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重华归TXT下载重华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重华归全文阅读

作者:陶梓夭夭     重华归txt下载     重华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四一章 验尸结果

    一听止郡王要走,尹老头脸色立刻变了,顾不得喝了一半的酒,忙道:“郡王爷,怎么这么早就要走啊!是不是老夫哪里招待不周了?还是菜色不讨你喜欢了?”

    止郡王笑着摇摇头到:“尹相说的哪里话,今日本王一时起意便匆匆来访,相爷能如此好酒好菜的招待于本王已属难得了,本王只觉得一顿饭吃得尽兴的很,哪会有一丝的不满意。只不过,这天色确实是有些晚了,本王的妹妹……相爷你也是知道的,若是让她知道本王回府太晚,那本王就真的有的受了!所以,尹相就放本王一马吧!咱们来日方长嘛!”

    尹老头挑不出理来,只得点头道:“既然如此,老夫若是强留便有些太不讲道理了……也罢也罢,就如郡王爷所言,咱们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止郡王笑着站起身来,道:“如此,本王就先行回去了”,说着,向尹相拱了拱手,作势要走。尹老头忙道:“郡王爷别急,让老夫送你一程”。止郡王客套着:“不必不必,本王自己回去便好,尹相早些歇着吧!”

    尹老头如何能依,坚持要亲自把止郡王送出门,止郡王只好点点头道:“那就有劳尹相了,尹相请!”“郡王爷请!”我默默跟在二人身后,对他们无聊的官场客套视而不见,绕过屏风的狭窄处时,我才发现,王居璟一直站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不禁心里升起一丝违和之感来。大概是想起了今日,我刚得知只有止郡王一人来了的时候,心里冒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真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再看看王居璟“陌生”的脸,这种愧疚之感更强了。

    对于王居璟来说。我实在是个陌生人,为了帮我这个陌生人,他不仅要大老远的亲自到尹府里来,还要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说实话,一开始我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没有想到对于王居璟来说,这样贸然帮我给别人验尸需要冒多大的风险,所以。我也就根本没有想到该用什么样的方法来帮王居璟遮掩。

    从什么时候起,我变成了这样自私自利,为了自己完全不顾及别人的人了?是不是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很多次这样完全无视别人的感受,自顾自的我行我素了?一这么想,我不禁冷汗直冒,对于站在离我不远处的王居璟。我更是觉得又愧疚又有几分……畏惧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很快,尹老头已经把止郡王送到了门口。“好了,相爷送到这里便好,留步吧,本王谢过相爷今日的招待。改日,本王一定邀相爷过府一叙!”止郡王向尹老头又是抱拳一礼,尹老头也回了一礼道:“好说好说,今日郡王爷能拔冗前来,已是给了老夫很大的面子了,郡王爷无须多礼,以郡王爷同老夫的交情,别说是一顿饭。就是其他什么,老夫也是会痛痛快快点头答应的。”

    “尹相真是爽快!那本王就先行告辞了,相爷再会,容月郡主,在下告辞了”。“且慢,郡王爷。不如老夫派家丁驾车送郡王爷回府吧!”止郡王摆摆手道:“不必了相爷,今日本王酒足饭饱。若是在坐着车晃回去,只怕今晚非得积食不可。本王打算就这么一路走回府去,正好可以消消食,相爷总不能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本王吧!”

    尹老头面有赧然,讪笑了一下道:“那老夫就不坚持了,郡王爷一路上小心些,天色黑了,切要仔细脚下。月儿,还不送送郡王爷?”

    我在心里剜了尹老头一眼,默默福了福身,柔声说了句:“容月恭送郡王爷”,然后便转开了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垂手站在止郡王身后的王居璟。

    但愿此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同此人见面的机会了,不然,一想起一心只顾自己的我,我真是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正在我走神之际,止郡王已经带着王居璟走远了。“月儿,咱们回去吧!”尹老头的声音拉回了我的心思,我乖顺地点了点头,随着尹老头向府内走去。

    到了花园附近,我停下步子,对尹老头柔声道:“父亲,天色已晚,如果父亲没有什么其他吩咐的话,那月儿就先回落春园歇息了”。尹老头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道:“好,那月儿你小心些,为父也回去歇着了。”

    我微笑着点头道:“是,父亲”,然后望着尹老头挺着肚子,慢悠悠的晃远了,才带着碧洗转身朝芦园走去。

    一路上我都没有出声,碧洗也乖乖跟在我身后默默不语。离开了人多的地方,绕进一条僻静的小径,我走进暗处,确定了四下无人,才小声问道:“碧洗,王公子那里……进展如何?”

    碧洗迟疑了一下,才压低了声音答道:“回郡主,经……王公子查验,婉宁的确并非自缢而死,而是被人用绳子勒死后,才挂到房梁上的。”果然!婉宁一死,除了环玉,不会再有其他人能证明小遥落水之事,是尹老头一手策划的了。

    肯定了自己所有的猜测,我现在需要好好想想,究竟该怎样结束这件事,到底我怎么做,才能既立了威,又不至于比的尹老头狗急跳墙,对我下狠手……

    我想到了!嗯,就这么办!尹老头,这次我不会直接和你硬碰硬,但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既有能力识破你的算计,也有能力在不跟你翻脸的情况下,让你知道我厉害。

    打定了主意,我柔声问碧洗:“王公子说婉宁是被人勒死,可留下了证据?”碧洗点点头,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我道:“这是王公子嘱咐奴婢交给郡主的,他说,郡主会用到它的。郡主若是想证明婉宁的死并非自缢,只要将此药水滴在尸身颈部,届时尸身的致命伤就会变得明显。按照常理,如果是勒死悬尸,那么悬挂尸体时死者已死亡,血液流动就会停止,那么悬吊部位的痕迹就会较浅,淤血较少。而自缢致死的,由于血液曾大量受阻,所以勒痕有较重较重的青紫色,并且尸体全身会有青紫色。”

    碧洗说得一脸认真,我却是着实有些吃惊。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碧洗已经将王居璟的验尸结果记得这样透彻了!如果没有她,我真是没有把握谁能如此详细地记下这么至关重要的验尸结果。

    “碧洗,辛苦你了”,我由衷地说了一句。碧洗对我的反应觉得很突然,楞了一下才道:“郡主不必客气,这是奴婢的本分。”我轻轻拍了拍碧洗的肩,也对,碧洗她需要的不是我的夸奖,而是我承诺给她的事。

    我暗暗笑自己自作多情,转开话题道:“碧洗,现在柴房那里……”碧洗了然的点点头道:“郡主放心,方才奴婢和王公子过去的时候,彩蝶先支开了看守的家丁,待到王公子验过尸离开后,彩蝶才有召回那些家丁的,这会儿……彩蝶恐怕还在柴房外守着呢……”

    我一听这话,心下一阵发酸,彩蝶一个姑娘家,大半夜的还要守着个尸体,实在是……我想了想,转身对碧洗到:“碧洗,辛苦你了,现在你去柴房陪着彩蝶吧,你们两个人都在,也好互相照应一下。夜里如果困了,就轮流睡一下吧。此时事结束后,我会让你们好好休息一下的。”

    碧洗点了点头道:“奴婢明白了,那郡主早些回去歇息吧,都忙了一天了,郡主脸色很不好。”我摇摇头:“不行,今晚我就留在芦园了,一则小遥需要人照顾,我担心别人照顾不周全,二则,芦园离柴房近些,你们那边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也能快些赶到。”

    “可是……”碧洗还要再说,我摆摆手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为我好,可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别说我不能睡,就是我真的去睡了,又如何能睡得着呢,还不如做些该做的事。好了,不多说了,你先去伙房找点吃的给彩蝶带过去,你们俩都多吃点。我去芦园了,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不管多晚。”

    碧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那……郡主您保重好身子,奴婢先过去了……”我点点头,目送着碧洗走远了,才转身朝芦园走去。

    进了芦园,院子里比白天热闹了许多,忙活了一天的丫鬟们这会儿都在院子里闲聊着。见我进来,丫鬟们纷纷站起身来,哗啦啦的跪了一地。那么多个丫鬟一起出声,我想让她们免礼的声音完全被压住了。等她们拜完了,我清了清嗓子道:“行了,你们该休息就休息,不必管我,夜里我就在小遥那屋,不用人伺候了。”

    满园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像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也对,在她们看来,堂堂郡主,放着漂亮闺房不住,跑来跟个下人挤,实在是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第一四二章 噩梦

    我懒得管她们心里想什么,也并不认为自己有必要为此向任何人解释,不再多说话,我直奔了小遥所在的房间。推开门,小金小玉都跪下迎接我,小金一脸的睡眼惺忪,看来方才是在打盹的,许是小玉听到院子里有人拜我,才急忙将她推醒了。

    “奴婢拜见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我点点头,示意二人起身,一边向小遥床边走,一边问道:“小遥恢复得怎么样了?”小玉答道:“回郡主,小遥姐的药都按时吃过了,如果安然度过这一晚,没有再发热,明日小遥姐就能恢复了。”

    我点点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去洗漱一下早些休息吧,今儿辛苦你们了。”说着,我便拉了个凳子坐在小遥床边,拿起搭在木盆上的巾子在水里浸了浸,拧干后给小遥擦拭手心。

    “郡主……奴婢若是回去了……小遥姐这里……”两个丫头迟疑到。“这里我在就好,你们去休息吧。”我没有回头的说了一句。“可是郡主您是主子,如此身娇体贵,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呢?若是郡主有个三长两短的,奴婢……”我猛地站起身,回头望向她们,成功打断了小玉的话。

    “既然你们已经说了,我是主子,那我说的话你们是不是该听?好了,不用多说了,你们都出去吧,明儿一早再过来。”摆了摆手,不再搭理二人,我回身坐下,继续细细擦拭小遥微微发热的手心。

    小金小玉似乎又犹疑了一下,良久之后,才小声在我身后道了声:“郡主小心身体。奴婢先行告退”,然后推门出去了。

    给小遥擦过了手心和手臂后,我将巾子放进水里,单手支着下巴出起了神。只要一想起王居璟那张完全陌生的脸,我就会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今日自己心里的那些念头,想起自己是怎样的自私自利,不顾及他人。

    望着小遥香甜的睡脸,脑海里翻涌着愧疚。自责,和自我怀疑,在一片混乱之中,不知不觉得,我失去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色还没有亮起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我忍不住暗暗骂自己不中用。伸出手探了探小遥的额头。我庆幸的发现小遥没有发热,看来,等到她这一觉醒来,这出闹剧终于可以安然落幕了。

    微微有些安下心来,我趴在小遥床边,迷迷糊糊的又睡着了。

    阵阵阴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我后背一阵发凉,忍不住瑟瑟发抖。抱紧自己,我在一条漆黑的小路上战战兢兢的走着。

    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脚下的路弯弯曲曲,远远的看不到头。

    突然,身后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音。我吓得头皮一麻,逃命般地向前飞跑。我不敢回头看,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在身后追着我,但我相信,一旦回头。将会是万劫不复。

    就这么不顾一切的一路向前跑着,我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猛然一滑,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似乎从一个很高的山坡上滚了下去。就在我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天地恢复了原来的位置。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正被师兄轻拥着,凌空而飞。

    这熟悉的感觉,就好像上次师兄带着我站在琼鸾峰竹林顶端,闭眼听风时的感觉一样,既惬意,又坦然。我忍不住沉溺于这种轻飘自在的感受,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师兄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我也很享受这种静谧的感受,以至于,在我缓缓飘落的时候,我才幡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是独自一人。

    出乎意料的,我轻轻落在了地上。

    依旧是那条漆黑漆黑的小径。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告诉我,向前走,向前走。于是,我壮着胆子,全身紧绷的向前走着。

    走了一会儿,我因为紧张而紧紧缩着的肩一阵阵的发酸,用力抱紧自己,我害怕得几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月儿,来,到我身边来……”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熟悉声音,我的眼泪再也止无法乖乖呆在眼眶,一时间尽数涌出。根本不用确定,我回过神,猛地扑进了那个怀抱。

    容成聿……

    在他怀里的时间似乎有一百年那么长,又似乎只有一瞬间那么短,我贪婪地感受着来自容成聿的温度,却猛然间发现,自己如同抱着空气一般,什么都感受不到。

    颤抖着伸出双手,我小心翼翼地捧住容成聿的脸……果然,还是什么都感觉不到。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颤着声问道:“你……可不可以陪我……我很害怕……”

    容成聿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进心里一般。过了很久很久以后,他缓缓摇了摇头,倾身靠近我的耳边,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对我说:“你必须自己走下去……我等你。”说完,他有如羽化一般,慢慢变得透明,然后看不见了。

    我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呆呆的站了好久,才终于相信,他是真的消失了。

    带着一身的疲惫和失落,我继续紧抱着自己向前走,风是那么冷,一阵阵像刀一样从脸颊刮过。我悬着一颗心,忐忑地向前走着,顾不得刺骨的冷风和背后的阵阵寒意。

    走了一阵,我隐约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大的府院,于是,不顾一切的,我向那处府院飞奔过去。

    不知跑了多久,那府院终于近在眼前了,我站在门前抬头一望,只见那府门上正刻着几个鎏金大字——止郡王府。看见这熟悉的牌匾,我忍不住心中狂喜!太好了,只要找到止郡王,我就安全了。

    带着满心的欢喜,我提起裙摆快步冲进了院门,可就在我踏进院门后的一瞬间才发现,这里竟然是……尹府。

    我心下一片惊慌,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进了止郡王府的大门,却来到了尹府里?此时的尹府里空无一人,没有月亮的夜晚里,尹府的大宅院静得可怕。

    我胆战心惊地凭着直觉向前走,走着走着,发现自己到了一处门外。

    我明明知道,门里一定会有可怕的事,可我的手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附在了门上,缓缓地用力……吱呀——那声音像是从我的心上刮过一般。

    门开了。

    紧接着开始不听使唤的,是我的双脚。我拼命的想要逃离,可双脚却我行我素的迈开了步子,然后坚定,不可动摇的迈进了门内……

    房内并非一片漆黑,而是,点着蜡烛。我看到,一个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背影。那人……是谁?在做什么?

    双脚继续前行,我一点一点靠近,终于看清了一切,却被吓得险些昏了过去。

    没错,接着微弱的烛光,我清楚地看到,王居璟惨白着一张脸,手拿一把又尖又亮的弯刀,一下、一下地割着摆在桌上的一具尸体,一边割,还一边念念有词:“自私自利之人,究其根本,只因其心过大,贪念过多。解决之道,唯有以弯刀割其心脉,去其贪念……”

    随着王居璟切割的动作,那尸体的心不断地淌出鲜血来,很快,鲜血流到了我的脚边,然后蔓延而上,随着我的裙摆一点一点向上侵蚀,终于,将我的裙子染成了红色。

    我吓得拼命尖叫,可王居璟却像是完全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一般,继续着他的动作。我再也发不出声来了,瞪大眼睛望着躺在那里的那具尸体,却惊讶的发现,那具尸体,长着跟我一模一样的脸!

    王居璟还在继续着他切割的动作,他一边切着,一边继续念念有词:“自私自利之人,究其根本,只因其心过大,贪念过多。解决之道,唯有以弯刀割其心脉,去其贪念……自私自利之人,究其根本,只因其心过大,贪念过多。解决之道,唯有以弯刀割其心脉,去其贪念……自私自利之人……自私自利之人……自私自利之人……”

    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叫道:“我不是自私自利之人,不是!不是!不是!”

    “小姐,小姐?醒醒,快醒醒!”一阵剧烈的摇晃,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小遥正瞪大眼睛望着我,一脸的担心。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还保持着趴在床边的动作,于是忙坐正了身子。

    “小姐,你梦见什么了,一直叫着不是不是的……瞧你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小遥一边帮我整理腮边的乱发,一边絮叨。我想挤出个笑脸,却发现自己对方才的梦还是心有余悸,根本笑不出来,于是只好放轻声音道:“没什么,可能是睡姿不好,睡得不安生,不用担心。”

    我默了默,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抬起头看向小遥,然后长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小遥已经完全恢复了,看她此时面色红润,双眼有神的样子,我心上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第一四三章 梳妆

    “小遥,你现在觉得……精神如何,累不累,乏不乏,可有哪儿不舒服?”我站起身来,一边整理自己因为趴着睡觉而变得有些褶皱的袖子。小遥腾地一下坐起身,双目炯炯的望着我说:“小姐,小遥已经好了,全好了,别再让我躺在床上了,再躺我就该长蘑菇了!”

    听小遥说得这么坚定,我忍不住笑了笑,道:“哟,都快长蘑菇了?那你还不快点起来,怎么着,还想让你家小姐把你抱下来?”小遥被我逗的脸色一红,手脚并用的从床上下来,一边穿外衫一边念叨:“哼,小姐就是爱拿我逗闷子!”我也不反驳,笑着走到窗下的铜镜前面坐下,打理自己的发髻。

    这间屋子是普通丫鬟们住的地方,床是张通铺,昨儿我下令让小遥独自在睡在这里,恐怕这个屋里的几个丫鬟昨晚是跟别房的丫鬟们挤着睡的。想到这儿,对那几个丫鬟,我心生了几分愧疚。

    因着住在这里的丫鬟等级低,这屋里的镜子质地是在不怎么好,比起我那“闺房”里细腻光滑的铜镜,这镜子照出的影儿,实在是又模糊,又变形。看着镜子里被扭曲得不成样子的自己,我一边觉得好笑,一边打理有些蓬乱的发髻。

    约摸收拾得差不多了,我回过身来,看到小遥也已经洗过了脸,正垂着手等我。“小遥姑娘,不知你可否不吝陪在下走一趟落春园呢?你瞧在下着一身衣裳也未有换,发髻也梳得不怎么周全,若是直接这样出去见人,岂不是被人笑掉了牙去?”

    听出我话中的调笑。小遥跺了跺脚,撅着嘴道:“小姐,你又来了!”我笑着摆摆手,“不闹了不闹了,我们回去吧。我是真得换身衣裳了。”说着,我便推门而出。

    其实,我逗小遥开心。又何尝不是因为怕她担心我呢。看到我面色惨白做恶梦的样子,这丫头就算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担心得要死。还不如逗她笑笑。让她一时忘了这些事情。

    一路上。我都同小遥说着有趣的段子,看她一会儿撅嘴一会儿笑的,总算让我放心了些。

    我刚踏进落春园,只见眼前一道白色闪过,怀中一软,好么,红枣这厮也不知何时学会了这登徒子的本事,竟如此生猛的一蹦三尺高。直奔了我怀里。

    无奈的看着将他那毛茸茸的脑袋不断在我身上蹭着的红枣,我忍不住伸出手指点着他的耳朵道:“小东西,从哪儿学来的这撒娇耍赖的本事?怎么着。真成了狐媚子了?要不,你变个风流俊朗的公子哥给我瞧瞧?”

    红枣对我的话充耳不闻。仍旧一个劲儿在我身上蹭着,眼睛舒服的眯成了一条缝,小脸皱成了一团。说不定,我家红枣还真是个狐狸精呢,那日若是他摇身一变,真成了个姿容俊美的公子,我怕是还要在心里流那么些些口水呢!我想着,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揉了揉红枣的脑袋。

    小家伙脑袋上的毛被我揉得乱成了一团,这厮像是很不满我的所作所为,用力摇了摇脑袋,将那一头的乱毛抖服帖了,才复又在我身上蹭了起来。

    我倒是很想再和这小家伙玩儿上一会儿,可今儿还有重要的事等着做呢,没办法,我狠下心将他从我怀里揪出来,轻轻搁在地上,一边抚摸着他的脑袋一边道:“乖红枣,今日你家主人有要事要做,抱着你影响我威武的形象,我保证,完事儿了我立刻回来接你。好不好?乖!”

    红枣这厮先是坐在我面前,瞪着他葡萄般的漂亮眼睛向我撒娇,看得我心里一阵不忍。这可不行,我心一横,语气不容置疑地道:“我是认真的,红枣,老老实实等我!”小家伙像是终于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以至于连他的撒娇耍赖都没有用了,于是他可怜兮兮的看了我一眼,头一扭,耷拉着尾巴慢悠悠的从我眼前蹭着蹭着进了草丛里。

    这厮,真是知道怎么做最让我无可奈何!唉,瞧他刚才那小样儿,真是心疼死我了!

    甩甩头,将这坏心眼儿的小东西丢出脑海,我回过身看向小遥,道:“小遥,你也会回房去打理一下自己吧,换身儿衣裳,打理打理发髻。等会儿,咱们有要事要做,输人不输阵,这行头可是一点儿都不能差。”

    小遥也不多问,点点头道:“好,那我先去收拾了,小姐你也好生……打扮打扮吧!”说完,她便笑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恢复轻松的小遥,我忍不住欣慰一笑。起先我真的很担心,这次落水的事会给小遥心里留下阴影,不过照现在看,我是担忧得太过,太小看小遥的承受能力了。

    跟我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小遥她……也有很大的成长啊!

    不自觉地笑了笑,我转身回了房。

    打开尹老头精心准备的那个衣柜,我挑挑拣拣了一番后,取出一件色彩柔和,却质地极佳,绣工极好的裙子穿上。轻轻抚摸着这裙子柔软滑腻的料子,我暗暗想,单是这条裙子,不知能让多少穷人吃上半年的白面呢。

    在镜子前坐下,透亮的铜镜里显出了我的样子,因为休息的不好,面色微微有些发白,眼睑之下有些许的青色,嘴唇也有些干涩。

    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对镜中的自己笑了笑,道:“好了尹月,打起精神来,我们开始吧!”又对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我站起身来,用清水细细地将脸洗了一遍,又轻轻按了按眼睑附近的皮肤。洗好之后,我走到桌前,摸了摸茶壶,没想到已经有人换了热水。

    倒了杯热茶慢慢喝下去,我觉得周身暖了许多,精气神似乎都又回来了。坐回镜前再看了看,此时,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已经精神了许多,脸色恢复了一些红润,眼睑下的乌青也不那么明显了。

    拿起梳妆台上的脂粉盒子,均匀地在脸上浅浅的着了一层,左右瞧了瞧,唔,还不错,至少没有像厨房里的王婶儿那样,稍微一笑,脸上的粉便唰啦唰啦的往下掉。

    描眉的时候,我的心里有点儿没谱,生怕手一抖便画出个横眉倒竖来。还好我的动作轻,虽然笔笔惊险,但到底还是没有画到眉毛以外的地方去。嗯,不错不错。

    胭脂……让我想想,眼前这三盒颜色深浅不一的胭脂让我有点犯愁,话说,上次兮寰,还有上上次德妃给我用的,是哪一种啊?头疼头疼!算了,随他去吧,管他什么的呢,我少用点便好。

    于是,我取了一点颜色最浅的胭脂,匀匀涂抹在了颊边。看着镜子里白里透红的脸,我忍不住在心里呐喊,我做到了,我做到了,我居然自己也能画出个不错的妆!

    喜滋滋的拿出唇脂,我拿小指沾了些,小心地涂在嘴唇上,又抿了抿。嗯,不错!

    方才进屋前,我还在犹豫着,以我这完全不足为道的化妆经验,会不会把自己画成个鬼脸,现在看来,本小姐还是很有这方面的天赋的,就算没人帮忙,本小姐依然可以把自己画得倾国倾城……呃,说的有点儿过。

    挽发髻这一关难不住我,想我也是看着那么多人给我折腾过头发了,若是到现在还不能侍弄好这满头的青丝,我也太有点丢人了。

    自信满满地将发髻全然拆开,我学着别人的样子,先是用梳子把头发完全梳散,然后取了点发膏抹在头发上,然后……然后……然后!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不能像别人一样手一翻,便将头发挽出一个圈来?

    没道理啊!凭什么我的头发到了别人手里就那么服服帖帖乖乖顺顺的,到了我手里就像活了一般,我向东它便向西,我想这样它却偏偏那样?

    跟头发斗了半天,我绝望的认识到,要想像别人一样,动辄挽出个精致出挑的发髻,恐怕我还得学上很久。

    可是……我实在不想再像从前在落春园的时候那样,挽着个最简单最上不得台面的发髻了……

    握着满头不听话的头发,我忍不住有些气恼,也不知究竟是在气恼自己手笨,还是在气恼自己没娘,从小到大这些姑娘家的事没有人教我,亦或是,气恼那个将我丢在落春园,多年来不管不问的尹老头。

    “小姐,你收拾好了吗?”吱呀一声,小遥推门而入,看到撅着嘴对着镜子生闷气的我,小遥先是一愣,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被笑得有些赧然,扭过头不愿搭理小遥。

    小遥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后,一边轻抚我的头发,一边小声道:“好啦,小姐,在我面前,你还顾及那么多做什么,别撅着嘴啦,画了这么漂亮的妆,撅嘴多难看哪?”

    我还是不想说话,表情却是放松了一些。

    “小姐,不管怎么样,小遥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的,不管你需要什么,直接跟小遥讲就好了。你说过,你把小遥当妹妹看,那小姐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应该依赖妹妹一点呢?”

第一四四章 要事

    听小遥这么一说,我忍不住心里涌起一阵暖意。是啊,这么久以来,我和小遥互相扶持着不知经历了多少辛苦,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太过依赖小遥了。虽然在最初带她离开碧水村的时候我曾经说过,只要她不愿意,她可以随时离开我。但是,事到如今,在习惯了被小遥细心照顾的生活之后,我又怎么可能离得开她呢?

    这次我不找小遥帮忙,自己收拾打扮,就是想看看自己在没有小遥的情况下,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在小遥出事后的这段时间里,我惊觉自己是如此的依赖着她,没有这样一个我信任,并且信任我的人在身边,我觉得自己简直过得举步维艰。

    见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小遥俏皮的对我笑了笑,从我手中接过那束头发,拿起桌上的梳子一下一下的梳了起来。这种失而复得的熟悉的感觉,让我感动得不能自已。

    我一定会尽我所有的力量,保护好站在我身后的这个单纯善良,眼里只有我的傻丫头。一定。

    到底还是小遥心灵手巧,但见她手腕翻转,指尖轻动,仅一会儿的工夫,那捧在我手中不听使唤的头发,已然被挽成了个漂亮的随云髻。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左看看右看看,我忍不住点头赞道:“嗯,不错不错,看来我还是不要学这挽发的手艺比较好。因为……果然还是坐在这里等着别人拾掇这恼人的头发,来得比较轻松自在些。”

    小遥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是是是,小姐你是轻松自在了,却不知,待小姐你日后嫁了人。是不是会被相公笑话不会挽发髻。”不知怎么的,一听小遥说到嫁人,我脑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容成聿的脸。

    唉,我这是想什么呢!使劲儿摇了摇头,把容成聿的脸从我脑海里面丢了出去,我刷的一下站起身,轻推了推小遥,语气焦躁的道:“哎呀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家小姐我还有要事要做呢。不能再在这儿磨磨唧唧的了。快走快走!”

    说着,我便率先推了门出去。不管小遥满脸的莫名其妙。

    走在路上,我忍不住训斥自己:尹月,你是恨嫁了还是怎样?这还没到春天呢,你那么春心泛滥是想如何?怎么着,你就这么想嫁给他?你就这么喜欢他?你确定他喜欢你吗?好吧……从上次……来看。他似乎是喜欢你的。但是!但是!你是尹月啊,你别忘了自己还被尹老头牢牢把在手心里呢。别忘了如今你已深陷权利的泥沼,不管是皇帝还是太后皇后,动动手指头就能捏死你。这么前有狼后有虎的情状之下,你居然还有心思想着嫁人?

    被自己训得头头是道,我忍不住叹:唉,果然我还是应该多想些儿女情长之外的事。太过相思,实在是连我自己都看不过去的。

    满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很快,柴房已经近在眼前了。我走过去的时候,彩蝶正靠在碧洗的肩上打瞌睡,守卫的家丁也均是在用各种各样的姿势站着打盹。

    见我来了,碧洗连忙推醒靠在她肩头的彩蝶。彩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一边揉眼睛一边嘟囔着:“怎么了碧洗……”待她看清站在她不远处的我和小遥时。这小丫头立刻瞪圆了眼睛,俯身便要跪下行礼。我连忙扶住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说:“彩蝶,这一天一夜,辛苦你了。”

    彩蝶摇了摇头,道:“没有的,郡主。昨儿晚上碧洗过来了之后,便说奴婢脸色不好,坚持要奴婢靠着她睡会儿,奴婢拗不过她,便靠着她打了会儿瞌睡。谁知……这一睡……竟到了天明……昨个一晚,都是碧洗在辛苦守夜,奴婢什么忙都没帮上……奴婢知错,请郡主责罚。”

    我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转向了碧洗,这才发现,碧洗的面色十分的不好,不仅脸色煞白,连眼睛也是红通通的。心下一阵不忍,我道:“好了碧洗,我交代你做的所有事,你已经非常非常好的完成了,现在,我交给你最后一件事,就是去膳房后院饱饱的吃顿早点,然后回你的房间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什么都不用你管了。听明白了吗?”

    碧洗抬起头看向我,像是还想说什么,见我一瞪眼睛,她知道拗不过我,只得乖顺的点了点头,向我福了福身后,准备转身离开。她走了两步,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我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碧洗……谢谢你了……好了别说话,你走吧!”

    碧洗顿了顿,最终没有回过身来,快步离开了。

    我是真的很感谢她,饶是我给了她那样的承诺,她能尽心尽力至此,早已不是分内之事了。如此重义重托的女子,真是让我忍不住欣赏和敬佩。或许在我眼里,她从来就是跟我平等的,一个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

    回过身,我对彩蝶道:“既然你已经睡了一整晚,精神恐怕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不急着吃早点,应该不至于会饿昏过去吧?”彩蝶拼命摇了摇头:“不会的郡主,彩蝶现在浑身都是力气,郡主有什么差遣,只管说就是了!”

    我笑了笑,说:“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把差事交代给你了。现在,你先去找胡管家,让他通知我爹还有甄夫人、贺夫人、王夫人、李夫人,以及……环玉夫人过来,然后,你向府内下人传我的令,就说,凡府内一等二等下人,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速到柴房外见我,拖延者直接逐出府外。明白了?”

    彩蝶点了点头,作势要走,我补了一句:“对了彩蝶,你回来的时候,记得找几个家丁搬过来一张桌子并几把凳子,还有茶水点心什么的。等会儿我父、亲和几位姨娘来了,可不能让他们站着累着了。”

    彩蝶听出我语气里的意味,忍不住笑了笑,而后立刻憋了回去。我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待彩蝶走远了,看着几个打瞌睡打得分外香甜的家丁,我坏笑着冲逍遥眨了眨眼。小遥立刻明白了我的心思,也坏笑了一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放声道:“容月郡主到!”

    小遥话音一出,几个撑着长棍打瞌睡的家丁吓得差点坐在地上,脸上的倦容一扫,均是双目灼灼面带畏惧地看向我,然后三三两两的跪倒在地上,乱七八糟的问起了安。

    被他们的声音吵的脑袋一阵发蒙,我忙说了声“免礼”,几人这才从地上爬起来,嘴上还碎碎念着七零八落的“谢郡主”之类的话。

    估计是胡管家平日管束得太严苛,几个家丁均是一脸的畏惧,像是生怕我会一怒之下将他们逐出府去,或者罚他们一顿板子之类的。我笑了笑,柔声道:“几位都辛苦了,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儿,不如你们就坐下歇歇吧,不必拘着礼。”

    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第一个坐下。我见他们全都还直挺挺的站着,面色一正,说道:“怎么,我说话不管用?那要不,我去把胡管家请来,让他跟你们说?”

    几个家丁又七嘴八舌地说起了“奴才不敢”之类的话。待他们终于静下来了,我道:“这样吧,谁最后一个坐下,我赏谁一顿板子。”

    我话音还没落,几个家丁争先恐后的扑通扑通全都坐在了地上。我笑了笑:“这就对了嘛,好好歇会儿吧,困了就眯一会儿,没事的。”几个家丁一脸的不可思议,也对,我这么好的主子,打着灯笼也是难找的。

    “小姐,你等会儿”小遥突然说了一句,然后快步走了。没过一会儿,这丫头抱着个凳子便回来了。将凳子搁下,小遥得意地说:“方才来的路上,我发现那边有个亭子,怕你站着累,喏,快坐下歇歇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你还真是了解我”,然后顺势坐在了凳子上,没有忘记端好我的闺秀架子。

    果然,有凳子坐,等人也不觉得那么难熬了。

    过了一阵子,我隐约听到了人生的嘈杂,很快,下人们成群结队的过来了。见到我,她们三五成群的跪下行礼,等了一会儿,我觉得人数差不多了,便让小遥帮我数了数。果然,还是差了三两个。

    不想计较这些小事,我保持着坐姿不变,对跪在地上的下人们道:“方才我已经让小遥点过人了,缺了几个人我心里有数。碍于今儿有要是要办,我就不计较了,但是,你们给我记着……这样的情况,我绝不给第二次机会!”

    下人们被我骤然变冷的声音吓得均是一瑟缩,我笑了笑,继续冷声道:“行了,都起身吧,站整齐了,别挡着路。地上坐着的那几个,该起来了!”

    方才坐在地上的几个家丁闻言立刻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甚至不敢拍粘在裤子上的土。我在心里叹了一句,若想立威就得狠心,这种事,我做起来实在是于心不忍。

第一四五章 审问(上)

    我坐在院中,冷眼看着下人们静悄悄的分左两列整齐站好,不发一言。站好后的下人们许是被我方才的冷意震住了,均是低垂着头,一点儿声都不敢出。

    小遥站在我身边,一脸的坦然。见她没有对我骤然转变的态度有什么反感的表现,我感到很欣慰。坦白讲,我很讨厌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作为,但是,在此情此情下,我却不得不这么做。我不希望自己的不得已而为之,会让小遥觉得她看错了我。

    没过多久,彩蝶便带着几个抬桌搬椅的家丁回来了。向我福了福身后,彩蝶走到近前准备听我的吩咐,我对她摆了摆手,又看了看那桌子,彩蝶立刻会意,又向我行了一礼,才转过身去,指挥着几个家丁将桌子凳子摆放好,把瓜果茶蔬依次妥帖的摆上了桌。

    待一切收拾妥当后,我对彩蝶点了点头,她便同小遥一起,站在了我身侧。我左右环视了一下,十几个壮实的家丁整整齐齐地守着门,数十名丫鬟分做两列站在旁边,我左右还各站了一名漂亮精明的丫头,唔,这场面,气派得很。

    就着这阵势,我气定神凝地等着尹老头及他的一众小老婆大驾光临。

    等了没一会儿,我便瞧见尹老头拖着他圆滚滚的身体从远处过来了,他身边还跟着那四位美得各有千秋的小老婆。我气定神闲地坐稳稳坐着不动,等到他们一行走到近前了,才站起身来相迎。

    “父亲,甄姨娘,贺姨娘,李姨娘。王姨娘,”我福了福身,道:“快请入座吧,月儿准备了几样不错的时鲜,还请你们尝尝味儿呢。”几位夫人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均是看向尹老头,等着他的反应,不敢多嘴。

    尹老头依旧是那副笑面虎的模样,眼睛笑成一条缝,手不住的抚着胡子道:“月儿真是孝顺。不过……突然让为父和你的几位姨娘过来,月儿只怕不光是为了让我们尝尝时鲜吧?”

    我面色未变地回他一个笑脸道:“父亲说的没错。月儿今日请父亲和几位姨娘到这里来,一则是想让父亲和几位姨娘尝尝时鲜,这二则嘛,是为了就府内发生的事,给父亲和几位姨娘一个交代。”

    “哦?”闻言。尹老头扬了扬眉,道:“那月儿准备给为父和你的几位姨娘一个什么交代呢?”我笑了笑。答:“父亲,是这样的……我们身后的柴房里,正停着自、缢而亡的婉宁的尸身。”

    我话音一落,几位娇滴滴的夫人均被吓得跳了起来,“老爷老爷”的叫着,口中净是些杂七杂八的娇嗔之词。尹老头也着实受了一惊,看着他铁青着脸。拳头握得紧紧的,却碍于他一家之主的面子,强压着自己稳稳坐在那里,不敢表露出恐慌。

    看他们各异的情态,我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哼。没做过亏心事,怕劳什子的鬼神!

    带着盈盈的笑脸。我道:“几位姨娘莫慌,不就是个死人吗,有什么好怕的。有时候,这活人可比死人可怕的多啊!”听我这么说,尹老头的拳头握得更紧了,看着他脑门上爆出的青筋,我忍不住心里一阵暗喜。

    良久之后,尹老头终于调整好了心态,强挤出笑容道:“月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一脸无辜地说:“父亲是说女儿请你们过来是什么意思吗?父亲,是这样的,因为此事的关键人物还没有来,所以……您和几位姨娘还得等等。反正父亲和几位姨娘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行的端走的正,肯定不会担心怨鬼讨债的,对吧。”

    这次甄夫人可是被吓坏了,揪着尹老头的袖子便开始哼哼:“老爷,老爷,妾身好怕,可不可以先回去啊?老爷?”见状,其他几个夫人也开始哼哼着要回去了,尹老头被吵得青筋直跳,猛地一拍桌子道:“都给我住嘴,乖乖呆着!”

    见状,我在心里暗笑,呵,看来我方才的激将之法奏效了,这回尹老头便是再想走,也碍于我的那句“反正父亲和几位姨娘都是光明磊落之人,行的端走的正,肯定不会担心怨鬼讨债的”,想走也走不了了。

    现在尹老头已经被我稳住了,我笑着转过身对彩蝶道:“唉?彩蝶,我怎么觉得缺了什么人啊?让我想想……哦!对了!环玉姨娘呢?她怎么没过来?是不是你没有把话带到啊?”

    彩蝶很配合我,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回郡主的话,奴婢同胡管家说过了,真的说过了。”我笑了笑:“是吗?你先起来。”彩蝶点点头,站起身来又跟在了我身后。

    我装模作样的念叨着:“既然你已经告诉过胡管家了,我相信胡管家也已经告诉环玉姨娘了。可是到现在姨娘还没有来,说不定是遇上什么是走不开了呢。这么着吧,彩蝶,你现在带着三五个壮实点的家丁过去,亲自‘请’环玉姨娘过来,姨娘她若是有什么事走不开的话,你们就‘帮’她一把。”

    彩蝶立刻福身称是,带了几个壮实的家丁便走了。我暗笑:尹老头,这会儿你恐怕已经来不及杀环玉灭口了。我召集这么多下人在这儿,就是想让所有眼睛都盯着你,只要你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或是盘算着其他什么坏心思,这么多张嘴,谅你如何也堵不住。

    至于环玉那里,胡管家必定已经通知到了。只不过,环玉她指使婉宁推小遥下水在先,纵容尹老头杀婉宁灭口在后,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不敢见我的。这会儿,她恐怕还在天真的相信,即便东窗事发,尹老头也会为她挡着,所以,她才敢壮着胆子不来。

    说到底,环玉她也是个狠心之人,因果循环,现世报应,就算躲也是躲不过的。

    看了看铁青着脸的尹老头,我忍不住坏心一起,笑盈盈的走到他身边,福了福身道:“父亲,这样干等着也很无聊,不若……月儿给父亲弹支曲子解解乏?”你不是喜欢支使我吗?你不是喜欢用我充场面吗?你不是一高兴就让我给你弹琴助兴吗?好啊,这回我好好给你“助助兴”!

    闻言,尹老头愣了一下,像是完全没想到我会这么说,面色很有些古怪。我依旧笑盈盈的望着他,不说话。拗不过我,尹老头只得开口:“不必了月儿,昨儿你也累了,今日就不必特意为为父奏曲了。身体最重要啊!”

    我笑答:“父亲真是体贴女儿,日后,女儿要更加悉心地‘孝敬’父亲了!”尹老头干笑着附和道:“好好好,真是为父的好女儿!”

    “郡主,环玉夫人到了”,及时回来的彩蝶解救了窘迫异常的尹老头,不再搭理那个糟老头子,我回过身来,看向久违了的环玉。

    如今的环玉哪还有从前那副珠圆玉润的样子,现在的她,除了苍白的面色,那瘦削的身子让人看着就觉得乏善可陈。再配上她因为清减而突起的颧骨,呵,整个人岂是个难看了得。不得不说,现在的她,看起来就一脸的刻薄相,也难怪尹老头对她失了兴趣,像她这样一脸的怨妇相,哪怕是个情圣都会懒得跟她风花雪月的。

    身后跟着几个家丁,环玉带着几分怯懦地走到近前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向尹老头行了个礼。看来,她最终还是选择了倚仗尹老头,一条路走到黑。

    她向我行跪礼的时候,我没有做声,而是示意小遥和彩蝶将我的凳子搬过来。坐下之后,我自顾自的倒了杯茶,喝了两口,才转过脸看向依旧跪在我面前的环玉。

    依旧没有让她起身,我倾身向前,柔声道:“记得我离府之前,还是个丫鬟的环玉可是珠圆玉润,长得极为讨喜,如今我回府后,为何成了夫人的环玉却清减成了这般模样?莫非是……被人欺负了去?不应当啊,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你还是个丫鬟的时候,那不吃亏的性子已是人尽皆知了,如今成了夫人,更不会有人欺负于你了啊?这还真就奇怪了,环玉啊,哦不,环玉姨娘啊,你能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吗?”

    环玉被我说的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嚅嗫了半天,最终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没打算听她说出个什么来。

    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我仍是不让她站起来,就着喝茶的动作,我抽空问了一句:“对了环玉姨娘,你那随身的侍婢婉宁去哪儿了啊?府里的下人都说婉宁手脚利索,脑子灵光,我到是忍不住想见见她呢!”

    一听见婉宁二字,环玉立刻像是被水泼了一般,猛地抖了一下。我装作没看见,依旧笑盈盈地等着她的答案。环玉犹豫着抬起头,看了看尹老头的脸色,去发现尹老头根本不看她,只好眼一闭牙一咬,回到:“回郡主的话,婉宁昨日……自缢身亡了。”

    “胡说!”我的声音骤然一冷,吓得环玉猛一瑟缩。

第一四六章 审问(中)

    我目光冰冷,面若冰霜地看着一脸惊恐的环玉,良久之后,突然轻笑出声,道:“唉,环玉姨娘,你看看你,不想割爱的话,直说便好了,府里听话的丫鬟那么多,我也可以找别个嘛,你又何必为了这个,就硬生生把人家一个活蹦乱跳的丫鬟给‘说’死呢?好歹那也是一条‘性命’呢!”

    环玉的脸骤然变得惨白,嘴唇打着哆嗦,两肩也瑟瑟发抖。我不依不饶道:“姨娘,怎么不说话了?啊!莫不是月儿说话太直,惹姨娘生气了?要不、要不月儿给姨娘赔罪?”

    一直跪在地上的环玉被我吓得连连摇头,话都说不全了:“没、没有。”我步步紧逼到:“没有?没有的话,那姨娘应该不介意告诉月儿,婉宁她究竟去哪儿了吧?”

    在场的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谁人不知婉宁已经死了,尸体正躺在院子一门之隔的柴房里。可饶是环玉左顾右盼了半天,没有一个人愿意出来替她说句话。看来,她平日里同别人,也实在是积怨够深了。

    环玉被我“询问”的眼神逼得走投无路了,终于带着哭腔大喊了一声:“老爷!”呵,终于喊出来了,费我半天的唇舌,真是累死我了,就为了逼她喊这声老爷,我容易么!

    面上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天真表情,我转向尹老头,甜着声问到:“父亲?”尹老头攥紧了拳头,看了看跪趴在地上哭得一塌糊涂的环玉,又看了看一脸“天真”的我,终于叹了口气,道:“月儿,别难为环玉了。婉宁都已经死了,不就是个婢子吗,好生安葬便可,不必再为她大费周章了。”

    听到尹老头为自己说话,环玉毫不遮掩的露出了欢喜的表情。看了看马上就要破涕为笑的环玉,我也笑了:“哦!父亲说的对!父亲您这一说我才想起来,瞧我这记性,竟把婉宁无辜丧命这件事儿忘了,唉,真是记性不好。记性不好。”

    不管所有人的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我依旧我行我素的装模作样着。收了笑。我又摆出一副好奇的样子问环玉:“姨娘啊,婉宁到底也是你房里的丫鬟,那她……究竟是怎么死的啊?”

    这下环玉又该哭了,我这个问题问的真是让她情何以堪。她又不能不回答,又不能说真话。更不敢把那句“婉宁自缢身亡”再跟我说一遍。毕竟,她第一次跟我这么说的时候。我的目光和神情,还有那声“胡说”,已经足够震慑得她不敢说第二次了。

    于是,顺理成章的,环玉又被我问的无话可说,只得用一脸欲吐还休,像是吃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对着我。

    行啊。你不急,我也不急,咱们慢慢熬。

    我从桌上取了一枚桂花糕,浅浅咬了一口,皱了皱眉。嫌弃地将那桂花糕扔回桌上,回身对彩蝶说:“彩蝶啊。回头跟膳房的厨子说一声,本郡、主不喜甜食,即便是甜点,也不能做的太甜!对了,再提点他一句,本郡主不管走到哪里,永远都还是尹府的大小姐,他只要做尹府的厨子一天,就还得把我当主子,就还得把我的喜好记得真真的!”

    我说这话的时候,始终带着笑意,眼神也含着温柔,可我目光所及的所有人,皆是打了个寒噤。

    没错,这话我是说给你们所有人听的,包括你尹老头。谁都别忘了,我不再是那个任人鱼肉的尹月了。我但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是还有人敢以身犯险,我很愿意让他知道一下,郡主这两个字,不是白叫的。

    彩蝶很机灵地回了声:“是,郡主,奴婢记住了”,那神情,端的是崇敬小心,应景的很。

    我在心里暗笑这小丫头机灵,面上却是神色淡淡的。又取了颗葡萄,我悠哉游哉地剥了皮,又悠哉游哉地将它搁进嘴里,闭上眼睛嚼了嚼。唔,这个时节的葡萄,别有一番滋味。

    我这边享受着茶果时鲜,其他人可就难熬了,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耐不住性子了,却都不敢吭声。毕竟,还有一具尸体与她们仅仅是一门之隔呢,如何让她们像我这般气定神闲的坐在这里。

    终于,还是甄夫人等不下去了,抖着声道:“郡主啊,你还……有什么事要问吗?没有的话……”“有啊!”不给甄夫人把话说完的机会,我无情的打断了她的美好幻想。“我还在等着环玉姨娘告诉我,婉宁是怎么死的呢!毕竟我也是父亲的独女,家中出了人命,即便只是个下人,于情于理,我也要问个清楚的!”

    所有人都知道我在装傻,但他们又不敢跳出来说“容月郡主,你在装傻”,所以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继续装傻,看着我温柔地折磨着环玉的良知。

    甄夫人看了看跪在地上一脸可怜相的环玉,又看了看表情坚定不容置疑的我,最终也没说出些什么,只得讪讪坐了回去。

    时间继续往后走,我确实铁了心的不依不饶,在认清了事实之后,尹老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唉,月儿,你就别问你环玉姨娘了,婉宁是她的贴身婢子,那些话,她说不出口……婉宁的死,你姨娘也是很难过的……婉宁她的确是自缢而亡的。”

    终于等到了尹老头的这句话,我忍不住心里一阵欢喜。面上一片沉静,我看向尹老头,而后环视众人,语气平板地道:“父亲,几位姨娘,还有在场的所有人,今日,我容、月,要就婉宁无故身亡这件事,给大家一个妥帖的交代。”

    我话音一出,四周的抽气声一片,所有人都惊异于我居然为了个死去的丫环而不依不饶。

    “月儿,这又是何必呢……”尹老头在一旁搭腔道。我摇了摇头,认真地对他福了福身,道:“父亲,首先,人命大于天,即便是个府里的下人,那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能说没就没了,于情于理,我们都该给死者一个交代,毕竟她入得我们尹府的门,便是我们音符的人。

    第二,父亲您也知道的,小遥落水的那件事,同这个叫婉宁丫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不想让一个府里的下人死得不明不白,也不想让我最亲近的丫头莫名其妙的遭此劫难。”

    尹老头定定看着我,知道我不会妥协,只得软声道:“月儿啊,婉宁那婢子并非死的不明不白啊!你也知道的,是彩蝶亲眼看见婉宁的尸身悬挂在浣衣房的房梁上的,这……怎么会是不明不白呢?”

    我摇了摇头,拿出手中的瓶子,柔声道:“父亲,你说过,女儿可以放手去查此事,女儿已经通过翻阅仵作之技的相关典籍,查到了一些眉目。照典籍所述,只要对死者尸身加以辨别,就可以清晰判断出死者的死亡原因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

    这是女儿按照典籍所述,配制出的药水,只要将此药水滴在尸身颈部,届时尸身的致命伤就会变得明显。按照常理,如果是勒死悬尸,那么悬挂尸体时死者已死亡,血液流动就会停止,那么悬吊部位的痕迹就会较浅,淤血较少。而自缢致死的,由于血液曾大量受阻,所以勒痕有较重较重的青紫色,并且尸体全身会有青紫色。”

    闻言,尹老头瞳仁猛地一缩,显然是被我“查看仵作典籍”的行为吓到了。我在心里暗喜,还好我去郡王府之前去过一次药铺,尹老头这会儿估计会认定我当时是跑去配这副药水的材料了。这样的误解刚好可以转移尹老头的注意力,免得他怀疑我和止郡王联手。甚好,甚好!

    尹老头定定地看着我手中的瓶子不语,我也不心急,耐心等着他的反应。

    “既然如此……便验上一验吧,到底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马虎了事,倒显得我尹府薄情冷性了。”尹老头语气平平的说,我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我万万没有想到,尹老头这只老狐狸竟然多疑至此!他竟然会怀疑我此举意在诈他,怀疑我手里的药水根本就是捏造出来的,怀疑它根本验不出死者的死因!

    尹老头啊尹老头,你说我是该夸你智者千虑呢,还是该笑你多行不义必自毙呢?你用自己的行事方式来判断我的行事方式,居然会怀疑这药水根本就是假的!仅仅就这一点,你已经输给我了。如此的投机心理,我从不会有,在我眼里,只有完全的准备和完全的打算,我不会像你这只老狐狸一样,孤注一掷,把所有的筹码都投注在我会以诈取胜这微乎其微的一点点可能性上。

    众人一听尹老头真的要验尸,一个个的脸色均发起了青。是啊,在众人眼中,仵作是多么上不得台面的行当,而行这仵作之事,无论是贵为当朝宰相,还是当朝郡主,都是太过不可思议,自贬身份的事。

    我看了看尹老头,只见他面色依旧铁青,眼神却带了一丝坚定和傲慢。看来,他是真的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了。

第一四七章 审问(下)

    我乖顺地笑着,柔声对尹老头道:“父亲真是深明大义,不愧为当朝宰相。父亲说的没错,毕竟是庄人命官司,五无论如何,都实在是马虎不得的。那么,就请诸位和我们父女二人一同来检验,婉宁的死因是否真的是自缢吧。”

    说罢,我示意彩蝶和小遥将桌上的茶水时鲜收了起来,转过身对守着柴房门的两个家丁道:“将婉宁的尸体抬出来,放置在这张桌上,动作仔细些,不得出一点岔子!”

    我此话刚一出,围坐在桌边的几位夫人立刻被我吓得尖叫着跳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尹老头身后。饶是尹老头的身板儿再宽,却也挡不住她们四个人啊!我在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尹老头的脸已然涨成了猪肝色,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家柔柔弱弱的闺女,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来。不知道经此一事,尹老头会不会被我气得昏过去,我还真是十分期待呢。

    不理会缩成一团的几位夫人,我伸开两只手来,小遥和彩蝶很懂我心意的从两边,一人一只的帮我把袖子挽起来,抚平。嗯,很好,很有派头,用来壮声势,深得我意。

    家丁已然抬着婉宁的尸身从柴房内出来了,她的尸体用白色的麻布裹着,看起来远比一个站着的活人大很多。我以为会闻到很浓重的臭味,但是并没有,大概是因为,婉宁的死亡时间不算太久,加上天气较为寒冷的原因吧。这也让我暗暗松了口气,若是改在夏天,此时恐怕早已是尸臭漫天了,就凭我。怎么敢验尸。

    家丁将尸体小心地搁在桌上,然后询问的看向我,我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语气肯定地道:“掀开吧!”家丁得令后,也是一脸的紧张,握紧了白布的一角,咬牙踟蹰了一会儿,才猛地将白布掀开了一部分。我看了看那家丁的表情就觉得心里一阵发寒。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已经容不得我再因为害怕而打退堂鼓了。若是我此时松口作罢,尹老头一定会顺竿而上,断不会给我喘息的机会。而我今天的举动已经向他表明了我不再是从前那个任他捏圆搓扁的软弱丫头了,若是我此时罢手,没有向他证明我的能力和勇气。继而威慑他,那么。他或许真的会动手毁了我这颗不再受他控制的棋子。

    在心里反复说了几遍要镇定,要镇定,我迈开了步子,一步一步地走向桌前,明明每一步走的都很艰难,我却要装出一副自信笃定的样子,丝毫不敢露出一丝怯懦。让尹老头看出来。

    终于,还是走到了近前,我将视线移向露出的尸身,在看清尸身面部的一瞬间,我被吓得心跳骤停了一下。

    尸体的面色泛青。眼圈发紫,嘴唇惨白。表情十分僵硬,我读不出她死前的情态,却能感受到一阵寒冷的怨恨之感。在心里默念了几句沉冤得雪早得超升,我对身边的家丁道:“将尸体的下颌抬起来一点,要露出她的颈部。”

    听到我说的这么直接,所有人又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尹老头面色凝重的看着尸体,眉头紧锁着。

    那家丁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迟迟不愿意动手,我冷眼看向他,没有作声,他终于认清了现实,瑟缩了一下后,抖着手伸向死者,将她的下颌抬起来后,边像被扎了一样迅速缩回手来,还拼命地将手在裤子上蹭来蹭去,像是怕沾到晦气或者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

    我转过身对小遥道:“小遥,给他几枚碎银”,小遥点点头,从袖口里取出几个小碎银递给那名下人。许是因为我自己很害怕触摸那具尸体,所以我对那个下人有些愧疚又有些感激,赏他点碎银子,也算是一点补偿了。说白了,我不过使用银子来平复心里的愧疚,借以自我原谅罢了,这种行为,说到底,也还是不怎么光彩的。

    那下人拿了赏银,一脸的欢喜雀跃,方才的惧怕和晦气一扫而光。看着他点头哈腰谢赏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有点累。这种主子用钱来买下人的尊严,下人为了钱不顾一切的生活,我看着都觉得厌倦了。

    不再看那家丁,我转回到尸体前。轻轻拔/出药瓶上的小塞子,只听“卟”的一声,一阵药味从窄窄的瓶口溢了出来。我皱了皱眉,被这怪怪的气味弄得很不舒服。

    将瓶子拿的离我远些,我看了看尹老头的反应,只见他眉头紧锁的盯着我手中的药瓶,恨不能将它盯出个窟窿来!呵,这就是我找来这么大一群看客的原因了,虽则他们只是一群下人,但这世上向来没有一堵不透风的墙,即便尹老头再怎么收买恐吓,这人言总归是可畏的。

    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大户人家的丑事,从来都是贫苦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若是此时尹老头真对我手里的这瓶药水做点什么,比如假装撞了我一下把它打翻之类的,那么,这事儿被下人们一传,绝对会传得完全变了样子,到那时,尹老头才真是自食恶果呢。

    靠近了尸身一些,我看到了死者颈部的红痕,由于尸身已经有些发青了,那红痕虽明显,但它的颜色却并非一目了然。我深感王居璟经验丰富,知道此时这药水最排得上用场。

    定了定神,我稳着手,将药水洒在尸身的颈部,为了避免药水洒得不够,效果不明显,我一狠心,把瓶子里的所有药水尽数倒了进去,将尸体的颈部淋得湿漉漉的,看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捏紧了手里的瓶子,我悬着心等待着结果,尹老头也凑近了些,看得出,他也是屏住呼吸在等结果,等待他压的赌局揭开骰钟的一刻。

    时间过得很慢,我睁大了眼睛盯着尸体颈间的那条红色的痕迹,亲眼看见它一点一点的变深,变明显,然后,停止变化……

    那痕迹最终定形,是红色的,单一的痕迹。

    如果是勒死悬尸,那么悬挂尸体时死者已死亡,血液流动就会停止,那么悬吊部位的痕迹就会较浅,淤血较少。而自缢致死的,由于血液曾大量受阻,所以勒痕有较重较重的青紫色,并且尸体全身会有青紫色……

    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我转向尹老头,等待着他看到结果后的反应。

    尹老头倒吸了一口气,定定看着尸身颈间的红痕,梗着脖子憋着气,久久不语。我也不急着开口,只是静静等着尹老头先动。

    良久之后,尹老头叹了口气,咂吧着嘴,抚着胡须看向我,表情有几分尴尬。

    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我笑了笑,柔声对尹老头道:“父亲……验尸结果您也看到了……婉宁她的确是被人先勒死然后悬尸,做出自缢的假象。如此的命案,若是不查明,只是放置不管,那府中之人,今后如何还能安心呢!”

    尹老头被我的话堵得很有些郁卒,捋胡子的动作不自觉地快了些。

    我乘胜追击道:“而且,父亲,偏偏婉宁又是小遥落水一事最有嫌疑的人,而她现在突然死了,并且是死于他杀,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分明就是小遥落水一事别有内情,真正的幕后黑手为了防止小遥醒来后事情被拆穿,便将婉宁杀了灭口!如此的狠心,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怕啊!”

    尹老头张了张嘴,正要说话,我却抢先一步继续说道:“而且,父亲,小遥是女儿最亲近的侍婢了,那人蓄意谋害女儿的侍婢,势必也便意味着,那人根本没有把女儿放在眼里,没有把父亲放在眼里!说不定,那人根本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谋害女儿的!父亲……女儿好怕啊!”说着,我还捧出了一泡泪来,可怜兮兮的看着尹老头。

    尹老头被我逼得无话可说,收回了捋胡子的手,背在身后,在原地踱来踱去,一脸的无可奈何。在他踱到第十个来回的时候,终于停下了步子,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转身对我道:“唉,月儿,看来,此事终究还是瞒不过你啊!罢了罢了……如今的月儿已经不比当年,不再是个依靠父亲的小丫头了,为父也……不应该再对你隐瞒了……”

    哼,真是可笑,都被逼到这个份上了,你居然还能说出这样“慈父”般的话,真不愧是能混到大炎尹相的老狐狸!不仅老谋深算,脸皮也是厚的可以!

    装出一副娇娇女的样子,我扭捏着声音道:“父亲……女儿只是害怕罢了……您知道的,女儿永远是您的女儿,不管过多久,不管发生什么事,女儿永远像从前一样依靠着您……”嘴上说着这番酸倒牙的话,我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唉,尹月啊尹月,你嫌弃尹老头装模作样脸皮厚,你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出这么酸牙的话,你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一四八章 爆发

    此情此景,我还真是不愿把“有其父必有其女”这句话跟自己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放下心里的自嘲,我用撒娇的语气继续对尹老头道:“父亲,您方才说的隐瞒……究竟是指什么事呢?”

    尹老头又开始捋他的胡子了,捋了半天,他终于干咳了一声,面带难色,十分痛心疾首地说:“月儿啊……此事说到底,都怪为父。都是因为为父管教不严,才让环玉做出了此等阴损狠毒之事!也都是为父妇人之仁,才念在一日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想要饶环玉一命……唉,都怪为父啊!”

    看着尹老头一副恨不能捶胸顿足的样子,我忍不住想,若我并非尹月而是个陌路人,此时我定会以为尹老头说的句句属实,说不定还会叹一句,堂堂大炎尹相竟也是如此深情重义之人。而,若我事先没有查清真相,那么,即便我心里对尹老头存了多大的疑心,看了他这样一番表演之后,恐怕我想不信,也会不自觉地信上几分的。

    对于尹老头演戏作假的本事,我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任由尹老头神情并茂地做着戏,我只是回以不可思议外加伤感的表情,并未开口接话,我想,此时不必我说什么,很快就会有人忍不住出声的。

    果然……“老爷!你、你说什么!”环玉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成功截住了尹老头的话。尹老头的表演被打断了,表情十分不满。扯破了脸皮,尹老头瞪着眼对跪在地上可怜兮兮看着他的环玉斥道:“闭嘴!你这个毒妇!老夫念你侍奉在侧也有些时日了,不想让你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果,可谁让你偏偏对老夫最宝贝的女儿下手!你这个毒妇,休得再胡言乱语!你说的话。老夫一个字都不想听!”

    真不愧是薄情冷性的尹老头,方才还一脸沉痛地说着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会儿训斥起环玉来可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心疼的意思。瞧他一口一个毒妇叫的,多顺溜!如此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还真是难为了常伴他左右的那几个小老婆了。

    环玉一听尹老头说着这么狠毒的话,哭得更凶了,一边哭还一边扯着嗓子嚎:“老爷,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当初……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您说……您说只要妾身支使亲信将郡主的贴身侍婢推进静玉湖里,您就会像从前一样疼爱妾身的……您说……您说妾身只需要做这一件事就行……其、其他的……都不用妾身管……您还说……就算是出了事……您也会替我顶着……您说过的……说过的……怎么不算数呢!”

    周围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着环玉的哭诉。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的情节。尹老头双拳握得紧紧的。浮肿的双眼瞪得圆溜溜的,牙更是紧紧咬着。我猜,若是四下无人,指不定尹老头这会儿已经扑上去,生生将环玉咬死了。

    我还是没有做声。继续默默在旁看热闹。此时火候还不够,我还得再等等。办事就好比做饭,太早掀开盖子,做出的饭只会是夹生的。这掀盖子的时机,才是最最重要和有讲究的。急不得。

    “闭嘴!你这毒妇!不但欺我女儿,如今竟然还污蔑栽赃于老夫!亏老夫还想着念在你侍奉老夫两年的份上,给你留一条生路,没想到。你这贱人竟是如此的执迷不悟,实在是朽木不可雕!罢了,来人,将这心狠手辣的毒妇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我再也不想看见她一次!”

    尹老头一挥手。两个孔武的家丁立刻快步上前,一人一边地抓住环玉的胳膊便要将她往外拖。这下环玉是真的被逼急了。她拼命地挣扎着,不惜在地上滚来滚去,不可思议的是,在她这番挣扎之下,两个壮实的家丁竟然奈何不了她!

    尹老头气得脸都红了,用力又是一挥胳膊,另两个家丁也会意上前,准备将环玉抬出去。环玉趁着几人向他伸手的机会,毫不犹豫地一口便咬了上去,那家丁啊的一声跳到一边,面色痛苦地捂着手,很快,血便从他盖着伤口的指缝中流了出来,看起来分外渗人。

    见此情状,其余几个家丁都有些犹豫,一个个踟蹰着不敢再伸手抓环玉。趁此机会,环玉大声喊道:“尹茂修你这个老王/八蛋!你就是个说话跟放屁一样的龟/孙子!姓尹的你不是个东西!别看你整天衣冠楚楚装得像个人似的,其实你那人皮底下裹着的就是个畜/生!你个老不要脸的,都这么大岁数了,娶得小老婆比自己的女儿还小!你丢不丢人!你这个当爹的,整天算计自己家女儿,你还是不是人!明明是你想……”

    环玉骂得很是畅快,周围看热闹的下人们估计听的也很痛快。此时此地,最不痛快的是谁?当然是尹老头!只见尹老头涨红了脸,跺着脚怒喊到:“你们这群吃干饭的,还傻愣着做什么!还不都赶快给我上,将这毒妇的嘴给我撕了!撕了!”

    看着尹老头气得像个红色的皮球一样,一跳一跳的,我忍不住在心里一阵狂喜。尹老头啊尹老头,风光无限的尹相啊,没想到您还有这么一天呢!真是……世事无常呢!

    见自家老爷都气成这样了,几个家丁哪里还顾得上害怕被咬,毕竟比起被咬,被扫地出门才是最可怕的。于是,几个壮丁一拥而上,终于合力将环玉制住,狠狠按在地上。看着环玉瘦削的脸贴在脏兮兮的地面上蹭来蹭去,我忍不住心里一疼。

    同样是女子,这种痛苦,我多少还是能感同身受一些的。说白了,环玉之所以落得如此下场,不过是因为所托非人,傻傻的相信了尹老头的花言巧语罢了。若是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或许环玉此时还是在老家,虽然吃的穿的没有现在好,但起码有自由,不会成为别人的替死鬼,也说不定,会有一个不怎么有钱,却很疼她的相公,二人过着简单而快乐的日子。

    在几个家丁要合力将她拖出门去之前,我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且慢!”众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到了我身上,家丁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却没有忘记狠狠地押住了环玉,让她挣扎不得。

    尹老头惊异地看着我,声音有些奇怪:“月儿你这是做什么!”语气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不紧不慢。

    我对尹老头福了一福身,笑了笑道:“父亲莫急,事缓则圆,莫要让俗事气坏了身子。女儿有几句话想对环玉说,等女儿说完了,再做发落吧!”

    尹老头张了张嘴,满脸的不情愿,最终,碍于我一脸的坚持,只得无奈的点了点头,摆了摆手说:“行,说吧说吧。月儿此毒妇心狠手辣,她说的话,你可千万莫要相信啊!”

    我笑了笑,回到:“父亲放心,月儿自有分寸。”说罢,我向环玉身边慢慢走去,然后在离她不近不远的地方停下了步子。

    “环玉……方才你说的话,我都听清了。你说我父亲娶妻甚多,这一点我不否认,但是,若是你们能为父亲开枝散叶,父亲又何必多娶?所以,这件事,你怪不得他!还有,你说父亲算计于我?真是天大的笑话!整个墨都,谁人不知大炎尹相甚为疼爱他的独女?我与父亲感情深厚,容不得你在此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最后,你说,是父亲派你支使婉宁推小遥下水,依我看,你根本就是记恨我父亲没有一直宠你,才趁着我回府的机会编排出这么一出故事,想要借挑拨我们父女间的关系来报复我父亲!如此的歹毒心肠,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么告诉你吧,我对你话里的每一个字,都、不、相、信!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说了这么多,我只想让你清楚一点,那就是,我和父亲感情甚笃,谁都休想让我和父亲之间生出一丝一毫的罅隙!”

    闻言,尹老头瞪大了眼睛,像是不敢相信我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顿了顿,他才猛地回过神来,直至向我扑过来,拉着我的手便喊到:“真是我的好女儿啊!我尹茂修叱咤官场这么多年,最最自豪的不是身处高位,也不是家财万贯,而是我这唯一宝贝的女儿啊!月儿,你真是没有让为父失望啊!为父真是没有白疼你一场啊!”

    那边厢,环玉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瞪大眼睛看着我好久,终于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尹月,人人都说你是墨都第一才女,说你才貌双全,说你聪明绝顶,可依我看,你就是个十足的傻瓜!你认贼作父,你被人算计了都还不知道!你真是够傻的啊!哈哈哈哈!姓尹的,算你运气好,就算你再怎么算计你女儿,你女儿还是傻傻的只知道信你,我真是不明白,像你这样丧尽天良的老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命!苍天无眼啊,苍天无眼!”

第一四九章 要求

    尹老头早已急了眼,一听出我的态度,哪里还容得下环玉在她眼前!只见尹老头一边气得跺脚,一边指着环玉大声的喊:“快将这神志不清的毒妇给我拖出去!拖出去!”

    “父亲可否听月儿一言?”我柔声打断尹老头。尹老头转向我,立刻放缓语气,仿佛方才大吼大叫的人不是他一样,放缓语气道:“月儿想说什么,尽管说便是了,月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月儿说什么为父都听!”

    我笑笑道:“父亲,环玉的确是罪不可赎,不可原谅,但是,月儿以为,她毕竟曾是父亲的枕边人。即便如今她杀人嫁祸,心肠狠毒,可她终归也曾是府里的人,曾是月儿的姨娘,若是将她乱棍打死,即便是因她罪不可恕,却也免不了遭他人口舌。依月儿看,不若赐她个安乐些的死法,既显得父亲宽宏大量,心怀仁慈,传出去,也不会折了我们尹府的面子。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说真的,即便环玉有诸多可恨之处,但她到底也是罪不至死。只是,落得如斯境地的她,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可能活下去的机会了。即便今日我开口让尹老头留她一命,尹老头至此也会将她看作眼中钉肉中刺,她的性命也终是不保。既然如此,我还不如退一步,为她求个痛快些的死法,好让她死之前少受些苦。

    唉,只愿她这个可怜人,来生能投生到好些的人家,最不济,能寻觅到个良人与她相互扶持,即便生活苦些,也是好的。

    听我说完,尹老头摸了摸胡子。略皱着眉想了会儿,露出个笑容给我,道:“嗯,月儿说得有理,就按月儿说的办吧!行了行了,快将这毒妇押下去!老夫看着她就来气!”

    家丁回了声是,手下一用力,便押着已经几乎没什么力气挣扎的环玉往门外走去,环玉梗着脖子似乎还想喊什么,却被一名家丁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很快。环玉便被几人拖了出去。

    看着环玉被拖出门去时,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我忍不住想,至此,我应该再也不会见到此人了吧……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轻易的……没有了。算上枉死的婉宁,此次我回府。便有两人因我而丧命。我不知道,在我要走下去的这条路上。还会有多少人失了性命,还会有多少阴谋陷阱在等着我。仅仅是这样想想,我便觉得不寒而栗。

    突然想起上次的那个梦,那凄冷的风此时似乎正吹在我身上,我似乎能看到那暗无天日的场景,容成聿说的那句话也有在耳边。

    这条布满荆棘和鲜血,黑暗无边的路。没有人能陪着我走下去……

    收回漫无边际的思绪,我转向尹老头,微微一笑,道:“父亲,此事……便全当作它没有发生过吧。为这种事动怒,白白伤了身体。不值当的。”

    尹老头笑着翘了翘胡子,拉着我便道:“月儿说的是,为这种毒妇动怒,的确不值当!好了,如今事情都处理完了,月儿的心事也该放下了吧!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吃午膳了,走吧,同为父一道去花厅,咱们把上顿没吃好的饭补上!”

    此时,婉宁的尸身还搁在那张桌上,尹老头一扭头竟然能说出要去吃饭这样的话!我只觉得一阵的反胃。冲尹老头福了福身,我道:“父亲,月儿昨夜许是着了风寒,这会儿头痛得紧,再加上方才……验了尸,实在是没什么胃口,估计是没办法配父亲用膳了。月儿可不可以先回落春园去歇歇?”

    尹老头拍了拍脑门,笑道:“瞧为父!一高兴竟忘了月儿你刚刚……也好,那月儿你就先回落春园好生休息一下吧。若是饿了,想吃什么直接吩咐膳房,山珍海味也立刻给你做!”

    我乖顺地点了点头,又到:“父亲,月儿还有一件事……想求父亲成全。”尹老头扬了扬眉毛,问道:“哦?我家月儿竟然主动跟为父讨东西?实在是难得!月儿你想要什么?快快讲与为父听,为父一定尽量满足你!”

    我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一旁惊魂未定的甄夫人,又看了看尹老头,小声道:“此事……恐怕还得甄姨娘点头同意才行……”

    “甄儿?”尹老头闻言,立刻转身看了看甄夫人,甄夫人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尹老头道:“月儿你但说无妨,只要是能办到的,无论是为父还是你甄姨娘,都是会满足你的!”

    甄夫人忙不迭点了点头,道:“是啊是啊,月……郡主你放心说吧,你想要什么?”看着甄夫人改口的样子,我忍不住暗暗觉得好笑。看来真是被我方才的样子吓到了,现在对我连“月儿”都不敢叫了,只能叫我郡主了。

    我又扭捏了一下,才小声说道:“是这样的……父亲,甄姨娘,月儿刚回府的时候正是碧洗那丫头引着我去的花厅,因而碧洗也便是月儿在府里最先见到的丫鬟了。后来因为小遥的事,月儿同碧洗也接触了许多次……月儿觉得……碧洗实在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心里忍不住有些不舍,所以……月儿想问问父亲和甄姨娘,能不能……能不能将碧洗分到月儿房中,做月儿的贴身丫鬟?”

    尹老头带着笑,抚着胡子不语,心里恐怕正在算计着我平白无故的为什么会想留下这个丫鬟。

    我一脸的坦然,任由尹老头用目光来回在我脸上寻找我的情绪和意图。见尹老头沉默了,甄夫人哪里还敢多嘴,乖乖站在一旁等着看尹老头的眼色,等着搭腔。

    良久之后,尹老头突然笑了出来,道:“瞧月儿你说的!不就是个丫鬟吗,你喜欢的话,跟胡管家说一声,直接留在身边不就好了,看你说的跟有多大的事儿一样!放心吧,这事儿啊,为父替你甄姨娘答应你了!”

    一听尹老头这么说,甄夫人也忙跳出来道:“就是就是,郡主真是太客气了,你喜欢碧洗那丫头的话,直接带走不就好了嘛!”

    我笑着对二人福了福身:“那月儿真是谢过父亲和甄姨娘的成人之美了!”尹老头没有拒绝此事,恐怕是因为我刚说过那么一番向着他的话,此时此刻,他于情于理也不能驳了我的面子,更何况,我提出的要求在旁人看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从答应碧洗的那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打算好了在这样的时机下将她讨到我身边来。一旦我拿到了碧洗同尹府签的契书,那么,日后我帮碧洗重回柳府的路子吗,也能好走些,免得我同柳府现任当家交涉时,有人拿着那契约说事。

    既然所有要做的事都已办妥了,我也该回落春园去了,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能忍受再和尹老头共处一处,哪怕片刻的时间。

    “父亲,各位姨娘,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的话,月儿就先回落春园去了。”说着,我恭敬地朝尹老头和几位夫人福了福身,带着小遥转身离走了。

    至于桌上的尸体,还有此事的残局,我不管,自然有人会收拾的。

    回落春园的路上,我始终一言不发,牙不自觉咬的有些紧,手也暗暗使着劲。小遥默默跟在我身后,知道我不想说话,也默默的不作声。

    今日之事,比我想象的还要激烈了几分。我料想到知道真相的环玉会很愤怒,却没想到她会爆发到这样的程度。我原本是打算想办法留她一条性命,让她回老家去也便算了,可谁料她竟口不择言地将尹老头骂了个狗血淋头!以尹老头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容得下她苟活于世?就因为冲动和愚蠢,环玉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庆幸的是,这件事终于按照我的计划落了幕。以尹老头的聪明,如何会猜不出我的用意!他必定知道我很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必定知道,我之所以一口气否认了环玉的所有话,一则是为了不让事态扩大到无法控制的程度,而更重要的是,为了向他表达自己的倾向——即便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还是不会和尹老头唱对台戏的。

    我想尹老头已经完全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尹月,不再是那个毫无自保能力的蝼蚁一般的小姑娘了,所以,日后他再算计我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有几分忌惮。而同时,我也告诉了他,只要他没有做得太过分,我是不会真正与他起冲突的,也就是说,会有一种方式,能让我们在粉饰太平的前提下,和平相处。

    尽管这次回府,我和小遥都经历了不小的波折,但总的来说,到底还是得多于失。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能改变我和尹老头之间的实力格局,如今,尹老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打算试探我的一步棋,却将自己算计了进去,不得不说,我还是因祸得福了。从今往后,在面对尹老头的时候,我多了一分的主动权,但,也势必被尹老头多提防了一分。

    后面的路注定无法走得顺风顺水,尹老头能多忌惮我一分,我也便有了多一分的闲暇,来应付来自别处的明枪暗箭。

第一五零章 契书

    回到落春园,我径直进了屋,给自己倒了杯茶,默默捧着茶杯出神。小遥很贴心的站在我身后,不打扰我。

    坐了好一会儿,我才终于有些定下心神来。此次跟尹老头对峙,我的确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尽管事先做了详细周密的计划,又在心里反复思考琢磨了许久,可真正开始实施的时候,因为对手是尹老头,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做到心平气和,毫不紧张。

    可以说,在这整个过程中,虽然我一直笑着,一直显得不疾不徐,一直一副掌控全局的模样,可实际上,我的心一直跳得很快,脸也在微微发着热,就连手心,也不可抑制的有些汗湿。的确,对尹老头逆来顺受了这么多年,突然真的要开始和他正面遭遇,斗智斗勇,我怎么可能会不紧张。

    感受着从茶杯传来的阵阵暖意,我深深知道了什么叫做后怕。我几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样完好无损的离开了,我竟然没有搞砸自己的计划,我竟然……做到了……

    现在我的心情很复杂,有些许的高兴和庆幸,同时,又有一些担忧和感慨。这短短一上午,情势转变的实在太快了。

    我右手扶着下颌,任由思绪乱飞,在我神游天际的时候,丝毫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

    “叩叩叩……”突如其来的叩门声猛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和小遥对视了一眼,都猜不出来者是何人。带着一脸的疑问,小遥一边朝门边走去,一边不住回头看向我。我也有些紧张,一会儿看看门,一会儿看看小遥。

    “吱呀——”一声。小遥打开了门。“小遥,外面来者何人?”我问道。“小姐,是胡管家还有碧洗。”小遥扭过头来对我道。没想到他们竟来得这么快!我想着,说了声:“让他们进来吧!”小遥似乎是同他们说了一声,而后便站到一边,将门让开了。

    “老奴拜见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刚一踏进门,胡管家便弓着身子快步向我面前走来,在据我不远不近的地方停稳步子,尹老头拜到。碧洗也应和着拜了我一拜。

    我收拾好表情。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二人不必多礼。道:“呵,这是什么风把胡管家吹来了?胡管家此来所为何事啊?小遥,还不快给胡管家看座!”小遥闻言,立刻便要给胡管家抱来一只凳子,却被胡管家拦住了。

    “不必不必。郡主太折煞老奴了,老奴站着说话便行。站着说话便行了……是这样的,郡主,今日郡主不是同老爷和甄夫人讨了碧洗这丫头吗,老爷说这事儿是郡主很关心的要事,一定要抓紧了办,于是……老奴方才火急火燎地将碧洗这丫头同府里签的契书带来了,现在连同碧洗一道。交给郡主了!”

    说完,胡管家便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我实在不知道有哪里值得他笑得这样开心,但碍着面子,我也只得干笑着应付道:“真是辛苦胡管家了,尹月在这儿可先谢过胡管家尽心尽力了!说来我也的确是任性了些。只因自己瞧着碧洗这丫头心里喜欢,便要劳烦着许多人跟着一块儿受累。倒真真有些不懂事了。”

    “瞧郡主您说的这是哪里话!老奴身为尹府的家奴,就理当急郡主之所急,为郡主效力,是老奴的本分,哪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说法!郡主啊,这是碧洗的契书,您可一定要收好了,日后若是出了什么岔子,这也是个凭证。”胡管家小心地将契约双手奉上,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一副无限真诚的模样,让我很有些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应付他。

    我笑了笑,接过契书随意看了看,发现上面写的尽是一些无聊生涩的话,于是也懒得读了,确认里头清楚写着“沈碧洗”三个字之后,便将其叠了叠,折成了一小块,妥帖的收进了袖口里。

    “好了,从此刻起,碧洗便是郡主贴身的丫鬟了。碧洗,从今日起,郡主的起居和生活,就全要你照顾了,你切莫马虎了,做错事!郡主是金枝玉叶,照顾的时候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无论是吃喝住行,你都得仔细再仔细,谨慎再谨慎。郡主喜好什么,厌恶什么,你要记得真真儿的,让你跟在郡主身边是你和你家莫大的福分,你要好好珍惜这个机会。跟在郡主身边,可不比在府里,你得处处小心着,切不可说错了话,稍有个行差踏错的,赔了你自己的小命儿不打紧,若是因你的过失而牵累了郡主,你可是死几次都不够赔的!记清了没有!”

    胡管家唠唠叨叨的没个完,我看着都有些心烦,可碧洗却很乖顺,始终耐心的点着头,时不时轻声回一个“是”。实在是不想再听胡管家乏善可陈的唠叨了,我笑着打断道:“看来……照顾我这个‘郡主’还真是件劳神费力的事儿啊!这些年来,却不知小遥是怎么熬过来的!呵,行了胡管家,劳烦你跑了这一趟,喝杯茶再走吧!来,我给你倒一杯茶!”话里带了逐客的意思,我说着便要给他倒茶。

    胡管家连忙一边摆手一边拼命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可使不得啊郡主!老奴是个下人,怎么配得起郡主亲手倒的茶!老奴该带到的东西和人都已经带到了,如果郡主没有其他什么事要交代的话,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我收回手,坐正身子,笑了笑道:“胡管家镇日掌管着府里的大小事务,自然是很忙的,那我就不留你了,胡管家你慢走,小遥,送送胡管家!”

    小遥点了点头便要随着胡管家出去,胡管家许是怕跟小遥,或者说是跟我扯上一丝丝的干系,忙摆了摆手道:“不必送了不必送了,老奴自己回去就成,自己回去就成!”

    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没有坚持,只点了点头道:“那胡管家路上小心些。”胡管家点头哈腰的又拜了我一次,才面对着我一点一点的退出了门去。

    不愧是尹府里的老人了,很懂礼数。我在心里暗暗想。

    估摸着胡管家走远了,我对小遥道:“小遥,出去瞧瞧外面有没有人留下尾巴,看过之后,把门合紧些。”小遥有点不明白我的意图,想了想之后,扑哧笑了出来,点点头,向门外走去。我又向碧洗示意了一下窗子的位置,她立刻会意,对我福了福身,便去将窗子仔细的关好了。

    过了一会儿,小遥推门回来,小心地将门关好,插上门闩后,走到我身边道:“放心吧小姐,院子里没人。”我点点头,拉过两把椅子道:“坐吧,小遥碧洗。我有话同你们俩说。”

    二人对视了一眼,又看向我,不约而同的动也不动。

    我佯怒道:“怎么,这么不愿意听我的话?”二人又是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我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啊,坐吧坐吧,别让我浪费唇舌了,我还有许多话要讲呢,总不能为了个坐下不坐下的问题,跟你们争执个半天吧!”

    两人又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碧洗先坐下了,小遥也紧跟着坐了下来。

    收了笑,我拉过二人的手,交叠在一起,放缓语气道:“打今儿起,不管事实真相是什么,至少在外人面前,你们便同为我的贴身丫鬟了。小遥你知道的,我从不把你当个下人看,在我眼里,你是我的妹妹,一直都是,而碧洗,虽然你现在暂时做了我的贴身丫鬟,但我同样不会把你当下人看。这两天的相处下来,想必你也看出,我十分的欣赏你,在我眼里,你是我想要帮助的人,仅此而已。

    小遥,因你昨儿在养病,我便没有将此事告诉你……碧洗她是京城大户柳老先生的亲外孙女儿,因为……一些原因,碧洗流落在外,柳老先生却并不知情。如今,柳家是碧洗的叔叔当家,她叔叔不许她认祖归宗,所以……我便答应了碧洗,帮她见到柳老先生,帮她……重回柳家。这次我将碧洗从甄夫人那里讨过来,也是为了这个在做打算。”

    闻言,小遥不自觉的看了看身边的碧洗,我正在心里猜测小遥会作何反应时,小遥这丫头突然伸出另一只手,拍了拍碧洗的肩道:“放心吧碧洗,我家小姐不光足智多谋,而且重承诺得很!她既然答应了你帮你重回柳府,就一定能说到做到!不过……在你重回柳府,做你的大小姐之前,你还是得受些委屈,跟我一起好好照顾我家小姐!我小遥虽然不聪明,但是最重情谊,你若是对我家小姐好,我便也加倍对你好!

    今早我醒来的时候,我家小姐同我说了,这次多亏了你帮忙周旋,小姐她才能将此事妥善了结了。说实话,虽然心里有些吃味,但我还是很谢谢你,在我不能帮小姐的时候,是你悉心帮助了我家小姐,为她分忧,让她没有后顾之忧。就冲着一点,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小遥绝对帮忙,毫不含糊!”

第一五一章 大费周章

    我含笑在一旁看着,不说话。碧洗被小遥的热情弄得有些回不过神来,眨了眨眼,似乎不知该做何反应。怔了怔,碧洗才回过神来,冲小遥粲然一笑,道:“谢过小遥姑娘了。”到底是大户人家长大的小姐,即便如今落难,依旧难掩其知书达礼的内在。那一言一行,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看样子,你们二人应当是可以好好相处的,我也就不多说那许多的无用话了。小遥,宫里那边,德妃娘娘也不知能帮我顶多久,碧洗的事我要抓紧时间办才是。这会儿时辰尚早,我打算先带碧洗去柳府里探探,你便留下看家可好?对了,红枣那厮,还得要你照顾呢。”

    小遥神情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快换了笑脸来对我说:“好啊小姐,家里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让红枣少一根毛的!只是……小姐,就你和碧洗两人去,能行吗?”

    我笑了笑道:“谁说只有我们两个人?放心吧,你家小姐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只身赴险!好了,那我和碧洗就先走了,红枣那厮不知又溜去哪里玩儿了,你找它可得费一番工夫了,仔细别被它戏弄了,磕着碰着!”

    看小遥信心满满的点头,我也放下心来,转身看了看一直低着头不语的碧洗。碧洗像是感应到了我的目光,很快抬起头,对我点了点。没有说话,我拍了拍小遥的肩,带着碧洗便出了门去。

    走了一阵,见四下无人,我停下步子,对碧洗道:“对了,差点把这事儿忘了。给。这个你可得收好了,丢了会途生事端的。”碧洗瞪大眼睛看着我手里的契书,不可思议的眨着眼。“郡主……您这是……”“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说着,便拉过碧洗的手,将契书放在她的手心里。

    “我既然答应了让你重回柳家,自然不能让你还有着尹府下人的身份,这契书你最好先留着,等认祖归宗后再毁了也不迟。”我说完,便欲继续向前走,可碧洗还是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契书。眼里隐隐闪着泪光。

    我多少能明白一点碧洗此刻的感受,从书香门第的大小姐。到落魄流浪的孤女,再到尹府的下人,如今恢复了自由之身,个中滋味,恐怕不是酸甜苦辣能够说得完的。

    “碧洗。时间不多了,快走吧。我们还有地方要去。”我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有安慰她,自顾自向前走去。在我看来,像碧洗这样经历了这样许多磨难的女子,我完全不必像对待单纯的傻孩子一样对待她。我相信,她可以处理好自己的情绪。

    果然,我走了没几步。碧洗便跟了上来,脸上的落寞伤感一扫而光,留下的尽是平静和温和。这才是面对生活最好的姿态,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世上之事瞬息万变。我们无从知晓下一刻迎来的是快乐还是悲伤,所以。若是能用平静面对悲喜,实在是一种达观的境界。

    走到府门外,守卫家丁不出意料地迎上来,以行礼的名义试图打探我的去向。“郡主千岁,敢问郡主顶着这样大的日头,是要往哪儿去啊,要不小人去给郡主叫辆车来?”

    “也好,那就叫辆车来吧,我要去公主府,路不近,走着去也怪累的。”那家丁称了声是,便一溜烟跑了,没一会儿的功夫,他便回来了,身后跟着一名瞧着甚为眼熟的车夫,车也眼熟得很。好么,这可不就是昨儿我做的那辆!

    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我扶着碧洗上了马车,任由车夫将马车驶向了公主府。马车骨碌骨碌跑着,我轻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郡主,到了。”不知过了多久,碧洗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将我叫醒。眨了眨眼,我提着裙摆小心地下了马车,抬头一看,府院门匾上的三个烫金大字“公主府”正迎着阳光熠熠生辉。

    定了定神,我端着架子对那车夫道:“行了,你回去吧,回去后同我父亲讲一声,就说今晚我就留宿在公主府了,让他莫要操心,明儿一早我就回府去。”

    车夫没想到我会说出这么一句,估计他在我开口之前,还在琢磨着如果我说让他先回去,我晚点自己找马车回府,他得怎么应付才能成功留下监视我,可现在我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他就是说破了天去,这会儿也必须得回府复命去了。

    “这……是,郡主,小人明白了。那……明儿小的什么时辰来接您回府呢?”车夫果然心有不甘得很,却碍于身份不敢说什么忤逆的话。“不必了,明儿我可能是在公主府用过早膳再回去,到时候公主会帮我安排车輦的,你就不必多跑一趟了。”我柔柔一笑,扼杀了车夫最后的一线希望。

    无奈的点了点头,那车夫只得灰头土脸的拖着马车回去了。站在原地瞧了瞧,确定那车夫走远了,附近也没留下什么盯梢的人,我对公主府外的家丁道:“我是容月。”

    守门的家丁显然是事先得了兮寰的吩咐,一听是我,立刻俯身便拜了起来。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身:“这会儿我有急事要办,来不及去拜访你家公主了,等我走了,你们跟兮寰公主说一声,就说我来过了,但是有急事要办,所以借了她的马车一用,晚些时候我再同她细说。她会明白的。你们现在帮我牵一辆公主府里的马车过来,我要用。”

    “郡主您这边请,从这条小巷子进去便是公主府的边门,您在边门稍等片刻,奴才这就给您牵马车去。”两个家丁都没有显得太惊奇,听我交代完,称了声是,便从边门进了府内去。看来兮寰一回府便交代,要过他们对我有求必应,想到这儿,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暖意。有这样一个人愿意不计回报的这样帮我,仅就是想想,也觉得幸福得很。

    那家丁手脚很是利索,我和碧洗刚穿过巷子,走到公主府的边门外,没等一会儿便有一名车夫赶着马车从边门里出来了。那车夫从车上跳下来,对我拜了拜道:“郡主,我家公主交代过,让我们全府的下人都要像敬她一样敬您,您有什么要求尽管差遣,小人万死不辞。”

    我笑着摇了摇头:“辛苦你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家里的马车不大方便……劳你送我去一趟止郡王府了。”那车夫一看就是个爽快人,闻言连忙摆手道:“哎呀哎呀,郡主这话说的!什么劳不劳的,郡主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就行!止郡王府是吧,郡主您请上车,咱这就走着!”

    我和碧洗对视一眼,皆是笑了起来。不再多说,我扶着碧洗便上了马车,碧洗也手脚轻快的紧随而上。这车夫人爽快,车驾得也是虎虎生风,没一会儿工夫,车便已然停在了止郡王府的门外。我被这车晃得有些发晕,直到这车停稳当了,我才觉得能正常呼吸了。

    紧紧握着碧洗的手腕,我明明已经被吓的手软脚软了,却还是得强装镇定的站稳身子,对那爽快车夫道:“行了,你送到这里便好,快回去吧。”那车夫似乎又要大着嗓门说些什么,碧洗眼疾手快的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成功避免了引人围观的风险。

    那车夫一副“我明白我明白”的样子,笑着点点头,牵着马,把车调了个头便走了。我无奈的对碧洗摇头笑了笑,便向前走了几步,对守着门的家丁道:“我是容月,来拜访陵嫣郡主。”嘴上说着这样的话,我忍不住暗暗扶额。唉,每次出门都要这样九曲十八弯,明明要来止郡王府,却不得不先把尹老头的眼线带到公主府去。明明要找止郡王,却还得先应付陵嫣那小丫头。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直接来止郡王府,可我毕竟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久甚至过夜,所以实在没办法打发那恼人的车夫。

    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得殚精竭虑,很累很疲倦。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像自己从小开始期望的那样,能过得自由,不被人监视,不必做事瞻前顾后,不必为了一句话思前想后,也不必为做一件小事而大费周章。

    我并不想过前呼后拥的生活,也并不认为自己比别人高贵多少,我要的从来都只是自由。可就像是冥冥中被什么阻碍着一样,从离开尹府,出发去琼鸾峰,再到进宫成为郡主,我似乎不知不觉走上了一条弯路,明明是一直向着想去的那个方向走,却不可抗拒地越绕越远了。

    “哟,这不是容月郡主嘛!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守门的家丁似乎是见过我的,我倒是没什么印象。“郡主您里边请吧,我家郡主正在府里。”我点点头,带着碧洗进了府去。

    正琢磨着要想什么办法去见上止郡王一次,我才一踏进止郡王府的前院,便看到止郡王迎面走了过来,而他身后跟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让我既头疼,又唯恐避之不及的王居璟。

第一五二章 人情

    “容月见过止郡王,见过王公子”,如此狭路相逢,我只得硬着头皮拜到。止郡王一见是我,也立刻抱拳一礼,“这不是容月郡主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原谅则个。”止郡王语气诙谐,让我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可视线一转,瞧见王居璟那张平板的脸,我就笑不出来了。

    “王居璟见过容月郡主。”这次,他没有再行大礼,而是周全的躬身拜了拜,我也便习惯性的微微福身回了他一礼。

    真是不想遇见谁,就偏偏遇见谁。对王居璟这样看不出所求所欲的人,我实在是觉得难以应付。通常在我眼里,同人交往总是件简单的事,无论是谁,若想亲近,投其所好总是没有错的。可王居璟怎么看都是铁板一块,连个缝都没有,根本瞧不出他喜好什么,也就更是无从投其所好了。

    从小到大,我很少觉得有谁是我难以接近的,那条投其所好的技法,这么些年来已然被我用得炉火纯青了,可碰上这么一位在我看来软硬不吃的主,从前的那么多技法真真是无用武之地了,面对王居璟,我不可抑制的有一种无力感和挫败感。

    况且我心里本就对他存了愧疚的,且上次还承了他的情没有还,如此复杂的感受之下,我如何能若无其事地同他共处一室。

    “容月郡主此来有何贵干?”止郡王自然不知我心中的那番计较,表情自然妥贴得很。我左右看了看,总觉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道:“止郡王可否借一步说话?”止郡王想了想,笑着道:“前日我刚得了罐不错的茶,郡主你来得巧。便请移步到东阁去一坐,如何?”

    我微微一笑:“如此,那容月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话间,止郡王已引着我朝那东阁去了。没想到的是,我的那句“借一步说话”并没能让王居璟心领神会的遁了去,看着他依旧沉静如水地站在止郡王身侧,我忍不住暗暗扶额。

    上次来止郡王府,我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东阁。这回走近了才发现,此处却是别有洞天的一番景致。且说这院门就是非同一般的,比起往常的院子。此处院门实在是精致小巧得紧,远远的拱门影应着院中一束束的梨树。从院子外根本瞧不见院内的一丝一毫。沿着卵石小径绕着那梨树走上半圈,方能看见通向院内各处的小径。

    我站定瞧了瞧,发现这东阁的房屋建得不多,却精在雕琢,那飞檐翘角。个顶个的端的是精美绝伦,而与东阁一墙之隔的止郡王府其他院落。与之相比,实在显得失色许多。

    “此处原为我父王为我母妃建的园子,从前是唤作留澜阁,后来母妃去了,我便将此处移为书房,改名东阁,不许下人随意进入。这也算是为母妃留一处清静吧。”止郡王也停下步子,负着手环视着院内,语气颇有些感慨和追思。

    “如此,容月岂不是打扰了王妃的清静!这……”一听此处是先王妃的故居,我不禁怀了丝敬畏。“郡主不必介怀。母妃生前本就是个好客之人,更何况。像郡主这样伶俐的女子,母妃想来是很喜欢的,又怎会觉得你打扰呢。郡主快请进去坐吧,我亲自为郡主烹茶!”

    止郡王笑着将我引到一处小亭,便自顾自的说着去拿茶具,留下了我和王居璟二人独出于亭中。两两相对,不知王居璟此刻心中作何感受,至少我心里实在是尴尬难捱得紧。

    静静坐着,我左思右想,觉得无论如何王居璟也算是有恩于我,抛开心里乱七八糟的计较不说,恩公当前,哪里有装哑巴的道理。而且,细想起来,我也的确还未认真同他道一回谢的。

    如此这般一想,我觉得还是应该说些什么比较好,于是,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掌下的裙子,我假装大大方方地看向王居璟,道:“上次……之事,容月还未好生同王公子道一声谢,每每想起,心下实在不安。这次有幸遇到,容月无论如何还是要认真谢公子一次了。”

    安静,安静,还是安静。

    我思前想后,好不容易说出的那番自以为周全的话,竟然就这么脆生生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好你个冷面罗刹王居璟!我好言好语的同你道谢,你便是再厌恶我,好歹也嗯一声算是搭理我一下!我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脸皮薄,你却让我硬要腆着脸上赶着同你说话吗?

    被这样冷落,我实在是憋了气的。心中愤愤然,面上却是笑意更浓了,没错,我尹月如何能就这么败了,你要冷着我,我还偏就不信这个邪了!

    “素闻王公子医术卓绝,天赋异禀,上次一见,的确是开了眼界。有公子这样医术高超宅心仁厚的奇才,实乃我大炎之福,百姓之福。”就算你真是块无缝的铁板,俗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我夸你的话,你总得接着吧?

    安静,安静,还是安静。

    王、居、璟!我谢你你也不理,我夸你你也不理,你还真以为自己是天降奇才盛世祥瑞了?怎么没见皇帝把你当宝贝供在神龛上?做人不可以这么傲慢这么目中无人的!

    我被气得脑子一阵发懵,鬼使神差道:“王公子出身行医世家,身世清明,前途无量。世人都道公子你颇有医才,行医总是另辟蹊径,别有奇法。可是……任谁也想不到,公子那卓绝的医术,却是从何得来的……俗话说得好,知人知面,难以知心呐!”

    天哪,我说了什么!王居璟最忌讳的恐怕就是让别人,尤其是让他老爹知道他捣鼓尸体研习医术了,我怎么竟冲动到去触他的霉头!这下我不但没能和缓跟他的关系,此后,他恐怕更是避我如蛇蝎了!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也真是的,什么时候犯冲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使性子!尹月啊尹月,总是舌灿莲花的你,这回真真是失言了。

    “你!”果然,我话音一出,王居璟立刻看向了我,对我怒目而视。他眼中的厌恶和嫌弃,写得是分分明明,让我不由自主的心生惭愧和畏惧,目光也不由的转开了去。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话题?”止郡王人未到声先至,总算是缓和了方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没什么,容月只不过是在就上次之事,郑重向王公子道一回谢,又赞了句王公子的医术卓绝,天赋异禀,定是前途无限。”我拘出一捧笑来,想将那段不大好听的段子遮掩过去。“不过就是个捣鼓尸身的下作活计罢了,入不得郡主的眼。”王居璟突然出生,一开口便是这带刺的话。

    我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王居璟啊王居璟,放我一马能少您一块肉吗?按理说您也不算是个书生了,怎的一身的书生酸腐气!真真是受不得一丝丝的委屈!

    王居璟这句看起来没头没脑的话,倒是弄得止郡王不知怎么接话才好了。愣了愣,止郡王无奈的摇了摇头,倾身将一盘茶具搁在桌上。我却清楚看到了他嘴角一丝没有来得及掩去的笑意。

    看来我和王居璟间的暗斗,止郡王若非是听见了,便是猜到了。恐怕止郡王一直以来对王居璟这冷生生的性子,也是颇有怨言的,此回王居璟被我激得破了功,止郡王嘴上不说,心里恐怕正偷着乐呢!

    算了算了,办正事要紧,反正以后我也没什么机会遇见这位冷面罗刹了,随他去吧。而且,怎么说我也没吃什么亏,他也没讨着什么好。

    “郡主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止郡王一边摆弄桌上的瓶瓶罐罐,一边问道,显然也是想将此事揭过去了。我笑了笑道:“上次郡王爷不吝相助,容月都还没有谢过止郡王,这回,正巧有个机会,容月便想着,借此还止郡王一个人情。”

    递给我一杯茶,止郡王笑着摇头:“瞧郡主你说的,如今郡主也算得上我的半个妹妹了,我帮你,自是没打算让你还报什么的,你呀,还是别跟我客气了!”

    我摇摇头:“止郡王肯帮我,是因为郡王爷心善,容月却不能因此而知恩不报。且,此番容月说着是要还郡王爷一个人情,其实,往深了说,却也是存了些私心的。”

    “哦?这倒是新鲜,还没见过谁存了私心,还同旁人讲的!那郡主倒是说说,你存了什么私心啊?”止郡王又递给面色黑青的王居璟一杯茶,兴致勃勃的问道。此时,被我惹怒的王居璟已经完全成了布景,除了在一旁干生气,却也什么都做不了了。

    我莞尔一笑:“在说这私心之前,容月还是先同郡王爷讲讲,打算如何还郡王爷的人情吧!”闻言,止郡王顿住喝茶的动作,看向我道:“有趣有趣!那郡主便快快请讲吧,在下洗耳恭听。”

第一五三章 私心

    “上回容月来郡王爷府上拜访时,便深觉郡王府无论亭台楼阁,还是湖园小径,皆修得精致又大方。只是……瞧来瞧去,却似乎总是少了些什么。容月回去之后反复想过,忽觉得,若真说缺了些什么,只怕便是厅堂中的那些桌椅家具了。”我略低着头道。

    “郡主可否细说与在下听听,厅堂中的那些桌椅家具,如何了?”止郡王来了兴致,许是从来没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给他的府院挑不是,让我如此这般一说,他怎会不想知道个究竟。

    “郡王爷莫急,且听容月细细说来。容月有此一言,并非鸡蛋里面挑骨头,只是俗话说得好,好马配好鞍,郡王爷的府邸如此恢宏大气,可厅堂内的桌椅与门外一比,实在是黯然失色。容月以为,细处方见真章,若能在这些细处下一番功夫,那便又会是另一番光景了。不知郡王爷以为如何呢?”我不疾不徐地道。

    “细处方见真章……”止郡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慢重复到。“说得好!却不知,郡主说这些,是何用意呢?”“卿泽木艺坊的工匠们,手艺实在不错,对此郡王爷想必有所耳闻吧!”我微微一笑。

    “诚然,卿泽木艺坊以其家具精致华美而驰名墨都,声名远播,其每年推出的新品,一直以来,也是深受名门望族的追捧。不瞒郡主,当年重修郡王府时,在下本欲购置一套卿泽木艺坊的家具,可不巧的是,那时正赶上边境饥荒,在下以为,比起府内家具的精致华美。边境百姓的生计更加迫在眉睫,于是,在下便将原本用于更替家具的银钱捐去赈济边关百姓了。后来,在下时常游历在外,此时更是抛诸脑后,再没有想起过了。”

    止郡王倒实在是个重情重义,心系百姓之人,我忍不住在心里暗暗赞了他一句。

    “郡王爷宅心仁厚,容月佩服。此番容月所说还郡王爷一个人情,其实。便是送郡王爷一套卿泽木艺坊的精制家具,依容月看。这家具也算是实用的物件了,总算也送的出手,且,郡王府也的确用得上。”

    “那郡主所谓私心又是什么呢?”止郡王没有急着跟我客气,而是先问到。“这……容月想送郡王爷一套卿泽木艺坊的家具。却还得劳郡王爷和容月一同去那卿泽木艺坊走一遭,说起来。容月也是想借机狐假虎威一番了。”

    “哦?这却是从何说起呢?”止郡王一如既往的好脾气,面上始终带了笑。“卿泽木艺坊的东家柳老先生膝下有一独女,出嫁后随夫去了边关,后来他们夫妇二人因故先后亡去,只留了个女儿独自支撑。那女子颠簸流离进了尹府做丫鬟,正巧容月回府时便是由她照顾,得知她的身世。容月便忍不住想帮她认祖归宗,重回柳府。只因现如今柳老先生在乡下养病,柳府内当家的是柳老先生过继来的远亲家的儿子,那人生怕大权旁落,竟是硬生生阻隔了他们祖孙相认。容月便想着。借赠郡王爷家具的机会,靠郡王爷的面子引得柳家的现任当家出来。容月也好有所计较。”

    止郡王喝茶的动作没有停,不紧不慢的将茶杯搁下,他道:“郡主又何尝不是个古道热肠之人!且不说郡主还我人情和帮那女子认亲,哪个在先哪个在后,将这两件事撇开了,单就郡主的品性,在下也是佩服的紧,至于陪郡主往那卿泽木艺坊走上一遭,实在是小事一桩。”

    总算是和我预想的一样。

    要想帮碧洗重回柳家,免不了和柳家的现任当家短兵相见。可碍于我女子的身份,和身后尹老头挥之不去的眼线,我实在不便直接找上门去。而止郡王却同我大不一样,他是嫡亲嫡亲的皇族,来去也很自由,若能借了他的面子,我们根本不需到柳府去,只单单到卿泽木艺坊的一家分号坐上一坐,那柳府的当家必定颠颠地亲自跑来接待。届时,止郡王只管去选他的家具,我便去同那当家的好生计较一番。

    事后,我还是会给止郡王奉上上好的家具一套,报偿他的鼎力相助,我与他,也便算是能两清了。

    “还未问过郡主,你放才所说的那位女子,可是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止郡王突然道。

    真是洞若观火的好眼力!“郡王爷真真双目如炬,没错,她便是柳家嫡亲的外孙女沈碧洗。”碧洗很懂事,立刻向前一步,倾身向止郡王盈盈一拜:“奴婢沈碧洗,拜见郡王爷,谢郡王爷相助之恩。”

    止郡王忙道:“沈姑娘快快请起,你既随郡主而来,便是我郡王府的客人,随意些便好,不必拘着礼数。既然郡主如此尽心帮你,我也自是义不容辞了,沈姑娘不必太过介怀此事。”

    碧洗点了点头,盈盈起身,乖巧的又退回了我身后。

    “郡王爷如此好意,容月实在感激不尽。”我说着,便站起身,对他周全的福了福身。止郡王摆摆手道:“郡主何须多礼,既然有事要办,我们这便出门去吧,晚了总归耽误事。”看向一直默默不语的王居璟,他接着道:“居璟,陪愚兄走一遭如何?”

    你问他做甚!我忍不住在心里腹诽。王居璟啊王居璟,你还是回去摆弄尸体吧!我同你八字相冲,还是不要一处比较好。

    “嗯。”嗯?怎么就嗯了?这会儿你不是应该拱一拱手然后回去摆弄尸体吗?怎的这么不识趣?难不成还想找个机会同我再斗上一回嘴?止郡王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腹诽,笑着摆出个请的姿势,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罢了罢了,随他去吧,反正他的话不多,只当他不在便好。

    自我安慰了一番,我挂上笑脸,随着止郡王朝着边门去了。

    “郡主和沈姑娘请先上马车,在下同居璟共乘一辆,紧随在后。”我点了点头,便扶着碧洗上了马车,待碧洗也上得车来,我听到止郡王在车外吩咐车夫,将车行到就近的一处卿泽木艺坊分号。

    车行了没多久便停了,我正欲掀开帘子下车,止郡王的声音已在帘外:“郡主仔细脚下,卿泽木艺坊的分号已到了。”我应了声好,碧洗动作灵巧的先下了马车,稳稳扶着我下了车来。我抬头一看,此处竟是个不大热闹的街巷,选在此处,真真是甚得我意。

    王居璟负着手站得老远,也不知在看着那里,唉!我管他做什么!收回目光,我对止郡王微微一笑,便随着他一同进了卿泽木艺坊的大门。

    刚踏进门槛,止郡王还未说话,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便立刻热情地迎了上来:“草民拜见郡王爷,郡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呵,倒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竟是一眼便认出了止郡王。

    止郡王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笑着道:“老板起来说话吧。”那掌柜忙不迭的点着头,朝内室喊了一声:“店里来了贵客,还不快快沏上好茶,端上点心来!”而后陪笑着道:“郡王爷快快请上坐!小人今早还说,大清早的,有两只喜鹊在房顶上叫得欢实,也不知究竟有什么喜事。真没想到,竟是郡王爷要来!真是天大的喜事!郡王爷今日屈尊降贵到小的的店里,可是需要些什么啊?”

    止郡王扫了扫衣摆便坐在了主位上,我和王居璟各自寻了个下首的位置坐下。带了笑,王居璟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府内的家具年深日久的有些朽了,素问你家这卿泽木艺坊的家具精致华美的紧,这不,便想着过来挑上一套。”

    正说着,从内室走出一个伙计模样的年轻人,他双手捧了个大托盘,上面搁着精致的茶具瓷器,并两盘点心。小心将托盘内的东西尽数小心地摆在桌上,他正欲端着托盘再回内室去,却被掌柜叫住耳语了几句。话毕,那活计便快步出门去了。

    呵,果然是去叫那柳家当家了。

    “郡王爷肯在我家小店采买家具,实在是小店的福气!呃……不知这二位是……”恐怕是担心自己侍奉不好止郡王这样的大主顾,掌柜的不急于谈买卖的事,而是将话题拉了开去,想多拖些时间,等他家当家的过来主持局面。

    “这位是容月郡主,尹相家的千金,那位是王御医王居璟。我同居璟兄在前来的路上正巧遇见容月郡主,心说女子总归细心些,便央了她来帮着瞧瞧。”止郡王没有刻意隐瞒,随意道。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容月郡主驾临,还请郡主恕小人不知之罪!”闻言,那掌柜立刻拜倒在地,一脸惶恐的对我道。

    “店家快快请起,本不是件大事,何必如此拘着礼。我不过是过来悄悄热闹罢了,你仔细招待好郡王爷便好,不必理我那么许多。”我微微笑着道。

第一五四章 庸人

    掌柜又是拜了两拜,道了句:“素闻容月郡主才德双全,小人实在是三生有幸,竟能在今日目睹郡主真颜。容月郡主果是名不虚传,不仅气度卓然,性子竟是如此温和近人。”

    我看着他但笑不语,只等着他自己站起身来。

    “小人见过王御医,久仰御医大名。都说王御医实乃天降医才,今日得见,以小人看,王御医不仅如坊间所传是名神医,还是位器宇轩昂,品行高洁的浊世佳公子。”一转眼,那掌柜又凑到王居璟面前,弓腰驼背的拍马屁去了。

    器宇轩昂也便罢了,品行高洁?你才认识他多久?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吧!怎的能说出如此入里的话来?便是光捡好听的说,你好歹也得顾念些现实吧!真真是个厚颜的奸商!

    且不说王居璟是否真的品行高洁,且就他在郡王府里对我爱搭不理的行为,在我眼里,他也便就只能那样了。

    薄情冷性之人。

    王居璟哪里搭理那掌柜的阿谀奉承之词,甚至连客套一句“哪里哪里”都没有,只单单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倒弄得那掌柜有些尴尬,只得讪笑起来。

    又东拉西扯了一阵,磨够了时间,就在那掌柜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门外有人通传:“当家的到了!”那掌柜脸上露出如蒙大赦的表情,对我们拱了拱手道:“几位贵客,我家当家亲自前来接待几位了。”说着,便快步向门外迎了上去。

    我们三人站起身来,看向门口,不一会儿,一位中年男子便前簇后拥的进了门来。但见此人身形消瘦。身量较高,一身做工精良的华服穿在他身上,倒显得空空荡荡。再看他的脸,面色青白,胡须稀薄,高颧骨配上瘦削的面颊,及那两片薄唇,全然是一副唯利是图,薄情重利的模样。

    那当家踏进门后,立刻快步上前。下摆一掀便跪在了地上,周全拜了一拜后。抱拳到:“小人柳彦青,拜见止郡王,拜见容月郡主。”止郡王上前半步,笑着亲自将其扶起,道:“柳老板快快请起!本王不过是来挑几套家具罢了。何劳柳老板亲自来一趟呢!你这一来,倒显得本王扰了百姓安生了!”

    柳彦青连忙抱拳又是一拜:“郡王爷真是折煞小人了!郡王爷肯来我家卿泽木艺坊挑家具。本就是我家莫大的荣耀,能亲自侍奉郡王爷,小人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不,一听说郡王爷亲自来了这分号,小人欢喜的乘了车便赶来,只想着能见郡王爷和郡主一面。”

    柳彦青说话的时候,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得很是欢实。那眼里写得满满的尽是算计,看了平白让我生厌。又同止郡王奉承了几句,柳彦青转向我,抱拳深深一鞠道:“今日小人真是有福气,不仅见了止郡王。还能一睹容月郡主的真颜。”

    虽则他生了双贼眼,但总算没说出什么逾礼的话。我只管站着但笑不语。见我不屑于搭理他。柳彦青只得转了脸去,又拜了一回王居璟,说的话,同方才那掌柜的差不多,王居璟也不出意料的默不作声。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止郡王道:“柳老板,带本王去瞧瞧你家的家具吧!”柳彦青忙陪笑到:“王爷这边请,我家优质的成品均在后院展示,还请王爷随小的往里走走,移步后院说话。”

    止郡王点点头,负着手便按着柳彦青的指引,从一小门往后院去了,我带着碧洗,也随着他走了进去。

    走过一条小廊,我才看到,这处分号的后院倒真是别有洞天。院中房屋颇多,皆敞着门,站在院子中便能看到各门内摆着的花样繁多的家具。

    “几位贵客,本店上好的家具样式皆在这几间房中陈列,还请几位随小人一道转上一转,瞧瞧有没有哪套入得了列位的眼。”柳彦青说着便引着我们朝最东边的房中走去。

    随着他进了屋去,入目的皆是形态各异的精美家具,单就这么看着,我便深深觉得,卿泽木艺坊的工艺果真是名不虚传。

    柳彦青忙不迭向止郡王介绍着一件件家具的工艺,用了什么木料,刷了什么漆,云云。我带着碧洗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不露痕迹地慢下步子。

    连逛了两间房,止郡王不露痕迹地对我点头示意了一下,而后对柳彦青道:“柳老板,本王想起方才有套家具同这套比,似乎更好些,便先去再瞧上一瞧,你不妨为容月郡主介绍一下这几套,本王随后便来。居璟,随我同去可好?”

    王居璟这次倒是配合得很,点了点头,便随着止郡王出去了。

    房内只剩下了我,碧洗,还有柳彦青。一边轻抚着一张水曲柳的桌子,我淡淡道:“柳老板一人张罗着柳家这么大的家业,想必很辛苦吧,不知柳老板家的公子可有分担一二?”

    柳彦青哪里料得到我一出口便是这样的问题,堪堪楞了一下才尴尬道:“呃……说来惭愧,贱内的肚子一直不争气,小人至今……尚无子嗣,哪里还盼的到谁来分担呢。”

    怕是你自己没本事吧,怎的还腆着脸怨别人!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那真是可惜了,柳家这样大的家业,全系在柳老板一人之身,实在是难了些。对了,我曾听人讲起过,柳家的家主柳老爷子膝下有个女儿,她……怎的没有助柳老板一臂之力?到底也是自家的产业,哪怕绵薄,能尽一份力也是好的。”

    柳彦青的面色又青了几分,只见他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唉,这本是柳府中的一桩丑事,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家父不喜府中之人提起此事。但……既然郡主问起了,小人也只能如实相告。小人的妹妹柳卿泽,当年迷恋上一个穷书生,任家父好说好劝,硬是非要嫁他。最后,竟不知廉耻的随那穷书生私奔了!一个女人,不听父兄之言,竟干出这样有辱家门之事!小人实是不齿说起她来!”

    我淡淡道:“哦?这么说来,柳老板是认为柳卿泽当年所作所为有辱家门,恨不能得而诛之?”柳彦青愤愤然道:“自然是,别说是她如今死在了关外,便是她还活着,做出那等丢人之事,也休想再入得柳府之门!”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竹筒杯,一边细细把玩,一边道:“以柳老板的意思,女子若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是大逆不道,便是有辱家门,便是罪无可恕?那……我这么些年来,在父亲的娇惯下,早习惯了按自己的心意行事,照柳老板的说法,我岂不是也是那大逆不道,有辱家门,罪无可恕之人?是也不是!”

    柳老板被我的突然发难吓了一跳,哪里还顾得想清楚我话里的无事生非,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道:“郡主息怒,郡主息怒,小人、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小人只是……只是……”

    我在心里暗嗤了一声,此人胆小如鼠,脑子也不怎么灵光,将柳家的大好家业交给他,早晚也得被他败光了。

    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我忙道:“柳老板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你这副样子被旁人见了,指不定以为我怎么难为于你呢!”

    柳彦青一脸茫然又疑惑,但总归是站了起来,只不过明显对我畏惧了许多。

    我将手里的竹筒杯子放回桌上,又取了一块木雕花拿在手上把玩。“咦,柳老板,方才你说,‘别说是她如今死在了关外,便是她还活着,做出那等丢人之事,也休想再入得柳府之门’,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柳卿泽死在关外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的没听坊间有此传闻?柳老板身在墨都,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且,我似乎没听说近些年柳府发过丧啊?到底是柳老先生唯一的嫡亲嫡亲的女儿,怎的她亡故之事,外界竟无人知晓?”

    柳彦青被我一连串的问题问得面色发白,紧张的手脚不知该放在何处,张了张嘴,半天竟说不出句话来。我耐心等着他编排理由,等了许久,他才磕磕巴巴地道:“方才是小人一时气愤,说了重话……其实,小人哪里知道她的近况,这么些年了,她一直没给家里来过一封信,小人又怎会知道她是死是活呢!”

    连个理由都编不好,真是脑子不灵光。可怜的柳家老爷子,累死累活拼了一辈子才拼出这份家业,老来竟不得不让这样的朽木来接手。可惜可惜。

    我懒得挑他的理,只道:“柳老板是说,根本不知柳卿泽如今是死是活,这些年来更是没有柳卿泽一丝一毫的消息?”说着,顺手将木雕花放回桌上。

    柳彦青急出了满头的汗来,半天才抖着嘴唇道:“是、是……郡主说的是。”

    哼,不成器的庸人!

第一五五章 诘问

    我身侧摆了一对花梨木的太师椅,做工样式都很是讨喜。不急着说话,我伸手在椅子的扶手上抹了一下,唔,看样子这里的伙计很勤快,椅子干净得片尘不染。捻了捻手指,我理好裙摆,便转身坐在了椅上。

    柳彦青还是那副瑟瑟缩缩的样子,低着个头甚至不敢看我。我只觉得一阵厌烦,好歹也是个偌大家业的当家人,怎的这样沉不住气?要是真让他做了柳家的家主,这柳家早晚得被他败得干干净净。

    面带三分笑意,我道:“柳老板,你可见曾过她?”说着,我便牵了碧洗的手,拉到身前。柳彦青一双贼眼滴溜溜在碧洗身上上下逡巡了一番,眼中先是疑惑,后又变成了猥琐。

    他莫不是以为碧洗是他某日酒后惹上的风流官司,这番我便是带着碧洗来向他讨说法的!

    一股怒气油然而生,我压了火,仍笑着道:“怎么,柳老板认出她了?”柳彦青依旧笑得猥琐,犹豫了一番,谄笑着道:“这……端看这位姑娘的意思了……”

    若非我是容月郡主,是尹府千金,此时我手边的木雕花已然砸在柳彦青那张猥琐的脸上了!世上竟有如此无耻之人,身为当家,无才已是让我心生厌恶,没想到他竟如此无耻下作,真真让我厌恶到了极点!

    我已懒于再摆好脸给他看,冷着面色,我道:“你可听说过沈碧洗此人?”一听沈碧洗三个字,柳彦青脸上的猥琐一扫而空,换上的是满满的惊慌和疑惑。看来,碧洗还真是一点都没冤枉他,他的的确确知道碧洗前来投奔,且还丧尽天良地将一个弱女子拒之门外了!

    “听说过还是未听说过。怎的不说话!”我失了同他磨叽的耐性,冷声道。柳彦青吓得抖得更厉害了,语不成声到:“郡、郡主,小人未、未听说过。”

    “想清楚了再说话!”我斥道。柳彦青噗通一声又跪回了地上,嚅嗫了半天,抖着声答道:“听、听说过,小人听说过。”

    我一边闲闲得弗农裙摆,一边淡淡问:“看来柳老板方才是一时犯了糊涂,现在想起来了?那……你是从何时何处,从何人那里听说的?”

    柳彦青满脸虚汗。嘴唇发紫,一双贼眼左右转着。满是心虚的模样。我不催他,依旧耐心坐着。熬不过我,柳彦青跪在地上道:“郡、郡主,小人是一年多前从管家口中听说的。当、当时,有个女子自称沈碧洗。说她是家父的亲外孙女,来府上求见家父。认祖归宗。家丁报了管家,管家将此事说与小人听。

    小人以为,柳卿泽去关外这么多年,音信全无,突然冒出一个自称是她女儿的人,实在是不可信。是以……小人便命家丁将其驱走,准备查实此事后再做打算。”

    “这一年时间都过去了。不知柳老板查实得如何了?莫不是不了了之了?”柳彦青被我逼得一脸尴尬,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道:“郡主,柳卿泽这些年来实在是音讯全无,小人即便是查。也是无从查起啊!”

    我点了点头,状似无意道:“也是。倒难为柳老板你了。对了,柳老板大概不知道,我身边这位,巧了,正是名唤沈碧洗呢!”

    柳彦青吓得向后一退,原本跪爬的姿势变成了跪坐。抖着嘴唇,柳彦青看向碧洗的眼神刹时变得畏惧和惊慌起来。碧洗一如既往的聪明,方才一直默默站在一旁不作声,此时,却很合时宜的向前迈了一小步,盈盈福了福身道:“碧洗见过叔叔。”

    这下柳彦青可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应声吧,岂不是承认了碧洗的身份,不应声吧,我还在一旁瞧着呢,他不敢。僵持了一会儿,我也不待柳彦青能想出什么法子,站起身便道:“柳老板,按理说这本是你柳府的家务事,我这个外人不便插手过问。但,碧洗这丫头我实在是喜欢,且,让这样如花似玉的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未免心太狠了些。

    碧洗是否真为柳卿泽的亲女,她手上自有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这就不销我再说什么了,且,若碧洗真为柳卿泽所生,那柳老先生定能从碧洗眉目间瞧出柳卿泽的几分神韵。而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碧洗必须见到柳老先生。

    今日,我便将话摆在这儿,柳老板若是一如既往,阻隔碧洗和柳老先生祖孙团圆,我定是不饶你。我的这番话你最好放进心里,不要以为我身在宫内便奈何不了你!

    今儿我便将碧洗留下,你最好小心谨慎地照顾于她,别存任何的坏心思,碧洗若是有一点儿不适,我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切肤之痛!三日,我只给你三日的时间,算上今日,三日后,我若是还没有听到碧洗认归家门的消息……那……即便再不愿意,我也要再来见柳老板一次了。”

    我一番软硬并施的话,吓得柳彦青连连点头:“小人明白,小人明白。郡主您只管放心,您说的话,小人一定照办,一定照办!”瞥了他一眼,我不想再看见他的嘴脸,便道:“行了,你且出去吧,止郡王那里还等着你伺候呢。”

    闻言,柳彦青大喜,如蒙大赦地又拜了我两次,说着:“小人先行告退,郡主您请便”,便连滚带爬的出了门去。

    待柳彦青走远了,我转身看向碧洗,只见她变色如常,丝毫没有大喜之感,心中越发喜欢她的宠辱不惊。“来,碧洗,坐下说话”,我说着,便拉着碧洗在我身边坐下。

    这次碧洗没有再拘着礼,而是乖顺地坐下了。

    “碧洗,接下来的路,你得自己走了,我相信,凭你的聪明和坚韧,一定能走得很好,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会做得有丝毫的不妥,而且……我想,柳老爷子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你是个好姑娘。回到柳家后,你要替你爹娘的份,更加孝敬你外公才是。”我拉着碧洗的手道。

    碧洗点点头:“郡主说的奴婢都明白。”“还奴婢奴婢的做什么!都是马上要做沈小姐的人了,还不赶快改口!”我点了点碧洗的额头,笑道。

    “对了碧洗,你娘随你爹去边关那么多年,为什么一直不同你外公联系呢?天下没有狠心的爹娘,当年之事,你外公即便是再生气,总抵不过对女儿的思念之情。我想,你外公其实很希望能再见你娘一次吧,不然,他也不会一直拖着个重病的身子了。”想起柳彦青的话,我忍不住道。

    “郡主,我叔叔他说的……并非真话。听爹说,自从娘随着他去了边关,每日都很思念祖父,也很愧疚自己的不辞而别。娘在世的时候,只要一有人回墨都,便会托人给外公捎信回去,可那么多年了,始终没有得到回信。娘还以为,外公是因为还在生着气,不愿原谅她,现在想起来,娘当年托人捎回来的信,大概都被我叔叔给拦了。”

    听碧洗这么一说,我突然担心起来,将碧洗就这么留在这里,会不会很危险?柳彦青虽不是什么聪明的人,但自私自利,心狠手辣倒是一点都没落下。

    见我面露担忧之色,碧洗忙安慰道:“郡主你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我总归是要回柳府,同叔叔朝夕相见的,郡主护得了我一时,却护不了我一世。而且,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去,我就实在没有资格回到柳家了。我想让我爹娘在天上看到,我不但将自己照顾得好好的,还能替他们尽孝于外公身前。”

    碧洗的话让我很是宽慰,的确,总有些路,是要自己走的,也总有些苦,是要自己吃的。

    “今后,你我主仆的缘分便是尽了,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柳家的孙小姐沈碧洗了,身份自是不同以前,到那时,我待你还要客客气气的呢!好了,走吧,别让止郡王和王公子等急了。”说着我站起身便要往门外走。

    “郡主,”我回过头,看到碧洗正跪在地上,忙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半步,正想倾身扶起她,却又停住了。“郡主大恩,碧洗无以为报,日后郡主若是有什么用得着碧洗的地方,只管吩咐,碧洗万死不辞。”

    我笑了笑:“我便生生受了你这一拜,你我之间自此便两清了,记着,你不欠我什么。起身吧,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欠着止郡王一套家具呢!”

    碧洗站起身来,笑道:“这次郡主怕是要破费了。”我也笑了,同碧洗相携向前厅去了。

    掀了帘子走进前厅,止郡王和王居璟正坐着喝茶,柳彦青弓腰驼背的站在一旁,面色发青,神色慌张。我道:“郡王爷,家具挑得如何啊?”

    止郡王站起身道:“卿泽木艺坊是在名不虚传,本王转了一圈,竟是挑花了眼。不知郡主可为本王相中了哪套?”我笑了笑:“容月在琉香房相中了一套水曲柳的家具,做工材质都很不错,只是不知能否合郡王爷的心意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153/ 第一时间欣赏重华归最新章节! 作者:陶梓夭夭所写的《重华归》为转载作品,重华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重华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重华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重华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重华归介绍:
相府千金却是夺嫡筹码?步步为营,一朝为后。
谦谦君子原为始作俑者?机关算计,终成帝位。
忘情崖纵身一跃,前尘绝恋,可堪回首。
此情只待成追忆,亦或,只羡鸳鸯不羡仙?
注:《书.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是故,重华者,帝也。
PS:一点点腹黑,一点点阴谋,一点点轻松,一点点悬疑,很多个一点点。
本书已完结,番外陆续送上。
挖新坑一枚,另类欢乐仙侠文,欢迎跳坑~书友群:229573545重华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华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华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