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反省和新书预告
好久不见，又或者是初次见面。
这里是冰冰，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称呼我为莉莉也可以~
如大家所见，经过约莫四百二十天的漫（磨）长（蹭）等待之后，我终于摸完了这一本书，真是可喜可贺，令人落泪。
虽然一直以来没什么人看，但我终归把它囫囵地写完了，所以我！超！强！
好的，好的，好的，我明白了……自我夸赞果然是件令人羞耻的事情，尤其在于在这本从各方面看起来都不是那么得尽人意……
所以，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自我批评时间。
……
先不提过于拖拉和不稳定更新这件事了……这玩意我已经在各种地方小声地道（吐）歉（槽）过无数次了，几乎都快成为定番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心情复杂个几分钟。
那么，先来谈谈这本书本身。
虽然整体上，我已经基本把想到要写的东西尽可能地填了进去，之前思考的各种细节和情节也都一一安排落实，埋下的伏笔也大致回收完毕了，但在细节的掌控、人物的塑造，以及节奏的把控方面仍旧有所欠缺，甚至在很多地方因为临时起意和大段的删减，造成了巨大的割裂感与冲突感，弱化了情节本身的想要表达的内容，以至于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与我最开始的设想有了较大的偏差。
这都是我之后所需要避免的。
有关于情节的安排上，各种错乱、不清晰，以及看起来神神叨叨甚至有些无用的叙述经常大段集中性的出现，都是因为临时起意与大段删节而导致的恶果。虽然在发出第一章之前就已经做了初步的预备，并且对于整体上的故事脉络做出了一个简单的梳理，但究其根本，这从最开始就是一本临时起意、头脑发热而产生的作品，甚至连其是否可以被称之为作品这一疑问，也时常徘徊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虽然在书写的过程中，我多有向熟悉的大佬们讨教有关于写作的各方面话题，但不得不承认，经验和经历，所带来的各方面不同的习惯、手法、着重点，乃至认识与理解的不同，特别是在知识的储备上，是存在有极大的差距的。
这并非是全然靠着一腔热血就能够补足的，并且我对于一件事物的热度向来是只能维持三分钟，这次能够一直断断续续地努力了这么久，就连我自己都感到了几分惊讶。
大体来说，主要的问题便出在这么两大项上，至于什么容易被外界影响干扰啦，什么对于什么题材和内容苦手啦……
这玩意就应该在最开始考虑清楚不要碰啦！！！（半恼
……
嗯，别的更多的就让我留在碎念念中小声叨叨吧，还是不要在这里倒垃圾比较好……
那么，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同样也很简单，多读书，多学习，有时间有问题就去问，多写多练……果然人是活到老学到老的呢~（笑
……
接下来再谈谈新书。
说到新书，其实说是老书也不是不可以。
或许还会有人记得，是的，就是上一本第一人称的书。
最开始的时候，我曾在2018年发过那本书的第一章到第九章，后来因为实在觉得是写得不够理想，偏离了我最开始的规划，然后一顿谜之操作（指把稿子全删）回了炉。
中间也曾有断断续续地翻新过十数遍新的版本，甚至重新设计了两套全新的世界设定和故事大纲，但总得来说，仍旧不尽人意，以至于直到现在都还是禁封状态，甚至当时签下的责编大人都已经把我完全忘记了……
听起来就蛮惨的。（笑
而现在，我想，大概可以再次将那本书从禁闭室内提溜出来了。
一个发生在晶体星轨道上，名为星环城中发生的，小小的，又或者可能很广阔的故事。
就像是我最开始和朋友所讨论的那样，有着名为异常能力的存在，有着简单的便民术式存在，有着看起来很厉害的高科技，有着便民机械、改造人和名为无可归者的晶体症患者，以及诸多不同的、来自远方的朋友们。
但归根究底，我希望这会是一个略显温馨的、日常向的故事。
那怕它会很短暂。
那怕它的主角可能是一个会时常在自己心中碎念念的lsp。（笑
海先生，现在，这里是你的舞台了。
衷心期待着，你，还有你的朋友们，能够给所有在场的观众们，带来欢笑，泪水，或者还有感动。
……
那么，这一次的碎念念就到这里了。
感谢这么一年多的日子里一直陪伴着我的新朋友和老朋友们，你们对我的支持我一直有看在眼里，尽管很多人一直没有任何地表达，但我依旧心怀感激。
很高兴认识了你们，也期待着，我们能够在之后的日子里，有着再次相见的那一天。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鞠躬。
第〇章 神眷者奈尔
“奈尔·卡莱普斯——！！！”
恢宏的白色圣殿内，原本应是安静无声的殿内突然有隆隆的怒斥声传出。
现任教宗——凡切尔·范德桑登——半依在手中的白金权杖上，颤颤巍巍地站着，略微有些苍老的面容上，抖动的双颊不正常地泛着红晕，威严的面容下暗流涌动。
“奈尔·卡莱普斯——！！！”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大喊出声，威严的声音震得似乎整个教堂都跟随着颤抖了，震动了。
寂静的空中大殿内，许久都没有人回答。
凡切尔教宗看着站在神光之下，白玉瓷砖铺就的大道两侧站着的沉默的教士们，双眼中不可察地露出一丝疲惫的神色，于心中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奈尔，自从三年前莫名其妙地被神时隔许久地亲自下达神谕，选定为本教的圣子、天选的眷者开始，行为就变得越发乖张奇诡起来。
不做日常的扫除、接待教民和布道宣教等工作，暂且还算是小事，可以推到其圣子地位的尊崇，与普通教士分工不同。就如同圣女卡莲·普利斯亚一样，只需要负责完成每日自己的分内几样任务就行。可他却是连那点分内的小事都不想着去做，甚至还时常溜出去寻衅滋事！不是偷了隔壁家的鸡就是掀了城头那家的瓦，甚至还跑去同城内的那些粗鲁的佣兵和势利的商人打交道——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恶作剧！对！据说他还最喜欢跑去恶作剧别人！搞得教内散布的的神使守卫时常在帮他处理后事，都已经成了家常便饭。
好在承蒙神的光辉，可算是没给捅出过多大的乱子来，否则怕是早就被那些感觉自己受到了欺瞒的教众们给打砸了教堂。到时候若是被神就此怪罪下来，恐怕没谁能够因为一直置身事外就此幸免。
一旁的圣女无声地上前，搀扶着凡切尔，坐到了角落里一处白玉之石打磨而成的高背石椅上。他稍作喘息，挥手让殿下的教士们散去。
那些教士无声地低头，右手虚按在额头，神态恭敬地先向着头顶之上散发着温暖白芒的透明光球致意，而后再右手下移至左胸，向教宗致意，就此三三两两地散开，分工明确地将大殿内准备了将近三个白日的浅色花束与圣水撤走，无声地依着次序，从侧门一个接一个地走出。
大殿内的烛火散发着亮白色的光，飘摇而稳定。
金丝白衣的圣女至始至终都静悄悄地侍立在一旁，青灰色的长发顺服地披散在身后，紧闭着眼眸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好像是一尊白玉的雕塑般安静无声。
她的额前有一根细长的嫩黄色编织带，苍蓝的宝石点缀在正额前，合着她略显白皙的脸庞，不像是生者，反倒更像是一具偶人一般。
凡切尔看着圣女，左右看看都觉得满意。除了平时太过安静了以外，这任的圣女简直就是完美无缺！比那个混蛋的圣子奈尔好到不知道哪去了！如果不是从古至今一直有规定说教宗之位只能传给圣子，而现任的这位圣子是由神亲自定下来的，怕不是他现在就把所有的事务都交给了卡莲，或是另一位他更中意的圣子后补，自己跑外头逍遥去了！
“你先去忙吧。”
卡莲圣女向着神光与教宗分别致意，也是退出了大殿。她从侧面的盘旋楼梯一直下到底部，经由长廊从后殿行至前殿。在那里，正等着一批等待着圣女分发圣水与药剂的信众。
为了今日的事，全教上下整整准备了将近一个多礼拜，今天更是所有人手头的事情都暂且搁置至一旁了。没成想，本应该乖巧就位的主角反倒放了他们所有人的鸽子。
就像一个笑话一样。
都想着，少年郎在小的时候皮上一点不是什么坏事，等到他正式成人之时，就会懂得他人的关爱与教导，明白他身上被给予的期待与希望，并且更加珍惜有加，从而学会承担起自己应尽的责任，努力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怎么到了奈尔这……
凡切尔有些愤恼地轻顿了两下象征着教宗权力的权杖，仰头看向半空中流溢着温暖白芒的神光。
等什么时候——凡切尔这样想到——等什么时候奈尔他真正懂得了什么叫做权力，什么叫做义务，什么又叫做责任，并且明确了他日后需要做成什么的时候，我才能够真正地放下这颗悬着的心，从教宗这个位置退下去。否则就算是有着神的照拂，就算是我拼上了这条老命，累死在这岗位上，他也别想能从圣子的位置上，更进那么一小步！
他正这样想着，忽地注意到有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上传来。那清脆的声音赋有韵律感地、一节一节地快速向上攀登着，很快来到了大殿的门外，轻轻扣响一侧的殿门。
“说。”他背对着半开的大门，带着最后一丝地期望，低沉地开口。
“禀告教宗阁下，圣子殿下说……”
……
“你问我不去成人礼的原因？”
束起银灰色长发的奈尔侧头瞥向了从大殿后门走出的圣女卡莲，似是有些好笑于对方提出的问题，嘴角愉快地勾起。
“很简单嘛，老头子太烦了，那些仪式也太啰嗦而繁长了，”他指挥着身边一圈飘浮的光点，就像是一名指挥家指挥着独属于他的乐队般灵动而欢快，“你知道的，我从来就对那些弯弯绕绕的繁杂东西不感兴趣。”
“可那也毕竟是你的成年礼，大家都准备了很久。”圣女笔直地站立在他身体后侧的一小片阴影里，闭着眼，声音清冷而平静地叙述着。
“为我准备的我就必须去？好了，下一个。”
难得想到来教堂前殿帮忙的奈尔说着，手下不停，又一次轻松地施展出治愈的祝福。在他的手掌之下，一小片白光过后，前来祈求神眷与医治的伤患伤口就极快地得到了治愈，几乎是眨眼间便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痂衣，不消两个呼吸就已经开始脱落，重新恢复为娇嫩完好的新的皮肉。
“人生嘛，本身就是那么的短暂，但也总得什么事情都去尝试过一遍，才能够知道正确与否，对不对？所以又何必将那些时间耗费在，那种明知必定极度繁杂的琐事之上呢？”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话尾的余音却止不住得意地上扬。
圣女卡莲沉默了。
她沉默很久，久到奈尔已经陆续治愈了十数名伤患与病患，久到前来的信徒的感谢与赞美充溢了前殿空旷的大厅，久到大殿内的所有人都快忽略了她的存在，久到……久到就连她自己都快要都以为她不再会有所询问的时候，突然轻轻开了口:“那，神……大人……有说什么吗？”
奈尔诧异地半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却只能从她禁闭着眼眉的脸上看到一片如水的平静。
他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将其交给一旁待命着的一名主教，思索了一会，微微侧头，靠近一个飘浮在身侧的细小光球做倾听状，在光点不正常地膨胀与收缩了几个呼吸后，忽地愉快地挑起眉毛。
“神说，”他站直了身子，咧开了嘴，笑得十分开心。
“去环游世界吧。”
……
“神，谕令他周游世界。”
空中大殿内，压抑的气氛盘桓了似是已是永恒又似只是一瞬，最终却在神光下逐渐瓦解，消匿无踪。
凡切尔握着权杖的手不住地颤抖着，许久才重新找回了最初的稳定，吐出了肺腑中纠结的郁气。
“神前巡礼开始了吗？”
他抬头仰望着半空中飘浮的柔和光团，喃喃自语。
“他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被神这样看中？
“……这样的选择，对于他来说，是不是真的正确呢？”
凡切尔凝固在白玉的石椅上，思考了很久。
努力支持起不再硬朗的腰板，他最后依旧沉默着，向着神光致意，缓步离开了大殿之上。
第一章 搭车
“哟！掌事的在吗？”
将一头过长的银灰色长发顺服地束紧在脑后，青年敲了敲队伍外围的一辆马车车厢，放声喊道：“酒店的老头和我说你们要往北方走，马上就要开拔了，就想着碰运气来问问，能不能行个方便，让我顺路搭个车？”
急促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就从马车队伍的前端响起，快速靠近他所在的方位。
一名有着火红色齐肩短发，看起来像是佣兵首领的女子被簇拥着走了出来，站定在青年的面前，一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我是烈焰的首领红羽，请问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我是个旅行者，”青年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最近正好在寻找有愿意去往北方的车队。刚巧，听说你们也要往北走，就想着过来问问，能不能顺路捎上我一起。”
“那可真不巧，我们这次是有任务的。”她微微侧头，示意闻声而来跟在不远处担忧地向这边张望的一名商人模样的男子，“您需要和我们的雇主直接谈一谈，或者干脆选择重新去找一个空闲的佣兵团雇佣——当然，这会使得先生您付出比起搭车来说更多的费用。而且，就以佣兵的身份来说，我并不是十分愿意放弃这额外送上门的一单生意。不过很可惜，为了我的雇主考虑，我个人还是诚心建议您选择第二个选项，这样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比较好。”
“问题在于，你们已经是我问过来的第四家了。”青年摊开双手，“前几家不是不愿意往北方走，就是给出差不多的理由。而他们的雇主也大都不是什么十分好说话的类型。”
红羽挑了挑一侧的眉毛，不语。
“如果你是怀疑我的动机的话，大可放心。”青年接着说道，“你大可以去镇里的冒险者酒馆询问，没有一个人会说自己不知道‘友善的奈尔’。他们甚至还会和你声情并茂地描述我曾做过的那些事迹——尽管那些在我看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这仅仅只是我到这里没几天就积攒下的好名声。”
“那么，奈尔先生——姑且请允许我现在这么称呼您。”红羽思考了一会，稍微放松了搭在腰间长剑剑柄上的左手，“请原谅我的谨慎。就算您这么说了，我依旧不能保证，邀请您搭车这项行为，是否对于我们这次的任务是全然无害的。
“如果您执意想要选择我们佣兵团的话——承蒙您的美意——但我依旧还是那句话，希望您能够与我们现在的雇主沟通一番，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正式决定是否需要接受下您的委托。”
“好吧，毕竟谨慎才是在这个世界上安身立命的本钱。”奈尔点头表示理解，“可以帮我引荐一下吗？你们的雇主看起来十分焦急的样子。”
红羽轻轻颔首，反身走至那名商人的身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奈尔双手环抱，看起来十分放松地站在一众围过来的佣兵们好奇与警惕交织的视线之中，等待着不远处两人的谈话结束。
大约是又说了些什么，那名商人不时看向奈尔所在的位置，神情挣扎了几下，忽地又有些放松了下来，点了点头，同佣兵的首领红羽一道走了回来。
“您好，奈尔先生，我是白鸽商会驻圣城的外派负责人，阿尔切莫·格莱恩。”还未等奈尔说些什么，商人模样的男子率先堆起笑容，开口道，“我曾在城里停留的时候偶然听说过有人谈论起您的名字，他们都说您是极好的医术师、热于助人的友善者。
“不过，确实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从未想到传闻中的那位奈尔先生，会是这么一位年轻的小伙子。”
言下之意就是不信咯？奈尔好笑地勾起嘴角:“那你想要什么样的证明？”
商人踌躇了几秒，有些不确信地提出了要求:“治愈……”
眼见对方就要随手摸出把小刀就要从自己手掌上划下，他又急忙补上一句:“请稍等！完全不需要您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他转头看向一旁的佣兵首领，“红羽阁下，我听闻，之前您有位手下在穿过迷途森林的时候，不小心受了点小伤，可以麻烦他出来一下吗？”
“……可以。”
她挥手招来一名身材略显矮小的佣兵，俯身说了些什么，只见那人飞快地往车队中奔去，几分钟后便领着一名小臂纱布处渗透有大量血迹的伤患回来。
奈尔经得对方的同意，小心地触碰了一下伤口周围，皱起眉头：“咬伤？只是应急处理，没去教堂看过吗？”
“没来得及，况且就算去了教堂也不一定会有用。”
“那可说不准。”奈尔松开眉头，笑着抬眼瞟了红羽一眼，“毕竟这里可是圣城切尔斯特。”
他说着，一层层小心地解开缠在伤患小臂上的纱布。被猛兽利齿所穿刺撕裂的惨烈伤口顿时暴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前——残存的肌肉碎片已经有些发黑腐烂，混合着暗红凝固的血块，和明显是应急胡乱涂抹上的药草汁液，凄惨的伤口看起来异常骇人。
“可能会有点疼。”
奈尔瞟了一眼对方开始泛起苍白的脸色，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然后将右掌略微悬浮在对方的伤口之上，装模做样地闭起眼睛。
柔白的光在他的掌心之下缓慢地渗了出来，像是有生命力般，一点一点地自行蠕动着，覆盖填补了伤口的所有空隙。
那名受伤的佣兵闷哼了一声，脸色又是变得苍白了几分。
有细碎的黑末从白光之中逐渐剥落，等到奈尔移开手掌的时候，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褪去了灰黑的色彩，结上了一层薄薄的硬痂。
“有点痒……”那名佣兵自语着低头瞧去，嫩粉的肉芽逐渐顶掉了表层的痂衣，蠕动着想要重新回归于一体。
那些肉芽蠕动着，有自我意识般地彼此纠缠在一起，再次凝结成了完好的肌肉组织。除了更加新嫩之外，一如原先那般。
“神明在上……！”
没有再去在意一脸震惊地发出轻嘶声的众佣兵们，奈尔扭头望向了静立在一旁的红羽，和擦着满头汗水的商人阿尔切莫，勾起嘴角：“这样应该可以吧？”
阿尔切莫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不、不会错的，您就是传闻中的那位奈尔先生。请原谅我先前的轻慢与质疑，此行如果能够承蒙您的加入……不！若是能够顺路载上您一程的话，那就是再好不过了。想必红羽阁下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吧？”
红羽斜瞟了他一眼，重新将视线移回了奈尔身上，颔首道：“现在，我可以接下您的雇佣了。
“如果您没有什么额外的事务需要处理的话，请随我来。车队马上就要出发了。”
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率先向着车队前方走去。
【你明明可以做得再漂亮些。】
奈尔轻笑了声，在阿尔切莫忐忑且欣喜的陪同下，抬脚跟随红羽前去。
第二章 路线
已经过了正午时分，加莱国夏末的空气一如此时的阳光，依旧是那般干燥而毒辣。
逞强坐在车外暴晒了十多分钟后的阳光后，被汗水濡湿了长发与上衣的奈尔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缩回了分配给他的一间较为空旷的车厢内，在做完基础的减震术式后，扇动着衣服下摆带出少许暖风，吐出舌头大口喘息。
【早这么做不就好了。】
一个光点环绕在他身边上下起伏着，轻笑着，在他的脑海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奈尔撇撇嘴，从背着的包裹里翻出早就备好的水和干粮，望向窗外一片青绿色的风景，细细咀嚼起来。
老实说来，尽管他在先前搭车的时候有自称为旅行者，但这次的出行还真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的远门。
圣城是很大，但它总归只是座有着很多人生活的、大点的城市。可奈尔一直以来所向往的，则是眼前这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之前碍于圣子的身份，虽说出行在外，实际上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限制，但身前身后的那些尾巴总也甩不干净。就算真跑出城外玩了，也不可能会有多尽兴，还不如在城里找点事做，给身后的那些尾巴找些意外的麻烦。
之前问起那个拉他过来，还特地时隔三百多年再一次降下神谕，点选他成为圣子的神明，一定要选择他的原因时，神明也只是轻笑着，回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需要你的帮助。】
见鬼的！他自己都只是一只小小小小小的虾米，怎么就吸引到了这一位看起来脑子十分可能会有问题的神明！况且就算他真有那么点微弱的能力，又哪可能能够帮助到那位格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是把他分了剁了砍了卖了，也值不回多少的付出吧？这不完全就是场不成比例的投资嘛！
好吧，这看起来，至少说明了这位神的脑子里是真的有坑。
……算了，管这么多做什么，反正现在可以正大光明地溜出去玩了。这还是神明自己说的，老头子想找麻烦都不能明着来，嘿！
“叩叩。”
有阴影从窗户中投了进来，而后响起了窗框被轻轻敲击的声音。
奈尔屈身探头瞧了眼，是之前被他治好了手臂的那位佣兵，杰洛。
“奈尔先生，”杰洛刻意放慢了马匹的速度，与车辆并行，也是低头凑到车窗前，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比较憨厚的笑容——尽管在那张满是横肉的脸上，看起来更加吓人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您的好……”他斟酌着话语，“如果这次不是恰巧碰上你的话，就算我这条胳膊最后能够恢复过来，怕是以后也不能再使上多大的力了……说不定还得脱离佣兵的生活！那可真比杀了我还难受。”
他绞尽脑汁地思考着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而后似是终于想到什么，半转身子解下了马背后绑着的一个小皮囊，伸入大半个手臂在里面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块用叶片包裹的，比他手掌还大、小臂还长的肉干递进车窗:“来，奈尔先生，这个给你。这是我们上次出行的时候顺路宰的两头鹿。这肉可嫩了！你可得好好尝尝。”他突然一脸兴奋的样子，“我和你说啊，当时我们……”
“杰洛——”
红羽在队伍的前方呼唤着。
“啊——团长在叫我了。”杰洛有些懊恼地往前张望了一眼，大吼回一声“来了”，又转回头来不好意思地冲着奈尔腼腆地一笑，轻声说道，“那……抱歉打扰你休息了，奈尔先生。
“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叫直接叫我，或者我的朋友们……没事也可以随便使唤我们。
“你放心，只要有我们烈焰在，这路上你指定安全！我保证！”
“……”
奈尔瞟了眼车厢坐垫上那块爬有几条白色小虫的黑红色玩意，又抬头看看杰洛远去的方向，撇撇嘴，默默地往远离肉干的地方挪了一下屁股。
这到底是谁啊！怎么这么自来熟的！我和你认识吗？还肉干，你确定这看上去已经有些发馊变质了的玩意真的还能吃？
还保证我这路上安全？信不信我一个人就能打你这样的一群？就这群弱不禁风的家伙，如果不是为了体验下生活……别到时候真碰上什么事了，还得我分心回来奶你一口就好。
【……】
光球小幅度地转了一圈，上下浮动了一下，没再表示些什么。
突然没了什么胃口，随便就着水囫囵咽下几口干粮，奈尔指挥着身边溢散出的几颗光球处理净那块所谓的鹿肉干，丢进一个干净的包裹内放好后，再次丢下一个小型的环境清洁术，他从怀里掏出一卷从教堂里顺来的大陆地图，展开研究起来。
先前在附近的林道间进行午间休整的时候，他特地跑去找红羽打听了这支队伍的出行路线。
大致讲来，从北门出了圣城切尔斯特之后，避开可能会有尾随危险的大路，和被那些流窜作案的小盗团所占据的某些公用小路，从一条烈焰佣兵团因为意外开拓出来的一条较为安全的林边小道一直往北走。在途径迷途森林边界林区，和加莱国最北边的两个小镇，稍作休整后，最终抵达加莱的防御前沿奥斯提诺城，保护阿尔切莫他们，同城中的居民还有附近活动的村落进行贸易活动。
根据烈焰以往多次来往的经验预估得出的时长，这段路就算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全速行进，约莫也要有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这还不提路上可能遇到的种种事情，或是遭遇上小范围的迷途森林的临时暴动。
“所以说，人类真麻烦。”
奈尔噗了声气，随意地把地图丢在了一边。
这条路线据说还是商队随行的护卫队队长和红羽商讨再三定下的，其目的就算是一向不爱动脑子的奈尔用头发丝末端都能猜出来。无外乎就是两个原因：一，担心被竞争对手寻来的打手找上门来；二，担心完全走小路会被那些乱窜劫道的给撞上。除此之外，在没有充足准备的情况下，不得随意进入迷途森林——这算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共识，所以为了节省时间而从中间直线穿过的路线，在第一时间就被两人排除了。
“不就是点香料、布匹和一些寻常的炼金产物嘛，为什么一个个都紧张成这样。”奈尔斜着眼瞟向因为好奇丢出去查探的光球传回的画面，又是一声叹气。
随手给附近的一片区域下了一记广域的湿润术，顺便再给自己补了一发小剂量的清凉术，他靠着窗框，在逐渐趋于柔和的暖风里眯起了眼睛。
第三章 今夜已安眠
等到奈尔从小酣中再次醒来的时候，暖红的烈阳已经降至了西侧的半山腰上，在层林的掩映间逐渐下沉。
“叩叩。”
敲窗声恰到好处地响起，奈尔努力睁开眼睛望去，迷蒙间只能窥见一片火红的阴影。
“傍晚好，奈尔先生。”红羽的嗓音带着一贯的清冷疏离，“您已经休息了有近三天时间了。如果不是大致确认过您的生命体征还算正常的话，可能现在我们正坐在临近城镇的人事管理处，等待处理相关善后事宜了。”
“嗯？三天了？”正在舒缓筋骨酸疼的奈尔闻言愣了一瞬，侧头思考了几秒，随即无所谓地低垂视线，毫不在意地表示，“啊……大概是之前消耗太大了吧。”
红羽神色没有任何异常地点头道:“现在时间已经将近傍晚了。介于您之前一直在休息，我同格莱恩先生的护卫队长，就夜间休息与值守等事宜进行了一番大致的商讨。
“出于安全的考虑，我们打算今天先在这片林间附近，寻一处较为安全的空地临时驻扎下来，休整一晚后，等明天早上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再继续出发。
“如果您对此没有异议的话……”她顿了一会，似乎是在等奈尔消化完她的话语，“那么，奈尔先生，您看您是希望现在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下车同我的伙伴们一起去林间活动活动，筹集些夜晚的食材，还是就这么呆在车厢内，等到晚餐准备完成后，再来通知您前去就餐？”
脑海里下意识地闪过某块黑红的不明物体，奈尔扯了扯嘴角，当既回答道:“我下来吧。
“刚好睡得快把骨头给锈住了，下来动动缓缓。”
没有追问原因，红羽轻轻颔首:“好的。那么需要安排人保护您吗？”
“红羽老大我……”故意游荡在不远处的杰洛注意到这边的谈话，蹭过来正要开口。
“我觉得我一个人就好。”奈尔截口拒绝了她的提议，缓了几秒露出了一个歉意的浅笑，“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而且我希望能够走得稍微远点，大致调查一下这附近林间的生态，顺便稍微放松放松。我认为，也许我一个人行动会更加地方便。”
他指了指绑在大腿上的一把短小的匕首，和整齐地码在一旁的挎包里的各种工具，示意自己能够应付一般的危险。
“好的。希望能在半个钟点后重新在这里见到您，奈尔先生。”
“我会尽可能在天色完全变黑之前回来。”
望着红羽果断转身离去的背影，奈尔挑了挑眉毛。
他侧耳屏息，仔细分辨着远处传来的那些轻微响动，简直愉快地想要吹起口哨。
努力抑制住脸上的表情，稍作调息之后，确认四周的众人的注意力跟随离开，并没有都放在自己身上后，奈尔指挥着刚刚逸散出来的几颗细小的光球分散投入林中，大致辨别了下目前所在的方位，从远离人群的一侧一头扎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啊对了，神明大人，今天能够偶尔‘加餐’一下吗？”
【███。】
……
夏末的夜来得不算早也不算晚。
鸟雀已经归巢，幼兽开始休憩，层叠的树林褪去傍晚不舍的温情，逐渐染上属于夜晚的色彩。
几乎一片寂静。
这处地域已然陷入安眠，只有少许夜间活动的虫豸扑簌着翅羽，发出些许细微的鸣响。
人员就位。
陷阱就位。
目标就位。
目标已经进入包围圈内。
与相应召集前来的杀手们再一次确认整体计划无误后，隐藏在最高的那颗树冠之中的任务召集者“灰隼”，依着约定好的节奏模拟出夜枭的鸣叫，正式宣布了此次围猎的开始。
——难得一见的简单级任务。
迅速转移了方位以防被发现的灰隼眯着眼，贴在茂密树冠的枝干上，小心地窥视着树林里那几个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防备的身影，这么想到。
虽然说最开始收到上级指派的任务的时候，他也曾因为处于任务目标身边雇佣来的那群佣兵而犯过愁，不过这次对方主动进入了他们“狩猎”的主场之中，免不得也要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
烈焰，活动在加莱国与草原境内颇有名气的小型佣兵团体，首领是一名外号红羽的女性，擅长使一手火焰剑，根据过往的各种出手记录来看，估测为白银阶。烈焰整体成员人数暂且不明，不过根据情报来看，最多也不会超出三十个人左右的规模，从最普通的黑铁之民到初入白银不等。
尽管烈焰的规模比起那些更有名气的佣兵团体来说不算很大，但在其首领的带领下，整体的行事作风及其果断，手下各个都是能手，历来的任务完成率和口碑也极高，很少听说有人或者组织在挑衅了他们之后能够落得好处。就连那个几个据说更强的佣兵团体，在与他们发生纠纷的时候也没能咬下多少肉回去，甚至还有隐隐退让的表现。
——不过……
灰隼再次扫过那些布置在林间阴暗处的各种陷阱，看向已经踏入死局却仍旧茫然不觉的人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残酷的冷光。
——作为附带的目标，只是尽可能拖住他们，在拥有必定把握的时候寻求击杀，这种小事对于自己精心挑选的那几个任务执行者来说，几乎是毫无负担，而就算是失手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个人是对烈焰没什么恶感，甚至还对他们的首领带有那么一丝的仰慕之情——毕竟红羽不止是个令人只看一眼就能够留下深刻印象的冰山美人，更是有着较为不错的实力背景。只可惜，对于身处杀手组织之中，精通刺杀伏击之道的资深杀手灰隼来说，被锁定作为目标的对象一向都只有死亡这一种结局，这无关乎他的个人情感——多少初出茅庐的人就是葬身在了对于猎物的怜惜之情下，从暗中无情的猎人转变为对方眼前的猎物——这可是极度致命的。
可惜了，等任务结束以后寻个空回来把她埋了吧。灰隼在心里叹了声气，将那些蠢动的情绪压下，目光重新恢复到了最初的冷冽与无情，将注意力集中回正在进行中的事项上。
“嗷呜——”
寂静的林外突然有一声嚎叫响起，带着几分嗜血的意味。
——看来斑鸠那边也开始了。
他点点头，正要跟着他的同伴一道，进入计划中下一处预定好的埋伏地点，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白色的玩意。
动作一下子变得僵硬。如果不是长久的训练使得他拥有着良好的平衡性，说不定这时他已经从树上摔了下来，与大地来一次亲密的接触。
眼前的世界在眨眼间，发生了某种奇诡的变化。
那些从树梢间透过的细小光线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林间原本的灰黑更是加深了几分，浓得就像是被肆意涂抹的油墨般层层叠叠交杂在一起。耳中嘈杂的虫鸣变成了某种剧烈的嗡响，又像是有什么尖锐的硬物从他的后脑直接捣了进去，剧烈地搅动翻滚着。
他又是一晃神，忽得又觉得那片浓重的黑暗里潜藏着数不清的小眼睛，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他，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充满着纷杂的恶意与渴望。
灰隼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遮盖住这一切，却被那只伸出的手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那已经不是一只正常人类的手掌，腐朽的皮肉松松垮垮地包裹在泛黄的手骨上，嫩白的细小的蠕虫在逐渐破碎的窟窿中爬进爬出，尸油与腐肉从空洞中滑落，甚至还能嗅到那一丝幻觉般的腐臭味。
眼前的幻觉可能持续了很久，又或是仅仅只是那么一瞬。等到灰隼再次回归神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又再次变回了最初的模样。依旧是仅有稀少月光照耀的昏暗树林，依旧握着匕首修长有力的手掌，哪来的藏有无数窥视视线的黑暗，与无数蠕虫攀附的腐化手骨呢？
不过下一秒，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再一次看清了树下跳着路过的一群白色的生灵的时候，脸上强装起来的冷酷表情终于是崩不住了。
见鬼！
神他妈……一群蹦跳的绵羊……！！！
第四章 过路的羊群
见鬼！
神他妈一群蹦跳的绵羊！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预想中烈焰会进林子狩猎的人呢？陷阱都布置完了，刚才盯着的那几个人却怎么连半个影子都找不见？
还有，树林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些羊群的存在？居然还是连蹦带跳着前进的！？刚才的那片黑暗到底是什么情况?
此时此刻，就算有人直接告诉他，刚才的树林里路过了某些传说中未知的魔物，他都会认为比眼下的这个场面要来得靠谱。
先前窥见的异常幻觉所带来的剧烈冲击，使得灰隼此时的脑海中近乎一片混沌的空白。依循着本能的想法，他又往上爬了一点，换了根落脚的树杈，再次探头想要确认现在整个林地内的情形。
悚然一惊。
——一团看上去十分绵软舒适的羊毛，飞快地掠过他的鼻端前的空气。
那群该死的绵羊，弹跳能力未免也太好了点。
按照提前踩点的预估，他所在的这颗树已经是这片林地外围最高的几颗之一，少说也有二三十米高，况且他为了保险起见还往上爬了少许，几近树梢顶端。可那看着就一小只的家伙就这么轻轻一蹦——灰隼呆呆地盯着那只异常的羊崽轻巧地落至地面，然后向着远处再次轻松地弹起——见鬼！近乎是快要一半多了！
毛色洁白的羊崽在林间四处蹦跳着，安静欢快地仿佛误入了尘世间的精灵一般，毛发甚至泛起莹莹的光亮，映亮了身边的一小片空间，漆黑中闪烁着星光的眼瞳中，充满了懵懂与无辜。
仿佛是无视般地，它们径直穿越过笔直的树干，跃过林间隐藏有众多陷阱的区域。就如同是突然出现的幻觉泡沫，没有对任何事物造成影响，或是产生些许实质的反馈——
没有带起任何的气流，也没有什么格外的声音响起，蹭过的树叶没有晃动，被踏过的陷阱也没有触动。
灰隼的直觉敏锐地告诉他，这群看起来全然无害的羊崽，其实潜藏着巨大的威胁。
——还是再观望一下。
犹豫只持续了仅仅一瞬，灰隼决定遵从内心的指示，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按照预先的计划从树上落下，隐藏在低矮的灌木丛中，等待着埋伏进入林间的人。他又在附近的几颗高大的树木上段，寻了节尽可能高远牢固的枝干，团起身子，扯过临近的枝叶遮挡自己的身形，努力缩小存在感，屏息眺望下方的状况。
“咕、咕咕？咕——”
藏身在附近树丛中的鸱鸮大约察觉到了什么，抬头向着上方的树冠群发出细微的询问。
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难到是我多心了？
灰隼观察着一切如常的众人，不禁疑心起自己是否是被某些特殊的幻想蒙蔽了双眼。
就好像回到了他最初还不曾真正作为一个杀手活跃的时候。他曾经在游历至某地的途中有听说过，在某些留存着完整的古老历史与建筑群的地域里，时不时会凭空显现出一些异常却又无法切实触碰，甚至是只有在特定地点、特定角度上才能观测到的画面。后来在经过某位过路的学者仔细分析讲解才了解到，那只不过是过往发生过的特定事迹，因为受到某种强烈的震动和冲击，碰巧刻印在自然之中的残像而已。
陷阱激发的轻微声动打断了他的思索。
深入林间某个倒霉的佣兵大意地触碰到一根隐藏在草堆中的绊索，在忙于躲避紧跟着激射而出的暗箭之时，被暗藏在附近的杀手抹去了脚踝。他狼狈地摔倒在地面，而后还是被近乎源源不绝的矛箭上的倒刺割伤了腰腹——这还是他努力扭动了身子的结果。
“啧！”
压抑着痛苦的闷哼声响起。
灰隼这才算是松下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无视那些奇妙特殊却不会对“现实”事物产生任何影响的羊崽，他正要溜下树干加入战局——
一声惨叫响起。
猛烈而短促，甚至混杂有强烈的惊恐与惧怕。
灰隼下意识地将视线移过去，瞳孔急剧放大，贴身的衣物几乎是瞬间就被汗水所打湿。
先前还安静地羊崽不知何时突然躁动了起来，汇聚向了林间的某处。那名发出惨叫的杀手被围在最中心，瞪大了眼瞳茫然而又痛苦地翻滚挣扎着。他的原本手上握着的匕首掉落在不远的地面之上，一手捏紧了自己胸口的衣物，一手在地面抓挠着，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
可他没能抓住任何东西。包裹在他外表的皮肉自行地鼓动，原本较为健壮的身躯飞速地干瘪了下去，就好像四周有无数隐藏了身形的异兽，纷纷将细长的口器刺入他的身躯，从中贪婪地吸食出包裹孕养的一切。
那层薄薄的皮肉逐渐紧贴住他的骨骼，变得干瘪，而后脱水般破碎开来，显露出其下掩藏的黑暗——没有一滴血液流出，也没有一块腐肉脱落，只余下破布般的皮囊，孤零零地挂在了那具苍白的骨架上。
虚幻的羊群散开，绕过了散落在林间的佣兵们，蹦跳着离去。
仿佛是一个信号被引动了，更多凄厉而茫然的惨叫在四周接连传来。
原先已然做好准备，决心拼出一条血路逃跑的佣兵呆愣在原地，除却翻滚的偷袭者外，对于发生在眼前的残酷之事窥不见其中的一星半点。
二，三，四，五……
灰隼失神地遥望着下方林地中的那具尸骨，看着它慢慢与周围的黑暗溶于一色，变得和谐而又模糊，忽地，目光又被吸引至一处。
一只体型稍大的羊羔迈着悠然的步伐，不知从何时何地步入了这片已然验化作地狱边境延伸的树林。好似跨越了时间的间隔般，突兀却又和谐地出现在舞台的最中心处，没有半分的惹眼与意外。
没有像它的同伴那样欢快地蹦跳，它悠然地跺着步子，漫步于树林的掩映之间。它的四周茵起无数细碎的光点，优雅而神秘。
它的背脊上有一团柔和的白光，隐约能看出是一个束起长发的身影。那个身影稳稳地端坐在羊背上，双手持着某物的两端凑近唇边，发出细微飘渺的吹奏声。
声音在空气中弥散着，时续时断，幽咽清远，一直传播到了远方，使得听见的人的内心都不自觉地平静了下来，即将陷入酣甜的美梦之中。
脱离了肉体的束缚，灵魂先是飞起，而后再慢慢沉入暗沉的深海。很奇怪，并没有特别害怕的感觉，就像是重新投入了母亲的怀抱。细碎的光点在前方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安心与沉静的倦意浸入整个身心。
一切都会理所当然般临近终结。
【██……███……】
【██——！】
灰隼打了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
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排除音符的感染。等到再次睁开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新的决断。
没有再去在意那些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光点，灰隼低头略微判断了下那个奇怪的人的所在，与绵羊群活动的大致方位。他最后吹了声尾音上扬的口哨，宣告做出了任务已经失败的判断，而后以羊群分布较少的区域作为突破口，在枝杈间灵敏地跳跃着，小心地溜了出去。
任务失败了，剩下的人在这群诡异的绵羊的袭击下，还能活下来多少都是两说——有可能甚至一个人都活不下来……
他甩去头脑中的想法，在树冠间飞奔着远去，一如在平地一样，心情异常地沉重。
得尽快离开这里。
灰隼现在的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白色的人影不知何时停下了手中的吹奏，远远地望着灰隼离去的方向，嘴角愉快地勾起。
第五章 暂时的确认
“奈尔先生——”
远处有接连的呼喊声传来。
奈尔停下手中叶笛的鸣奏，从河边站起身子，看着从林中钻出来的人影，挑了挑眉。
“奈尔先生！”杰洛一马当先地跑出林，喘着粗气大声吼道，“你没事吧！”
借着手上火把飘摇的光芒，他再次上下打量起眼前的青年：依旧是一身熨帖的干净素色单衣，腰挎的随身小包解开放在一旁的地面上，一头束起的银色长发顺服地垂落在身后。
大致确认了眼前的青年看上去同之前离开的时候相比基本没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杰洛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走上前去，伸出他那宽大粗糙的手掌上下探查了一番，直到奈尔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质问表情，他才总算是松了口气，不再折腾对方。
被他甩了身后的几名佣兵听到了他的呼喊，正向着这个方向陆陆续续地赶来。
“发生了什么？”
奈尔歪了歪脑袋，望向眼前脸上依旧残留有强烈的后怕与警惕神情的人们。
“是杀联的人。”第二个赶到的亚纶低沉着嗓音这么说道，他是烈焰的副首领，一名擅长使箭的瘦高个，“我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大胆。这才刚从切尔斯特离开没多久，就敢在城外的日常巡逻区域内做出这种事情。
“很抱歉，奈尔先生，是我们的疏忽，让您受惊了。”
他做了个以手抚胸的动作，诚恳地鞠了个躬。
奈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进林子没多久就找到了这条河，一直在这没走动过，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过来。”他指了指脚边被细麻绳捆起正在两只不断挣扎的野兔，“嗯，顺便还挖了个兔窝……”
“是河水！”
没等他说完，后来跑来的一众人等就欢呼着，直奔着他身后的小河而去。就连一路上看起来十分沉稳的亚纶愣了一下之后，也是做了个深呼吸，板起的脸上也露出些许欣喜之色。
奈尔斜视着月色下那群站在河中欢呼着向着四周泼洒着水花的人们，提着自己的战利品嫌弃地往远处站了站，暗自翻了个白眼。
能够理解这些常年在外奔波的人们对于水源的看重，但也委实没必要这样激动吧。
“先去和大家会合吧。”努力克制着自己一起下河亲近水源的冲动的副首领亚纶，在树干上留下预定的标记，回头这样提议道。
……
“根据初步的统计，我们的人一共有七人轻伤，三人重伤。白鸽商会因为处于队伍中间的位置，有五人大体受伤较轻，其余的几位都有受到不同程度的惊吓。
“重伤的几人中，有一人因为被毒刺割伤了腰腹与脚踝，目前的状况已经开始恶化，呼吸急促并陷入昏迷。尽管已经进行过初步的处理，但我在检查后判断他仍旧急需紧急的临时治疗，否则仍然存在会出现生命危险的可能……
“因此，就我认为，我们此时先派出一小队带着初步处理完毕的伤患前往临近的小镇寻求就医，其余的人在排查完附近的环境后，加强守夜与巡逻，以防备再次发生同样的危险。
“以上。”
红羽听完身前站着的那名身材略显瘦小的佣兵的发言，沉默了一会，向她点了点头：“辛苦你了，奥米。你先去忙吧。”
她看着对方行礼后离去的背影匆忙地消失在临时搭建的营地之间，转而望向神情复杂地站在一旁许久的阿尔切莫·格莱恩：“很抱歉，格莱恩先生，您的委托可能会因为外力而不可避免地受到一定的、小小的影响。无法否认，这是由于我们工作的疏忽所导致的。但我也诚恳地恳请着，能够得到您宽宏的谅解。
“伤痛会使人懦弱。就目前这个状况来看，首先让那些受伤的成员离队前去寻求治疗应当会是一种较好的选择，有伤的队员会极大地拖慢我们的行动能力，减弱我们的防备力量。不过这也会导致我们能够进行守备的人员输量大幅度减少，行驶速度稍有放慢——也就是说，我们的预计抵达时间比起之前的预估的时间，可能还要再晚上四五天左右——不过好在，我们此行还能够有些额外的收获。”
她停顿了几秒，扫视过堆积在一旁的动物尸体，接着以她那种一贯平静的口吻述说着：“这是安兹特魔狼，活跃于迷途森林外围的群体性魔化生物——大概率是被那群来袭的杀联中的某人，或者某几人，驱使着离开了位于迷途森林内的巢穴，来到这里的——它们拥有着极好的毛皮，和紧致的肉质。完全成年体的魔狼额头部位还会凝结出一块完整的、半透明的魔力晶石，其中充满了经过魔狼自身过滤过的纯净的魔力，而且在经过精心地加工打磨后，更是受到众多的爱美人士所追捧，在王国内部有着极广的流通市场。对于您的商会来说，想必也是一种不可多得的优质商品。”
“这……确实如此。”阿尔切莫在红羽的介绍声中将注意力转向了那堆成小山状的狼尸上，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抚摸着靠外一匹的狼毛，赞叹的神色短暂地将先前脸上的不安压下，“那么，这些狼尸的价格会在……”
他有些犹豫。
“介于我们之间的雇佣关系，我可以代表我的同伴们将这批尸体在仔细处理后以市价的七成售卖于你们商会。也就是说，若是我们之后能够一路顺利地抵达奥斯提诺城的话，您这次在路上收到冲击所耽搁的成本，将会降低至一个可以接受的阈值。
“不知您对于这起事件是否还有些许不一样的看法？”
阿尔切莫站在一旁，不禁有些沉默，视线在红羽的上衣的下摆，与一旁的魔狼成堆的尸体之间，不断地游移着。
他很清楚地知道，对于当下的情况来说，可能红羽的给出的做法，已经算是一种能使双方之间的损失与风险降低至最少，预计得到的利益最大化的一种做法了。麻烦是他们带来的，风险却是由对方来帮助他们承担。按照情理来说，就此退后一步应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某种隐隐约约的模糊想法却让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另一种破局的解法，不断盘算着可能的利益得失。
他忐忑地互相磨蹭着交错的双手，最终还是带着三分犹豫的语气，提出了他的想法:“我认为，奈尔先生可能会对于伤患们伤痛的康复给予一定的帮助，或许我们可以去请求他的帮忙……”
“也许他会拒绝……”他轻声嘟囔着，小心地从下方窥向红羽如暂且平静下来的火焰般的眼眸，心头顿时一颤，继而有些底气不足地急忙补充道，“这件事情可以由我前去交涉，所有人员的治疗费用——如果奈尔先生有提出这方面的需求的话——可以尽数由我，由我们白鸽商会来承担。我只是希望！我只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减少货物在路上耽搁的时间……红羽阁下，您也知道的，在商人的眼中，时间就是金钱……”
红羽沉默地看着对方涨红着面孔努力声辩解释的模样，左手食指又一次不自觉地磨蹭过剑柄上雕刻的细小纹路。
她最终还是以极小的幅度轻轻点了一下头，平淡地开了口:“请允许我在此代表所有受伤的同伴，提前感谢您的慷慨，格莱恩先生。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希望您届时也能够提前通知我们，好让我们能够有所准备。”
没有顾得上擦拭脸上淌下的汗水，阿尔切莫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我会的。感谢您的应允，红羽阁下。我这就去联系奈尔先生。”
他说着，就要赶紧离开这片被低气压笼罩的区域。
第六章 缘由
当奈尔跟在亚纶身后回到临时营地的时候，迎面撞见了正脚步匆忙地离开营地中心的阿尔切莫·格莱恩。
“啊，是卡莱普斯先生！”阿尔切莫注意到靠近的两人，原本有点灰暗的脸上突然绽开了热切的笑容，“我刚有和红羽阁下提及您，想着等您安全返回营地的时候能够寻求得到您的帮助。没想到这就碰上您回来了。”
也没等亚纶和奈尔开口询问，他自顾自地起了个头，将今夜之事的前因后果囫囵地倒了出来。
白鸽商会是一家早几百年前就从加莱国王城脚下发迹起来的大型商会连锁，几乎是每一座稍微大一点的城镇内都会有他们的分部存在。
不过长久以来的在商业上的繁荣与竞争，也刺激了许多想要分一杯羹的其他商会，特别是那些存在时间同样甚至更加长久、实力也差不了多少的几个。
暗地里使绊子、作伪举证、伪装抢劫、传播流言、人为阻碍商运通道、杀人越货……各种商场黑暗中大大小小的肮脏事更是数不胜数——只要有上几次没能将货物安全完好地交到订货人手里的情况出现，白鸽的名声就将会彻底地砸在自己的脚上，成为一个无法遮掩的污点——少有的几次安全无阻地运达货物，不是因为对方良心发现，更多的则是送货方惹不起。
对于守城的巡逻部队来说，这些商会们暗地之中的竞争时有发生，都是些稀疏平常的事。只要不是故意在城市周边的巡逻区域范围内闹太大的事——比如毁坏军工要道，召来深渊或地狱的投影，投放大范围威力性禁咒法术，等等——他们更多的将注意力放在了抵御外敌与异种空间的入侵之上，其他的则都是小事，他们懒得去管，就算是想介入也没那个精力，治标不治本，坐在一旁看戏反倒是常态。
所有的关联者都等着看白鸽的笑话，等待在其真正虚弱下来之后，将他们的残躯肢解，从而达到瓜分整个市场空余的目的。
这次的事也是因为某一批的订单而引起的（大抵就是那批炼金商品，奈尔猜测）。
夜幕即将到来的时候，车队中所有的人分成了三部分。一部分离开了车队散进林间寻觅些吃食与柴火，一部分将随行的营宿用品放下建立临时营地，还有一部分则是检查与清点运输的货物确保没有遗漏在半路。所有的一切都按照最初的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然后，一伙人突然地从早已确认安全的路边蹦了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藏进灌木之中，居然没有任何人提前有所察觉。
林间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林道外除了早早埋伏好的人，更是有一批原本群居在迷途森林的安兹特魔狼趁乱冲入战局，专门挑那些抵抗偷袭的佣兵和护卫们下口。
这些常年生活在野林之中的魔狼不但有着尖锐的利爪，更是有着一副极好的牙口，咬合力极强。猝不及防之下，不少人都被咬伤了臂骨或是腿骨，身上的护甲也被利爪划破切入，多少挂了彩，最终只能选择分批次退进防护圈内，将外层的压力分摊给随后补上前来的人。
而在外围奋力反击的时候，有一部分偷袭的人借着狼群袭击的掩护，短时间内打开了一个缺口，用最短距离摸进了整个防守圈的内部，径直奔向被保护在中心的货物，尽管被及时反应过来的红羽与亚纶反身联手制止，但其侵入的过程中也造成了一定的伤害和损失。
“……所以？你是想拜托我去治疗那些伤患么？”
奈尔斜着眼瞟了阿尔切莫一眼，将注意力转向几步外的伤患的聚集处。
“是、是这样。”
阿尔切莫好不容易顺平了气，这时候又开始喘上了，双手止不住地互相摩擦着：“非常抱歉，卡莱普斯先生。我知道这个请求可能对您来说有些冒昧，甚至是强人所难，但依旧还是恳请您能够出手。
“您也看见了，我们现在所有能够派上点用处的医师也只有奥米一位，而且他也只是名兼职的随行医师，更多的创口护理并不属于精通的范畴，只能做下简单的处理。
“先前我就此事同红羽阁下有过简短的商讨。我们真切地希望，您能来帮助我们，度过眼下这个难关。”他说着顿了顿，接着有些紧张地补充道，“他们也有自己的家庭，也有属于他们的人生，我不希望这次的委托会成为他们一生中的遗憾……”
奈尔不耐烦地打断了对方的叨叨：“你直说需要我帮助就行了。大家都是一路上的伙伴，”他走近最外围一名看起来伤势较轻的伤患面前蹲下，撸起碍事的袖管，探出手指虚悬在伤口附近比划测量，“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医师。如果要我看着伤患就在眼前哀嚎却什么都不做的话，即使我能够装作没有看见地走过去，内心也将会一直饱受煎熬。”
“您能同意这样的请求真是太好了。”
商人松了口气，声调也变得欣喜起来：“那个……不知道，请您出手的话……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他茫然地看着奈尔明显皱起眉头，只当他是不乐意自己主动提出要求，拍着胸脯，赶忙着又补上一句，“您放心，只要您提出来，就算是万吨的黄白、稀世难求的珍宝，我们白鸽也能倾尽商会之力帮您寻来！”
“……？”
奈尔停下了手上检查伤口的动作，站直了身子，扭头看向一旁满脸谄媚笑意的人。
危险的信号在脑内响起的一瞬间，阿尔切莫感受到了，直面死亡的巨大威胁。
血液无法流动，呼吸开始凝固，关节变得僵硬……他看着面前那个仅比自己略高了一头的青年，明明对方此时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却不知为什么，给了他比刚才身处在红羽身边时更大的压力，甚至比对方刚才满是厌烦的那一瞥所带来的压力更大。
“滚。”
眼前的世界开始恍惚着打转，许久的许久，他看见青年张口说了什么，那声音从极远的天边轻轻响起，带着隆隆的回音在耳畔炸开，化做一道锵然的雷鸣。
胸口的憋闷瞬间爆发开来。阿尔切莫猛地咳嗽着，弓着腰背，泪水与涎液止不住地往外涌出，混合着吐沫与些许还未消化完的食物残渣一道，在外力的作用下尽数糊在身上，好半晌才稍作停息。
商人骇然，不敢再做停顿，转身忌惮地窥向重新蹲下给伤患检查起伤口的青年背影，踉跄离开。
一旁安静地旁观了整个过程的亚纶叹了口气，摇头叹道:“感谢您的宽宏，奈尔先生。”不过毕竟他还是我们的雇主。他把将要出口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我可什么都没做。”
奈尔挑了挑眉，接过奥米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把脸，接着给伤患做着基础的伤口处理。
他的动作很快，确认伤口的形状与深度，封锁大量出血的血管，清理污血与毒素，使用随身的匕首破开创口取走深入的杂物，接过热水烫过的直针缝合受损的脏器，接洽错位的骨骼……在很多伤患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初步的处理，移步走向了下一位。
在终于完成最后一人伤口的护理后，奈尔拍了拍手，抹去额头上滚落的汗水：“基本的伤口处理我都检查完了，有感染迹象和中毒迹象的几位已经脱离了危险。”他说着，又指向那名刚刚在昏迷中稳定下呼吸的重伤人员，“另外，这位身上的毒素刚才也已经做了初步处理。结合之前的急救来说，目前的生命状况已经接**稳。其他的就是需要有充足的休息时间，避免剧烈活动崩开伤口就好了——对于普通的治疗来说，嗯，是这样。
“那么……”他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从哪摸出根足有小臂长短的银白色短杖，偏头看向烈焰的副首领，“我想问一下，这里面有信仰着暗影系神明的人在吗？”
“暗影系？”
亚纶有些茫然地摇头，而后被一直旁观的奥米接过话茬，“我不是很清楚哪位神明是属于暗影系的。不过我倒是之前有做过确认，团里的人大多是信仰战争与胜利女神、勇气与守护之神这两位的。
“啊对，还有这位，”他指了指不远处一名伤势较轻，正在缓慢地到处走动的伤患，“他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信仰偏向于大地与山之母神。
“不过，属于白鸽护卫队的人我就不怎么清楚了。以上。”
“不，没事，”奈尔摆弄着短杖，短杖的一端在虚空中随意地划过，仿佛是在平面作画一般，留下了一道道的奇特纹路。他身边的空气里有越来越多的亮白色光点溢出，照亮了一大片空间，“只是好奇而已，随口一问，不用放在心上。”
“这是……”此时亚纶与奥米两人早已将刚才的问题抛到了脑后。
他们的目光跟随着，被虚空中不断勾勒出的亮白色的纹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亚纶看着虚空中不断延伸的纹路，总觉得曾在什么时候见到过类似的法术，极度的眼熟，却又无法触摸到实质的那种熟悉感。
有人惊讶的呼声响起。
“光明系高级法术中的圣疗术？你是黄金阶的施法者？”
第七章 神术医师
“光明系高级法术中的圣疗术？你是黄金阶的施法者？”
有人惊讶的呼声响起。
“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法术而已。”
奈尔偏头看了那人一眼——是刚刚停下手中记录册翻阅的奥米——浅笑着回应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白银而已。
“更何况——说句不好听的——我还缺少对光明系术式的亲和。”
普普通通的白银……两个才坎坎触摸到白银门栏，不知还要多久才能正式进阶的佣兵将这话听在耳中，只觉得内心受到了剧烈的震撼，满心只想赶紧掩面逃离这里。
由平凡之民晋升，触及超凡后步入黑铁，跨越黑铁才能抵达白银，超脱白银后终见黄金。而黄金之后的”无冕“，则是千百年来少人能够到达的奇迹与奢望，最终能够抵达的，无一不是有大毅力与大机缘的人。
每一个“无冕”都是一种活的传奇。
他们都有着独属于自己的尊号与权能，甚至可以说是极其接近于神明发范畴。
不过近百年来，“无冕”已经极少现于世间。有人说是他们中的某几位升格至了以太海中，成为一名新晋的神明；也有说，“无冕”只是离开了远处，向着更远的寰宇探索进发。而那些仍在世间走动的，更多的则是打着“无冕”名头的，作伪的唬骗。
现如今，整个大陆上能够成功晋升白银的人，据统计都只有少数千人，黑铁也只有数十万出头，更多的是那些终生黑铁无望的平凡之人。
如果连白银也只是是普通的话，那他们这个最高只有一两个白银，大部分都是黑铁和天凡之民的佣兵团，怕是都只能成为河底的泥沙了。
“那么这个法术是……”奥米试探着询问道。
“是神术啦，我一开始自我介绍的时候应该有提到过吧？我是一名神术医师。”
……不，还真没有。
两人斟酌了半天，把话又吞回了肚子。
奈尔心情看起来似乎很好，从开始在虚空中绘制符文的时候，就哼起了轻缓的小调。
他的声音不似寻常那般发出，反倒是变得有些细微而空灵。那澄澈的小调尾音不断延伸着，环绕在整个营地的上空，互相重叠共鸣，渐渐多了一分神圣的意味。
像是被暖风拂过身心，将附着的污秽扫落，灵魂变得澄净且透明，飘飘忽忽地升至半空，从天空的视角静静地注视着自身四周的一切。
喜悦如同花般盛开。没有了被人偷袭的苦痛，没有了遭受伤害的懊恼，没有了对于未来前路的困苦与烦躁。多次与人拼杀后积累的戾气，在这神圣婉转的空灵小调中被一缕缕地抽离出内心，而后将潜藏的褶皱，细心地一一熨烫抚平。
温暖自心底泛起，一切回归于最初的平淡清和。
所有听到乐声的人都静静地坐在了地面之上，自发地围成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圆圈。他们每一个人都仰头，脸上带着平静且虔诚的浅笑。
在由人群所组成的圆圈最中心处，身环绕着无数亮白色光球的奈尔终于绘制完了术式纹路的最后一笔，将术式挥手甩出。
他看着扩大到近乎囊括了这个临时营地大部分地面的术法，细致地确认着每一个笔划，深深地吸了口气。
犹如海潮般，无数的光芒汇聚，从他全身的毛孔渗透进内里，将他的每一根毛发、每一段筋骨、每一块肌肉一寸寸地点亮。就像是变成了由光制成的偶人一般，并不刺眼，反倒是充满了柔和神圣的意味。
“他”仿佛失去了对重力的感应，微微悬浮在半空，张开口，用圣洁的嗓音吟唱起祷告。
明明是非人的言语，进入耳中的时候，却依稀可以明白其中的含义：
【我祈求——
祈求您的注视，
祈求您的怜悯，
祈求您的慈悲。
为那纯洁的羔羊，
求得治愈的力量。
望那伤痛已经远去，
盼那美好即将到来。
——以奈尔·卡莱普斯的名义。】
爆发出来的盛大的亮白色笼罩在林中的营地，没有向外溢出分毫，反倒是凝练地聚集在四周。由细碎光芒聚集成的星点碎片从半空中落下，织就成一副最为纯粹的光之雨的壮丽景观。
那些细光的碎片轻缓地落下，无声地依附在仰着头的人们身上，从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表层渗透而入，自发地寻找到可见与不可见的受损之处，细致地将其一一梳理，而后修复至最初，甚至是更好。
收到光雨洗礼的人尚且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呼吸都开始变得一致而又悠长。伤势在恢复，损耗的体力与疲惫的精神重新恢复了最为饱满的状态，甚至是连自己也不曾知晓的暗疾也得到了最好的医治。
【该休息了。】
不知从哪的声音响起。
轻柔的，温柔的，像是母亲催促着调皮的孩童早些歇息的，柔和的音调。
于是他们睡去，安睡到天明。
奈尔轻轻落在了一众睡去的人群之间的地面上，脸色略有些憔悴，一个趔趄差点将自己绊倒在地上。
一双手从一旁伸了过来，有力地支撑住他摇晃的身体。
奈尔诧异地转头看向来着，楞了一瞬，而后挑起一侧的眉毛：“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能抗住‘神言’。是已经触摸到黄金的边界了，还是有什么特殊的事物？”
“刚才那就是传说中的‘神言’？”红羽点点头，松开手后退了一步，没有直接回到奈尔的问题，反倒是接连反问道，“这不是普通的治愈神术，你不是普通的信仰者。是神眷者的力量？你信仰了哪个神秘的存在吗？”
“……？”
他疑惑地侧了侧头，瞟了眼手中光芒有些黯淡的银白色短杖，随意地收起：“秩序与平衡之神，具体的神名我就算是说了想必你也听不见。
“不过，就算祂确实是个比较随意的存在，但好歹也还没衰弱到世上无人知晓的程度吧？其他的那些神的名号不还是有人在传颂吗？”
“到奥斯提诺城你就知道了。”
红羽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熟睡的众人，看起来依旧有些不太放心。
“你就安心吧，所有人的伤我都治好了，好歹我也是用了大部分的神眷力为他们做了次从头到尾的洗礼。
“假使他们之后没有自己随便作死折腾的话，就算是刚才那种级别的打闹多来上百次也不用怕，而且至少这几年还可以不用担心会染上什么病痛——当然，如果有人用那种特殊的疾病针对你们的情况除外，我可预知不到未来，算不到那种程度。”
他又随手给空地上的人们丢下广域的保暖术，再次检查了下伤患们的恢复情况，确认一切和预料的差不多后，打了个极大的哈欠，带着混沌的倦意向呆立在原地纠结心事的红羽道别：
“我先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八章 意料外的展开
奈尔的早晨是被来往的人群吵醒的。
没有了一路上的井然有序，整个临时营地都因为未知的原因炸开了锅，奔走声与呼喝声络绎不绝，俨然像是置身于热闹异常的集市之中。
被吵醒的奈尔有些不满地掀起简易帐篷的帘布，迎着薄雾的晨光，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开口就是一个标准的三问：
“做什么呢？啥情况啊？咋回事啊？”
“啊，奈尔先生！”恰巧奔跑过门口的杰洛注意到被掀起的门帘，赶忙倒退了几步，两眼放光地凑上前来，“早上好！昨天晚上睡得还好吗？我睡得那可是超~级~香啊！我和你说啊，我晚上做梦梦到去那顶着红花帐的屋子里，嘿呀！我一边大碗喝酒，一边摸着倒酒那姑娘家的……”
“停停停停停——！”奈尔赶忙打断了杰洛越发跑偏的话题，虚着眼，向他示意注意下营地中来回奔走的佣兵们，紧跟着询问道，“你先和我说说，你们这倒底是在整理营地呢，还是在拆家呢？大清早地就开始吵嚷起来。”
对方明显愣了下，下意识就是一句反问:“这不都还是拆家吗？”
——不要用问题回答问题！
——做个杠精有意思吗！？
有些恼怒地按住不断跳动的额角，奈尔努力克制住自己陡然冒出的想把对方摁在地上暴打一顿的想法，暗地里把昨天一时兴起花去了大半的神眷力施展术式的量给再次计算核对了几遍，确认不是因为发生了自己一时不差用力过猛的问题，从而使得这帮子受到治疗效果的人，产生精力过盛，或者是习惯性杠精之类的后遗症来。
“不是，奈尔先生你先听我说啊。”见奈尔暂时没做什么表态，杰洛又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在梦里啊，我就那么从桌上蹭啊蹭地把手挪过去——诶你看我的演示——就这么地，嗳！摸了一下那姑娘的小手的指尖！我都还没干什么呢，然后她猛地缩了下，接着扬手就把我给打了。噼里啪啦，连抽带踹的那种，还恨恨地瞪着我。真的很奇怪，不过劲倒是不大，我还感觉蛮爽的欸……”
听着耳边不断的叨叨，奈尔再三做了次深呼吸，随便找了个理由把杰洛打发了离开。
再次打了个哈欠，费了好大的决心才决定睁开半只眼睛，他晃晃悠悠、兜兜转转地在营地中逛圆了好几个半个圈，逛得地上的草秆都快秃了，才总算找到混迹在搬运人员中帮忙的副首领亚纶，和在旁监督的首领红羽。
“早上好，奈尔先生。”两人见他飘过来，都是打了个招呼。
即将再次飘远的奈尔停下了脚步，从眯缝中大致地扫了眼，缺见刚才还站在一旁督阵的商人阿尔切莫·格莱恩，此时已经偷偷地后退了几步，背对着朝着远处白鸽的护卫队那溜去。
红羽又恢复成了最初的姿态，一身干爽的素衣，一手搭在剑柄上，倒是脸上不再是完全的平淡，多少带上了几分浅浅的淡笑与歉意:
“很抱歉，奈尔先生。尽管我早就嘱咐过我的伙伴们在搬运物品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减少可能发出的声响，以免打扰到您的休息，但基于少部分其他原因，他们造成的动静还是稍许大了点，导致这么早就将您从睡梦中吵醒。请允许我代表他们，再次向您表达一份真挚的歉意。
“不过也希望您能够谅解下他们此时不安的内心。我们也确实是因为遭遇了意料外的情况，暂且不得不如此。还望能够就就此征得到您的谅解，与同意。”
奈尔举起手摆了摆，努力将再次涌起的睡意压下，皱着眉头含混地询问道:“到底什么情况？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近乎每个人的精神波动都充满了大量的慌乱，甚至还带有一定程度的愤怒与焦急情绪的存在。是已经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事情吗？”
红羽沉思了几秒，点了点头:“我们这边有三个人失踪了。
“我询问了昨天所有曾经和他们在一起过一段时间的人，所有的人都表示，他们昨天晚上的情绪除了收到稍许惊吓外基本稳定，而且也没有受到什么明显的外伤，或者表现出其他任何异常地迹象。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后来深入林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意外，从而导致他们一直到今天早上点数人数的时候都没有回来过。
“根据最后见过他们三人的说明，最后曾有在树林较为深处的地方见到过他们。
“我先后派出了两批人前去寻找，但奇怪的是，前去寻找的人无一例外都没有传回来任何的音讯。就连后一队出发前约定的每隔一段路发回一次信息的举措，都在达到了一定的距离后，很久没有收到回信了。”
“这倒确实是个问题。”
奈尔点点头，没有对不熟悉的事物擅自发表主张，而说静静地等待着红羽后续的话语。
“那么，为了保证大部分人的安全，我建议提早出发，先离开这片树林，前往下一处最近的落脚小镇，然后再带上少部分人赶回来继续寻找。”
“如果你确信深入其中的人能够等来救援，并且你的人不会有额外的意见的话，这确实是种好的办法。”没有再多说什么，奈尔闭上了眼睛，以梦游的姿态转而向着早已瞄好的空车厢飘去，“我还需要再继续休息会，如果没别的事的话……”
“老大！”
慌乱奔跑的脚步声迅速靠近，红羽微皱着眉头将视线移向来人。
“老大！是雾！是雾！起雾了！”
又有喊叫声接连响起。
不像是先前整理营地时发出的整合声，这时候的喊叫声里，更多的是恐慌与不知所措。
奈尔睁眼转头望去，淡薄的迷雾贴着地面，借着阴影的遮掩，悄悄地向着这群依旧停留在林边的车队靠近。
——一如无声而又耐心的捕食者。
有人发出了近乎绝望的哀号。
“是迷途森林！”
“我们进入迷途森林了！”
第九章 未知的迷雾
雾气弥漫在视线所及的每个角落。
灰白的，稀薄的，无处不在的雾气，还带有一丝丝轻微酸涩的腥甜。
“不行，无法驱散。”
连续释放了数十个雾气驱散术式，却少有明显的成效之后，奈尔停下手中的术式构成，皱着眉头看着好不容易退开了一段距离的雾气，再次如同附骨之疽般慢吞吞地将好不容易净空雾气的空地吞没，摇了摇头，“不是纯粹的雾气，混合的杂质很多，对于普通的法术具有一定的抗性。”
“我这也是。”
吟唱了一个大范围的水汽降低术式的奥米做出了同样的回应。
身为黑铁接近白银阶层的术士，兼随队的临时医师，此时他的身边正环绕着星点从雾气中抽取出来的水团，一边研究着其中的组成成分，一边在随身的记录本上不停地写着什么。
“已确认，火焰也无效。”
红羽看着抽出的剑刃上，腾起的火焰从旺盛的燃烧变得逐渐微弱，直到最后“滋——”的一声熄灭的过程，点了点头，与其他两人之间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后，提起口气，提高了嗓门，大声告知全员此时的现状：
“小伙子们！都给我振作起来！打起点精神！！别让恐惧打倒了你们的肉体，压垮了你们的意志！都听着：别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了！我们确实已经进入迷途森林了！”
整个营地哗然沸腾了一阵，紧跟着又安静了下来。
红羽点了点头，接着高喊着，布置起接下来的行动安排：“所有人，压缩队形！没有战斗力的就进车厢里，别在外面碍手碍脚的！这里是迷途森林，我们可不能完全保证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不想受伤就进去好好呆着！
“战斗人员注意！确保能够正常活动的空间的情况下，跟紧你身边的人！注意防备四周林子里一切出现的生物与植物！就算是看起来十分可爱与无害的也不行！将所有靠近我们可视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都视作为敌人！”
“这真是次糟糕的行程……”
早在雾气出现的第一时间就躲进车厢内的商人擦着额头的冷汗低语着。他的身体倒现在还有些止不住地发抖。
“格莱恩先生，很抱歉我们遭遇了这种状况。”亚纶敲了敲对方所在的车厢的车角边缘，“不过也希望您以及您的护卫队成员能够为我们提供些帮助，这样有助于我们更好地保护您的生命以及财产安全。”
“这日子真是糟糕透了……”阿尔切莫脸色苍白地又一次抱怨道，“马赫，去听听他们的意见吧。我现在就希望能够早点离开这里，最好不要遭遇什么意外……”
“好的，先生。也请您注意自身的安全。”
那个一直守在附近的有着一张马脸的护卫队长，将手甲“嘭”的一声砸在了胸甲上，算作是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而后半转了身子，向亚纶点头表示友好。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亚纶以手抚胸，同样也是回了个简单的礼节，“我们可比你们要更急着离开这里。”
“时间就是金钱。”
“而生命就是一切。”亚纶回应了对方的打趣。
简单地将任务和注意事项嘱咐给对方，亚纶步伐匆匆地向着后方走去。
对于马赫的能力他多少有过见识，虽然为人稍显刻板，但基础能力还算是十分过硬的，至少作为商队自身的护卫队长来说他算是名至实归，不见得半分的掺假，具体的护卫队的调动只要有他在就基本不见什么问题了。
更何况队伍后端还有着那么多的人等着亚纶去把详细的指令传递下去，不可能一直在旁监督，他本身还是忙得很。
“环境探测——我们正现在处于迷途森林的边缘，可见能力已经降低至二十码以内。雾气整体呈灰白色，未见粘稠状，略有腥甜气息，判断其中含有一定的毒素，注意减少高强度运动，短时间内少量吸入暂且不会产生生命威胁，可以定时使用解毒术之类的术式进行简单的治疗。
“模糊预言术——警告！在半个时辰内会有大风从林中深处吹来，混合有大量黑色粘稠的膏状雾气，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建议尽快远离此地。
“生物探测——雾气太大，生物分布探测失败。以上。”
奥米急速地朗读着自己记录整理的分析内容，而后用催促的眼神看向红羽。
“我明白了。”红羽点点头，“吩咐下去，让全员打起精神来。身上尽可能地少放额外的物品，记得备好武器，有能力的人记得准备好驱除术式，我们该上路了。
“另外，”她盯着奥米的眼睛，“奥米，记得去休息一会，半小时后再来汇报一次你看到的情况。”
奥米点了点头，将指令发布下去后，也是寻了个最近的较空的车厢，钻进去之后眯着眼睛就开始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就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奈尔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此时突然开了口：“我建议我们不要沿着一开始的路走比较好。”
红羽皱起眉头，而后又发送开来，用眼神询问原因。
“我记得之前听到过一个说法：迷途森林之所以被叫做迷途森林，不仅仅是因为它有着众多的危险存在，更在于，它是一座‘活着的森林’。”无视了对方的眼神示意，奈尔自顾自地指挥着突然冒出的几颗光球在半空中做起无规则运动，一边说道，“我一开始还不理解，森林本就是活的，为什么还会这么说且一群人都信以为真呢？
“现在我理解了。这一阵座的森林其实是一直处于动荡变换的状态，就连其中的路途也是时时刻刻地在变换着。你之前让所有人处于视线之内，就是为了防止森林将所有人都分开吧？”
“那么，奈尔先生，您认为，我们应该往哪个方向前进好？”红羽沉默了会，赞同了对方的话语。
“我们应该从这边走。”
奈尔指向树林的深处，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地扩大着：“我的神刚才偷偷地告诉我，只有向着这边一直走，穿越那片黑暗，我们才能寻得那么一线的活路。”
“置死地，而后生吗……”
红羽思索了几秒，沉默地扭头，看向那处被雾气笼罩着的树林，仿佛视线穿透了雾气的阻隔，看到了其中翻滚涌动着的黑暗。
第十章 置死地
能见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低着。
深入林间的状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上几分。
首先，由于各种精神以及身体上的消耗，外加迷雾无间断的影响，储存的水正以令人心惊的速度下降着。即便是已经被告知了尽可能降低饮水的频率，并且将储存着净水的容器减少暴露在雾气中的时间，存放在隔绝空气影响的地方，破碎的皮袋以及被污染的水源依旧比比皆是。
和从雾气中提取的水一样，被污染的水并非完全不能喝，但大量毒素的积累也是一种及其危险的因素，没有人愿意冒着这种风险，除非到了确实没有别的办法的情况下。
其次，这片林中没有明确的时间变换。根据奥米的粗略计算，距离正式地踏入迷途森林已经有将近三天的时间了。但目前为止，四周可见的除了近乎一成不变的雾气与树林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出现，就连光线应有的明暗变化也消失了。若不是时常有着躲藏在暗中的动物，以及带有啃咬痕迹的人类尸骨出现，并且四周环绕的雾气也因为逐渐靠近核心而变得暗沉了几分，所有人都只怕是会怀疑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场大型的幻觉，他们并非是一直在向前前进着，而是在原地踏步。
最后，来自于各种生物的偷袭。从一开始的稀稀疏疏，试探性的攻击，转变成大群的捕食遭遇战。不仅仅有之前就抗击过的安兹特魔狼狼群，沙眼鼠群、猎狐乃至其他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都有出现。而且据奥米简单地研究其中一只安兹特魔狼的尸体后称，相比于之前在林外被驱使的那些，迷途森林里的这种力量更大，速度更快，攻击力也更强。
除了那些看起来还算正常的物种，还出现了某些看起来就像是由不同物种的残肢拼凑而成的奇异怪物——完全不知道这种生物是怎么诞生出来的，甚至这些生物的生命力还超乎想象的顽强——有经验的佣兵在首次遭遇的时候，就惊呼出了这种生物的统称：奇美拉种。
就比如说半小时前，一行人正警惕地路过一处检查确认为安全的灌木丛旁的时候，一只奇美拉种突然从空中落了下。那只奇美拉有着犀角、狮头、豹腰、鹰翅、蜥爪以及蛇尾，大略地看过去，恍惚间还以为是某只传说中的异兽从图册上蹦出，来到了现实之中。
这只奇美拉一出现，就将附近还在楞神的三个人拍成了肉饼，一人撕咬成两端，全都死得不能再死。就算是奈尔立马反应过来，瞬发了几个简单的治愈与保护神术过去，也只能说是为时已晚。
许多这时才回过神来的佣兵大喊着挥舞着武器冲了上去，却被对方一个振翅就掀飞了数十尺。少数运气好的冲到了奇美拉的身下，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刺破对方的一小片皮肉，转眼又被对方一个扑击接一次抓拉击退，依着背后的树干滑下时，从臂膀到腰腹都变得一片血肉模糊，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了。
多亏了奈尔和奥米的不断支援，经过了将近十多分钟的缠斗，众人在摧毁了附近诸多的树木与植被之后，以重伤了近半数人的代价，将被红羽一个突袭的炽击燎了大半羽翼的异兽击杀在了此处。
在大略收集完可用的材料和少量的可使用的肉质之后，一行人快速地远离了与那只奇美缠斗的区域，寻了一处天然形成的背风浅窟躲藏疗治伤势。许多闻到血气的食肉类生物已经聚集在了附近，若是继续停留在原地的话，等待他们的命运就是变成这些源源不断涌来生物的餐粮。
“这样我们可走不远，甚至还会就此葬送在这里。”
小心地探头向外张望的亚纶皱了皱眉，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此时的队伍里，人数已经略减了仅三成，幸存下来的人身上多少也带了点伤，甚至就连运输的货物也损失了一部分——阿尔切莫一直不愿意丢弃这部分的拖慢了行程的物品，看来比起生命，他更看重利益。这也导致了许多佣兵以及护卫队成员对其不满，尽管他早在那只奇美拉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昏死了过去。
“是的，我赞同你的看法。”身旁的马赫解开臂膀上染血的绷带，向面前完成治疗的奈尔简单地行了一礼，以示感谢，“尽管我也十分希望能够加快点步伐，尽早离开这片该死的林子，但很可惜，我不是负责人。”
他耸耸肩，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破碎的车厢内昏迷中的商人，重新将还算完好的几处的甲胃穿戴整齐。
“奈尔先生。”
奥米喘了口气，叫住了路过的人：“您真的不需要暂时休息会吗？我观察到您已经连续释放了几十个法术了，如果长时间高强度施法而没有休息空隙的话，就算法力还很充足，也容易对灵性造成不可逆的严重影响的，甚至还可能会影响接下来的进阶。”
奈尔侧头看向灵性早已接近枯竭的奥米，嘴角愉快地上翘：“不必担心我，至少距离消耗完我的灵性，少数还能释放上百个这种小法术。”
他“啪”地打了个响指，身边悬浮的一个光球应声而破，随后一阵无形的波动散发开来，贴着地面扫过了在场的没一个人，一直延伸到远处，而在他的头顶则同时出现了一个悬浮着的、浅色的、没有眼睑的眼睛。
是施加了范围扩大的侦测术。
“一公里半径内，暂时没有其他活的生物靠近这里，大概是都被那具奇美拉的尸体吸引去了。”等到术式消失，他看起来颇为轻松地总结道。
“我明白了。”奥米思索了良久，点了点头，将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的一瓶冰蓝色的液体灌入口中——那是加速灵性恢复的良药，几乎每个有点学识的施法者都会随身备上几瓶——除了某些怪才，“那么，麻烦您了，奈尔先生。我需要再休息一会才能有所恢复。
“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话，请不要客气地将我叫醒。以上。”
他说着闭上了眼睛，立马进入了深眠中调息。
“说句不好听的话：有时候，我真的会认为您是由某种怪物伪装的，就像是传说中有着无穷法力的奥比斯兽。”红羽走了过来，由于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她火红的长发以及衣装多少有些散乱，“不过那毕竟是传说中只会作恶的生物，而您则是一个真正的人类。
“感谢神明让我们选择在离开切尔斯特的时候选择载上您，也感谢您一路上的帮助，避免了我们的人手因为伤痛而进一步增加损失，奈尔先生。否则即使我们能够成功地离开这里，怕是也不会剩下多少人了。”
“现在说感谢也还太早了点。”奈尔笑道，“等真地离开这里再说其他的吧。”
他转头看向浅窟的一侧，几步开外的不远处，灰白色雾气变得稀少了许多，粘稠的黑色流淌着，在所有攀过的事物表面留下一个个被腐蚀的焦印。
十一章 继续深入
从正式踏入被黑雾笼罩的区域的的第一秒开始，队伍里的所有人就明白，想要安安全全、无惊无险地离开这片黑雾的美好愿景破灭了。
“这可不大行！”
杰洛怒吼了一声，挥舞着刃口失去最初光滑的长柄战斧，勉强地将突然从一侧枯木状的树干上激射出的、足有成人小臂粗细的枝蔓劈砍截断，甩去额上淌落的汗水，粗声嚷道。
“这样下去别说是走出这片雾区了，我们甚至将会失去可以依靠的武器！”一人在队伍中大声地附和道。
“他龟龟的，”杰洛略作喘息，呸了口，挥舞着战斧，又一次迎上了从另一处扫来的藤蔓，“丫有本事就来干老子啊！干得翻老子老子就和你这龟孙儿姓！”
这只是异变了的植物而已，哪来的什么姓不姓的！尽管奈尔很想扶额这么吐槽上一句，但总体而言，他这边所面对的情况要更加地不容乐观。
相比于普通灰白色雾气弥漫的区域，这片粘稠的黑雾流淌的区域要来得更加的危险。
原先稀薄的毒素已经凝结为了某种近乎液体的实质，渗透腐蚀着所有与其接触的一切——它们甚至还能够逐渐地将术式成型后散发出来的灵光以缓慢而坚定的速度进行破坏，减弱术式应有的效果。
除此以外，身处其中的能见度，更是下降到了仅有身周不到十来步远的距离。只要互相之间稍有远离，就会存在掉队后无法回归的风险。
其次，接连不断出现了一些原本没有预料到的动物，以及极具攻击力的植物。
就正式进入前做过的大范围基础侦测来看，这片雾区里本不应该存在着任何已知形式的生命——就连身处其中的树木，也仅仅只是留下了被雾气蚕食损毁的焦裂空壳。
但就在他们做完了基础的准备，依次施加完各类状态延长的保护术式，完全踏入黑雾之后，这片黑雾以超出所有人意料的模式暴动了。
是的，是这片黑雾发生了暴动，一同字面意思上的暴动。
平静流淌的雾气突然转变为墨色翻滚的海潮，黏附在深入其中的人们的外甲以及护体的术式灵光上，蠕动着向上攀爬包裹，宛若一张来自深渊的巨口般，要将其接触到的一切吞噬。若不是奥米与奈尔及时地为其中岌岌可危的几人，补上了比被削减去的分量还要多的防护，只怕是此时他们已经变成了无可分辨的残渣碎末了。
而后是大量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体型娇小，攻击力却极强的生物，以及从枯木焦壳中陡然窜出的，枝蔓的横扫。
这种飞翔在低空的生物有着扁长的身躯，薄而柔韧的翅翼，尖锐的两颗犬齿，以及一双猩红的眼瞳。它们仗着体型的娇小，从术式与招式的空隙处扑击进众人的防守范围，即便是被奥米接连发出的极冻术，众多佣兵的劈砍，以及红羽长剑燎烧了大片，死尸有如下雨般不断地坠落在地，依旧无穷无尽地冒了出来，顶上了前者腾出的空间，疯狂地冲击着众人招式乃至精神上的防线。
而枝蔓的偷袭更是防不甚防。最开始的谁也没有留意到那些只是空壳的树干之中是否还会存在些什么，就连奈尔也因为大意相信了侦测术反馈回来的结果，忽视了其中潜藏的危险。
直到第一根枯枝状的枝蔓，从视线看不到的角落突然暴起偷袭，卷起末尾一人的脚踝快速地拖远人群，进入黑暗深处的时候，所有察觉到动静的人，听着远处传来减弱的惨叫和咀嚼声，于战栗之中终于意识到了那暗处潜藏的无数危险。
“奈尔先生！”
又一次使出大范围的炽击，短暂地清空了身周所有生物后——与其他奋战中的人们手中持有的武具不同，即使是在被黑雾无时无刻侵蚀的现在，这柄红羽随身携带的赤红色长剑，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光洁与锐利，不见任何的迟钝与损毁，甚至还偶有一抹艳红闪过——红羽高喝一声，向着身旁不远处，即使是忙着给所有人补充防护术式，也依旧展示出游刃有余的姿态，不忘抽空释放几个净化术和驱散术支援身边人的青年，发出了询问：“我们距离您说的那片净空的空地，目前还剩下多远的距离？”
——即使在这种濒临生死存亡的危机时刻，也依旧是不忘使用敬语吗？
奈尔愉快地挑了下眉毛，而后飞快地掩饰住并不能为身边人所注意到的笑意。
“还有二十八步，”即使身处于激烈的突围战之中，他依旧在以自己的步伐为基础，精准地校准估算着距离，“我们切入的这条路，是能够最快抵达那片较为安全空地的唯一路线。
“而我们现在已经跑出一半多的距离了。”
他说着，飞快地抬了次眼，瞟向了那悬浮在头顶的、透明的、没有眼睑的眼睛，“更正，现在是二十三步了。
“好！”红羽又是呼出一口气，强忍住胸口略感不适的憋闷之意，奔走支援向下一处吃紧的防线。
周围所有能够听见两者对话的人都振奋起来，就连稍微远点地方的其他人也被带动了。所有人都卯足了一口气，闷头向前冲杀着，即便是变钝的武具也无法阻挡他们的这股气势，愣是将眼前阻碍在他们前进道路上的所有生物都给冲散了开来。
成功的希望就在眼前，一步一个脚印地缩短着。
终于，他们顺利地冲了出来，突破了黑雾的笼罩。
这片空地不算很大，但足够供在场还存活的所有做一个短暂的停歇。
每一个人身上多多少少地带上了些许伤痕，或深或浅，衣甲与武器也都或多或少被腐蚀了部分，但劫后余生的庆幸切实地包围了他们，使得他们在击杀完从黑雾中跟随冲出的部分生物与藤蔓后，都不由自主地瘫倒在地上，看着眼前墨色的海潮重归于平静。
红羽直到确认此处真的安全后才堪堪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胸肺间压抑的憋闷一下子爆发出来，化为了一连串剧烈的咳嗽，直到接受了奈尔丢来的几个解毒术和净化术才算是有些好转。
“接下来该怎么走？”
这是此时所有人回过神来以后，看着四周连绵的黑色雾气，在心底止不住冒出的想法。
一次能够从其中逃出来，多少算是运气足够好，更何况他们的状态还不算无损。防具以及武器都已经接近报废状态了，下一次再去面对那种连绵的攻击的话，他们又能依靠什么来抵挡？
凭着一腔热血？
凭着一股莽劲？
都不行。
甚至有人在缓过劲来后，已经重新怀疑起之前刚刚被迫进入迷途森林时，选择继续深入是否是一个全然的错误。
趁早从边缘脱离的话，会不会就不用再死上这么多的人了？
无数的念头在他们的脑海之中盘旋着，就连昏迷苏醒后，再次晕倒又苏醒的商人阿尔切莫，都止不住地在后悔起这次的出行。
早在决定深入黑雾的时候，运输工具就被决定丢弃在林地力，货物，特别是那批炼金商品，以及随后增加到魔狼皮毛和额前的晶石，也已经分散到了每一个仍有空余负重能力的人身上——特别是那些毛皮，基本上存活的所有人身上都随身披上了一件经过初步剥制的狼皮，以希望多少能够阻碍下黑雾腐蚀武具的速度，毕竟原产就来源于森林之中——而这也使得这批皮毛的外观损伤颇大，至少最初柔软顺滑的质感已经消失。
仅仅看着目前的现状就能够明白，这次的运输不可避免地遭受了大半的损失，抵达运输地点的时候，要他怎么去面对买家？
他的脸颊异常地涨红，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大滴的汗珠落下。有是激烈运动造成的后果，也存在着懊恼与惊惧于如何交代的原因。
正当大家思绪纷呈的时候，一声惊讶的痛呼声吸引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诶哟！”
十二章 有些人总会在奇怪的地方作死
“诶哟！”
突然响起的痛呼声在气氛略显沉重的空地上空响起，惊得所有人都是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生怕是突然出现的什么危险。
“诶哟！他丫的哪个龟孙儿戳老子屁股！”
杰洛直接就从原地蹦起了足有三尺高，捂着屁股就开始爆粗。
他说着定睛看向着自己原先坐着的地面，突然沉默了下来。
所有人都好奇地将视线跟随着投向那片被压弯了腰杆的青草杆，然后看到了……一小片正在反光的……银色尖头碎片？
“……”
气氛一时有些停滞。
在所有人呆愣的注视下，那一小片银光往回缩了缩，而后再次冒了出来。
这次它露在外面的部分更多了，足有半个手掌长。
那是一把匕首的刀尖。
烈焰的佣兵们第一时间从楞神的状态反应了过来，摆出了戒备的姿态，而后才是剩下的白鸽护卫队的成员们。
奥米倒是屁股一沾地面来就又睡倒了。灵性消耗太大，就算有药物辅助快速恢复，也不是立刻马上就能恢复到最佳状态的——除非奈尔肯在那种危险的处境里，再次咏唱一次治愈的神术，不过那样的话可能队伍里的很多人都等不到神术的释放了，死人是无法被神术所治愈的——他此时还因为刚刚被杰洛的怪叫所吵醒，皱着眉头揉搓着朦胧的睡眼。
说真的，奈尔有时候看着奥米只要进入安全的环境内，就能立刻倒头就睡的本事十分地羡慕。这至少比他那种，经常因为听得太清某些声音，因而昼夜难眠的状况，要好上太多。
那把匕首露出半截在地面之上，顺滑地就像是在分割豆腐一般画了个不算十分规整的圆，而后又慢慢地缩了回去。
两声闷响。
那处被完好划开的地面略有震动，而后在四周屏息的注视之中，向上缓慢地顶起，露出了一只人类的手掌。
手掌的主人似乎正忙着从地下上来，将割下来的地面移到一旁之后，双手扒住这比他肩还宽的圆形外围，用力一撑。
“诶呀！”
又一次落到了地底。
空气之中弥漫起尴尬的沉默。
奥米看了眼因为受惊凝聚在手掌中就要丢出的术式，再三做了几个呼吸，暗示自己眼下没有并危险，可以不用下意识地发动法术。
然后被再次在他不远处突然冒头的那个人吓得直接将还未散去的不稳定术式丢到了对方的脸上。
地洞里传来了不止一声痛呼。
红羽起身站在洞口探头向里望去，拜托奥米释放的照明术很好地照亮了地洞内的每一个角落。
被划开的洞口之下是个垂直的窄小通道，看那洞壁上新鲜的挖掘痕迹与松软的泥壁来看，多半是刚刚从不知某处挖掘出来的岔路。
洞口的正下方是个较大的空间，向深处窥视则能看到延伸向不知何处的细长通道，洞壁上的痕迹已经变得平整圆润，或许是挖掘了这个洞窟的某种生物为了方便活动而特意扩展的。
当然，更多的可能则是对方的体型本就有这么大，而且还善于挖掘，一刨就有这么大小的洞窟了。
此时的洞底里，正有三个人做滚地葫芦状纠缠在了一起，骂骂咧咧地埋怨着对方的不对。
“我就说不应该从这里上去！谁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万一这洞直通到某个凶猛野兽的巢穴内部怎么办？送菜到家吗？”
“那不更好吗！谁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洞窟是什么生物挖掘出来的！你们就没想到过我们其实一直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晃荡吗？可能对方现在只是把我们当成了比较好玩的猎物而已，它只要想吃我们我们就立马玩完在这里了！”又一个人的声音响起，他正处于被前者压制住的状态，左手握拳奋力敲打着对方的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
“我觉得这里最危险的就是你们两！我真是信了你们的邪才选择会和你们一起行动！明明当时折返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们却非说要来这里探索宝藏！还不愿意回去先和老大他们说一声！老大他们现在肯定已经找我们找疯了！”第三个人嚷嚷，一个鲤鱼打挺从前两者角力造成的空隙处穿过，试图将对方压制住，结果没成想又被掀翻到了最底下。
“这里明明最没有什么付出的就是你！一路上除了消极的话就是各种没有的意见！而且我已经在洞窟的门口和每一个岔道口留下痕迹了，老大他们只要派人来找肯定就能找到我们！”是第二个发声的人，此时他已经从刚才被固定了手臂的状态脱离了出来，在保持住躺在第三人的后背上的姿势的同时，试图用双腿剪向第一人的腰腹部。
“你是想大家都一起来送菜吗！”另外两个人一致的怒吼声响起。
“那也比空着手回去的强！”之前的那人回犟道。
站在洞口附近的众人：“……”
白紧张了！
这三只就算是某种他们不知道的怪物，也肯定只会是那种热衷于讲冷笑话的品种！
“先生们，很抱歉打扰你们的争论。”
红羽蹲下身子，用剑柄轻轻敲打了下光滑的洞璧，洞壁上扑簌簌地落下去了几块细小的土块，成功地吸引住了被撒了一脸灰的三人的注意力。
“啊是老大！”
三人看清了发声者的面容，惊喜地发出了欢呼，就要从被纠缠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一边挣脱还一边顺腿踹了另外两人几脚，结果反而又变成了纠缠不休的局面。
好不容易从互殴的局面脱身出来，站在洞底的三人的衣物多少有些破破烂烂的迹象，分不出多少是在洞窟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也分不出多少是三人自己起内讧折腾的。
“老大！你快点帮我们拉上去吧！”
站在中间的一个满脸灰土的青年仰着头，挥舞着双手，傻笑着大声喊道。他是刚才在混斗中，声称自己一路上都给后来者留下了痕迹的人。
红羽再次确认了一眼，又让几名佣兵确认了下，只看外表的话，确实是最早被发现失踪的三人无误。
在奈尔用净化术之类的术式确认过三人确实没问题，都是纯正的人类而非其他会变身的精怪化形之后，红羽吩咐了身边等待的几人将他们从地洞中先捞上来。
前两个人即便对于归队充满了激动，也依旧压抑住了自己，真正做到了地面上才放松下来。
而第三个人在被拖出洞口的时候，奈尔不禁多看了两眼。那个好似经历过术式糊脸而造成的爆炸头和灰黑色面孔，让人想要无视都难。
“老大，”在被拉出半截身子的时候，他突然闪烁着纯真的双眼，仰头说道，“您的裙甲破了。”
众人：“……”
“……”
红羽沉默了半响，飞快地抬脚，，踹。
伴随着“啊——”的惨叫，那个倒霉蛋再次回了洞里。
脸着地的。
十三章 地下洞穴
“什么？还要下去？”
乔——就是那个最后又被红羽一脚踹下洞的倒霉蛋——不顾自己身上还在治疗中的伤口，原地蹦了起来，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的脸上神情变换了多次，嘴巴张开又闭合，转了几圈后被一旁的奥米又强制地按回了原位，终于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手敲击另一手的手掌心，双眼发亮地在奥米恼怒的注视下再次跳了起来。
“这是……好事哇！”
他大跨步凑至亚纶身前，在对方惊愕的视线当中，伸出双手，大力地摇晃起对方的肩膀：“二老大！你这想法我可是十——万分地赞同啊！
“我刚才出来前还有想着要去别的洞窟看看。我和你说啊，这底下四通八达地，我们三谁也摸不清里面到底是有多大，说不定就是那些英雄传说中藏有宝箱的藏宝之地啊！
“要不是我们忙着想先出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你们，指不定我们已经找到那些被封存的财宝，就此发财啦！”
“……你先给我停下！”亚纶奋力挣开了乔双手的禁锢，这小子一激动起来就容易下手没分寸，“什么叫做二老大！我明明是烈焰的副首领！副首领懂吗？要叫副、首、领！”
“副首领可不就是二老大嘛，难得二老大你想挑战老大的地位，翻身当一把老大？”
“什么二不二的，下次再这么乱叫看我不抽你。”
亚纶低声啐了一句，咳了一声，将自己的思路和乔的注意力重新拉回正题：“老大和我，之前有听完了你们三人报告的经历。你们确实是有说过，是在寻找水源的过程中，在附近的一个小土丘后，曾经有找到过一个被自然生长的树枝和藤蔓遮掩住的洞穴，我说的没错吧？”
乔点点头：“就当时去林子里找奈尔先生的那个时候，他，啊对，我记得还有二老大你和杰洛他们，你们都有见过我们来着。”
见对方将询问的视线向自己这边投过来，凑在一旁看热闹的奈尔赶忙后退两步，将脑袋摇得和小孩子最喜欢拿在手中玩的拨浪鼓一般。
开玩笑！当时的天色那么黑，具体谁是谁，谁分得清啊！再说本来就不是很熟，那时候路过他身边的人他一个都没想着去记下对方的脸。
额角跳动了两下，亚纶努力无视那个称呼，维持住表面上的平静，接着问道：“所以你们就从那边的洞口进入，在地下一直待到现在？我想想，应该差不多有三天半了吧？”
“三天？大概是有三天吧。”
乔思索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害怕。”
亚纶的心中当即就是咯噔一声，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可是烈焰的副首领，就算你这小屁孩子感到害怕了，我也不会害怕。”
乔也没在意对方的称呼，两眼盯着上方的空中，努力做回想状：“我这次下去，不是进到了地下这个洞嘛。”
“那你感觉地下这个洞窟，它怎么样？”
“它……不是那种大不大的问题，它真的是是那种……很特别的，很奇怪的那种……我也说不上来……的那种感觉。感觉像是被人为开采出来的，又像是被某种……就很大型的那种生物，所占据了的巢穴……”
“说人话。”
“我觉得下面很危险。”乔当即回道。
亚纶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揉搓着自己跳动的额角：“那你对我们现在所处的境地了解了吧？嗯，就外面这片雾。”
乔点头。刚才在接受治疗的时候有听身边的几人谈过一点。
“那好，我现在问你：从这片迷途的雾之中拼一把，赌我们不会遭受太多的阻碍冲出去；或是从这个地洞里赌一把，赌能从另一个可能存在的出口走出去，就这两个选择中，你会选择哪一个？”
“……有第三个选项吗？”乔可怜兮兮地看着亚纶严肃的脸，在接到否定的眼神后，依照一贯灵敏的直觉，果断地回复道，“那我选择下去。
“毕竟里面到底是不是存在着什么生物，到目前为止还只是一个假设，甚至对方早就已经放弃了这个洞窟。至少这一路上我们三人都没有见到过。
“而且，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可以沿着留下来的记号，选择原路返回。”
他说着紧了紧身侧的匕首。这可是他那个做铁匠的爹，在他出门冒险前专门打来送他防身的礼物，只是一把稍有锐利的匕首，并不是如同红羽的长剑那般的赋有灵的武器，扛不住黑雾的侵蚀，可不能就这么白白糟蹋在与黑雾之中。
“行。”亚纶也是松了口气，回头朗声宣布道，“全员！休息十分钟后，我们从这里下去！”
……
在奥米将手中的恒定照明术轻轻地抛至半空中后，眼前这段洞窟中的一切都清晰地暴露在了眼前。
硕大，古老，潮湿，延伸到无尽远处的多条分支……这几乎是每个人在进入洞窟看清所处环境之后的第一个想法。
“我没想到过这里会有这么大。”乔仰头看着足有自己三两倍高的洞顶，发出了惊叹，“之前就想着，刚好挖到一条往上走的小路，就随便挖挖，看能不能真的挖通出去。”他摇摇头，“这边别说是往上挖一个出口了，就算是把我们三架一起，怕是也够不到洞顶的。”
“我很好奇，到底是什么生物构筑了这么大的地下巢穴。”奈尔一脸轻松地将手中恢复了最初光泽的白银短杖抛起又接住，“毕竟是这么大的地方，应当会有那么点名气，教会……呃我说是各大国或者冒险团体内部多少，应该会有些许传闻留下了。”
“我们这也没有多少的消息流传。”白鸽的护卫队队长马赫插了一句。
他刚才自发地留在队伍的末尾，对地面上的洞口做了简单的掩饰和伪装，防止雾气中突然冒出来什么生物，在他们深入探索这个“地下宫殿”的缀在后面，趁他们不注意发出致命的一击。
“或许可以在成功脱离之后收集下相关的情报。”亚纶向马赫确认尾部安全保证后，给站在队伍最前端警戒的红羽转达了可以前进的信号，“除非它一直都掩藏在这片该死的迷途森林之中，否则总会有留存下来的蛛丝马迹提醒我们。”
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当然，是在眼下的这一切都结束后。”
“那么……”
红羽看向在刚才休息时间内，所有的头领经过讨论，排除掉按照乔他们最先进来的通道原路返回的岔路后，初步探查选定的道路，率先领着身边作为领头组成员的几名佣兵队员，一齐戒备着跨入通道内，向着可能存在着出口的深处摸索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