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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陶梓夭夭     重华归txt下载     重华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零三章 针尖对麦芒

    闻言,止郡王停下步子,看向桑庾,却见桑庾快步走到他面前道:“仁兄,可否借你的宝剑一看?”说着,眼神又往止郡王手上的剑瞟了瞟。

    止郡王怔了一下,笑道:“好说!”说着,便将剑递到了桑庾手上。桑庾双手接过剑,放在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从剑身到剑柄,每一处都细细的查看了一次,一边看还一边频频点头,待认真地看了数遍后,桑庾抬起头问:“这位仁兄,依在下方才粗粗一看之下,觉得此剑乃传说中的软剑,平日里柔韧轻薄,可环于腰间,用时只需将真气注入剑中,剑与气融会贯通,便能无坚不摧,是以,此剑用时,周身隐隐缠绕着氤氲的气流,远远看去,端的是透亮悦目。不知在下所说的可对?”

    没想到止郡王的剑竟然是柄软剑!难怪平日里没见过他带剑,方才也看不清他究竟是是从哪儿拿出了这么一柄剑,原来他的剑竟一直环在他的腰间!

    听完桑庾的一番话,止郡王惊讶的点了点头道:“没想到这位公子竟识得此剑!公子所言不假,此剑的确是一柄软剑,使用方法也如同公子方才所说那般。对了,还未请教公子大名。”说着,止郡王竟恭恭敬敬地对桑庾拱了拱手。

    桑庾这小子一点儿也没客气,生生受下之后,笑着道:“仁兄叫我桑庾就行了!江湖中人,不讲虚礼,仁兄不必太过介怀。对了,仁兄的这柄宝剑名讳为何啊?”江湖中人,呵,桑庾的语气还真和陵嫣的如出一辙。

    “春水”,止郡王看着剑。声量不大的说出两个字来。春水?晴沙金屑色,春水麴尘波……真好的名字,又清澈。又富于生机。

    “春水?缘分呐!仁兄可知我这柄剑叫什么名字?”说着,桑庾拔出了他那柄通体透蓝,隐隐有水流动的剑来。“它叫弱水!一柄若水。一柄春水,是不是很有缘分?”桑庾兴奋地自问自答到。

    不待止郡王说出客气话。陵嫣突然冒了出来,先是哈哈的干笑了两声,而后竖着眉毛对桑庾做了个鬼脸,怪声怪气地道:“有缘分?去你的吧!大笨蛋!我哥跟你才没有缘分呢!我们跟你全家都没缘分!”

    陵嫣这句话说的本是无心,可偏偏桑庾对于自己的父亲母亲有着其他孩子所没有的复杂感情,那种糅合了爱,埋怨和不舍的复杂的感情。是绝对不容他人置喙的。果然,闻言,桑庾脸色立刻变了,方才尽管也是说着不中听的话,但好歹脸上带着笑,一看便知并未当真,可现在,他笑意全无,周身冷气暴涨,绝对是动了怒的表现。

    为免桑庾气急之下真的教训陵嫣一顿。我忙伸手将陵嫣拉到身后,对桑庾道:“桑庾,你和止郡王的剑的确巧的紧,两柄名字里都带了水字。两柄剑也都周身萦绕着盎然的水气,实在是不多见!好容易遇到了,你还不同止郡王多聊几句?”

    桑庾不死心的又狠狠看了陵嫣一眼,见我将她护得好好的,只得用鼻子嗤了一声,不再说话。陵嫣被桑庾的大变脸吓到了,也乖乖的躲在我身后,没有再生事。

    “对了,师兄,桑庾,你们为什么会来岐川呢?”师兄还有他的父仇要报,桑庾现在已经是琼鸾一派的掌门,这两个大忙人,为什么会大老远的跑到岐川来?他们是相约而来还是途中巧遇?我忍不住猜测起来。

    “我和桑庾是为一些江湖纷争而来,近几个月,幽酆醴和琼鸾派在大炎各地的弟子皆遭到了多次暗袭,我和桑庾都觉得应是江湖某些势力的挑衅,便相约下山查探,细查之下,我们发现几次的暗袭最终都与一个叫做‘血流沙’的暗杀组织有关,一路查访,我们查到‘血流沙’的杀手们似乎频繁出入于岐川,于是便来岐川,寻找‘血流沙’的踪迹。”师兄沉声道。

    血流沙?好血腥的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善的门派。好端端的,血流沙为什么要暗袭幽酆醴和琼鸾派?听师兄方才的意思,血流沙应该是个杀手组织,那……会不会知府被刺之事,也与这个血流沙有着几分干系?

    “师妹和聿……公子来岐川所为何事?”师兄看了看一直站在一旁不语的容成聿,问道。“呃……”我犹豫着朝廷之事该不该说给师兄听,容成聿已接过了话头去:“逸兄别来无恙,我们此行乃奉皇命前来岐川查案。”听到这儿,师兄略带惊讶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质疑,来这么大老远的地方查案,带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同行做什么,但最终却什么也没有问。

    没想到容成聿竟然大大方方的将我们此行的目的告诉了师兄,我还以为以他会寻个理由搪塞过去呢,真是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止郡王对于容成聿的直言不讳也是十分惊讶的,但碍于容成聿毕竟是皇帝的亲子,又算是此行的最高执行长官,所以,他既然说了,也只能随他去了。

    这时,容成聿突然提着师爷的衣领,将他一把扔在了地上,正好被我们团团围住。看着躺坐在地上惊惶不已的师爷,容成聿慢条斯理地问到:“说,实情究竟是什么。”

    对了,我这才想起来,是师爷领着我们来的黄府,黄府内有埋伏,他绝对脱不了干系,从他进门前抖抖索索瞻前顾后的样子就应该猜得出,这人心中一定有鬼!

    师爷吓得连忙由坐躺着的姿势改为跪趴,一边不停磕头一边道:“聿王爷饶命啊!聿王爷饶命!奴才、奴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求聿王爷网开一面,饶了奴才吧!”说着,他又重重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倒是说啊!”陵嫣在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跳出来指着他斥道。师爷畏缩的看了陵嫣一眼,又环视了我们一圈,便趴伏在地上,闷声闷气的说:“奴才交代,奴才全都交代!唉……”说着,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是这样的……奴才今日同几位主子说的话,也不全是假的,奴才真的是知府大人的师爷,知府夫人也真的是知府夫人……只不过……只不过……”说到这儿,师爷又开始打哈哈了。

    “只不过什么,你婆婆妈妈的烦不烦啊!”桑庾在一旁听得也急了,那样子像是恨不得踢师爷一脚才能解气。

    师爷吓得又是一缩,话倒是出来了:“只不过,知府大人并非黑衣人所杀,而是……而是奴才……亲手下毒……毒死的。”师爷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整个人更是缩成了一团。

    什么!知府竟然是被他毒死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没道理啊!如果知府是他毒死的,那岂不是意味着整个岐川的动乱都是他在搞鬼,那么,就不该有所谓黑衣人的说法了。但是,如果没有所谓的黑衣人,方才的遇袭又作何解释?即便那些黑衣人是他的手下,他想将我们引入埋伏从而将我们灭口,可方才那些杀手明明招招致命,根本没有给任何人留任何余地,对师爷也是同样,若是没有容成聿拉扯着,师爷他早死在那些杀手的剑下了。这么说来,完全是前后矛盾呐!

    我疑惑的看着师爷,其他人也和我一样心存疑问,师爷又吭叽了半天,才继续交代到:“事情是这样的……两年多前,知府携夫人来岐川赴任,正是奴才迎接的,奴才本是上任知府的师爷,后来那任知府岁数太大,中风死了,朝廷便派了知府大人过来接任,而奴才则是继续留任了师爷。

    大人上任后,就如同夫人所言那般,为岐川百姓竭心尽力,要么日日伏在案头批改公文,要么整天在外巡视百姓生活。大人和夫人的感情本是极好的,可……可随着大人越来越少回后宅过夜,夫人的心便一点一点的冷下来了,虽然知道大人是在忙公务,可夫人还是忍不住怪他不体贴。

    日子久了,夫人日渐消瘦,大人却毫不知情,奴才在旁看着心中焦急,便买些女人家喜欢的东西送给夫人,刚开始的时候,奴才说是大人交代奴才送的,夫人听了很高兴,气色也日渐好了起来。见夫人日日欢喜,奴才便也心中欢喜,于是更加频繁的送东西给夫人,可后来有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夫人得知了真相,怒斥了奴才一顿,将奴才送的东西尽数扔出了门外,还道再也不愿见奴才。

    奴才虽然心中难过,但又不愿夫人生气,是以只得按夫人所言,躲得远远的。但,奴才发现,自那之后,夫人更是郁郁寡欢,身体每况愈下,一日里竟吃不下多少东西,奴才实在是担心,这样的担心超过了一切,于是,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奴才趁下人们都睡了,大人又在前堂批阅公文,便偷偷潜入了夫人房中。”

第二零四章 坦白

    “奴才……奴才进门后,夫人闻声立刻醒了过来。奴才压低了声音,假装自己是大人,说自己今夜回来睡,夫人听了十分欢喜,正要点灯,却被奴才拦住……那一晚,奴才便与夫人……行了周公之礼。”

    什、什么!我的天!这倒霉的知府,自己勤勤恳恳地一心扑在工作上,全心全意为人民,却不知,就在他兢兢业业废寝忘食的时候,他自家的师爷却偷偷把他自家的老婆给……知府大人的这顶绿帽子还真不是一般的绿啊……

    “那也之后,奴才食髓知味,虽然明知自己做了天理难容的错事,但看着夫人又快乐起来的样子,体味着和夫人温存的快乐,便忍不住一而再,再而三地做起这档子偷偷摸摸的丑事。

    奴才本以为,这辈子都会这样下去,可有一晚,温存之后,夫人起来小解,奴才一时糊涂,竟忘了自己的身份,待夫人点亮蜡烛,看清奴才时,一切都变得难以挽回了……夫人当时又羞又怒,拿起剪刀便要自缄,奴才拼尽全力才抢下那剪刀。奴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夫人,求她千万莫要做傻事,只要她能解气,即便让奴才立刻去死,奴才也是不会有怨言的,可夫人就是不依。僵持之下,奴才只得搬出了夫人和大人这么多年的感情,对夫人说,若是夫人就这么去了,大人就真的在世上孤苦无依了……说了许多,夫人才放下了轻生的念头,狠狠地掴了奴才一顿耳光,夫人打得累了,便坐在一边嘤嘤地哭,那一夜。就这么乱哄哄地过去了。

    此后,奴才担心夫人又动轻生的念头,便很不能时时刻刻跟在夫人身边。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有一日,夫人突然并退了下人。告诉奴才……她腹中,有了奴才的骨肉……说完。夫人便哭了起来,当时,奴才只觉得心中悲喜参半,不,更多的是欣喜,奴才说了一大通好话,终于央着夫人留下了腹中的孩儿。奴才说,这几日会想尽办法让大人回房睡几次,之后……这孩子,便当做大人的骨肉养大,与奴才,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夫人最终是应下了,奴才也用尽了法子,让大人回房睡了几晚,之后,府衙内便有了夫人有孕的喜讯。”

    “奴才本想着。就这样吧,看着自己和夫人的骨肉作为大人的孩子长大,看着夫人因为即将降生的孩儿而日渐欢喜,看着大人和夫人还有以后的公子或者小姐。一家人其乐融融……奴才自己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就在孩子临盆前的那月,一伙黑衣人找到了奴才,其中的头领不知为何,竟得知了奴才和夫人之间所有的事情,那人扬言,我若是不按他的吩咐去办,他便杀了夫人,一尸两命!奴才心中害怕,只得答应下来,哪料,那人让奴才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毒害知府大人!

    奴才哪里肯,知府大人宅心仁厚,待人和善,在岐川本就受百姓爱戴,何况……何况奴才还做了那等对不起大人的事,又怎能再去害大人的性命!可是,那人却道,奴才若杀了大人,便只会有一个人死,奴才若不杀大人,不仅大人依旧会死,连夫人及夫人腹中的孩子也会死,总归有人会死,他让奴才想明白了再做打算。

    奴才心中焦虑,可根本毫无办法可想,一番苦苦挣扎之后,奴才终于下定了决心,决定依那人所言……毒害大人。大人一直以来,对奴才都十分信任,是以,奴才有许多机会下毒,经过了很长时间的挣扎,奴才终于……还是在大人的茶内……放入了砒霜,大人喝了之后……当场毙命。

    夫人得知此事后,气得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一边流泪一边怒骂奴才,奴才都生生受下了。之后,奴才劝夫人,如今大人已经去了,再悲伤也无用,反而会伤了身体,求她好好养胎,千万不要再丢了孩子。夫人即便心中在恨,想着马上就要出生的孩子,也只能软下心来,于是,我们为求安全,只能如那黑衣人所言,伪造了大人仍然在世的假象,假借大人之名颁布了许多禁令。

    这样太平了一段时间,夫人终于诞下了我们的孩子,是个十分讨喜的男孩,我们本来沉浸在得子的幸福之中,暂时忘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痛苦,可那如同梦魇一般的黑衣人又出现了,这次,他抢走了我们刚出世不久的孩子,还威胁我们,岐川来了几个大人物,要奴才装作毫不知情地等着这几个大人物来府衙调查,届时,便用假话哄他们,将他们引到黄府内,奴才和夫人若是有一丁点差错,那孩子的性命,便没了。奴才不怕死,可奴才的亲骨肉才刚刚来到这世上,奴才实在不忍心他就这么去了,于是……于是奴才和夫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决定……”

    师爷终于交代完了,我却突然不知自己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觉了。整件事,从头到尾,究竟是谁的错?该怪知府对妻子不够关心?不,知府恪尽职守,竭心尽力,何错之有。是知府夫人的错?也不是,她对丈夫深情,这本没有错,作为女人,希望得到丈夫的疼爱,这也没有错,甚至到后来,她发现了师爷的不轨举动,也是义正言辞地斥责了师爷,她深知自己所为虽然是被蒙蔽,却也的确算是对丈夫的不忠。

    难怪堂堂一个知府夫人,如今是这般破落衰老的模样,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可能不被折磨至此。其实她根本就是个可怜的女人,得不到丈夫的关心爱护,却又理解丈夫的职责和追求,不愿行那苟且之事,却为了腹中的孩子忍辱负重,明知师爷亲手毒死了自己最深爱的丈夫,却还是不得不在他的扶持下过活,到最后,自己的孩子,还成了恶人手中的筹码。我一直在回想,今日知府夫人目送着师爷离开时,严重复杂的情绪,那是饱含了怨气,关切,委屈和担忧的眼神,太过沉重,太过酸楚,让人看过,便无法忘记。

    我不知道,在这个女人的心里,师爷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说恨,恐怕也不尽然,她的那个眼神里,明明充满了依赖,是啊,一直以来的艰难困苦,是师爷陪着她走下来的,即便一切困苦的最终源头都是师爷,但作为一个女人,她不可能不在意这个无怨无悔陪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可是,她心中,一定也对师爷藏着最深的恨,那是杀夫之恨,同时她也恨师爷让她不得不背上对丈夫不忠的沉重,恨师爷为她带来了如此的窘境,如此的结局。

    当然,她一定更恨自己,因为她一方面对丈夫的死心存愧疚,一方面恨着师爷的自私和爱,另一方面,却不可自拔地依赖着师爷,或许,甚至一点一点的,习惯,喜欢上了那个始终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的男人。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么?难以想象,背负着如此大的精神负担,她是如何支撑下来的。也许……这就是作为母亲,最伟大的地方吧,为了孩子,哪怕吃再多的苦,哪怕承受再多的负担,也心甘情愿。

    再看师爷,他又何尝不是个可怜人?一开始时,他只是单纯地想要让一个可怜的女人过的稍微快乐一些,但慢慢的,他也管不住自己的心了,慢慢的,他的心开始叫嚣着,让他索取更多。可是,他没有,他没有以爱的名义索取知府夫人的回应,没有趁虚而入,他甚至决定了就这么一辈子默默的守护着心爱的女人。但,当他看着心爱的女人在寂寞中备受煎熬时,他再也不能沉默了,而他的冲动,最终酿成了苦果,不仅苦了他自己,苦了夫人,更害死了无辜的知府。

    如果说,知府夫人即便再如何的绝望,至少还有人可以依靠的话,那么师爷,却一直是独自承受着一切,他用自己并不宽阔的肩膀,支撑着心爱女人头顶的一小块天,想要靠自己的努力,给心爱的女人快乐一点的生活,可就是这样小小的愿望,也只能被现实无情的打破。在这样的风雨飘摇之中,又有谁问过他一句,他是不是累,他是不是痛?

    师爷的自私固然可恨,师爷的冲动也的确是一切的祸首,可当我真的了解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却不忍心责怪他了。他已经够可怜了,生活给他的苦楚,远远多于他偷得的原本不属于他的那一点点的快乐,他已经受到了太多的惩罚,而我这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又能站在什么立场上,指责他什么呢?他所做的一切,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一个爱字啊,对夫人的爱,对孩子的爱,一步一步,逼着他走上了绝路,而又有谁能爱他呢?

    都是可怜人,在命运面前,他们除了随波逐流,除了历经困苦,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零五章 相邀

    众人皆是沉默,许久之后,容成聿问师爷:“你可知那伙人的藏身之处?”师爷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地道:“聿王爷,奴才是真不知道!”容成聿不再理他,转向了师兄道:“逸兄缘何会来黄府?”师兄答:“幽酆醴的弟子先我一步进入了岐川,他们查得黄府一夜间被灭门,我猜测如此狠辣的手段定于血流沙脱不开干系,于是今日一到岐川,便同桑庾一道来了这黄府,却未料在此除巧遇了聿兄。”

    容成聿了然的点了点头,又问:“不知逸兄还掌握了其他线索没有?”师兄想了想,答:“据幽酆醴的弟子来报,岐川城郊南边的那座丕羊山上近月来异动频频,十分可疑,因初来岐川,尚未摸清形势,我和桑庾还未上那丕羊山上去查探。”

    “丕羊山?”容成聿低声重复了一句,“血流沙来者不善,为防中其圈套,不若逸兄明日和我等结伴,一同上丕羊山一探究竟。”师兄倒是不假思索的直接点头道:“如此甚好。”这时,止郡王接口道:“还未问逸兄,此来岐川,可已寻到了落脚之处?”

    师兄摇摇头:“不曾,岐川内客栈皆是店门紧锁,街上又无多少行人,我们尚未找到投宿之处。”“我们在城内寻了个住处,不如这样,今日逸兄和这位桑庾兄便和我们一道回去,待明日一早,我们再一道上丕羊山。”

    止郡王真是太细心了,方才我还在担心,这岐川城内根本找不到住的地方,师兄和桑庾该去何处投宿才好,我是个女子,也不方便直接开口相邀。没想到止郡王竟已替他们打算好了!真是让我安心不少。

    师兄没有推辞,拱手谢了止郡王一番,止郡王也依礼回来他句客气。这时。容成聿转过脸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吓得直发抖的师爷,语气淡淡地道:“回府衙去吧。”师爷不敢置信的猛然抬起头看着容成聿,眼中满是惊讶。容成聿一边背过身朝前走一边道:“那些人不会再对你们如何。”在他们与我们正面交接之前。

    师爷怔了怔,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跪在地上咚咚磕着头道:“谢聿王爷饶命之恩!谢聿王爷饶命之恩!”唠唠叨叨说了好几遍,才软着腿脚站起身来,连滚带爬的出了黄府。

    “逸兄请”,容成聿走到师兄身边道,师兄略一点头,便和容成聿一道,出了黄府。见他们二人都走了。我们剩下的几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也纷纷出了黄府,往回走。

    回客栈的路上,陵嫣一如往常地黏在我身边,可和往常不同的是,桑庾这家伙居然也亦步亦趋的跟着我,嘴上碎碎念着的净是自我走后琼鸾峰上的变化。“美人儿师妹,还记不记得你凌霄师姐?我跟你说……”说着,他便凑到我耳边来,见状。陵嫣猛地跳到我们面前,一把推开桑庾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啊!离我月姐姐这样近做什么!”

    桑庾也不知是真的没有防备,还是夸张装样子。竟生生向后退了两大步,待晃晃悠悠地站稳后,他右手一指,瞪着眼睛扬声对陵嫣怒到:“你这丑八怪泼妇!没想到你还有一身蛮力啊!男女授受不亲?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四个字!真不容易啊!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作甚推我?莫不是,你是想趁机揩油?哎呀我的清白啊,怎的就遭了你的毒手!”说到这儿,竟做出了一副西子捧心状,生生让我一阵恶寒。

    陵嫣被他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为免二人又掐起来,我只得道:“嫣儿,消消气,桑庾这小子就是嘴毒,心不坏的,别理他了。”一边说还一边把陵嫣往远处拉,见状,红夙会意地迎上来,一边和陵嫣说些别的话,一边不着痕迹地将她往稍远处带。陵嫣虽然憋着气,却也只能狠狠瞪了桑庾一眼后,随着红夙去了。

    偷偷瞟了止郡王一眼,见他对于桑庾和陵嫣的斗嘴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并未有什么生气的迹象,应当不至于因此而厌恶桑庾,我暗暗放下心来。等陵嫣走远了些,确定二人不会立刻又掐起来,我才道:“桑庾,这么久不见,你怎的还这么孩子气,陵嫣还小,又是娇生惯养长大的,难免脾气冲一些,你让她两句又何妨?明明已经长成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了,可别再做这孩子爱做的事了。”桑庾先是一脸不服,听到我夸他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这才给了我点好脸色。“不是我不让她,是这丑八怪丫头忒讨厌,我就讨厌姑娘家没个姑娘样儿!像美人儿师妹你这样多好,安安静静大大方方的,虽然一肚子坏水儿,但好歹表面上看是个端庄的闺秀啊!”

    桑庾说前几句的时候,我本来听得十分受用,心中还想着,那可不,本小姐多文静多大方,可哪料这小子后面竟憋着坏呢!一肚子坏水儿?说谁呢你!本小姐哪里一肚子坏水儿了?本小姐那可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左到右从前到后全都是真真儿的闺秀!闺、秀!

    心中怒火烧得正旺,我面上却是招牌的尹月式微笑,对着桑庾,我嘴唇轻启,梨涡半露,春风般的笑意直达眉梢,连眼角都隐隐含笑。看着我如此专业的笑容,桑庾的表情立刻僵住,瞳孔一缩,眼中尽是畏惧。知道怕了?知道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了?知道谁能得罪谁不能得罪了?

    我满意的一扭脸,鼻尖轻轻哼了一声,正听见桑庾长出了一口气。

    战战兢兢了许久,桑庾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凑过来道:“我说美人儿师妹啊,方才的话师兄我还没说完呢!容师兄说完可好啊?”我不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桑庾颠颠地跟着,嘴上也没闲下,死皮赖脸地道:“知道你想听,师兄就不吊你的胃口了。是这样的,你那凌霄师姐不是出了名的冷面寒霜么,可巧了,上次你师兄我派她下山办一件差事,她不知怎么的,竟遇上了一位冤家!那冤家是个剑术不怎么高明的小子,走亲戚的时候遭了山贼,正巧让凌霄撞上了,凌霄本着我琼鸾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宗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宗旨了?)三两下解决了山贼,救了那小子的性命,那小子一看清凌霄的脸,立马女神仙女神仙的叫了起来,还嚷嚷着要报恩。

    凌霄赶着办差事,本不欲搭理他,哪知这小子还是一根筋,一路跟着凌霄,死活不肯走。办差事……你也知道的,免不了和人动手,凌霄自己本来应付的游刃有余,可这傻小子剑术极差还爱凑热闹,每每跳出来想英雄救美,都被痛打一番,这也便算了,还拖累得凌霄施展不开,深受其苦。”桑庾手舞足蹈地讲着,我在一旁一边看,一边强忍住笑意。

    “待陵嫣终于办完了差事,回了山上,那傻小子仍不死心,明明不知上山之法,却还死心眼儿的非要硬闯,日日误入法阵。不能眼看着他被困死在山里,派中人只得将他从阵里放出来,打发他回家去,可这死小子油盐不进,非要上山,是以他每每误入阵中,派中就得有人下山去将他救出来,日子久了,派中之人都笑那傻小子痴,倒也乐得下山去放他出来,只是不敢让他上山。凌霄一直不以为意,一张脸冷得跟冰块似的,见都不肯见那傻子一面,也亏的那傻子一直不死心,足足等了两个月!”

    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痴情的男子,他与凌霄师姐不过就是一面之缘,即便凌霄姐顺手救了他的性命,他也不必如此死缠烂打这报恩。能如此不畏艰险,一路被打仍不放弃,可见,那男子对凌霄姐是动了真心。说实话,其实我并不太理解为什么那男子能痴情至此,不过是短短的一次初遇罢了,怎就能让他下定决心,不死不休?回想我和容成聿,经历了那么久,从互相观察互相试探,到暗中较量各怀心思,再到后来的初初心动,犹疑矛盾,一直到最终的爆发,多么长的一段历程……

    “本来我以为凌霄会一直这么铁石心肠下去,哪料,那傻小子等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便听人说,凌霄拎了一篮子吃食下山去了!你说,凌霄心软,天上岂不是快要下红雨了?”桑庾说着,眉毛一扬一扬的,样子有趣得紧。夕阳的余晖浅浅薄薄地洒在他的脸上,我细细看着这张如同被岁月重塑过的脸,依旧是那女孩子般漂亮的皮肤,一双杏眼却褪去了从前的稚气,即便此时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眼中的沉稳却也隐隐可见。

    从前翘挺可爱的鼻子,如今已变得十分挺拔,而原本圆圆的娃娃脸,也已蜕变成如同刀刻般棱角分明的样子。这是一种成熟了的熨帖的感觉,一种温厚舒服的感觉,眼前之人的五官,传达着深深的温暖,让人不禁觉得可靠,觉得信赖。

第二零六章 斗嘴

    时间飞逝,人果然是会变的。不难想象,让从前一脸稚气的桑庾蜕变成现在模样的,不仅仅是似水的时间,更是需要他一肩挑起的整个琼鸾派的重任。没有了师兄的帮助,一人支撑起那样大的一个门派,桑庾面对的,远远不止困难二字。但我相信,也知道,桑庾能做到,而且能做得很好。

    “自打那次凌霄亲自下山送饭之后,形势便一发不可收拾,那小子像是有了盼头一般,索性在山腰上搭了个茅草屋,日日翘首以待,脖子都伸长了一截儿,就盼着每日凌霄下山给他送饭吃,凌霄也不知是开了窍还是怎么的,竟还真的日日下山给他送吃的。本掌门人看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唤了凌霄到面前,金口一开,准了那小子入我琼鸾派。对了,按辈分算,那小子还得叫你一声师姐呢!”

    我适时接口道:“那敢情好,你尊口一开,我在琼鸾派的地位一下子高了一个台阶!真是天大的喜事!”见我成心拿话呛他,桑庾也不气,摇头晃脑地继续道:“这次我下山,便是将派中一干事务皆托付给了凌霄,凌霄虽是个女子,但在派中一向很有声望,深得师弟师妹们的敬重,她做事也利落,让人放心。我就想啊,要是哪天我想退隐江湖了,将琼鸾派交给她,还是能放下心来的。”说着,他还自我肯定般的点了点头。

    我道:“你这混小子,掌门当了没几天就想着退隐江湖?振兴琼鸾派是你与生俱来的责任,你责无旁贷,不要想着以后能将琼鸾派托付给谁,只要你在一日,就要为它打算。莫忘了,他是你父亲毕生的心血!”

    没想到我突然变得这么严肃,桑庾愣了愣。低下头闷声道:“我不过是说句玩笑话罢了,哪知你竟当真了……我又怎会不知它是我父亲的心血呢……”桑庾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看他落寞的侧脸。我开始觉得自己方才话说得太重了,正满心自责。想着如何宽慰他,哪知这厮突然猛地抬起头来,笑着道:“就知道美人儿师妹关心我,怎么样,要不这次索性跟本掌门会琼鸾峰去,做我琼鸾派的掌门夫人?”

    我被桑庾气得险些呕出一口血来!这小子!成心逗我玩儿呢!还给我装深沉!真是越发出息了!心中一气,我挤出个笑脸。柔声道:“小女子何德何能,竟能入掌门人的眼!其实小女子本该暗暗欢喜的,但无奈小女子早已心有所属,所谓一女不可侍二夫,小女子即便心中再遗憾,也只能……如此了……”

    我话虽说得千回百转,但语气根本就是冷飕飕的透着风,桑庾被我的皮笑肉不笑渗得周身一抖,忙拱手道:“师妹息怒,师妹息怒。师兄一时玩笑,师妹切莫往心里去啊!”我扭过头去不搭理他,他倒是不罢休,一直跟在我身边碎碎念着什么他如何如何不对。如何如何不该。

    就这么一路闹着,一会儿工夫我们便回到了悦来客栈的后门。因为有意绕道,这次我们并没有再遇见那些乞丐。站在门外,止郡王上前叩了叩门,不一会儿,周掌柜的声音从内传来:“谁啊?”止郡王答了一声后,只听吱呀一声,周掌柜将门闩取下,开了门来。

    待我们一行人进门后,周掌柜复又仔细的将门闩插好,回过身来一看,发现多了两个陌生人,止郡王忙引荐到:“周掌柜,这两位是我们的旧友,未曾想今日出去竟巧遇到了。他们在岐川无落脚之地,是以我擅作主张的将他们带了回来,不知周掌柜可否让他们在此借宿?”

    师兄和桑庾随即向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向周掌柜行了个礼,师兄道:“在下姓仲,名长逸,这是内弟桑庾,叨扰先生了,还请先生勿怪。”桑庾也跟着点了点头。

    周掌柜抬起头,认真端详了师兄一番,良久之后,道:“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二楼还有空房,你们自己挑吧。晚饭刚好,不嫌弃的话,一起过来吃吧。”说着,周掌柜便回身朝客栈前厅去了,我们几人相互看了看,便都跟了上去。

    进了前厅,周夫人已将饭菜端在了桌上,如昨日一样,仍是炒白菜和糙米馒头。我本欲就近坐下,可桑庾却拦住我道:“美……呃月、月姑娘,你来这里坐!”说着,便要将我往旁边拉,我抬头一看,正看到师兄身边空着一个位置。

    和师兄坐在一起也不错,我想着,正要坐过去,却又被人从旁边拉住了,“月姐姐,来来来,别坐那边,坐这边!”我一回头,陵嫣正死命把我往后拉,而目的地,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止郡王身边那个空着的位置。

    不等我表态,桑庾率先急了,瞪着陵嫣便道:“你这丑八怪泼妇,怎么什么事都要跟我对着干!你莫不是瞧上我了!要真是这样,那我可真真是承受不起!”闻言,陵嫣恨不能一蹦三尺高,瞪大眼睛怒道:“你这笨蛋!说什么呢!我瞎了眼都不会瞧上你,你以为你是谁啊!说我瞧上你,我看是你瞧上本小姐了,又不好意思说,才故意和本小姐作对的吧!快让开!本小姐对你没兴趣!”说着,陵嫣紧紧攥住我的袖子,使劲儿将我往那边扯。

    桑庾哪里肯吃亏,也抓了我另一边袖子用力扯了起来,见状,我心中一怒,斥道:“你们两个没完了是不是!信不信我不让你们吃晚饭!”见我动了真气,陵嫣吓得一瑟缩,松开了我的袖子,我转过脸瞪着桑庾紧捏我袖子的手,桑庾如用被刺到了一般,立刻撒开了手。

    轻抚着被这二人抓皱了的袖子,我看看左边这人,再看看右边这人,用鼻子嗤了一声,先对桑庾道:“哼,好大的出息啊,所谓顶天立地的男子,原来竟是好同小姑娘斗气的孩子!”桑庾被我训的似乎有些不服,却还是偏过了脸去。

    见桑庾吃瘪,陵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猛地转过头去看向她,道:“真没见过谁家的大小姐,如此‘狂放洒脱’,我今儿真是开了眼界了!”听出我话中的讽刺之意,陵嫣瘪了瘪嘴,低下了头。

    见二人都消停了,我也懒得再搭理他们,索性让他们好好反省一下好了,不管他们怎么样,我肚子可是饿了,没空跟他们磨蹭。转了个身,我看了看师兄身边的空座位,又看了看止郡王身边的空座位,脑袋一扬,悠哉悠哉的朝容成聿身边走去,二话不说,稳稳当当的便坐下了。

    见我坐下了,桑庾和陵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颇为默契的同时脑袋一偏,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桑庾坐在了师兄身边,陵嫣则坐在了止郡王身边。

    “你这丫头,果然还是月姑娘才镇得住。”止郡王一边给陵嫣递碗筷,一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地道,陵嫣接下碗筷,狠狠瞪了桑庾一眼,又小心看了看我,见我不做声,便乖乖坐正了,拿起个糙米馒头,小口吃了起来。

    看了看陵嫣,又看了看桑庾,我生气之余又忍不住暗暗觉得好笑,正出着神,眼前突然冒出个糙米馒头。我转头一看,正看到容成聿用那只漂亮的左手拿了只糙米馒头,递到我面前。

    心里一热,我伸出右手接下馒头,对他微微一笑,容成聿也回了我一个淡淡的笑,便拿起筷子吃饭了。我将馒头换到左手,用右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点炒白菜放入碗中。看着碗里的炒白菜,我只觉得饥肠辘辘,食欲大振,丝毫没有预想中的因受惊而失了食欲。

    尹月,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又坚强了一些?

    暗笑着摇了摇头,少臭美了,陵嫣不也一样吃得很香?瞥了一眼大快朵颐的陵嫣,我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夹起碗中的炒白菜,就这糙米馒头吃下去,唔,真香。

    许是大家都饿了,席间并没有人说话,看我们吃得这么香,周夫人高兴的合不拢嘴。待众人都吃过饭后,我站起身,帮周夫人收拾碗筷,陵嫣见状也想帮忙,我担心这丫头摔了周掌柜和周夫人的宝贝碟子,便好言好语,好说歹说了一通,总算是哄着她回房休息去了。

    回伙房洗碗筷的时候,周夫人总是时不时的看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被她看得心里一阵慌,最终还是问道:“周夫人,你可是有什么想问我的?直接问就好了,不必跟我客气。”

    周夫人果然是有话要说,本来她还强说没事,后来,在我的一再追问下,她才带了些赧然地道:“倒也没什么,是老婆子我多事了,这么久没见过人,好容易见到这么多,便忍不住凡事都想问问……是这样的,今日和你们一道回来的那位公子……”“逸公子?还是桑公子?”见周夫人停下话,我问道。

    “是那位逸公子。老婆子想问问小月姑娘你……同那位公子……是不是……”周夫人又停下了。“是不是什么?”我扬了扬眉毛,疑惑的问。

第二零七章 误会

    “那位逸公子可是姑娘你的心上人?”犹豫了半天,周夫人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这么一句,却生生吓得我险些向后一跳!心、心上人?拜托你啊周夫人,你从哪里瞧出来他是我心上人的?

    定了定心神,我尽量心平气和地问:“周夫人……何出此言呢?”周夫人呵呵一笑,道:“打从进门起啊,我就发现,那位逸公子虽然沉默寡言,一脸严肃的模样,但每每看向你的时候,眼神却是出奇的柔和,怎么说呢,是一种很宠溺的感觉。”

    那可不!他可是我师兄啊,我像看待亲哥哥一样看待他,他怎么能不像宠亲妹妹一样的宠着我呢!我心中不禁十分得意,可突然我又觉得有点不对,是了,按周夫人的说法,师兄看我的目光柔和,她就算不知其中缘故,猜也应该猜成是我是师兄的心上人啊,怎的还猜反了?不过罢了罢了,我将师兄看作兄长,将他放在心里崇敬,不咬文嚼字的话,他也算得上是“心”上人了。

    这么一想,我笑道:“周夫人说的不错,逸公子他的确是我的心上人……”我正要接着往下说,却见周夫人看着我身后,门的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转身一看,我的神!门口站着的那个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一身白衣飒飒飘动的神仙般的俊美男子,可不就是容成聿!

    完了完了完了,方才我说了句什么来着?我、我说师兄是我的心上人?这只言片语被容成聿听了去,一定一定会误会的。

    容成聿的衣袂被晚风吹得微微飘动,更显得他一身神仙气,我傻愣着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定定看着他,却见他只是淡淡的扫了我一眼。便温和地对周夫人道:“周夫人,我们明日要去丕羊山一趟,想问问周掌柜如何取道。寻遍客栈却未见到他,便来问问你可知他去了哪里。”

    完了完了,容成聿真的生气了。他一生气就会特别温和,还微微带笑。但实际上,那眼神根本就是冷得能结冰!周夫人哪里知道这些,被方才容成聿微微含笑的天人之姿所震撼到,周夫人怔了片刻,才干咳了几声道:“咳咳,聿公子啊,我家老头子每日这个时候都会进菜窖里打扫。出了这个门往右边走,有一个泥砌的台子,台子后面便是地窖的门,你们拉了门顺着台阶下去就能看到我家老头子了。”

    容成聿恭敬地拱了拱手后,又奉上一个温和的笑容,才转过身,朝门外走去。周夫人一直目送着他的背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声招呼道:“地窖里面黑,聿公子仔细脚下!”此时容成聿已经走远了。真难为周夫人还巴巴的看着门外。

    心里拔凉拔凉的,自始至终,容成聿都没有再看我第二眼啊!神哪,你为什么偏挑那个时候让他过来啊!居心叵测啊你!

    其实我本想立刻追出去。跟容成聿讲明原委,可这会儿他八成跟其他人在一起呢,我即便追出去了也不方便说啊!无奈的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我回过头对周夫人道:“周夫人,方才的话,我还没有说完。”

    周夫人仍然沉浸在容成聿威力无穷的笑容里不可自拔,晕晕乎乎地道:“月姑娘你接着说啊!”我十分无奈,却也值得继续道:“方才我是想说,逸公子他的确是我的心上人,因为我把他当亲哥哥看待,他把我当亲妹妹看待,我把他放在心里崇敬,是以,他也算得上是我的‘心’上之人了。”

    听我这么一说,周夫人像是终于回过神来了一般,定定看了我一会儿,摇了摇头道:“姑娘啊,你还太年轻,许多事儿啊,跟你想象的根本不一样。罢了罢了,或许是天意吧!时机未到啊!”

    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不一样?天意?时机未到?我完全不明白啊!我有追问了几句,可周夫人却是三缄其口,始终不肯再多说一句,无奈之下,我只得把问题憋在心里,郁卒地和她一同将碗筷洗净了,便回了房去。

    自打进了房门,我便是坐立难安,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走来走去。要不要去找容成聿解释一下呢?不要不要,他都那么冷淡了,你难道要去用热脸贴人记得冷……咳咳。可是……可是他误会我了啊,我若是不同他说,他还会一直误会下去的,我最不能忍受有误会横亘在我和他之间了,那感觉实在是太难受。可你就不怕你去了之后他给你脸色看,或者索性不搭理你?呃……这倒是很有可能,不过……不管了不管了,他给我脸色看也好,不搭理我也罢,我无论如何都一定要去跟他解释清楚!

    打定了主意后,我足下生风地嚯的一下开了门,直冲到容成聿门前,顾不得自己此时的行为有多么不闺秀,有多么失仪,毫不犹豫地便敲响了容成聿的房门。

    敲了两下,无人应答,是不是没听到?我不死心的又敲了两下,门内还是一片安静。难不成容成聿这次气的紧了,打定主意不愿理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太小肚鸡肠了吧!就算我方才说的话的确让人误会,但他好歹也要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啊!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把我晾在一边不搭理我呢?

    越想越气,虽然我自己理亏,但仍挡不住心中点点燃起的怒气。深深吐纳了一番,我用尽全力调整回往常的语气,在门外柔声道:“聿公子,可是睡了?我……有事同你说。”

    说完,我静静等着,许久,门内仍是没有一点回应。容成聿,真没想到你是这么小心眼的人!我心中一气,想也不想,双手一伸便用力推那门。其实我本是想拿这门出出气的,哪知双手并没有受到预想中的阻挡,只听“吱呀”一声,门兀自大大的在我面前敞开了。

    门没插着?真奇怪!容成聿不插门又不回话,在屋里做什么呢?心中狐疑着,我站在门外干咳了一声,道:“门、门它自己开了啊,不关我的事。那个……我有事儿跟你说,先进来了。”

    静静等了等,屋里仍是没个回应,我的脾气顿时冒了出来,哼,容成聿,不管你在做什么,本小姐这门是进定了!这么想着,我眼一闭牙一咬,迈开步子便进了门去。

    进了房内后,我却傻了眼。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房内空无一人?我、我居然对着一个空屋子说了半天的傻话,还生了一肚子的闷气?这也太憋屈了!在房内细细找了一遍,不放过窗下和桌子下面,门后和屏风后,在确定了容成聿没有藏在任何一个地方后,我憋着一肚子的闷火,扭过头,扬长而去,走之前,没有忘记将他的门大喇喇地敞在那里,不关。

    心情不好,愈发觉得浑身不适,突然很想泡个热水澡。想了想房间角落里那个落了厚厚一层灰的浴桶,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要不要泡个澡呢?颠簸了这么多天,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僵的,一番权衡之后,我终于决定,即便那浴桶落了再厚的灰,了不起本小姐好好将它刷洗一番!为今之计,泡澡皇帝大!

    打定了主意,我便兴冲冲地回了房去,将容成聿什么的统统扔出了脑海,哼,管你是不是还在生气,本小姐要享受舒服的热水澡了,没空想你。

    进了屏风,看了看角落里的那只灰突突的浴桶,我不由的长长叹了口气。唉,动手吧尹月,先苦后甜,先付出,再享受!

    将两袖高高挽起,我如临大敌地走到浴桶前,奋力将其从角落里拖了出来,摆在房内宽敞些的地方,而后拿了块干抹布,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上下擦了起来,果然,抹布一挨到桶上,便惊起了尘土飞扬。被呛得打了好几个喷嚏,我才将浴桶上面那层厚厚的灰擦了去。

    拍了拍脏兮兮的手,我长出一口气,呼,现在该最麻烦的步骤了——水洗。考虑到我力气实在不怎么大,只能拿房里的盆子,多跑几趟了。拿着空盆子下了楼,我先去伙房烧了热水,趁烧水的功夫,从井里打了些清水出来,颠颠地抱回房间,上上下下一通刷洗,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端着一盆污水下楼,将污水倒了,把烧开了的水倒进桶里,再搭一壶水继续烧,而后接一盆清水又颠颠地跑回楼上去接着刷浴桶。

    如此循环往复了许多遍,我深深以为自己的腿都遛细了,看着被我刷洗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浴桶,心中颇为安慰,嗯,辛苦没有白费,现在就剩享受了!喜滋滋的下了楼,进了伙房,当看着满满一桶刚灌好的开水,我却傻了眼。

    这么大一桶开水,难不成我还得一盆一盆的端回房间里去?!且不说我还有没有这个体力,照我这个端法,没等我把水全运回房间,水就全凉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二零八章 失踪

    正盯着满满一桶开水发愁,身后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看来凌霄让你练的功夫,你早已尽数还给她了。”还未转身,我便忍不住唇角带笑。回过身去,我笑着道:“师兄英明,师妹的确不成器,两年前练的功夫,早已尽数忘光了,真是浪费了凌霄师姐的一番苦心。”

    师兄无奈的摇了摇头,唇角却带着一丝宠溺的笑容:“真是一点都没变,积极认错,绝不改正。怎么,烧了这么多开水,是要……?”师兄这么一问,我不禁脸上一红,师兄一看我没抢着回话,立刻明白了这些水的用处,嘴角轻轻一抿,柔声道:“我帮你拿回房间。”说着,便走到桶前,单手轻轻一提,偌大一个桶便被轻轻巧巧地提了起来。

    我有些没话找话地道:“师兄来伙房做什么呢?可别帮了我却耽误了你自己的事。”师兄一边轻轻松松地提着水朝门外走,一边道:“无事,方才我去聿公子房间,见他房门大开,人却不在,便四处找了找他,不过并未找到。”

    我装的一本正经,像是完全不知容成聿的房间为何大敞着一般,问道:“师兄找他做什么呢?”师兄道:“今日约好了明早一同上丕羊山,我想同聿公子约定个时间,顺便商量一下细节。既然他不在,便算了。”

    “那师兄觉得几时出发比较合适呢?”我问。师兄抬头看了看天,想了想道:“明日应是个晴天,按冬日天亮的时辰算,不如就辰时初吧。”我点点头道:“那就同大家约好,辰时初在客栈前厅见面,等会儿我去通知大家……”我正说着。师兄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你……去吧,我去通知其他人。”

    我……去吧?呃。好吧,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师兄省掉的那几个字。应该是……沐浴……吧……这么一想,我忍不住脸上更烧了一些。

    终于挨到了房门外。师兄将桶搁在门外,似有些踟蹰,我忙道:“师兄,我自己把它弄进房里就好了,你……你去忙吧!”师兄点了点头:“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说着便要走,我点了点头。目送着师兄走远了,才咬牙切齿地将一桶开水费劲儿地挪回了房里。

    经过这样好一番折腾,我终于如愿以偿的泡进了舒舒服服的浴桶里。长长舒了口气,我一边无聊地撩动桶中的水,一边出神。容成聿……做什么去了呢?哎呀!怎么又想他!用力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他从脑海里丢出去一般。

    热腾腾的水汽在周围氤氲着,我惬意之余,生出了一两丝玩性,捏住鼻子,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我沉进了水里,感受热水没顶的温暖。浸在水中,热烘烘的水柔和地抚在我身上。舍不得这种舒服的感觉,一直到实在撑不住了,我才钻出水来,大口呼吸。

    就这么自娱自乐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的皮肤都被泡皱了,水也凉了许多,这才依依不舍地从浴桶里钻出来。离开水的一刻,我不禁一抖,哎呀,真冷。

    手脚利索地穿好了衣裳,我将头发擦得半干,坐在镜前一边对镜梳理湿发,一边又忍不住猜测容成聿究竟去了哪里,这样的出神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头发边干。

    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终于还是决定,去看看吧,不然我连觉都睡不踏实。整理好自己,我推了门,到了隔壁门外,犹豫了一下,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仍是无人应答。

    这太奇怪了,容成聿他究竟去哪里了?即便真的误会我了,以他的性子,也是绝不会置气到对我避而不见吧,况且现在我们有要事在身,身边又有旁人,他是决计不会如此任意妄为的。

    难道!他遭遇了师爷所谓的黑衣人?不该啊,如果真的他遭遇了那人,以他的武功,应当不会无声无息地被带走而不留痕迹的,别瞎担心了,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或许他真的是因为生气而躲远了呢,别自己吓自己!

    我越想越心慌,忐忑地将他的门合好,我失魂落魄地回了房,心中还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说与师兄听,可又觉得自己这样突然去找师兄,实在有些突兀,师兄一时之间,也不见得了解我和容成聿的关系……还是先等一也罢,明日一早,若是容成聿还没有回来,再同师兄坦承一切吧……

    深深叹了口气,我将房门合上,愁肠百结地躺在床上,望着帐顶许久,不知何时,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睁了眼,脑袋沉沉的,我也顾不得再小憩一会儿,洗漱了一番便直冲到容成聿门外,不知是昏了脑子还是怎么的,竟没有敲门就直接推了门进去。望着一室空空,我心里也空落落的。

    失魂落魄地下了楼,我独自坐在前厅发呆,不知过了多久,师兄先下了楼,看到我傻坐在那里,便问:“师妹,在想什么?失魂落魄的。”我抬起头看着师兄,有气无力地道:“师兄……聿公子他……似乎一夜没有回来……”

    师兄表情变得很严肃,默了默道:“此事不能急着下结论,聿兄他武功极高,心思又很缜密,应不至于遇险……”正说着,众人已经陆陆续续地下了楼来。看到容成聿不在,陵嫣便问:“咦,聿哥哥呢?他一向不会迟到的啊!”

    陵嫣话音未落,桑庾正从楼上下来,看到陵嫣,突然莫名其妙的“呀”了一声,惊讶的向后退了半步,也不知在惊奇什么。陵嫣转头看了他一眼,见桑庾惊讶不已的样子,不屑的一扭脸,完全不搭理他,而我正在忧心,哪里顾得上桑庾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时,止郡王道:“逸兄,方才你和月姑娘说的,莫非就是……”师兄点了点头:“现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还不甚清楚,依在下愚见,我们还是不要改变计划,先上丕羊山上一探究竟,若聿兄真的遭遇了血流沙的人,我们上了丕羊山自然能见到他,而若不是这样,聿兄是有自己的事要办,待我们从丕羊山回来,聿兄恐怕也已经回到这里了,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互相看了看后,都觉得师兄说的有理,皆是点了点头,师兄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们便出发吧。昨日,在下和聿兄已从周掌柜那里问到了去丕羊山的路,不需出城门便可去丕羊山。”

    “等等,不如这样,我们六人先上丕羊山,邝大哥留在客栈里等候聿公子的消息,免得他回来后见不到我们,心生疑虑。”我接口道。其实我是很想自己留下等他的,但我若是独独留下等他,一定会让他人生疑,而更重要的是,我并不能确定容成聿究竟在哪里,万一他真的在丕羊山,我又怎么能留在客栈里不去寻他呢。

    止郡王点了点头,似是赞同我的说法,因和邝宇不相熟,师兄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看了看邝宇,等他自己的答案。邝宇点了点头道:“月姑娘说的是,小人便留在客栈等候聿公子,各位一路多保重。”于是,我们便留下了邝宇,同师兄一道,离开了悦来客栈。

    一路上,师兄一直在前引路,桑庾不知为何,竟乖乖的没有再惹陵嫣,十分的反常。止郡王偶尔同陵嫣说几句,二人话也不多。而红夙,她似乎也不知道容成聿去了哪里,虽然面上无虞,眼中也藏了深深的担忧。我心里早已乱成了一片,容成聿……你究竟去了哪里?是否安好?究竟是你又有了计划而没有告诉我,还是你遇到了计划之外的情况,来不及告诉我便……

    不管了,不管怎样,我现在最想知道的,便是容成聿他是否安好,其他的,现在都不重要了。

    心不在焉地跟着众人走,不知走了多久,我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山脚下,我甚至没弄清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尹月,你现在瞎担心也没用,还不快打起精神!一你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若是真在山上遭遇了血流沙,甭管容成聿安好与否,你先交代在这儿了!

    狠狠斥了自己一句没用,我打起精神来,跟着师兄上了山。不管怎么样,我必须保持冷静,不然,不论容成聿在哪里,没等找到他,我自己就先赔进去了。

    丕羊山是一处荒山,山上并没有几棵树,四处光秃秃的,除了沙石便是此起彼伏的山坡,路很不好走。踩着突起的石头,我们艰难地向山上走,走了好一阵子,我们一行来到了一处十分陡峭的山崖前。这山崖十分的宽阔,一眼甚至望不到左右的边界。

    山崖上有三处狭窄的小径,不,与其说是小径,不如说是山崖断裂出的缝隙,望着几乎竖直向上的山崖,我有一种这山崖下一刻便会倾倒,将我掩埋的错觉。

第二零九章 吐露

    “看来……我们需要兵分三路了!”打量着三处裂向不同方向的缝隙,止郡王道。师兄点了点头:“止兄说的不错,从这山崖的走势看,这三处裂痕应是通向不同山峰的,血流沙既然能在山顶扎营,他们定是从其中一条裂痕攀爬而上的。眼下,我们只有兵分三路,自三处裂痕分别攀爬而上,分头寻找血流沙的营地了。”

    我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现在需要讨论的问题就是,这个兵分三路,该怎么分法。说白了,其实怎么分都没有关系,只要不把我和陵嫣这两个不会武功的分在一组,其他的分法都没有问题。

    这时,红夙率先开了口:“若是止公子不嫌弃,便与红夙一同寻径吧,不知止公子意下如何?”什么?红夙要和止郡王一起?好奇怪,她怎么突然想起来跟止郡王一起了?难不成……她对他……?我们均是一脸惊奇,止郡王倒是一脸泰然,冲红夙拱了拱手道:“蒙姑娘不弃,在下荣幸之至。”

    就这么着,红夙和止郡王这一组便这样定下了。

    这时,桑庾看了陵嫣一眼,道:“丑……呃,嫣姑娘就跟我一起吧,你不会武功又爱折腾,有我在,安全些。”一听桑庾这么说,陵嫣立刻便不高兴了,狠狠瞥了桑庾一眼道:“笨蛋!你说的什么话啊!什么叫我武功不好又爱折腾?而且,你的武功很好吗?拽什么拽啊!”

    没想到,向来寡言的师兄却为桑庾说了句公道话:“嫣姑娘,桑庾的武功的确很好,同他一起,姑娘的安全尽可放心。”师兄此言一出。陵嫣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趁热打铁,桑庾忙道:“看吧!你的‘前辈’都这么说了。你还不信?就这么定了!你跟我一起!”于是,在陵嫣反应不及的情况下,这事儿就这么被定下了。

    “我们便这样分三路上山。因现在大家都被分散了,而血流沙的实力如何尚不清楚。所以,不论哪两个人找到了血流沙的营地,切记,绝不可硬拼,一切以稳妥为前提,最主要是查明其具体位置。这样吧,我们约定一个时间。不管有没有寻到,戌时初之前,所有人一定要回到客栈会和。”见分组已经确定了,师兄道。

    私以为师兄说的很在理,现在兵分三路,我们的力量被完全分散了,别说有我和陵嫣这两个累赘在的这两组,便是实力均衡的红夙和止郡王那一组,和血流沙正面相迎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毕竟那是来路不明的杀手组织。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众人都很赞同师兄的决定,于是,我们各自挑了一条“路”后,便分散开了。走到山崖下。我愈发觉得这条“路”陡峭起来,这处断痕内随时鳞次栉比,师兄看了看我,道:“你先上去,我走在你后面。脚下踩着断石,双手攀紧两边的岩缝,小心别踩空了。”

    我点了点头,挽了挽袖子,深吸了一口气,如临大敌地走进了岩缝间,踩着突出的岩块,一步一步向上爬,刚开始的几步还比较好走,可越往上,突出的岩石越小,越没有落脚之处,而且两旁的岩石越来越紧,空隙越来越狭窄,我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岩缝夹住了。

    我尚且被挤的如此辛苦,师兄也定是很不好受,想着早早爬上去,早早解脱,我不禁加快了步子。向上爬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我们几乎要达到崖顶了,可在离崖顶还有一人高的距离时,我却发现丝毫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根本爬不上去。

    见我停下了,师兄问:“怎么了?”我犹豫了一下,答:“师兄,还差一人多的距离,没有地方踩,爬不上去。”师兄道:“来,踩在我肩上,我撑着你上去。”

    什么?踩、踩在他肩上?我脸上一红,忙道:“不行不行,会踩伤师兄的!”师兄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就你的那点重量,怎么可能踩伤我?听话,踩上来。”我踟蹰了半天,在师兄的一再催促下,终于忐忑地把脚踩在了师兄的肩上。

    “站稳了,”师兄说了一句后,便攀住岩石向上走了一步,我顺势被他带着猛地向上一升,崖顶的地面豁然出现在我眼前。扒住了崖顶,我姿势不怎么优雅地爬了上去后,忙回过头来看师兄,却见他轻轻一翻身,便跃了上来,丝毫不费力气的样子。

    看着师兄肩头的那个明显的灰突突的印子,我顿时面上一红,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尘土被一点一点打落,衣服终于恢复了原来的面目。又用力抚了抚,将褶皱抚平,我满意地看着洁净如初的衣裳,笑着向后退了一步。一抬头,却见师兄正专注的望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师兄?”我疑惑道。师兄眨了眨眼,干咳了一下,道:“走吧,看来此处是最高的一处独峰,还有一长段路要走,不要耽搁了时间。”说着,便自顾自向前走去,我在原地颇感莫名其妙,想了想,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得快步追了上去。

    追上师兄的步子,我和师兄并肩沿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看着师兄棱角分明,严肃得似乎有些冷峻,却透出隐隐暖意的侧脸,我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周身场景一换,我回到了三年前的琼鸾峰上。在那数不清的日子里,我曾经多少次的看着师兄略带笑意的侧脸,絮絮叨叨讲些乱七八糟的小事,还以此为乐。

    那时的轻松自在,有多久没有再感受过了……

    突然很想像从前一样,无所顾忌地同师兄说东说西……说什么呢?心中缠绕不断的,是关于容成聿的担忧,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我特别想将自己的种种,自己和容成聿间的种种,尽数告诉师兄,哪怕师兄并不会给我什么建议,而只是默默听着,也很好。

    “师兄……”这么想着,嘴早已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闻言,师兄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我,顿了顿,我道:“师兄……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讲……”师兄嘴角微微一抿,语气里满是宠溺的意味:“什么时候这么含蓄了?唠叨之前还先知会一声。说吧!”

    我一半觉得不好意思,一半又觉得温暖,顿了顿,道:“师兄……你知道……我是尹相的女儿吧?”师兄微微点了点头,我接着道:“我是尹相不知从哪里带回府里的女子生下的女儿,也是……尹相唯一的女儿,但……和坊间盛传的不同,我并非深得尹相的宠爱,相反的,我只是尹相用金丝笼困着的鸟儿,被他用来炫耀,和……利用。”

    听到这儿,师兄步子一顿,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点了点头,苦笑中带着讽刺,我道:“是啊,谁能想到,传闻中被尹相当宝贝供着的尹大小姐,在尹相眼中,不过是一枚棋子呢。”说着,继续向前走去。

    师兄立刻跟了上来,并未急着说话,我接着道:“自小,我就知道自己和别家的孩子不同,我的生活是两个极端,一面,是尹相将我牢牢困在落春园里,逼我学那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还暗中唆使下人盘剥我的月钱,欺凌于我,以让我在学得才艺的同时,学得如何勾心斗角……而另一面,则是尹相将我打扮得光彩照人,带到人前,炫耀他教女有方的同时,伺机寻找让我为他牟利的机会。”

    师兄的眼中先是惊诧,随后慢慢转为怜惜,不等他安慰我,我便继续到:“随着年岁慢慢增长,我渐渐懂得了自己只是那双面的金丝雀,也渐渐明白了这根本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所向往的,只是自由自在,简简单单,不被任何人所驱使,不必仰他人鼻息的生活。在尹府中,我不过是一颗没有生命的棋子罢了,但我不甘于这样的命运,我心中最强烈的渴求,便是离开尹府,离开尹相,过我自己的生活。但是……这太难了。”

    “尹相绝不会容忍自己苦心培养出的棋子从手中逃走,他位高权重,不管我用何种方法逃开,都会被他找到。我明白,从降生在尹府的那一刻起,便注定了我为人利用的命运,这已是不能改变的事实了。所以,如果不想一生一世被尹相控制在手中,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迅速成长,让自己变得声名远播,让更多的人知道我的存在……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寻找到有能力帮助我脱离这种命运的人。”

    “其实……说是寻找能帮助我的人,事实上,我却是在自救,因为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一个毫无干系的人,从小到大的成长环境教育我,唯有利益才是永恒的趋向,我若想让别人帮我离开尹府,就必须让自己变得有价值,让自己的存在能满足那些有能力助我之人的利益,以此为交换,我才能获取最终的自由。”

第二一零章 分享

    师兄皱着眉看我,眼中的情绪很复杂,似乎有怜惜,有愤怒,又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我没有想到……”师兄话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我却明白了他未出口的言语。没想到堂堂尹相竟是如此卑鄙自私之人,没想到真的有父亲能对女儿做出此等残忍冷酷之事,没想到看起来养尊处优,快乐自在的尹月,竟在这样的压抑中生活了十几年之久……

    是啊,谁又能想到呢?谁又会去关心呢!这世上的人,无不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别人的事,若同自己没有半分利益牵扯,哪会有人去管,即便是听说了,也不过当一句酒足饭饱后的笑谈,说过笑过,再唏嘘一声,也便完了,还是各过各的日子。旁人的荣辱不过就是闲事的谈资,当事者究竟过得如何,其实根本没有人在意。

    只是不知,师兄对这样不为人知的最真实的尹月,除了诧异外,是否还有其他的什么想法和感受了……亦或是,他也会和旁人一样,唏嘘一番后便将此抛于脑后,或者索性离这个满脑子算计的诡谲女子远远的……

    不知不觉间,我和师兄不约而同的都停下了步子,看着面前的师兄,我的心里突然饱涨出一种即将决堤的,试图喷薄而出的希望,我无法确切的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希望,仅仅知道,它如同即将爆裂一般,如此的紧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四目相对,师兄的目光似乎能照进我的心里一般,那样坚定,那样温厚,他慢慢抬起右手,伸到我面前。“师兄?”不明所以,我疑惑道。闻言,他的手在空中一顿。紧接着便落了下来,在我左肩上拍了拍。“你且记好了,无论如何。你都是我那鬼灵的师妹,其他的。不重要。”

    在师兄话音落下的瞬间,我似乎听见了耳边

    “砰”的一声轻微的爆裂,一种名为感动的感受自心房流出,顺着经脉蔓延到我的四肢百骸,我如同被温暖包裹着一般,每一处都是热的,就连眼眶也是热的。

    无论如何……多好。

    看着眼眶湿湿的我。师兄皱了皱眉道:“哭什么!走吧!”说着,袖子一帅,往前走了。我知道师兄是不想看我擦眼泪时的样子,便赶忙揩了揩未落下的眼泪,快步追了上去。

    看着身旁面色如常的师兄,我暗暗觉得安心,知道最真实的自己被在乎的人所接受和认同,真的是一件熨帖的事。一边向山上走,我一边絮絮叨叨,将三年前自己如何打算寻觅靠山。初时如何看待几位皇子,为何决定同容成聿合作之类的事尽数唠唠叨叨地将给师兄听,师兄时而忍俊不禁,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一脸惊异。

    说了许久后,我觉得有些口干,便闭上了嘴,打算歇歇,静静的走了许久,师兄突然道:“师妹,你有没有想过……”师兄又是欲言又止,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话总是说一半。料想他也不会将下一半说给我听,我索性也就不问那句没意义的“想过什么?”了,直接接口道:“对了师兄,还未好好问过你,你同……聿公子……呃,你怎么看聿公子?”

    像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师兄表情顿了顿,皱着眉想了想,才慢慢道:“聿公子……他深藏不露,又心思细密,有足够的耐心和智谋,如同蛰伏着的应龙……但我觉得用‘深藏不露的惊世之才’来形容他,似乎有些不够。他有些更深的东西……不好言说,而且,他也并非是容易被人看透之人……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低下头,轻轻咬着下唇,犹豫着该如何措辞,来将自己和容成聿间的纠葛同师兄讲个清楚。话到嘴边,我才发现,和容成聿之间的种种实在是头绪繁多,冗长复杂,一时之间,我竟真的不知该从何讲起。

    想来想去,我觉得与其斟酌辞工,倒不如索性将结果告诉师兄,反正我和容成聿间的事,复杂到不能三言两语就能讲清,还是痛痛快快地总而言之一下比较好。于是,我点了点头,抬起头来看向师兄,如同讲一件与我无关的事一般,语气平常地道:“师兄,现在我和容成聿在一起。”

    话一出口我便暗暗奇怪,为何在师兄面前说起此事,我竟毫无妹妹初次将自己的恋情告诉兄长时,那种羞涩赧然的感觉。一切都似乎理所当然一般,像是本就该是这样,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适和紧张。

    大概,在我眼里,师兄实在是一个安全的存在,打从心底里,我一直任性的认为,无论我做了什么事,哪怕它天理难容,师兄也顶多会皱眉看着我,然后无奈的摇摇头,不会责怪,不会反对。

    但,这次与往常的许多次都不一样,听到我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后,师兄没有像从前一样皱眉或者摇头,而是猛然停下了步子,定定地看着我,眼中先是惊异,而后变成一种我读不懂得深沉,那深沉中似乎闪烁着一丝……慌乱,当慌乱慢慢隐去,这双我熟悉的眼,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占据。

    这些变化发生的太快,我甚至有些反应不及。师兄二字明明就在嘴边,可看着如此陌生的眼神,我却如何也开不了口。

    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一次师兄的反应如此不同?为什么这一次师兄没有像从前一样对我展露纵然的微笑?难道他和容成聿之间,有什么我所不知道的纠葛?还是……?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师兄的眼神已经恢复了往常的样子,迈开步子继续向前走,师兄沉默了一阵,道:“你们……想清楚了?”虽说的是个疑问的句子,语气中却全然是陈述意味。我们?师兄果然是既了解我,又了解容成聿,或许这世上没有人比师兄更清楚,我和容成聿能走到一起,有多么艰难。

    用力的点了点头,我道:“起初……偶尔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但越往后越觉得,这个念头其实早早就在我心里了,只不过从前我不愿面对,不愿承认它的存在。其实我也知道,做了这个选择,对于我和容成聿的现状,都是只增加了风险,而并无多少好处,但……这是我从小到大,极少数的一件想要任意妄为,不怕后果的事。不知怎么的,谁都不信的我,偏偏就信了容成聿。”说到这儿,我忍不住莞尔一笑,眼前尽是关于容成聿的画面,想着想着,又不可避免的担心了起来……也不知他究竟去哪里了!真让人忧心!

    静静看着我一会儿满脸笑意,一会儿满脸忧心,师兄轻轻叹了一声,将脸转开了去,看着前边的路,不再出言。因我本来就没有想过师兄会就此说些什么,是以看师兄一如既往的沉默,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尴尬。从一开始,我就仅仅是希望将此事告诉他而已,比起说这是一种交流,我更觉得,这是一种倾诉。只有这个护我如兄长的人,才是我唯一想要与之分享的人。无论我的过往,最不愿示人的一面,还是这个甜蜜而酸涩的秘密。

    因为一路上一直是我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后面的时间,我没有再开口,乖乖的休生养息,而师兄,不用说都知道,我若是沉默,他只会比我更沉默。

    越往上走,山路便越崎岖,越陡峭,山顶干枯的灌木如刀戟般斜插交错,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可以通过的地方。师兄取出雪魄,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跟紧我,小心不要被刺划伤。”我点了点头,却见师兄已经站在了灌木从前,手腕轻翻之下,干枯的灌木被雪魄轻巧地砍断,不,不能说是砍断,那种感觉,看起来更像是雪魄还未触到枯枝,枯枝已断落在了地上。

    师兄一边挽出剑花一边向前走,原本密密实实的灌木丛被开出了一条窄窄的通道,我跟了上去,脚下踩着咔咔作响的枯枝,一步一步紧跟在师兄身后。抬头向前一望,灌木丛似乎是很大一片,一眼竟望不到头,无奈的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我正要加快步子,突然听见“嗤喇”一声,回头一看——好么,我的裙摆不知何时被枯枝挂住了,方才我一用力,裙子的外层被扯开了老大的一条口子,没了形的裙摆松松垮垮地耷拉着,样子十分好笑。

    听到声音,师兄便要转过身来,我倍感丢脸,忙摆手道:“别看别看!”哪知我动作太大,没注意到脚下,步子一挪,没留神,右脚一下子踩到了一根圆滚滚的灌木枝,顿时,我只觉得天空一抖,身子便不受控制地向后仰了过去,根本来不及喊救命,我不自觉地惊叫了起来,下坠的感觉让我脑袋发懵,就在脑袋离地没有多少距离,我已经闭上了眼做好了等死准备的时候,突然,腰间一紧,我原本后仰的姿势生生定在了那里。

第二一一章 峰顶

    睁开眼,看看以天空为背景的师兄的脸,我晕乎乎的,有点儿回不过神来,而师兄则是维持着现在的动作,右手扶着我的腰,左手拿着雪魄,剑鞘……估计在地上扔着呢。

    腰间,师兄的手越束越紧,让我有点不能呼吸的感觉,而更重要的是,保持这样后仰的姿势其实是十分辛苦的,我觉得肚皮发酸,脖子也很酸,脑袋也充血了。眨了眨眼睛,我仰着脖子,有一种很奇怪的声音对师兄道:“师兄……放我起来……”

    师兄像是刚回过神一般,猛地扶起我,动作太快,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竟有些站不稳,见我晃晃悠悠的,师兄刚撤开的手复又伸过来,扶住我的胳膊,待我脑袋不发晕,站稳了之后,师兄才松开了手。“总是这么马虎,是想炫耀你的脑袋比石头硬吗?”

    不知怎么的,师兄的语气有一丝丝尴尬的感觉,要说方才差点拿脑袋撞石头的是我啊,该尴尬的也是我啊!我都没不好意思,师兄干嘛不好意思!奇怪!等等,我的裙子!

    想到这儿,我忙一低头,师兄本来没看我的裙子,可见我一低头,也便跟着将视线转到我的裙摆,这一看可好,我那耷拉在地上奇形怪状的裙子可是够他笑的了!

    不可置信的看着我的裙摆,师兄先是一怔,立刻便笑了起来,见状,我觉得脸上烧得像着了火一般,嚷嚷道:“不许笑!不许笑!”见我这么不好意思,师兄一边点头一边道:“不笑不笑”,可那微微向上弯起的嘴角却出卖了他。我又羞又怒,转过身去不理他,师兄走到我身后。语气带了一丝颤抖地道:“别气了,想个办法补救一下。”

    我不愿回头,背着身子负气地说:“都破成这样了。还怎么补啊!”师兄绕道我面前,在我再次转过身去之前把住了我的肩膀,逼我正视他。这时,他的脸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表情。不再是那副憋着笑的模样了。“试试,别赌气了,还有要紧事要做!”

    我撅着嘴,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那块烂布,一边哼哼:“试什么啊!都破成这样了!”师兄扶着下颌盯着我的裙摆看了看,之后向前一步,抓住我破了一半的裙摆。用力一扯,只听又一声“嗤喇”,那块原本可怜兮兮挂在那里,要掉不掉的破布,已经在师兄手上了,低头一看,外层的裙摆少了斜斜的一条,露出了裙子内层的檀色绸布。

    惊诧地抬起头看着师兄,我眼中满是无声的质问。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现在倒好,直接给我扯了。这突兀的冒出一块檀色来,真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师兄干咳了一下,道:“我们身上都没有带针线,既然不能缝补。就只能扯下来了,将就一下吧。”说着,便又躬下身子抓住我裙摆的另一处,不待我反应便直接扯开,“嗤嗤”两声之后,他手里又多了两块布条。

    我已经不知道该惊还是该怒了,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说话,师兄却颔了颔首,示意我再看看。我心想,再看有什么用,还不是生气,可低头一看,我却发现,和我想象的不同,也不知师兄力道使得太巧还是怎么的,几次扯下的布条竟是分毫不差,裙摆外层被扯出了几条弧形,中间露出了檀色的内层,看上去,如同花瓣一般,加上裙子本就有许多褶皱,在褶皱的掩盖下,这内外二层竟是十分融洽地敷贴在了一起,看起来就如同这裙子原本就是这样一般,不得不说,还挺自然的。

    “师兄好手艺!赶明儿你不做幽酆醴门主的时候,倒可以开个成衣铺子,一定会生意兴隆,贵客盈门的!”我一边抚弄着裙子一边道,师兄笑着摇了摇头,似是对我很无可奈何的样子。“好了,快走吧,又耽搁了许多时间,再晚些,估计就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闻言,我吐了吐舌头,率先向前走去,走了没几步,师兄便抄到了前面,继续用雪魄开路,我跟在后头,一边小心地躲过横出斜插的枝干,谨防再次被挂住,一边时不时喜滋滋地看看十分与众不同的裙子,暗暗赞叹师兄的好“手艺”。

    出了灌木丛继续往山上走,又经过了一段极不好走的山路,我们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的地方。我正要往前走,师兄却突然伸出右手挡在了我面前,左手还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停下步子,开始四处打量。

    此处地形很开阔,似乎是峰顶外围的一块平地,往东边看去,沿着高矗的峰顶,蜿蜒着一条弯道,因为它弯得特别厉害,从这里看不到它究竟通向哪里。压低声音,师兄轻声道:“跟紧我,我们过去看看。”我点了点头后,便紧跟着师兄,小心翼翼地朝那边走了过去。

    小心地沿着弯道向前走,我们的左手边是峰顶底部的岩石,右手边则是极陡的山坡,走了好一会儿,路向峰顶的方向一拐,没有了,而我们面前,则是一处黑洞洞的山洞。

    看着像一张大张着的嘴一般的山洞,我不禁腿肚子一阵发麻,两腿一软,迈不开步子。这洞里面漆黑一片,谁知道里面究竟有吃人的猛兽还是妖魔鬼怪,看都看不清,怎么进去啊!我正腹诽着,师兄却迈步进了山洞,在洞口半明半暗的地方停了下来,在山洞的壁上摸索着什么。

    不一会儿,师兄便拿了样东西从洞内出来,我定睛一看,竟是一支火把!“师兄!你怎么知道那里有火把!”我忍不住问道。师兄将手中的火把递给我,一边从袖间取出了一支火折,一边道:“一般来讲,像血流沙这样不轻易示人的江湖门派,通常会居于偏僻山峰的峰顶洞穴内,为了进出方便,火把是必不可少的,而只有放在那里,既隐蔽,又方便。”说着,师兄打开火折,将火把点燃。“进去吧!”说着便举着火把朝洞内走去。

    见师兄都进去了,我忙快步跟了上去,生怕被师兄落下。火把燃得很旺,火光照亮了山洞,我打量着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的洞壁,发现这山洞似乎挖的日子并不很长,许多穿凿的痕迹还都没有被覆盖。山洞挖得十分曲折,转来转去的,还好一直都没有遇到岔路,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都说想什么来什么,我刚庆幸没有岔路,眼前便出现了两条岔路。看着黑洞洞的两个入口,我忍不住转头看向师兄,师兄左右看了看,指了指左边的那个,询问的看着我,我忙不迭的点了点头,心中想着,只要别让我做决定就行。于是,我们便撑着火把,从左边的入口进去,继续前行。

    又弯弯曲曲地走了一阵子,我们面前出现了一排十分陡的阶梯,阶梯向下,从这里,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师兄举着火把,先下了台阶,我紧跟在他身后也往下走,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完了阶梯,接着便是一处转弯,而在这里,我看到了转弯处的石壁上,映出的不属于我们火把上的光——里面有人。

    和师兄对视了一眼,师兄示意我放轻步子,而后,他将火熄了,靠着石壁轻手轻脚地向里走,我学着他的样子,也轻手轻脚的往里走,除了狭窄的甬道,眼前豁然开阔,迎接我们的,是一室的明亮。

    左右打量了一番,我发现这里是一处类似于议事厅的地方,因为这里布置得还算整齐,不仅有个高位,高位的下手还有两排凳子,不过这些凳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山上做的,没有漆过,也不怎么精细,倒是那高位,建在几层阶梯之上,上覆一个毛茸茸的白老虎皮,有些吓人的同时,似乎也有些舒适的感觉。

    这间会客厅里的火把很多,桌上摆着的油灯也燃着,四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看上去,似乎是一派平静的样子。师兄走到一张小几前,摸了摸桌上的茶壶,道:“这里的人走了的时间应该不短,方才我们上来的路上并未遇到他们,可见在我们上山之前,他们便已撤离了。”说着,师兄打开壶盖闻了闻,接着道:“茶水隔了夜,但还没有坏,他们大约是昨日傍晚离开的。从布置来看,他们走的很匆忙,甚至连火和灯也没有来得及熄灭。基本上可以确定,这里便是血流沙在岐川的驻地了。”

    师兄好厉害,一下子就推断出这么多!暗暗赞服的同时,我开始猜想,血流沙的人为何会在昨晚突然匆忙撤离?他们既然如此跋扈,甚至敢杀知府,控制岐川,便应该完全没有畏惧谁的道理才对!怎么会跑呢?而且,为何偏偏是昨晚而不是别的时候,为何如此的匆忙?会不会……他们的撤离同我们来岐川,或者我们查得的部分真相有极大的关系?又或者,会不会同容成聿昨晚的失踪……有关系?

第二一二章 密室

    “回去吧,不知他们是否还会回来,安全要紧,回去之后再同其他人一起商量对策。”师兄又环视了周围一圈后对我道。我点了点头,师兄顺手从墙壁上又取下一支燃着的火把,示意我跟上后,便率先往前走了,我快步跟在他身后。

    沿着方才那条窄陡的阶梯向上走,越往上,我越觉得不对劲。“师兄!”我站定步子,师兄举着火把转过身来,火光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怎么?”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静静听着左右的动静,半晌,才小声道:“师兄,你有没有听到?”

    闻言,师兄也定下心神地左右听了听,他是习武之人,耳力应当比我好才对。突然,师兄猛地抬起头来,道:“这边!”说着,又顺着阶梯回了那间密室,我提着裙摆紧随在后。回到那明亮的室内,师兄径直朝一处矮几走去,在矮几前站定,师兄侧耳听了听,便嚯的一下站上了矮几,刷的一下便扯下了挂在土墙上的地图,而地图之后,竟是一道石门!

    转身和我对视了一下,师兄复又转回头去,细细打量着这堵隐蔽的石门,我也凑了过去,想在近处瞧瞧。这石门上没有门把,也没有门缝,整个石门严丝合缝地嵌在土墙内,像一块坚硬的碑一般,让人找不到下手之处。

    “通常,这种没有入手之处的暗门,都是机关门,开门的机关,应该就在这室内,我们找找。”师兄从矮几上跳下,一边知会我,一边兀自找了起来,我则是又望着这石门站了一会儿。心中暗暗嘀咕,什么样的机关,才能有理由控制得了这里的石门呢?

    我一边想。一边向后退,退着退着,觉得脚下一软。低头一看!原来,我竟踩在了那只白老虎的皮上。心里猛地毛了一下。虽说这是只死老虎,但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多少还是让我有些害怕。等等,这处石门同这铺了白虎皮的高位竟是相对的!

    能坐在高位的是谁?自然是首领,而密室应该掌握在谁的手里?自然还是首领!这样想着,我跃跃欲试地转身登上高位,细细端详着这个披着虎皮的椅子。围着它看了一圈。我因心怀警惕而并未伸手触它,细细瞧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的地方。

    正欲转身下去,突然,目光扫过的扶手边的白虎头,吓得我险些从高阶上掉下去!这只虎头的口大张着,獠牙白森森地对着我,舌头长长垂在外面,而它的双目,也是圆瞪着的!

    虽然明知这是只死老虎。但和这样目眦欲裂的兽头对视,实在是有些吓人。我抚了抚狂跳不已的心,突然觉得这只虎首摆放的位置十分微妙,不偏不倚。正好在这张椅子的右手边。虽然这样的摆放或许是为了威吓下属,但……会不会……

    这么想着,我凑到虎首边,强压住心中的恐惧,微微蹲下身子,目光直视入虎口中,定睛一看!果然!虎口内有一块突出的石钮。咬着嘴唇,我鼓足勇气,一点一点将手深入虎口……不得不说,这场面,我自己看起来,都觉得十分的惊悚。

    颤抖着手深入虎口,我摸索到了那块石纽,前后推拉了一下,觉得它似乎纹丝不动,于是紧紧握住它,向右边用力一拧,只听身后传来“喀喀喀……”连续的声音,我顾不上抽出手来,先回过头去朝身后看,却见那堵石门随着喀喀喀的声音而渐渐升起,一点一点的露出了一个门洞来。

    心中一喜,我正要回身抽手,却听见师兄严厉的声音:“师妹!你在做什么!”我被师兄吓得猛然将手抽出来,此时,师兄已经风风火火地走到了高阶之下,我不明所以的走了下去,却见他眼中带了怒意,语气生冷地道:“你难道都不会害怕吗!”

    从未被师兄这样凶过,我吓得不禁退后了半步。见我被吓了一跳,师兄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努力将怒气强压下去,良久,才道:“你可知,方才的行为有多危险!发现了线索,你告诉我便可,为何要自己动手!若是那虎口中藏有暗器,伤了你,却叫我如何……”说到这儿,师兄生生停下话头,袖子一拂便转身朝门洞走去。

    我在原地有点发怔,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方才师兄是在担心我。师兄说的也对,是我太冲动,本就没什么江湖经验,还敢自己动手碰,真是有点儿不要命。虽说被师兄凶有点难为情,可以想到全是因为他担心我,我便忍不住心里暖暖的。

    快步追上去,我喏喏道:“师兄……那个……我知道错了!方才我觉得自己可能找到线索了,一时激动,想要急着验证,便……便忘了危险,劳师兄挂心了,是我不对。”

    师兄猛地停下步子,回过身来定定看着我,眼里深处流动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良久,轻轻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一边摇头,一边回身继续往前走。

    师兄他……是气急了吧……不过,照我以往的经验,师兄一般在摇头叹气的时候,都已经无可奈何的原谅我了。这么想着,我窃喜的跟了上去,心中还在为有这么一个好师兄而沾沾自喜。

    这门洞并非落地而建,而是开在土墙的半中腰,师兄先一步上去之后,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呆了上去,我跟在师兄身后顺着门洞内的窄道朝里走,发现密室里点着灯,路也还算好走。

    方才耳边若有似无的声音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因密室空旷,那声音和回声互相碰撞,反而听得不真切,我和师兄小心谨慎的朝里走,在穿越密道进入密室内室,赫然发现,密室中央的石桌上,躺着一个尚在襁褓中婴儿,那孩子没有哭,只是偶尔发出咯咯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更像笑。

    好一个坚强的孩子!

    快步走下去,我站在石桌旁,这个可怜的小家伙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的看着我,一双水嫩嫩的小手在空中乱抓着,似乎想要够什么东西。我忍不住凑到他跟前,伸出右手,正要抚摸他的脸颊,却被他那凌空乱抓的小手,不松不紧的,握住了食指。

    这实在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小家伙肉肉的小手软绵绵的环在我的食指上,那种细腻的触感让我根本舍不得将手指抽出来。握着我的食指,小家伙水亮亮的眼睛直视着我,突然,他咯咯的笑了起来,露出了还未长乳牙的肉粉色的牙床。

    在他对我展露笑容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的心无端端猛然一动,血流如有片刻的静止,带到一切恢复如常,我却仍有些回不过神来。伸出左手,我轻轻抚着婴儿的笑脸,他像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一边咯咯的笑着,一边若有若无地将脸蛋往我手心里蹭。

    我不知道此时自己是怎样的一种表情,大概,是比幸福还要幸福的样子吧。

    “这大概就是师爷和知府夫人所诞的孩子了。”师兄的声音从身边传来,我抬头一看,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旁。“约莫是的,小家伙可能饿了一晚上了,不过,看起来,他还挺精神的!”说着,我小心翼翼地将他从石桌上抱起,动作不甚熟练的把他拥在怀里。

    看着我谨小慎微的模样,师兄的语气里带了丝笑意:“你倒是喜欢孩子!”我调整着自己的姿势,想尽量让这小家伙在我怀里躺得舒服些,头也不抬的对视兄道:“是这小家伙讨人喜欢,瞧他长得多可爱!小鼻子小眼睛的,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亲他一下!师兄,你要不要抱抱他?”

    师兄道:“还是算了,我怕弄疼他!”我似乎找到了一点抱孩子的诀窍,得意的笑着,我一边轻轻晃着臂弯里的小家伙,一边略带显摆地对师兄道:“那你也总得学吧,不然的话,以后我的小师侄可怎么办呐!哎呀,我可怜的小师侄啊,你爹他心狠,不愿意抱你啊!罢了罢了,师叔疼你,师叔抱你!”说着,我还装模作样的挤眉弄眼,一副好像真的在对师兄家的小娃娃说话的样子。

    见状,师兄一愣,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一边说我顽劣,一边无奈的摇头,可他这次并没有。

    师兄定定看着我哄孩子的模样,语速很慢,声音很温和的道:“那好,别忘了,你说你要疼他抱他的。”我点着头,忙于逗怀里的小家伙,不甚在意地答:“行行行,没问题!只要未来嫂嫂不嫌我抢了她家的娃娃就成!”

    说着,我不经意地笑着抬起头来,目光却撞入了师兄的眼中,只见他的瞳孔骤然一缩,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十分的沉重,甚至,带了深深的遗憾和伤痛,那是仿佛失去至宝一般的绝望。

    如此绝望的神情,让我的心,也忍不住隐隐的,为之一痛。

第二一三章 受伤

    “师兄?”我不由轻声道。师兄像是刚回过神来,指了指门洞的方向道:“不知他们会不会去而复返,我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说着,举起火把先朝外走了,我抱着软绵绵的小家伙,连忙跟了上去。

    出去的一路上,师兄一言不发,也不知在想什么,我抱着小娃娃跟在他身后,觉得师兄似乎不太想搭理我,于是便很知趣的逗小家伙玩儿。因为担心血流沙的人很快会回来,我和师兄只得加快步子离开峰顶,往山下赶。

    到了半山腰的时候,师兄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身对我道:“让我抱着吧,虽然只是个襁褓中的婴儿,抱久了还是会累的。”师兄倒是体贴,的确,这小家伙瞧着可爱,可抱久了还真觉得腰酸背痛的。

    将小家伙小心地递到师兄手里,我一边轻揉发痛的胳膊,一边指点师兄调整自己的姿势。说起来,师兄抱孩子的样子实在是有趣的紧,看他平日里使剑行云流水,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可真一抱起孩子了,就如同抱了个杀伤性武器一般,不仅身体僵硬,表情更是冷若冰霜,呃,不对,也不能说是冷若冰霜,这种表情,似乎更像……不知所措的茫然。

    看师兄对怀里的孩子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我忍不住笑着凑过去,拉着师兄的胳膊,调整他的动作。在我触到他手臂的一瞬间,师兄明显僵了一下,我暗笑,江湖中人果然是过度敏感的,被人碰一下反应都这么大。没有说什么,在我的一番努力之下,师兄抱孩子的动作还真有点像模像样了。

    解脱了双手。我喜滋滋地双手背后,悠哉悠哉的在师兄左右晃悠,师兄因为怀里抱着孩子。也不好走得太快,于是,接下来的路。我走得十分安逸。侧过脸望着师兄抱孩子时可爱的表情,我忍不住幻想。若干年后,当师兄怀抱属于自己的孩子时,会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还没有问……”师兄突然闷声出言,没有抬头。我道:“什么?师兄?”师兄他默了片刻,就在我以为自己幻听了的时候,他又开了口:“还没有问你,和他在一起。你是否快乐。”完全没有料到师兄会问这个,我生生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和容成聿在一起,快乐吗?我问自己。突然觉得这实在是个回答起来颇有难度的问题,自从选择了彼此,我和容成聿不是各自忙碌着,便是因避嫌而不好太过接近,少数几次能单独相处的机会,还时不时参杂了我偶尔冒出的小脾气……总之,细想起来。我和容成聿在一起后,能称得上快乐的时候,还真是不多。

    但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承认,因为打从心底里。我便觉得,能同他在一起这件事本身,就是快乐的。

    想了想,我颇有些字斟句酌地道:“选择和他在一起,我是快乐的。”师兄沉默的看着我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时,他道:“你觉得快乐就好。如果……哪一日,你觉得同他在一起不快乐……随时可以来找我,我……永远是你的师兄。”

    师兄这番话说的我心中暖暖的,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个没有家的人,日后若是被容成聿欺负了,也没个娘家可以回,没个人可以哭诉。可师兄这样一说,我立时觉得自己不那么可怜了,突然很想立刻出现在容成聿面前,得得瑟瑟地对他讲:“别以为本小姐没人疼没人爱,告诉你,日后你若是敢欺负于我,我师兄定是不会饶你的!”

    这么想着,我便忍不住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思及容成聿这会儿也不知人在哪里,便没有笑的心情了,压抑之感又袭上心头。看我一会儿欢喜一会儿忧的样子,师兄苦笑了一下,没有言语。

    安全下了山时,天已经隐隐擦黑了,因抱着个孩子,我和师兄的只能慢些走,在路上耽搁了些许的时间,这会儿,怕是已经超出约定的时间了。加快了步子,我和师兄赶回了悦来客栈,周掌柜放我们进了后门后,道:“与你们同行的几位在前厅”,我和师兄道了声谢,便直奔了前厅。

    从师兄怀中接过孩子,我们掀帘而入,正瞧见厅内的止郡王,红夙和邝宇。顾不得问止郡王和红夙他们今日的遭遇,我快步走到邝宇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不那么急切地问:“聿公子可有消息?”当看到邝宇摇头时,我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聿兄武艺高强,行事也很谨慎,应不至于遇险,到现在还未回来,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师兄走到我身边,状似无意地安慰道。强撑着没有露出伤心的表情,我将孩子轻轻搁在桌上,不再提容成聿的事,对众人道:“这孩子是我和师兄在血流沙的密室内找到的,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大概是师爷和知府夫人的孩子。现在天色已晚,等明日,我们再一同去将这孩子还回府衙去罢。”

    “你们找到了血流沙的营地?”止郡王问。师兄点了点头,答:“那里应是血流沙的营地,只不过,从室内情形看,他们怕是昨夜里连夜撤离了,原因尚不知晓。”

    止郡王了然地点了点头:“在下和红夙姑娘所寻的那条路通到半山腰便停了,想来那是条死路,于是我们便依约没有在山上耽搁,先行回了客栈。等了这样许久,你们都已回来了,可嫣儿和那位桑公子,却仍是没有消息。”说到这儿,止郡王难掩脸上的担忧。

    是啊,既然我和师兄找到了营地所在,那陵嫣和桑庾则势必要无功而返的,可为何连我们都回来了,他们二人却仍未归来?实在叫人担心!

    这时,躺在桌上的小家伙突然嚎啕大哭起来,我忙将他抱起来,连摇带哄的,却一点用都没有。看他哭得这么厉害,我突然想起,这小家伙怕已经饿了整整一日了,忙问红夙到:“红夙姐,今晚的晚饭可还有剩?”

    红夙看了看孩子,明白过来,答:“有的,在伙房,你且等着,我去盛一碗稀粥过来。”我点点头,目送着红夙朝后院去了,手上红孩子的动作不敢有半分的停顿。

    待红夙终于盛了碗粥回来,我忙抱着小家伙坐下来,用小勺舀了一点粥,吹到温了,才放在他嘴边。小家伙张了张嘴,终于停了哭,小口吞咽起来。

    因桑庾、陵嫣和容成聿都没了消息,众人皆是静静看着我喂孩子,没有人出言,偌大的前厅内只有我偶尔哄着小家伙喝粥的声音。

    突然,周掌柜的声音从后院传来,“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快来看看!”闻言,众人忙快步朝后院赶,我引怀中抱着个婴儿,不便起身,只得焦急地在前厅坐等。不一会儿,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帘子被掀开,众人拥着桑庾和陵嫣进了前厅。桑庾背着陵嫣,脚步不甚稳当。

    我定睛一看,却见陵嫣和桑庾皆是浑身泥土,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瞧着着实吓人!我忙问:“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副样子了!快,快过来坐!”

    止郡王从桑庾背上接下陵嫣,半扶半抱的让她做到椅上,陵嫣头发乱蓬着,泪水和脸上的尘土和在一起,那模样,说不出的惹人心疼。陵嫣光顾着哭,根本说不清楚话,无奈之下,我转向看起来并无大碍的桑庾,问道:“桑庾,你们可是遇到了血流沙的人?”

    桑庾的脸上也添了不少伤痕,这样望过去,一时间让我竟认不出这便是琼鸾峰上那个最爱戏弄同门的混世魔王。绷着脸,桑庾道:“我们并未遇见血流沙的人,一条路走到头,我们未发现可疑之处,猜测许是此路并非正途,便依约打算下山回客栈等你们。可下山的路上,陵嫣不慎踩空了,沿着极陡的山坡滑了下去,慌忙之下,我只得跃下山坡,追着她而去,好在总算是及时拉住了她。方才我替她大致检查了一下,只是扭伤了脚踝,并无大碍,养养就好了。”

    原来如此,这还真是让人后怕不已,若是桑庾没能及时拉住陵嫣……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时,止郡王突然直起身来,走到桑榆面前,非常恭敬地对他行了个礼,道:“此番舍妹遇险,全靠桑兄襄助才捡回舍妹一条性命,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请桑兄受在下一拜。”说着便要拜他。

    桑庾忙扶住止郡王道:“你就别同我客气了,江湖中人,不讲虚礼的。”见状,红夙出言道:“我会些岐黄之术,嫣儿姑娘虽然只是伤到了脚踝,但到底还是应当细细查看一下的,我先送她回房,替她细细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顺便给她的伤口上些药,女孩子家,身上总是不好留疤的。”

第二一四章 缘故

    止郡王听后点了点头:“多谢红夙姑娘,我扶她上去。”说着,回身冲我们示意之后,便抱起陵嫣,向楼上去了。陵嫣把下颌撑在止郡王肩头,眼泪没有止住,眼神儿倒是一个劲儿的往桑庾这里瞟,嘴唇一动一动的,也不只是在说些什么。

    目送着三人上了楼去,师兄回过身来,道:“都回去歇下吧,今日大家都累了,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谈。”这时,明明吃饱了的小家伙,不知为何又嚎啕大哭起来,任我如何哄如何逗,他仍是哭个不停。正在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娃娃的哭声引来了周夫人。

    “哟,这是谁家的小娃娃,哭得真让人心疼!”说着,周夫人快步走到跟前来,瞧我怀里的娃娃。我只道这是刚寻到的亲戚家的孩子,我瞧着喜欢,正巧孩子的母亲得了病,我便将孩子带回来住一夜,未料自己不会带孩子,孩子大哭不止,我却不知究竟为何。

    周夫人一脸心疼的望着我怀里的小家伙,我觉得周夫人许是比较有经验,于是将孩子递到他手上。周夫人动作娴熟地接下孩子,将他搁在桌上,三两下便解开了孩子身上厚厚的襁褓。看了看,周夫人笑着道:“哟,还是位小公子!没事了没事啦,嫌冷不舒服是吧,奶奶这就给你换!”

    我茫然的看着周夫人,她转过脸笑着道:“别担心了小月姑娘,这孩子是尿在襁褓里了,这天儿冷,襁褓湿了,他觉得不舒服才哭的,不妨事。我带他去我方中。取条干净的棉布给他换上!”说着,便欢欢喜喜地抱起孩子,欲往楼上走。

    看着周夫人如此开心的模样。我忍不住心中一动,对周夫人道:“周夫人,不如……这孩子今晚就睡你那儿吧。我不会照顾孩子,在我身边。他怕是一夜都睡不安生。”闻言,周夫人一脸惊喜,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句:“睡我那儿?”

    我忙道:“若是周夫人担心影响您睡觉变算了……”我话还没说完,周夫人便兴高采烈地打断道:“成啊!哎呀呀,小宝贝儿,今晚跟奶奶睡,高不高兴啊?”一边逗孩子。周夫人欢欢喜喜的便回了房去。

    看来,诚如我所猜测的,周夫人实在是太寂寞了。

    看着周夫人带走了孩子,桑庾问:“这孩子到底是哪儿来的?”我答:“如果没有猜错,八成是师爷和知府夫人家的孩子。今日我和师兄在山顶的密室里寻到他的,便顺路带了下来。”

    桑庾了然的点了点头,道:“成了,我先回房歇着去了,今儿还真是好一番折腾!”说着,便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去。看他脚步不怎么稳当,我不放心的在后面问了一句:“桑庾,你伤得重么?”桑庾没有回头,伸出一只右手朝我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儿。见状,我也不好多问,只得由着他回房去了。

    “月小姐,仲公子,你们在外奔波了一日,还是先回房歇下罢。邝宇在此守着,等聿公子回来。”师兄同我对视了一眼,道:“师妹,回房休息吧,今日辛苦,别落下了病。”我看了看邝宇,又看了看师兄,虽然心中一丝一毫也放不下对容成聿的担心,但又不能在邝宇面前表现得太明显,担心他会将此事报与皇帝,只得点了点头:“邝大哥,辛苦你在此守夜了,师兄,那我先回房了,你也早些休息。”

    又行了个礼,我才转身上了楼。路过桑庾房间时,我想起他方才上楼时不甚稳当的动作,总觉得有些不对,放心不下,于是便停下了步子,轻轻扣了叩门。门内明明亮着灯,可我敲了几下门却无人应声,思前想后,我担心桑庾出事,也顾不得许多了,退了门便进了房内。

    进了屋,我抬头一看,正看见桑庾面朝着我,扭过身去看着镜子艰难地给自己背上上药。见我进了门,桑庾慌乱之下险些将药瓶子丢在地上。我忙快步走过去道:“你这嘴硬的小子!明明伤得这样重,还敢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快背过身去让我瞧瞧!”因实在担心,我语气不免重了些。

    桑庾倒是配合,没多言语,乖乖转过身去,背对着我,朝他背上一看,我真是吓了一大跳!天哪,这小子怎么把自己伤成这般境地了!但看他光洁的背上纵横交错的尽是血淋淋的口子,肉翻出来,染着淋漓的血,那样子要多骇人有多骇人!一眼望过去,我竟瞧不清他到底伤了几处!

    见我又急又气,久久不语,桑庾干咳了一下,道:“美人儿师妹,你别担心,都是皮外伤,不打紧的。你师兄我武艺高强,这点儿小伤不妨事儿……”不待他说完,我重重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斥道:“你以为自己很英雄么!你以为自己很潇洒么!瞧你这一身的伤,你怎的还有精神胡诌!说,到底怎么回事!”

    桑庾见瞒不过我,只得一脸尴尬地道:“那我说了啊……其实吧,今儿陵嫣从山上滑下去的时候,我离她远,待我飞身过去时,她已经滑下去一大截了,见拉她不住,我只得也跟着跳下去,为免她伤着,我便……我便将她抱了,替她在地上蹭了一路……背上的伤,许是山坡上的碎石划的。师妹你别担心,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身上留点儿疤,不妨事儿。哎呀,你别泪眼汪汪地看着我,怪渗人的!”

    见我忍不住眼圈发红,桑庾竟又耍起了宝来。我气得不轻不重在他身上拍了一下,这小子夸张的“嗷”一声跳了起来:“美人儿师妹,别我没被那些碎石头伤了性命,到被你取了性命啊!”我狠狠剜了他一眼,按着他重新坐了回去,道:“别贫了,药给我!”

    见我不训他了,桑庾欢欢喜喜地将药瓶递到我手上,得得瑟瑟地道:“哎呀呀,果然还是美人儿师妹最贴心,最会疼人!”见不得他这个得意样儿,我沾了点药膏,趁着他显摆的时候便准准地涂在一处最显眼的伤口上,与此同时,桑庾疼得险些跳起来,口中还嚎着:“师妹!你这是想要师兄的命啊!”

    我哪里理他,手上动作毫不停顿,沾起药膏便往下一处伤口涂,期间免不了桑庾连喊带叫,扭来扭去的挣扎,我自然是浑不当回事,毫不犹豫地继续涂着药。等桑庾终于消停一点儿了,我顿了顿,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桑庾啊,你同陵嫣……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你们之间……似乎哪里不对。”

    闻言,桑庾扭动的动作猛一停顿,讪笑了一下,他吞吞吐吐地道:“还是美人儿师妹眼力好……这事儿……倒不是我瞒着你,其实我早想将这事儿同你说道说道了,但……一则咱们久别重逢,我不好直接拿这荒唐事儿同你讲,引得你笑我,二则……我也一直没想清楚怎么讲才好……”见桑庾一脸的纠结,我忍不住打断道:“你若是实在不想说,我也不逼你。”

    桑庾摇了摇头道:“左右都是要同你讲的,只不过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既然今日你问了,我便索性一股脑告诉你,也免得我一人憋在心里烦闷。”你倒是会转嫁压力,我忍不住腹诽。

    “我同陵嫣的这桩官司,要从一年前说起了。那会儿你离开琼鸾峰已有段时日了,师兄又下山忙自己的去了,山中余下的,不是整日掌门掌门的跟在我屁股后头唠叨,便是板着个面孔一心向道,镇日与他们相对,我那日子过得实在是烦闷得很。实在不堪忍耐,我便寻了个空子,偷偷溜下了山来。因师兄告诉过我,你早已回了墨都,是以我下了山,最先想到的便是溜去墨都,寻你的同时,也顺便见见墨都的风物。”

    好么,我就猜桑庾同陵嫣是有段孽缘的。说起来,一年多前我在何处来着?对了,我在宫里头呢,却不知桑庾如何能寻得到我。

    桑庾接着道:“可我对这墨都还真是不甚了解,进了城门我便傻了,城中道路纵横,房屋鳞次栉比,一眼望过去,连个头都没有。我自是不知你住在何处,只知你是尹相家的小姐,四处打听了一番,得知相府所在,我便盘算着夜了偷偷溜进去寻你,还破费心思地易了个容,化作个老头子,想吓你一吓。

    哪知,入夜后,我偷偷溜入尹府,险些将府里翻了个遍,也未寻到你!心下戚戚焉,我寻你不得,便郁卒地在城里乱晃,寻思着自己这道骨仙风的打扮很是像模像样,便决定,随意挑个人家,装一回老神仙!”

    说着说着,桑庾像是忘了疼,愈发眉飞色舞,手舞足蹈起来,在凳子上扭来扭去的,甚是不安稳。我也不提醒他,只笑着看他说。

第二一五章 冤家

    “逛了几条巷子,我瞧着一处院墙颇和我的眼缘,便一捋胡子,飞身跃入了院中,好巧不巧,我甫一落地,便瞧见一个着粉色罗裙的小丫头片子傻愣愣的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冒出星了一般。”“那姑娘,怕就是陵嫣吧!”我适时插了一句。

    桑庾颇为苦大仇深的点了点头:“师妹猜得不错,你说我当时跳哪家的院墙不好,偏偏跳了她家的!唉,且说我与她面面相觑了一阵,不待我胡诌一番自己是那位神仙下凡游历,这丫头便先醒悟过来,颠颠儿跑到我跟前,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捏着嗓子便求我收她做徒弟,还口口声声唤我江湖高人!”

    我半无奈半笑地看着桑庾,他见我丝毫没有同情他的意思,便又长吁短叹地接着道:“要说你师兄我也是立场坚定的很,徒弟哪里能是乱收的!可……可无奈这丫头一口一个高人,一口一个前辈,叫得你师兄我心中无比受用,一时不察,待回过神来时,已成了这丫头片子的师父了!”

    我就知道,要摆平桑庾,别的不需要,只消几句好听的话,准保拿下他!

    桑庾一脸唏嘘地接着同我感叹:“当时你师兄我本打算随意将她糊弄一番,早早落跑,可没成想这丫头竟是个死心眼儿的主,自打我说了要收他为徒的话,便巴巴地跟屁虫一般跟着我,还特意给我辟了处院子!让我想开溜都没个机会!就这么着,我不得已在她府上以“江湖高人”的身份逗留了些时日,直到她哥回来那天,我才趁她不注意,溜了回来!”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人。倒真是一对冤家!“对了桑庾,既然你们早先便认识,那日在黄府你怎的没认出陵嫣来?”桑庾一脸悔不当初的样子:“那会儿陵嫣哭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再加上一年多没见,我怎么可能一眼认得出她来!第二日她梳洗了之后,我才认出她竟是我那稀里糊涂收下的便宜徒弟!好在当时我收他为徒时是易了容的。在她以为,她的师父就是个鹤发鸡皮的糟老头子!”说到这儿。桑庾笑得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

    敢情陵嫣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好师父原来是桑庾!难怪当时听了陵嫣对这位高人的描述,我便深深以为这位所谓的高人十分的不靠谱。我忍不住唏嘘,陵嫣啊陵嫣,只怕你做梦也没想到,你口中那位道骨仙风遗世独立武功盖世的江湖高人,竟是这个你横竖看不顺眼的桑庾!真真是造化弄人啊!却不知来日你知晓了个中缘故,会是怎样个心境。现下我倒是尴尬了。这样一番真相,我却是该不该同陵嫣说呢?

    见我露出了犹豫的神色,桑庾忙一把扯住我的袖子道:“我的好师妹,我是实在憋闷得不行了才同你讲的,你可千万别将此事说与陵嫣听!”我疑惑道偏了偏脑袋,还未问出口,桑庾便接着道:“没有旁的缘故,只因陵嫣那丫头真真是崇拜“我”得很,但她又那样讨厌我,若是让她知道我便是她的“师父”。是那位“江湖高人”,她定是会十分失望的。还不如就将这个秘密一直保持下去,也让她心里好歹存个念想。”

    没想到桑庾竟是这般体贴的打算,我着实有些吃惊。看来。桑庾这小子,对陵嫣,不见得是简简单单的“师徒”情分了。不过,这种事,别人说多了终归不好,还是等这对儿冤家自己醒悟吧。我私以为自己的想法很圆满,点了点头道:“好说,这到底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便不多讲什么了,你自己心里有个数就成。”

    见我答应了,桑庾乐呵呵地冲我傻笑。见不得他又得瑟起来,我板着脸复又推着他转过身去,继续给他擦伤口,虽则他仍是嗷嗷叫个不停,实际上我的动作却是轻柔了许多。

    好容易将他的伤口全都收拾妥帖,又给他紧紧的束了一层布带,我拍了拍手道:“成了,以我的水平也只能给你包成这样了,虽然卖相不好,但想来还算实用,有这些布带子束着,也免得你乱动时扯了伤口。”桑庾包出一捧可怜兮兮的目光对我道:“师妹实在是体贴,此等恩情师兄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我忙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斥道:“都伤成这样了,嘴上还不耽误,我看你是伤口不疼了!”桑庾讪笑了两声,不敢再造次,见他消停了,我道:“那你好生歇着,夜里别乱动,我先回房去了。”说着,便转身出了桑庾的房间。

    回房之前,我特意又去容成聿的房门前晃了一圈,推门进去看了看,他果然还没有回来。带着满心的忧愁和思虑,我心不在焉地晃回了房,随意洗漱了一下,便和衣躺在了床上,扯过被子便睡。

    闭上眼,满脑子全是容成聿。

    也不知到了夜里什么时辰,我睡得十分不安稳,挣扎了许久,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准备起身倒杯茶来喝。哪知我这一睁眼不要紧,正正看见了床前站着的一个黑黢黢的高大身影,这着实吓了我一跳!不待我惊叫出声,那身影已先一步凑了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正在我犹豫着要不要狠狠一口咬下去之时,那身影凑到我耳边,用我最熟悉的清朗声音道:“是我。”鼻间萦绕的,是只属于他的冷梅香气。

    容成聿。

    见我冷静下来了,容成聿收回了手,在我床边坐下,用被子将我裹了裹,道:“梦到什么了,睡得这样不安稳?”听着他熟悉的声音,明明只是一日未见,我却像是与他久别重逢了一般,一时之间百感交集,最不受控制的小脾气率先冒了出来,我一扭头,愤愤道:“大半夜的被人这样瞧着,能睡安稳了才奇怪!”

    容成聿似是轻笑了一声,道:“不过是想让你多睡一下,不忍叫醒你,且,就这么看着你安静的睡脸,也不错。”哟,您是夜猫子啊,这黑不隆冬的地方,您还能瞧见我的脸在那儿,真真的不容易!我翻了个白眼儿,表示不搭理他。

    其实我心里早已乐开了花,一则他此时完好无损的在我面前,让我终于放下了心,二则,他方才说的,勉勉强强,算得上是一句情话了,实属难得,实属难得!只不过,他到底是招呼都不打地消失了一日,若他不能给我个满意的解释,我是定要继续同他置气的!

    伸手抚了抚我的发顶,语气像是安抚一般,话却是很能塞人。他道:“你倒是气上了?那‘心上人’的事,我还未来得及向你讨个说法呢,不知你现下是否有空,与我说道说道此事?”看吧,看吧!狡猾如容成聿,谁能在他这里讨得半分的便宜!

    虽则我心里不忿,但到底是我昨日话说得欠妥,惹了容成聿喝醋也是我不对。深吸了口气,我道:“其实我本是想说,在琼鸾峰上的时候,师兄他一直悉心照拂于我,对我也是上心得很,他既对我好,我便不能当做不知道。他如疼亲妹妹般的疼我,我又如何不该将他放在心上,如敬亲兄长般的敬着他?所谓‘心上人’,就是这么个意思。”

    自以为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我仰起头,微笑着看容成聿,不,是那个黑黢黢的身影。“哦?那照你的说法,我在你心里,却是怎么个位置?”语气里带了些笑意,容成聿站起身,走到桌边,将蜡烛燃着了,又施施然回过身来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

    我只觉得面上一僵,好么,敢情容成聿真是来同我讨说法的,非得打破沙锅问到底才能满意。眼睛转了转,我信口便道:“你……你是我心里最紧着的那个!”“嗯?”容成聿挑了挑眉,一脸高深莫测的嗯了一声,我忙补充道:“且说你昨儿无缘无故的就没消息了,我从昨夜一直忧心到现在,方才见你完好无事才略略放下心来,你说,这可不是在心里最紧着你?”

    容成聿闻言嘴角一勾,淡笑到:“你倒是会说。”我自以为话说得很到位,容成聿心里是该受用的,于是也没有客气,微笑着生生受了他的夸奖。

    眼中含笑地望着我,容成聿以手扶颌地坐下,倾身靠在桌上看我,姿态是从未有过的轻松,甚至带了些些慵懒。映着忽明忽暗的烛光,他黑曜石般漂亮的眸子更是一闪一闪的,亮得让人有些心慌。我心下狐疑,相识这么久,这恐怕是我头一次瞧见容成聿没有笔管条直地端着架子,他此刻的模样姿态……我瞧着,实在是……好看得紧。

    见容成聿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我便乖乖噤了声,低下头做服帖状,坐等他开口。果然,默了默,容成聿的声音似隔着千山万水般,熨帖绵长的传来:“有些话,我想了许久,现在是该同你说说了。”

第二一八章 秘密中的秘密

    怪不得所谓的“黑衣人”会逼着师爷引我们去黄府,怪不得黄府埋伏的那些杀手个个出招狠厉,招招式式欲取人性命,原来,竟是赫连宥在幕后等着拿我们的命!要不是师兄及时出现,我的小命还真是玄了,虽则身边高手环伺,容成聿更是武功深不可测,但当时那个场景,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心慌发冷,脖子后面一阵阵的凉。

    看出我眼中的后怕,容成聿安抚地在我额头轻轻一吻:“赫连宥告诉我,就在昨夜,血流沙已受他的命令,撤出了岐川,今日你们在丕羊山上,发现血流沙撤离的痕迹了吧。”我点了点头,师兄的推测一点都没有错,血流沙果然是昨夜连夜撤离的。

    “赫连宥很清楚,以我皇叔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从我父皇手中夺取皇位。他原本的计划是,趁着我皇叔造反引发内乱之时,挥兵大炎,一举将我大炎吞并,但,因一些突发原因,他不得不改变原本的计划,及时从岐川抽身,脱离与我皇叔的合作。饶是如此,他却也并非一无所获,毕竟山阳和岐川同样距我皇叔起兵之处甚远,不管皇帝派我和皇兄中的谁前去抵抗,都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前线,而这便意味着,无论如何,我大炎都是定要受一番战乱之苦的。”

    好一个赫连宥!即便临时抽身也能渔翁得利,有敌如此,实乃大炎之患。“我不明白的是,事已至此,赫连宥又何必不惜旁生事端也要将这些原委告诉你?”想了想,我问。

    “算是示威吧,他想告诉我,即便时不利他。他也有扭转乾坤的机会。”容成聿淡淡道,倒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威胁,而只是在简单叙述一件小事。

    “时不利他?对了。刚才你还说因一些原因他才临时抽身而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疑惑,为何容成聿对这样重要的地方竟轻描淡写的一句带过。

    静静看着我。容成聿突然沉默了,显然。方才他是故意的。越是如此,我就越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哼,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包出一捧半含半露的泪,我委屈地看着容成聿,呜呜哝哝地道:“总是这样。有什么事你从不肯同我说!是嫌我碍事还是根本不把我当回事啊!其实你是骗我的吧,其实你跟本就不在乎我的对吧!”

    这是我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冲容成聿撒娇,从容成聿的反映来看,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个老套路,真真乃广大女性前辈们的黄金经验结晶,用它对付男子,百试不爽!表情一柔,容成聿皱了皱眉,轻声道:“别胡说,我不过是……罢了。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我便告诉你,只是……听了之后,莫要生气。也……莫要乱想。”他的语气,分外无奈。

    这倒是奇怪了,这件事同我竟还有关系?听出这话外之音,我便更是想要知道其中原委了。忙不迭的点着头,我扒着容成聿的袖子道:“一定一定,你快讲啊!”

    深深看了我一眼,容成聿略略侧过脸去,目光不知投向何处,良久,口中淡淡道:“赫连宥之所以放弃趁机攻打大炎……只因,毫无征兆出现在岐川的仲长逸——你的师兄,亦或者说是……皓雪的下任国主,云逸。”

    什么!我只觉得耳边隆隆作响,方才听到的一切更像是幻觉。这、这不可能!不可能……师兄他是仲长逸,是琼鸾派的首席大弟子,是幽酆醴的主人,他、他怎么会是……不会的!不会的……师兄不会瞒我的!

    一阵震惊之后,我便陷入了反复的否定之中,全然不愿接受这个事实。见我神情黯然,容成聿终于还是轻轻叹了一声,紧紧拥住了我,他的声音,远远的,淡淡的从我发顶传来:“还记得当年在无逸山庄时他给你的解释吗?他并未说谎,当年,我们的确是约定了,他以幽酆醴之势制造琼鸾峰上的短暂混乱,我趁机在山上取得所需之物,而作为交换,我助他报父仇。没有告诉你的是……这个所谓的父仇,更是国仇。”

    我略略一动,没有作声,静静靠在容成聿怀里听他讲。“如你所知,十几年前,皓雪曾经历过一场宫变,一夜之间,皇帝连同其皇后无故归天,太子失踪,数名皇子暴毙,而皇帝的亲弟弟数日之后便宣布继承皇位,改了年号。你的师兄仲……云逸,便是那位失踪的太子。显而易见,当年的宫变实乃云逸的亲叔叔一手策划的夺位之战,因太过信任自己的弟弟,云逸的父亲在不及反应之时,便连同妻儿一同受了这灭顶之灾,而皓雪现任的皇帝,自然是云逸的杀父仇人。”

    我将脸埋进容成聿的胸口,不愿出声,身体微微颤栗,像是觉得很冷。收紧双臂紧紧拥着我,容成聿接着道:“我从未同你细说过,我在琼鸾峰上取得的究竟是何物,今日,是时候告诉你了……那是,兵符。这算是我大炎皇族最大的机密之一了,知道这兵符存在的人少之又少,即便皇族中,也是寥寥无几。”

    “这兵符所能调动的,并非大炎常规的军队,而是我皇祖父在世时,朝中老臣训练的一批世代相袭的秘密精锐部队,它可称得上是皇族一块绝地绝杀的王牌。因当时我大炎初定,各方势力都十分不安份,这支军队从创始时便定下了一条规矩——只认兵符不认皇帝,这是为了避免地方势力篡权后将这支铁军收入囊中。”

    “如果这支军队是先皇时期建立起来的,经了这么久的岁月,那些将士恐怕早已年老甚至过世了吧,如果是这样,那要兵符还有什么用?”听到这儿,我忍不住抬起头来说出自己的疑惑。

    抚着我的发顶,容成聿嘴角噙笑:“你倒是细心。这支秘密军队之所以称得上是一块王牌,不光指它骁勇善战,更指它长生不息,形迹诡秘。这支军队中的每一个人皆是由大炎将士最死忠者中的选出,经过秘密的锻炼,它的战斗力自是不必说,至于隐蔽……更是秘密中的秘密,他们在距墨都遥远的荒山内辟了处村子,携家眷秘密迁徙于此,在此繁衍生息,他们的后代皆沿袭了祖辈父辈的使命,不辍训练,始终保持了那支军队的鲜活和实力。”

    原来是支自给自足,耕战一体的秘密军队!唔,的确有资格称是大炎皇族的秘密王牌。容成聿真是好本事,如此秘密中的秘密,他竟知道得如此清楚!据我猜测,众皇子中,知道这个秘密的,恐怕真的不多。

    “你一定在好奇,如此重要的兵符为何会在琼鸾峰上。其实,对此事的渊源,我也并不算知道得十分清楚,我所查到的是,当年,似乎出于某种原因,皇祖父莫名其妙地派人将兵符带到了琼鸾峰上,但据种种迹象,我猜测,或许这并非是皇祖父授意,而是,当年有人窃取了兵符,藏于琼鸾峰上,这件事大概是在皇祖父默许下完成的,不然,父皇也不会知道兵符的所在了。”

    “其实当初父皇派我们一众人前往琼鸾派,并不真的为酬神,而是暗中命贤王在琼鸾峰上寻找兵符,将其带回。之所以让我们众人同去,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听容成聿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当日琼鸾峰突然乱作一团时,贤王却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在秦州重逢时,他只道自己当时被绊住了,还因乱受伤,为夕湘雪所救……现在想来,其实贤王当时是去寻找兵符了吧,至于受伤继而遇到夕湘雪,倒是他始料未及的事。

    想起被我搁置脑后许久的夕湘雪,我忍不住心中一暗,从前的忧虑又浮上了心头。

    “得到兵符后,”容成聿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注意,“我们便一同住进了云逸的无逸山庄。你可记得我们曾在那里逗留一月?那期间,我携兵符去了军队驻地,经过一番交接,总算得到现任军队首领的认可。”难怪那一个月容成聿鲜少出现,原来是出远门去了。

    “办妥了承袭事宜,我便带你回了宫。还记得我同你讲的‘替身’吧,回宫后,留了替身在宫里,我如约遣暗军秘密潜入皓雪,因云逸对皓雪皇宫地形和侍卫分布十分熟悉,暗军很快便拿下了云逸的叔叔,携了天子,一场夺位宫变便进行得十分顺利了。”

    我打断道:“照你这么说,皓雪在近一年前就已经易主了,可我一直没听说过皓雪换皇帝的消息啊!”容成聿想了想,道:“这件事,你应该亲自问你师兄。”见容成聿不欲多说,我只好噢了一声,不再追问。

    听了容成聿的一番解说,后面的事我就都明白了,作为朔莫的皇帝,赫连宥在皓雪绝对设有耳目,自然认得云逸是何人,当日师兄突然出现在黄府救了我们,又表现得同我们甚为熟稔,赫连宥这般多疑谨慎的人,定是以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大炎和皓雪暗暗结盟。担心驱兵直入会受两国夹击,他才会临时抽身。

第二一九章 木然

    至于赫连宥竟主动找了容成聿,恐怕,正是因为据他了解,至少目前皓雪并未有大的军事调度,是以即便皓雪出兵相助,也需要些时日,而在此之前,大炎恐怕早已深受内乱之苦了。

    不得不承认,赫连宥此人很有几分胆识,计划的也算得上十分精细了,可以想见,在以后很长的时间中,他都会是大炎的威胁,也会是容成聿的一位劲敌。

    “机缘巧合,你师兄救了大炎。若是他没有来岐川,赫连宥和肃郡王一同攻打大炎,大炎危矣。”抚了抚我的发顶,容成聿做了结语。

    “肃郡王造反,这么大的内乱,皇上是一定要派皇子领兵才能鼓舞士气的。既然肃郡王是太后的亲子,那皇上应不至于派祀王领兵的,毕竟祀王是皇后的儿子,肃郡王算是他嫡亲嫡亲的叔叔了。而睿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再加上他生母的原因……让他率军恐怕不一定能服众。至于具王,我总觉得皇上并不喜欢他。排除了他们三人,你说……皇上会派你去前线,还是派贤王去前线?”在容成聿怀里拱了拱,我闷声问。

    容成聿久久没有回答,我心中慌乱不已,明明紧张得早已捏皱了他的衣袖,却仍是倔强地将脸埋在他胸前,强忍着不抬头看他的表情。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容成聿轻轻叹了一声,扶着我的肩让我直视他,嘴角噙着带有些许无奈的笑意,道:“本来我若无其事地将这件事说与你听,就是不希望你担心,但你……罢了,你总是这么聪明……”

    “皇上是要派你去对不对?”不等容成聿说完。我便匆匆打断道。“即便明知立下军功对于皇子来说弥足重要,皇上他还是不忍心让贤王去前线涉险对不对?皇上他有十足的信心,即便贤王没有军功。他还是能将皇位传给他,所以放心让你去前线对不对?”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几乎颤抖了起来。

    温柔的抚着我的脸。容成聿微笑着对我道:“是又如何?即便所有人都认为皇位注定是贤王的,认为上战场赴死的注定是我。那又如何?有你为我不平,有你知道我配得上那个皇位,足矣。”“足矣什么啊!别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是要去前线啊!是要去打仗啊!那不是闹着玩儿的!那是会送命的!”我激动得几乎跳起来。

    紧紧拥住我,容成聿抚着我的背轻声安慰:“别急,我知道你担心我,但你是不是也对我太没信心了些?”一扭脸。我气冲冲地道:“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这跟对你有没有信心根本没关系,那可是战场啊!纵然你武功傲视群雄,但就像从前在琼鸾峰上你对我说过的,再精妙绝伦的剑法,也抵不过千军万马,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你莫不是真想让我做寡妇?”

    话一出口,我的脸立刻便火烧一般腾的一下红了,真是口不择言了!唉唉唉!我正暗自后悔着,容成聿却端着我的下颌让我抬起头看他。满面笑意地道:“看来有人恨嫁了。”我正欲扭脸走人,却见容成聿正了面色,严肃认真的对我道:“大军凯旋之后,我便十里红妆地。娶你过门。”

    听了这句话,我瞬间便傻了,他、他方才说什么?他说……要……娶我?这这这!“怎么,不愿意了?莫不是觉得十里红妆不够排场?”容成聿扬了扬眉毛,逗我道。

    我回过神来,一把挣开他的怀抱,站起了身来,道:“哼,谁、谁说要嫁给你了,你少臭美!”见状,容成聿请笑了一声,我忙道:“你少岔开话题!你快向我保证,一定完完整整地,一点儿伤都不受地回来!”

    含着笑,容成聿也站起了身来,望进我的眼睛,认真道:“好,我保证,一定完完整整地,一点伤都不受地回来!夫人你尽管放心。”“谁是你夫人啊!少乱说话!”我不服气地回了他一句,却被他的笑容给堵了回来。

    “方才来找你之前,留在宫里的奕鸟刚带了信来,父皇在信上说,前日肃郡王在永邑起兵造反,命我接到信后火速前往,与领兵的王将军会合,而你们则即刻返回墨都。军情火急,我与你说这些话已是误了时辰,现下,我需得星夜兼程赶往前线了,我的房中留了亲笔书信和父皇的信,明日一早止郡王看了就会明白,你只需在他的保护下速速回墨都便好。”见容成聿正色同我交代这些,我默默看着他不语。

    “云逸房中的灯还未熄,虽不知他为何到现在还未休息,但,明日你们便要各奔东西了,有什么疑问,你还是趁现在亲自去问问他吧,免得日后遗憾。”容成聿接着道。

    我还是不开口,静静看着他。

    “答应我,照顾好自己……”不等容成聿说完,我猛地扑进他怀中,紧紧拥着他的腰哭道:“你别走!你别走!别走……别……”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了。

    紧紧拥着我,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背,容成聿在我耳边轻声安抚:“乖,我不会有事的,别哭了,堂堂尹府大小姐,大炎容月郡主,怎么能说哭就哭呢?我会万事小心的,既答应了你完好凯旋,就一定会说到做到。相信我。”

    带着哭腔,我断断续续地道:“你、你可是答应过我了的,不许受伤,不许流血,不许……”“是,我答应你”,容成聿的声音很轻,很肯定,让我略略心安。

    主动离开他的怀抱,我站直身子望着容成聿,擦了擦颊边的泪迹,道:“好了,你走吧!”笑盈盈地看着我,容成聿道:“临别了,不表示一下?”我一点都没有笑,非常严肃地答:“留到你凯旋那日,要亲要抱要什么给什么!”

    被我的严肃逗笑了,容成聿嘴角微抿,点了点头:“好,留着,到时候一并同你讨回来。”说完,身形一闪,在我不及反应的时候,向窗前飞身而去,在窗子打开的瞬间,人已没了踪影。

    看着洞开的窗子,我的心,也空了一块。

    不知对着大开的窗子发了多久的呆,我终于被窗外吹进来的阵阵冷风给冻得清醒过来。将窗子重新关好,我脚步轻飘地回到床边坐下,发现自己脑袋是蒙的,全然没有从“容成聿要去前线赴险”这个打击中恢复过来,也全然没有打从心底里接受这个现实。容成聿的声音断断续续在我耳边反复回响,他的眼睛,他的脸,也一遍一遍地从我面前闪过。

    摇了摇头,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尹月,事已至此,还是不要怨天尤人了,快点清醒过来,接受现实吧,你不坚强,没有人替你坚强。要想尽快的从这种消极胡思乱想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容成聿的建议值得采纳,唔,我的确应该去找师兄谈谈。

    借着烛光在镜前将自己的形容细细打理了一番,我小心地将房门打开,转身将门掩好后,轻手轻脚地朝师兄的房间走去。师兄房中的灯果然仍亮着。站在门外,看着门内微微晃动的光影,我竟有些踟蹰。

    一旦推开了这扇门,秘密被打破,或许,很多事都会变的和从前不同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抬起手,轻轻叩了叩门扉,门内光影一动,很快,隔着门,传来师兄低声的询问:“谁?”“师兄,是我。”压低了声音,我轻声答。

    几乎是同时,师兄将门打开,“进来坐”,语气颇为熟稔的,师兄让我进了屋,并反手将门重新合好。踱进房中,我没有直接坐下,看了看桌上没有丝毫热气的半杯茶,我道:“这么晚了,师兄怎么还没有睡呢?”

    一如往常地板着脸,师兄一边向我走来一边用说教的口吻道:“我还想问你,姑娘家,更深露重的还不早早睡下,出来闲晃也不怕危险,看来,离了琼鸾峰后,你的胆子是越发长进了。”

    要是搁在平时,听了师兄这样的话,我早腆着脸笑着打哈哈了,可现在,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容成聿要去前线赴险的事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而猛然砸在我心上的师兄的真实身份,也让我十分的无所适从。

    见我没有如往常一般同他撒娇,师兄默了默道:“我在想一些事情,所以……你还未说,深夜找我究竟有何事,是不是……又闯了祸?”闻言,我心中一黯,从前在琼鸾峰上,每每伙同桑庾闯了祸,都是师兄替我们收拾的,是以,尽管在山上的时候我过的很恣意,却没有被任何人抓住行迹。

    那样单纯仪仗师兄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没有回答师兄的问题,我静静看着他,轻声道:“师兄,不,或者我该称你为云公子,又或者太子殿下。”我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来,虽然每个字说得都很轻,但它们的重量,却压得我几乎张不开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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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归介绍:
相府千金却是夺嫡筹码?步步为营,一朝为后。
谦谦君子原为始作俑者?机关算计,终成帝位。
忘情崖纵身一跃,前尘绝恋,可堪回首。
此情只待成追忆,亦或,只羡鸳鸯不羡仙?
注:《书.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是故,重华者,帝也。
PS:一点点腹黑,一点点阴谋,一点点轻松,一点点悬疑,很多个一点点。
本书已完结,番外陆续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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