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章 答案
轻摇着那把不合时宜的纸扇,容成聿一步一步向小亭走来,我本该福身请安,却傻傻站在了那里,眼睁睁看着他走到近前,同止郡王寒暄。
“陵止,方才母妃派人到翊阳殿传话,说是你来了,正在毓淑宫里,我这便赶过来了。上次宴会匆匆见过一次,我们兄弟二人还不曾坐下来说几句,这次应当是有空了,不如便借尹姑娘这小亭一用,你我好好叙叙旧。不知尹姑娘意下如何?”容成聿突然转向我,我怔了一下,不太自然地答道:“自、自然可以。”
陵止笑着说:“陵止也正想着去翊阳殿寻你呢,可巧你就来了。也好也好,便借尹小姐一处宝地用用。这样吧,老规矩,别的不说,咱先来一局。”容成聿赞同的点点头:“让我瞧瞧,陵止这次出门回来,又学了些什么新奇的招式。”
说着,二人在小亭的石凳上坐下,就着桌上的那盘玲珑棋子开始切磋了。
对于下棋,我怨念已久,虽则规矩道理全都懂,但自己终究是没拿下棋的天资。此时此刻站在二人的棋局旁,我不禁感叹自己果真天资愚钝,且看二人你来我往气定神闲,每每走投无路偏又峰回路转,我的心情随着那棋局起起伏伏,下棋的两人却是一样的风轻云淡。
棋艺的精妙在于对全盘的顾虑,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棋盘上纵纵横横的每一小步,都对结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稍有忽略。便会被对手抓住短柄,最终击溃。
都说棋品即人品。每个人下棋的习惯都能体现他为人的准则。我在一旁瞧着二人厮杀了许久,也渐渐看出了些门道。止郡王为人豁达,不受拘束,也不贪图小利,每逢紧要关头,他总是靠兵行险招谋取生机。而容成聿却截然相反,他的每一步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看似无关的两步之间,绝对有潜在隐藏的联系。他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差错。同时,计划的延续性也很强。一招套一招,招中有招,让人防不胜防。
刚开始,因为容成聿的韬光养晦和止郡王的兵行险招,止郡王似乎稍胜几子,但越往后,容成聿的优势便越明显,他那些连环的招数让止郡王疲于应付。更不用说他一路上埋下的陷阱。让止郡王进退维谷。终于,在棋盘下得余不下多少位置时,容成聿取胜。
待容成聿最后的那颗黑子落下。止郡王轻轻一阖掌,笑着叹道:“不愧是二哥,棋艺实在了得,看来陵止此生是无法胜过二哥了。”容成聿收回手,刷的展开扇子摇了摇,笑答:“这可不见得,陵止这次回来,棋艺大有精进,也学了几个新鲜的招式,二哥我这次受益良多。”
容成聿展开扇子的时候我不经意瞥了一眼,发现这把扇子便是当时容成聿在琼鸾峰上留给我的那柄一面题诗,一面空白的纸扇。没想到,他又把这柄扇子翻出来了,还在空白的那面题上了……
容成聿,我可不可以把它当作你对我的回答?我可不可以……相信你?你到底值不值得我义无反顾?
后来容成聿和止郡王又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有听进去,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一直站在一旁,盯着那纸扇出神。直到二人站起身,容成聿说了一句:“这会儿父皇应当已经下朝了,我同你一道去康寿殿拜见父皇吧。”我猜猛地回过神,看着二人。
“也好,上次皇上说许久没见过陵嫣了,这回我便把她带进了宫,也好让她去拜见皇上。”说着止郡王向远处的陵嫣招了招手,陵嫣立刻跳下秋千,小跑着过来:“哥哥,你同聿哥哥切磋完了?让我猜猜,这次你是不是又输了啊?”
止郡王宠溺地揉了揉陵嫣的头顶,笑着说:“你这泼丫头,就盼着你哥输!好了,这会儿皇上大概也下朝了,你随我去拜见皇上吧。跟尹小姐道别。”
闻言,陵嫣转向我,吐了吐舌头,用嘴型说了句有胸无脑,而后出声道:“尹大小姐,本郡主先走了,下次本郡主再过来,你可要伺候得周到些。行了不用你送了,哥哥,聿哥哥,咱们走吧。”说完,这丫头头一扭,率先出了院子。
止郡王向我施了施礼,也转身出去了。只留下握着把折扇的容成聿站在那里。
方才陵嫣用口型说的那句有胸无脑已经不重要了,此刻,我的全部精力全都集中到了眼前之人那里。我知道时间紧迫,止郡王和陵嫣还在院外,但是任我如何努力,也没能说出一句话。
容成聿将扇子合好,递给我:“希望你能懂我的意思。还有……记得我上次说的话,要相信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紧紧捏着这柄纸扇,熟悉的触感让我恍惚间回到了琼鸾峰上,回到了那几个和容成聿共度的午后。
轻轻展开纸扇,抚摸着他亲手题上去的那句“直道相思了无益”,我不禁眼睛有些酸涩。
容成聿,我相信你,也请你,多给我一些相信你的理由。让我陪你一起,义无反顾地沿着那条万劫不复的路走下去。
把玩着那柄纸扇,我竟就这样虚度了一日,等天色全黑下时,我才反应过来,明日便是容成聿及冠的庆典了,实在是……实在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刚……就要被这堵宫墙阻隔,这让我如何能心平气和。
又枯坐了一阵,小遥敲门进来,带着一抹奇怪的笑意对我说:“小姐,明儿可是聿王爷及冠的大日子,您可得好好准备准备。”没错,是他及冠的大日子,可是我需要准备什么啊?
小遥接着说:“我已经烧好了水,小姐快来沐浴吧。德妃娘娘方才派画梅姐送来了一盒芙蓉膏,让我在你沐浴后给你周身抹上,说是能让小姐明日分外光彩照人,面色红润。”德妃?好端端的送我芙蓉膏做什么?
我还没想清楚,小遥已经拖着我到了里间,在我稀里糊涂之际,将我剥干净扔进了浴桶里。浸在温热的水中,我觉得自己似乎放松了一些,持续了一整日的游离状态也终于有所好转。
唉,容成聿,你害我何其深!
不知泡了多久,皮都有些泡皱了,小遥才将我捞出来,扔在床上,开始一点一点涂抹那盒香喷喷的芙蓉膏。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觉得痒,扭来扭去的不愿配合,到后来,许是小遥的手法太好了,不知不觉,我已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时,我正干净舒适地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小遥、画柳画竹,甚至画梅,一字排开站在我的床边,带着淡笑望着我。这是什么状况?
小遥凑过来,一边扶着我坐起身一边道:“小姐可巧醒了,若是你没醒过来,我们也该叫你了。今儿是聿王爷及冠的大日子,祭天台那边早已收拾妥当了,依礼各宫各苑所有人都要前去观礼,所以,小姐快点洗漱好,德妃娘娘特意派了画梅姐过来给你打扮打扮。”
小遥说完,其他三人齐刷刷的点了点头,我也跟着点了点头,突然醒悟过来,连忙摇头到:“今日是聿王爷及冠,我打扮得那么漂亮作甚!”这几个丫头哪里管我,合起伙把我从床上拉了下来,洗漱了一番后按在镜子前坐下。
画梅到底是德妃手下的老人了,描妆绾髻的动作利落非常,很快,镜子里那个原本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尹月,便成了光彩照人顾盼生姿的尹大小姐。
我还在大量镜子里的自己,几个丫头又端来了一盘首饰,还有一件崭新的襦裙。“小姐,这盘首饰是兮寰公主让奴婢拿给您的,这条裙子是新近做出来的,上次领了月例,德妃娘娘特意关照做活的嬷嬷给您新制了一条裙子。可巧正赶上用了!”
我瞅了瞅盘子里的首饰,险些被里面的珠玉晃了眼。什么金镯子啊金戒指啊,金钗金步摇啊,还有几串温润的珍珠链子!不待我挣扎,几个丫头三下五除二地给我换上了那新裙子,并将那整整一盘的首饰以各种方式尽数挂在了我身上。
我确定,现在的我绝对比方才重了不止一点点。
在一番打仗般的慌乱之后,四个丫头终于对我的这身行头满意了,最后让我抿了一口红纸,画梅欢欢喜喜地扶着我出了门,直奔祭天台而去。
路上我问画梅为什么不去前苑和德妃一起走,这才知道,由于是自家儿子的及冠庆典,德妃格外上心,天还没亮便去祭天台查看了。也对,及冠这么大的典礼,是绝对不能出任何岔子的。
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祭天台终于近在眼前了,这会儿时辰尚早,有身份的几位主子都还没到,容成聿这会儿应该还在祠堂里跪着呢。扫视了一眼整个祭天台,我深感大炎在建筑方面的成就。
第一一二章 祭天
放眼望去,整个祭天台高出地面数丈。细数之下,我发现需登上九十九层台阶才能到达祭天台之上。而这九十九层台阶已经铺上了一层红毯,昭示着今天进行的是一场喜庆的典礼。
祭天台宽而广,正中央摆着一尊两人高的香鼎,那鼎的四腿皆是兽爪,鼎身环绕着龙图腾,鼎的正面似乎刻着些铭文,我隔得太远,瞧不清楚。鼎的后方端端正正地摆着一个金黄色的垫子,恐怕今日容成聿便要跪在那里拜天了。
祭天台上同样也铺了厚厚的红毯,祭天台四角的旌旗随着风恣意地摆着,招展的旌旗上一条条龙纹隔着老远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皇室的威严与地位足显。
此时,德妃正站在祭天台上同几个宫女交代着什么,看起来分外的忙碌,兮寰也在她不远处忙碌着。虽然我并不清楚像这样的大型庆典需要如何筹备,但远远望着此时已台上已安排妥当的龙辇香案,以及行走有序的宫女太监们,我便觉得这庆典应当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或许,我只是对德妃有信心罢了。
思量了一番后,我觉得虽然众人都知道我和德妃是一条心,虽然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多帮帮德妃的忙,借以还还欠她的情。但是,此时毕竟是皇室隆重的庆典,而德妃是以皇子生母的尊贵身份来操持这场典礼的,没有品阶的我若是过去帮忙,定会被人说成僭越。相信德妃也很清楚我的处境,是以今日她一大早便走了。也没有叫我,而且。有兮寰帮衬着,我也完全不必担心。此时此刻,我还是规规矩矩站在这里,等着各位主子都过来了再说吧。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静静站在那里等,过了没一会儿,远处飘来一袅娜的身影,远瞧着似乎有些熟悉,待她走近我才认出,这位便是上次见过的怡贵人。
上次德妃浅浅同我提起。她打算培养这位天资不错的怡贵人帮衬自己,后来。我也再没怎么听德妃再说起过此事,不知后来的接触之下,德妃对这位怡贵人是否满意。或许,德妃并不希望我过多的介入此事吧。她一向有自己的考量,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从不曾害过我,我也从不想提防她,所以她若不说。我便不问。
很快。怡贵人便走到了我面前,我向她见礼之后,她也立刻回礼给我。怡贵人果真是比较聪明的。懂得礼数,又懂得避风头。这次庆典距她被封为贵人并没有隔太多日子,盯着她的妃嫔还没有放松下来,此时她早些到,也免得让旁人有话讲。而她身为贵人,却没有带上随身的侍婢,足见她放低了身份,其谦逊可见一斑,这样,即便有人想要拿她说事,却也是挑不出个由头的。
果真是天资不错。
“上次匆匆见过尹小姐一次,怡珍便深觉尹小姐是个绝世的美人,今日瞧着,真是愈发美了。”瞧瞧,不但会做事,还长了张巧嘴。我回她一个羞涩的笑:“尹月谢怡贵人夸奖,过不,真要说美人,依尹月看,还是怡贵人更美些。”
今天怡贵人的妆容和上次相比差别并不算大,只是略显庄重罢了,依旧没有太多惊艳或者富贵之气,韬光养晦的心思明显的很。这样一位天生就适合活在这宫闱里的人,若是心存二心,实在是让人堪忧。
又同她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陆陆续续的,又来了几位妃嫔。她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身后都跟着一两名随侍的宫女,虽则隔着老远只能听到些嗡嗡的声音,但她们谈了些什么,用鼻子想都知道。
因为桂枝还在菡园里养伤,岚萱这次是带着小翠来的,我细瞧了一眼,看小翠似乎并没有受什么伤,这才安下心来。毕竟那日是小翠把我和兮寰带进房间的,虽然没有讲,但我一直在担心岚萱会在我们走后狠狠罚小翠。
今天岚萱画了精致的妆,但神情却是有些冷漠,许是那日兮寰给她的震慑让她到现在还回不过神来,或者她正因为什么生着气。附近的人越来越多了,也不知她有没有瞧见我,反正,她并没有朝我走过来,而是带着小翠独自站着,不同其他人搭话。
突然,不远处有人喊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瞬间,三两成群的宫妃全都俯身下拜,场面格外的整齐划一。我偷偷望了一眼,几位王爷都站在皇帝身后,包括今日的主角,容成聿。
今天的他穿着一袭浅黄色长衣,腰间的绶带上镶着图形繁复的玉石。唔,发髻也绾得格外一丝不苟,发簪是温润的玉,配上他的眉眼,真真让人心动。
此时此刻,他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失去了色彩,他是那样的突出,那样的独一无二。
“都起来吧,礼官,开始。”皇帝挥了挥袖子,让众人平身,礼官得令后,养着脖子大声喊:“及冠礼始,现男女分左两列,由南北两侧登上祭天台。”
很快,人群便有序的动了起来,我也随着人潮站进女眷的队列,而后一步一步登上了祭天台。站在祭天台上朝下面望了望,我顿时觉得脚下一软,乖乖,这要是一个没站稳跌下去,别说我那个便宜娘亲了,估计就连尹老头也认不出我来了。
在心里啧啧叹着,我不露痕迹的向里挪了挪。
带众人分左两列在祭天台上站好后,礼官又喊到:“上香!”很快,两名太监拖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小跑到容成聿面前,我瞧了瞧,托盘里正躺着三株极粗极长的香。
容成聿似乎做了一系列类似于礼仪性的动作,我没有看懂,然后,他双手托起香,端正地举好,步履稳健地一步一步走到香鼎前跪下,将香举过头顶,俯身拜了三拜,起身把香端正地插/进香鼎,又回到垫子上拜了三拜。
礼官接着喊:“述礼!”这是什么?我莫名其妙的看着容成聿,他跪得很端正,在礼官话音落下后,他便出声了:“大炎容成氏……”许是训练过了,他的声音传得很远,很响亮,一声一声的在周围回荡着。不同于礼官的鸭嗓,容成聿的声音,饶是此时,依旧好听。
这一阶段的礼,容成聿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总结下来就是,我容成聿,今天及冠成年了,我会继承容成家的光荣传统,绝不给祖宗抹黑,誓为大炎的繁荣昌盛抛头颅洒热血,云云云云。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话。
接下来是无数个我弄不明白也看不清楚的仪式,什么跳神的,什么念经的,什么跳舞的,什么敲钟的,活活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最后,皇帝似乎装模作样地帮他正了正衣冠,礼官嚎了一声:“礼毕!”我才呼了口气,真是场麻烦的庆典,腿都站麻了。
礼成之后,皇帝清了清桑:“时辰差不多了,入席吧。”我就知道,一般来讲,皇室的庆典都离不开吃,就是不知这次是在哪里吃了,不过,跟着众人走,不会错的。
开席的地方离祭天台很远,走了一阵我才发现,呵,几位主子们都回了自己的宫苑坐轿子去了,路上走着的都是一些没什么地位的,比如我,比如夏瑾和李思韵。
我实在是不想同她二人虚与委蛇,无奈这两位显然没有听到我的心声,一瞧见我,立刻凑了过来。“姐姐,许久不见,愈发漂亮了!”哪里哪里,明明前日才见过,只不过你没瞧见我罢了。
“瞧瑾儿说的,我看是你变漂亮了才对!”玉帝,原谅我说了假话。听我这么夸夏瑾,李思韵立刻不高兴了,她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怒形于色,心思全写在脸上。其实这种人最好对付,投其所好便好了,怕的就是那些密不透风的人。
我轻轻挽住李思韵的胳膊,笑着说:“哟,思韵,最近用什么保养的啊,瞧这小脸变得愈发水嫩了!来,跟我说说,让我也学学。”这句话显然很讨李思韵的喜欢,她连忙捂着脸,一副羞怯的样子道:“瞧月儿说的,羞死人了!”呃,这个……李思韵啊,你不是一向以巾帼女英雄自居的吗?敢问你这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是为哪般啊?
一路上,这两位就没闲着,一直在我耳边嗡嗡地说着。我绝不承认,我觉得夏瑾闹心是因为那个香囊。绝不承认。
煎熬和煎熬两相比较之下,不太煎熬的那个显然比较容易忍受,被两只蜜蜂闹着,我觉得这漫长的路似乎也比较可以忍受了。不知走了多久,我们三三两两没什么地位的人便到了一处宫苑外,正巧,那些个有头有脸的主子们在自家宅院里歇够了,也正乘着小轿过来。
差距不是一般的大啊。
宫苑的牌匾上写着“乐景园”,唔,是一处我没有听说过的宫苑,我正要被夏瑾和李思韵拉进去,兮寰正巧从里面出来。她瞧见我以后,立刻走过来牵住我,训到:“你这傻丫头,就这么走过来了?我交代过画梅带你坐轿过来的,画梅人呢?”
第一一三章 赐婚
对啊,画梅人呢?她是陪我一起去的祭天台,我什么时候跟她走散了,居然没发现!见我一脸的茫然,兮寰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摇了摇头,拽着我进了门去,我来不及反应,只得随便冲夏瑾和李思韵点头示意了一下。
被兮寰拉着东绕西走了一阵,一路上见了许多忙碌的宫女太监,悠闲的皇亲贵胄,终于绕到了内苑,见到了正在视察膳房的德妃。
“德妃娘娘”,看着她同那总管模样的太监说完话,我走到她身边小声问安。“看来那几个丫头一点儿都没偷懒,瞧月丫头今天俊的!不错不错。对了,画梅呢?”
还没等我解释,兮寰便用无奈的口气接口道:“这迷糊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和画梅走散了,自己傻傻一路走过来的!亏的我方才出门瞧见她,不然她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傻晃呢!”德妃听后立刻笑了起来:“月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还是说……今日不同往日……某位姑娘的心思因为……而乱了套?”
我脸上立刻飞红,想辩白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得闷声憋着。调笑够了,德妃正色道:“再过一会儿,亲贵们也就都该入席了,之前皇上特意关照过,让你坐在我身边,等会儿你随我走便好。兮寰,驸马这会儿应当也到了,你去门外迎他一下,然后陪着他一起入席吧。”草包驸马毕竟是兮寰的相公,于情于理兮寰是该同他一起出现的。兮寰点了点头,有深深看了我一眼,才袅娜的离开了。
陪着德妃有四处查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德妃便说:“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我入席吧。”我点点头。跟在德妃身后向花园走去。说起来,我总觉得今天无论是德妃还是兮寰,都怪怪的,而且,我也说不清究竟是哪里比较怪。唉,既来之则安之吧。
随着德妃进入花园,我发现,这会儿亲贵们都来得差不多了。除了皇帝太后和皇后,其他的位置都坐满了。受邀的嫔妃并不算很多,大概是地位要求比较高吧。左右观望了一下,我发现我坐得实在有些靠前。皇帝太后皇后的座位坐北朝南,只是座位的高低有差别,而其余人则是沿着这三个座位的左右两侧,对面而设。
德妃位居正一品三妃,如今位列正一品的妃子只有她一人,其地位自是尊崇无比,所以她坐在主位右侧之首。无可厚非。在德妃的坚持下,此时我正同她坐在一张桌前,也便意味着,我坐在非常非常靠前的位置。我的对面,几位王爷已经入座。他们按照排行依次坐下,容成聿刚好坐在了我的正对面。止郡王和陵嫣坐在一桌。也坐在对面。
我们旁边的那一桌,坐的是兮寰和草包驸马,我斜乜了一眼,发现那个断袖草包果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对面的容成聿。一脸的猥琐样。再往下去,做的便是具王的生母柔妃,上次匆匆见过一面的觅妃,婉妃,绫贵人,怡贵人。在座的亲贵实在太多,我一眼望过去也看不太真切,靠后的许多亲贵我是完全不认得的。
李思韵和夏瑾似乎没有被太后关照,因而坐在席末,从我这里甚至瞧不到她们。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后驾到!”熟悉的公鸭嗓一响起,众人立刻俯身下拜。待三位位高权重者入了席,我们才都有坐回了原位。太后还是那副阴损的样子,皇帝还没发话,她四处望了一眼,瞧见了我,神色立刻不愠起来。我以为她会直接训斥我不懂规矩,但她只是剜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思韵,瑾儿,来我身边坐。”
闻言,人群骚动了一下,席末的李思韵和夏瑾似乎犹豫了一阵,最后还是穿过人群,坐在了太后的两侧。看着李思韵脸上难掩的得意,我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又不是我要坐在这里的,你跟我比什么啊!
待二人坐定,皇帝像是没有看到那小小的骚动一般,开始了他的发言。“今日,是聿儿及冠的大日子,孤大宴亲贵,就是想让所有人都沾沾着喜气。来,聿儿,今儿是你的大日子,你可有什么话说?”
容成聿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对皇帝道:“父皇,儿子这些年来一直深受父皇教导,这一杯敬父皇,以谢父皇教养之恩。”皇帝闻言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接着,容成聿转向太后,依旧是双手持杯:“这一杯敬皇祖母,皇祖母的疼爱,聿儿永世不忘。”容成聿,你说……你这句话算不算是有弦外之音呢?太后虽然神色不怎么爽快,却也是端起了杯子,承了此情。
容成聿又敬了皇后,说了一番客套好听的话,皇后也很给面子的回给她几句漂亮话。最后,容成聿面向德妃,开口道:“母妃,以后儿子便要搬出宫去自立了,母妃莫要惦念,儿子定能照顾好自己。这一杯,谢母妃这些年来的抚育之恩。”说完,容成聿痛快的将酒喝了下去。德妃也有些动容,眼角隐隐闪着泪光,她端起桌上的酒杯,只说了一句:“好儿子。”便将酒饮了下去。
敬过了酒,容成聿端正坐好,皇帝咂了咂嘴继续自己的发言:“今儿孤很高兴,又有一个儿子长大了。借着今天的机会,孤有一件喜事要宣布!”喜事?一般来讲,皇帝说的喜事,对于别人来讲,可能可悲到不能再可悲。
席间的亲贵们也是一阵骚动,大概是在讨论究竟是个什么喜事。放任他们议论了一阵,皇帝清了清嗓道:“这件事,孤已经想了很久了,孤自以为这无论对谁都是件天大的好事。”我很茫然,想要看看德妃的反应,结果一转脸便被吓了一跳。德妃此刻脸色有些发白,额际也隐隐有汗,似乎很担心,又似乎在犹豫什么。
“尹月,尹相家唯一的千金”一听见皇帝说我的名字,我立刻做直了身子,一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一年多以前,孤安排尹月、李思韵,还有夏瑾,同几位皇子一道去琼鸾峰酬神,她们归来之后,我有安排尹月在宫里住了一阵子。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量,孤深以为,尹月实乃大家闺秀的典范,足以配得上我大炎的皇子。”
什么意思?配得上皇子?哪个皇子?我也紧张起来了,手心的汗立刻冒了出来,背上也是冷汗阵阵。皇帝却自顾自的继续着:“今日,孤借着这个大喜的日子,向诸位宣布,孤决定,赐婚于尹月,和大皇子容成贤,让二人结百年之好,为我大炎皇室开枝散叶!”
什么!容、容成贤!我的天哪!原来皇帝一直以来打的都是这个主意!这我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他总说什么让我跟后/宫各苑打好关系,说什么我有统领后宫的本事,还让我学习怎么筹办宴会,原来就是想给他最疼爱的儿子培养一个媳妇!他是直接让我学着怎么做太子妃呢!虽然他还没有昭告天下自己意属贤王,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贤王铺路!他欣赏我,所以想让我帮着他的宝贝儿子坐稳太子的位置,甚至坐稳整个大炎!
皇帝的话一说完,议论声立刻大了起来,我只觉得脑子一阵发蒙,几乎快要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抬起头看看对面,容成聿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他甚至连眉都没有皱一下!我心里一片冰凉,容成聿,难道对你来说,这件事就这么无所谓吗?我嫁给谁,我怎么样,都与你无关吗?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说那些话!为什么还要猜透我的心思!为什么还要在扇子上写下那句诗!
我偏过脸,想要偷偷拭去即将留下的泪,却看到德妃脸色更加苍白,嘴唇似乎在抖着,像是要说些什么。而在她开口之前,贤王突然站起了身,他的动作让所有人停止了讨论。
他先是向皇帝深深的拜了一拜,而后道:“父皇,儿子诚心谢过父亲的好意。儿子知道尹小姐才貌双全,聪颖贤惠,一定会是一位好妻子,但是,请父皇恕儿子不识好歹。儿子,不能娶她。”
当着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皇亲贵胄的面,我尹月尹大小姐,就这么被据婚了!谁来告诉我,我现在是应该庆幸自己不用嫁给不愿嫁的人呢,还是应该伤感自己丢人都比别人丢得有特点?
贤王当面拒婚让一众看热闹的皇亲国戚们一片哗然,容成聿还是面无表情,德妃却像是松了一口气,面色也稍稍转好。这、这是为什么呢?她究竟在想什么?
皇帝显然没有想到贤王会拒婚:“儿子,孤是不是听错了?你说,你不能娶尹月?孤明明听说你和尹月很合得来,还以为你会很欢喜。告诉孤,究竟你是怎么想的!”
皇帝的语气虽然平常,但我却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怒气。也对,自己盘算了这么久的事儿被儿子一句话就给否了,给谁谁也不高兴。
第一一四章 拒婚
贤王面不改色,丝毫没有畏惧皇帝周身散发的威胁气息,一字一顿道:“父皇,儿子不能娶尹月。尹月是个好姑娘,她应该嫁给更好的人。”如果说,贤王的第一次拒绝在皇帝眼里只是孩子气的反应,那么,他的这句话可就真是惹怒了皇帝。
只见皇帝用力的将手里的酒杯砸在桌上,厉声道:“笑话!我最得意的儿子怎么可能不够好!你还想让她到哪里去找更好的!今天你必须给孤一个满意的答案,不然孤定不饶你!”
所有人都将目光定在了贤王那里,他握了握拳,顿了一会儿,坚定的说:“父皇,您是亲自教导着儿子长大的,您知道儿子不是冲动的人,今天这件事,请恕儿子不能向父皇细说,但儿子保证,日后一定会是无巨细的向父皇禀报。请父皇信任儿子!”贤王的话字字铿锵,却又带了深沉的父子情深,这番话要是让其他几位皇子来讲,恐怕是应付不过去的,但是是贤王讲出此话,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追究下去的。
其一,他这些年来的苦心经营都是为了这个儿子,若是今日他让贤王下不了台,恐怕日后贤王也很难立威。其二,皇帝把所有的父子亲情全都倾注在了贤王身上,作为一位慈父,他又怎么忍心真的为难自己最疼爱的儿子。
果然,听了贤王这样一番话,皇帝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闷声说:“贤儿你先坐下吧。今儿是老二的大日子,孤在今天说出这件事,本就有些欠妥当。罢了罢了。”
贤王难掩一脸的感激,深深像皇帝拜了一拜,坐下了。
见皇帝将这一页翻过去了。其他人也很有眼色的假装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继续该吃吃该喝喝,气氛一片和乐。
总算是有惊无险,我偷偷出了一口气,正要喝杯茶压压惊,德妃突然出声了。“皇上,今日是聿儿及冠的大日子,臣妾很高兴。这些年来。不管是臣妾,还是聿儿。都不曾向皇上讨过什么恩典,不知今日,臣妾可不可以破例为儿子讨个恩典?”
随着德妃开口,众人喧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大家都想听听德妃想要讨个什么恩典。皇帝摸了摸下巴,笑了笑说:“真是难得,德妃居然会向孤讨恩典!行,你且说说,孤看看。若是不过分,孤便准了你!”
德妃默了默,柔声说:“自打尹月被皇上做主留在臣妾的毓淑宫里,臣妾就很喜欢她。这丫头实在是乖顺得很,说话做事都讨人喜欢。臣妾便想着,这么一个好丫头。若是能留下做自己的儿媳妇,一定是极好的。所以……臣妾斗胆问皇上,可否将尹月赐予聿儿为王妃,也算是两好合一好了。有尹月照顾着。臣妾也便不必太过牵挂聿儿。”
什、什么!又、又是赐婚!!这次是跟容成聿!!玉帝啊,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谁都想给我赐婚!
皇帝听后没有特别大的反应,继续摸着下巴,想了想说:“这……孤倒要问问老二的意思了。老二,你可愿意娶尹月啊?”我立刻将目光转向容成聿,然后用一种自己也难以形容的情绪等待着容成聿的回答。
容成聿站起身,表情淡淡的:“回父皇,儿子,不能娶尹姑娘。”一瞬间,我只觉得一束天雷炸开在我头顶,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我努力保持清醒,不想让别人瞧出我有什么不同,虽然心里涌上了各种感受,但面上依旧是平静如水。
容成聿的这个答案让很多人颇感意外,比如贤王,比如德妃,比如兮寰。皇帝不置可否,问道:“哦?那你能告诉孤,这是为什么吗?”以我对容成聿的了解,他肯定不会说出像贤王那样的一番话。
果然,他向皇帝拜了一拜道:“回父皇,以我大炎之礼,父为尊,兄为长,长幼有序,方合礼教。如今,大哥虽然已经分府自立,却一直没有娶妻,兄长未娶,自己先娶,实在有违礼数。聿儿坚持先长后幼,待兄长娶妻之后,聿儿再娶妻也不迟。”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愧是容成聿,拒绝的话也说得这么漂亮。
皇帝显然对容成聿的这番说辞很满意,他点了点头,是以容成聿坐下:“老二真是个好孩子,那么多圣贤书总算没有白读,你们兄弟几个,以后可得学着点。”又夸了聿王几句,皇帝转向了一日之内被拒婚两次的我,他笑了笑说:“尹丫头,今儿委屈你了。孤方才想到,可以送你一份礼物,也算孤替这两个不懂事的儿子向你赔个不是。”
我连忙站起身:“皇上不必挂心,是尹月配不上两位王爷。”皇帝摆摆手,示意我坐下,接着说:“你先听听,孤要送你一份什么礼。今日到场的亲贵做个见证,孤今天,便封尹氏尹月为我大炎容月郡主,永享尊容。”
皇帝话音刚落,众亲贵立刻道:“恭喜容月郡主!”这阵势吓到了我,一时间,我竟不知该起身拜谢还是该如何。皇帝笑着说:“尹丫头,不,容月,你也有一阵子没回过府了吧,明日,孤准你出宫去探望你的家人,可以在府里住一晚,但是别忘了,早些回宫,德妃还等你回毓淑宫呢。”
回府?突然觉得尹府变得特别陌生,那个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的家,的确很久没有回去了。
皇帝的意思很明显,他只给我一个郡主的空架子,不给我封地也不给我赐姓,明摆着是想告诉所有人,尹月这个儿媳妇我定下了,谁也别惦记,还有便是提醒我,即便我现在是个郡主,也是个无处可去的郡主,除了乖乖呆在毓淑宫,没有其他的选择。
这不是我最想要的结果,没有封地,不入皇姓,即便是作为郡主,我还是无法避开为人鱼肉的命运。所以,我还要继续等待,继续努力才行。
起身谢了恩,又接受了一众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亲贵们的祝贺,我坐回位置,默默不作声。宴会又恢复了热闹。
就在我以为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候,一直没说什么的太后清了清嗓子道:“有件事,哀家和皇后商量了许久,一直没有个合适的机会说,借着今儿这大好的日子,哀家想着便将此事说出来也好。哀家决定,赐婚祀王和李期将军之女李思韵,过段时间,挑个好日子,便将这婚事定下吧。”
好么,这一场宴席还真是高/潮迭起,眼看着便要结束了,谁想到太后还留了一手,而且还是这样的语出惊人。先不说别人,首先这件事的两位主角就是一脸的惊愕,瞧祀王那震惊的模样,还有李思韵的一脸茫然,不难想象太后和皇后在商量的时候,丝毫没有透一点口风给二人。
皇帝一脸的高深莫测,德妃也没有什么表情,我猜测着,在贤王和容成聿的带领下,祀王八成也会试图抗婚。
果然,愣完了之后,祀王嚯的一下站起身,拜了一拜便道:“皇祖母,母后,儿子不能娶李思韵。”真是一群难伺候的皇子啊,我在心里闲闲地道。
祀王显然忽略了几件事,首先,他并不招自家皇祖母待见,这从上次太后跟他打听岐川之事时的态度就能看出来。第二,他没有容成聿那么会说话,瞧瞧人家容成聿多会找理由。第三,太后这一招明显是为了笼络李期,怎么肯能因为你一句不能娶便作罢?
太后面若冰霜的听着他说完,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问他缘由,而是直接冷冷道:“祀王不用多说了,哀家主意已定。”这下祀王可真慌了,他连忙转向皇帝,哀求道:“父皇……”还没等他说完,皇帝摆了摆手,此事便让你皇祖母和你母后定夺吧,孤就不管那么多了。
皇帝这是什么心思?放任太后笼络李期?还是……打算将二者一同击破?细想之下,皇帝现在也的确没有和太后硬碰硬的必要,而且话说回来,若是太后和李期存了沆瀣一气的心,即便阻止了两方结姻,又能如何。
就这样,祀王的反抗被无情的镇压了,而李思韵总算没有像我一样被人成功拒婚,尽管过程波折了些,也算是将此事定下了。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这宴会也实在是没什么继续的必要了,最后,皇帝说了一声:“今日孤很尽兴,想必众亲贵也同孤一样尽兴。今日便散了吧。”而后,众人拜送皇帝,再然后,人群渐渐散去。
我一直默默站着,不想同别人一起离开,正望着桌上的杯子出神时,身后的一声:“容月郡主”,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看到止郡王正冲我笑着,他身边站着表情别扭的陵嫣。
“首先,还是要恭喜容月郡主了,容月郡主,家妹有话想同你说,缠着我带她过来见你。陵嫣,快说吧。”止郡王说着,扯了扯身后别别扭扭的陵嫣。
陵嫣磨叽了一会儿,总算是走到我面前,神色可疑地说:“咳咳,从、从今日起,你便同本郡主一样是个郡主了,有、有什么不懂的,随时可以去郡王府问我。”说完,也不给我回答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第一一五章 心迹
止郡王无奈的对我笑笑,说:“这丫头是害羞了。这些年来,她也的确是有些寂寞,又没有什么年纪相仿的姐妹陪她。如今,得知多了你这么一个郡主,这丫头心里高兴着呢。容月郡主以后若是有空,便多来郡王府走动走动,也算是陪陪这丫头了。”
这个性子别扭的郡主,倒也……挺可爱的。我笑了笑,回道:“那以后有机会,容月便去郡王府叨扰了。”止郡王笑着点点头:“我去看看陵嫣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容月郡主,改日再见。”说着他向我抱拳一礼,我也福身回了他一礼,笑着目送他转身离开。
“小月,新身份适应得挺快的。”兮寰大概是将驸马打发走了,只身一人来到我身边,一边帮我理了理发髻,一边柔声道。“兮寰姐,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小月,只要你愿意,我永远敬你为姐姐。”
闻言,兮寰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突然伸出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这妮子,说话就是好听。方才你愣神的时候,母妃随着皇上回了康寿殿,走之前母妃交代我跟你说一声,别急着胡思乱想,现在你风头正盛,这人多口杂的做什么都不方便。到了晚上,我们想法子让你和聿二见一面,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话,有什么心事,有什么打算,全都摊开了说明白。藏着掖着的,除了相互误会,便是猜忌,不值当。”
德妃说的有道理,我和容成聿在感情这方面从没有相互坦白过,一直以来都是在猜。今天的这件事,必须让容成聿给我一个清楚明白的解释,还有他关于以后的打算,都必须跟我坦白。否则的话,我会选择结束这个猜心游戏。
见我一脸的严肃。兮寰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凑到我耳边小声道:“瞧瞧我们的容月郡主,好端端一张漂亮的脸蛋,皱得跟包子似的,不知,这容月包子是个什么馅儿啊?”
好吧,兮寰的一句话成功地让我刚酝酿出的严肃情绪瞬间灰飞烟灭。我忍不住笑意,弯着嘴角道:“兮寰姐。草……韩驸马呢?”好险好险,差点顺嘴说出草包驸马。虽说兮寰也不待见那草包驸马。但他总归还是兮寰的驸马,他若是草包驸马,兮寰岂不成了草包公主?
兮寰哪里知道我的心思,挽着我的胳膊说:“他啊,被我打发回公主府了,今晚我住在毓淑宫,明儿你不是要回府吗,明早陪你一起出宫。”我心下欢喜,若是让我自己孤零零地回菡园。一路上我肯定又会胡思乱想。有兮寰一路陪着,说说笑笑的,倒也不至于太过纠结。
回菡园的路上,兮寰一直跟我念叨祀王和李思韵的婚约多么的有趣,一个是顶顶骄傲的王爷。一个是顶顶刁蛮的将军之女,一个认为女子就该唯唯诺诺贤淑温慧。一个平日里飞扬跋扈活像个假小子。唉,只能说,太后尊口一开,这二人的后半辈子就这么毁了。
经过前苑的时候。我和兮寰正巧见到了在院子里乱转的画梅。看到我们回来,画梅连忙迎上来焦急地问道:“兮寰公主,尹小姐,在祭天台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奴婢就跟尹小姐走散了,人群散尽后奴婢也没找到尹小姐,便想着回来寻一寻,也没有寻到。等了这么久,德妃娘娘也没有回来,奴婢真是急死了。”
兮寰安抚到:“没事了,画梅。都怪小月这傻妮子,硬生生跟你走散了,还傻乎乎的一路走去了乐景园。母妃这会儿大概还在康寿殿,你不必担心,张罗着把晚膳做好便好了。”一听没什么事,画梅松了一口气:“那奴婢先去准备晚膳了,兮寰公主和尹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直接招呼奴婢一声便好。”
兮寰叫住正要退下去的画梅提醒道:“画梅,打今儿起,便不能唤尹小姐了,要称她容月郡主。”闻言,画梅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给我行了个大礼:“奴婢该死,奴婢拜见容月郡主。”我连忙扶起她,无奈地安抚道:“画梅,以后可别行这么大的礼了,我不习惯。记得改口就行了,毕竟是皇上的旨意,至于其他的,以前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不用太在意。”
画梅犹豫了一下,点头应下。我笑笑说:“好了,你去忙吧,我和兮寰姐先回菡园了。”画梅忙不迭的点头,面向着我们一路退了下去。兮寰挽住我道:“哟,好有架势的容月郡主啊!”我面上一红,窘迫之下猛然袭向兮寰的腰间,痒得她直呼饶命才放过她。就这么笑闹着,一会儿便回到了菡园。
一进菡园的门,我生生吓了一跳,那一袭白衣站在园子里的,不是容成聿又是哪个!
见状,兮寰轻轻推了我一下,小声说:“看来……某些人这次是真的着急了,连一向的稳妥至上都不顾了,顶着这么大的风声跑过来,心意可表啊!咳咳,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有件事相同画梅交待,先去前苑一趟,你们慢慢聊,慢慢聊。放心,有我守着,不会有其他人过来的。”
说完,兮寰坏笑着丢下我便跑了。
我站在菡园的门口,踟蹰着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只能傻傻望着他。这次,容成聿没有像往常一样用他无限的耐心折磨我。看着他一步一步主动走向我,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他的主动,我等待了太久。
在距我两步的地方,容成聿停下步子:“还记不记得我的那句抱歉?”嗯?完全没有料到他会用这句话作为开场,我一时间有些怔住。努力回想他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猛然记起,是啊,前阵子,得知我要帮岚萱的时候,容成聿的确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过,他可能要忙上一阵子,有句话要提前说给我听,不然以后没机会说,说了我也不愿意听,然后他就说了一句抱歉。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对我说抱歉,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容成聿他早就计算好了!他一早看出皇帝打算把我培养成能够帮扶贤王的太子妃,猜出皇帝一定会在近期的某个时机宣布此事。但他自然不会愿意我真的嫁给贤王,因为这便意味着贤王多了尹老头这份支持,他的夺嫡之路便会更多阻碍。
既然他不想让我和贤王走到一起,那么容成聿之前对我态度的反复也就解释得通了,他之所以在贤王和德妃面前对我亲昵,就是要二人以为他对我情谊深笃。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容成聿应当不知道贤王和夕湘雪的事,所以,他把所有筹码都赌在了贤王的性子上,他赌贤王绝不会横刀夺爱,他赌贤王会把我让给他。而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宴会之上,贤王断然拒婚的原因一部分是因为夕湘雪,还有一部分原因,不,应该是说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贤王以为容成聿爱我至深,想要成全我们。
至于他误导德妃的原因,现在也显而易见了,他希望在贤王拒婚后,有一个合适的人,提出让我嫁给他,这样,就从根本上断绝了我和贤王的所有可能,而这个合适的人,非德妃莫属。
这些推论似乎没什么错,但是有一点我想不透,他自己为什么会拒婚?
“为什么?”我想容成聿已经明白我猜出了几分,也明白我的这句为什么针对的是他拒绝的原因,而非道歉的原因。
“因为,明日起我便要出宫自立,虽然能随时进宫,但多少都会有些不便。我希望你能留在宫里,做我的眼睛。”容成聿的声音很好听,让人心醉,而他说出的话,却现实得让人不得不清醒。是啊,一切的一切,都始于我和他的合作,什么时候起,我竟忘了。
“这么说,按照约定,我应该留在宫里为你传递信息,而聿王爷对我,从来都是以对待合作者的态度,不曾改变?”我是用一种自己也难以说清的情绪说出这句话的,望向容成聿时,我突然有些畏惧听到他的答案。
时间像是被无限的放慢放慢再放慢,从我说出这句话开始,似乎时间慢得像停住了一般,无论是清风拂过时,容成聿的一缕发轻轻扬起,还是容成聿眨动眼睛是的动作,以及……他摇头的动作。
他、他摇头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容成聿他居然,他居然否定了我的猜测。
“一开始……我是这样打算的,你是我的合作者,这一点不应该改变。每一次唤你尹小姐,是在提醒你保持清醒,又何尝不是在提醒我自己大业未酬。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我也不记得了,是从你来翊阳殿,送我香囊时露出气恼可爱的表情起,还是从你在宴会上奏响那动人的曲子时起,从你每一次聪明的化解危机起,还是从我们在琼鸾峰上一起奏琴品茗的午后起,抑或,是从那次在花满楼上隔着屏风注视你时起……”
第一一六章 诺
容成聿的声音不大,但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犹如响在我的耳边,那么的,惊心动魄。
一瞬间,我突然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语言来面对自己所听到的一切。想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在他真正到来的时候,我却……
容成聿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我反射性向后退去的瞬间拉住了我,伸出手,轻触在我脸上,动作温柔,却不给我躲闪的机会。“哭什么,笨丫头。”哭?眨了眨眼,我欲将脸转过去,却被他捧住,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脸颊某处传来一丝非常短暂,却异常温暖的触感。
这陌生的触感让我怔了一下,在几分茫然和游离中,我似乎变得很迟钝,甚至可以说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周围的一切全部消失了,只余下脑海里的一片空白。
就这样迷迷糊糊了一会儿,我突然醒悟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容、容成聿他、他吻了我的脸!天呐天呐这不是真的!在这样的惊恐之下,鬼使神差的,我缓缓抬起右手,慢慢移到右侧的颊边,带着犹豫和怀疑,轻轻地触了一下,而后,像是被扎到了一般,飞快地收回手。
那触感,那来自于容成聿的触感,还在。它由我右侧的脸颊,传至我的指尖,继而渗透骨肉,流淌进血液,融进了心里。那种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说的窝心。
“现在,认真听我说。”容成聿的声音是不曾有过的温柔,我忍不住陶醉其中,不由自主地点着头。
“过去的事,我没有办法补偿你,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对于一直以来的口是心非。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一定会坦诚,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自己。至于我们的合作,若是你想继续,那便继续,你若是不想继续了,没有关系。及早抽身也是好的。我想告诉你,除了我穷尽一生的那个追求。你便是我唯一的心中所想。我不想同你细数我过去因伤你而无数次的后悔,但是以后,我会竭尽全力,让你过得安然。”
容成聿的话说得很坦承,也很直白,我感动了,却也清醒了。
“我相信你说的那句‘你是我唯一的心中所想’,我也相信,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依旧会继续那个穷尽一生的追求。我明白的,若是选择了你,也便是选择了你的立场,选择了成全你的鸿鹄之志。至于你说,若是我不想继续。及时脱身便好,我想。恐怕只是一时的意气之言罢了。你筹划了这么久,怎么能因为一个我,而招致之后所有计划的变动?我不怀疑你的心,也清楚你是在如何艰难的抉择下决定向我袒露心迹。以我对你的那些不甚透彻的了解,你既已出言,便绝不会后悔,而那些因为我的中途退出而产生的种种纰漏,你一定做好了竭力承受,甚至为其所累的准备。
但是,我不愿意。
一直以来,我所求的,从来就是你的坦白相待,我只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并且从不介意你是什么样的人。若是你敢给我一颗真心,我便敢陪你在这条荆棘路上走下去。”
听到我这番语气坚定的话,容成聿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的眼睛似乎在闪烁,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用最温厚,最真诚的声音告诉我:“若是我能到达多年来所求的顶点,定当倾国为聘,许你一世长安,让你永远不再过这样惶恐忐忑的日子。而,若是我最终落败,我定会留给你一条安然的退路。”
容成聿的承诺,这么重,让我有些不敢承接,又那么满,让我的心里满溢了温暖和快乐。
突然有些疑惑,我和他,究竟是太过冲动,还是太过深思熟虑。或许像现在这样,直白的表达心意和送上承诺,就是因为我们深思熟虑了太久,这些心意和承诺,一直翻滚在我们心里的深处,等待着一个机会来尽情的宣泄。也或许,我们此时这个经过深思熟虑而作出的决定,全都是这么久以来沸腾在心底的所有冲动累积而成的。
不过,其实都没有关系的,我要的他已经给我了。
因着心里的释然,我不自觉的笑了,带着笑意,我问容成聿:“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在好奇一件事。你不喜享受,不贪财也不图色,甚至对权柄也并无渴求。那么,究竟是什么支持着你这样坚持地追求着……那个位置?”
容成聿没有料到我会问他这个问题,顿了一下,他负着手,脸色平静地答:“人之所以无法做决定,不是因为听不见内心渴望的声音,而是对选择之后的自由感到害怕,因为,一旦做了决定而获得自由之后,就必须负起获得自由以后的责任,必须对自己的选择有所交代。而我只是在某个时间里,因为某些小事而做了一个决定,之后的一切,皆因我在为这个决定而负责。仅此而已,不关乎其他。”
我犹豫了一下,接口道:“那……那个让你做出决定的小事是……”容成聿笑了,笑中带着讽刺。“陈年旧事罢了,不过是一个嫉妒哥哥比自己更受父亲喜爱的弟弟,立志自己总有一天会让父亲刮目相看的故事。”
看着这样的容成聿,我突然感到一丝心疼。这一切……究竟是谁的错?该怪贤王占尽皇帝所有的父爱,还是该怪皇帝偏爱一个儿子,亦或者,该怪他们错生在了帝王之家?
我知道,像容成聿这样的男子,从来就不需要任何的安慰,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一直都是。
又默默站了一阵,我们相顾无言,却意外的相处融洽。
“回去吧,今日本来有你忙的了,你这样忙里偷闲,被人看到,是会落人话柄的。今天你能来,能说这些话,就够了。真的。那些……我都懂。”
容成聿定定看着我,像是要把我看进心里一样,尽管我觉得脸上一片滚烫,却还是撑着没有低下头。
“等我。”容成聿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然后转身离开了。目送着他离去,我的心里五味杂陈,分不清快乐和担忧哪个更多些。我愿意等,我相信你值得我等,但是,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等得到。
兮寰这厮果然在偷听,容成聿刚一走,她便颠颠冒了出来,神色可疑地凑到我身边,阴阳怪气的说:“等我”。被兮寰这么一刺激,我哪里还忍得住,满心的羞怯化作了力量,尽数向兮寰的腰间袭去。
跟兮寰玩闹了一阵,便有人传话说德妃从皇帝那里回来了,让我和兮寰去前苑见她。我和兮寰对视了一下,面色都有几分沉重,停止了嬉闹,我们安静地去了前苑。
走进前苑小厅的时候,德妃正在喝茶,隔着杯子,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心怀忐忑,我和兮寰慢慢走近,行礼,然后坐下。
搁下茶杯,德妃沉默了许久,缓缓道:“今日……发生了许多事,有些在意料之中,也有些在意料之外。月丫头,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也有不爽快,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
这……见到容成聿之前我是有所疑惑和不满的,但是见过他之后……知道了一切,那些疑惑已经没有了,而不满,也随之消散了。斟酌了一下,我答:“德妃娘娘,皇上赐婚,尹月是始料未及的,因而的确有些惊恐。至于娘娘所说的……尹月明白,娘娘是为我好,又怎会有不爽快。能被皇上封为郡主已是皇恩浩荡,尹月又怎会有其他的心思呢。”
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真诚,不管怎么说,德妃对我的关心,我从不曾怀疑。
德妃点了点头,道:“今日……虽然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却也不是毫无转机。贤王的态度很坚决,因而即便有几分风险,倒也不至于影响最终的结果。聿儿那里,有他自己的计较,今天的事发生的太过仓促,他也没有时间准备,相信日后,他会给你一个说法的。至于皇上那里,根据我的猜测,皇上虽然还没有断了将你赐婚贤王的打算,却也不能独专此事,待日后聿儿想明白了,我再奔走一番,想来应当能够事成。”
我默默点头,德妃接着道:“月丫头,既然你已被封做了郡主,以后便安心做你的郡主,不必太过惶恐,这毓淑宫永远是你的家,我永远是你的靠山。皇上没有给你封地,本意就是想让你长留宫中,你只需大大方方地住在宫里便好,其余的,该来的总会来。对了,明日你还要回府探望你父亲,今晚好生歇息。
皇上嘱咐我给你置办了一些礼品,一则是贺你成为郡主,二则是让你回府的时候不至于两手空空。东西已经备齐了,方才我派人送去了菡园,回头你瞧瞧,看看是不是还缺什么。明儿正好兮寰也要回公主府,你们二人做个伴,一起出宫。”
第一一七章 出宫
“容月谢过德妃娘娘。”我福了福身,除了致谢,不知该说些什么。兮寰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
“月丫头,你先回去收拾收拾吧,我就不留你了。晚上记得早些睡,明儿还有的辛苦呢。”我点头,站起身,兮寰欲起身和我一同离开,却被德妃叫住。“兮寰,你等一下,我有话同你说。”兮寰看向我,我笑着说:“兮寰姐,那我先回去了。德妃娘娘,容月告退。”
得到德妃点头的回应,我笑着转身离开了小厅。
德妃单独留下兮寰是要说些什么,我不想猜测,也不会心有怀疑。一旦我决定信任一个人,便不会改变,一信到底。
晚上兮寰没有回菡园,大概是留宿在前苑了。让小遥清点了一下德妃派人送来的那些贺礼,分门别类的做了记录之后,我拉着小遥坐下,一边理了理她的发髻,一边道:“小遥啊,明儿就要随我回府了,可有什么担心的?”
小遥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想了想说:“小遥紧紧跟着小姐便好了,小遥只要做好了自己的事,其他的,小遥不多想。”我觉得很欣慰,小遥这丫头是我自己相中,自己作主留下的,她跟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里,无论是她的心地还是做事的态度,任谁都挑不出什么不是来。不知不觉得,这丫头成了我心里的依靠,尽管不能时时把她带在身边,但是每次只要想到有她在身后照顾着,我就觉得很安心,也敢放开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小遥,这么久以来……谢谢你了。”我突然的道谢让小遥楞了一下,她睁大眼睛,奇怪的问:“小姐。好端端的,你说这个做什么?难道说,是小遥做错了什么,小姐要赶小遥走!不要啊小姐,小遥要是做错了什么,你罚我骂我都行,千万不要赶小遥走啊!”
看小遥可怜兮兮的样子,我忍不住坏心一起。板着面孔道:“是啊,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个郡主了,身份不一样,自然不能太寒酸。我打算让德妃娘娘给我挑几个漂亮聪明的宫女,我也面上有光些。你跟了我这么久,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样吧,你若是想回碧水村,我便着人送你回去,你若是想留在墨都。我就想法子给你找个不错的人家嫁了。你看,你喜欢哪个?”
说完,我努力忍着笑,面无表情的看着小遥。小遥瘪着嘴,许久不做声。在我打算告诉她自己不过是在开玩笑时,这丫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吧嗒吧嗒地掉在她膝上,看得我一阵心疼。
我哪里还敢继续开玩笑,连忙拉住她的手说:“傻丫头,逗你呢。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走!这世上就这么一个小遥,偏就让我遇上了,我珍惜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赶你走呢?乖,别哭了,听话。”
我好言相劝了许久,这傻姑娘终于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小、小姐真坏,净拿小遥寻开心!”我乐呵呵的摸了摸她的脸:“是是是,小姐最坏了,别哭了好不好?瞧你现在跟个小花猫一样!”
又安慰了她几句,我继续说:“小遥啊,今天叫你过来,是相同你说说,我的……家事。我府里的许多事,你都不清楚,那些你听说的……也并不见得是实情,我从未把实情同外人讲过,但是,对我来说,你不是外人,我还是觉得,同你说清些比较好。”
小遥点了点头,静静听着。“其实,我并不是个享尽父亲疼爱的大小姐,虽然坊间盛传,作为尹相的独女,我被父亲宠得上了天,但其实,父亲并不喜欢我的。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希望能得个儿子,无奈命中无子,所以他虽然心中郁卒,却也只能憋在心里。家里的姨娘很多,她们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的,镇日都在忙着争宠,倒是府里的奴才们比较刁恶,应付起来颇为伤神。”
我没有告诉小遥尹老头是如何算计着如何利用我这个女儿,也没有说太多尹府繁复的内情,因为小遥这丫头太单纯,太善良,我不忍心让她知道太多,知道得多,承受的便多。
小遥听完之后,认真地说:“小姐放心,我会安安分分跟着小姐,绝不给小姐添麻烦,小姐想让小遥做什么,小遥一定会认认真真去做的!”
这就是小遥最可贵的地方,她不会说一些漂亮的承诺,也从不阿谀奉承,她的每一句话,全都出于她的真心。这样的丫头,让我怎么能不喜欢,怎么舍得让她离开我。
心里一阵暖意,我笑着摸了摸小遥的脑袋:“好了,回去洗洗睡吧,明儿还要早起呢。”小遥站起身:“小姐你才是,好好休息。”说完便快步出了门去。
看着空洞洞的门,我忍不住呢喃:这么明显吗?
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却没有想到,我复杂的心情,连小遥都瞧出来了。的确,离开尹府这么久,有意无意的,我已经忘记了住在尹府里的感觉,甚至,忘记了曾经在尹府经历的一切。而明天,我就要回到那里,以一个不一样的身份,心里的感受,实在是复杂。
认真洗漱了一番后,我静静躺在床上,不由自主的回忆着从小到大在尹府里的生活,出乎意料的是,我没有太多凄凉或者悲伤的感觉,不知不觉间,已是一夜黑甜。
睁眼的时候天还没亮,我没什么睡意了,便起身开始收拾自己。坐在镜前,我犹豫着该如何打理自己,华丽?朴素?端庄?还是……就这么犹豫着,天渐渐亮了。
呼了口气,我定下心神,决定让自己尽量显得精神些,不要太华丽,也不要太朴素,漂亮大方就好。
做了决定,很快,妆容已然打理得差不多了,我穿上那身新制的衣服,神清气爽的出了门。
推开门时,小遥已经在门外等候了,“小姐,一早德妃娘娘派了几位公公过来,为你抬送这些贺礼回府。”德妃果然贴心,虽则这些礼倒也不至于让那么多人抬着,但让一群人抬着,气势便不一样了,她是想为我长足面子。心里怀着感谢,我忍不住笑着:“各位公公今儿辛苦了,小遥,来把这些碎银子分给大家。”
几个太监得了赏,都很欢喜,我说了声:“这边动身去前苑和兮寰公主会合吧!”几个太监便抬好了礼物,精精神神的跟在我身后,一路向前苑去了。
到前苑的时候,兮寰也已经打理好了,她笑盈盈地站在前苑的一处拱门等我,见我过来了便道:“德妃娘娘今儿身子不爽利,回房歇着去了,容月郡主,咱们走吧!”
听出她是在逗我,但碍于身后站了的许多个外人,我也不好说什么,只得不着痕迹轻轻剜了她一眼,而后端端正正挽着她,准备向外走。
“等会儿,你这傻丫头,莫不是还打算这么徒步走出去?”喜欢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这可不是光在皇宫里走走,出了宫,路还远着呢。见我一脸茫然,兮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米子,轿子可备好了?”
很快,米东来从门外闪身进来,哈着腰道:“兮寰公主,容月郡主,轿已备好了,马车也已经等在宫门口了。”兮寰冲我扬了扬眉,好吧,原来我们要先乘轿到宫门口,再坐马车。
兮寰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小月,别忘了,你现在是个郡主,不是没品没阶的小百姓了,出门乘轿,这是必须,你要习惯。”我从善如流的点点头,随着兮寰绕过拱门,然后我们各自上了轿。
说实话,我实在不怎么喜欢坐轿,晃晃悠悠的,实在不舒服,和步行相比,只是腿脚不受罪罢了,但这晕晕乎乎的难受劲儿,也不怎么好受。
晃了不知多久,我们一行终于到了宫门口。四周张望了一下,我发现这里似乎并不是当初我们回宫时进的那处宫门。守门的侍卫站得很精神,其中一个管事模样的见我们过来了,便快步跑到轿前道,恭敬地行了礼:“奴才拜见兮寰公主,拜见容月郡主。”对于这样的场面,兮寰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抬了抬手示意那人起身,那人站起身接着道:“昨儿奴才已经接到消息,今儿兮寰公主和容月郡主要出宫,但是依例还是要检查一下的。”
兮寰点了点头,那管事转过身,示意端立在他身后的两个侍卫过来,那二人会意,立刻跑了过来,先是道了声得罪了,而后便细细查起了我和兮寰的轿輦和我们身后的几个箱子。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觉得很有些新鲜,便颇感兴趣的一直瞧着。要说这些侍卫也真是经验丰富,检查的时候既做到了细致认真,动作间又不会冒犯到物品的主人,我在心里暗暗称赞,实在是好本事啊。
第一一八章 回府
一番翻检之后,两个侍卫朝我们行了一礼,管事会意,也行了一礼道:“兮寰公主,容月郡主,得罪了,您二位请。”说着,那管事挥了挥手,原本挡在宫门口的几个侍卫立刻分左两列散开,整齐的站在了我们车辇的两侧。兮寰点头示意后,转过脸,目光清冷的望着前方,不再言语。
这便是皇族独特的气质,高贵,不可靠近,旁人又如何能一夕学成呢。
轿子抬着我们出了宫门,又向前走了一阵,停在了一处宫墙外,此处已有两辆马车等着。抬轿的太监停了轿,我小心地提着裙摆从轿上下来,小遥立刻跟在我身后。
兮寰也下了轿,她走到我身边亲昵地挽着我道:“小月,从这里咱们便要分开走了,你……多保重吧,若是遇到了什么事,别想着什么麻不麻烦的,赶紧让小遥到公主府来告诉我,我会吩咐府外看门的奴才直接带她见我的。至于宫里的事,要琢磨,但不要为其所累,有时候独善其身也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办法。”
兮寰说的很认真,我忍不住眼睛有些发热。认识兮寰总共也没有几天的功夫,可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她,无论是她说话的样子,还是她处事的原则,都那么深得我心。在这冷森森的宫墙之内,能有这样一位善良可人的公主,实在是难得。我也很珍惜同兮寰的这段缘分,若是日后有机会,我真希望能还纳兰书砚一个清白,以此告慰兮寰那夭折了的爱情。
转向车夫,兮寰正色到:“你们一路上仔细些,坐在车里的可是容月郡主,莫失了礼数。还有你们。”她又对抬着贺礼的几个太监交代到:“手里端的东西切不敢马虎大意,若是行动间丢了容月郡主的脸面,本宫拿你们是问!礼送到之后,你们早些赶回宫里,晚了的话,掌刑公公可不会饶你们。”
兮寰严肃是的样子很有几分威严,我一直觉得这时候的她很像德妃。被兮寰这么一吓,几人皆是惶恐非常。碍于手里捧着东西,只有车夫了行礼。那几个太监抬着贺礼只能诺诺地说着不敢。
兮寰点了点头:“行了,快些出发吧,别让尹相等急了。”交代完一切后,兮寰又不放心的拉着我:“小月啊,做姐姐的,真是舍不得你一直淌这浑水,可我又……只愿你和聿二那小子,以后能走得稳妥些吧。那我先回府了,有什么事的话。记得知会我一声。”
我点点头,觉得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最终只憋出一句:“兮寰姐,保重。”兮寰点了点头,终于转过身。上了马车。我站在地上,看着她掀开小窗上的帘子瞧我。心里忍不住一阵酸涩,待她的马车走远之后,我才叹了一口气,转身上了马车。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马车应该是德妃提前准备好的,车内十分的舒适,软垫小枕蜜饯棋盘一应俱全。许是马车打造的精致,一路行下来,竞也不觉得怎么颠簸。
尹府离皇城不算太近,我估计着马车需得行上一阵子才能到,于是翻出了车内小桌抽屉里的一本小话本子,就着蜜饯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这话本子写得十分有趣,不觉间我竟瞧得入了迷,正看到精彩之处时,忽闻不远处传来震天的鞭炮声,惊得我险些丢了那话本子。心下狐疑,我掀开小窗上的帘子朝外瞧,这一瞧可真是让我大吃了一惊。尹老头实在是好本事,他竟然请了人在府门外吹吹打打,兼有震天响的鞭炮乒乓作响,更不用说围观的百姓在哪里指指点点议论着。整个尹府外一片热闹,看得我不禁扶额冷汗。
这会儿我的马车只是刚转过了一个街角,离尹府还有一段距离呢,许是有哪个眼尖的先瞅见了,于是乎,这群吹吹打打放鞭炮的便忙活起来了。我猜,很快,尹老头那圆滚滚的身姿便会出现在府门口,接受百姓们的膜拜了。
果然,马车还没行到跟前,尹府华丽的大门口里缓缓挪出了一个身着华服,圆得如同球一般的身影。只见那人伸出老远看去便珠光宝气的手摆了摆,一副土皇帝的模样,围观的百姓也很给面子的争相对他说着些什们,大概就是些恭喜的话吧。
马车轱辘轱辘的终于还是行到了府门外,围观的百姓知趣的向后退去,给马车让出了宽敞的一条路来,而吹打贺喜的则更加卖力了,一个个皆是脸红脖子模样,炮声也更加震耳欲聋起来。
待马车停稳,百姓又围了过来,很快便将附近围了个水泄不通。我在马车里腹诽,外面的炮声这样大,我若是此时出去,不知会不会被炸出个好歹的。
磨叽了一阵,瞧着百姓们议论的声音大了起来,我心说再磨叽下去也不好,只得眼一闭牙一咬,硬着头皮掀了帘子,摆出一副大家闺秀婀娜多姿的样式,伸出一只手扶着小遥,端着架势从马车上踩着凳子一步一步走了下来。
在我完全走出马车的瞬间,人群里议论的声音一下子高涨了起来,即便心里有几分紧张,我还是面色冷清,不发一言地转了身,朝尹老头走去。
还没走了几步,尹老头突然发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到我面前,带着身后的一众下人们跪倒在地,拜到:“臣尹茂修,拜见容月郡主,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身后围观的一众百姓这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乱哄哄的跪了一地,附和着跪拜。
来之前,我丝毫没有想到尹老头回来这么一招,不过现在想来,这也的确符合尹老头的行事风格。今日尹府外围了这样多的百姓,他这么一拜,明着是拜了位郡主,实则是告诉所有人,他尹茂修生的闺女,如今已经贵为郡主了,而这,都是因为他尹茂修。
看着跪在地上的尹老头,我心里五味杂陈的,这个人明义上讲是我的亲父,而在我从小到大的十几年里,他实际上只是给我打造了一个金丝笼,为了他自己的目的而不断的塑造着我。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跪拜皇族的子民,面对这样风格多变的尹老头,我开始犹豫自己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姿态来回应他才比较合适。
静静看了一阵,我俯下身,一边稳稳扶起他,一边道:“父亲,您这是折煞女儿了,无论女儿遇到什么样的事,无论女儿变成什么样的身份,唯一不变的是,女儿永远是您的女儿。”
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这样做比较合适。因为,若是我端着郡主的架子装模作样让他起身,虽则这符合如今我们的身份尊卑,却一定会被人指点,说我攀上金枝便忘了本分,竟对自己的亲生父亲颐指气使。这样,不仅我的品行会被人议论,恐怕还会有更难听的说法等着,比如我究竟是如何登上这郡主之位的原因。
而若是我一见到尹老头便立刻扑过去,便显得我这个郡主太没有架势,不仅跌了自己的面子,更跌了皇室的面子,到时候尹老头心里也一定是不会痛快的。
所以,我过去扶他的时机便很重要了,不能晚,也绝不能早。
照现在这个情况看,看来我时机把握得还是不错的,因为尹老头一脸得意的神情,让我不这样觉得也难。
刚一被我扶起身,尹老头的眼泪立刻飙了出来,我不禁感叹尹老头的演技愈发的炉火纯青了,如今竟已到了眼泪收放自如的境界,实在是佩服,佩服。
只见他拉着我边哭边嚎:“我的月儿啊,我们尹家真是祖上积德,竟出了你这么一位争气的闺女!为父真是欢喜啊。蒙皇上抬爱,我家月儿如今已是我大炎的容月郡主,这不仅光耀我尹家的门楣,更是皇上博爱众民的表现啊!”
嗯嗯,尹老头帝党的身份依旧摆得端正的很,这时候都不忘拜谢皇恩。坏心眼皇帝倒是把尹老头吃得死死的,也不知究竟是他许了尹老头什么好处,还是尹老头有什么其他的盘算。
摆出我温婉郡主的架势,我柔柔道:“是啊父亲,承蒙皇上错爱,月儿才有了今日光耀门楣的机会,今后,我们尹家一定要竭尽全力,为皇上排忧解难,报效国家,以谢皇恩的。”
不就是说漂亮话吗?你说吧,我配合你。听了我一番周全的面子花,尹老头忙不迭的点着头:“是啊是啊,月儿说得对。来来来,快进屋吧,许久没回来了,月儿一定想家的很了。”说着,尹老头便要拉着我进屋。
我一边装出一副思家心切,满脸欣喜的模样,一边在心里鄙夷,想家?笑话!我实在是没有觉得,哪怕有一时一刻,这个金丝笼一样的尹府是我的家。
见我们转身准备进门,尹老头身后站着的一排排下人立刻整齐划一的分列为两排,齐齐站好,一个个的一脸的诚惶诚恐。其中的有些人,我还有些印象,我甚至记得曾几何时他们使用怎样的嘴脸,克扣了我落春园的月钱,又是怎样偷偷搬空了我的院子。
第一一九章 红枣
略仰起头,我用七分高贵三分傲慢的目光一一扫视过这群下人,时不时配合地露给尹老头一两个幸福的微笑,在身后围观百姓的欢呼声中,一步一步走进了这个阔别已久的尹府。
下了台阶,环视了院子一圈,果然,比起两年前我离府的时候,这里又富丽辉煌了不少。院子里凭空多出了一块锦鲤池子,那鱼池造得端的是华美非常,池底也不知砌了什么名贵的石头,远远望过去,池水闪亮得紧。池里的锦鲤一尾尾的都很精神,时不时的跳上一下两下的,可见平时喂得很好。
府里的柱子颜色很鲜亮,一看便是才漆过没多久的,回廊的样式和我离府时的也完全不同,应该是重修过的新样式,比起从前的,又繁复漂亮了许多。院里的地砖也是翻新过的,放眼望过去,一块块地砖严丝合缝砌在地上,没有一块有哪怕一丁点的裂痕。
回过身,我对端着贺礼的几个太监道:“行了,把东西交给家丁,你们先回宫里去吧。”几个太监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家丁,又跪下拜了我一次,正要退着出门去,却被尹老头叫住了。
“几位公公一路上辛苦了,老胡,把这些银子分给公公们,亲自送公公们出府”,尹老头从袖口里捞出几块碎银子,交给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一个老头子,这老头子怪面生的,我似乎没见过。
那个被唤作老胡的老头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银子,一一分给几个太监,几个太监点头哈腰的接下,谢过尹老头,又拜了我一次,才跟着老胡出了府去。
外人走了,现在只余下小遥跟在我身侧。站在这园中,我只觉得是我二人站在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我和小遥,都是客人。
“月儿,为父带你在府里四处看看吧,你也有日子没回来了,府里新添了几处景致,快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说着,尹老头便要带我观赏他的府邸。
被你带着四处看看?饶了我吧。我对您家的府院没有一丁点儿的兴趣。装模作样的扶了一下额头,我皱着眉。装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小声道:“父亲,月儿许是来的路上着了风,这会儿突然头疼得紧,父亲能否让月儿先回落春园歇歇,用午膳的时候,月儿再同父亲好好说说体己话。”
看我一副弱柳扶风,马上就要晕过去的虚弱样儿,尹老头噎了一下。大概对于我直白的拒绝十分的不爽快。不过,到底是演技卓绝的尹老头,一下子调好了表情,摆着一脸的慈父模样,摸了摸我的头说:“是啊。月儿一路颠簸,的确是辛苦了。那你就先回落春园去吧,好生休息一会儿。对了,为父已经吩咐了膳房,准备了一桌儿你爱吃的饭菜。就等着你来尝尝了。休息好了之后,就到饭厅去,和为父一起吃顿团圆饭吧。”
我爱吃的饭菜?你确定你知道我爱吃什么?骗谁呢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挤出个柔弱的笑容:“月儿可一直盼着和父亲一道吃顿团圆饭呢,那……月儿先回落春园了。”说着,我盈盈朝他福了福身,带着小遥脚步虚浮地走了。
回落春园的一路上我暗暗叹,尹老头实在是财大气粗,这才两年的功夫,整个尹府像是重新建过了一次一样,我这个在这里住了十几年的人,竟然完全找不到个北。
都走西撞了一阵子,我总算摸到了落春园的门。站在落春园外,我停下步子,静静望着那熟悉的牌匾站了一阵,轻叹了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落春园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她竟然没有变得荒芜,这让我大感惊讶。沿着石板路向里走了几步,小遥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袖子,紧张兮兮地道:“小、小姐,草、草丛里有蛇!”说着,她便要向我身后藏。
有蛇?不至于吧,我转过脸定睛看着远处的那处草丛,等了一会儿,果然,那草丛抖了抖。一见那草丛抖了一下,小遥吓得轻声一叫,我被她拉得险些没站稳,天旋地转之际,那草丛里突然飞窜出一条白色身影,在我未及反映之时钻进了我的怀里。
小遥尖叫着跑了老远,我低下头瞧了瞧,呵,窝在我臂弯里眨巴着眼睛,一脸可怜模样的,不是红枣那厮,又是哪个!
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脖子,这厮一副很舒服的模样,眯着眼睛在我手心里蹭啊蹭啊的,一条蓬松漂亮的尾巴摆来摆去,偶尔刮过我的脸颊,惹得我一阵痒。
见我和这厮亲密的模样,小遥似乎放心了一些,试探着一步一步靠过来,像是怕惊扰到这尾狐狸,小声问道:“小姐,这只狐狸,你认识?”
我笑着点了点头,一边继续逗弄红枣,一边对小遥说:“是啊,这小家伙叫红枣,是我从前养的一尾狐狸,没想到已经长得这样大了,竟然还在这里,而且变得这样黏人。”
小遥点了点头,还是小心翼翼的:“红枣?他不是白色的吗?”“是啊”,我摸了摸红枣的脑袋,继续说:“你家小姐不是不爱吃红枣吗,这厮从前惹怒了你家小姐,所以,就被赐了这么个好名字。”
“哦,小姐,它……咬不咬人啊?”小遥偏着脑袋,一副想摸又不敢摸的样子。咬不咬人?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要不……你试试?反正我是没被他咬过。”我说着,便作势要把红枣递给小遥。
小遥小心翼翼地探出右手,离着红枣还老远呢,这厮却不知哪儿不对了,突然炸了毛,呲着牙对小遥怒目而视。这可吓坏了小遥,她连忙向后退去,险些坐倒在地上。
我无奈的轻拍了一下红枣的脑袋,斥责道:“臭狐狸,你又是哪里皮痒了?要不本小姐给你紧紧?”我刚拍了他一下,这厮便一副受了多大创伤的样子,缩着耳朵,双眼紧闭,尾巴也缩到了身下。
无奈之下,我冲小遥摇了摇头:“就是个欺软怕硬得主,赶明儿你抓住他揍一顿,它准对你服服帖帖的。”一听我这么说,这臭狐狸突然竖起耳朵,眼神里透露出不满来。
又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道:“哟,几日不见,还有脾气了啊?对了,这天气也日渐冷了,我还缺个毛领子呢,小遥啊,不如就将这尾狐狸宰了,给你家小姐我做个漂漂亮亮的毛领子!”
果然是吃软怕硬的东西,一听我要宰了他扒皮,这厮立刻老实了,耷拉着耳朵,尾巴也随意垂着,一脸的可怜相。
这厮的变化无常逗乐了小遥,她忍着笑,壮了胆子了走过来。这次小遥没有贸然伸手碰它,而是站在不远处望着它道:“唔,的确是尾漂亮的狐狸,瞧它这尾巴,真是好看呐!小姐,小遥早些年学过扒皮的手艺,赶明儿小遥将它抓住好好洗洗,然后扒了他的皮,亲手给小姐做个漂漂亮亮的毛领子!”
闻言,红枣立刻钻进我的臂弯,整个缩成了一个白色的绒球,尾巴也藏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瞧不见。小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说的没错,红枣果然是欺软怕硬的。”
我也乐了,抱着怀里依旧在装死的红枣,带着小遥朝我从前的卧房那里走去。
还没走几步,只听“吱呀”一声,我的房门被推开,从里面走出两个丫鬟模样的人。见我站在门外,二人立刻快步走上前来,诚惶诚恐的俯身拜到:“奴婢红翠、绿柳,拜见容月郡主。”
红翠?绿柳?好熟悉的两个名字。我低下头,只见二人身子俯得极低,脸都快贴在地上了,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二人的腿似乎都有些打哆嗦。
“抬起头来让我瞧瞧”,这话一出口,我自己先想笑了,瞧我这语气,活脱脱一傲慢小姐啊。跪在地上的二人一听我要让她们抬头,又是一抖,我抱着臂,也不走,也不说话,耐心等着。二人见熬不过,交换了一个眼神,终于一起抖抖瑟瑟地抬起了头。
一看清这二人的脸我便明白了,我说这两个丫鬟怎么都不敢抬头看我,原来竟是她们!
离府之前,落春园里的丫鬟便是这二人,当时她们并不怎么听我的使唤,是以我也不大记得她们的名字。虽说我记不得这两个丫鬟的名字,但她们从前做过些什么,我却是记得真真儿的。
说起来,当年尹府里欺负我盘剥我的奴才又何止这两个,我也并不打算一回来就惩治他们,不过,这二位撞到了我面前,若是不戏弄两句,岂不是对不起这天赐的缘分了。
我心里暗笑,面上却是冷若冰霜。“哦,原来是你们啊,一晃都两年多了,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看见你们。说起来,你们也算是伺候过我一段日子了,我对你们,印象还是……蛮深刻的呢。”
我这句不轻不重的话着实吓到了二人,但见她们嘴唇发抖,面色发青,一副想要说话又不敢说得样子,我心里一乐,继续绷着脸道:“怎么,这么久没见自家主子了,就没什么话说?”
第一二零章 首饰
听到我语气不善,红翠和绿柳抖得更厉害了,她们贴服在地上的手掌因为紧张而蜷成了拳,手背上的青筋若隐若现。经过了一番挣扎,红翠先开了口:“奴婢、奴婢一直以来都很挂记郡主,天天都盼着郡主回来。”
因为恐惧的缘故,红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的话刚说完,绿柳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
看着跪在地上忙不迭点着头的二人,我突然发现自己对她们没有丝毫的恨意。不过是两个可怜人罢了,她们在仗势欺人的同时,也在被别人欺压着。在她们有限的视野里,满满的不过是那一点点再小不过的追求。或许她们也很丑恶,或许她们也很无赖,但是,她们也的确有自己的无可奈何。
想到这里,我甚至连戏弄她们一两句的心思都没有了。“该忙什么便忙什么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人伺候。”我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绕过她们,准备回房。跪在地上的红翠和绿柳惊讶于我竟然就这样放过了她们,全都愣在了当场,没有反应过来。
没有回身,我停下步子背对着她们,语气平淡地问道:“怎么,跪在这里不走是在等着领赏吗?”经我这么一提醒,二人像是被一盆冷水泼醒了一般,连滚带爬的站起身,告了句:“奴婢告退”,便逃命般的快步出了落春园去。
懒得回头看她们落荒而逃的惨状,我正打算拾级而上,小遥突然开口,声音带了一丝怯怯然:“小姐……她们……可是做错了什么?方才的小姐,同往日里的……很不一样。”
我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小遥,脸上不由带了丝笑容:“傻丫头。你家小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不过是些陈年旧账罢了,毕竟我又不是圣人,让我做到视若无睹还是有些难度的,是以……不过,心软的人就是心软啊。对了小遥,先前忘了同你说,府里的这些下人们。你离她们越远越好,反正咱们就住这一晚。你没有必要同她们打好关系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是非,你能躲多远便躲多远。”
小遥似乎还是心存疑惑,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不想告诉小遥尹府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反正小遥以后也不必常住尹府,又何必说出来让这丫头胡思乱想呢。揉了揉小遥的头顶,我推了门,走进了许久未见的卧房。
房内的一切都变了,新制的柜子。全新的枕头被子,桌子的面儿也不再是从前那劣质的石头面子,而是细腻光滑的大理石面儿,围着桌儿的几个小凳一个个的也很精致。
房里新添了一面漂亮的屏风,屏风上的画儿栩栩如生。也不知烧了尹老头多少银子。
被这漂亮的闺房所感染,小遥恍惚地走到床前。一边轻轻抚摩着梦幻的窗幔,一边呢喃:“小姐的卧房……真好看。”我暗暗摇头,小遥,你显然被尹老头给糊弄了。如今在你面前的这个卧房,哪里还有一点从前你家小姐卧房的样子啊,这分明就是尹老头彻头彻尾重新布置过一次的面子活儿罢了!
懒得为这焕然一新的卧房惊叹,我正想坐下歇歇,小遥突然惊呼着跑到镜子前,激动的叫着:“小姐,小姐你快过来看!这里有好多首饰啊!”
被这丫头嚷得一阵头晕,我无奈的走过去,正要翻白眼,却被眼前的景象生生吓了一跳!我的天,这、这满满三盒的首饰,竟、竟然……啧啧,尹老头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身为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女子,我很平静地坐下,将这三盒首饰一字排开,准备细细打量。
第一个盒子里装的全是钗或者步摇之类的头饰,一个个端的是耀眼夺目,随手拿出一个步摇晃了晃,那珠玉做的穗儿轻轻撞在一起,声音清脆悦耳,讨喜得紧。又翻了翻,我从盒底拿出一支镶着紫玉的金钗,这钗子做得极精致,其材质名贵自是不需说,不过,这钗子虽漂亮,虽名贵,却名贵得不显山不露水,是支极“谦逊”的钗子。
冲小遥招了招手,这丫头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我,“低头”,小遥茫然的看了我一眼,见我一脸坚持,便犹犹豫豫的低下了头。我随即将那支紫玉金钗插/进了小遥的发髻。“行了,抬起头让我瞧瞧。”
小遥感觉到了方才的触感,伸手便要往头上摸,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带到镜子前说:“来,自己瞧瞧,好不好看?”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小遥惊讶得张大了嘴,足足愣了半天才猛然转过身说:“小姐,这、这不行,这钗子一看便很贵重,小遥配不上它的。”
小遥说着便要将钗子取下来,我佯怒道:“你敢动一下试试!”吓得她立刻收了手,可虽说她老实了下来,却仍是一副头上顶了块热碳的模样,一脸的忐忑惶恐。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别瞎紧张了,你是我最好的姐妹,我送你什么都是值当的。这钗子虽漂亮,却也不怎么惹眼的,应当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就算真有人眼热,随她去便好了,你家小姐我乐意给你什么便给你什么,别人管不着。”
小遥嚅嗫着说:“小遥不是怕惹眼怕事,小遥是觉得……觉得自己就是个丫鬟,配不上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轻拍了一下小遥的头顶道:“你这丫头,还想让我怎么说啊!你自己回想一下,我何曾想让你做什么丫鬟了,是你自打出了碧水村便坚持着要做丫鬟的。在我眼里,你从来就是我的小妹妹,我是真把你当亲妹妹来疼的,你这么说,是想让我寒心么?”
见我真生了气,小遥忙说:“不是的不是的,小遥真把小姐当姐姐看的,可是小姐已经是郡主了,离小遥……就更远了。”
见小遥可怜兮兮的模样,我也气不起来了,无奈的叹了口气,我拉着小遥坐下,一字一顿道:“傻丫头,我尹月从前是什么样的人,如今还是什么样的人,不管我是尹家的的小姐也好,是大炎的容月郡主也罢,我永远都是我,不会变。而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我把你当亲妹妹的这份心也绝不会变,我永远不会离你越来越远的,你的小心肝儿还是乖乖放在肚子里吧。瞧瞧,这钗子多衬我家小遥啊!”
听我说完,小遥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倒是弄得我手忙脚乱了,不知到底该安慰她还是怎样。“小姐……小姐对小遥实在是太好了……小遥……小遥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看着哭哭啼啼的小遥,我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子:“那就什么都别说啦,瞧你哭的,难看死了,快别哭了快别哭了。”
小遥一边点头一边抹眼泪,抽抽嗒嗒的样子让人又无奈又好笑。“来瞅瞅这盒儿里装了些什么。”为免她继续哭下去,我用首饰来吸引她的注意力。果然,我一打开盒子,这丫头哪里还顾得上哭,眼睛瞪得都快闪出光了!
第二个盒子里装的全是镯子和链子,盒子刚一打开,里面的珠光宝气便生生耀了我的眼。随手拨弄了几下,玉帝啊,尹老头到底是多有钱啊!瞧瞧这盒子里装的,玛瑙的项链,各种式样的拉丝金镯儿,一个个玉坠儿打磨得精致无双,对着光看去,玉上的纹路像是水一样缓缓流动着。
又在盒子里翻了翻,一对精巧的血玉镯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小心的将它们取出来,对着光看了看,镯子里血色的脉络繁复交织着,那一丝丝一条条,全都像是有生命的一样,网罗住了我全部的视野。这镯子是那样红,仿佛在手里握久了便会将手掌染红一般。轻轻抚摸着镯子,我有一种感受到了镯子的脉搏的错觉,一下一下的,那么鲜明。
如同被刺痛了一样,我几乎是将镯子丢回了盒子里,望着那血红血红的镯子,我心里升起一种很复杂的感觉,很想拥有,又很畏惧,放心不下,又更加承受不起。
“小姐……怎么了?”小遥的声音拉回了我的心思,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说完,像是逃避还是什么的,我匆匆将盒子盖上,不愿再看见它们。
“来瞧瞧这只盒子里装了些什么”,我语气有些慌乱,急着转开话题,小遥还想问什么,却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我手忙脚乱地拉过盒子打开,发现盒里躺的尽是些我用不上的——各式各样的耳环。
繁忙如尹老头,怎么会知道我根本没有穿耳洞呢,无奈的摇了摇头,闲闲在盒子里翻了翻。虽说这些耳环都很精致,但毕竟我戴不了,而且短期内,我也没有穿耳洞的打算,所以……这盒东西,短期内只有束之高阁的机会了。
将这三盒首饰整齐摆好,我回身对小遥说:“中午我要陪着尹……我爹用午膳,没办法把你带在身边,我会交代下人带你去她们用饭的地方吃一些,若是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就好了。”
第一二一章 乐子
小遥乖顺地点了点头,认真道:“小姐放心,小遥一定不给小姐添麻烦,时刻都会小心谨慎的!”她一本正经的神情着实可爱得紧,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我是在笑她,小遥剜了我一眼,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坐在这完全陌生的“尹小姐的闺房”里,我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红枣这厮在我脚边一圈一圈的转,蓬松的大尾巴时不时的扫过我的裙子,被他闹得有些心烦,我正想将它丢远些,可看着这厮身上粘着的枯叶和尘土,我突然灵机一动!哈,这下不愁没事做了。
“小遥,你家小姐我冰雪聪明,找到了个乐子,还不快来跟我一起欢乐一下?”一听有乐子,小遥哪还顾得上摆脸色给我看,连忙凑过来道:“什么乐子啊?”
我扬了扬眉,阴阳怪气的道:“就是……给……红枣……洗澡!”话音刚落,不给红枣落跑的机会,我一把将它按在地上,任它如何又伸胳膊又伸腿的挣扎着,也绝技不让它逃出一步去。闻言,小遥脸上也浮起一抹坏笑来:“好啊,小姐,我这就去烧水,放心吧,保管烫!”
一听见小遥阴恻恻的声音,红枣的尾巴刷的一下便竖了起来,分明是炸了毛,我哪里搭理他的垂死挣扎,乐呵呵地对小遥说:“快去快去,说好的水要烫哈!”小遥一边笑着应下,一边推了门出去。
瞧了瞧因为方才抱红枣而弄脏了的裙子,我摇了摇头,心说,反正也已经脏了,随他去吧,于是,抱起在地上挣扎的红枣。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它的背。许是被抚得舒服了,这厮在我手臂上蹭来蹭去,粘了我满袖子的狐狸毛。
没一会儿,小遥便左手水壶右手木盆地进了屋来,见状,原本还懒洋洋赖在我腿上的红枣立刻跳了起来,正欲逃走,却可惜的被我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尾巴。只得无奈的挣扎起来。“来,红枣。下锅啦!”我一边吓唬它,一边抱着它放进木盆里。
小遥已经准备好了水,两眼放光的盯着红枣,吓得它挣扎得更卖力了。不给他逃跑的机会,我和小遥一起用力,将它按进了水中。刚一沾水,红枣立刻疯狂的扭动起来,盆里的水被溅得到处都是,无奈之下。我只得一边轻轻抚摸红枣的背,一边闻声细语道:“红枣乖,红枣乖,一会儿就洗好了,红枣乖。红枣乖……”
念叨了半天,这家伙才稍稍安分了些。不再把水溅得到处都是。我和小遥均松了一口气,相视一笑后,我们从罐子里拿出,皂角粉。均匀抹在红枣湿乎乎的皮毛上,用力揉搓了起来。
看来红枣是很怕洗澡的,在我们揉搓他的皮毛时,这小家伙紧张得不得了,湿漉漉的爪子紧紧扣在木盆的边缘,每次我用力拉下它的爪子按进水里,没一会儿它又将爪子伸出来,紧紧扣在木盆边缘了。他那瑟缩着发抖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生爱怜。
野了这么久,红枣脏得简直让我没话说,换了好几次水以后,给它洗澡的水才不会变成黑色。最后淘了一遍,我和小遥都觉得洗得差不多了,小遥搁下手里的东西,正打算起身去取块干的布子来给它擦擦,哪料红枣这厮突然发力,用力抖了抖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我和小遥满身满脸的水。
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我们先是一愣,而后同时开心的笑了起来。被红枣气得够呛,小遥捏着嗓子道:“来,红枣,快让小遥姐姐好生疼爱你一下。”说着,便用布子一下裹住了红枣,奋力揉搓起来。
我在一旁助纣为虐,不但不嘱咐小遥手下轻些,反倒带了笑意,任由红枣被小遥蹂/躏。待红枣终于从布子里探出个脑袋时,瞧着它犹如顶了个鸟窝在头顶的滑稽样子,我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逍遥也桀桀笑着。
深刻感受到自己被人嘲笑了,红枣狠狠剜了我和小遥一人一眼,脑袋一甩,钻出了布子,骄傲地扬起它因为沾了水而变细的尾巴,傲慢的躲进了桌子下面,用力的抖了起来。
过了好一阵子,在红枣不懈的努力下,它浑身的毛终于恢复了干燥和服帖,看着它优雅坐在桌下的样子,我心下一软,忍不住一把抓住它抱在怀里,一边抚摸它洁白的毛一边道:“瞧瞧我家红枣,如今出落得愈发标志了,赶明儿找个好人家,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到时候可别忘了多讨些聘礼回来!”
我说得开开心心的,小遥却出言打断到:“小姐……据我判断……红枣它……是位公子,似乎……没法嫁出去的。”
闻言,我假装生气,怒道:“什么?不能嫁?不能嫁我到哪儿赚聘礼去啊!哎呀你个臭红枣,好不容易派上些用场,还居然是个嫁不出去的!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说着,我便借势又蹂/躏了红枣一番,把它柔顺服帖的毛揉的乱七八糟的。
像是终于对我没脾气了,红枣聪明的选择了不再反抗,而是默默坐在我腿上,待我蹂/躏够了,才默默抖了抖身子,恢复它一身顺滑的皮毛。
又陪红枣玩儿了一阵子,突然有人过来敲门,大概是个丫鬟:“小姐,午膳已经备好了,在新盖的花厅,老爷吩咐奴婢过来请小姐过去。”突然被打断欢乐时光,我很有些郁卒,语气淡淡的,我道:“知道了,你在门外等会儿。”门外的丫鬟回了声是便不再出声了,我压低声音对小遥说:“咱们快瞧瞧柜子里有没有什么合身的衣裳,就这样出去肯定会被人笑话的。”
小遥赞同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到柜子前,将柜门打开。“哇!”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赶忙过去看,结果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之间柜子里满是制作精良的裙子衣裳,大致望过去就已经觉得华贵非常了,更别说细看去有多么的精致漂亮。
尹老头这是、这是疯了么?瞧瞧他多大方!如此稀罕的布料,如此精细的绣活,且不说到底要花多少钱,将它们穿在身上,是在无声的炫耀自己有权还是自己有钱?
是,他尹府里的确出了位郡主,可他这样大张旗鼓这样铺张奢华,全都用在我身上,皇帝会是个什么态度,百姓会是个什么态度,会不会太后借题发挥,说我奢侈腐化,只图享受?他到底是被冲昏了头脑,还是根本就是想给我难堪?虽然我清楚他知道这时候让我出事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但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他。
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在成堆的锦衣里翻了半天,总算找出两件看起来不那么奢侈的。将其中一件递给小遥,我道:“快换上吧,不细看瞧不出什么的。”小遥犹豫了一下,想要推拒,我瞪着眼道:“不许说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理由,快去换!”
拗不过我,小遥抱了衣服去一边换了,我无奈的摇了摇头,拿着衣裳到屏风后去更换。
我换号后,将脏衣服扔在桌上,很快,小遥也换好了。坐在镜子前,我有认真将自己的妆容发髻细细打理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我想了想,还是打开盒子,翻出那对血玉镯子带上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尹老头送来表心意的东西,我若是不戴,实在是有些驳他的面子。摸了摸腕上血红的镯子,我微微出了会儿神后,站起了神。
正欲出门,记起我和小遥换下的衣裳,我回身交待到:“小遥啊,等会儿你吃完饭回来记着将脏衣裳洗了,这些事都别假手他人,我不放心。还有,别人的闲事儿你也别多管,乖乖呆在落春园等我就行,千万可别忘了。”
小遥忙不迭的点头应着,我也点了点头,推开房门,看到门外正站着一个身着绿裙扎着红头绳的丫鬟,我刚打开门时她正垂着脑袋,露出洁白纤细的后颈,一副乖顺可人的模样。见我出来,小丫鬟立刻抬起头来,她先是拜倒在地行了礼,我抬了抬手后,她才恭恭敬敬地站起身,又福了一福才道:“容月郡主,您请这边走。”说着,她为我让出路来。
我点了点头,没有急着向前走,而是语气淡淡地道:“你瞧着怪面生的,什么时候进的府啊?叫什么名儿?”
小丫鬟倒没有太紧张,礼数周全地道:“回容月郡主的话,奴婢名叫碧洗,是一年前进的府。”“碧玺?倒是个稀罕物件儿呢!”我轻笑道。“回容月郡主,奴婢命贱,如何配得上那么贵重的名字,奴婢的名儿里,碧是‘碧草韧如丝’的碧,洗是‘万里碧空如洗’的洗。”
哦?没瞧出来,她还知道几句诗。我不禁好奇道:“怎么,碧洗你曾念过书?”碧洗顿了顿,犹豫了一下,答道:“回郡主的话,奴婢早些年,的确是读过些书的,不过后来……家里出了些变故,于是……”
第一二二章 花厅
“哦,这样啊!”我不欲打探别人的家事,所以不打算再问下去。“碧洗,等会儿你把我带到花厅后,便折返回来,带着我的贴身丫鬟小遥跟你一起去用午膳,别忘了。记着照应好她,别让我挂着心。”
“是”,碧洗乖巧地福了福身应下,我点点头,“小遥,耐心在这里等一会儿,记着我交代你的话。”说完,我迈开步子,端着闺秀架子便要朝园外走去。突然觉得裙摆处被蹭了蹭,低下头,红枣正睁圆了它那双水汪汪的眼,一脸纯良地望着我。
“乖乖在这儿等我,不许乱跑,不许惹事,不然……仔细你的狐狸皮!”听到我的威胁之词,红枣明显瑟缩了一下,耳朵耷拉下去的样子可怜极了,一直爪子在地上划拉划拉的,一脸的委屈相。无视这厮的装可怜,我扯了扯裙摆,在确认自己仪态端庄之后,继续向前走去。
碧洗是个很通透的丫头,她不快不慢的跟在我身边稍靠后些的位置,时不时提醒我向哪处转,一路上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动作行止都十分乖巧。我随口问道:“碧洗,你是哪个房里的丫鬟?”虽则我这么说,但其实我根本没弄清过尹府里究竟有几个房,每个房里住的又是尹老头的哪位小老婆。我这么问纯粹是一时兴起,没有任何的目的,也没有任何的后续打算。
“回容月郡主的话,奴婢打从进府,便一直在甄夫人房里伺候着。”果然,我根本不知道那位甄夫人究竟是何许人也。“哦,既然你是甄夫人房里的人,怎么会被派来引着我去花厅?”我没话找话道。
“回容月郡主的话,是老爷吩咐奴婢过来请小姐的。方才老爷正巧在甄夫人房里。便吩咐奴婢过来请小姐了。”哦?这么说起来,这位甄夫人如今正是荣宠正盛,很得尹老头的欢心啊!我倒是有几分好奇这位甄夫人是个怎样的美人儿了。
“这次用膳,甄夫人会一起过来吗?”一边信步向前走,我一边问。“回郡主的话,会的,不光是甄夫人,还有贺夫人。李夫人,王夫人。都会到的。”呃,我只能说,这几个什么什么夫人的,我全都不认得。“这样啊……”我装模作样回了一句,便没有下文了。
通往花厅的路,我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在碧洗的指引下兜兜转转了许久,我终于到了一处从没见过的园外。园子的牌匾上正写着“花厅”两个大字,圆形的拱门上砌了一圈透亮的琉璃。迎着阳光远远望去,只觉得整个拱门都有几分熠熠生辉的味道。实在是,奢侈华丽得很。
“郡主里面请。”碧洗停下步子对我道,点了点头,我说:“辛苦你了碧洗。你先回落春园去接小遥吧,我自己进去便好了。”碧洗乖顺地点了点头:“郡主您先请。”懒得做些客套的事。我直接回神进了园子,没有再说什么废话。
进了拱门,只见满目各色各式的花整整齐齐种满了院子,花香扑鼻。这倒是奇了怪了。眼看着便要入冬了,尹老头从哪儿弄来这么多开得这样好的花儿?沿着鹅卵石铺出的小径向里走,一颗颗的石头硌得我不大舒坦,沿路全都是花儿,美则美矣,却还是让我生生有些眼晕了。
没走几步,便有两个丫鬟迎了上来,一见是我,她们毫不犹豫地便跪倒在地拜了起来。看她们穿着不怎么厚的裙子直接跪在这鹅卵石铺的小路上,我心里一阵发疼,但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所以我只得不多说话,直接让她们起身。
“容月郡主,老爷在前面的亭子里等您,您里面请。”说着,两个丫鬟分开站在路两边,让我过去。我点了点头,心说,赶紧离开这鹅卵石小路吧,于是脚下的步子也不禁稍放快了几许。
又走了几步,我果然看到了被百花遮住的亭子。隔着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打量了一下,这亭子造得很有些大方,他并不是常见的圆顶亭子,而是个四四方方,宽敞的有如房子般的亭子。
这亭子三面均围着朱色的围栏,虽然没有过去细瞧,但我笃定那一定是由上等的红木制成的。亭子的顶上勾栏纵横,图案也很繁复,从这里我看不到亭内的顶子上画了些什么,不过,想也知道,定是富丽非常的。
我还想再端详几眼,却被本该老眼昏花的尹老头眼尖地瞧见了。“月儿来了啊,来来来,快过来。”被他这样“热情”的招呼着,我还那有什么闲情逸致欣赏这别致的亭子,只能端好我的闺秀架势,袅袅娜娜地飘进亭子里去。
刚一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尹老头便一把握住了我的手腕,以一副一百年没见过我的心酸样,声泪俱下道:“我的月儿啊,为父实在是想死你了,你可不知道,你远在琼鸾峰时,为父便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后来,你住进宫里,为父更是坐卧难安,夜夜为你担忧,生怕你在宫里有个什么好歹的。这日盼夜盼的,为父可算是将你盼回来了,为父真是……真是……”
我正头疼着如何让尹老头停下他的长篇大论,他身后一缕娇滴滴的声音成功制止了尹老头的表演。“老爷,您还是先让月儿坐下吧,有什么话坐着说就好了,站着说可多累啊!月儿可是刚回到家里呢,身子定是有些乏的,您可别再累着她了。”
我略一偏过脑袋,正好看到了说话之人。此人着了嫩粉的裙子,妆容艳丽非常,一个飞天髻梳得光洁漂亮,很是利索,耳间的翠玉耳环一晃一晃的,很有几分招人。
“兰儿说得对,咱们坐下说,坐下说。”说着,尹老头便欢欢喜喜地拉着我入了坐,随后,站在一旁的几位大概是那几房夫人的女子才一一坐下。
“月儿啊,来,让为父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甄夫人,闺名甄兰,她过门的时候你还在琼鸾峰,所以你未曾见过她的。”原来方才那位娇滴滴的便是甄夫人啊!唔,也难怪尹老头疼她,不仅模样精致,嘴也很甜,那又娇又俏的模样最是尹老头的心头好了,记得在从前,尹老头便很喜欢这样的女子。照这情状看,尹老头目前最疼爱的的确是这位甄夫人了,只是不知,这位甄夫人又能在这尹府里风光今年呢。
“甄兰拜见容月郡主。”甄夫人说着便要起身来拜我,我忙按住她的手道:“千万别,你怎么说也是我的长辈,哪有长辈拜晚辈的道理。”她看了看尹老头的脸色,见尹老头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她才复又坐下道:“月儿啊,这两年可辛苦你了,不过,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啊。你不知道,老爷可真是挂念你,你瞧瞧老爷,比起你走之前,是不是消瘦了许多?”
我顺着她的话,看了看尹老头又粗了两圈的腰,带着笑容非常淡定地说了句:“甄姨娘说的没错,父亲的确是清减了许多。”而后换上担心又愧疚的复杂表情,颤着声带着哭腔,拉着尹老头的袖子道:“父亲,您担心女儿,这女儿知道,可您不能因为担心女儿而不顾自己的身体啊。女儿不能在父亲身边尽孝已经是很愧疚了,若是父亲再因为思念挂心女儿而生病,女儿又该如何自处才好呢!”
这番圆满的话说得尹老头一脸得色,笑得犹如一捧夺目的菊花,尹老头颤着下颌上的肉道:“还是我家闺女贴心呐,不枉我日日为你担心。唉,真是好女儿啊好女儿。来,月儿,为父继续给你介绍。这是贺夫人,她过门时你刚及笄,你应当还记得她吧。”
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圆过去,这位贺夫人却先开了口:“月儿啊,你还记得我吗?你及笄的时候我送了你一尾雪狐呢。”天哪!竟然是她!瞧着她如今浓妆艳抹,金钗满头的样子,我丝毫认不出她便是当初那个不明尹府内情,怯生生到落春园讨好我的尹老头的新新小老婆。
我记得当时的她很有几分青涩,头上只别了支极其普通的钗子,不戴耳环不戴镯子,面上几乎可以说是不着粉黛的。当时我还暗暗叹,尹老头怎的突然改了胃口,喜欢上了这样清汤挂面的良家少女,如今看来,这位贺夫人可真是被尹老头改造得很彻底啊,估计不光是外表,恐怕她的内里也被改造了个天翻地覆。不过着就跟我没什么关系了。
“记得,当然记得。贺姨娘,红枣已经长得很大了,也很欢实,您不必挂心。月儿一直想着要亲自去再谢一谢姨娘呢,只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眼下正巧有了机会,月儿可真是要当面好好谢谢姨娘呢。”
我说的是真话,虽则我并不清楚这位贺夫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虽则我知道她送我红枣只是因为她刚入府不懂内情,误以为当时我真的很得尹老头宠爱,所以用红枣来讨好我。但是,至少有一点,有了红枣以后,我在落春园里枯燥乏味的日子总算多了一点生气和快乐。因为这个,我是真心很感谢这位贺夫人的。
第一二三章 落水
听我这样讲,贺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月儿不必客气,都是自家人,何必说这么见外的话呢,你喜欢就好,你喜欢就好。”我笑着点头回应她,心里却还是不免有些黯然,我并不觉得穿金戴银是什么坏事,但通常一些外在的表现都昭示着内在的改变。诚然,朴素是好的,喜好金银也没什么错,但是,若为了几件金银器物而失去了最真实的自己,这该是多么凄凉和可悲啊!不过,这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了,我觉得这样凄凉可悲,旁人或许觉得那是幸福呢。
贺夫人似乎还想再说,却被尹老头一个眼神吓得缩了回去。尹老头收好方才眼中闪过的一瞬间的冷漠,又拘了一捧笑容,满面红光的对我道:“月儿啊,这位是王夫人,她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你对她应当记得很清吧!”
尹老头,你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她是你的小老婆,你说我记那么清做什么?而且,瞧瞧你的语气,什么叫“她也算是府里的老人了”?你这话说的哪像是在介绍自家媳妇?明摆着是在说一个养了多年的老奴!就算她只是你的一个小老婆,你这话说的也未免太有些不把人家当回事了。就算她现在不年轻了,不讨你喜欢了,怎么说你也是四抬大轿把人家娶进门的,如今这么说话,未免太没有良心了些。
对于尹老头一贯的得鱼忘筌,我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了他几句。这位王夫人倒是丝毫不以为然,连眉都没有皱一下,堆着一脸温和的笑便对我说:“月儿,许久未见,又漂亮了许多呢,不愧是墨都最才色双绝的女子。别说是男子了,就连我,瞧着你也忍不住的喜欢。”
借着她说话的空档,我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王夫人年纪的确比甄夫人和贺夫人都要长上一些,但不得不说她保养得的确很不错,隔着这么近的距离,我竟瞧不见她脸上有一丝的细纹。她的发髻绾得很正统,是最不花哨的同心髻。发髻上也没有插上五颜六色的花子,只别了一支造型朴素的金步摇。却显得她的头发格外的乌黑光亮。
她的眉形很漂亮,眉尾微微上挑,衬得一双眼睛很是有神,嘴唇略有些厚,却更显得她为人和善,容易相处。温和的五官配上她略显圆润的鹅蛋脸,使得她整个人都透露着善意温和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和信任。我猜,就是因为她与人为善。又不怎么计较尹老头的轻视,她才能在年龄上没有优势的前提下,没有被尹老头遗忘,继而在今日这样重要的场合出席。值得一提的是,她说话的口吻也是比较让人舒服的。
“谢王姨娘夸奖。这么久没见了,姨娘还是那么光彩照人呢。赶明儿月儿可要好生向姨娘讨教一下这保养的秘方了。”我笑着说客套话,她也熟稔地接口道:“瞧你说的,我哪儿会什么保养的秘方啊!不过,上次我新近买了几盒不错的胭脂。得了空你上我那儿瞧瞧去,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不得不说,这位王夫人很会说话,不知不觉便让人放下戒心,说的也尽是些无关痛痒却很有话说的话题,的确是位高人。
适时地停下了闲聊,王夫人把时间留给尹老头,方便他继续介绍到场的最后一位小老婆。“月儿,这是李夫人,同王夫人差不多时候进府,不过她进府没多久后便病了,是以你许是没见过她的。”
你的那群小老婆,我没见过的多了去了,更别说你还有一群的通房丫头。一说起通房丫头,我突然想起来,离府之前尹老头的通房丫头便是那个唤作环玉的丫鬟,一晃两年过去了,也不知她现在有没有混入尹老头的小老婆大军中。算了算了,管她做什么,一个旁人罢了。
“月儿啊,虽则你没见过我,但挡不住咱是一家人呐!这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以后月儿若是想吃什么穿什么,便同姨娘讲一声,姨娘一定让你满意。”这位李夫人声音又尖又亮,笑声也很颇为洒脱,根本没有笑不露齿的矜持,说实话,看着她这满面红光声如洪钟的样儿,我真的很难想象她如尹老头所说,刚嫁进府里便病了。
“李姨娘说的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若是有什么需要,月儿一定会同姨娘讲的。”说起来,我并不是十分擅长和这种不修边幅的人交往,这种感觉……就好像随时都会被她们的不修边幅侵犯到一样,让我觉得很不安。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还是以礼相待,保持距离的好。况且即便是亲厚,也不该是毫无原则的侵犯对方的空间。
“一大早便开始颠簸,月儿想必早都饿了吧。来人,吩咐膳房传膳。”尹老头舒服地窝在太师椅里,相较于我们几人坐着凳子,显得很有几分格格不入。不过,除了太师椅,我也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凳子能够承受尹老头的重量了。
下人们的动作很利索,令传下去没多久,已经有下人端着饭菜沿着鹅卵石小径鱼贯而入了。轻手轻脚地将各色菜满满摆了一桌,下人们识趣地尽数退了下去,只留了一个漂亮乖巧的丫鬟站在一旁布菜。
“月儿,来,陪为父喝一杯,庆祝我们父女团聚。”尹老头说着便端起了酒杯,布菜的丫鬟很伶俐,立刻过来给我的杯子里添了酒,我从善如流地端起杯子,继续说我的违心话:“这一杯,月儿敬父亲。这些年来,全靠父亲悉心照料,才有月儿的今日,父亲的养育之恩,月儿永世不会忘记。”
尹老头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好好好,真是为父的好女儿,这杯酒,为父干了!”说着,尹老头脖子一仰,将整杯酒尽数灌了下去。
我随意抿了一口,呃,真难喝,真不知道为什么逢宴必酒,且那些人都喝得那么享受。将杯子搁回桌上时,尹老头已经拿起了筷子。“来月儿,都是些你最爱吃的菜,别拘束了,快吃快吃。”
我顺从地也拿起了筷子,就近夹了点菜放进碗里,小口小口的吃着。说起来,除了一些必要的应酬需要我的陪同,以显示尹老头对我的疼爱,尹老头似乎很少和我坐在一个桌上吃饭。时隔两年,看着尹老头坐在我对面大快朵颐,我的心里突然有一种难以言语的违和感,也不知究竟是因为尹老头的吃相太难看,还是因为我心里对于缺少父亲疼爱的那丝遗憾又冒了出来。
强压下心里所有的怪异情绪,我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吃着,时不时回给尹老头一个“会心”的微笑,或者笑着接受几位夫人夹给我的菜。和我预想的不同,这顿饭吃得似乎风平浪静,没什么大风大浪要我应付。
我正庆幸着,突然,从鹅卵石小径上来了一位慌慌张张的小丫鬟,只见她顾不得礼数,匆匆忙忙上了台阶,随意福了福身便道:“老爷,容月郡主,不好了,小遥姐、小遥姐她……她落水了!”
什么!小遥落水了!听见她的话,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小姐的仪态,也不管尹老头作何反映,我立刻站起身便问:“你说什么?小遥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被我严厉的声音吓住,小丫鬟向后退了半步,嚅嗫了半天才怯生生地道:“回、回郡主的话,小遥姐在芦园里。”芦园我知道,是丫鬟婆子们住的院子。我心中焦急万分,一听小遥在芦园,哪里还管得了那么许多,转身朝尹老头行了个礼:“父亲,女儿先过去瞧瞧,父亲慢用。”而后也不管尹老头是什么态度,转身便出了花厅。
出了花厅我才发现,如今的尹府我已是完全找不到北了,正发愁之际,方才那慌慌张张的小丫鬟追了上来道:“郡主,老爷吩咐奴婢引着您去芦园。”尹老头会这么好心?我心里冷笑了一声,也没多做什么表情,点了点头,便随着那丫鬟沿一条小路走了。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的景象变得熟悉起来,这竹篱围着的院子还是和从前一样,从外面看去,简单又荒凉,不是芦园又是哪个。真是不明白尹老头,如今这尹府翻修得这样富丽,为何不将芦园也稍稍重修一下呢?
推开芦园的门,我快步冲进院内,院子里站了几个丫鬟,也不知是躲回来偷闲还是有事在忙,见到我进来,噗通通跪了一地。我懒得搭理她们,开口便问:“小遥在哪儿?”身后的小丫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郡主,就、就在对面那间房里。”
闻言,我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那间房门冲了进去。这间房不大,一进门便能看到有个身影坐在床边,我厉声问:“是谁?”那人立刻站起身转了过来,一见是我便作势要跪拜。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碧洗。
第一二四章 管家
“奴婢碧洗拜见容月郡主。”任由碧洗跪在地上,我冷冷问:“究竟怎么回事!”碧洗并无畏惧之色,端正地跪在地上,略抬起头迎着我的目光答:“回容月郡主,奴婢今日按照郡主的要求,带着小遥姑娘一起去了膳房的后院用午膳。
用过午膳后,小遥姑娘说自己还有事要做,没有多留便回落春园去了。奴婢还要回兰园做些活,所以用过午膳后直接回了兰园,回到兰园没多久,便听有人议论说是小遥姑娘落了水,奴婢心下担忧,所以连忙赶了过来。来的时候,小遥姑娘已是这般模样了。”
我微微皱了皱眉:“小遥现在怎么样了?可请了大夫?”碧洗柔声答:“回郡主的话,小遥姑娘应当是已经脱了险,只是因为呛了水,又受了些惊吓,所以还没有醒过来。郡主若是不放心,奴婢这便出府去请大夫过来。”
我冷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碧洗楞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我真的会为小遥请大夫,犹豫了一下,才应了声是出了门去。我心中窝火,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是不是显得不够稳重,拉过凳子便坐在小遥床边。看着小遥苍白的面色,我心里一阵一阵的发疼。
伸出手轻轻拨开粘在小遥颊边的一缕湿发,手指触及到她冰凉的脸,我像是被刺到了一般,手上一抖。小遥,我一心把你当作自己的妹妹,一心希望能好好照顾你,可你竟因我而平白受这样的罪……我完全相信,害她落水的罪魁祸首一定是我,若非她是我的贴身婢女,绝不会有此一难。
带着满心的自责,我轻轻掀开被子。打算帮她换身干净的衣服。揭开被子后发现,小遥已经被照顾得很好了,身上被擦得很干爽,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也不知是谁这样贴心,没由来的,我突然想到了碧洗。
将小遥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我一边耐心等着大夫,一边暗暗猜测究竟始作俑者是谁。很明显。这件事针对的不是别人,正是我。小遥不过是因我而受此一难罢了。那么,究竟是谁做的?原因又是什么呢?
显然,胆敢做出这样的事,那人在尹府里的地位一定非同一般,所以,我最先想到的便是今日和我一同用膳的几位夫人。甄夫人,年轻漂亮,正是受宠的时候,看起来不算精明。倒也不驽钝。以她现在在尹府如日中天的架势,似乎完全没有必要得罪于我,不过万事都没有绝对,我不能因此而觉得她与此事无关。
贺夫人,说起来。她是几位夫人里唯一一个和我有几分牵连的人了,我实在不愿怀疑她。毕竟曾几何时,在我看来,她就是个不知世事的单纯女子。而且仔细想想,贺夫人并非那种有如此魄力的人。她此生唯一能做的,恐怕便是依附于人,让她自己拿主意,似乎不太可能。
剩下的两个人,王夫人和李夫人,一个过分和善,一个过分热情,都让我觉得有几分可疑。因为只是匆匆一面,我一时拿不准究竟谁更可疑一些,而且,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想出,此事的始作俑者究竟有什么动机。
脑子里一团乱麻,我闭上眼,深深呼了一口气,良久之后才让纷乱的心平复了一些。冷静的看待这件事,很明显,从小遥落水的时间来判断,应该是在她刚回落春园之后不久发生了这些事。而小遥落水的地方显然不是落春园,并且从她及时被人救起这一点来看,那里应当不会特别偏僻。
不惜暴露而为之,究竟目的是什么?既然那人选择了在此处下手,必定料到了小遥会获救,而小遥获救的直接结果便是暴露一切,这实在是太有违常理了。
等等,如此不同寻常的事定有它不同寻常的原因,那人似乎并不打算取小遥的性命,也就是说,这件事与其说是一种报复或者威胁,倒不如说是……试探。
是的,这是试探,既触碰到了我的底线,又没有将事做绝,这是挑衅,那人现在一定躲在暗处偷偷观察着我的反应。
现在,我与其急着追究始作俑者,倒不如先将整件事弄得通透些,这样也方便我作出决定,不至于落了下风。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一切必须在小遥醒来之前弄清,否则一旦等到她醒来,我便会失去先机,变得十分被动。
想清这些,不想再浪费时间,我站起身,走到门口对门外那几个面色惶恐的丫鬟道:“去叫胡管家过来,让他顺便带上府内下人的安排名册。”
几个丫鬟被我铁青的面色吓得够呛,慌忙得不知应该先应下还是先跪下,我冷声道:“行了,不必多礼,快去。”她们被我吓得一缩,而后手忙脚乱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
不想吵到小遥,我回身进屋取了只凳子放在院里,而后安安稳稳的坐下,准备应付胡管家这根老油条。
跟我预计的不一样,胡管家来得很快,布满皱纹的脑门上隐隐有几丝汗迹。看着他喘着粗气手拿名册的样子,我开始相信尹老头知人善用了,如果是装的,这胡管家未免也装得太好了,而若不是装的,尹老头选择了这样一位忠心于主,不倚老卖老的管家,倒实在是很有眼光。
胡总管带着几个丫鬟进了园子后,先是恭恭敬敬跪拜了我一次,我声音平板地说了声:“胡总管请起”,他才爬起身,甚至没有拍一拍方才粘到身上的尘土,就那样前辈地站着,实在是很懂规矩也很有自知。
不想同他磨蹭,不等他主动说话,我将手交叠在腿上,柔声道:“匆匆忙忙将胡管家唤过来,是我性子急了些,还望胡管家莫要往心里去才好。”
胡管家又拜了一拜才毕恭毕敬地答道:“回郡主的话,郡主实在是折煞奴才了,主子传唤奴才,奴才及时赶到,这是规矩,奴才这么大把岁数了,不会不懂礼数的。”
我在心里冷哼了一声,面上却笑着道:“不愧是府里最有资历的老人呢,胡管家实在是懂规矩。说起来,胡管家到尹府的年月,应当比我的岁数还要大上许多的吧,算起来,胡管家可是我的长辈呢。”
我的话说得很客气,说话的时候,我仔细盯着胡管家的脸,只见他闻言猛地皱了一下眉,然后瞬间变成一脸惶恐又诚恳的表情道:“郡主说的哪里话,奴才在府里的年岁再久,也不过就是个奴才,如何敢妄自作主子的长辈。”
哼,要的就是你主动说出这些话,先让你自己主动放低身份,也免得等会儿我审你时你再推三阻四地倚老卖老。
点了点头,我继续保持着坐姿没有变,语气轻慢地问:“如今尹府也是愈发的大了,这么一大家子全靠胡管家一人管理,实在是辛苦你了呢。也不知,胡管家这么大一把年纪了,吃不吃得消呢。”
胡管家顿了一下,像是讶异我竟说得这么直白。估计是在心里寻思了一阵,胡管家不紧不慢地答:“郡主说的对,奴才这么大把年纪了,脑子也不怎么够用了,腿脚也不大灵便了。不过,奴才的所有心思都花在了管理府内事宜上了,倒也不至于办错事而辜负了老爷的信任。”
果然是个老油条,话说得这样周全。我在心里暗暗腹诽,嘴上却是不疾不徐:“噢,那胡管家还真是劳苦功高呢。对了胡管家,既然如今府内的大小事宜仍是由你主管,那府里的下人们每日里,什么时间在哪里做些什么,想必你都很清楚吧?”
到底是老油条,闻言,他面色丝毫不改:“奴才不敢妄言,府内的大小适宜事无巨细奴才全都知晓,但至少下人们该做什么,该在哪里做,该在什么时候做,奴才心里还是有数的。”虽然语气很谦卑,但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他的傲慢。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暗重复,尹月,别跟这个老油条一般见识,你又不会一直住在尹府,现在也就是用他一次,用过之后便随他去吧,他爱如何与你没关系。
自我安慰了半天我才耐住性子继续面对这个傲慢的老家伙。“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事想请胡管家帮帮忙,却不知胡管家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些,甚至带了几分撒娇。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对于有些人,比起端出地位身份的优势去压他,倒不如说几句好话效果好,毕竟人家若是不帮忙,你再拿身份去压制去威胁,人家也是不会好好尽心尽力的。到时候撕破了脸,对谁都没有好处,还平白浪费了机会。
胡管家就是这样的人,他在尹府混了一辈子,几乎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在了这里,他有他的人脉,有他的势力,他在下人中间的影响力,是非同凡响的。而他的这份影响力,若是用好了便是我的助力,若用不好,只会让我的计划举步维艰。
第一二五章 家奴
果然,听了我带了几分撒娇的话,胡管家虽然面上没有什么变化,语气却是变了许多。“说句僭越的话,郡主可是奴才看着长大的,奴才从来都是把郡主当自家人看的,郡主有什么想做的,奴才能帮上忙,是奴才的荣幸,奴才哪有不帮忙的道理。”
我忍不住在心里回了一句:看着我长大?真是睁眼说瞎话!今儿我可是第一次见你,就算你在尹府里年头久了,奈何我一直被困在落春园里,如何被你“看着长大”?唉,这种信口胡说的本事,我还真是得好好学学。
挤出一脸的笑,我说:“胡管家,是这样的,我想问问府里下人们都是怎么安排的,比如说哪些下人都是在哪个房里伺候的,比如下人们的作息都有什么规定,越详细越好。”
听我这么问,胡管家表情一顿,显然是想不明白为何我突然问这个。“却不知……郡主问这些,所为何事啊?”胡管家的一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语气却仍是那么毕恭毕敬。
“是这样的胡管家,若是日后我回府,必定是要再找几个下人来伺候的,早些知道府里下人的安排,我心里也好有个数。而且……毕竟父亲就我一个女儿,我早些学会家中运作,父亲的负担也小些。”这番解释实在有些牵强,不过我料定以胡管家的精于算计,定时不会追问下去,给我难堪的。而且,我敢肯定的是,今日小遥落水的事,他绝对心里有数,端看他如何自处,怎么打算了。
胡管家点了点头:“还是郡主想得长远,那奴才就给郡主细说一下府内下人的分工和安排。郡主还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奴才便好。”顿了顿,胡管家根本都不翻手里的名册,信口便道:“府内的下人共分四等,这第四等便是守门的家丁,护院的家丁,运送泔水的家丁,还有照料家禽和菜地的下人。如今府里的四等下人共二十三人。包括十六名看门家丁和两名运送泔水的下人,还有四名负责照料家禽和菜地的下人。”
这第四等下人接近主子的机会太少。也多半会被主子嫌弃,应当不大可能会被信任,这群人可以排除。
“三等下人做的都是些粗活儿,诸如平日里扫撒之类的活计,平日里除了天刚亮时扫撒一下院子,或者做做其他的活计,是不会出现在主子面前的。即便有活要做,也是二等下人去告诉他们,这些事主子是不直接管的。府内的三等下人共计三十二人。分别在划分在几个院内做活。郡主可想听听他们更细致的划分?”
我摇了摇头:“不必了,这些事以后再知道也不迟。”没想到尹府里下人管理还是很清楚明了的,这些事我倒是不清楚,从小我便只活在落春园的那方小天地里,除了读书弹琴什么都做不了。如何弄清府内繁杂的下人制度。今日倒是长了些见识,难怪平日里总看不到做粗活的下人。原来他们都是不能直接当着主子面做活的。
既然三等下人接近主子的机会不多,那么,他们也便很难成为主子的心腹,若非心腹。便决计不会被指使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是以,基本可以排除那些个三等下人了。
我点了点头,示意胡管家继续。“二等下人的活计就要杂一些了,她们有的要照顾主子们的衣食起居,有的是做些女红针织,还有的是在膳房做事。她们虽不必做些粗活,但也算是比较忙碌的。府内每位夫人房内都有两个二等下人,照顾老爷的二等下人就多些了,有五个。”
“那浣洗衣物这类活都是谁在做?”我问到。“回郡主的话,通常主子们的衣服都是由贴身照顾的二等下人来洗的,这样主子们会放心些。”“哦,是这样啊。”这么说起来,二等下人有足够的时间和自己的主子相处,若是聪明些,也能比较得主子信任。这样的话,几个院内的二等下人便很可疑了。
照我之前的推断,如今府内有实力做出推小遥下水这样的事的,也就是今日到场的那几位夫人了,所以,若是从她们几人下手查起,应该会快上很多。
“胡管家,平日里,二等下人可以在府内自由走动吗?”胡管家摇了摇头:“回郡主的话,二等下人是在各院服侍主子的,她们平日里活本来就比较多,而且要等着主子随时传唤,所以若非主子派遣,她们是不能擅自在府内随意走动的。”
哦?这倒是件值得注意的事。我暗暗将这件事放在心上,“那一等下人呢?”我问。胡管家答:“回郡主的话,一等下人就要稍体面些了,郡主可能不知道,百姓中都在流传着,若是能到尹府里做个一等下人,此生也算是值了。毕竟在府里做个一等下人,不仅衣食无忧,回到家乡同人说起来,也是很有面子的。”
的确,在普通百姓看来,能在尹府里谋个好差事,的确是件很有面子的事,比起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终年劳作,到头来还要担心收成,在尹府里做活实在是好太多了。
“在府里,一等下人并不算多,也并不是每个院里都有,服侍老爷的一等下人有三个,甄夫人、贺夫人、李夫人、王夫人还有环玉夫人院子里各有一个一等下人。”
“环玉夫人?”我心中一惊!这个环玉夫人难道是指环玉?两年前很得尹老头喜欢的那个丫鬟?
“回郡主,环玉夫人是您离府后不久成为夫人的,现在她住在玉园。”原来她竟然真的爬到了梦寐以求的位置!好歹相识一场,真该恭喜她得偿所愿。对了,今日用膳她并不在受邀之列,是不是意味着,她的风光不再,已经被尹老头厌倦了?
如果没有发生小遥落水的事,我或许根本不会在意环玉是不是依然得宠,或者已经被尹老头弃置,但是现在,任何的蛛丝马迹我都不会放过。环玉是这些个夫人们中少数和我有过接触的,虽然我一时想不到她挑衅于我的原因,但我并不能因此而认为此事就与她无关。
“胡管家,府里的一等下人是始终跟着同一个主子吗?”我尽量自然的问。“回郡主,并非如此,府内的一等下人全都听从老爷的调配,一等下人在哪个院子服侍,都是由老爷指定的。”
这也就是说,几位夫人,谁得宠,谁才有一等下人可以使唤。现在,甄夫人、贺夫人、王夫人、李夫人这四人得宠已是毋庸置疑的事了,现在伺候她们的一等下人大概也都是尹老头配给她们的。我不明白的是,如果说环玉已经失宠,为什么她身边的一等下人没有被调离?
是因为尹老头对她余情未了?还是因为一时间尹老头眼里还没有合适的人选,作为他的下一个宠妾?又或者,其实环玉并没有失宠?
如果环玉并没有失宠的话,那岂不是意味着,她今日用膳没有出席,是别有内情?
想到这儿,我觉得更迷糊了,在现在不知对方目的的前提下,我如何来抽丝剥茧,弄清真相?
“胡管家,一等下人在府里可以自由行动吗?”若有所思的,我随口问。“回郡主的话,比起二等下人,一等下人稍自由些,但一等下人通常都不能离自家主子太远,一般是主子到哪儿,她们跟到哪儿,若是在下人不方便出现的场合,她们会在稍远些的地方等候。”
这么说来,今日用膳时,那四位夫人的一等下人都在远处候着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们根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去对小遥做些什么,也就是说,可怀疑的人又少了几个。
剩下的事不需要胡管家知道了,我换上个温和的笑脸,对胡管家道:“胡管家辛苦了,一口气讲了这么多。我一时可能还不能记得太清楚,不如这样吧,胡管家先回去忙你的好了,名册我先拿着看看,离府前我会将它还给你的,胡管家放心,这本名册,我一定会小心保管的。”
胡管家面色有些不大好看,但也只能强挤出个笑容说:“郡主说的哪里话,郡主想看便留着看好了,若是有什么需要的,郡主随时招奴才过来便可。”
我点点头:“胡管家如此帮着我,这份情谊,我记下了。那胡管家先去忙吧,我就不留你了。”胡管家点了点头,又拜了我一次,才出了芦园。
确定他走远了,我拿起名册翻了翻,觉得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便唤过那个去花厅通知我的小丫鬟。“你过来。”那小丫鬟一听我叫她,手忙脚乱的便跑了过来,还险些被裙子绊倒。“郡、郡主请说。”
我放柔声音:“抬起头来,”那小丫鬟瑟缩着犹犹豫豫的抬起了头。怎么说呢,一张秀气的脸,配上眼里骨碌碌打转的泪珠,倒实在是有几分我见犹怜。
“叫什么名儿啊?”那丫鬟磕磕巴巴地说:“回、回郡主的话,奴婢叫彩蝶。”我点了点头:“很好听的名字。彩蝶家是哪里的啊?”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奇怪我问这个做什么,而后答:“回郡主,彩蝶的家在墨都城百里外的李家村。”
“彩蝶家里有些什么人啊?”我继续问。“回郡主,彩蝶的父母都还在,有个哥哥已经娶了妻,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岁数都还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