王如此为我考虑,我感动非常:“谢睿王爷的照顾。”他只道:“那你如何出宫呢?进出宫门都要严查腰牌,要先想办法绕过侍卫的眼睛把你带出去。”我点点头:“这个问题我想过了,睿王爷要出宫多日,身边想必是要跟一个常侍奉的太监吧,不如就把那太监的腰牌给我,明日我扮成太监的样子,替他随你出去。王爷放心,我既然顶了那太监的位置,一路上自会替他干活,伺候好王爷。”
睿王又笑了:“这倒是不错,到时候把小云子捆了扔进柴房里,定没有人发现陪我离宫的是堂堂的容月郡主。”我一急,忙道:“这么做会饿死小云子的!王爷你……”“你又当真了。我会告诉他这些日子乖乖呆在若幽馆里不要出来见人的,要是真把他捆了,谁给他送饭。”
我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不说话,睿王也没有作声,不知在想什么。“既然事情已经商定好了,明日我几时来若幽馆找王爷好呢?”手指绞着袖上的花样,我故作镇定的问。
“你卯时过来吧,见过父皇之后,辰时出发去太仓,之后便直接上路。”我点点头:“容月明白。一切……都全靠睿王爷了。都说大恩不言谢,日后睿王爷若是有什么用得到容月的地方,只管告诉容月,容月定会报王爷今日之恩。”
“我本没有想过要你感谢我。”睿王垂着眼,轻声道。“那容月先回去了,明天一早再来。”说着,我福了福身,没有再看睿王,径直离开了若幽馆。
睿王他……罢了,什么都别想了。
回到毓淑宫时,陵嫣已经回郡王府去了,小遥一见我,眼眶立刻便红了:“小姐……你又打算将我留在宫里,自己一个人去涉险!你又不要小遥了!”我忙上前安慰道:“小遥你听我说……”“我才不要听,小姐你其实就是嫌我碍手碍脚吧,上次去岐川就没有带我,听陵嫣郡主说你们在岐川遇到了埋伏,你险些受伤!这次你又要丢下我自己去前线,前线可比岐川危险多了!你这一去,得有多危险那……”
我耐着性子听小遥念叨,唠叨了大半天,她终于觉得口干了,砸吧砸吧嘴说:“小姐你怎么不说话?”我苦笑:“话都让你说了,我能说什么?”小遥瞥了我一眼:“小姐你少来!哀兵之策没有用!”我不由笑了:“哟,不错啊,还知道什么是哀兵之策了!”
见小遥脸色发青,我忙打住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小遥你大人有大量,别气了好不好?你听我说嘛,不是我不想带你去,也不是我嫌你碍手碍脚,我让你留在宫里,是有重要的事要交代给你的。”
见小遥表情有些缓和,我接着道:“小遥你想啊,宫里谁不知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如今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毓淑宫呢,若是你突然不见了,定会有人怀疑的,到时候人家找上门来,发现不但你不见了,我也不见了,德妃娘娘也不见了,到那个时候,只怕咱们整个毓淑宫的人都大祸临头了!所以,你要留下为我撑着场面,做出一副不但我在,而且德妃娘娘也在的样子来。你只要张罗着每天煎药侍奉便好,德妃娘娘病重,自是不会见人,我常日侍奉左右,也染了病气出不得门,这么一来,谁还敢轻易过来招惹?你说对不对?”
小遥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但多少还是有些不悦:“我知道了小姐,总之,前线那么危险,刀剑无眼的,若是见情况不对,你一定要赶紧躲在睿王爷身后,睿王爷一定会护住你的。”心知小遥是担心我,我却忍不住调小笑她:“你倒是‘了解’睿王爷,对他很有信心嘛!”哪知小遥突然红了脸,跺着脚说:“小姐,你又欺负我!”瞧她那小脸绯红的样子,像是我真的怎么她了一样。
这倒是奇怪了,我常逗小遥,却没见过她什么时候反应这么激烈的。不待我细想,小遥已经扭脸到内间去了:“小姐,我给你收拾些行李……”“别!”我忙跟过去:“你当我是出去玩儿么,还带行李!我是要扮成睿王爷的文书,是要扮作男子!你见过哪个男子带一大堆行李,里面全是首饰脂粉的?”
“什么!小姐你要扮作男子!”小遥惊得一蹦三尺高,我拽着她拼命捂她的嘴,她哼哼了几声,表示自己会淡定一些,我才松手。“小姐你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你好端端一个姑娘,如何能扮作男子!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你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
我叹了一句:“小遥,你就对你家小姐这么没有信心?去,取一段结实些的白布来!”“小姐要白布做什么?”“你只管去拿便好了!”我将她推出门去,自己则是坐在镜前,伸手拆下发簪,一头黑发顿时倾泻而下。
将头发尽数向后梳得整整齐齐,我拿出螺子黛,一下一下的描起了眉,不同于往日,我将眉画的浓了些,眉尾勾勒出几分锋利之感,再往镜子上看去,这张脸便平白多了几分英气。学着男子的样子,我将头发一丝不苟的束起,在头顶团成一个髻,恰好我从未穿过耳洞,这样看去,我看起来更像一个细皮嫩肉的公子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