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华归TXT下载重华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华归全文阅读

作者:陶梓夭夭     重华归txt下载     重华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一五章 美男计

    赫连宥没有说话,显然是在等着看好戏,我只得上前对楚美人微微一福身以示礼节:“大炎郡主,容月。”语气既不谦卑,亦不骄傲。

    楚美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呢喃着:“你就是那个容月郡主?”我微微点头。

    楚美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赫连宥却开口打断了:“走罢”,说完兀自朝前走去,我只好草草冲楚美人点了点头,追了上去。

    赫连宥步子迈得很大,我亦步亦趋追得很是吃力,赶到议政殿的后殿时,我已经能感觉到额际渗出的星星汗迹了。

    赫连宥到前殿和众臣议政的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可做,于是在后殿的偏厅里休息。议政殿后殿里的宫女太监大概早知我的身份,对我很是客气,不但准备了凉茶,还端上几盘精致的点心来。

    我捧着杯茶小口啜饮着休息,突然想起昨晚兰漱同我说的话来。

    兰漱在朔莫皇宫里算是个老人了,后/宫的大事小情她自然清楚。听她说,赫连宥至今尚未封后,因为登基时间并不算太久,后/宫佳丽数量比起大炎皇帝自然少了许多。

    如今赫连宥比较宠着的妃嫔有三个,分别是今早见过的那位楚美人,萱妃,还有琰贵妃。其中楚美人应该是侍寝最多的一个,但之所以到现在还是个美人,只因她出身低微,从前不过是个殿前献舞的舞姬。

    看得出,这位楚美人对于侍奉皇帝很是有一套,也难怪赫连宥常宿在她的揽芳园里,只可惜女子若想在后/宫中立足,光有美貌是不够的,家世背景和手段都很重要。因而。我并不觉得这位楚美人有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

    听兰漱说,萱妃和琰贵妃的家世差不多,家中父兄都是士族公卿。在朝中任要职,之所以一个是妃位另一个是贵妃位,依兰漱的话外之音。只怕是这位琰贵妃更骄横些,而这个萱妃又是个温和不好斗的人。继而每每赫连宥本已经去了萱妃的芳若阁,琰贵妃便使尽了手段用各种理由把赫连宥请回自己的妍淑轩,而一旦赫连宥被请了过去,萱妃自然不得不独守空房。

    宫妃间争宠斗狠的伎俩我在大炎的后/宫早就听了太多,相比大炎皇帝那庞大的后/宫,赫连宥的后宫实在是风平浪静得多了,就那么几个较为出挑的妃子相互争一争。也闹不出多大的乱子。难怪赫连宥对此不置一词,管都没管过。

    我在后殿偏厅里枯坐了个把时辰,连杯子里有几片茶叶都数清了,赫连宥终于从前殿回来。

    朔莫的祖制是皇帝的午膳除了特殊情况外,必须在勤政殿的平心苑用,所以赫连宥结束早朝后,我便要随着他再赶到勤政殿去。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勤政殿离我住的浮湘园很近,傍晚我回去的路程倒能短上一些。

    赫连宥刚在平心苑的正厅坐下,膳房便开始传膳了。因为每道菜都要验过之后才能上桌。所以我没有动手,一直站在一旁看着几个小太监忙着挨个用银针试菜。

    赫连宥倒的确算得上是个自制的皇帝。

    我大致数了数,这一顿午膳左右不过五六道菜,比起大炎那位动辄数十道菜的阵仗。实在是节省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人岁数大了就会不自觉地更加贪恋享乐。

    试过菜后,几个太监弓着身子退了出去,看样子赫连宥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盯着。我想了想,决定也先退出去,免得被赶,而且此时正是给自己寻觅点饭吃的机会,不溜还等什么。

    我正要抬腿走人,赫连宥闲闲道:“郡主这是要去哪里?”我堪堪定在那里,故作镇定的认真道:“容月以为陛下用饭时不喜有人在侧,因而正打算回避。”

    赫连宥笑了:“郡主的担心是在多余。快坐吧,菜凉了就不好了。”

    我不自觉地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刚才说什么?让我坐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郡主是嫌我朔莫的饭菜不如大炎的精致华丽?”赫连宥挑了挑眉,虽面色不改,我却知道他有发怒的迹象。

    “陛下误会了,容月只是一时不知如何自处罢了。陛下贵为朔莫的天子,而容月是别国的郡主,依礼……是不该独自同桌而食的。”我忙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来。

    “郡主只管坐便是,这里没有外人,就不要同孤将这些虚礼了。还是说,郡主执意不给孤这个面子?”

    赫连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哪里还能拒绝,只好点头应下,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看得出,赫连宥是个极爱干净的人,为了不节外生枝,我很小心的只夹靠我这边的菜,也努力保持着最端庄的仪态。还好赫连宥吃饭的时候不爱说话,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招架。

    赫连宥放下筷子后,清了清嗓子,门外候着的几个太监立刻鱼贯而入,轻手轻脚地把桌上的碗碟收拾得干干净净。赫连宥理了理袖子站起身,率先出了门去,我紧追在后,和他一起进了伏弈轩。

    伏弈轩是赫连宥的书房,听瑞公公讲,接下来的几个时辰,赫连宥都会在伏弈轩里,或批阅奏折,或读书作画。

    赫连宥走进书房后没有直接坐下,而是负手站在书架前逡巡,我很有眼色地为他沏了七分烫的茶,刚把盖子合上,便听他道:“在后殿等孤的时候是不是很无趣?”

    我先是一怔,而后立刻明白是有人告诉他我在后殿如何的无所事事。正担心他会不会给我“找”些事做,却听他接着道:“晚些时候孤命人搬些书到后殿去,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书解闷。”

    乍一听他这么说,我还有些受宠若惊,可仔细一想便了然了,赫连宥在这些细微之处照顾与我,不过是想让我放松警惕,一但我对他失去戒备,他再想利用我就会容易许多。我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或许赫连宥的目的是一点一点打动我,让我以为他对我有意,接着慢慢对他倾心,继而为他所用。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但他既然把我困在朔莫,我便有充足的理由怀疑他一切示好的行为。就算把他想得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也不为过。

    这么一想,我便释然了,你虚情假意对我,我自然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装出一副惊讶中略带感动的表情,我福了福身道:“陛下对容月如此细心体贴,容月实在不知如何自处。”说完,还颇有些害羞的垂下头去,显然是一副自作多情的模样。

    赫连宥倒是没有轻举妄动,不伸手扶我,只笑道:“郡主快快请起,你是我朔莫的贵客,更是孤的贵客,孤对你体贴照拂一些,也是应该的。”

    我遂站起身来,浅笑着点头。

    用过美男计后,赫连宥理了理衣摆坐进太师椅,开始认真的批阅奏章,我则侍奉案前,时而研磨,时而倒茶,时而添香。尽管赫连宥一本一本地翻开奏折看起来有些麻烦,我却始终没有伸手帮忙,

    奏折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何等重要之事,不管出于何种理由,我都不该碰它一下。

    批了近两个时辰的折子,赫连宥把笔挂回架子上,揉了揉眉心,似有困乏之意,我添了杯茶递过去,想了想,道:“陛下不如到院子里走走,歇一歇再看。”

    赫连宥接过茶却没有打开盖子,定定看了我一会儿,转开脸去,一边闲闲地掖了掖盖子,一边状似无意地道:“若是此时能听郡主奏上一曲,想必困乏尽数可解。只是,郡主此时想必也是累了,再让郡主奏曲怕是有些强人所难。”

    知道是强人所难你还要说!我腹诽了一句,心想着左右他也变不成琴来,我就是嘴上客气客气又何妨,于是笑盈盈地道:“陛下太客气了,陛下对容月如此体贴照顾,容月正无以为报,若能为陛下献曲自然是容月的荣幸,只可惜……眼下没有琴可用。”

    哪知,赫连宥突然笑了!

    他一笑我便知情况不对,但此时改口如何来得及!只见他悠然自得地将茶杯放下,站起身道:“郡主这便有所不知了,眼下,还真是有一只琴,而且,是只不错的琴。都说宝剑配英雄,孤以为,好的琴也需要善乐者与之相配,今日,便让郡主这位通晓音律的才女,配一配孤的这只好琴!”

    说话间,赫连宥转身打开墙角的立柜,从最上层端下一只纹路极其古朴的木盒,从轮廓来看,如此老练细润的线条,定是出自大师之手。

    赫连宥把琴盒平置案上,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笑着看我:“此琴是孤无意间觅得的至宝,平日一向束之高阁,不予人见,今日,孤很期待,以郡主之能,会让这只琴绽放怎样的光彩。”

    我望着木盒上镂刻着的繁复细致的纹路,虽明知这是赫连宥的伎俩,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这究竟是怎样一只琴。

第三一六章 古琴

    说话间,赫连宥转身打开墙角的立柜,从最上层端下一只纹路极其古朴的木盒,从轮廓来看,如此老练细润的线条,定是出自大师之手。

    赫连宥把琴盒平置案上,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笑着看我:“此琴是孤无意间觅得的至宝,平日一向束之高阁,不予人见,今日,孤很期待,以郡主之能,会让这只琴绽放怎样的光彩。”

    我望着木盒上镂刻着的繁复细致的纹路,虽明知这是赫连宥的伎俩,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期待,这究竟是怎样一只琴。

    赫连宥轻轻一抬手,木盒应声而开,盒内的琴一览无余。

    “郡主觉得此琴如何?”赫连宥笑问。

    我的目光流连在琴身上,一时失神,良久才道:“果然是只好琴!”虽早已料到赫连宥手中的琴定是十分名贵,可当我亲眼看见后,还是觉得十分意外。

    此琴由上等红木制成,亲身甚至保留了木材原有的纹路,可见制作时的小心和技艺的高深。这只琴最让人耳目一新的地方在于,琴身没有涂胶,而是将原木反复打磨到最光滑的程度,虽然并未伸手触摸,我却可以想象到琴身的触感会是何等的温厚。

    “郡主莫非是不满意?只一句‘果然是只好琴’便了事?看来,这只琴也没有传闻中的那样好,至少没能博取美人一笑。”赫连宥不满于我仅仅一言带过,不依不饶道。

    但听了他这话,我却是气愤的。好琴不该是用来取悦谁,博谁一笑,而是需要真正懂乐之人细心爱惜的,它不需要溢美之词。只需要一个能打动它的人。

    “陛下若是想听溢美之词,容月只怕才疏学浅,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但容月是真心以为此琴是只难得的好琴。陛下信也好,不信也罢。”不可抑止地,我的语气变得有些不悦。

    赫连宥却并未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了:“是孤唐突了,郡主不要动气。对了。既然郡主如此欣赏此琴,不如就来猜一猜,这只琴的名字。”

    让我猜琴的名字?真是……

    “陛下何必如此为难容月。”我垂下眼帘,低声道。赫连宥笑笑:“便是郡主这般的神情,最惹人怜爱。”我还来不及脸红,便听见他接着道:“此琴,名曰枯木。”

    这只琴便是枯木?!

    我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赫连宥。想也不想便将琴身抬起,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琴的底托内侧精心镂制的一首诗:未了今生怨,何销下世仇?清颜为君着,执月摘星楼。安有双袖云,轻扬化境幽。惟伴泪烛泣,但尽宿夜愁。

    没错,这正是枯木!

    “看样子,郡主对此琴早有耳闻。噢,是孤疏忽了,郡主如此通晓音律之人。想必一定听说过枯木琴的故事。”

    没错,枯木琴的背后,的确有一个故事,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故事。此琴才如此名扬四海,堪与温弦琴比肩。

    制作这只琴的人并非声噪一方的琴师,相反,此人在音律上的造诣十分尔尔。他本是士族子弟,家境殷实,但因自幼幼弱多病,父母十分溺爱,并未对他寄予厚望,而是让他安逸自在地成长,就是这样的成长方式,注定了他悲剧的结局。

    他便是瞿白。

    在别人都临窗苦读的时候,他缠绵病榻不起,每日只能望着窗外叹息,长久的苦闷孤寂让他的性格愈发乖张,易怒。他的父亲担心儿子积郁成疾,便张榜招贤,寻找教书先生,要求不多,只要年纪与他的儿子相仿,细心周到,性格开朗便可。

    就这样,故事的另一个主角傅阳,踏上命运的车辙。

    如那位老父亲要求的一样,傅阳年轻气盛,开朗爽直,诗书辞赋无一不通,更是奏得一手好琴,见者无不被他的意气风发感染。

    傅阳初入府后,瞿白常自恃少爷的身份对他百般刁难戏弄,傅阳总能一一化解,日久,瞿白慢慢被傅阳影响,从一个性格孤僻的娇气少爷,变得温和,柔顺。他常常静静坐在一旁听傅阳奏琴,只要傅阳不觉得累,他便能一直听下去,沉醉非常。

    府中上下对傅阳皆是十分感谢,感谢他改变了瞿白原本乖剌的性格,谁也不知道,在这一片其乐融融之下,隐藏着怎样的危机。

    瞿白开始沉溺于傅阳的一切,他的诗,他的画,他的曲,甚至他身上的味道,他用过的物件,这一切都让瞿白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独占。独处的每一刻都是那样愉快幸福,猝不及防的,傅阳填满了瞿白的心,成了他的整个世界。

    但这仅仅是悲剧的开始。

    瞿白不止一次的发现,傅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溜进父亲的书房。他自我安慰,傅阳不过是去父亲的书房寻几本书看罢了,即便他真的想要书房里别的什么,只管拿去便是,府里不缺这些。在瞿白的眼中,没有什么比傅阳更重要。

    但接踵而来的家变却打破了瞿白的美梦,瞿白甚至来不及反应,整个瞿家便被满门抄斩,从老到小,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

    当瞿白在傅府醒来时,所有一切,他全都明白了。

    傅府,十几年前因朋党斗争而获罪,诛九族。

    傅阳为何身怀如此才情却甘为小小的教书先生?因为他恨!他是傅府在那场屠杀中唯一幸存的人,血海深仇,如何不报?

    相同的手段,十几年后,瞿府亦因朋党之争而获罪,满门抄斩。

    傅阳独独救下瞿白,并非因为同情,而仍是因为恨。

    在他看来,瞿白一切示好的行为不过是他无知天真的少爷做派,他根本不懂什么是恨!看着瞿白理所应当地享受着一个家族的疼爱,傅阳除了累积恨意,怎会生情?

    他让瞿白活下来,是为了让他感受自己曾经的痛苦,那种家破人亡的痛苦。

    在病痛和溺爱中成长的瞿白是自私的,他对于家人的感情不会像傅阳那般的深厚。所以,不同于当年的傅阳,瞿白即便知道是谁让自己失去了整个家族,却根本无法恨他。相反,傅阳独独留下他的行为,让他误以为自己对于傅阳来说是不同的,对此,他甚至觉得甜蜜。

    所以,当傅阳一字一字告诉他,自己留下他的性命不过是为了折磨他时,瞿白的世界坍塌了。从前,傅阳就是他的整个世界,如今,傅阳仍是他的整个世界,只不过他的世界里,一切都染上了灭顶的恨意。

    瞿白恨傅阳。但他没有说出来。

    相反的,瞿白一如既往地依赖着傅阳,遭到冷嘲热讽也装作浑然不觉,他努力地体贴傅阳,照顾傅阳,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献给傅阳。

    或许,傅阳被打动了,也或许他早已动心而不自知。

    当瞿白把尖刀送进傅阳的心口时,傅阳的手正在他颊边徘徊不去。

    爱笃之时,才知恨浓。

    傅阳死后,瞿白也几近崩溃。

    在接下来的数年内,瞿白广求名师学习制琴的手艺,终于做成一只独一无二的琴,取名枯木。

    情枯空余恨,槁木何成音。

    究竟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些,不足外人道矣。

    见我沉默许久,赫连宥伸手撩动琴弦:“总归是旁人的故事,郡主何必如此伤怀。”

    “陛下说的是,容月失仪。”我福了福身。

    “郡主,既然已有良琴在此,你说过的话也该兑现了吧。”赫连宥笑道。

    虽说不满于赫连宥的算计,我却还是想要触碰枯木琴,用手指,用心去感受那隔着时空的爱恨。

    我奏的,便是一首遗曲——离恨。

    枯木的琴音比之温弦要悲戚许多,琴弦微微颤动,如在低泣一般,让人心痛。我似乎可以感受到,很多年前,那人是怀着怎样的爱恨制作这只琴。

    什么是爱,什么是恨,在这样的时候,似乎也不必分清了。

    奏罢,我抚住琴弦,琴身温润的触感让我觉得有些刺痛。

    “时辰不早了,郡主回去歇息吧,孤去萱妃那里坐坐。”赫连宥突然起身,下了逐客令。

    我有些不理解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却还是乐于早早回去的。将琴小心地放回琴盒,我向赫连宥福了福身便离开了勤政殿。

    枯木的悲戚之声犹在耳边。

    回到浮湘园时,兰漱正等在院子里,见我回来了,忙迎上来道:“郡主,萱妃娘娘着人送了些礼物来,说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郡主,很是遗憾,先送些小东西来熟络一下,改日亲自登门。”

    萱妃派人送东西给我?有意思,我不过是个别国的郡主,如今的身份更是犹如质子,她何必讨好我?

    我随着兰漱进了屋,看到萱妃派人送来的东西。

    和我料想的完全不同。我以为她会送来些首饰胭脂之类的东西,却不料她送来了一方上好的砚台,和一块质地极佳的墨。

    如此看来,萱妃的确不是俗人,至少,她很懂得投其所好。

    “这些东西……好生收着吧,这会儿皇上正在萱妃娘娘宫里,我不便前去还礼,改日再说吧。对了,萱妃娘娘她……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我问兰漱。

第三一七章 杀伐

    “萱妃娘娘她……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不过,萱妃娘娘信佛,喜欢翻阅经卷,收集大师开过光的物件。”兰漱想了想,回答道。

    “我知道了,跟绿俏鹂音说一声,可以传膳了。”萱妃信佛?我倒是想到了一样不错的东西作为回礼。

    第二日一早,我赶到萱妃的芳若阁等候赫连宥,和楚美人不同,门开后,一位衣冠整齐的温婉女子正站在赫连宥身侧,望向赫连宥的神情满是依恋。

    我向二人福了福身,不等自保名姓,萱妃已明白了我的身份,笑着上前向我还礼。我想了想,开口对赫连宥道:“陛下可否先行一步?容月随后便到。”

    赫连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萱妃,点点头离开了。

    “容月见过萱妃娘娘”,赫连宥走后,我又正式的向萱妃见礼,忙扶起我,她笑着道:“早就听说大炎的容月郡主美貌绝世,今日得见,传言果然非虚!”

    “娘娘谬赞了,娘娘才是国色天香。”萱妃容貌是很美的,但不同于妖冶俗艳的美,她的美让人很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我直觉的很喜欢她。

    “娘娘昨日派人送去的东西,容月很是喜欢,娘娘费心了。这是容月从大炎带来的一串佛珠,是从大炎有名的宝华寺求来的,宝华寺的主持大师亲自为它开了光,据说很是灵验。娘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这串佛珠吧。”我从袖中拿出那串尹老头在我进宫前给我护身用的紫檀木佛珠,双手递到萱妃面前。

    “如此大礼,我怎敢当!”萱妃连连摇头,我却笑着把佛珠放入她手心里:“娘娘何须跟容月客气,容月不是佛祖最忠实的信徒。收着这佛珠也是暴殄天物,何不让娘娘留着,也算是聊表容月的一点向佛之心了。”

    萱妃犹豫了一下。收下佛珠:“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娘娘,容月还要赶去议政殿,就不打扰娘娘休息了。改日容月再登门拜访。”赫连宥这会儿只怕已经到议政殿了,我得赶快追上去。

    萱妃没有留我。把我一直送到了芳若阁的门外,我用最快的速度赶到议政殿,当班的太监还是告诉我,他已经去前殿议事了。

    我坐下喝了杯茶,总算把气喘匀了,当班的太监笑眯眯的跟我说,昨儿个傍晚皇上突然下令在这后殿偏厅里加了个书架。还从书库里搬了许多有趣的书来。我起身往内间一看,果然内间摆了个大书架,上头的书分门别类,摞得整整齐齐。

    “皇上说了,郡主喜欢什么书只管自己拿下来看,若是没看完了就带回浮湘园看,不妨事。”小太监乐呵呵地跟我说着,仿佛我现在已成了赫连宥身边的红人,需要好好巴结。

    在心里暗暗摇头,虽说赫连宥居心叵测。做起事来倒是很顺遂人意。我依着书架上标明的书类查找了一番,最后挑了本志异,坐回桌边翻得津津有味。

    赫连宥议事回来时,我正捧了本书看到精彩之处。时不时还点头摇头地感慨书中人物的遭遇。觉得口干了,我伸手拿过茶杯,看到杯中空空正要起身倒水,抬眼便看见赫连宥负手站在我身后,一旁的小太监绷着张脸,看样子是被赫连宥制止过,不许告诉我他来了。

    忙福了福身,我道:“不知皇上回来,容月失礼了。”赫连宥笑了:“看来书局的那些大臣很会猜度人心,选来的书十分中郡主之意,如此甚好。”我有些尴尬,不知该说什么。

    “回勤政殿吧,孤有些饿了,郡主起的那么早,只怕也已经饿了”,赫连宥说完,阔步出门而去。我一边腹诽他既然如此“体贴”何不直接免了我每日早起等候,一边快步追了上去。

    午膳自然还是和赫连宥在一张桌子上吃的,还是五菜一汤,只不过菜色和昨日完全不同。

    赫连宥似乎没有午间小睡的习惯,用过午膳,他便直接进了书房,我照例在旁磨墨添茶。

    本以为赫连宥的这一个下午又会在批阅奏折中度过,没想到他刚看了一个时辰,门外便响起了瑞公公的声音。

    “皇上,几位大臣到了,正在门外等候。”和我不同,几乎皇帝到哪儿瑞公公便会到哪儿,只不过让我有些不理解的是,只要一离开议政殿,瑞公公便不再跟随,也不知道哪儿去了,害得我只能和赫连宥独处,我一离开勤政殿,他就又莫名其妙的出现了。

    “让他们进来吧”,赫连宥头也不抬地道。

    我忙说:“陛下,容月先退下了”,这是议政的大事,我在旁边听着是很危险的。本以为赫连宥会挥挥手示意我离开,哪知他把手里的折子合上,搁回桌上:“不必了,你留下。茶凉了,换一杯吧。”

    我张了张嘴还想再说,门应声而响,几个穿朝服的官员弓着腰进来,三拜九叩了一番,我再想走也来不及了。

    不得不给赫连宥换了杯茶,我努力垂下头,企图假装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都查清了?情况可属实?”赫连宥的声音比平日里威严了许多,听上去有些冷漠,非常的高高在上。这便是为君之道吧……日后若是容成聿继位,只怕也会像他一样。

    一位臣子忙诚惶诚恐地答:“回皇上,查清了,情况属实。这些年来,宋列明里侍奉皇上,暗中却一直在寻找前朝遗孤,企图复兴前朝。臣等在他府中搜到了暗中供奉的前朝牌位,还搜到了他写的许多光复旧朝的诗句,其他诸如前朝国玺等物虽未寻到,但想必是他畏罪毁去了。如今事实俱在,宋列一家二百三十七人已被关入牢中,听候皇上发落。”

    原来是旧朝老臣暗中密谋复国之事,此事可大可小,端看上位者如何处理了。

    赫连宥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诛九族,于闹市贴公文通告全国,宋列假借复兴旧国之名谋反,逆天而为,罪诛九族,以儆效尤。”

    我倒水的动作一抖,溅出些水来。赫连宥转脸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皇上圣明”,几个臣子齐齐一拜,看得出,他们很紧张。

    “行了,你们下去吧”,赫连宥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几名臣子如蒙大赦,恭敬地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

    “怎么,你有异议?”我还未回过神,赫连宥突然开口。

    “陛下误会了,这是陛下的国事,容月怎会有异议。”赫连宥站起身来俯视我,不依不饶:“郡主以为这样便能打发孤?说吧,对孤的决断,你究竟怎么看?”

    我捏紧了手心,赫连宥你明知我不能接受你的处理方式,却偏偏还要问我!

    “陛下是一国之君,陛下做的决定自然是对的,不容任何人置喙。”我仍是不肯松口,因为一旦松口,便是危机,我方才已经见识到了赫连宥的狠心,绝不想以身犯险。

    赫连宥直至看向我,良久,突然笑了:“你说谎!你的眼睛在告诉孤,你认为孤很残忍,股的决定很残忍,对不对?”

    我低头不语。

    “妇人之仁。”赫连宥轻嗤一声,负手向前走了几步,接着道:“若要治理一个国家,杀伐决断如何能有一丝犹豫?你以为我诛他九族便是残忍,你有没有想过,孤若是只杀他一个,他的子孙,他的族人会以怎样的方式复仇?你有没有想过,不杀一儆百,旧朝余孽纷扰不断,受苦的会是谁?”

    赫连宥突然转身直直看向我:“是百姓!政局不稳,朝代更迭频繁,受苦的只会是百姓!你以为孤狠心冷血,但若是不对他这一家残忍,便是对所有朔莫百姓残忍!孤是这朔莫的皇帝,孤,必须保百姓的安泰!”

    这一瞬间,我觉得赫连宥似乎并不是在和我说话,而是在和他的朔莫说话,和他自己说话。

    或许,作为一个皇帝,他也会累,也会希望有人理解,于是面对我这个完全陌生的人,积压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孤累了,你先回去吧。明日……不必太早赶到,直接在议政殿等孤。”赫连宥合上眼,似是在平复情绪。我福了福身:“容月告退”,说完,便悄声离开了书房。

    直到回浮湘园,在自己房中坐下,我的心跳仍是无法平复。杀伐决断……没错,这是上位者必备的素质,谁也无从指摘。但那毕竟是数百条鲜活的人命,就因为他一句“诛九族”,不光宋家上下二百多口人,连同宋家所有的亲友,不知有多少人都要死于此。

    赫连宥说的没错,这样做的确可以永除后患,但那些人实在是太无辜了,他们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要为了和自己无关的一切,付出生命的代价。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件事。

    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命运的,今生长在帝王家,杀伐决断毫不心软,或许来生便投生罪臣之子,苦受株连。命之一字,太过无法抗拒,而到现在,我已有些分不清,究竟是命运更残忍,还是人心更残忍。

第三一八章 微服私访

    如赫连宥所言,第二日我没有再去哪个妃子的寝宫外等候,而是直接去了议政殿,我刚到不久,赫连宥也到了。昨日的事犹在我眼前,赫连宥却像是完全忘记了此事一般,见到我后便笑:“今日天气晴好,真是让人神清气爽。下朝后孤有件事要告诉你,你听了定会高兴的。”

    我没有细想他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事,只福身应和了一下,便目送着他去了前殿。

    翻出昨日读了一半的书,抛开那些沉重的念头,我决定安生做自己,旁的事情一概不管不问。

    这回赫连宥议政结束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估算好了时辰,收好了东西等他。见我好整以暇,他笑了笑:“怎么,在期待孤要告诉你的事?”我笑了笑不语。

    有些事何必说破,他说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期待,他自己想必也很清楚,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边走边说吧”,赫连宥一贯的以自我为中心,阔步走了出去,我只得费力地跟上。走了一会儿,赫连宥看了我一眼,道:“近来朝中无甚大事,孤决定,微服私访数日,郡主初到朔莫,想必还未见识朔莫的风土人情,此次便同孤一起出游,孤也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赫连宥要带着我微服私访?我惊讶地停下了步子。见我一脸愕然,赫连宥也停下步子,笑着看我。

    “陛下……不怕容月逃走?”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话一说完便很是后悔。赫连宥倒是不以为意,神情丝毫未变:“郡主莫不是认为,孤连你一个柔弱女子也看不住?”

    我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是啊,赫连宥最不放心的。只怕是把我一个人丢在宫里,虽说皇宫戒备森严,但无论是容成聿还是师兄都非等闲之辈。赫连宥绝不会轻易让我离开他左右。

    我想,赫连宥见我短期之内排不上大用场,于是决定先把我豢养起来。等到容成聿登基之后再作打算。在他看来,这只怕是一场持久之战。需要放长线钓大鱼。随时把我带在身边,足见他仍然相信我对容成聿和师兄的影响力。

    “倒是郡主,听到这个消息后,是不是开始计划如何逃脱了?”赫连宥笑了笑,语气很是轻松,似乎丝毫不在意我是否真的有此打算。

    我摇头:“陛下多虑了,容月不会做无用功。”没错。且不说赫连宥会如何提防我,即便到时候真的有就会逃脱,我也不能轻举妄动。毕竟这里是朔莫,我在这里完全是黑户,只要还在朔莫境内,没有身份来历的我寸步难行,根本无法生存。而没有身份来历,想要通关离开朔莫,更是痴心妄想。

    一旦逃开,等待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郡主是聪明人。不必孤说太多。好了,郡主今日不必跟孤去勤政殿了,回浮湘园收拾一下东西,明日一早出发。”赫连宥说完。快步离去。

    回去的路上我还在想,我哪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这次离开大炎,我只带了三两件换洗的衣裳,和极少的贴身之物,结果一进浮湘园的门,便见萱妃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笑咪咪地看着我,石桌上摆了几匹漂亮的料子。

    “容月见过萱妃娘娘”,我上前行礼,她亦回我一礼。“昨日匆匆一见,来不及和郡主细说,昨儿晚上皇上说郡主今天下午得闲,我便算着时辰过来叨扰了,没想到来的还是有点儿早。”萱妃笑着道。

    我忙拉她坐下:“娘娘费心了,容月没有上门拜访已是失礼,如今竟让娘娘亲自上门,真是罪过。”

    “郡主客气了。前些日子,宫里新进贡来了一些料子,我一个人也用不完,这不,今儿刚好郡主得空,我便带了料子来,让郡主挑几匹自己喜欢的,送去针工局赶制出来。”

    “娘娘太客气了,容月无功不受禄,这料子……容月实在不好意思收下……”我正要拒绝,萱妃却道:“郡主,我知道你来朔莫并非情愿,说实话,抛开各自身份,单就坊间对郡主的传闻,便让我对郡主很是佩服。郡主对朔莫心怀防备,我很理解,但希望郡主不要拒绝我的一片好意,我不过是个女人,在深宫里寂寞久了,希望能有个说体己话的人。”

    萱妃的话说得很诚恳,我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想了想,我点点头:“如此,容月便谢过萱妃娘娘好意了。”我刚一说完,萱妃便笑着拉我挑料子:“郡主你瞧这一批如何,色儿嫩,郡主本就肤白,被这料子一衬,定时十分光彩照人。”

    的确是块不错的料子,双面绣,丝质柔滑,颜色也很大方。我点点头:“的确不错,对了,私下里娘娘不必总唤我郡主,唤我月儿便好。”不知怎么,看着萱妃一脸毫无防备的笑意,我忍不住道。

    “好啊,我虚长你几岁,你也不必总唤我娘娘,便唤我萱姐吧!”我抿了抿嘴:“萱姐……”,萱妃高兴极了:“感觉像是多了个妹妹!”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萱妃拉着我一通挑挑拣拣,最后留下了六匹,如此上等的料子,只怕她一年也就能拿到十匹左右,她能一次分给我六匹,足见其大方。“月儿,眼看着天更热了,你的新衣得加紧做才是,这样吧,我现在就把料子带到针工局去,吩咐他们快快赶工,郡主毕竟初来乍到,自己一人去了只怕是会吃亏的。对了,快把你的穿衣尺寸写下来,这一高兴,我险些忘了!”

    萱妃很为我考虑,的确,我在这朔莫皇宫里没有任何地位,去针工局做衣裳,只怕会被一拖再拖,而若是她去,便很不一样了。

    进屋写了尺寸交给萱妃,我仍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见萱妃一脸高兴,也不好太过客气,扫了她的兴。

    萱妃很喜欢和我讲话,我们在房里坐着闲聊,不觉间,一个下午便过去了,我索性留了她在浮湘园里用了晚膳。送走萱妃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暗。

    带上了红夙送我的匕首紫鸢,还有师兄送我的针,第二日一早,瑞公公便在浮湘园外等候了。

    我以为皇帝微服私访阵仗会很大,至少近身侍卫会带上不少,可当我赶到勤政殿外时,却很是意外。

    赫连宥只身一人身着玄色长衣负手站在那里,身边只有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

    “陛下”,我上前行礼,“准备好了?只带了这些东西?”赫连宥扫了一眼我小得可怜的包袱,皱了皱眉。“这些便够了,陛下,是现在出发吗?”

    赫连宥点点头:“上车吧”,“还是陛下先请”,我摇摇头。赫连宥不说话,直至看着我,明显是在相逼。我不得不妥协,转身先上了车。

    这辆马车从外面看非常普通,但里面却是另一番样子。马车内铺了厚厚的绒毯,很软很舒服,车内有一张小几,上面摆了茶壶茶杯,小几的下面是抽屉,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

    小几两边是可躺可坐的台子,上面不但铺了绒毯,还搁上了软枕,软枕下面是叠得十分整齐的貂皮披风,若是露宿,可以当被子盖。

    来不及查看其他地方,赫连宥也上了车。看他在我对面坐下,我突然觉得有些压迫感。他倒是很安之若素,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

    车很快动了起来,和我猜想的一样,马车跑得很平稳,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行到宫门外,车夫不知跟守卫说了些什么,守卫很快便放行了。

    看着赫连宥闭着眼坐在对面,我忍不住细细打量他。

    来到朔莫这么些天,这似乎是我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的样貌。

    英气逼人,这是赫连宥给人最直接的感受。他的眉很锋利,剑眉星目说的或许就是他这般的模样。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收敛了光芒,整张脸也变得柔和了些。

    总觉得他像一根时时紧绷的线,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从见他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他严于自律,但这样时刻苛责着自己,未免对自己也太残忍了些。我能感觉到他以一国之君的身份自我要求着,就是他对自己责任的承担,让我在讨厌他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敬佩。

    我正望着他出神,未料他突然睁开眼,吓得我往后一倒,靠在了车窗上。

    “怎么?郡主突然对孤的脸很感兴趣?”赫连宥邪邪一笑,我的脸立刻红了起来,转过头不肯说话。他倒也没有追问,轻笑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一阵,我实在觉得无聊,眼睛在马车里扫来扫去,想寻个东西来打发时间。赫连宥明明闭着眼,却似乎看到了我的坐立不安似的,笑道:“郡主有没有兴趣和孤对弈一局?”

    说完,他睁开眼,眼角带笑。

    下、棋?

    我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琴棋书画里,我最最讨厌最最不擅长的就是下棋,当年教我下棋的老头子气得胡子都掉光了,也没把我教成个好的棋手,而我一向讨厌记棋谱,加上本身对此就无甚天赋,所以一看见棋盘就觉得头疼。

第三一九章 什么关系

    赫连宥一定是故意的!他既然能深入大炎,那么坊间关于我的传闻他一定听过。当年尹老头捏造出我极善下棋的谎言来,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墨都的人都相信我在下棋方面造诣颇深,因而甚少有人敢邀我对弈。

    聪明如赫连宥,如果观察到我这个下棋“好手”来到朔莫这么久居然对他送到浮湘园的上好棋盘视若无睹,书架上的上古棋谱看也不看,一定会猜测我的棋技没有传说中的好,甚至糟得一塌糊涂。

    邀我对弈?其实是想看我的笑话吧。

    “陛下好雅兴,只可惜容月棋艺不精,难登大雅之堂,就不在陛下面前献丑了。世人都道,每个人最大的对手是自己,陛下何不同自己对弈一局,也好教容月大开眼界。”想引我丢人?门都没有!

    赫连宥看了我一眼,笑了笑,从角落里拿出棋盘搁在小几上,黑白棋子一左一右地放在手边,真的开始和自己下棋起来。

    我一向对下棋不感兴趣,看了一眼便撇开视线,自顾自的继续百无聊赖,打算和赫连宥两不相扰。

    不得不承认赫连宥是个极有耐心的人,马车走了约莫有一个多时辰了,他居然一直跟自己对弈,毫无不耐烦的表现。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决定没话找话:“陛下此行怎么不多带几个侍卫?这样单枪匹马,恐怕不怎么稳妥吧。”

    赫连宥头也不抬,专注于自己的棋盘,口中淡淡道:“并非如此。郡主可还记得血流沙?血流沙的部众有许多都跟在马车附近,并非没有护卫,而是护卫不轻易示人。”

    血流沙,我怎么会忘记。当时在岐川黄府伏击我们的就是血流沙的人,他们的手段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有他们护着,赫连宥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沉默了一会儿。我在犹豫要不要再找个话题,赫连宥保持着注视棋盘的动作,抬手指了指我脚下:“暗格里有书。郡主挑一本看吧。”

    车上有书?我反射性地低头一看,脚下果然有个小小的凸起。掀开毯子一看,正是一个暗格,里头整整齐齐的摆了两摞书。

    赫连宥真真是恶劣,明知我在车上闲得无聊,不想跟他说话,更不想跟他下棋,还便闲闲地看着我坐立不安。车上有书也不告诉我!在心里暗骂他歹毒,我把几本书全都取出来摊在腿上,来回反复挑拣,最后选中了一本讲风物的。

    原本我还想问问赫连宥微服私访的第一站是哪里,但他方才的行为实在是恶劣,所以我硬生生地咽下了这个问题。反正早晚都会到的,问不问其实并没有区别。

    这一路走的大约是官道,路很平,并不怎么颠簸。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马车晃晃悠悠的停了下来。车夫恭敬地在外头问:“爷,是时候用午膳了,您要不要下车走走?”

    他不说我还没什么感觉,他一说我才发现。在车上坐了一上午,我浑身都很酸痛,腿都有些麻了。赫连宥落下一子,道:“也好”,然后看向我:“郡主不下车休息一下?”

    我颔了颔首,装模作样道:“陛下先请”,赫连宥没跟我客气,伸着长腿一下跨出了车门,跳了下去。我掀开帘子一看,他正伸了手准备扶我。

    我有些犹豫,说实话,我一丁点都不想被他扶,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赫连宥一看便是极其好面子的人,我若在此时落了他的面子,他指不定会想出什么法子来报复。

    无奈之下,我只得把手搭在他手心里,用最快的速度下了车。

    慌忙收回手去,我轻声道谢之后,假装环顾四周。这里显然是荒郊野外,方圆百里之内连个茶肆也没有,当真荒凉。朔莫境内雨量并不充足,因而旷野之内并不能看到多少绿意。

    但这苍凉之中,却透着一番别样的力量之美。

    在马车附近转了转,腿脚明显觉得不那么难受了,再回到马车边,却见那车夫已经架起了火堆,在上头烧起了水来。赫连宥站在远处负手站着,极目远望,显然是不会动手帮忙的。

    想了想,我上前对那车夫道:“师傅,我来帮忙”,说完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车夫望向我,我这才发现,他其实非常年轻,五官也很好看,让人瞧着便觉得非常舒服。

    他倒是不卑不亢,笑了笑道:“既然郡主开了口,那……就劳烦您照看一下火堆了,小人来热菜。”

    热菜?我看向他手边,才发现那里竟然摆着个食盒!只见他将食盒的盖子打开,里面整齐地摆着几样精致的菜,有荤有素,很是丰富。见我面露惊愕,他笑了笑道:“这些菜只够吃一顿,到了晚上就能赶到落脚的地方了,到时再添置便可。”

    我忍不住在心里摇头,皇帝就是皇帝,出门在外还要顿顿吃热菜热饭!

    拨了拨火堆,我问:“还没问小哥你怎么称呼呢”,他将盘子搁进笼屉子里,笑说:“郡主唤小人青棘便可”,说着,他还跟我解释了是哪个青,哪个棘。

    直觉这并非他的本名,但既然他不愿说,我自然不好多问,于是点了点头,我道:“青棘大哥不必唤我郡主,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大炎的郡主,不是朔莫的郡主。你大可以直接唤我的本名。”

    青棘看了看我,道:“只怕……不行”,说着,他看向我的身后,我顺势回头一看,赫连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

    不喜欢这样仰望他的感觉,我立刻站起身来,他却笑到:“青棘说得对,他不能直接唤你的本名,因为……此次微服出巡,在名义上,你是我的妻子,所以他要唤你夫人。”说完,赫连宥邪邪一笑。

    我一听此话,牙咬得咯噔噔直响!谁允许他把我当作名义上的妻子的!他以为他是谁?

    咬紧了牙,我觉得自己只怕下一刻便要忍不住发作,可以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我只能捏紧了手心,一言不发的挥袖而去。

    从这以后,青棘便不再唤我郡主了,而是很得赫连宥心意地唤我“夫人”。

    如青棘所言,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赶到了落脚的驿站。我还在生气,一路上没有同赫连宥主动说过一句话,他倒是很有自知之明,自顾自的下棋,不讨嫌。

    我们落脚的是一个小镇子,熟门熟路的寻了间客栈,青棘将马车牵去了后院,赫连宥则径直进了大堂。我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心里担忧着晚上如何解决房间问题。

    赫连宥寻了张空桌子坐下,小二立刻赢了上来,没有问我的意思,赫连宥连着报了一串菜名,吩咐小二快快上菜,还扔了块碎银在桌上。小二很是乖觉,点头哈腰地收下赏银便窜到了后堂去。

    此处因是个小镇,来往的人只怕并不多,而赫连宥的举手投足一看便贵气逼人,大堂里的食客,连同柜台后头的掌柜,都在有意无意的偷偷看着我们这桌。

    我有意地坐得离赫连宥远些,试图借此与他撇清关系,不一会儿,青棘栓好马车回来,朗声一句“爷,夫人,后院有干净的井水,要不要洗洗手?”成功地让所有人认定,我和赫连宥是一对“夫妻”。

    我恨得牙痒痒,在心里骂了青棘无数次,赫连宥却笑咪咪地站起身道:“夫人一向最爱干净,走吧,去洗洗。”说完,站起身来,没有如往常一般自顾自的先行,而是摆明了在等我。

    他绝对是故意的!

    左右人都在打量着我们这三个外来人,此时我若是多说什么,无异于丢自己的脸。绷着脸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我僵硬地移步到后院。

    院子里果然有个井。

    青棘先一步打了水上来,拿起井边的瓢舀了一瓢水:“爷”,赫连宥显然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里不能自拔,看向我道:“夫人先请”,此时身后是来来往往的小二和小厮,我自然不能发作,默不作声地上前,就着青棘用瓢倒出的水洗了洗手,不再打理二人,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大堂。

    刚坐下不久,菜便开始上桌了,二人回来后,在赫连宥的示意下,青棘也坐了下来。

    方才为了和赫连宥拉开距离,我选了他对面的位置,现在我只能在心里叫苦不迭。和他对面而坐,虽然距离拉开了,但只要我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的脸,一看见他的脸便是一肚子的气,如此一来,还怎么吃得下饭!

    一想到明日不知还要在外颠簸多久,不吃饱吃亏的一定是自己,我不得不强忍着不满逼自己好好吃饭。

    我想,看到我如此不快,赫连宥现在一定是神清气爽,心花怒放。

    好容易用过了晚饭,我最担心的时候到了。房间,究竟该怎么安排。

    赫连宥搁下筷子站起身,理了理衣袖往柜台走去,掌柜的一见忙笑咪咪地迎上:“贵客是要住店吧,咱们店里天子号的房间舒适干净,绝对包君满意,贵客是要几间啊?”

    我瞪大了眼睛盯着赫连宥,试图以此表达我的态度。

第三二零章 玉司南

    赫连宥若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当下决定,他若是敢说只要两间房,我一定当场揭穿他的谎言。

    “三间房”,赫连宥闲闲道,我悬着的心刚放下,心说赫连宥总算知道适可而止,哪知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恨不能骂他个狗血临头!

    他说:“拙荆现下怀有身孕,为了不伤到她腹中胎儿,只能分房睡了,劳烦掌柜挑三间相邻的房间,夜了若是拙荆身体有恙,我也好及时发现。”

    谁是你拙荆?谁怀有身孕?赫连宥,还有什么话是你不敢说的么?

    我气得牙咬得咯噔咯噔直响,那个不明状况的掌柜还一个劲儿的奉承:“这位贵客对娇妻真是疼爱有加,不过也难怪,另夫人如此貌美,真真是宝贝一般的人儿!贵客与夫人,真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了……”

    这掌柜见赫连宥面上很是受用,忙不迭地把他所知道的一切溢美之辞尽数道出,我实在忍无可忍,打断道:“掌柜的还不带我们去看房?”

    掌柜的口若悬河被我打断,尴尬地顿在那里,赫连宥笑笑:“拙荆怀有身孕,性子难免急了些,掌柜的多担待。”“应该的应该的”,掌柜连连点头,灰溜溜地引着我们往楼上走,我狠狠瞪了赫连宥一眼,跟了上去。

    赫连宥最终选定了三间连在一起的房间,我住在最靠里的那间,隔壁是赫连宥,最靠外的房间则是青棘在住。

    躺在客房的床上,我望着窗棂,没由来的想起来朔莫的路上遭遇的刺杀事件。细细算来。我道朔莫也有近一月了,当初的刺杀事件究竟是何人指使,有何目的。我到现在还不清楚。

    翻了个身,把恼人的想法丢到脑后。一夜无梦。

    早上洗漱完下楼的时候,赫连宥已经坐在大堂里了。显然是因为多年来养成的早起习惯。昨天的事我还余气未消,看他衣冠楚楚坐在那里的样子。我不免又是一肚子的气。

    小二勤快地端上早饭,简单的清粥小菜,抱着气死事小饿死事大的态度,我自顾自地吃饭,完全不搭理赫连宥。

    青棘动作很麻利,我们刚吃完饭,他便已将马车收拾停当。在门外等候。上了马车,不免又要和赫连宥面面相对,想想便觉得郁结。

    “再行两个时辰,便可到岩吾,那里是孤微服出巡的第一站。岩吾是朔莫数一数二的大城,很热闹,到了之后,孤陪你四处走走,趁此机会,你可以买些喜欢的物件。”赫连宥摆出棋盘。一边落子一边道。

    岩吾的确是个有名的大城,无论经济还是文化都比较发达,即便是大炎子民,但凡来过朔莫的。对朔莫的岩吾城,也都是赞誉有加。我对岩吾城的确很感兴趣,也很想四处逛逛,但一想到有赫连宥跟着,好心情全都被破坏了。

    岩吾城的城门和赤勒城的几乎一样,由此推测,或许朔莫的所有城池都把城门建成了统一的标准。不难理解赫连宥这样做的原因,对于一座城来说,城门是给人的第一印象,统一标准的城门就好像一道无法违抗的禁令,充斥着统治者的权威和不可违抗。

    这的确很符合赫连宥的行事风格。

    很轻松的通过了城门,陡然喧闹的街道让我一时有些不适应。挑开帘子往外看,到底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街上人头攒动,十分热闹,街边做买卖的摊位鳞次栉比,让我心动不已。

    “别急,先找个地方住下,安顿好之后,孤陪你。”赫连宥开始收拾棋盘,我不理他,继续打量车窗外新鲜的一切。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很高档的酒家外,这座酒家很有特色,店门外挂满了红灯笼,红艳艳的老远便能瞧见。马车还没停稳,便有小二迎了上来:“客官几位,可是要住店?”一边说一边作势要替青棘牵马。

    青棘不着痕迹地把缰绳换到另一只手上,表示不需他经手,笑呵呵地道:“告诉你们掌柜的,准备三间上房。”我将帘子放下,看了看赫连宥。

    “这里交给青棘便可,下车吧”,说完自顾自起身下了车,我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青棘跟着小二把马车牵去后院,顺便办理我们的入住事宜,赫连宥则径直顺着大路走了,显然是要好好“逛逛”。见我没有跟上,赫连宥回头看了我一眼:“月儿,生地不熟的,不怕迷路?”

    我头皮一麻。就知道他会用这个来威胁于我,明知如此,我也不得不乖乖就范。

    不情不愿地跟在赫连宥身边,我心中愤愤然,正一遍一遍在心里数落他的种种不是,路边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吸引了我的注意。

    “这是什么?”我停下步子,伸手取了个面具细细打量。“这位小姐真是好眼力!这可是小人的镇店之宝!玉面狐狸!”我再仔细一看,果然,这面具的眼睛做得又细又长,微微上挑,眉心一簇火红的印记,再配上有些妖冶的嘴角,可不就是个狐狸精的模样!

    有趣有趣。

    看着这面具,我突然特别想念红枣,那厮也是这般模样,一双狐狸眼总打着鬼主意。

    心里一酸,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落在面具上。

    “多少钱?”赫连宥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我忙擦干眼泪,这幅脆弱的样子,我实在不愿让他看见。

    没有争着付钱,由着赫连宥把银子递给小贩,钱货两讫后,我抱着狐狸面具慢慢往前走,心里还是很难过。或许我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见红枣了,那厮向来薄情,只怕过不了多久便把我忘干净了。这么一想,我更觉得伤感起来。

    “在想你的那只狐狸?”赫连宥突然开口,我没有理他,他自顾自的接着道:“你若喜欢,孤给你买一只更漂亮的,雪狐虽不常见,却也不是一只难求。”

    我摇摇头:“不必了,我自己尚且受制于人,何必再添个拖累。”闻言,赫连宥顿了顿,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又往前逛了逛,街边小摊上的稀奇玩意儿挺多,我走得很慢,几乎在每个小摊前都会停留一会儿,有时候是因为某个小东西让我爱不释手,有时候则单纯是停下听小贩滔滔不绝地讲话。这些走南闯北的小商贩往往都有很丰富的阅历,听他们说话很有意思。

    一趟逛下来,我并没有买太多东西,心情却好了很多,不知不觉的对赫连宥也温和了些。

    “公子有没有想去逛逛的地方?”因是在市集中,我斟酌了一下,决定称他公子。赫连宥见我情绪似乎不错,便笑道:“前面有家集玉堂,过去瞧瞧。”

    我本来还奇怪,像赫连宥这样人什么宝贝没见过,怎会屑于进民间的珍玩店,可到了集玉堂的门外我才明白过来,这集玉堂只怕不是简单的民间珍玩店。因为店门的牌匾上用烫金大字书着:敕造集玉堂。

    前任皇帝亲自书写的牌匾,其分量可想而知,只怕店里的东西也绝非寻常物件。

    赫连宥一进门,便有衣着高档的中年人迎了上来:“客官需要什么?”接着,便有小厮端了茶来搁在一旁的小桌上,“客官喜欢什么慢慢挑,累了坐下歇歇,店里有上好的茶叶。”

    服务倒是很周到,我暗暗想。

    赫连宥径直走到柜台前,看也不看摆在架子上的珍玩,开口便道:“掌柜的,拿些好的出来。”话说得倒是很不客气。掌柜放下手里的活儿抬头细细打量了赫连宥一番,小声道:“客官随我来”,说着便往后面的隔间走去。

    这倒有意思,看样子这老板私藏了好东西。

    我随着赫连宥一同进了隔间,老板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个极其精致的小木盒,双手呈到赫连宥面前:“客官,这是本店新进收到的精品,东西如何,客官一看便知。”

    赫连宥看了看那盒子,抬手开了盖子,只见红色的绒布上,正躺着一块极其润泽的羊脂司南玉佩。

    司南佩形若工字形,分上下两层,中间环一圈凹槽,顶部雕琢出一个小环,下端则相对雕了一个小玉盘,线从上而下直直贯通,在司南佩的低端缀了两个玉珠。

    整个司南玉佩浑然一体,毫无杂质,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司南玉佩向来有辟邪正气的说法,在贵族中很受追捧,但因雕琢过程复杂,玉质要求高,上好的司南玉佩十分难得。

    我看了一眼赫连宥,他伸手提起司南玉佩,对着光线望了望,似乎是在鉴赏,能感觉得到,他很喜欢这块司南玉佩。

    将玉佩放回盒中,赫连宥正要说话,青棘突然闯了进来。我正奇怪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青棘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面色顿时变了。

    “我有件急事要办,你先回客栈休息,掌柜会带你回房间。记得路吗?”赫连宥面露急色,显然是有大事要办。我点点头,还没说什么,他便快步出了门去。

第三而一章 醉八方

    见到手的买卖就这么黄了,掌柜面色有些不愠,将盒子重新盖好,似乎有逐客的意思。我想了想,问:“掌柜,这司南玉佩多少钱?”掌柜动作一顿,眼睛转了转,似乎是在考量我有没有能力买这块上好的司南玉佩。

    过了一会儿,他表情有些不屑地道:“不瞒姑娘,这玉佩价值不菲,以姑娘之力……还是算了吧。前面不远处也有家珍玩店,那里的东西虽然质地不怎么样,样式还是不错的,姑娘要不去那里看看?”言外之意是,就凭你,还想买这块司南玉佩?

    我第一次如此被人看低,怒火顿时冲上脑门,本来只是不想让掌柜下不来台,顺势问了一句价钱,哪知他这么狗眼看人低!他既然这么说,我倒真想让他见识见识,我到底买不买得起。

    这次我出门带的都是极素朴的衣裳,也没用什么好的首饰,他看我身无长物,竟真以为我好欺负吗?

    “掌柜这结论未免下得太早了些吧,买不买得起,你说出价钱才能知道。”我淡淡看了他一眼,语气很是冷清。

    掌柜哂笑了一下:“姑娘何必非要自取其辱呢?”如果说方才我只是生气的话,他此话一出,我便定了势要取下此司南玉佩的决心。见我执意要问,掌柜摇了摇头,伸手比出了个数字。

    看过后,我嗤笑一声:“八千两?”闻言,掌柜倒退半步,没料到我会如此轻描淡写,更没料到我会直接猜测他说的“千两”。“姑娘说笑了,这司南玉佩再难得,也值不上八千两。是八百两。”这时。掌柜的申请已由方才的高高在上,便成了谦卑。

    我从袖兜里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他:“剩下的二百两权当作茶钱,不必找了。”说罢径自取了司南玉佩。目不斜视地走出了集玉堂。

    坦白讲,从付钱到离开,我的心里很是快意。尤其是看着掌柜那张尴尬得发绿的脸,我更是身心舒畅。可刚走了没几步。我便后悔得直想骂自己。尹月你想什么呢!这回到朔莫来,你总共就换了两千两朔莫银票,为了个跟你无关的司南玉佩,你居然一下子花掉了一千两!还说什么“剩下的二百两权当作茶钱,不必找了”!你脑袋坏掉了吧!

    这司南玉佩你要它做什么!别说现在转手肯定会赔钱,即便你愿意赔钱,凭你在朔莫人生地不熟的。到哪里找有财力买它的朔莫人去?

    怀着满心的悔恨回到客栈,心不在焉地向掌柜问了房间在哪里,我躲进自己的房间,萎靡了整整一个上午。

    大约到了该用午膳的时候,房门被叩响,我忙把司南玉佩藏好,打开门一看,果然是赫连宥。

    “不饿吗?走吧,带你去吃点好的。”赫连宥笑得热情洋溢,不知怎么的。我却觉得他是在酝酿着什么,这样的神采奕奕,很像只等待猎物的豹子。

    我以为赫连宥会带我到客栈的大堂吃饭,没想到他径直带我出了客栈。直奔一家成衣店而去。

    他这是要……买衣裳?

    “老板,男装有什么新的式样?拿出来瞧瞧。”赫连宥说完,掌柜立刻笑呵呵地捧出许多件新制的成衣。“喜欢哪个?”赫连宥转头问我,让我有些茫然。

    “我?”“喜欢哪件就去试试。”赫连宥仍是笑。

    是要给我买男装?我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随即附到我耳边:“据说容月郡主女扮男装在军中月余,竟无一人发现,想必郡主着男装的样子一定风度翩翩。孤很期待。”

    赫连宥笑得一脸邪气,看起来很好说话,其实却是不容反抗。

    说起来,老板拿出的几套男装都很不错,抛开赫连宥的意愿不说,我自己倒的确有些跃跃欲试。

    选了件宽松的月白长衣,我到后面的隔间里换上,顺便轻车熟路地绾了个男子的发髻。挑开帘子刚一出来,赫连宥投向我的目光是说不出的惊艳,连同掌柜的也啧啧赞叹:“这位小姐,啊不,是公子果然仪表堂堂,风度翩翩!”

    赫连宥也没有问我的意思,自顾自点了几件女装,满意地付了钱,吩咐掌柜把这几套女装,连同我换下来的衣裳送回客栈去。

    跟着赫连宥出了成衣铺子,赫连宥一转身又进了间字画店,理也不理热情的掌柜,直接从扇篓里随意抽出一把空白的折扇展开,拿过柜台上的笔墨,大笔一挥在扇上书道:尽风流。写完后,吹干墨迹递给我。

    掌柜的有些回不过神来,赫连宥搁了块银锭在桌上便不再理睬他。“让我瞧瞧,唔,不错,像个富家公子了。等等,还缺一样。”赫连宥突然解下腰间挂着的青玉坠,不顾我僵直的反应,亲手给我系在了腰间。

    “这样就齐了。”赫连宥满意地点点头。“走吧,吃饭去了。”说完,阔步出了字画店。

    我在原地怔了半天,猛然回过神来,想起方才和赫连宥那样近的距离,脸顿时烧红了起来。

    “贤弟,再不快些,为兄就不带你吃有名的醉八方了!”赫连宥又折返回来,笑着对我道。我红着脸跟了上去,心里窘迫,却什么也说不出。

    沿着集市走了一刻钟左右,赫连宥停在一处酒肆外,我抬头一看,原来“醉八方”是间酒肆的名字。

    随赫连宥进去,他直接上了二楼,选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小二勤快地跟上来问:“客官要点些什么?”不等赫连宥开口,我抢过话头:“挑你们店里最好的菜最好的酒上!”

    左右我现在身穿男装,豪放些也没什么,更何况赫连宥间接害我损失了一千两银子,我在吃的上面能补回来一些就补回来一些,总不能白白吃亏。

    小二见我狮子大开口,询问地看了赫连宥一眼,见赫连宥点了点头,笑呵呵地道了声:“好嘞”,然后麻溜儿地窜去了楼下。

    “看来真是饿坏贤弟了,真是为兄的罪过。”赫连宥邪邪笑着。我自知他是在损我,便没有理他,自顾自的往窗外看。这一看不要紧,对面楼下的情状经受眼底,倒是让我惊讶不已。

    “这……”我看了赫连宥一眼,说不出话来。

    赫连宥点点头:“贤弟别急,吃过饭后,为兄便带你过去。”

    我差点脱口而出,谁着急!对面、对面那可是间青楼!

    没错,方才我低头往窗外一瞧,正瞧见对面一幢盖得花里胡哨的楼下面,站了好些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正对着路人搔首弄姿,很是妖媚。

    上楼之前许是还沉浸在赫连宥奇怪举动中没有回过神来,没想到自己刚刚从青楼前穿过而不自知!

    等等,赫连宥方才说什么?他好像说……要带我过去?!

    见我终于理清了思路,赫连宥笑着点点头:“怎么样,贤弟是不是很期待?风闻岩吾的清风明月楼里美女如云,当红的头牌清风姑娘和明月姑娘更是仿若仙子临世般,美的如梦如幻,为兄知道贤弟最爱这些风月之事,今日特地带贤弟来长长见识。”

    赫连宥、竟然要带我逛青楼!

    见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赫连宥皱了皱眉:“怎么,贤弟不喜欢为兄的决定?这样可不大好,枉费了为兄一番好意呐。”话虽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听出了话中的威胁之意。

    他为什么非要带我去青楼?

    我正暗自揣度着,小二已经手脚俐落地上了菜。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但看桌上琳琅满目地饭菜,便知那句“挑你们店里最好的菜最好的酒上”有多大的威力了。

    赫连宥拿过酒壶,亲自为我斟了一杯:“贤弟可要好好尝尝这酒,这可是醉八方的镇店之宝,醉八方。”听赫连宥这么说,我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但很快便止住了笑意。

    这酒果然大有文章,酒杯只是在我面前摆着,酒香便扑面而来,闻着味儿便已觉出三分醉意了。

    果然是好酒。

    端起酒杯凑到鼻端闻了闻,我不由感叹,高手果然在民间,这些年在宫里也算见识过不少好酒了,这“醉八方”绝对堪与宫宴用酒比肩。

    正要尝尝,赫连宥友好地提醒道:“贤弟,别说为兄没提醒你,这酒之所以叫醉八方,除了说它的酒香醉了八方,更主要的是说这酒的酒性很烈,酒量平平的人,喝不了多少便会醉得不省人事。所以,贤弟还是斟酌着些喝吧。”

    其实赫连宥这样一劝,我最先想到的便是管他说甚,我自喝我的便是。可仔细一想,若这酒真的那样烈,我喝晕了被赫连宥拖回客栈去,样子一定难看极了,所以……还是斟酌着些喝吧。

    浅尝了一口,我忍不住道:“果然是好酒!”赫连宥点点头:“如此好酒,埋没于此实在是可惜了。宫中的酒和它比起来,总觉得缺了那么点味道”。

    我顿了顿,淡淡道:“有些东西,或许并不适合困于宫中。”

第三二二章 天价

    赫连宥顿了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担心自己会醉得厉害,我只喝了一小杯便不再尝试了,赫连宥虽然警告我此酒甚烈,自己却一杯接一杯喝得很是畅快。

    酒足饭饱,赫连宥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扇子,刷的一下展开,像个富家公子似的摇着折扇道:“贤弟,佳人近在眼前,还不随为兄去一亲芳泽?”说完大笑着下了楼。

    无奈地跟着他到了清风明月楼的楼下,还没站稳,便有个姑娘没骨头似的贴到我身上来,一边挥着手帕一边娇笑:“哟,这位公子好面生啊,来,让奴家好好陪陪你吧。”浑身的脂粉味熏得我直想咳嗽。

    赫连宥笑道:“怕是要让美人失望了,内弟心中已有所属,不是别个,正是楼中的清风姑娘,还请美人放过内弟,成人之美。”

    什么?谁、谁喜欢那个什么清风姑娘了!我狠狠瞪了赫连宥一眼,他笑得很得意,以在我身上的姑娘悻悻撒开手,不满的念叨着:“那狐媚子有什么好!男人怎么都喜欢她!”说完,又巴巴地去粘着路过的行人了。

    “走吧贤弟,还是说,你在恼为兄坏了你的好事?”赫连宥不怀好意的调笑道。我毫不客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气冲冲的进了清风明月楼。

    刚一踏进门,楼中的奢靡气息迎面扑来,晃得我倒退半步。赫连宥却是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径直上了二楼,不搭理一旁伺候的小厮,选了间二楼的小隔间。

    这清风明月楼建得很巧妙,二层分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由围栏围着的散桌。另一部分则是半封闭式的隔间,隔间装着木窗,一开窗便能看到正对面的戏台。这样的好位置不多。显然是为了有权有势的人准备的。

    比如赫连宥。

    落座之后,赫连宥扔了锭银子给小厮:“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什么时候开始?我一头雾水。却见小厮见怪不怪地笑答:“客观稍等,再过半个时辰。好戏就开场了。”说完,小厮搁下茶水。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赫连宥到底在等什么好戏?我忍了一会儿,终究没忍住,开口道:“陛下此行究竟所为何事?”堂堂朔莫的皇帝,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何必要来着烟花之地?还是说,男人性本风流,野花总比家花香?

    赫连宥笑着把扇子合上。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素来卖艺不卖身的清风姑娘,今日要接待她的第一位恩客了,多少人摩拳擦掌,等着拔得头筹,抱得美人归呢,如此盛事,孤当然要来凑凑热闹。”

    我满心不屑,果然还是色/欲熏心!

    顿了顿,他接着道:“郡主想必并不清楚,在这清风明月楼里。‘清风姑娘’并不单指一位姑娘,而是一种荣誉,一种自清风明月楼开张以来便有的传统——只有楼中最美的姑娘才能被称为‘清风姑娘’,而那‘明月姑娘’与之一比。总归是有些差距的,和其他花娘比,更是天壤之别。”

    我在心里冷嗤了一声,表面上像个正人君子似的,对这些风月之事你倒是如数家珍,清楚得很!心里由衷地不屑,我懒得再搭理赫连宥,目光望向窗外,不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隔间的门被推开,我回头一看,却是早上匆匆离去的青棘。

    “如何?”赫连宥摇着扇子漫不经心的问。“一切尽在掌握之中。”青棘看了一眼窗外某处,低声道。“好,那孤就坐等这出好戏开锣了。”赫连宥笑着道。

    果然主仆一心!我暗暗在心里讽刺二人。

    楼下陆陆续续又来了许多客人,那些衣着华贵的大都上了二楼,或坐进隔间,或坐在栏内,楼下大堂里坐着的则是一些家境平常却又喜欢凑热闹的,没什么钱,却想一睹美人风姿。

    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整个清风明月楼人满为患,我瞥了一眼楼下,每张桌子都挤了超过二十个人,有些没凳子坐的干脆蹲在围栏上,人声鼎沸,喧闹的让人头疼。

    不一会儿,对面的花楼上袅袅走上一群穿得很是凉快的姑娘,合着乐声开始翩跹起舞,众人的注意被花楼上的姑娘吸引,不时有大声的调笑窜入耳中。

    正当我厌恶之时,一个穿得花枝招展贵妇模样的中年妇人走上花楼,身边跟了个那锣的小厮。方才跳舞的姑娘分左两列,依次下了花楼,小厮则敲着锣吆喝:“各位,各位,安静一下,听我们老板娘说两句!”

    喧闹声渐渐小下去,鸨母扭着腰上前两步,捏着嗓子道:“各位贵客,今日大家如约二来,给足了我清风明月楼的面子,锦娘在这里,先谢过诸位了。”说着,她冲众人福了福身,引得人群中爆出喝彩之声。

    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她接着道:“如诸位所知,今日是我清风明月楼新一任清风姑娘的大日子,规矩还是和从前一样,起价九百九十九两,价高者得。现在,要价开始!”

    她话音刚落,反对声便响起了:“先让清风姑娘出来!”“清风姑娘呢!”“先验货!”说什么的都有,意思很明确,要先见一见这位天价的清风姑娘。

    鸨母犹豫了一下,对身边的小厮低声说了句什么,小厮点点头,撒腿便跑下了花楼,拐进了后院,不一会儿工夫,便带了个着浅青色裙子的姑娘回来。

    瞧身段,这姑娘玲珑有致,走路袅袅娜娜,很有风韵,黑发半束,直垂到脚踝,走动间,发梢缀着的银铃叮咚作响,很有意趣。那姑娘抬起脸来,却是蒙了块面纱,面纱上浅青色的花儿绣得很别致,但因遮住了美人的脸,总归让人觉得有些扫兴。

    人群中传来“嘁”声,显然是不满鸨母遮遮掩掩的行为。可那鸨母却不以为意,笑呵呵地道:“诸位这便不知了,锦娘这么做,也是为了保障抱得美人归的客人的利益啊,清风姑娘的容颜,自然只能留给她的恩客。”

    见她这样说,众人自然不好再为难,毕竟那些吆喝声音最大的往往都是些没钱的,他们无权无势,自然得罪不起那些有权有势,对美人势在必得的权贵了。

    见议论声平息下去,鸨母笑道:“那么,各位开始出价吧”。话音一落,便听楼下有人喊到:“一千两!”此话一出,引得哄堂大笑。起价九百九十九两不过是为了讨个好彩头,说白了就是一千两,这人恁的如此实诚,竟还真的当回事了,加了一两!实在有趣。

    得了笑话,那人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接着加价:“一千二百两!”众人先前以为他不过是凑热闹乱喊价,见他是当真了,周围的人止住笑,开始暗暗议论,这个打扮平常,只能坐在楼下的人怎么可能出得了一千二百两。

    不等他们议论出个结果,楼上便有人开口了:“两千两!”闻声,赫连宥笑了笑,似乎有些不以为然,又似乎是别的意思。这“两千两”一出,要价的主动权便被抢到了二层,接下来不断有坐在二层的客人叫价,很快,价格由一开始的九百九十两叫到了五千两。

    期间赫连宥一直笑着喝茶,没有表过态。

    “一万两”就在竞价如火如荼的时候,突然有人喊出一万两的高价,刹时四下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说话之人——赫连宥。

    楼下的人因为距离的原因只能看清隔间内我们几人的轮廓,而二层的人则能清楚看打我们的相貌。我顿时觉得尴尬不已,一边在心里暗骂赫连宥色/欲熏心,一边展开赫连宥写给我的那柄“尽风流”的扇子,遮住脸。

    赫连宥摇着扇子,像是很享受受万人瞩目的感觉,表情很是自在从容。

    寂静过后,议论声暴涨,众人纷纷猜测一口气喊出如此天价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这时,二层另一个方向有人又叫了价:“五万两!”我顺势朝那个方向看去,看到一位穿蓝色锦袍的男子,离得太远了看不清长相,但纨绔之气却是一目了然。

    果然是物以类聚。

    听到这声叫价,楼下议论声更盛,而赫连宥似乎和那人较起了劲,不紧不慢地接着道:“十万两!”

    于是,这场竞价完全成了赫连宥和另一人一对一的较量,价格也是越抬越高,让人嗔目结舌。

    很快……“五十万两”赫连宥搁下茶杯,不以为然地道。

    五十万两?就为了买一个美女?赫连宥,你就是这么当皇帝的?我简直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个向来克制自持,治国严谨的朔莫皇帝!

    而对方没想到赫连宥直接叫出五十万两,顿了顿,没有及时跟进。鸨母看了看双方,趁着这空档煽风点火道:“这位客人还要不要加价?不加的话……”

    “八十万两!”那人显然是被激怒了,天价脱口而出,引得四下一片安静。说完后,那人狠狠看向这边,似乎在等待赫连宥的反应。

第三二四章 书香之后

    重华归324_重华归全文免费阅读_第三二四章

    书香之后来自

    我登徒子的行为显然吓到了清风姑娘,她明显瑟缩了一下,似乎想避开我的动作,又不敢的样子。【百度搜索

    会员登入】

    我忙收回扇子,讪讪道:“那个……呃,兄长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们便回去吧……”天晓得我在唤赫连宥兄长的时候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对于“兄长”这个称呼,赫连宥非常满意,刷的一声合上扇子,甩开纠缠在他脚边的陈公子,赫连宥笑着搭上我的肩:“贤弟这是急着要一亲芳泽了?别急别急,为兄这便陪你回去。”说完,半拉半拽地拖着我往外走。

    清风姑娘似乎在原地踟蹰了一下,也随着青棘一起,跟了上来。现在我已经顾不得那个陈公子会有如何的下场了,被赫连宥这样勾肩搭背的,我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如有芒刺在背。

    好不容易下了清风明月楼,我正要挣开赫连宥的胳膊,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诸位请留步!”借着这个空当,我一矮身从赫连宥的掌控之下逃脱出来,回身看向来人。

    看他这打扮……怎么有些眼熟呢?

    “这位公子,在下贸然打扰,实在是唐突了,还请莫要怪罪。”来人恭恭敬敬地躬了躬身,很是小心翼翼。我顿时对他生出些好感来。这些年见到的净是些心思深沉的大人物,偶尔见到这么一位单纯得有些笨拙的人,反倒觉得新鲜。

    “公子客气了,不知公子有何贵干?”我上前两步,笑着朝他拱了拱手。

    见我如此和善,那人面露喜色:“呃,是这样的,在下、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能否成全。”

    “公子不妨直说,若是能帮得上的,在下自然尽力而为。”“呃……在下想问问公子……清风姑娘……可愿割爱?”

    什么?又是一个来抢美人儿的!清风姑娘。你是有多招人喜欢啊!我暗暗摇头。等等,我想起来了,这人我见过。他不就是一开始最先要加的一层的那个男子么!后来赫连宥和陈公子把价抬得太高,他似乎是在是无能为力了。才作罢。没想到原来还是没有死心。

    真是个好色之徒!原本对他生出的那一丝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若他像赫连宥或者那个陈公子一样有钱,愿意花钱找乐子别人也无可厚非。可是,瞧他那身打扮,怎么看也不像是钱多得没处花的主,为了个美人儿一掷千金,何必呢!

    冷冷瞥了他一眼,我道:“公子莫不是忘了鸨母方才说的话?价高者得。难不成。公子是想出比方才更高的价钱,将清风姑娘买了去?”

    那人听了,倒退半步,脸色变得很难看:“不瞒公子,在下……在下实在出不了那么多的钱……不如……不如在下到公子府中做教书先生,一直到把钱还清为止?”

    可笑,如此酒色之徒,还好意思说要给人家家做教书先生!

    见我面露鄙夷,那人忙道:“公子听在下说完,在下名叫洛卿。实是书香门第出身,祖上一直在朝为官,做的正是岩吾城的知府。可数年前,家道中落。我父亲被革职流放,最后死在了路上,一家人也死的死散的散,只剩下了我一个。虽说如今在下并无功名在身,但在下自幼受祖父和父亲的教导,在书法和政律上颇下功夫,也算学有所长,做个教书先生是不成问题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脱口便斥道:“既然你出身书香门第,自幼熟读经书,为何不报考功名复兴家族!你非但没有一雪家耻,还在这里一掷千金为美人,你对得起死去的列祖列宗吗!就凭你这样,想让我成全你?做梦!”

    见我突然发怒,那人退了半步,嚅嗫了一会儿,低声道:“在下一刻也没有忘记复兴家族的使命,但……但玉儿……我不能抛下她不管,纵然倾家荡产,我也不愿玉儿流落在外,一生为婢。”

    我静静看着他,等他说明白。他顿了顿,接着道:“公子有所不知,玉儿她,是在下的……妹妹。”

    什么?怎么一转眼美人儿就成了妹妹了!

    “方才在下也说了,数年前家中遭变,父亲被流放,母亲带着妹妹回了娘家,自此没了消息,当时我正在他乡游学,并不知情。今年回到岩吾后,发现家中奴仆早已遣散干净,只剩下了年迈的老管家,父亲也已在老管家的张罗下入了土。我本想去舅舅家接回母亲和妹妹,却得知妹妹被人贩子绑了去,一路追查下来,发现妹妹被送进了清风明月楼,于是变卖了家中仅剩的房和地,想把妹妹赎出来,不料……”

    原来竟是如此!是我错怪他了。

    心里有些愧疚,我忙道:“在下任意臆断,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公子不要往心里去……”“公子说的没错,在下的确无能,家遭突变,我竟数年不知,不但如此,我还不能为父报仇,甚至都没有能力救出妹妹,我实在是不配活在这世上。”

    “胡说!什么不配活在这世上!你别忘了,你是洛家留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复兴你们洛家就要靠你了,你若是不好好活下去,不活出点名堂,就对不起你的姓!”

    我愤愤说着,一把拉过一旁早就哭成个泪人儿的玉儿姑娘:“快把妹妹带回去吧,好好念书考功名,不要浪费了你那一肚子的才学!”

    洛卿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向我,怔怔道:“公、公子愿意割爱?谢谢,太谢谢你了,这钱您快收下!”他说着便从袖里取出银票递给我。

    “收好你的银票,没有钱,你打算让妹妹陪你一起喝西北风?”我笑道。“好了,别忘了你的责任,还有,照顾好妹妹。后会有期了。”说着,我头也不回的转身便走。

    洛卿似乎在身后叫了几声,我没有理他。

    赫连宥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身边,摇着扇子笑说:“郡主好大方,为兄的一片好意,你这么轻巧就拱手让人了,真是让为兄心凉。”我瞥了赫连宥一眼,想表示鄙夷,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其实你早知道了吧”,我嘴角带笑,不看他。

    “什么?”赫连宥开始明知故问起来。

    “其实你早就知道洛卿是来赎妹妹的吧,你也早打算借我的手把妹妹还给人家了,对吧。今天刚进清风明月楼坐下,我就注意到你瞥了几眼楼下,现在想想,是在寻找洛卿坐在哪里吧。”

    赫连宥笑眯眯的看着我:“这便能证明一切是为兄计划的?”

    我还是笑:“今早你匆匆离去,应该是青棘打听到了陈公子今儿中午要到清风明月楼买美人,凭陛下的本事,随便查查便能知道这美人儿的来历了,更何况,她还是前任岩吾知府家的千金。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陛下之所以把微服出巡的第一站定在岩吾,为的就是好好整治陈家吧。让我猜猜……现任的岩吾知府,应该就是陈公子的父亲吧,而当初洛卿的父亲获罪,只怕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赫连宥看着我,笑着轻轻拍了拍手:“果然是大炎第一才女,分析得滴水不漏。”

    许是他有意成全洛卿的行为让我有些意外,现在看他,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笑着看了看天,我忍不住轻声念叨:“洛卿倒是个好哥哥,玉儿姑娘跟着他,应该不会再吃苦了。有个哥哥……真好。”

    赫连宥听了,笑着凑上来:“为兄不是在这里么!”

    我瞥了他一眼:“我在想我师兄!他才是我哥哥。”赫连宥听了,默了默,过了一会儿,淡淡道:“你到朔莫后没几日,皓雪的怀商帝颁布罪己诏,承认自己当年弑兄夺位,诏告全国将帝位传给原皓雪太子,云逸。你的师兄,现在已经是皓雪的皇帝了。”

    师兄他终于为父报仇了,现在他……一定很高兴吧……也可能会有些无奈,做皇帝是件辛苦的事,希望他不要太累。

    突然好想念师兄。

    “别想了,想也没用,你不妨好好珍惜为兄这个眼前人,说不定,为兄一时兴起改了主意,让你一辈子留在朔莫。”

    赫连宥的话把我拉回了现实。

    没错,我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个没有镣铐的阶下囚。

    一想到自己方才还想着把那块司南玉佩送给赫连宥权当人情,我忍不住暗骂自己真是脑袋迷糊了,老虎收了爪子不代表他就能变成猫。

    见我收了笑脸,赫连宥顿了顿,没有再说话,走快了几步,青棘也跟了上去,我则是放慢了步子缓缓跟在后头。

    再望望天,突然希望自己能生出一对翅膀,不再受人控制,可以像鸟儿一样,飞去任何地方,飞回……容成聿的身边。

    第二天清早,我刚从客栈的楼上下来,便听见楼下的食客三五成堆地凑在一起议论着什么,仔细一听,心中一片了然。

    重华归324_重华归全文免费阅读_第三二四章

    书香之后更新完毕!

第三二五章 微妙

    “你听说了吗,昨儿晚上上头来人了,好像是钦差大臣,好大的阵仗!那么多人举着火直奔着陈府去的,二话没说,进门就开始抄家,那阵仗,啧啧,没想到陈大人这些年揽了那么多财,堆在院子里跟山似的!”

    “是啊是啊,我刚好路过,看得真真儿的!那钦差大人可威风了,抱着胳膊往那儿一站,吓得陈大人跪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

    “可不是么,听说好像是查出了陈大人贪赃枉法的证据,这一回怕不光是抄家那么简单的了,说不定可是掉脑袋的大罪呢!”

    “听说好像当年洛知府的案子又被翻出来重审了,洛知府只怕是被冤枉的。真是可惜了,多好的知府啊,就算翻了案,人也回不来喽!”

    抬眼一看,赫连宥和青棘已经落座了,桌上的小米粥似乎还是热的。走过去向赫连宥欠了欠身,我没有作声,自顾自的喝粥吃菜。

    赫连宥果然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如此雷厉风行,倒是很符合他的风格。不知那个钦差是不是青棘,但能一夜之间带人抄家,可见赫连宥此行之前就已经有了清理陈家的打算。

    “多吃点,一会儿还要赶路,今晚怕是要露宿了,到时候可找不到好的吃食。”赫连宥放下筷子,淡淡道。

    露宿?难不成下一站隔得如此之远,路上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没有多想,我点点头,继续默默吃饭。

    上车后,赫连宥什么话都没说,自顾自的摆起了棋盘,因为昨天赫连宥说的话。我的情绪也很低迷,拿了书缩进角落,倚着车壁不愿出声。

    中午的时候和前天一样。也是热了热刚从客栈里带来的饭菜,但晚上,不得不自己想办法了。

    因为情绪不佳。赫连宥下了马车后,我依旧坐在马车里不想下来。马车外天色渐暗,我便点了烛灯接着看书。也不知过了多久,青棘在车帘外轻声道:“郡主,晚膳做好了,皇上在等你。”

    我淡淡应了声是,不大情愿地合上书下了马车。挑开帘子一看,却见不远处搭起的火架子上正叉着什么。不只是鸡鸭还是大鸟,总之远远看去,泛着油光,很香的样子。

    走到跟前看了看,我还是不大能辨认出这究竟是什么。见我有些迷惑,青棘笑道:“郡主,这是皇上亲自射下的大雁,皇上的箭法在朔莫勇士里可是无人能敌的,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一点儿都不含糊。”

    虽然觉得青棘的话说得有些夸张,但能射下大雁来,想必赫连宥的箭法当真不错。

    在火堆边坐下,青棘拆开包袱。递给我和赫连宥两块馒头,然后拿着匕首熟练地对着大雁切割起来。我还没看清楚他怎么下刀的,一块大雁腿便被卸了下来。

    他双手把雁腿递到赫连宥面前,赫连宥接下后看了我一眼,手上的动作似乎顿了顿,像是要把雁腿让给我似的,但最终却收了回去,低头默默的吃了起来。

    不等我想明白赫连宥的心思,青棘已经割了一块雁翅给我,第一次见到烤大雁,我觉得很新鲜,没有再多想,专注于手上香喷喷的烤雁翅。

    味道果然不错。私以为青棘实在贤惠,若是他什么时候不跟着赫连宥了,倒可以开个饭馆儿,生意一定很好。

    用过晚饭后,我深觉吃得有点多,同二人打了个招呼便到附近转悠着消食。今晚的星星特别亮,在旷野中才能感觉到,夜空如此大,如此深沉,相较于这深不见底的夜空,人实在太渺小了。

    我正望着星星出神,突然听到身边有人道:“郡主不要离火堆太远,虽然此处地势开阔,不易于野兽藏匿,但这毕竟是荒郊野外,凡事还是小心些得好。”我转身一看,青棘正笑眯眯的看着我。

    “不是还有血流沙的人在么,他们个个身手高强,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虽说我不是他们的主子,但赫连宥应该不至于眼睁睁看着我被野兽吞食干净。

    “哦,郡主有所不知,血流沙的兄弟们有一部分被皇上遣回赤勒城了,原因……郡主见谅,不方便同郡主细说。剩下的一部分兄弟去了前面探路,此时也不在附近。”

    这么说赫连宥现在岂不是没人保护了?他倒是胆子很大。做了皇帝的不是都很惜命么,他倒是想得开。

    点了点头,我一边朝马车的方向走,一边道:“时候不早了,我去休息。”青棘笑着目送我,没有跟上。

    将马车上的薄被展开,我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缩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刚闭上眼睛,便听见窗帘动了动,马车轻轻一晃,赫连宥也进来了。

    虽然一整个白天都和他同处一个车厢,我已经有些习惯了,但现在毕竟是夜里,知道他就在很近的地方,我自然觉得浑身不舒服。我不喜欢睡时亮着灯,赫连宥似乎也没有睡时点灯的习惯,整个车厢里一片漆黑,我听到他那边窸窸窣窣地响了几声,接着便没了动静,暗暗猜测,他是不是睡了。

    他一直没有出声,我却还是不放心,紧张地听了好一会儿,确认他应该是睡着了,才略略安心。

    赫连宥睡觉很安静,很长时间都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就想起了容成聿睡着时的样子。他的睡相极好,静静的,不会打扰到我,也不会蛮横地把胳膊横在我身上。有时候我醒得比他早,通常不会弄醒他,而是静静地看他的脸。

    那样好看的一张脸,睫毛密密地在眼睑投下阴影,鼻子挺直漂亮,嘴唇轻轻抿着,眉心会微微的皱起……

    不知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已经放下我,重新开始了。

    对我而言,放下太难,只怕此生都要背负这让我沉溺难舍的感情,无法前行。而他,我却是既希望他记得我,又希望他放下我。

    如此的矛盾。

    第二天醒来时,天已经亮了,赫连宥衣冠齐整地坐在那里,看着棋盘,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睡了这么久,我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七手八脚地收拾好薄被,我钻下马车极快地洗漱了一下,很快便出发了。

    就这样露宿了两个晚上,我们一直走在荒野上,我开始怀疑赫连宥到底要去哪里,这绝不是朝着哪个市镇去的。太奇怪了。

    第四天的中午,一切有了答案。我在马车上听到了久违的喧闹声,惊喜地掀开帘子往外看,本以为会看到城门或者市镇,但出乎意料的是,车窗外的既不是城门,也不是市镇,而是一大片错落有致的帐篷地。

    我有些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回头一看赫连宥,他也正望着我,目光相对,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我最先撇开脸去,赫连宥顿了顿,解释道:“这里是朔莫一支游牧民族部落的驻地。”我立刻明白了赫连宥的来意。若这里的人都属于某一个部落,那么,赫连宥只怕是来面见这里的部落首领,说服他归顺朔莫的。

    只是,他这样单枪匹马来到别人的地界上,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虽说亲自来访比起派出使节更能表现诚意,但我总觉得赫连宥不会如此冒险。

    赫连宥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笑道:“血流沙的一部分人已经先一步到了附近,如果有危险,他们会即使出现的。”

    原来如此,怪不得昨晚血流沙的人都没有留下守着赫连宥,原来是提前来做准备了。

    因为是居无定所的游牧民族,他们自然不会有客栈饭馆之类的地方,而且,一旦有外来人靠近,他们一定会十分警觉。

    我们的马车刚一靠近,便有几个穿着很有特色的健壮男子手持兵器靠了过来。我有些发慌,在我印象中,这样的民族通常是很有攻击性的,一旦被认为具有威胁,绝对无法活着离开。

    这时,却听青棘用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开始和那些人说起了话。我小心地掀起窗帘一角朝外看,发现方才还一脸警觉的几个人,听了青棘的话后面色明显和缓了许多。

    我不解地看了看赫连宥,他隔着桌子凑到我耳边,低声道:“青棘告诉他,我们是行路的商人,在路上遇到了劫匪,被抢光了财产,赶着马车一路逃跑才没有被杀。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向他们求助,希望他们可以收留我们几日,直到我们想到办法离开。”

    原来如此,到是个不错的理由,但从他们的表现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一个不好斗,并且心地善良的部族。我正想着,突然发现赫连宥此时离我非常的近,意识到这一点,我下意识的往后一缩,赫连宥见了,也意识到刚才尴尬的距离,重新坐好,没有再开口。

    那些人似乎和青棘说了些什么,然后让出了一条路,就这样,青棘赶着马车继续往里走,进入了这个帐篷区。

    觉得应该暂时安全了,我大起胆子,掀开窗帘往外看。

第三二六章 托托

    靠近了才发现,这些帐篷比远看起来要大得多,帐篷上的花纹图腾复杂又很漂亮,白色的底,黄蓝相间的花样,虽然我并不能领会其中的含义,却也深深为之吸引。

    和朔莫整体的民风一样,这里的女子也不避讳抛头露面,她们穿着亮色的裙子,行走于帐篷之间,身上环状的银饰撞在一起叮咚作响,可以说,她们本身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

    马车停下后,青棘掀开帘子,赫连宥看了看我,示意我先下车。来到车外,我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发现此时正在帐篷后的一片空地上,旁边有架得很高的柴火堆。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单手扶着胸口冲我们躬了躬身,笑道:“既然各位机缘巧合来到这里,就是我们托托的客人,大祭司说可以安排你们直接住进民居里,等到再有商队路过的时候再离开。”

    除了族长之外,大祭司应该是一个部族里最有领导权的人了,从那位大祭司的态度可以看得出,这个托托部落应该是比较友善的部落,我想,赫连宥说服他们归顺也不是不可能的。

    更主要的是,刚才说话的年轻人用的正是几国间通行的官话,可见这个部族并非固步自封,不愿学习,相反,他们很有学习先进文化的意识,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深入了解罢了。而且要改变生活习惯,对于一整个部落的人来说,也绝非易事,不可能操之过急。

    我正在走神,那个年轻男子突然歉意地看了看我和赫连宥:“很抱歉,因为我们没有多余的帐篷,所以你们只能委屈一下。住在其他居民点帐篷里,这就意味着,你们夫妻要分开住了。你们看……”

    果然!我说刚才青棘和那几个守卫用托托话对话的时候,那几个守卫的目光总是往马车这边瞟,原来真的是把我当成了赫连宥的妻子了!

    我瞥了赫连宥一眼。他倒是装无辜,一副“我什么都没做”的样子看着我。让我有气也无处可发。不过好在不管怎样,我可以跟他分开住,结果是好的。

    我正要开口解释,赫连宥抢先一步对那年轻男子说:“贵部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已经十分感谢了,究竟怎么个住法,全听你们安排。”

    听着他们又客套了几句。原来这个年轻男子叫撒卓,是族长的儿子,族中事务通常是他跟着大祭司在做,族长很少管事。

    “这位姑娘就去辛娜家住吧,辛娜是大祭司的女儿,人很善良,你一定会喜欢上她的。”我有些不解,如果她们的家是按帐篷算,那岂不是辛娜,大祭司以及大祭司的妻子要住在同一个帐篷。那我挤过去,岂不是很尴尬?

    像是看出了我的顾虑,撒卓笑道:“姑娘放心,我们这里只有小孩子才会和父母住在一起。过了十五岁,孩子们都会住进小帐篷里。通常每家都会有两三个孩子,但辛娜家有些不同,她母亲生下她后就过世了,大祭司一直没有再去过妻子,所以大祭司只有她一个女儿,那个小帐篷只有辛娜一个人住,姑娘住过去,也不会很挤。”

    这个叫辛娜的姑娘身世倒是和我很像,只不过,能像尹老头一样把女儿当工具的父亲,天底下只怕不多,我想那位大祭司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单从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续弦来看,他应该不是个薄情之人。

    最后决定,我去和辛娜住,赫连宥和青棘则跟着撒卓去了另外一家,似乎那一家的家长也是部落里地位仅次于大祭司的人物。

    撒卓派了其他人带我去找辛娜,我觉得每一个帐篷长得都差不多,走着走着就迷糊了,见领路的人停下步子,才知道到了。抬眼一看,几个姑娘正在一片空地上忙活着,看样子,应该是在挤羊奶。

    “辛娜!”身边的人唤了一声,其中一个姑娘抬起头来,声音清脆响亮:“阿布,什么事?”这就是辛娜,我暗暗想,好漂亮的姑娘。

    和我见过的很多女子不同,辛娜看起来就像一颗星星一样,漂亮,闪亮,充满了希望,又不会太刺眼。她的眼睛很大,像是会说话一样,而且她似乎很爱笑,和我不同,她笑的时候,会露出一片洁白的牙齿,丝毫没有避讳。

    “这位是远道而来的客人,她们一行因为遭劫而回不了朔莫,所以要在这里停留几日,大祭司说,她这些天先和你住在一起,这不,我带她过来和你认识一下,等会儿你带她四处走走,熟悉一下环境。”

    辛娜看向我,展露出温暖的笑容:“我叫辛娜,欢迎你来托托!”我忙回到:“我是尹月,很高兴认识你,辛娜,这些天,就麻烦你了。”“怎么会呢,你就放心住在这里吧!”辛娜很热情。

    “好了,我先去忙了,这位姑娘就交给你了辛娜!”阿布摆了摆手离去。辛娜转身对几个姑娘说:“还剩一桶就结束了,剩下的就辛苦你们啦,我带尹月四处转转。”

    几个姑娘纷纷向我招手示好,我也一一回给她们微笑。

    辛娜热情地挽住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前走,指着一个帐篷道:“这是阿布家,就是刚才带你来的那个人,记得吗?”我点点头,“那边是祠堂,供奉着我们的真神,只有在祭祀的时候我们才能进去,平时都有人看守着的。”

    原来游牧民族也有祠堂的说法,我暗暗惊奇。

    被辛娜拉着走了一圈,我基本上记住了几个比较重要的地方,什么地方可以去,什么地方不能去,以及水源在哪个方向,马圈羊圈在哪个地方。

    最后,辛娜把我带回了她的帐篷。

    辛娜独居的帐篷比我想象的要大一点,和当时住过的军帐不同,辛娜的帐篷明显更有女孩子的气息,色彩都很鲜亮,四处可见一些漂亮的小玩意儿,比如羊角做成的链子,牛骨做成的笛子,还有不知用什么燃料做出的画。

    辛娜正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自己收藏的宝贝,帐篷外突然有人喊道:“辛娜在吗?我进来啦!”帘子一掀开,原来是撒卓。

    “尹姑娘,怎么样,觉得习惯吗?我已经安顿好你丈夫和你们的随从了,他们就住在阿布家,离这里不太远的。”撒卓一进来便笑呵呵地对我说。

    我点点头:“多亏辛娜照顾,我已经基本熟悉周围的环境了。还有,那不是我的丈夫,你误会了。”我解释完,转眼看向辛娜,却发现一直神采奕奕的她,此时表情有些黯然。

    撒卓有些惊讶:“原来姑娘如此!我就说嘛,这么漂亮的姑娘,早早嫁人,岂不是可惜了!”心知他是在开玩笑,我也跟着笑了笑,没有当真,可身边的辛娜一直不开口,让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辛娜,刚才我见了大祭司,他说今晚邀几位贵客在你家里吃完饭,让你早点准备。”撒卓看向辛娜,辛娜像是才回过神,惊了一下,点头道:“知道了……”眼神却有些躲闪。

    这两个人……有情况。我暗暗想。

    一个是族长家的儿子,一个是大祭司的女儿,门当户对得很。而且撒卓长得很壮实,仪表堂堂,和辛娜站在一起,的确很登对。会不会这两个人……虽然表面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早就喜欢对方了?

    有机会倒是可以问问辛娜。不过看她的样子,事情似乎并不那么简单。

    撒卓走后,辛娜表情才和缓了一些,“尹月,我要去做晚饭了,要不你自己随便走走?”我摇头:“虽然我可能帮不上忙,但我还是想跟你去瞧瞧,带我去吧。”辛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辛娜的家是一个比较大的帐篷,打好了水之后,辛娜说要做羊肉,我以为她要现杀一只羊,没想到她只是去了另一个帐篷取了一块羊肉来。细问之下才知道,为了避免浪费,羊都是集体宰杀的,每家可以领的羊肉是有限的,这样做可以保证大家迟到新鲜的肉,又不会浪费。

    切好之后,辛娜把羊肉放进大锅里烹煮,不一会儿羊肉的香味便蔓延开来。我看着辛娜熟练地打开炉门,把面饼贴在炉壁上,眼睁睁地看见一块面慢慢在里面膨胀,散发出焦脆的香味。

    切饼的时候,辛娜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差点切到手指。我忙劝她歇歇,拿过刀替她。她没有拒绝,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尹月……你喜不喜欢撒卓?”

    辛娜的问题惊得我差点把刀掉在地上!

    什么叫“你喜不喜欢撒卓”?我和他根本不熟啊,话都没说过几句,谈何喜欢不喜欢。

    辛娜似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是,我是想问你,你觉得撒卓怎么样。”我松了口气,一边切饼一边道:“挺不错的啊,人很热情,又会说话,似乎还蛮会照顾人的。”其实我这话也算是拐着弯提点辛娜,撒卓是不可多得的好小伙,她可别错过了。

第三二七章 什么情况

    听我说完,辛娜怔了怔,有些失魂落魄地道:“噢……是啊……可不是么,他长得英武,又是族长的儿子,谁都觉得他好……”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辛娜的话怪怪的!

    本想细问一下,但我和辛娜毕竟刚刚认识,突然问这么体己的话只怕有些失礼,我想了想,终究没有再问什么,辛娜也没有再提到撒卓,而是说了些别的什么,但情绪始终没有刚见到她时那么好。

    和辛娜一起把晚饭端进大帐篷,赫连宥和青棘已经在里面了,他们身边还坐着一位长者,从衣着看地位似乎颇高,想来他大概就是辛娜的父亲,大祭司了。

    见我和辛娜端了食物进来,在座三人同时看了过来,我这才看清大祭司的脸。严肃中透着古板,五官轮廓分明,年轻时想必也是位美男子,只不过浑身散发着强硬的气势,让人有些不愿接近。

    我想,辛娜应该是像母亲更多一些。

    将食物放在桌上,辛娜似乎准备离去,却被赫连宥叫住:“辛娜姑娘不如留下陪陪月儿吧,我们这些男子说话,想来她也不喜欢听,有你在,她也自在些。”

    看来托托族的民风是待客的时候女子不能上桌,我是客人,自然和辛娜不一样。只是没想到赫连宥竟然会知道这一点,并且提出让辛娜留下。

    大祭司看了看辛娜,道:“你就留下一起吃吧。”于是辛娜点点头,在我身边坐下。

    大祭司果然和他看起来一样不苟言笑,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知道很多东西,说话也很让人信服。虽然话里总透着股强势的味道,但不得不承认他说话很在理。我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会是托托部落的大祭司了。

    席间,赫连宥非常巧妙的引着大祭司说了许多关于托托的事情。那些问题问得都很有技巧,谨慎如大祭司,也没有抗拒的意思。我更加觉得赫连宥天生就是该做皇帝的。他真的很擅长交涉。

    大概是因为习俗的原因,辛娜一直没有出声。她不说话,我也便不好说什么了。大祭司除了一开始和我打过招呼之外,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一句话,赫连宥忙着和他套交情,自然也没空理我。

    我觉得实在无聊,于是准备先行逃走,见我有逃跑的迹象。辛娜忙道:“尹月你是要回去吗?我们一起。”我怔了怔,点头,向几人示意之后,便和辛娜一起离开了。

    “那些碗筷不收拾吗?”出了帐篷,我问辛娜。辛娜摇摇头:“还得好一会儿他们才能结束,不急。”看来对于大祭司待客的习惯,辛娜已经十分了解了。

    自从出了帐篷,辛娜的表情始终淡淡的,我想了想,试探道:“辛娜……你和大祭司……”

    辛娜听了动作一顿。看向我,缓缓道:“你看出来了?”我看着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辛娜叹了口气:“父亲对我很冷淡。他总是在忙,似乎他只是托托的大祭司,而不是我的父亲。”她的神色很落寞,我却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毕竟和她想必,我的那位父亲更是不可理喻一些。

    “其实这也没什么,从小我就在别人家长大,和别的孩子一起玩,一起放羊,有时候长住在别人家里,父亲对我在哪里并不关心,时间久了,我也就习惯了。你也看到了,我是个没什么心事的人,高兴了就笑,天塌下来也不怕。”说着,辛娜笑了起来。

    但我知道,她只是在逞强。

    或许她的确比我乐观,但我们有相似的成长环境,我可以体会她有多向往正常家庭的温暖。

    和做饭的时候一样,说到这里,辛娜又把话题转开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辛娜说时候差不多了,该去收拾碗筷了,还不许我陪她。见她那么坚定,我也不好说什么,别了她,自己在周围转。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如果说白天我只是对这里的分布比较迷糊的话,现在我是完全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辛娜的帐篷在哪里,我根本不知道。

    四处乱走乱撞着,不知不觉便到了人少之处,正要回头继续找,我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两个人影,想着与其自己漫无目的地找,不如问问别人,于是我往前走,打算碰碰运气,看那两人愿不愿意给我带路。

    可稍走进一些我便察觉出了不对,那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是……撒卓!

    没错,是撒卓,虽然他现在背对着我,但我认得他的衣服和发饰。我正暗喜遇到了熟人,接下来的事,却让我惊得险些叫出声来。

    白天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样的撒卓,突然抱住了刚才站在他身边的女子,手……很不老实。

    “撒、撒卓……”听声音,那女子一定不是辛娜。“别……”“小妖精,怎么这么不乖?”眼看着撒卓要抱着那女子转个身,我忙侧过身躲到帐篷后面。

    “你就不怕辛娜知道了?”那女子娇滴滴的道。我一听这话,心里一动!辛娜和撒卓果然……等等,也就是说撒卓是在……沾花惹草!我的天,我怎么总撞上这样的事!

    “管她做什么,怎么,小妖精你吃味了?来,让我好好补偿你一下。”我脑袋嗡嗡直响,完了完了,还真撞上人家的苟且之事了!好在周围全是帐篷,加上天色比较暗,应该很容易溜走。

    我躬下身子探出个脑袋,看见二人均看向别的方向,忙提着裙子溜到对面,一路小跑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慢慢走回人多的地方,我还有些心有余悸,感慨自己很有撞破奸/情的天赋的同时,也很为辛娜难过。听辛娜今天的意思,“噢……是啊……可不是么,他长得英武,又是族长的儿子,谁都觉得他好……”,怎么听都觉得,辛娜应该是喜欢撒卓的。

    正一脑门子官司,我迎面撞上了赫连宥。奇怪,他不是应该回阿布家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天色晴好,郡主是在闲逛?还是……迷路了?”赫连宥嘴角带着笑意,我听了很是郁卒。这会儿天都已经暗了,哪儿来的“天色晴好”!他无非是在讽刺我不认路罢了!

    “陛下呢,为何在此啊?”我不答反问。

    赫连宥笑笑:“既然遇到了,就顺便告诉你吧,方才听大祭司说,明天是托托的节日,邀月节,用托托话讲,就是‘榙吉垭’,月亮节的意思。据我所知,亚吉垭是托托很重要的节日,因此庆祝活动很盛大,我们正好赶上了,也算意外之喜。郡主不如从现在就开始期待吧。”

    榙吉垭?月亮节?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好了,我回去了,郡主自己应该能找到回去的路吧,那么,明天见了。”赫连宥笑笑,作势就要转身离去。我突然想起今天辛娜说过,赫连宥住的阿布家离她家很近,这不就意味着,跟着赫连宥,就能找到回去的路!

    心下暗喜,我不动声色地跟在赫连宥身后,让他白白当了一回向导。哪知走到一半,他突然转过身来,道:“郡主跟在我身后是何意?”我心虚,于是强装有理:“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不过刚好同路罢了,陛下不要太自作多情才好。”

    赫连宥作恍然状点点头:“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郡主就先行吧。”说着,他竟然真的给我让出路来!

    我看看前方,再看看他,僵持了一下,终于愤愤然别开头去。

    赫连宥笑了一声:“走吧,天色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只怕辛娜要担心了。”我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孩子气,没有回嘴,乖乖跟了上去。

    果然,我们刚到帐子附近,便看见辛娜站在帐篷外等我,一见到我,她立刻冲过来:“我以为你迷路了,正想着要去哪里找你呢!总算你还是回来了。”她说完,又看了一眼我身后的赫连宥,像是悟到了什么,突然抿嘴笑了起来。

    这丫头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赫连宥跟辛娜寒暄了几句,便去了阿布家的方向,辛娜又看了他几眼,才拉着我进了帐篷。

    刚一落下帘子,她便开始数落我:“我当你走丢了,正担心呢,你倒好,会情郎去了!害我白担心一场!”

    我无力地在心里叹了一句,想解释,又懒得解释。

    晚上躺在床上,辛娜翻来覆去的似乎一直没有睡着,我因为满腹心事,自然也没有睡意。

    不知过了多久,辛娜突然小声问:“尹月,你睡了吗?”

    “没有,怎么了?”辛娜凑过啦:“你知道吗,明天就是榙吉垭了!”我点了点头,想到她在黑暗中可能看不见,于是又轻轻嗯了一声。

    辛娜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闷声道:“尹月,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说吧”“尹月你……有喜欢的人吧……”

    我怔了怔,没料到她会问这个,犹豫了一下,我又嗯了一声。

    “你怎么就是‘嗯’啊‘嗯’的!”辛娜侧过身来,一手支着脑袋,有些不满。我正要辩解,她却自顾自地道:“我也有喜欢的人……”

第三二九章 悠扬

    重华归329_重华归全文免费阅读_第三二九章

    悠扬来自

    傍晚,人们三五成群地向着篝火聚拢,非常的热闹。我以为这样盛大的节日可以看到族长,但族长并没有出现。不仅是族长,就连大祭司也没有来,篝火会是由另一位没有见过的长者主持的。

    随着天色慢慢暗下,篝火显得愈发壮观好看,那位长者说了一些我不懂的话,只听众人欢呼一声,突然手牵手地朝着篝火堆冲去。我没有反应过来,被身后的人连推带搡地推到了前面,还没站稳,又被拽着向后退。

    左右环顾一圈我才明白,原来众人是在围着篝火跳舞。舞步并不难,大家手挽手随兴地跳着,笑声不断,我很快也被感染,跟着大家一起,围着篝火起舞。

    一舞结束,大家的情绪似乎都被点燃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被跳动的火光映着,显得那样愉悦。

    胳膊突然被拉了一下,我回头,看见辛娜笑嘻嘻地抿着嘴:“忘了告诉你,榙吉垭的篝火宴会上,男女是要分开坐的,跟我来!”辛娜说着,拉着我向一个方向走去。

    落座后我看向对面,果然隔着篝火堆,对面坐着清一色的男子。我在里面看到了赫连宥,青棘,还有撒卓,但是……似乎阿布并不在。

    “开始了开始了!”辛娜一脸激动地抓着我的袖子,也不知她是不是早就发现阿布不在了。

    我抬头一看,对面一个壮实的男子很有气势地站起身,直奔我们这边某位姑娘而来,我以为他准备了什么别出心裁的玩意儿,哪知他对那姑娘开口便到:“我没有别的,只有这一身的力气,要是你愿意。我这一身的力气都是你的!”

    他一说完,众人哄堂大笑。

    我虽然也弯了弯嘴角,却还是觉得这人很实诚。是值得信任和托付终生的。有钱有权不一定可以过得幸福,真心才是最重要的。

    那姑娘听了,红着脸一个劲儿的点头。看样子,对这位小伙子也是早就有所心仪了。

    被这成功的一对儿带动。对面的男子全都活跃了起来,不断有男子起身过来向心仪的姑娘表白爱意,他们有的准备了可爱的小动物,比如小马驹小蓝鹊,有的准备了从朔莫商人那里买来的饰品,还有的则是带了大酒坛子来。

    其中有的人成功地掳获芳心,有的只能抱憾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看了一阵儿。侧过身对辛娜道:“我一会儿回来”,辛娜的注意力全在别人身上,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

    离开人群,我凭着记忆寻找阿布家的方向,没想到在路上遇见了正无所事事闲逛的阿布。

    “我还以为你在家里,正要去找你呢!”我心里一喜。阿布一见是我,笑道:“怎么了,尹姑娘找我有事?”我点点头:“大家都在参加篝火宴会,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闲逛呢?莫非是太受欢迎了。在这里躲清闲?”我打趣道。

    阿布摇摇头:“哪里!瞧你说的!”我收了脸上的笑意,保持着和他不远不近的距离,淡淡道:“阿布……你和辛娜的事……我知道了。”

    阿布惊讶地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垂下了头。

    “阿布,你母亲的事不会重现的,你是因为太在意,所以才会坚持认为这样做一定会让辛娜走上你母亲的路。我可以理解,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辛娜幸福,不想让她因为选择了你而后悔。但是,”我顿了顿。

    “她要的幸福,只有你能给予。或许撒卓可以给她安稳,但她最需要的不是安稳,而是一个在她心上多年的人。”

    况且撒卓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怎么可以把辛娜的终身托付给那样的人!我在心里暗暗补了一句。

    阿布捏了捏拳,想来他自己一直以来也是很犹豫的,他一方面放不下辛娜,另一方面又真心希望辛娜可以幸福。虽然有些自以为是,但不得不承认,他是真心的为辛娜好。

    这也是我愿意帮他们俩的原因。

    “已经来不及了……辛娜已经对我绝望了,她现在很少像从前一样和我说话,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好好相处了。她心里……一定很透我了,她恨我不愿意争取她,恨我胆小。”撒卓面色很难看。

    “你误会她了”,我摇摇头:“你知道辛娜跟我说什么吗?她说……根本不必你做什么太难的事,只要你愿意为她唱一首歌,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已经尽全力帮你了,究竟怎么做,你自己抉择吧。说完话,我欠了欠身,快步朝着篝火堆的方向回去了,

    回到辛娜身边坐下,我发现辛娜脸上微红,再三打听之下才知道,就在我离去的这么一小会儿功夫,已经有人在向辛娜表达心意了,只不过被辛娜非常坚定地拒绝了。

    也不知道阿布那个傻小子会不会来,我一边看着别人喜悦地接受心上人的爱意,一边瞟着他可能会来的方向。

    宴会进行过半,躁动的人群终于平复了一些,我闲闲地看着鞋面发呆,突然听到对面一阵喧嚣,抬头一看,竟是阿布。

    阿布径直走到辛娜面前:“一直以来都是我的不对,是我没有克服心中的阴影,还因此而屡次伤害你,辛娜,谢谢你对我不离不弃。有一首歌,我想唱给你听,唱的不好,你不要嫌弃。”

    阿布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众人皆作惊讶状,显然所有人都理所应当的以为辛娜和撒卓应该是一对。我忙扫了一眼撒卓,发现他虽然眉心微蹙,因为隔得太远,看不清他更细致的表情。

    我走神的空当,阿布已经开始唱了。没有乐器的伴奏,歌词全是我听不懂的托托语。虽然并不能领会阿布究竟唱了些什么,但能听得出其中饱含的情谊。

    唱歌的时候,阿布的视线始终停留在辛娜脸上,而辛娜的眼睛像是含着万种柔情,我在一旁看了,都觉得深受感染。

    我甚至看到,辛娜始终笑着的脸上,隐隐挂着一道泪痕。

    这样多好,没有族长,没有大祭司,没有巫祝,只有两个互相深爱的年轻人,和一群祝福他们的人。或许曾经在所有人眼里辛娜注定是要和撒卓在一起的,但让我欣慰的是,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愿意善意地对待两人的感情,不加任何评判和指责。

    阿布唱完后,没有动作,而是静静看着辛娜,良久。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发出一丝声音,每个人都想听清,阿布究竟会和辛娜说些什么。

    辛娜用动作代替了语言。

    她猛地扑向阿布,紧紧地抱住他,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众人适时响起欢呼声,淹没了辛娜激动的哭泣声。我欣慰地看着二人,虽然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我相信,能克服这第一关,走出这第一步,一切就都有希望。

    阿布的深情表白将篝火宴会推上了一个新的高/潮,又有许多男女开始表达自己的爱意,其中不乏女子向男子示爱的情况,我深感托托的民风与众不同,被众人的快乐带动,我自己似乎也快乐了许多,近几日低迷的情绪也畅快了起来。

    赫连宥突然站起来的时候,我正在走神,听到他的声音,我才回过神来。

    “有一首曲子,我想送给一位美丽的姑娘”,赫连宥径直走到我面前,笑着说。

    众人马上开始起哄,赫连宥拿出那副指点江山的架势,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夜风吹过,他宽大的衣袖轻轻舞动,俨然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连我这个有夫之妇看了,都不免心里一动。

    只见他从袖里抽出一直极短的玉笛,看了我一眼之后,搭在唇边,轻合双眼。笛声悠扬而出,脆亮婉转,细腻得如同那支玉笛一般。

    这曲子……是《归来去》!

    他应该只听过一次吧,这是大炎的曲子,我只在他书房里弹过一次,没想到他居然记住了,还用笛子吹出了如此不同的曲韵!

    如果说用琴弹出的《归来去》悲婉惆怅,让人心生相思愁苦之感,那么用笛子吹奏出的《归来去》则全然是另一番风情,少了惆怅,少了伤怀,而多了几分希望和轻快。

    看着赫连宥低垂眼睑的模样,我突然有些茫然。杀伐决断毫不手软的赫连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赫连宥,心思细腻观察入微的赫连宥,心存善意却不肯表露的赫连宥,以及……眼前这个吹着玉笛谦谦君子一样的赫连宥,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我似乎从没有想过认真了解赫连宥究竟是怎样的人,一直以来,我都在用敌视和防备的角度看他。当我第一次跳出这个圈子,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他时,突然发现,他是这样复杂矛盾,又和谐完整的一个人。

    或许,现在的立场之下,由不得我以别的方式看待赫连宥,但就在此刻,我愿意放下成见,抛开立场,简单的,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欣赏他。

    重华归329_重华归全文免费阅读_第三二九章

    悠扬更新完毕!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153/ 第一时间欣赏重华归最新章节! 作者:陶梓夭夭所写的《重华归》为转载作品,重华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华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华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华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华归介绍:
相府千金却是夺嫡筹码?步步为营,一朝为后。
谦谦君子原为始作俑者?机关算计,终成帝位。
忘情崖纵身一跃,前尘绝恋,可堪回首。
此情只待成追忆,亦或,只羡鸳鸯不羡仙?
注:《书.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是故,重华者,帝也。
PS:一点点腹黑,一点点阴谋,一点点轻松,一点点悬疑,很多个一点点。
本书已完结,番外陆续送上。
挖新坑一枚,另类欢乐仙侠文,欢迎跳坑~书友群:229573545重华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华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华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