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资讯更新
从处于城市正中心的广场前往城市的任何一处地方原本应该都是十分容易的一件事情，但有碍于今天晚上所有的时光尽归于这一场一年一度盛大的丰收祭典所有，往来的人流与欢庆的盛典将会一直持续倒凌晨时分——而这，也就间接地导致了奈尔和拉拉米尔想要返回仅位于五六条街外的冒险者之家的行程，将会遭受许多人无意识地阻挠，一路上几乎是磕磕碰碰、困难重重。
不过好在，他们所要前往的那条街道并不算是今夜人群通行的主干要道。
从仍旧在不断涌入城市广场中的无数人流中勉力挤出后，终于抵达了岔道口边沿的两人，多少可以顺畅地呼吸一下了。
与往常来往于这条大道上多数都是冒险者及其附庸的情况相比较，此时仍旧停留在这条街上活动的人尽管变得很少了，但其中拥有正式冒险者徽记的人的密度也相应地得到了提升。
——甚至奈尔还眼尖地在其中，注意到有两枚佩戴着代表极具资深人士资格的人，才能够持有的徽记。
“你们说皮斯？”
往来于大厅之中帮工的小佣，耐心地听完狼姑娘急急忙忙的询问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他刚刚和跑进来的一个人说了点什么，然后看起来十分匆忙地就出门去。
“你们没看见他吗？”
——遭了。
奈尔和拉拉米尔对视了一眼，都看见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按照拉拉米尔之前所说的，如果皮斯一如前几年那般，想要怀念因故逝去的亲友的话，此时本应该停留在店内的靠近窗边的一处双人桌上，一边独自喝着大桶的高纯度麦酒，一边看着窗外不算太多也不算太少的行人——这也是他为数不多一直坚持的习惯，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影响到这一点。
而此时的两人并没有在窗边他的惯用位子上，找到那个身材瘦小的男子身影，只看见了一把正搁置在桌面上，半展开的黑色巨弩。而询问店员得到的回答，也指向了两人十分不愿意见到的局面。
“我和姐姐还有皮斯他们认识了快五年了，我知道的，皮斯并不是喜欢将自己的武器交予他人，或是远离自己身边的人。”狼姑娘的声音有些低沉，“他很恋旧。对于这把黑弩，他一直抱有一种奇怪的感情，就算是看见了四周的人们更换上了最新式的器具，也没怎么动过更换的念头，只是在一直不停地将他进行着修缮与改装。”
“所以，除非是有什么事情在突然间发生了，才会使得他在慌忙中，忘记了将自己最心爱的武器带上。”奈尔接道。
按照奈尔和拉拉米尔在前来路上的推断，他们之前所遇见到的，很有可能是一名变化为皮斯相貌的变形怪。
这种生物的本体是一种有着瘦削外形，灰色皮肤的类人形怪物。它的脑袋圆胖，四肢纤长柔弱，双眼有着明显的外突，其中有着昏黄的竖瞳。他的气味带有令人生理与心理都感到轻微不适的恶臭，擅长于模仿与伪装他人，并喜好通过唬骗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非直接选择动用武力。
这种生物由于身材的限制，多数时候模仿的是身材瘦小的人，大多情况下是小孩，又或者是本就身材不算高大，且数量极其稀少的半身人种。
它们喜好山野，更多于喜好城市，但却热衷于隐匿于人群之中，以唬骗他人取乐。
除此之外，其他的信息尽皆处于一片混沌之中。
“尽管多数情况下，这种名为变形怪的人形怪物并不会产生强烈的攻击性倾向，但也有相当的案例表明，它们是种十分棘手的怪物。”拉拉米尔边从一栋楼的屋上奔跑跳跃，向着小佣给出的方向循着味奔去，一边给奈尔解释道，“如果它们明确了攻击意向，一般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被人侵扰，甚至是被胁迫至生命，另一种，则是有个能够操控着它们的人物，在背后指使着它们的行动。”
“那就非常糟糕了。”奈尔低声道。
拉拉米尔赞同地点了点头：“他的那把匕首的柄上明显带着一些刺入人体，血液喷溅后凝固了的血迹。按照残留的气味来看，少说是四个钟点前的。并且，在今晚的祭典上经过大量与人的来往走动后，上面依附的气味线索已经十分稀薄了。”
被她揉在怀里的小狼崽琪琪，忽然像是对于自身所处的姿势感到有些难受，小身躯扭动间用后退扒拉着狼姑娘的手臂，仰着头发出了呜咽的奶嗷。
“米米？奈尔！你们有急事吗？需要我帮忙吗？”
地下有人注意到屋顶的响动，探出头来询问道。
是奥维斯。
奈尔打量了下这栋有些半高的小楼上悬挂的招牌，和往来进出的人们，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家开的酒馆。
“没什么。”拉拉米尔接过了话头，“我们有点事情去找皮斯而已。
“你也知道，今天的地面比较拥挤，还是跑屋顶比较快。”
“这样。”奥维斯也是一脸认同的点了点头，“你们注意别被城卫队盯上就是了。今天傍晚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这群鬣狗就像是闻着血腥气了一样在逐户逐户地敲开门进行问话。你们注意下动静，别被他们当作心怀恶意之人给处理了。”
“感谢你的提醒。”两人诚恳地道了声谢。
“另外，皮斯的话，他刚刚有来过我这。”奥维斯指向了一个方向。
谢过奥维斯，两人向着新的目标进发。
那是距离正在举行丰收祭典的广场不算很远的地方，不过与两人所能前往的地点处在了一个有着微妙斜对角线的位置。因而，要抵达的办法只有两个，要么从拥挤的人流中穿过，要么就只能绕个远路。
奈尔想了想，将狼姑娘拉到了空中。
他选第三个，从空中直线过去。
尽管这必然会让他产生一定的负担，毕竟短时飞行术可不是能够携带他人进行飞行的便利术式，不过也还算好，至少这属于他能够轻易做到的范畴——虽然会有点麻烦。
从高空中接续使用飞行术穿过，终于抵达奥维斯所说的那处，距离人群稍远的地点的两人，站在屋顶上环顾打量起四周的景色。
被放下的还未见过鲜血的狼崽发出了奶嗷。
一丝极淡又极浓的血腥味。
两人低下头，沉默地看向了脚下那处处于黑暗中的闭塞小巷。
四十四 戛然而止的结局
“先是砍断了脚踝，同时用细长的利器对后腰的脊椎处进行刺穿，然后再是乘着对方因为突然的剧痛和倒地而慌乱地挥舞手脚的时候，贴近这名倒地挣扎的护卫，于背后将其喉管和主动脉割断……”
奈尔俯看着地上的那具死尸，摇了摇头，指挥着丢出的光球回归己身，冷静地复现出对方的死因。
“呼叫城卫队吧，”站在一旁的拉拉米尔低垂下眼帘，克制住自己，没有选择擅自进入破坏现场，“我们有必要让他们知道他们伙伴最后的去处，从而让他们警惕起来。”
“那我去追踪这头怪物吧。”奈尔也是点点头，“虽然已经消散了不少，但我现在多少可以把握到它的气息了，这比之前好的多。
“与其被它带来的假情报忽悠地满城乱转浪费时间，可能这会是更有效率的办法。至于皮斯先生……”
奈尔止住了后面的话语。
他们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如果那只变形怪只是随意挑选了一位它曾见过的，并且身高相仿的人化形的话，那皮斯还存有一丝幸存的几率，并且正因为某事而活动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但按照横躺在这处小巷中几具城卫队队员尸首的情况来看，如果是正面遭遇，并且那头怪物正好心存敌意，那意味着皮斯的结局可能是……
奈尔注视着拉拉米尔从屋檐上跳跃着远去的身影，又一次摇了摇头，环视起四周。
他现在已经掌握到了对方遗留下的气息，尽管这是来源于四个小时之前的残留，经过了较长的时间和较多人气的冲刷，目前来看已经所剩无几，但也足够他顺从着这条线索，一直摸索着，从人群中寻找，然后揪出那只狡猾的变形怪了。
那么，目前看来只需要找到了一个足够探查到大部分城区的至高点，然后再使用一次大型的广域探查术和追踪术。
虽然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做到支撑着这么大型的施法——尽管这只是最基础的两个，但毕竟法术笼罩的使用范围越大，所需要付出消耗的力量也就越大，特别在要求精细度的情况下，这种消耗会呈几何倍增的速度膨胀——但对于奈尔来说，这其实还算是轻松，只要他能够找到最适合的至高点，并且持有足量的神眷力。
于是他将目光投向了广场周边的那座钟楼——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四分，还有六分钟就将会有盛大的礼花从预备好的空地上窜起，而后在高空绽放。
尽管钟楼有着完善的安保措施，比如说由资深的大法师铭刻下的守卫法阵与侦测反击法阵，和常年值守在钟楼内部的敲钟人，不过这并不会难倒奈尔，不如说，他其实很容易地就瞒过了这两道检测关卡，顺利地侵入钟楼的内部。
没人会想到一名神眷者会去自降身份去做这种事，本来神眷者的产生就有着多种必要的因素，现存的更是只剩下了他一位，而且也没有必要刻意地去隐瞒自身的到来。
他只是正常地从大门处走了进去，一步一步地踏在盘旋的石阶上向上攀登，没有触动任何法阵的预警，也没有被守卫的敲钟人在意——甚至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对方，在他路过身时无意识地移开了视线。
现在奈尔顺利地来到了钟楼的最顶端。他从钟塔突出的外延栏杆上确认了下时间，而后翻身跳上了钟楼尖端的屋顶，站在夜晚凛冽的寒风中，低头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大致面貌。
此刻，全城都被明亮的繁星所点缀。
先是脚下最大最显眼的盛大的篝火堆，而后分散为城中心附近密集的彩灯与高挂的烛台。密集的灯火以此为核心进一步稀疏，沿着广阔的河道排开，在酒馆、旅店以及其他的大型娱乐场所聚集。
十条街外的城区灯光要再少上几分，民宅多是仅在外墙上挂上一盏短小的烛火，用以指明回家的道路。
往后是墙角下延零星的烛光，四周城墙上闪烁着值守的城卫们高举的火把。
再往远处看，临近聚集的小镇则是少有火光闪动，多少聚集在镇子中心的位置，稀稀散散的，有些被树林所遮蔽，有些没有。
这火光甚至一直绵延到了天地的远端，与半弧的夜幕最低处，真正的繁星群合为了一体，无法明确地区分出彼此。
将目光收回，奈尔没有理会自行出现在一旁，赞叹着被灯火所笼罩的城市的，样貌隐藏于柔和白光之中的神明，闭上眼，将自身的灵性向下扩散开来，笼罩在整个城市的上空，追寻起那一丝遗留的气息。
他先是看见了广场中无数带着热切笑容舞动的人们，看见了带着一丝遗憾环视着四周，走向自家父母的伊莉娜·米歇尔，以及跟在她不远处的马诺·莫索利，看见了广场一角终于停下吹奏的乐队成员们，看见了他们互相欣喜地击掌，赞美这个美好的夜晚。
名为拉拉米尔·克提斯的狼姑娘正与处在广场边缘看守秩序的守卫述说着什么，看起来对方十分看重她所描述的消息，在安抚了拉拉米尔后，他叫来一旁的同伴，自己选择带着狼姑娘在前方开路。看起来是想要汇报给上级的样子。
在家帮忙的奥维斯放下了手中盛有美酒的木桶，叉着腰，仰头看着夜幕下的星空，抽出一条白绢，擦拭额头流下的汗水，而后给自己打气，再次搬起了足有半人高的沉重木桶。
冒险者之家内，小佣忙碌着接待着来往的冒险者，一旁的佣兵行会内的佣兵们有些从中领取了各自的佣金，转了两圈，与好友大笑着转进了一旁的店内。巴肯正在满场巡视着，而后与互相熟识的人聊上两句，互干一杯，严肃的面上少见地透露出些微笑意。
法师塔主塔的基底被连带着带走，两边的支塔绵廊被埃琳娜早先收起。而在主塔原先所在的地方，此时只剩下一个正散发着无数内敛华光的巨大法阵，似乎正在和处在远端奥法森林内的沟通着什么。
名为尤比罗斯·阿戈曼的老法师正低伏在案前，正就着名为钢笔和墨水的炼金事物不知道写着什么。他的眉头偶尔皱起，翻看起身旁的摆放的无数书籍，而后再次于长卷之上奋笔疾书。
居住在一间小屋内的猫姑娘罗罗莉亚·米兰德，正穿着橘色中带有些许黑色条纹的睡衣，窝在松软的被窝内沉眠。
在她的窗前，被遮光的帘布所阻挡的地方，有着雪白的短利碎发和两根上挑的发尾，以及金黄色瞳孔的女子，对着月色摆弄着手中玻璃瓶内的墨色液体，点了点头，从一旁架子上陈列的许多雪白色羽毛中挑选了一只，记录下刚才测试的数据。如果奈尔没猜错的话，她就是拉拉米尔所说的妹妹，塔塔露娜·耶比塞。
红羽坐在一家餐馆的二楼上，就着几碟小食，与她的副队长亚纶看着窗外的街景发呆。在他们的身旁，乔正拖着一脸不情愿的杰诺，给在座的佣兵们表演着笑话。他今天喝了点小酒，现在正处于半糊涂的状态，借着酒劲发起了酒疯——好在他的老大今天不会理会他们，而坐在角落的奥米则捧着他的笔记记录着眼前的一幕。
白鸽商会的阿尔切莫·格莱恩清点完今天送来的财报，坐在自己的工作桌前发着呆。在他的隔壁，护卫队长马赫细心地清洗打磨着自己的盔甲与佩剑，看来他们明日又会踏上新的旅程。
老狐狸霍恩正坐在客厅内看着下午送来的报纸。今夜他的旅店所连带的一楼餐厅也是生意极好，乐得他喝了两杯小酒，面上也有些泛红。大概是察觉到了视线，他抬起头，向着街上露出了微笑。
跟随着返回了奥斯提诺城是埃琳娜此时已经睡下，她的长发披散在板床上，散成了一朵亚麻色的花。
而后是均匀的呼吸声，物体的碰撞声，河水的哗哗声，动物活动发出的响动，礼花冲上天空然后炸开的爆裂声，钟声均匀敲响的声音。
奈尔在这杂乱的声响里皱起了眉。
然后他听见了神明的轻笑声。
【你要找的人，在那里。】
伴随着神明向着远方轻轻一指，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影像是瞬间被照亮了一般，清晰地显化在了他的意识深处。
那是他之前所碰到的那只变形怪，那腐臭的气息与之前他所感受所追踪的完全一致，唯一不同的是，对方现在换了副面貌。
然后他注意到，跟在四处逃窜的人形怪物身后的一个熟悉的瘦小人影。
他在这里做什么？
四十五 戛然而止的结局（下）
如果奈尔没有认错的话，紧跟在那只变形怪身后的那个瘦小的身影，无疑正是他和拉拉米尔之前四处寻找的皮斯。
那么问题来了，他正在那里做什么？为什么那只变形怪看见他，会像看见了天敌那般，吓得惊慌失措地逃跑，完全不敢转身应对？
要知道，光计算这种怪物本身持有的攻击力，也能够将其归为极强的那些类型，更不要说它还会使用人所制造出来的工具。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奈尔赶到了事发地之后，才终于得到了解答。
将视野锁定之后，奈尔借助着钟塔与地面之间的高度差，直接施放了一个飞行术向着目标方向滑翔——好在钟楼上铭刻的守卫法阵是单面作用向外的，不然他还得靠着双腿顺着楼梯盘旋着跑下地面去，那怕是得把膝盖骨都给磨圆弧了。
好在此时正处于焰火表演到达高潮的时刻，璀璨的花火将与他前进的方向相背的天幕点亮，连成了一片绚丽的画卷。地面上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因而少有人注意到，在他们头顶的高空中，有一小点带着淡色的光尾的黑影飞速闪过。
越是接近，越是可以感受到那种从皮肉中透出强烈的腥臭与复燃气息，并非是源于真实存在的气味，而是一种源自于灵魂深处自发形成的恶感。而这种恶感随着奈尔持续开启的追踪术而被其锁定放大，在接近的同时反馈回了强烈的信息。
有种说法是，这种人形的怪物最初是从成堆久置的生物腐尸中诞生出来。又有种说法是，它们来自于外域，受操控于被污染的邪恶的神祇，而对方企图以此作为跳板，意图染指这个资产与物种格外丰盛的世界。
但无论如何，这种异常的怪物的出现，以及其对于人类抱有的恶意确是真实无二的。无论是通过模仿某人的外貌与行为戏耍他人的行为，还是突然袭击，趁着人们放下戒心的时候施行刺杀的做法。
它们时常处于作恶，以及作恶的路上，唯一的浮动数值，只有每次犯下的恶所造成的影响范围。
奈尔正思考着，紧盯着的追踪画面中，背面向他的皮斯端起了他那把熟悉的黑弩。只见他半跪在地面之上，以未拉弦的手和同侧膝盖联构成牢固的支架，支撑起那把沉重的大弩，将前方呈不规则曲线急急奔逃的人形怪物套入了瞄准口。
他半眯着眼，预算着提前量以及场地的各项影响因素，将因为长久追逐而有些杂乱的呼吸强制放缓，而后，扣在线索上的手指于冷静中猛然放松。
带着艳丽紫色的银质箭支急射而出，带着滞后的呼啸声射向了长道远方的人影。
大概是强烈的危机预感，那只变化为人形的变形怪在奔跑的途中并没有向着身后张望，而是果断地低头向前翻滚——这次受身动作很成功地就让开了那只向着它的脑袋直射而来的箭矢，但却没有躲过紧跟着躲藏在第一支后射出的第二支。
这支涂有烈毒的银箭设中了它后脚窝的位置，使得它原本教科书般的受身动作变了形，一下子以脸栽在地上，发出了惨痛的嚎叫，在泼洒下大量漆黑的液体，和箭矢射中的位置冒出大量白烟、血肉腐烂脱落的同时，它依旧努力将自身撑起，一瘸一拐地向着远处跑去。
奈尔估算了下距离，依照着现在这种俯冲的速度，他可能会在两者再经过半条街的距离后，就抵达可支援的位置——如果他们依旧是向着与他此时前进的方向垂直的一侧跑去的话，那可能会更快点。
而且青年在此时也注意到了前去寻找援助的狼姑娘。
出于对得知的消息的看重，在聆听了卫兵转述了拉拉米尔所说的汇报后，出动的城卫队以极快地速度行动了起来。
一队人前往了拉拉米尔口中的事发地点，找到了那个被人暗中袭杀于小巷深处的倒霉孩子的尸体，同时又从临近的几条幽暗小巷内寻到了其他几名同样死法的同伴，这使得他们变得异常地愤怒。
而后，另外几队人依照着标准的防守阵势，依次从城市中心处向外排查所有可疑的人员，在扩大搜索范围的同时，与其他的同伴压缩圈定对方的隐藏范围。而其中有着拉拉米尔帮助的那支小队，在几分钟前终于咬上了那只狡猾的怪物为了躲避猎手追击而无意中留下的尾巴，此时正呼唤着临近的几队成员，协助着将对方置于己方的包围网中。
大概是终于察觉到了周围的氛围已然发生改变，那只狡猾的变形怪意识到，如果不能趁着包围圈还没有正式形成时成功逃脱，恐怕就再无逃离的机会时，只见它昏黄的瞳孔中光芒连连闪动，突然怪叫一声，在折身扑向身后的猎手的同时，整个类人的身躯顿时瘫软化做了一团灰色软泥组成的事物。
它的挥击的四肢完全违背了人能够做出的极限，在半空中像是一道利鞭般骤然弹出，于刹那跨越了它与皮斯之间的距离，带着尖锐的利刺袭向了皮斯的侧面。而对此早有准备的皮斯，则是淡定地将完全展开成重盾的黑弩侧了一个角度。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起，而后是变形怪刺耳的痛呼。
架在箭道上的银箭带着涂抹的磷粉飞快地穿刺了对方的手臂，在洞穿出一个大洞的同时，由于高速运动而燃起的火光灼伤了对方的断肢截面。
变形怪试图窃取他的思维，从而达到预判下一步对手的攻击意图。这是它的天赋法术。但这在过往的战斗中，一直无往不利的天赋法术如今却失败了，其原因归根在于，皮斯从抽取箭支、架设箭支到发射箭支，依靠的不全是临场的思考反应，更多的则是一种本能，一种长久触摸箭矢、运用箭矢，而深刻地残留在自身肌体内的本能。
他的运箭速度极快，手与箭与黑弩的配合也是极其地稳定，而又富有独特的韵律感，黑弩上宽大的圆盾帮他抵挡住了极大部分的伤害，没有影响到他拉弓射箭的动作分毫。
把握住对手因为即将到来的合围而慌乱分神的刹那，他一连将箭筒内剩余的几只涂抹有不同药粉与淬毒的银色箭矢射空，将那只吱呀乱叫的变形怪从四肢到身躯彻底地钉在了地上，而后在腾起的烈火与圣光中无声蒸发。
等待了几分钟，确认对手终于死去，没有在意正在不断向外淌血的笑腿，皮斯沉默地站起身来，看着十步开外的地面之上，逐渐消失的烂泥状的事物，于逐渐合围起来的，沉默地注视着这片发生了短暂战斗的战场的人群之中，低着头，捏了捏手中的黑弩，终于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四十六 皮斯的故事（上）
“那是几年前的故事。”
满饮下一杯酒，面容一半被光明点亮，一半被黑暗隐藏的皮斯沉默了半晌，吐出憋闷于肺腑之间的郁气，在昏黄的烛光中，开始了他的讲述。
他的大弩搁在一旁的弩架上，损毁的半弧型圆盾装置被拆下搁置在一旁，细密的划痕在烛火的映衬下，泛起了几道冷光。
在他座位的对面，城市的询证官，奈尔，拉拉米尔，以及奥维斯，都停下了手中的作业，聚集在这不大的屋子内，安静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
“我在十多年前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加入佣兵团的经历。”
皮斯给自己的杯子又是倒上了满满一杯透明廉价的酒液，看着晃动的酒面，声音略显低沉：“最初，那是一个只有三个人组成的小团队，当时的成员只有我，还有我的两个朋友。一个是森精灵，霜叶，一个是人类，莲。我们三个因为某个任务碰巧凑在了一起，而后成为了很好的朋友，甚至认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直到一方的生命终结于病榻之上。
“那时候的我们都还算是刚刚成年的孩子，都是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不全是为了钱去冒险，去接受任务，更多的只是为了赚个名头，在天南海北地闯荡的同时，顺便找两件有意思的事去做做，只要大家都可以在一起，无论是什么都可以。
“当然，有的时候我们也接不到什么任务，毕竟只是个三人的小型团体，没什么名气，也没做出过什么值得人铭记的大事。就和别的佣兵团一样，多数是去处理那种没人愿意接受的脏活，以及协助城市的卫队对周边的威胁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清理，使其始终处于掌控的范畴
“——又或者，我们其实比别的同行们混得更差。
“我们甚至接不到那种常见的护卫任务。那些需要招纳护卫的贵客多数时候更加倾向于选择那些有名的大团体，毕竟他们更能保证安全，而且还兼具效率与质量，哪怕选择他们所需要付出的金钱更多。
“不过我们也不在乎这些，只要日子过得开心就行。”
皮斯将满杯的酒液又是一口饮下：“后来我们干了件大事。”他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四人，“八年前，与草原王庭的那场战斗你们还有印象吗？”
询证官和奥维斯都是点了点头，奈尔迟疑了一下，也跟在点了一下，而坐在一旁的拉拉米尔则是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思维早就发散到了跃动的烛火上，小小地打着哈气，身体不安定地打起了摆子。
“那斩首行动呢？”皮斯借助问道。
“一夜间将指使战斗进行的几位王首斩落，间接导致了草原王庭染指加莱国土的计划破落，甚至不得不选择议和的，那次‘斩首行动’？”奥维斯满脸惊讶地发出了极大的声响，震得昏昏欲睡的狼姑娘一下子惊醒了过来，恼怒地瞪视着他，“我听说过那事。只可惜当时我正被禁足在家里帮忙，只能依靠辅助后勤来参与进那次的保卫战，没想到这事却是你做的！那真是太厉害了！”
“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的朋友。”他勾动了下嘴角，明明露出的是笑容，眼神却黯淡了下来，在眼底浮现了一丝怀念，“莲负责主攻，他的火魔法非常厉害，还有一手漂亮的刀术，基本上可以解决掉大部分的敌人。再加上霜叶一手精巧的弓术，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他们两的联手下逃脱。而我只能作为他们的辅助，帮助他们能够顺利地从暴动的军队中心安全撤离。”
“那真是一次壮举，皮斯先生。”询证官斟酌着开口，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份明显的敬意，“这座城市，还有生活在加莱领土上的人民们，都会感谢你们的默默付出。”
皮斯坦然地接受了对方的敬意，神色没有变得高傲，也没有变得更加谦卑：“我们并不是期待着任何人的谢意，我们只是想要终结这场没有必要的战争，顺便保护下我们的家乡。”
“但这是一次转折点。”他这样说道，目光映照着火烛，似乎陷入了长考。
“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不断地有着各色各样的人找到了我们，申请加入我们的小团体。我们和霜叶一开始都是不同意这么鲁莽的举措的，这与我们最初的目标相违背。
“那些人都是追逐名利的人，他们带着黄金、珠宝，还有一些带着他们自认为珍贵的事物前来，企图诱惑着我们，期待着我们被贪婪的欲望蒙蔽住双眼的清明，甚至还有人开出了红灯场的下作条件。
“他们的皮囊充满着腐臭，他们的双眼昏黄，口舌间满是荆棘利刺，胸腹间污泥满溢。握剑的人虎口不见剑茧，拉弓者双臂无力。他们只剩下了追逐名利的头脑，以及漆黑的心肠。眼见利诱无法成效，甚至还威逼要将我们的名声搞臭。”
皮斯说着又是仰头倒下满杯的劣酒，仍由那泛酸的苦味充溢喉舌，在自己的肺腑之中灼烧扩散。
“然后呢？是他们做了些什么？还是……”奈尔推开一旁歪斜着靠在他身上的拉拉米尔，疑惑地发出了询问。
被问询的皮斯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都不是，又或者都是。
“在那之后的几天，莲突然回来劝说我们，说是放宽一下条件，加几个人进来试试。他说，我们的团体毕竟太小了，很多需要人数的任务都无法接任，而他最近也要和之前互相看好的一名女子成婚了，现在急着想要用钱。
“这理由成功地说服了我们。确实，因为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三人团体，虽然我们确实在那之后可以接到更多，质量更好的任务，但有碍于人数的原因，绝大多数的来者只能寻找雇佣我们的同时，再雇佣上另外一队人数上足够，只有实力稍微差上一些的团队。
“这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我们的发展，也平白树立下了几个仇视我们的敌人——尽管这只是他们单方面的仇视。”
四十七 皮斯的故事（下）
“而且我们确实开始缺钱了。”
皮斯苦笑着说道。
“你们应该有着王室发下来的补偿金。”询证官用肯定的语气这么说道，“虽然我不清楚那具体是多少的数额，但我能够猜想到，那必定是一大笔与你们所做出的功勋相符的款项，用来嘉奖勇士的英勇与忠诚。”
“你说的没错。”皮斯也是点头赞同了询证官的观点，“我们确实有受到过一次极大笔的现钱，由来自王室的传讯官作证，交到了莲的手上。
“凭借着这笔资金，我们还清了之前欠下了大部分债务，然后帮助莲在靠近这座城市内城区一个环境较好的地方，购买下了一套小型的带着花园的别墅。那之后就是准备筹办莲的婚事了，他的女友等了他快五年，终于等到了这一天，而莲也好在没让她彻底失望。那真是一个好姑娘。”
“那你们的资金问题是……？”询证官有些迟疑地抬起头。
皮斯沉默了一下，转过身来：“我之前有说过，有些人在单方面地在仇恨着我们，仇恨着我们没有认同他们，将他们吸纳为团队一员的事情。”
说道这里的时候，桌面上半长的蜡烛走到了尽头，闪烁了几下，噗地一声就熄灭了。
不大的室内一下子陷入了黑暗之中，只能够看见皮斯那双眼瞳反射着窗外映照进来的光芒，就像是有明亮的火光在其中燃烧一般。
简单地适应了黑暗之后，奈尔将一旁早已陷入昏睡的拉拉米尔，抱到了身后的铺有厚实的柔软坐垫的长椅之上，而后借着窗外的月光打开了角落的柜门，重新摸出一根完整的蜡烛，将烛芯的草绳捻起，转动手指点亮，插在了烛台上。
略微点了头，皮斯又喝了一口酒水，接续着刚才的话题：“尽管我们在那之后确实有接到过很多任务，但麻烦也跟着找上了门来。
“有人声称莲在练习刀术的时候割伤了他，而后将他那不断流血的胳膊展示给大家看。但我和霜叶都知道，那浅浅的一道伤口，只是因为他劈砍柴木的时候使用的力气过大，被飞溅的木片所割伤，与莲的刀伤所会留下的焦黑的火烧痕迹完全不同。
“有人指正说，我们在与另一团体共同护送商队的时候，不但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还起义窃取雇佣者的财务，甚至对他的妻女心生歹念，并且，还在被同行的佣兵指出后，仗着武力欺压对方。天见可怜的！我们在那之前甚至有一个多月没出过城门，而且从来都没接到过什么护卫的任务！
“那些莫须有的指证，完全来自于一些我们不熟悉的人！”
皮斯捏紧了放在桌面上的拳头，声音也有了几分颤抖：“直到我们被莲他未婚妻的家长找上门来，我们才知道，就在我们忙碌于给莲准备婚礼的那一个月间，不断有冒充我们的人出现，多数的性质十分地恶劣。
“莲的女友被她的父亲带走了，说是再要考虑几天，考虑是不是要将女儿嫁给他。那是莲最低沉的几天。然后有一天晚上，他突然跑回来和我们说，再收几个人，想办法把这个小团队搞得更大更正式点，做出点事业压平那一切敢于冒充我们名声的人，以此来证明，我们确实有着这份实力。”
询证官停下笔，侧了侧头，看向对面的人
“然后呢？”他问道。
“很简单，我们加人了。”身形瘦小的男人摊开了手掌，盯着食指与中指第一指节上的硬茧，“我们对于每一个志愿加入的人都进行了公开的考核，最后很谨慎地选择了三人补入队伍。一个人类法师，一个人类剑士与辅助治疗师，一个半身人刺客，再加上我们本身的三人，这足够了。”
询证官点了点头，将这一条记上。
“为了证明那些留言全身来自于他人的栽赃，我们几乎踏遍了加莱的全境，甚至还到国外晃了几圈。比如说南边的那片大海，以及位于森林西那边的另一座国家。”他看向面露向往与震惊之色的奥维斯，露出了一个浅笑，“没事的，我的朋友，你还年轻呢。说不定过不了几年，你也会出去转上那么几圈，带上无数的故事回来。”
“那可真是难以想象……”而奥维斯对此的回应只有惊叹。
“基本的前提我大概理解了，”奈尔插进话来，“可这又怎么会和那只变形怪牵扯上关系呢？”他停顿了几秒，补充道，“就我看来，你们之间应当是有着极深的仇怨之事发生？”
而皮斯也是正面作出了回答：“你说的没错。”他赞同道，“那只变形怪，我其实之前有介绍到过。”
“是那只半身人刺客？”
“就是它。不知道他是从哪学来的那些习性，最开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只怪物潜伏进来。”他不自觉地将左手包住团起的右手，两手互相搓揉，“它扮演得太好了，几乎完全掌握住了我们的一切心态，与每个人的关系都维持得极佳，甚至还在任务中多有帮助，在任务后拿走了最少的酬金。这使得我们所有人对此都非常地感激，几乎是只要它愿意提出请求，就必定会有人愿意给予帮助，完全没有思考它背后的想法。
“然后在某一次惯例的清除周边威胁后，它突然声称，在附近发现了一处装有大量宝藏的洞窟。
“我们一开始不想去的，霜叶还提出了‘先与一同处理的巡守成员会合’的想法。这少见地遭到了它的反对。而在一番讨论之后，我们都被说服了，或者说，它洞悉了我们心中的动摇。我们决定先去看看情况，等情况明了后，再去周边叫人。”
询证官：“那是一个计谋。”
皮斯：“是的，这是一个计谋，一个想要杀死我们全部人的计谋。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我其实是队伍中实力最差的那个，”皮斯露出了一个苦笑，“比新加入的另外两个还要差一点，所有我被派去跟在队伍的末尾，留在了洞口警戒。这也使得我最后逃过了一劫。
“那只狡猾的怪物，他从一条隧道提前溜开，然后伪装成我的模样，从身后慌慌张张地跑进了洞窟，并且在我的朋友们没有防备的时候，从身后偷袭了他们。我听见声音冲进去，只看到了一地的尸体，是莲最后用他的身体挡住了那只变形怪挥击来的手臂，还对着对方的身后砍了一刀。那里有一个印记，虽然它表面上消失了，但我不会记错的，黑弩也不会。
“我有一种预感，那只怪物还会再回来找我，想办法将我从这个世界上抹去，那样就没人知道它曾经做过什么了。所以我一直在这里等待着它，等待着它再次回来找到我。”
他停顿了一会，抹了把脸，又拍了拍自己的双颊：“抱歉，说了很多负面的东西。”
询证官却是站起身来，摇了摇头，走上前，向他伸出了手：“不，我才是抱歉，被迫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他轻声道别，率先拉开门走了出去。
然后是满脸哀伤的奥维斯——大概是被早已预料到的故事结局给哽到的。
最后是奈尔抱着早已熟睡的拉拉米尔退出了房门。
奈尔想了想，转身看向全身被阴影笼罩的皮斯，询问道：“那你那把弩呢?”
“那是霜叶送给我的，还有莲。”
皮斯勾动了下嘴角，关上了门。
四十八 结课考核？
丰收祭典在众人的欢笑声中完满地落下了帷幕，几乎没有人知道在这座城市黑暗的巷道内发生了什么，除了几位当事人外，只有遇害者的亲属得到了一个略显模糊的解答。
令人喜悦的丰收时节就在这种氛围之中，悄然来到了。几乎整个城市周边的空气中，混入了些许新鲜作物的清新香味，越是靠近田地的区域，味道越是清晰。
不过这与居住在城市内部，无须打理名下土地的人们，暂且没有多大的关系，虽然获得新鲜食材的价格略有下降，但毕竟大部分会被运往其他的城市，以丰富各地的吃食，整体上的幅度并不算太大。
在这个丰收的季节，除了打理着田地的农夫，几乎所有人都会被允许会搁置下手头的事物，享受下难得的假期。当然，也有少许对于栽种与收获感兴趣的人们，会结伴来到邻近的田地之上，花上少许的金银，亲自上手，去感受下收获果实的喜悦。
这种日子会持续上七天，至少所有的作物收割完毕，清空的田地或是翻土施肥留待明年开春，或是接着播撒下新的一批种植，栽种些短时间内就能收获的作物。
不过，这些日子也有大事发生。
在丰收祭典结束的第二天清晨，来自城市中心附近的一片闷响，几乎将大半个城市的居民都从睡梦中震醒。
法师塔比预计的时间更早地转移了回来。
尽管转移回来的法师塔主塔之上，遍布有黑红、暗绿与昏黄交织的凝固液体，无数细密的刻痕在固定法阵的作用下正在自行愈合，甚至在塔身上还缠绕着与根须分离、正在扭动抽搐中淌落带有腐蚀性液体的半截巨大的枝蔓，但当作为这一任的法师塔塔主约押·鲁道夫，以及貌美的自称为森精灵族长的人一同走出塔底的大门时，被巨响惊起而后迅速赶至门口的众多法师们，多少都是松了一口气。
——大概比之前埃琳娜所说的最短转移间隔，早了近一天的时间。
奈尔看着两名明显双眼有着厚重的黑眼圈，甚至腿脚都隐约有些发软的大人物，摇了摇头，左右看了一圈周围散开的人群，叼着嘴里的麻薯团就想跟着开溜。
他昨天晚上睡得稍微有点早，于是今天早上便早醒了许久，在床上左右翻转着，寻思再怎么躺着也是睡不着，不如出门来逛逛。
随意打发了早餐，他正打算再接着昨天的行程，去往位于河对岸那个城内最大的藏书阁中，找几本有记载着近些年大小事迹的册子，想要从中寻找到出不同寻常的线索来。刚巧就走到附近的街区，眼看着这主塔塔基上的光变换的幅度更烈了几分，一时好奇就想着瞅上两眼，没想到刚走到街口就看到这空无一物的位置上冒出了一座虚幻的高塔。
当时他就感到要糟，可还没等他转身跑开，被压制在最小烈度的爆鸣与闷响就穿荡开来，就像是在对着离人不远处丢了个震撼术一般。那扩散的冲击波与低沉的闷响就算是已经经过了约束，依旧震得奈尔差点当场晕过去，若是没有神眷力自发的保护，多少免不了得出上几分洋相。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身边的空位已经被一众赶来的人给堵上了，就算是想走也只能被围观的人群挤得只能踮起了脚尖，夹杂在人群之中动弹不得。
“奈尔同学！”
身后传来了一个有些耳熟的苍老的声音。
正在意识之中和自家神明进行着惯例交流的奈尔，有些疑惑地转回头去，在走动的人群之中来回扫视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到那个努力向着自己靠来的临近暮年的老法师。
尤比罗斯·阿戈曼教授好不容易挤到了满脸困惑的银发青年身边，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拖着他向着一侧开张的小店走去，拉过两把椅子坐下。
他谢过好心店主递过来的温水，歇了一小会才开口说道：“可算找到你了，奈尔同学。之前的几天我派人去你的住处都没找到人。”
“早上好，阿戈曼教授。是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对此感到迷惑的青年，只能坐正了身子，做出了如此的回应。
之前他有在丰收祭典的舞会开始后，在广场周边休息的亭子内碰到伊莲娜和马诺他们。不过，他并没有从对方的口中听说过，眼前的这位老法师有什么事情需要急着找他的消息，据此推断，这事情可能就是在这之后发生的——当然，也许只是这位老法师，并没有和那两个人提过相关话题的原因。
“有关假期补习班的事。”阿戈曼教授给出了解释，“因为新一期的基础法术课程已经重新开班，就在三天后。而照例来说，假期的补习班应当在那之前就完成结业考核，最晚也应当留出两日的空闲——也就是说，在今天日落之前，我就要完全对整个班的听课成员的学习成果，进行一次初步检验，并写成报告提交。
“而我原本选着的时间是昨天的下午，并且在午餐前给各位发去了讯息。目前的情况是，其他人的检验已经基本完成了。奈尔同学，现在就只剩下你了。”
“……抱歉，是我的疏忽，我之前有些事情离开了住所。”
“不，应该说抱歉的是我。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早两天通知的，而我忙于研究手头的事物，几乎忘了这件事。”
“那么，具体的考核是……？”互相为各自的错误做了简单的检讨，奈尔接着提出了疑问。
这多少也符合他的心意，早些将这件事情解决了，也省的后面被缀着费心。
而阿戈曼则早一副有底稿的模样，做出了如下解答：“有介于你是后面来的，并且由于我的疏忽，没有听到多少课程……这样吧！回答我两道有关那节课程的问题，而后再随便释放一个你会的基础法术就行。”
“在释放法术这边可以吗？”奈尔指了指四周。
“如果你有信心不会损毁他人财产的话，可以。”
于是奈尔直接抬手给对面的老法师刷了一个守护和治愈术。
阿戈曼教授感受着照射在身上的朝阳仿佛变得更加温暖了几分，感受着之前因为各类实验而积累下的暗伤也明显有了自行愈合迹象，略微沉默了几秒，有些苦恼地用手抵住了额头，发出了低语：“为什么这么精巧的法术，构建的本质却会是来源于神明的力量啊……”
对此，没有明白对方意思的奈尔，只能露出了一个稍显茫然的神情，耳边似乎又隐约传来了神明的轻笑声。
四十九 猫车
将手头阅览完毕的信件重新塞回信封中封好，奈尔再次确认了一遍身上携带的物品。
一把短小的匕首，一些干粮、净水和钱财，以及腰包里装的一些零碎和几把必要的工具，狼姑娘送的护符，一把霍恩送的放在木盒中的黑色小刀……还有丢进另一个空间里保管的两枚权柄碎片，两本教会配发的定装书籍，一张从教堂顺来的大陆地图，一张卡莲制作安雅转交的纸制卡片，几枚不同的徽记，一把雕花古董样式的房门钥匙……
他想了想，确认没再漏下什么，从北门城守的视线中走出大门，将手中的早已购买好的车票递给了等在附近的驱车人，拿起携带的行李，登上了指定的那辆猫车。
天空雾蒙蒙的，清晨的光线还不算敞亮，低矮的草茎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露水，往日繁忙的城市进出口此时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排着队，偶尔有成队的身着轻甲的城卫在城墙与街道之上巡视，整个城市都处在寂静地睡梦之中。
收获的日子过了以后，正式入秋的脚步就开始慢慢靠近了。
秋日的凉意便逐渐替代了夏日的酷暑，占据了城市气候的主导。几场连绵的阴雨之后，奥斯提诺这座位于加莱最北边的城市，已然最先于加莱境内别的大城，吹起了混有少许暖意的凉风，漫长的白日也开始明显地逐日变短，正式宣告了初秋的来临。连带着，人们的作息好像也开始变得晚了几分，温暖的被窝对于人的吸引力也变得越发强烈。
大概奈尔就是这辆车预定需要运载的最后一人，又是等待了片刻，靠在驱车人延长的杆上大约是终于休息好了，敲了几下手上端着的细长烟枪，顺了顺蹲在一旁的老伙计那打理得十分顺滑的毛发，而后灵巧地跳到了专属于他的驾驶位上，拉起了挂有铜铃的缰绳。
拉车的长须豹猫发出了一声长长的猫嗷，在年老的驱车人长鞭轻轻的催促下，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毛发，而后拖着身后栓连的长板，以及坐在上面的几人，在铜铃晃动发出的叮铃铃的声响中，向着草原方向奔去。
奈尔回头望去，建立在山脉间的奥斯提诺城在依旧静静矗立在原地，略高的北面城墙上密布着无数细小的划痕，寂静而无声。
随着猫车的远离，高墙与山脉都被甩在了身后，渐渐开始变小，直到化为了地平线上的一条线，而后隐没在了线下，只能从两侧的山体上推测出那城大致存在的方位。
“小哥，”穿着草原上特色的厚重斜襟长袍，手中织捆着摞在一旁满筐满筐雪白棉绒的老妇人，大约是看着奈尔年轻又面善，还长久地眺望着城市远去的方向，便温声向着他搭话——在上车前似乎有听同行的介绍过，这位大概就是那位与驱车人互相陪伴过了三十余年的结发妻子，“是第一次离开城市吗？你这是，也要去慕达拉玩吗？”
奈尔看向老妇人，礼貌地点头问好：“之前在城里有听人提到了慕达拉，没见识过，多少有些好奇。”
“这可是我们草原上几年难见的大节日呢！”
老妇人看起来十分高兴的样子，手头织捆打理细长棉绒的动作也变得轻快了许多：“看你这么年轻的模样，大概是第一次上草原这来吧？”
她上下打量了坐在身旁的青年几眼，点了点头，没等着奈尔回话，又是高兴了几分，接着自顾自地说着：“我猜啊，那你大概可能不是很清楚慕达拉的历史吧？
“想最初啊，慕达拉是为了祭祀神灵，展示各部族的新生代，顺便从各项对决中择优者嘉奖，而后选出担当下一轮大祭司的人选——就是那个，能代表了王族们统领调度各族的人。所有人搁这心里头也都清楚，这位置，没点实力可服不了众。”
“我之前有听说……现在从别地来的人也可以参加了？不是只局限草原民了？”
对面一名有着枯草色杂乱短发的青年，似乎是注意到了这处的闲聊，眨了几下他那深棕色的双眼，操着一口奇怪的口音，凑上前有些好奇地发问道。
他的身后绑着一把数在鞘中的长刀，斜斜地拖在长板外沿。若是直着放在地上，只怕是要比他整个人还高。光看刀鞘的养式，似乎整个刀身有着一个略弯的弧度，配合着他宽衣束带的打扮，看起来倒颇有几分像是从东边海对岸传来的奇异武人。
“嗨，就这事，这事从来都没说过不允许。”老妇人努了努嘴，又乐呵起来，“而且，这慕达拉还有个说法，所有在慕达拉得到三项以上冠首的人啊，都可以选一名自己最喜爱的男子或女子，在众人的面前将他接走。无论高低贵贱，平凡牧民家的子女，或是王族的贵女，只要对方也同意，在慕达拉大神的注视与祝福下，这一切都是神圣且不可违背的。
她想了想，将手头理好的一团棉绒放在膝盖上，露出了带着满溢着喜悦的思索的神色：“就比如说，我那孙子塔亚——哦，我大概没提过我有两个孙子来着，塔亚是大的那个……嗯，他现在也快小二十五六了吧！他……”
“是二十四岁。”驱车人转过头来笑道，“哈曼你怎么又犯老毛病了，自己孙子的年岁都记不清。”
“诶呀我这不是正想着吗。”老妇人轻轻锤了一下驱车人的肩膀，有些恼怒让他专心掌控着猫车的车速与路径，“说来也巧，他之前的那次刚好过了基础的条件，还一举拿了个骑射的次冠，可把他高兴坏了，而且邻家的那姑娘看起来也对他有了几分意思。也不知道他这次会不会再去上场拼一拼什么的，那姑娘看起来人真好……”
“那也得看那小子的造化，你搁那别瞎参合。
“人家两小年轻现在处得正好，小心到时候吹了塔亚又得和你急眼了。”
于是这么劝说的驱车人又被他的结发妻子轻锤了下胳膊，连带着缰绳上铃铛的响动也急促了一下。
五十章 抵达
游隼的长啸声从天的远端传来，微微震颤的羽翼卷起不定翻涌的烈风，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圈，而后在驱车人中气十足的怒斥声中，扑扇了一下翅膀，向着远方飞去。
缰绳上的铜铃叮铃铃地响着，拉车的长须豹猫眯起眼，讨好地在自家主人身边蹭了一下，站起身来抖顺了毛发，接着以慢跑的起步拉着身后的长板，奔向了草原中心的方向。
一天半的行程逐渐接近了尾声，一行人距离预定慕达拉举办的地点也是越来越近了。
从清晨至傍晚，又从另一天的清晨奔至艳阳高悬时分，除开早中晚三餐以及夜晚的休息时间，拖着长板的猫车大部分的时间都处在无停歇的长距离移动状态之中。而就算是对于拥有着极度良好的耐力，与持久力的成年长须豹猫们来说，这都已经是逼近身体极限的长途跋涉，更不用说，拉车的这只若是转换成人的年岁，也算是稳稳步入老龄，身体素质开始逐步下滑的老猫了。
猫车算在这片广阔的草原上唯二的通行工具。
每家都会圈养几只的长须豹猫，用作搬运货物、运载客人，又或者仅仅只是作为陪伴孩童成长的玩伴与守卫。
除此之位，草原的王室还掌管着一种名为云生兽的有翼兽类。
根据哈曼所说，这种名为云生兽的异兽只听从草原王室直系的号令。这中异兽的皮毛通体雪白，其上有着些许特殊的神圣墨色纹路，整体长得似豹似虎，双耳略长，狭长的耳尖还带有许多较长的绒毛。它的四爪细长尖利，主要的骨骼凸起处和环节的长尾上分布有状似盔甲的白色骨骼，而在其尾端的白骨前，套有一枚王室的驯养者表明所属的金属圆环。而在它强壮的肩胛骨后方以及临近腰部下方，有着一大一小的两对几乎可以在收敛状态下包裹住自身的宽大厚重的白羽。
……奈尔听完思索了半晌，总觉得这个描述十分耳熟，甚至好像曾经在哪见过类似事物的样子，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到过、见到过。
远方连绵的山坡后突兀地冒出了几个显眼的尖顶，而后随着猫车的不断接近，尖顶逐渐从山坡之下显露出了其下支成的三角状的布棚尖顶，嘈杂的人声交谈声也随着猫车的接近，不断地从远方灌入了众人的耳朵。
远比刚才远去的游隼体型更大，羽毛色泽更加靓丽的大鸟飞舞在高空，见到这架猫车的靠近后滑翔过来，在众人的头顶一边盘旋一边发出悦耳的鸣叫。
拉车的长须豹猫放缓了脚步，蹲在原地张开嘴打了个极大的哈欠，又在连成片的铜铃声中撅着屁股伸了个懒腰。
山坡下有个小点奔了上来，带着红黄两把棋子，平举后依照着一定的次序与节奏挥舞。
“往左，老头子，往左。”
哈曼站在车轩上，遮着明艳的炽阳，眯着眼睛辨认了几秒。
驱车人点了点头，拽动了缰绳。
于是老妇人拍了拍衣袍下摆粘着的绒丝，重新坐回了她的位置。
“这就要到了？慕达拉？”
坐在对面的一名半路上车的男子，粗声粗气地询问道，语气里多少有些不信服的意味。看那身有些起皱发酸，甚至边角划破成条状的衣装，大概是早早地就独自从加莱过来，而后迷失在半路的人。
没再去打理搁在一旁的棉绒，老妇人扫了一圈长板上坐着的人，依旧笑着温声做出了回答：“我们已经到地方了，就那山坡下面。嗯……一会等老头子把车停到了规定的地方，你们就可以下车了。
“嗯，不必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且去看吧，亲自去看了，你就知道了。我一老婆子，都这么大的年岁了，又何必用谎言去骗你们这些小辈呢？”
她的语调略有些上扬，充满了掩饰不住的骄傲与自豪。
“不就是些蛮子们搞的聚会嘛，有、有什么好得意的……”
那人还要说些什么，被从对面和身旁扫来的两束严厉的眼神瞪得差点噎住，梗着脖子说完了后面的话语，声音却下意识地轻了下去，脸色极为难堪地转而看向了来时的方向。
“这位兄……咳，我是说，这位，呃……先生。”
那名看起来像是名从东海对面来的武人轻咳了一声，双手分别撑在两膝之上，转向刚才说话的那人，一脸严肃：“你要知道，这是属于武人与武人之间互相交流的盛事。用我师……老师的说法，这就是一场心灵与心灵，通过力与力之间摩擦碰撞与比较，从而产生交互，进一步加深彼此理解的，极具分量的大事；是需要认真对待，好好打磨自身的技艺与心态，反思自己的不足，努力超越自己极限的一次难寻的挑战。
“如果你也是想来参加这次的‘穆托拉’，但却仅仅只抱有如此心态与觉悟的话，那就请回吧。你缺少足够的特质，在下虽然不才，但也敢冒昧地断言，这会使得你在之后的道路上失败得非常难看。”
被这异装的武人一番说教，尽管那人也是又黑了几分脸色，但也没有预料中的恼羞成怒，嚷嚷着跳起来摆出一副要和对方决斗的架势，只是低声骂了一句“神经病”，完全背过了身去，不再理会武人的话语。
这无疑让在一旁看热闹不嫌麻烦大的奈尔平白地有了几分失望。
绕过一道隆起的小坡，顺着一旁明显有着人为垫实压平痕迹的小坡度向下的土路慢慢向下行去，猫车依照着场地等候着的人员的指挥，终于稳稳地停在了分化给的指定位置上。
谢过驱车的老人与他的妻子哈曼，在驱车人不耐烦地挥手，与老妇人热情的招呼声中，奈尔跳下车，张望了下四周的环境，跟着前方指引人带领的方向走去。
与最初想象中的场面不同，这片草原上居然有着一处天然的亲水盆地，而且就目前所见的大略来看，整个盆地上扎起有少说数千顶悬挂有不同部族旗帜的、大小不一的白毡大帐，甚至在视线看不见的角落可能还有更多。
这帐与帐之间互相隔得有近又远，一直绵延到了极远的远处。有的几座间只隔了几米远，环成了圈状：有的孤零零地旁落在一处角落，似乎是遭受到了别的营帐中人的排挤：还有的有着华贵纹路的群帐占了一大片极好的地势，而周边没有任何插有别的旗帜的大帐敢于靠近，看起来正是一方豪强的架势。
除了在场地间巡逻的护卫——据说那是草原王下的亲兵——众多穿着不同又有些相似之处服饰的人在帐与帐之间走动着，有间杂着许多穿戴着明显风格不一的草原外人士，或是攀谈，或是做起了交易。
高空中拉起的长绳上挂满了五彩的旌旗，毛色靓丽的大鸟在绳索上起起落落，偶尔飞落下来，在人群的不远处歪着头看着四处行走的人们。
跟着指引人身后，奈尔与车上下来的几人，一同向着专门划分给外来者借宿的几处大的毡帐走去——听说是哪个商行专门开出来的，借宿费用倒还算可以，一直直到半个月的慕达拉结束也才五金币多一点，还至少提过一天三顿的简单吃食，比某个黑心的奸商不知道便宜了多少。
虽说是有听说，草原的王庭这一年有将慕达拉提前的意向，但看四周这个氛围，倒是还没正式召开的样子。
想来也是，毕竟是这么大的盛典，就算是再怎么想提早，再怎么拼命压缩准备时间，必要的人员召集与场地准备还是需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与经历的。
正这样想着，奈尔注意到了有两道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抬头向身旁看去。
五十一 一只鹅的战斗力
——是切莉·佩恩和阿诺·佩恩，毫无疑问。
在看清两人相貌的第一时间，奈尔就做出了判断。
眼前走来的，是一对外貌看起来十分相似，却又有着很大区分的双子。
同样的雪发红瞳，身为姐姐的切莉相貌稍显柔和，纯白高领的羔羊绒般的衬衣外，披着一件橙色的长风衣，下半身则是齐膝的红裙以及半高的靴子，大半的雪发散批在身后，只在右侧留出半长的一束，与红色的丝带交叉着编织成一条垂在耳畔。
而作为弟弟的阿诺，尽管对比他的姐姐来说整体轮廓略显深刻，但比起四周来往的那些看起来十分凶恶的人来说，以及是十分清秀的美少年了。他穿着墨色的加绒小马甲，领口打着一条漂亮的小领带，深蓝的风衣整齐地扣好了纽扣，深色的长裤的裤脚整齐地塞进了与切莉同种款式的皮靴内，没有留下一丝多余的褶皱。
同样的，虽然是半长不短的雪发，但阿诺在左侧的耳边也垂了一条由蓝色丝带编制的发束，就像是为了与他的姐姐作为区分的标记一般。
在他们与发束同侧的腰间，分别跨着一柄足有一米多长的直剑，不过由于被收拢在剑鞘内，并不能观察到具体的样式与材质。
从目测来看，阿诺的身高略高于切莉半个头，并且切莉状似十分亲昵地环着他的右边手臂，如果有不知道的人与他们两攀谈，或许多会以为这是一对兄妹，而非姐弟。
“你就是奈尔吧！米米和我提过你。”
切莉率先打了个招呼，眨着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然和自顾自地点头说道：“嗯，嗯嗯……我确实理解了，米米最开始和我说你长得有点像女孩子的时候，我还有点不信呢，这么一看……果然是有点像。”
“……”奈尔黑着脸把嗓子里还没吐出的问好的话语憋了回去。
一旁站着的阿诺一脸无奈地做出了劝解：“姐，人家还看着呢，别说这样失理的事情。”他说着，看向黑着脸的奈尔，露出了一个充满歉意的和善的微笑，“你应该有从拉拉米尔小姐和奥维斯先生那听说过我们的事情。那么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阿诺·佩恩，这边是我的姐姐切莉·佩恩，黑铁剑士，目前在想办法突破到白银，这次来这边凑个热闹。
“另外，抱歉，我姐姐她就这脾气，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虽然粗看你确实长得有点像女人……”
“……”
某位神眷者扯了下嘴角，心累不想说话。
会长成这副相貌这事，最开始又不是他的意愿。
作为突然就被自家神明拖过来，以“帮助”为名打工的神眷者，能有个适合的身体塞进去就偷着乐吧，光听之前那些失败案例就不知道有多瘆得慌，更别说之后神明还亲自降下神谕为他这无名的外来者的身份正名。虽说在教会生活的那三年里多少被限制了下自由活动的空间，还得去和一堆庸师学上一堆有的没的，不过好在如今跑出来了嘛……即便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其实只是被打发着出来处理麻烦的。
不过好像确实有听神明偶然提过，最初定下这副样貌的人是……
正想着，从两人来时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轰响，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到一道扬天而起的沙尘，以及……一道惨叫着被打上半空后呈抛物状落下的人影。
“哇哦，酷欸！”
不知道从哪掏出了剥好的坚果，切莉一手达成凉棚搁在额前，垫着脚一跳一跳地张望着远方，许久才收回视线：“看来是道奇又被哪个倒霉孩子约战了，那些笨蛋被压着打了快半个月了还没学乖吗？”
在她的身旁，阿诺一脸无奈地整理了下自家姐姐的衣服下摆，拍去了身上因为尘土乱卷而沾上的土灰。
“道奇？”奈尔倒是注意到了他们说的名字，“我之前有听皮斯说过他。听起来，似乎是个战斗狂人？”
他对这方面一直有些上心，同时有些刻意地避而远之。毕竟就他自身来说，排除掉最近刚刚处于试用期的借用神明的权柄遗留，他只会一点的简单的辅助类法术，以及大部分的治疗法术和神术，少有强大的法术攻击力以及近战能力……最多再算上神明丢给他的常驻平衡被动——老实说这算不算一个能力，直到现在奈尔也不是十分地确定，因为基本上从来没有触发过。
而这也导致了，他自己本身的战斗力其实十分地弱。
如果给他一队整编的小队，只要他们足够勇猛且足够信赖他的辅助，他甚至可以保证所有人常驻无伤地戳穿装备精良的军队包围，从中厮杀出一条路来。如果人数再多一队，他的辅助也可以及时跟上，但毕竟施法再快也需要反应时间，他只能够保证大部分人不受伤，少部分人轻伤。可若是再往上叠加人数，他就只能在与人配合的情况下尽力护住大部分，剩下的只能选择听天由命了，运气好的说不定能等来治疗神术。
如果单对单……奈尔想起了曾经在教会私下对练时被安雅·罗伊暴打的经历。虽然他现在多少已经能够在安雅连绵的攻击下，进行几次简单的反击，但结局其实也只有打得比较狠和非常狠的区别……
而说起败绩，他甚至有过一次在完全限制使用术式的情况下，拿着匕首被安雅带来的一只鹅追着在整个教会后殿乱跑的经历，甚至在最后终于击杀这只鹅后还因为用错了力，导致匕首脱手滑出，将他自己的小臂割伤了。
以至于，在那段时间里，教会中的教士们都曾在私下的交谈中，口口相传着安雅对此的评价：“虽然你的身板看起来还挺结实的，但你这战斗力，怕是最多只能有一只鹅那么多了。”
神明在上！谁能想到那只见鬼的鹅一上来就想叼走他的匕首！
由于有着这两位造成的严重心里阴影在前，以至于他甚至会有些警惕出现在自己身周的人，特别是热衷于近身战斗的人，总会下意识拿对方的战斗力去与鹅比较，并在了解了对方的基础战斗方式后思考破解的方法……当然，大多数时候他还是习惯于跑远点，实在是要进入战斗状态的话，放风筝战术多数是他的第一选择。
——身为辅助类与治疗类人员，除非是脑子出了问题，否则千万不要和近战人员想着拼近身，哪怕是叠了满层的护甲类法术也不行。
……以上，是奈尔在经历了无数次安雅的毒打之后终于悟出的道理。
乖乖地跑远，在后面摇旗助威就行，除非对方也有了可以远处攻击的手法……说起来好像是忘记了什么。
奈尔思考着，翻找起已然跑偏的思路，而后听见了一旁的阿诺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五十二 误差
对于奈尔之前的问题，阿诺做出了肯定的答复：“道奇先生确实是个喜欢在和其他强者的战斗中，对自己的技巧进行锤炼的人。”
此时，由于奈尔的提议，他们正脱离了居住区，向着位于毡帐外围，隔离出来的一片临时圈出的公共训练场移动。
说是训练场，其实也就是一片占地面积不算很大的空地，最多就是是铲平了过盛的杂草，扫净了浮土，再顺便把地面用术法加固了一下，保证它足够的坚固而不容易随便被人一脚剁碎了，最后再在四周隔了一点的地方架起半人高的软质围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别的防护措施，也没有专人的看护。
不过这对于某些精力过剩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发泄过多精力的地方，而不是真的为了和人打生打死的。而就算是互相之间有着嫌隙的人，此时也多半会绕开互相的所在，并且尽量减少与对方同时前往公共训练场的可能。
眼见慕达拉召开在即了，且不说从其他地方赶来的外乡人，就说是从草原各处聚集过来的各部族的勇士，身上多少是带着各自的任务与长辈的期望的，谁敢这时候擅自整出点幺蛾子来，成功了到还算是一件额外的好事，若是搞出事情还失败了，甚至被人往王室那边拿着黑料一捅——哦吼，你完了，这号废了，重练个新的吧。
不过这些限制对于身为外乡人兼战斗狂人的某些人来说，等于没有。
奈尔木着一张脸站在围栏外，看着场上那人拿着一柄比他身高还略长，比他体型还略宽的阔剑，再次将一人轻松地拍飞到了百米开外的草地之上。
他站在原地等了许久，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暂时没人再敢上场，便随手拖着阔剑，向着场边走来。
“哦吼~！”切莉看着靠近的人，眯着眼吹了声轻佻的口哨，“我们的‘战狂’先生今天又拍飞了几个啦？”
“刚才那是第五个。”
道奇倒像是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样子，接过了阿诺抛来的水袋仰头灌了两口，又丢了回去，直爽地承认道。
由于他的接近，此时围在场边这一圈的人都纷纷跑远了几个身位，上下地打量着那把巨大的武器，摆出了一副警惕的姿态。
与最开始奈尔预料的形象不同，道奇尽管身量极高，但全身下上并没有过分夸张的肌肉，面貌也是十分朴素的一类，也就裸露在外的双臂看起来比寻常人多了几分肌肉，双眼扫视间隐隐有着神光闪过罢了。
他将阔剑靠着围栏放在一旁，单手撑着隔离桩一个起跳就翻了过来，再伸手抓着剑柄，随意地斜背在了身后。
那是一柄剑身极厚但两边均未开刃的阔剑，就连剑尖都只是预留了出了一个角度极大的钝角，说是它是一块巨大的经过打磨的钢板，都比说是一柄阔剑来得更加容易让人信服。与之相应的，其剑柄也是较一般制式的直剑来得粗上几分，双手合握才堪堪能够握住。
根据之前阿诺的介绍，这柄阔剑往少里说怕是都要有数十公斤了，也不知道道奇是如何将它使用得如此轻松，就像只是在随意地挥舞自己的手臂一般。
而在剑柄与剑身的连接处，一枚埋进雕刻的纹路中、暗红中沉淀着深棕色纹路的晶状物吸引了奈尔的注意力。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
【确实是权柄的碎片。】
神明如此断言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但暂时还不清楚具体表现出来的性质，其中本应该蕴含的能量已经被耗完了。】
“居然还会出现权柄的能量居然还会有被耗完的情况？”
这一发现让奈尔心中惊了一瞬，但神明并未对此做出具体的解释，倒像是在仔细地翻找着什么，又一次沉默了下去。
“你就是奈尔？”一旁的道奇听完了切莉和阿诺的介绍，转过头来的时候双眼明显亮了几分，“要来打一场吗？”
“……不了不了，我只是会点辅助法术。”
奈尔赶紧摇头给拒绝了。
开玩笑，眼前这位大兄弟可是专精近战的狂人，不说那柄阔剑，单是那扫来的剑风怕是也能把他那小身板给直接拍飞了，就算是不拿那把剑，单纯的肉体力量也是碾压级的。
虽说奈尔自身其实也是有些特异的地方隐藏着，但那些都是不能够拿到台面上来正式与他人较量的事物，怕是刚摸出来没多久，下一秒就得被安雅直接传送过来拖回去暴揍了——记得她前几天回去的时候专门提了一句，说是法师塔的塔主送了她一个随身的固定传送门之类的玩意……
“哦。”尽管对于这个回答有些失望，但道奇还是换了个话题，“我听阿诺说，你是从皮斯先生那听说我的事的？”
这是刚刚阿诺对道奇介绍奈尔时说的话语，于是奈尔确认地点了点头。
“皮斯先生啊……”道奇露出了一副有些怀念的眼神，“我当初刚刚学剑的时候，曾经有幸和他的那个小队对打过一场，虽然用了全力，但最后还是被暴打了。特别是他们那个刀客和弓箭手的配合，还有皮斯先生的支援射击，基本上压着我没法回击。可惜我刚刚换了这柄剑没多久，就听说他们的小队散了，也就再没有交手过了。
“之前走得匆忙，忘了去拜访他，也不知道皮斯先生现在在城里过得还好吗？”
于是奈尔就将之前在城内发生的事情挑重点简单地说了一遍，包括他们互相之间的认识，以及共同经历过得几件事情，还有一些听对方说来的事情，一路说一路向着分配给他们的营地走去。
而三人也都认真地听着，渐渐地从最开始的略有高兴地嬉笑询问，变成得安静了下来。
“……后来皮斯先生独自追杀了那只变形怪，为他的朋友们报了仇……大概就是这些。”
拿起放在桌上小碗，用少许的水润了润有些发干的喉咙，奈尔看着对面的三人有些严肃地对视着，不禁有些迷惑地问道：“发生了什么吗？”
——某些早已有的预感好像成为了现实。
对面的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而后是一脸凝重的道奇开了口，打破了眼下有些凝固的气氛。
他说：“皮斯先生他……很早就只能坐在轮椅上移动了。”
五十三 启幕
将两方所知的信息一合计，尽管确实确认了奈尔所认识的那个“皮斯”身上具有一定的问题，但由于四人此时都身处在外，缺少猫车的帮助使他们无法及时赶到奥斯提诺城，（据了解，最近的一班前往奥斯提诺的猫车，将在慕达拉结束后的第二启程。）因此也只能寄希望于那位顶替了皮斯身份的人，心中能够抱有一定的善意，对于他和诸位同伴来说不要做出什么异常的、或是激进地举动。
一夜无话。
次日的清晨，奈尔是被同住的人给叫醒的。
慕达拉这边的商人提供的租住营帐多是两个人一住的，有介于切莉他们三个已经都有了一起的同住的人，再加上想要省钱的打算，奈尔想了想，找上了之前乘坐同一辆猫车来到这里的，那名观感还算不错的武人。
大概率是由于口音的问题，很多时候他说出的话语要废上好大一番气力去仔细认真地辨别，而他对此甚至一无所觉。因而在奈尔绕了一大圈找上他的时候，有些好笑地发现，他正用着一口蹩脚而奇怪的方言以及不断比划的手势，在与他眼前一脸茫然的商人进行着交谈。
据他所说，他确实是一名来自东洲坐船来到此地的武人，这处前来草原这参加慕达拉，主要是依照他师傅的意见，与其他的同龄人进行实际地切磋，说是只要能够顺利地拿到武斗一项的前五名的话，就可以算他正式出师了。
说来也是够巧的，他曾在傍晚时分中的闲聊中提到，因为这次的提前召开，他在得到消息后的第一时间都没怎么来得及收拾行囊，立马就被自己的老师赶上了船只，结果在渡海前来的时候，遭遇到了罕见的极端天气，渡轮也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在海中停摆了好几天，因而耽误了时间，好不容易才上了岸，刚缓过神直接就奔着来了，好在总算是赶在了慕达拉正式开始前到达了场地，不然他这出师的预计年份怕是有极大的可能还得推迟上几年。
——虽然及时赶到了也不一定能顺利出师。
不过为了对方的心理健康着想，奈尔斟酌了两秒，还是把这句话给咽了回去。
和同样早早醒来的切莉姐弟，以及道奇和他的同住人打了个招呼，随着人流向着营地左侧的巨大空地行去，一处不知道何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以及坐在台上一线排开的、穿着明显带有不同特色的草原服饰的各部族首领们，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阿尔拜亚、尔喀尔、哈斯坦纳、拜伦斯、齐齐桑挞、戈尔诺……哦！中心那个是卡裘德洛的首领，他这次居然把自家的小女儿也带来了啊……唔，还有奥罗尼和阿萨哈凯尔……和上次的比起来，怎么感觉今年来的部落好像少了好多的样子。”
切莉一边念着一边掰着自己的指头计数，数完以后一脸迷糊地指点着坐在台上的人又是重新数了一遍，再三确认着自己并未有漏错。
“你之前来过？”奈尔惊异地发问道。
切莉点了点头：“是啊，我和阿诺四年前是跟着阿爸阿妈一起来的，虽然说是战后没多久，但好歹也比这次到场的部族多……发生了什么？”
阿诺插言道：“之前有听巴肯叔他们提到过，说是草原最近遭了灾，所以将慕达拉提前是为了应对接下来的危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理由。”
他们正私下里小声地谈论着，就看到高台上坐在正中，那名蓄有长须，颈项上挂着一串打磨过的利齿与羽毛串成的吊坠，赤裸着纹有特殊图腾的臂膀，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站起身来，在万众的目光中步伐稳定地走向前去。
近乎所有的草原民都欢呼了起来，而后很快平息了下去。
他的步伐稳定，每步都仿佛经过丈量一般，不多一分，也不差一分，每一步踩在地面之上，在发出沉闷的声响同时，隐隐带动了围观的人们的心跳与之同步。他的神态自若，威严与高傲毫无疑问地印刻在眉宇之间与眼底深处。
他在高台的前方正中站定后，在平地忽然卷起的大风中，双目扫视了一圈底下围观的人们。
所有与其目光将要有所接触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来，被他周身的气势所折服，不敢直视他的双眼，甚至内心深处都没法升起一丝一毫地不敬。
“这位是卡裘德洛的首领，阿尔斯兰·卡裘德洛，意思是‘卡裘德洛的狮子’。
“他是草原上独一无二的霸主，是靠着自身的实力，从最初的一名普通战士一步步走来，坐上王位的首领，也是唯一一名突破到了黄金的部族首领。”
切莉小声地介绍道。
在站在身旁阿诺的提醒下，除了双眼中显露出坚定神色的道奇，所有人都一同捂住了耳朵。
“草原的子民们——共同沐浴在慕达拉大神光辉下的兄弟们——”
伴随着并不明显的吸气声，雄浑的嗓音一瞬间覆盖至了整个场地，就像是在有千万个反射声音的回音壁之间按下了扩音的按钮，巨大而低沉的嗓音震得人感觉整个脑壳都被人用蛮力锤打了一遍，一阵阵晕眩感袭来的同时甚至恍惚间错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感知。
就算是第一时间按住了耳朵，极具穿透力的声音依旧清晰地传进了耳内，好在最初的晕眩感已然渡过，尽管仍旧有着像是要被强行拖入对方所带起的节奏之中的憋闷之感，但多少好转了许多。
只有少数人仍旧面不改色地站在这仿佛轰鸣炸响在耳畔的巨响之中，但大多数的人都只是勉励支撑着，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真的很强。”道奇一脸认真地表示，双眼之中兴奋的神光更加明显了几分。
见到大部分人都低下头来表示敬畏，阿尔斯兰·卡裘德洛以很小的幅度点了点头，稍许收敛了一下自身的影响范围，再次朗声道：
“草原的子民们，共同沐浴在慕达拉大神光辉下的兄弟们，我们亲爱的伙伴们！
“你们应当知到，我们已经到了危亡之秋——！”
五十四 无源之火
随着卡裘德洛首领阿尔斯兰，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的讲述，事情的全貌十分清晰地浮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所有一切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也充满了奇幻而诡异的色彩。
在这一片名为奥萨蒂草原的北部，本应是有着广阔的针叶林树林，以及连绵的覆盖有浅层积雪的大小山丘，而南部的则是由奥斯提诺城串联起来南的伏伽列昂山脉和同名的奥斯提诺山脉，东部则大多被南的伏伽列昂延伸出的附属小丘隔断，仅在几座小丘之间留有少许豁口，因而西部是一片只有动物生存、少有人迹深入的区域。
从山顶融化后的积雪化为清冽的溪水，顺着南北两侧的山脊流淌而下，逐渐汇聚在了一处，顺着西高东低的地势一直流淌向了东部的海域，构筑出了一小片有着肥沃土壤的三角区平原。而这片三角区平原，也正是草原民除了奥斯提诺城以外，唯一一处能与他国进行交流的区域。
三个月前，有来自游荡在平原附近的草原民的观测说，偶然间在平原北部的针叶林附近，发现有着强烈的战斗气息残留。前去追回走丢的畜牧的民众因为误入了气息交杂的区域，因而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多数人的身上有着明显的刀剑切割伤害与灼烧伤害，而少部分则是表现为不定时发作的精神错乱，以及过度亢奋现象。
而后是来自两个半月前的报告，在夏季最炎热的天气到来之前，在草原的西北部再次发现了新的残留气息。
偌大的土地，就仿佛是受到了特殊的某种力量影响了一般，在一夜之间交叉烙印上了无数外壁光滑、内部翻滚着明亮赤焰的巨大而深刻的墨色印记，四周的牧草与北侧的针叶林区也因而燃烧起了漫天的大火。
若非被发现的及时，不远处的几处部族及时放下了互相的成见，将这还未扩散开来的大火扑灭，怕是草原连带着北边的诸多山脉，都得被这把不知从何而起的大火给从头到尾地犁上一遍，甚至更有可能会没有有效补救措施的情况下，在半个月后一路烧到了加莱北侧的奥斯提诺城下。
而到时候，就不仅仅只是一片地域的危机了。
而在事后的探查中发现，这几道极度异常的刻印附近，当时正驻扎着一处小型的部族。
根据残留的少许痕迹探查，而后复原出来的可能的场景来看，有几道深刻的印记直接从这个小型的部族之中横穿了过去。滚烫的赤焰当时或许是直接喷溅了出来，许多来不及逃跑的人与畜牧就直接被急速扩散的黑红色的焰流怪兽卷入腹中，直接汽化蒸发。而运气好些的人与畜牧，也只不过是在接下来的大火被彻底封死了道路，只能或怨恨或茫然地化作一地无骨的焦炭，无力挣扎，也无法逃脱。
不过，被这个部落驯养的几头长须豹猫，倒是有几只机敏的侥幸存活了下来。不过奇怪的是，这些“幸存者们”全像是神经错乱了一般，一边嘶嚎着无意义的喵嗷，一边在不远处仿佛感受不到劳累般，无视了所有靠近的生物，无休止地奔跑打转着。
甚至就在查探情况的后续人员抵达这处附近的时候，他们恰好有看到，有几只就算是奔跑的前路上就是那一道道巨大的刻印，也依旧不管不顾地奔跑着，就像是那些奇异的痕迹并不存在在此处，眼前只是一片坦途一般。
没有任何越过刻印的可能，刻印上方空气之中的规则像是因为某些不知名的外力的作用，被强制扭曲了一般。在接触到那处区域的第一时间，那些愚蠢的动物立刻就因为引动了残留的气机，无形的丝线将它们切割引燃，继而顺着惯性，那些断面光滑的肉块自行滑落，投入进了不定翻滚中的明亮赤焰之中。
因为没有可确认的生还者，这个小型的部族无法确定其拥有的姓氏，只能沉默着，彻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最后，则是来自一个半月前的报告。
基本上所有居住在加莱北部的人都或许会在那个夜晚，于西北的天边看见一处坠落的陨星，而后则是巨量的烟尘，和震撼了大陆的轰鸣。
当然，也会有人称呼其为“天火”、“神明的怒火”。
不过无论如何的称呼，所有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无可争辩的事实——
——无源的赤焰，从高天之上坠落了下来。
那赤焰直接砸落在了西边的丘陵之中，形成了一个直径有近百米的巨型坑洞。而落点附近的几座小型的覆盖有稀疏针叶林的丘陵，因为扩散的强烈冲击波，直接被削去了整整一层，向着坑洞方向的那一面也整个凹陷了下去。
所有的切面都十分光滑，谁也不知道那些凭空消失的体积去了哪里。
而那处坑洞中的冲天的火光与好似无穷的热量并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扩散开来，都仅限于坑洞的上空。那耀目的火光无分昼夜地将大半片天幕染红，直到一个月前的时候，才随着焰火的逐步熄灭，渐渐收拢进了洞窟的深处。
而后时间推进到一个月前，眼见火焰的归拢，“卡裘德洛的狮子王”阿尔斯兰在得到了初步的探查结果，并且思索了半天之后，最终决定提前召开慕达拉，同时从中挑选一批人，尝试进入那处洞窟进行第一次浅层的探索。
而这次的慕达拉召开的地点，也就在偏近于那处地方的一处小型低地附近，确保届时慕达拉结束没多久后，所有被挑选前去的人都能保证拥有充足的体力与精力去参加接下来的探索挑战。
“所以，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阿诺将之前阿尔斯兰·卡裘德洛的话语重头梳理了一边，而后环视着营帐内或站或坐的其余四个人。
原本应当能住下两人甚至还会稍显宽松的营帐，由于一下子又多出了三个人而显得拥挤，不过好在并没有严重到会影响到各自活动的程度，因此所有人就都直接无视了一点。
“我只在乎有没有人可以和我打上一场。”
“我现在想先完成了师傅的吩咐再考虑别的。”
抱臂站着的道奇，与坐在榻上的东洋的武人云燕，几乎是都在同一时间开口说道。
他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毫不退让的视线之中隐约有激烈的火花闪现。
“要打明天去场上打啦！”切莉毫不客气地插入了两人之间，用自己不算很高的身高挡住了两人对视的视线，“先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是在结束后选择直接回到加莱，还是要参合到后面的探索活动中。这有关于我们之后应当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有行为。”
道奇奇怪地看了眼前的姑娘一眼：“想这么多做什么，”他敲了敲身后背着的阔剑剑柄，语气沉稳地道，“直接斩开就是了。”
于是，阿诺和旁观了许久的奈尔发出了近乎同步的叹息之声。
五十五 慕达拉（一）赛前的祀祭
【那是神祇的陨落之地。】
【如果我的预料没有错误的话，其中的一位，应当是代表着战争与胜利的女神。】
【祂是手持着的，是象征着“永恒胜利”的赤红长矛，以及“永不破落”的坚固重盾，同时，祂也被称为圈养着骏鹰的战争女神。】
【祂所在的地方即为战地，祂所庇佑的人群将会拥抱胜利。】
【祂的号令是胜利的号角，传遍所有的大地，给祂的敌对者带来绝望与溃败。】
【祂应当是与某个未知的存在，于此地进行了一次持续长达一个半月的争斗。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祂最终不幸地被那个存在杀死，陨落在了那片丘陵之地。】
全身泛着柔和白光的神明，在银白色的意识之海中，冷静地如此分析着。
【奈尔，虽然我并不建议你一开始就参与进这种严重的事态之中，毕竟陨落的是一名拥有正职的神明，就算是我也无法预测到这背后隐藏着什么危险。】
【但这有关于“平衡”。】
【所以我只拜托你，拜托身为我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眷者的你，前去回收可能存在的，神祇遗留事物。】
【尤其是祂司掌的权柄。那是常驻有争斗领域，以及隐藏有必胜法则的至高权柄，是不能任由无知者与背德者随意掌控的事物。】
【一旦落入他们的手中，这个世界就只能就此滑入无法回归的“深渊”。】
熄灭了将尽的烛火，与黑暗中，奈尔勾起一侧的嘴角，在心底无声地微笑了一下。
“我曾在‘您身前’以‘我的名’起过誓，您的意志既是‘我’的意志。
“那么，如您所愿。
“这是我身为眷者，本就应当做的。”
他在心中默念道。
“无论是用什么方法。”
……
黑夜渐长的日子总归有些难熬，往常仍是清醒的时候，如今到了这个时间就得早早地准备好梳洗等事务。
不过好在还不是最长的那几天，黎明依旧早早地到来了。
伴随着厚重整齐的鼓声，与浑厚悠长的号角之声，早早用完餐食的人们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居住的营帐，自发有序地前往了营地西部的空地之上，等待着第一日比试的正式开始。
“这又是在做什么？”
刚出门没多远，奈尔就看见有一个个挎着由细柳条编织成篮子的草原姑娘，正互相间隔了一段距离，不断地在相邻的几顶营帐间来回走动着。她们微笑着，递给或经过、或自行走至面前的人们什么东西，而后在互相抚胸躬身行礼之后，错开走向下一人。
用营业式的微笑接过分发来的事物，同前几个人一般有样学样地回了个礼，等到那名姑娘走远之后，奈尔这才低下头，仔细地打量起手中的事物。
是一块看起来质地十分普通的扁平石块。
灰白的色泽，适中的硬度，没有额外的碎屑与划痕残留，除了原本应当十分锐利的四角已经被人为地打磨成较为平整的小圆弧之外，看上去就和普通的石块一样。
“这是用来磊起‘鄂博’的‘被祝福的石块’。”走在一旁的阿诺在身边小声地科普道，“它代表着祝福、希望，天空、大地以及山的象征，是草原民祭祀用的主要道具之一。
“如果不清楚该怎么做的话，一会注意我和姐姐的动作，跟着做便是了。”
人群依照着昨日阿尔斯兰·卡裘德洛在讲述启幕词后，附加宣布的各项事宜，向着西边聚集。
从最初零零散散的一个个独立的个体，渐渐与相熟的人、同族群的人一起，汇聚成了三两成群小型团体，再依照着每隔一段路程就有的，披着洁净白麻斗篷、手持奇异弯曲木杖的、祭司样的人的指挥，聚集成了一条长而有序的队列，蜿蜒着依次向着前方走去。
基地极宽、丈量极高的石塔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而在其上，则是一条条扎有代表各部族的旌旗，以及象征性的彩色旗帜的细长绳索汇聚在了塔顶的正中心处，分散着，系在了一颗生长在石塔顶端的柳树、延伸出来的较粗的枝条根部。
大概是光照的原因，高处的柳条之中总给奈尔一种不小心直视了太阳正中的轻微刺痛感——然而此时的阳光才刚刚攀升至离地不远的地方，按理来说完全影响不到足有十来米高的石塔顶部，就算确实影响了也不会将光线直接调转折进奈尔的眼中。
几十名与之前同样身着白麻斗篷的人，围绕着站在石塔的最外圈附近。他们持着的弯曲木杖都统一被笔直地插在了身前的地上，闭着眼双手合十，不断地念诵着难以听懂的经文。
他们呈现将石塔包围的阵势，面朝石塔，间隔了同样的距离围了一圈，唯独以人群切入的地方做为正中位置空开了三个位置的距离。
穿着让人联想到炽热火焰的艳丽红衣少女站在祭司们空出的位置右侧，在接过眼前的人双手中托起的石块后，对着完成行礼的人轻轻一笑，而后由她身后站着的一名侍女邀请对方走入祭司们构建的圆环之中的同时，将手中的石块交给另一名负责监督磊石的侍女，有序地将之磊上石塔。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跟着大家一起做就对了。”切莉悄悄靠过来和自家的弟弟咬起了耳朵：“早在之前法师塔的和行会的大师们都已经证实了，这世界上并不存在那些我们一直以来信仰的神明。
“不过，‘有愿必应’其实只是碰巧遇上的小概率事件，大多数的时候，与期许的愿望相背才是常态。他们又为什么要做这些来欺骗自己呢？”
“少说点吧你，”阿诺看着自家脑壳时常脱线的姐姐满脸迷惑的色彩，还是狠心低声呵斥道，“好歹在别人的地盘上，有什么我们走远了以后再说。
“马上就到你，记得我昨天晚上睡前和你说的要点，别做错了。”
“哦。”
切莉露出了少许委屈的神色，扁了扁嘴，而后跟上了前面人的步伐，而后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走到那名少女祭司的身前，将手中托起的石块双手递过。
——不过，这可不只是完全在做些欺骗自己的行为。
奈尔趁着自己之前还有两人在完成仪式的空袭，仰头看了看隐藏在半空中透明的光幕，又瞥了几眼临近的几名白麻斗篷祭司身上，腾起的细碎光雾。
他眨了眨眼睛，眼中所见的恢复到了与一般人无二的情况，而后假装没有任何发现地走向了正微笑着等候着他的少女祭司。
轻微地穿透过什么的异常体感从全身一闪而过，如果不是他的感官足够敏锐，恐怕就会同他人一样直接忽略过去。
——也就是说，这种参拜磊石的祭礼，其实是真实有效果。
——唯一的问题在于，其效果如今已经减弱到快要消失了，甚至连祭礼的本身都只能勉强维持。
“愿慕达拉的光辉庇佑你。”
接过递来的石块，等到奈尔也同之前的人那般向着眼前的石塔行完抚胸礼之后，少女祭司用悦耳的声线，轻声说着同之前所有人都说过的话。
“愿你能够在取得在之后的比试理想的成绩。”
五十六 慕达拉（二）比试的选择
跟随着前方的切莉姐弟转了整整三圈石塔之后，差点依着惯性再次转上第四圈的奈尔，被一旁安静等候的侍女礼貌地请出了石塔的范围。
“好吧，至少祭礼这事我们算是做完了。”
回到切莉两人之间的奈尔耸了耸肩，左右看了一圈，而后向两人询问道：“说起来，道奇和云燕呢？从早上起来就没瞧见他们，刚才也没在人群里见他们。”
“他们？”阿诺思考了一瞬，“记得道奇早上有跑来说，好像是去报名比赛了吧……没听清，刚要进来就被姐姐直接打出去了。”他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切莉做出声辩：“臭男人为什么要随便进我的房间啦！”
阿诺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不是，姐姐，我也是男生……”
“你就是个臭弟弟！”
“……”
看着气愤地嘟起嘴的切莉，和满脸黑线的阿诺，奈尔在感叹这对姐弟的相处方法分外奇怪的同时，也是再次打量起四周人流的动向。
随着祭礼完成的人越来越多，鼓槌落在蒙皮大鼓上的沉闷声响再次响起，所有像是预料到将要发生什么的草原民们大都兴奋了起来，涌动着向着不远处正迅速升起的巨型土石高台围拢过去。
“这是什么？”
尽管早在奥斯提诺城内，有借口好奇，向着相熟的人们打听过些许有关慕达拉的详情，但毕竟不是亲身经历过的新鲜事物，对于眼下即将发生的事情，奈尔在心中有所猜测的同时，姑且还是稍作保留地询问起身边的姐弟两。
——有现成的消息来源不好好地利用，非要自己耗费无数脑细胞去胡思乱想，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做嘛！
本着能省一事就省一事的想法，奈尔理直气壮地发出了询问。
姐弟两大概也是被鼓声所吸引了，隔着不断向前涌去的人群张望了一阵，迟了一两秒才给出了回应：“如果我没想错的话，这应该是……”
“是博克赛。”
一旁的一个声音插入了他们的对话，扭头一看，正是一早不见了踪影的道奇。
不过与前两日稍显宽松的加莱式穿衣风格不同，此时的道奇正赤裸着大半个上身，穿着一件肩肘部带有少许突起的银光闪闪的钉刺的牛皮紧身半袖背心，下装则是一条略显肥大的宽松白裤，以及深棕色的马靴，在他的腰间，还系有一条由红蓝黄三色绸子制成的围裙，长度短于膝盖。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旁边的，此时的道奇，正双手环抱着臂，黑着脸，一副心情极差的模样。
一旁憋了许久的切莉看着对方的装束，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甚至还带着笑意给表情仍旧有些迷惑的奈尔好心地解释了一句：“噗，就是摔跤啦，哈哈哈……”
道奇的面色不禁又黑上了几个度。
“谁知道怎么回事，”见四周的人们只是扫了眼这边就移开了视线，他压低了声音，抱怨道，“明明之前都说好了，第一天应该就是擂台对阵的。”
“应该是被你打怕了吧？”
阿诺给出了一个可能的解释：“你看你之前疯狂挑战他们的人，很多人都是在被你打完之后就直接被挂墙上或者栽土里了，这让他们之后的比赛还怎么举行呢？就算是幸运地没伤着哪，估计回去也得看部族里长辈的脸色，被批上几顿是少不了的，还会影响之后的整体士气，你这让人家还怎么有脸接着后面的比试呢？”他说着摇了摇头，“再被你从头车一边，在所有人的面前丢自己的脸，丢部族的脸吗？”
“那是他们太弱了！”道奇哼哼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这个分析在理，最后只是嘴硬地犟了一句，“反正就算是比博克，他们也还是比不过我，还是得被车。”
“说到这个，”奈尔又是问道，“切莉，阿诺，你们有想参加什么比试吗？”
“一会的硬弩射击，还有明天全天的骑乘障碍赛。”阿诺确信地说道，应该是早有了商量，然后指了指比他高上许多的道奇，“因为没有这个战斗狂在，剩下的人就没多少威胁了。”
“而且我们本来就不是指着排名去的，更多的还是去练练手，”切莉接过话头，“还有就是，明天是唯一可以去近距离接触云生兽的机会。”她的眼中闪出了期待的光芒，“那可是云生兽啊，专属于草原王室的独家坐骑，就连普通的草原民都没什么可能去驾驽的异兽，一般也就秋季的慕达拉有这种机会。
“我之前试了一次，那手感是真的好！”
“阿姐又来了，每次提到带着毛绒的动物和物品就会犯花痴。”
阿诺和自家的姐姐换了个位置，摇了摇头，“不过确实是这样，毕竟云生兽是极其稀有的、还被成功驯化的异兽，实在是有必要去试一试。”他微微侧仰起头，看向身旁的银发青年，“你呢？有什么想去试试的项目吗？”
“暂时还没有吧。”奈尔思索了一会，“不过你们提议的骑乘障碍赛倒确实可以去试试，就是我不怎么清楚具体的规则，怕是到时候会出些丑吧？”
“那简单，一会晚上我去你帐子找你去。”阿诺没有任何犹豫地说道，“嗯，还有，如果按照这个顺序的话，那么看来第三天开始就应该是这位期待依旧的擂台赛了。
“反正如果没几个强力手的话，怎么着也只是看这些人被车，‘就当是给这些日子过得太清闲的草原民的幼崽们一个明晰自己定位的机会好了’，嗯，就你身边这位说的。”他轻笑了一声，又像是确认般问了一句，“道奇，你有信心不？可别因为被人排着队挑战以后，因为体力不支跑下台来啊，我们兄妹两可是压了全身家你赢的。”
“多操心，你还不如帮我把我的那份也压上了。”提到这个道奇的脸色倒是好上了许多，“嗯……那个叫什么来着，奈尔？你真的不也试试去打个擂台？”
“不……我并不想被人车一下。”奈尔对这个提议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好，“而且，其实我对别的某些东西有点在意。”
五十七 慕达拉（三）约战
“好吧，既然你不同意的话，我也不能强迫你。”
道奇做出一副理解的样子：“不过如果你还想来试试找人比试比试的话，我随时欢迎你优先来找我。”
“我会的。”
对于这种虚于表面上的提议，既然没有什么威胁性，奈尔便随口答应了下来。想来，反正以后不会有类似的机会的，也就不用考虑会有什么后果，给彼此一个面子总是好事。
而且就算以后有类似的需求了，他就算是忘了这件事对方又能怎么办呢，最多也就是表示，“哦，对不起，我忘了”，或者，“我找到了更好更适合的对象，十分抱歉”之类的，别人也不能强迫你强制履行不成？
道奇盯着奈尔看了几眼，突然“咦”了一声：“说起来，我怎么感觉你今天给我的感觉……没有昨天的强烈了？”
奈尔勾了勾嘴角：“你的错觉。”
还没等道奇将到嘴边的下一个问题问出口，他的脸色忽然一变，急匆匆地直接快步离开了。
“好像是有人来了。”切莉一手搭在阿诺的肩上，垫着脚看向身后，“看这排场，好像还是个大人物哩！”
后方的人群忽然骚动了起来。
顺着人们的视线看去，一名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少女，在周围众多的人们狂热且尊敬的眼神之中缓步走来。
她及腰的栗色长发随意束起，身上十分开放地穿着仅有少许布料但依旧华丽非凡的丝质衣裙，两侧的后摆略向后延伸，宛如长长的羽翼一般随意地垂落在地面之上。她的面容并不算是十分地美丽，但却带有一丝野性的味道，细看之下会发现那双暗金色的眼瞳中，细长的瞳孔如兽类般危险地竖起，眼角也有些上挑的趋势，危险且充满了无声的压迫感。尽管面孔上有着少许的雀斑，但这并不能破坏她整体的美感。
她的身材略显瘦小，但露出的腰腹却明显地显露出恰到好处的肉感。大概是因为终日在草原上追逐着日光的照耀，她的皮肤偏向于较深的麦色，能照到阳光的某些部位甚至还能偶尔看到少许的光亮——可能是有在外露的皮肤上涂抹了油的缘故。
“是卡裘德洛的小女儿莎琳娜。”切莉嘟囔着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会，有些气氛地跺了下脚，拽着自家弟弟的耳朵扭过头去，“不许看！要看也只能看你家老姐！”
“我也没怎么想看啊……”阿诺小声抱怨了一句，依言还是转过了头去。
随着名为莎琳娜·卡裘德洛的少女走近，她身前的人都自发地向着两边退让开一定的距离，因此，笔直地站在对方前进的前方的奈尔三人的身影倒是显得有些扎眼了起来。
而直到此时，奈尔才注意到，她那双看起来有些娇小可爱的小脚上并未有穿上草原上常见的牛皮长靴，而是一双仅仅护住了必要的关节与脚掌底部、有着极其细长高跟的凉鞋。从其反光的色泽以及质地来看，可能还是某种极其稀有的金属制成的。
在切莉身前几步的距离站定，莎琳娜小幅度地左右看了一圈，原本就没多少表情的脸色更加不善起来：“怎么你们又来了？”她看了眼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切莉以及被她用变扭的姿势拽住了耳朵阿诺，又瞥了眼自行退到半步后的奈尔，脸色少许好上了几分。
切莉对于这位姑娘也是没多少的好脸色：“你管我啊，你们又没立一个牌子说’此处外乡人禁止踏步‘。”
“我倒是想立来着，最好把你的名字钉上去，让你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莎琳娜叹了一口气，表情与语气少许柔和了几分，“你们那个同伴呢？比赛要开始了，父王叫我来找他。”
白发红瞳的少女愉快地勾起了一侧的嘴角：“听到你来就走啦，看你把人家吓的。
“有啥事你就直接和我说得了，反正我们都一伙来的，和谁说不是说啊。”
莎琳娜咬了下嘴唇，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这事我得亲口和他说。”
“别又是你家的那谁想把你嫁出去吧？”切莉随口猜测着，松开了捏着自家弟弟耳朵的手，看着对方脸上复杂的神色，一边把玩着从身后捞来的一束散发，促狭地轻笑道，“你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不就行了，有你爹护着你，别人难道还真敢强迫你不成。”
“不是这个问题。”莎琳娜小声快速地回了句，注意到四周的人仍旧在注意着这边的谈话，转了转头，招来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侍女，小声地嘱咐了句，眨了眨眼，而后又转回头看向切莉，“不说这个，你这次有要去参加明天的骑乘障碍赛吗？”
“姐姐！”
阿诺意识到什么，低声喊了一句，却依旧没能阻止住自家的老姐口出狂言：
“当然有啦！上次运气不好才让你追上来杀了个平局，这次不会了，我就算赛不赢别的人，至少赢了你总是没多大问题的。”切莉一脸自得的表情，而后突然将站在身后的奈尔和身旁的阿诺拽到身前，“你等着吧！我这次还多请了一个帮手，你再耍多少次小计谋都是无用的！”
“那我可就期待着明天的比试了。”莎琳娜眯了眯眼，细长的瞳孔从缝隙中透露出危险的光芒，而后在侍女的拱卫下向着观礼台的方向前进。
“希望你明天最后不要又输得坐地上耍赖了。
“嗯，那样真的比较丢脸。”
于是，在阿诺无奈的叹息声中，在越发急促的沉重鼓点之下，被死命拽住了胳膊的切莉像是炸毛的猫一般，踏前了一步，在众人震惊的注视之下，从瘦小的身躯中爆发出了极大的音量：
“谁耍赖谁变（哔——）！”
意外被波及进少女间的战斗，无辜吃瓜群众奈尔，露出了极为郁闷的表情：“……”
这年头的，怎么就随便吃个瓜，结果次次都会被牵扯进听起来就十分危险的比试之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