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
从随身的背囊下抽出布巾，皮斯表情略有些扭曲地抹去了下臂膀上沾染到的腥臭的绿液，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正打算用干净的纱布包上，就感觉一阵温暖照耀在了被腐蚀的伤口上。
“谢谢。”
睁开眼，他看见受伤的区域在白光的照耀下自行恢复为了原样，有些惊奇地活动了两下，在确认确实如此后，他向着身旁走过的奈尔表达了诚恳的谢意。
倒是拉拉米尔咋咋呼呼地直接一个冲锋接一个大跳地从远端的屋顶奔了过来，差点没能刹住车：“莉亚姐姐你没受伤吧！快让米米帮你康康！”
简单地听了下之前战斗的过程，又听落在地上的奈尔提了几句寻找到的那本书籍上记载的内容，一行人一边警戒着异兽的再次袭击，一边向着远处躲在屋檐下的巴肯与洛伊德靠拢。
街道上的烟尘回落，场面一时间寂静了下来。
处于惊恐状态中的洛伊德终于回过神来，从巴肯的保护范围内快走出了几步，看起来焦急又带着几分幸喜地向着人群招手：“你们真是太厉害了！真是多亏了有你们才能击退那只怪物！”
他行至半路，依旧没有任何的异状出现。看起来就像是一切真的已经如他所言般回归了平静，那突然到来的危机被聚集起来的人们所震慑，仓皇间自行远离。
“但很奇怪。”
直觉灵敏的小猫姑娘罗罗莉亚，侧着脑袋，头顶的耳尖不自觉地后拉着，发出了疑惑的低语。
她的视线游弋在附近的檐角，而后疑惑地与身边的皮斯和拉拉米尔交互着，确认了两人有着同样的疑惑。反倒是奥维斯已经开始放松了下来，正落后了几步，与一旁法师塔的学徒们讨论着他们携带着的新型炼金武器，甚至有些眼馋地在那里询问着是否可以让他触摸下铁灰色的铳体，感受下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
她没有去看那个今天新加入的新人，仅是大略地注意到细碎地风声又凝聚在了低空之中，不定地盘旋着。大概是如同对方正式加入任务时所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一时的好奇想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顺便打个辅助——就像是对方胸口扣着的两个徽记所标识的那般，毕竟只是名不算眼熟的初阶的法师兼冒险者而已。
跟在委托人先生身后的巴肯大概也是察觉了什么，拖着缺少了剑头的伤痕大剑，大跨步地跟进，准备重新将对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罗罗莉亚呼出一口气，视线又一次扫过了洛伊德的半抬起来的鞋底，忽然炸了毛：“小心——！”
灰白的雾气从逐渐沉淀下来的尘埃中涌起，以极短的时间凝结出了异兽的头颅与身躯。
尽管罗罗莉亚已经是反应极快地一脚踏在地面，做了个短距离的冲锋，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少说也有着数十步，远超了她能够瞬间抵达的距离。怕是等到她来到洛伊德身前时，对方已经被那头神出鬼没的异兽咬作了两段，死得不能再死。
一声巨响，未曾料到危险重新靠近的委托人先生突然向前扑出，狼狈地在满街的灰尘中打了个滚。
预想的血腥场景并没有发生。
他的身后显化出一道白色屏障的虚影。
遭受到自己的撞击剧烈反冲的异兽暴怒地大吼着，接着反冲的力道折身扑向了身后正在大步接近的巴肯，而后被身体先行运动起来的大叔一剑拍向了冲近前来的两名姑娘方向。
猫姑娘的寒霜刺击，以及狼姑娘在鞋底弹出的刀片上灌注了大量腿力的踏击，一瞬间来到在了蜷曲起身子的异兽半腰上空，伴随着身上不断亮起的各类强化闪光，在清脆的骨裂声响里，尽数贯入了接触点。
一击击退。被踏翻在地面的异兽正支撑起身子，摇头准备甩去遭受冲撞的余力与断裂在身上的刀片，就被皮斯后发的弩箭从寒霜破开的扩散式冰蓝色创口中没入，吃痛着大叫了一声，准备向着最近的屋角扑去。
爆裂的火光伴随着巨响降临。
早已瞄准了自方压阵的大将拖着拖后腿的远离了战斗中心的时机，法师学徒们或是搓出了足有人头大的炽焰，或是丢出了有着数倒分叉的雷击，又或是直接从身后拔出火铳瞄准射击，接连的冲击直接打断了这怪异生物扑击的动作，麻痹僵化了对方的身躯，再一次将对方掀翻于地面，而后就是炮火覆盖式的打击。
“这玩意看起来真有点帅。”皮斯小声地嘀咕着，从箭筒里摸出了绑有小型火药桶的箭支瞄准黑烟的深处，预备着如果对方还没有完全在法师学徒们的打击下死亡的话就补上一击。
“火系法术有效，雷系法术有效，”领头的法师瞟了眼头顶的半透明眼瞳，冷静地分析着所造成的攻击效力，“火铳射击有效，但见效轻微，注意节省弹药。”
这样饱和式的法术攻击持续了接近五分钟的时间，浓烈的硫磺味与焦灼腥酸的肉味弥漫在了整条已经接近面目全非的大街上，使得嗅觉灵敏的两位姑娘不得退远到了较远的屋顶之上。
穿过逐渐消散的硝烟，警惕中的众人看向被轰出足有半米深的凹陷中，异样的兽类抽动着，挣扎着想要趴起。
它嘶吼着，喘息着，身上落下了巨量的绿色脓液，肉丝与肉芽缓慢地蠕动着互相搭接纠缠，黑色的焰火从身体部分炸裂的缺口燃起，加速了其身躯复原再生的速度。
唯有被赤焰灼烧，被紫电炸裂开的伤口上，黑色的焰火没有燃起，呈现焦黑一片的龟裂纹路。其下的肉质将凝结的厚痂顶起，碎裂的纹路中也开始隐约有着黑炎冒出。
——带有元素伤害的攻击更能击伤这头怪物？
所有人看到这一景象，都做出了同样的猜测。
“好像还是不行啊……”奈尔看着下方的法师学徒小队，与冒险者们再次展开新一轮攻击的架势，看着稍有恢复的异兽逐渐熟练的躲避动作，歪了歪头，“可我也不会多少攻击类的术法啊……”
他思考了两秒，轻巧地落在了屋顶，半闭起眼睛，仰着头，双手从身侧缓缓向上抬起。
无数的光球随着他的动作从身体中逸散出来，从里到外地将他一寸寸地点亮，甚至隐隐有了盖过半空中明亮的艳阳的趋向。
“时间的猎犬”在远离火球与雷霆攻击范围的空地上停了下来，警觉地抬起头，看向了一旁变得异常耀眼的屋顶，凶狠地呲牙低吼。
而后，温暖的白色从半空中降落，带着怜悯的慈爱，照耀在了这条已然残破的大街之上。
三十章 一些事情，以及霍恩的嘱咐
“解决了？”
刚踏入租住的客房，还没看清房内的景象，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响起。
奈尔抬眼瞟见窝在卡座里的霍恩，只是淡淡地嗯了声，随手解开了身上挂着的腰包放在一旁的柜台上：“虽然没能完全杀死对方，但多少是将它身上的不死性磨去了，而且还有圣焰追在它的身后，没给三五载的修养怕是好不起来，甚至还会直接挂在半道上。”
“可说真的，你这次闹出的动静也太大了点。”
等待多时的霍恩指向窗外，看着那此时还在熊熊燃烧，甚至预估还能再这么烧上个四五天的冲天白焰，手指颤抖着，好半天都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
他最终还是放下了僵在空中的手指，气恼地将自己塞回了皮毛柔软的垫子中，闭上眼扭过头去，做出一副不想与奈尔交谈的架势。
年轻的神眷者歪了歪头，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就像自家那老头一样：“你们真的不必这么担心，我是知道分寸的。”
别过头去的前任商业与贸易教会的老主教哼哼了一声，充分地表明了自己对于这句话充满质疑的态度。
“我发现了弗洛斯·布鲁特留下的事物。”
于是奈尔决定直接把最大的那颗炸弹丢出去。
轻巧的话语在突然寂静的室内不断回响着，倒吸冷气的声响过后，变得更加安静的屋内几近可以清楚地听见远方圣焰的爆燃声。
霍恩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瞪视着一脸平静地整理着自己的衣物的青年，想要再次确认刚才的话语是不是自己一时的幻听。
“你疯啦？那些东西不是现在的你能够去轻易接触的！”他腾得站了前来，失声喊道，陡然尖锐的嗓音堪堪被设置有固化隔音法阵的墙壁所阻挡，“你还记不记得凡切尔他以前和你说过什么？‘不到真正超越黄金的时候，就不要去管旧史里记载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你怎么每次都不认真听从他嘱咐过你的事呢？”
他在原地焦急地转了几圈，额头都冒出了大颗的冷汗，而后猛地大跨步到了青年的身前，抓住对方的胳膊就要将他拽出门去：“走，现在就走！我好歹还算和这边的塔主熟，拉下这老脸帮你求个情，至少得让你直接从法师塔的固定传送阵回去，赶紧滚回你家教会去！现在也就你们那地还算安全点，没黄金别出你家那门！”
“不是，老霍恩，你完全不用这么急。”
奈尔有些无奈地将处于焦急不安的状态中，以至于显得有点方寸大乱的霍恩按回了软垫里，拉过角落的一张小凳子坐在对面，示意他听从自己解释。
他率先提了个问题：“老霍恩，你我也认识了这么多年了，我的性格与脾气，除了我那边的那几个人以外，就属你最了解了。那你知道，为什么我偏偏这次，在这个时候会跑出来吗？”
下意识地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金丝镜，霍恩换了个稍微舒服的姿势，眯了眯眼，斜看着眼前的银发青年：“你不是说来玩的吗？而且还是没经过凡切尔的同意偷溜出来的。”
“你真觉得老头会同意放我出来？
“怕是还没真的出门，就已经被守在城内的那些代行者们抓回去了吧？”奈尔摊了下手，“我这次能够跑出来，主要还是因为有我神降下的神谕。”
霍恩又往后靠了靠，团起了手，不语。
奈尔也是直视着他镜片后细眯的双眼，以示自己并无撒谎的迹象。
“那么……”他思考了好半天，轻咳了一声，前探出身子，试探性地询问道，“尽管这是你们教会内部的事务，我不应该多问的……呃……不，就是说，我想知道，你这次出来，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尽管内心忍不住做出了如上吐槽，奈尔还是相当谨慎地思考了两秒，给出了答案：“如果说最开始其实我并没有完全明白神明的用意的话，我最近可能已经找到了大致的方向。”
他说着，在一旁霍恩疑惑的目光下熄灭了油灯中的烛火，而后将右手在半空中摊平。
一颗自由飘散在身体之外的光点自行游荡着，像是随意一般从手掌的上方路过，而后就有两颗晶莹的水晶般的宝石落入了他的掌心之中。
那是两颗水晶有着无数不规整的棱角，一颗呈现为剔透的半透明，一颗则从中心处泛起微微的草绿色泽。尽管没有了烛火的照耀，水晶依旧从内至外散发出了微弱的光明，与屋内两人的呼吸逐渐一致的频率变换着自身的亮度。
无数的七彩流光与虚幻之景，以奈尔的掌心为原点向外扩散。若不是两人都对于精神类的幻象有着一定的抵抗能力，只怕是此时早已沉静在了水晶向外逸散出的能量波动中不可自拔，而后成为了被其中所蕴含的那股力量控制的人形傀儡。
“这是……”
作为前任的主教，见多识广的霍恩自然已经有所猜测。他浑身颤抖着，眼神在手心中的水晶之物上与奈尔年轻的脸孔间来回移动着，憋了半天也没说能出什么来。
“对，你猜的没错。这些，都是神所持掌的权柄，具现出来的事物。”
奈尔以淡漠的语气肯定了他的猜测。
“前些日子，我曾有在法师塔内进行过初次的元素亲和测试。与之前在切尔斯特与那些法师们打交道时听说的不同，奥斯提诺这边的元素亲和测试像是一种更加霸道的同化行为，而非仅仅只是纯粹的与世间游离的元素进行互相的感应。并且，在这之前就有人提醒我，要小心‘颜色’，不要主动与它们接触。”
他说着，低垂眼睑，拨弄了一下手心中透明的晶石：“而在随后的探查中，我在那面元素晶壁上的某处，发现了这枚蕴含有部分来自元素神明相互结合的权柄碎片。这使我感到了疑惑。
“按理来说，神的权柄不应该流落至人界。即使是那些已然消亡的神明，其权柄也只会回归于至高天的星界深处，不会下落流离，甚至是被人所捡到利用。
“我有按照神明随后教于我的方法，从其中窥视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明显遗憾的神色，“可惜大概是年代过于久远了，也可惜这只是不完整的碎片——我最后也只看到了深沉的灰暗之色，没有再窥见更多的信息。”
“……那么，有些神是真的被袭杀陨落在了这片大地上。”
霍恩颓然地叹了口气，又窝回了厚实的皮草中。
他看向奈尔的手心：“另一颗呢？就这颗草绿色的是什么？”
“这是我刚刚从驱散的那只异兽身上捡来的。”银发的青年捏起草绿色的晶状物，明明看起来十分硬质的水晶，在手指的揉捏下却显示出了意外的软弹与韧性，“代表着不死，复活，与无尽生命的权柄象征，看起来应该是生命之神所持有的物品。”
他又是捏了两下，任由飘回的光点重新将两块水晶状物收了回去。
“我神最初说，让我去环游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过太多，只当是普通的游玩，也就这么随性地跑了出来，什么准备也没做。”奈尔摇了摇头，转而又是问道，“你还记得弗洛德·布鲁特最初出现的时候是哪一年吗？”
霍恩眯了眯眼：“加莱历736年，也就是距今三百八十年前，邪之神祇布鲁特刚刚作为太阳的眷者出现在这片大陆上。而在十四年后，他因为未知的原因，击伤了教会下属的教士与信众，以损伤了半身为代价，彻底叛逃出了教会。”
“而后，加莱历773年，也就是距今三百四十三年，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不再继续进行追踪的时候，第一例神明陨落案例出现。那一天，烈焰坠入了大地，将南部广袤的平原化作了白沙焦土，白昼瞬间化为了黑夜。这一切持续了接近四年后，而后才渐渐开始有所恢复。”奈尔接续上后半截的内容。
“你是说被击杀的那些神明，它们所掌控的权柄也都流落了下来？”
“很有可能。你觉得从那之后，世界多了些什么变化？”
霍恩摘下了金丝镜，用布绢细心地擦拭着镜架，思考过去曾经看过的那些典籍，以确认般的语气沉声说道：“灾难变多了。”
“还有迷途森林。第一次有记载误入迷途森林的经历也正是773年，来自《托比卡的旅行记事》，我刚巧曾经有在教会的书录中看到过这本书。而根据书中的记载，那时候在那里的，可只是有着一小片会移动的，无害的灰色雾气而已。”
两人都是沉默了一会。
油灯中的烛心被重新挑起，施发的点燃术使得其重新燃起了温暖的火光，照亮了陷入夜色笼罩的客房。
“这么说来，你是要依循着神的指示，去收集起散落在全世界的，那些意外各种意外或袭击而陨落的神的权柄？”
中年人的侧脸在火光的照耀下不定地飘忽着，他的双手交错着，置于胸前，语气与神情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凝重：“奈尔，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的份上——也看在我和凡切尔认识了这么多年，同样都是看着你长大的长辈的份上——你一定要认真地听我说一句，就这一句，你一定要在心中牢牢地记好：
“‘别被那些不属于你的力量所迷惑’。”
年轻的神眷者难得的，也是满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忽然收了声。
走廊上有轻快的脚步靠近。
三十一 今晚一起去吃烤肉吧
二楼的走廊里传来了充满节奏的轻快的脚步声。
“奈尔？奈尔你在吗？奈尔？”
听见是熟悉的充满咋呼的呼喊，被呼唤的青年松了口气，打开了紧闭的房门。
是近乎整个下午都在一起行动的狼姑娘。
奈尔推开门，站到了走廊中，向着正转过身来的姑娘露出了无害的浅笑：“怎么了？拉拉米尔小姐，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啊，奈尔你在这啊！”
热情的狼姑娘一步跃出，就轻巧地来到了奈尔的身前：“你看今天这事不是结了嘛，所以莉亚姐姐让我来找你一起去参加临时举办的庆功宴，顺便大家一起认识一下。”她说着略微踮起脚，非常开心地将双手搭在了青年略高的肩头，“是烤肉欸！我都好久没吃到新鲜的烤肉了！洛伊德先生出的钱，而且大家也都有来！
“所以奈尔你到底去不去啊？你这可真是有够偏的呀，我找了好久才打听到来着。你不去的话我可得赶紧赶回去，去晚了的话，那些新鲜的、鲜美的、香喷喷的烤肉就要被他们都分完了！”
有些感慨于对方热情而又跳脱的思维，奈尔捏了捏自行跳动的额角，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的两爪从肩上卸下。
“去吧，奈尔。”靠在墙边，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微笑的老狐狸眯着眼，率先发表了意见，“能多和你的同龄人交流下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停下了刚迈出的步伐，奈尔疑惑地半转过身子看向身后一脸揶揄的中年人：“……你这次居然不说你那些……？”他比划了一个口型，偏着头审视起眼前的人，“老伙计，你别是刚起身的时候没站稳敲着脑壳了吧？怎么突然就转性了？还是说你终于想通了？”
“滚吧你个小兔崽子。”
“不拦我了？”
“拦你有用吗？有用吗？你小子决定的事，有哪次认真地听从过别人的意见了？每次都是自说自话地就跑去把事情搞定了。再说，真要赶你走的话，怕是还没撵到家门口就又被你逃出来了。啧！你这好运的小子。”
他说着，又是摇了摇头：“反正你也知道什么是不能碰的，什么是不能去打听的，还有你们的神明护着。真要出了什么事，那也只能算是你自己运气不好，刚巧在神明打盹的时候又去尝试作死了。”
“哎……老了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就不参合了。没好气地哼哼了两声，霍恩挥了挥手直接上了楼：“你自己注意安全吧，记得早去早回。”
“奈——尔——？”
已经跑下楼的狼姑娘，察觉到身后的人并没有跟着一起下来，趴在楼梯上，从缝隙间探出脑袋张望。
……
推开隔挡的半扇矮门，与走出来的巴肯高大厚实的身影错身而过，奈尔步入了在属于冒险者之家后门的一处较大的空地上，用足有一人高的篱草隔出的小型空地，大致扫视了一圈眼前的景象。
四十来平的半开放草坪，五六个有着树心纹路的半高木桩矮凳，一半的闪亮无云的星空，和一半奢侈地由一整支点燃的半凝固态的珍贵鱼油烛火作为主芯的，可以照亮半个院子的烛灯，以及，三架内部跳动有赤红色纯净焰火的烧烤架。
“不是说洛伊德先生请客吗？他怎么没来？”
他走到唯一空余的木凳上坐了下来，简单地向着每一个人问好，而后随意地提出了疑问。
“刚才城市的卫兵队找了过来，说是有关死者理查德·佩洛森的善后事宜，还需要洛伊德先生前去配合，进行具体的协商处理。”
被早一步跳进院内的狼姑娘枕在膝盖上，罗罗莉亚·米兰德的嘴角微微勾起，从一旁的盘中叉起一块凉至适合温度的小块肉排，凑到了拉拉米尔·克提斯的嘴边，看着对方一口咬下，而后露出幸福的神色。
一旁撸起宽松的衣袖，翻转着烤架上烤串的奥维斯笑了一声：“但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那帮子许久都没怎么见到腥味的猎犬们，看见这剩下的一大摊新鲜的血肉的时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说着将早已备好的小木刷从一旁鲜香油亮的酱料里取出，而后给几串烤至焦香的素菇上反复均匀地刷上，又是翻了个面，而后瞟向刚来的奈尔，转了个话题：“嗨！奈尔，没想到你还真是新人啊？你下午使出的那招真是吓了我们一跳，还以为是那只异兽眼见生命受到威胁突然要爆种了，吓得我都差点把压箱底的招数翻出来了。”
“你？你不是一直缩在后面都没出什么力吗？”皮斯调笑道，而后将手中切好的肉排递给了身后的女士，“啊不对，你是去法师塔搬了援兵。”
“虽然一开始只是想作为备用的保险手段，”奥维斯倒是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用手背拭去了额头和鬓发间将要滴下的汗水，“老实来说，我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发动了袭击，还以为得等上至少两个深夜。
“这也导致了我缺少了发挥的余地。皮斯，你是知道的，我的佩剑虽然可攻击的范围对比别的剑手已经算是很广，可比起你的黑弩，以及那些法师们的术法，又或是那种最新的炼金武器，多少也就不够看了。
“而且说实话，我最近也有想过，是不是要学去年任务时见过的那些，嗯，就是那些来自西边的，自称是机工专家的人一样，花上我之前任务攒下来的大部分存款，去买上几把，或者就单买一架好点的火铳，然后去练习一下射击的技巧。”他说着，又是自嘲地摇了摇头，“但那些据说叫做‘铳火’的炼金材料十分地贵重，我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地负担得起。”
“谁知道那些被魔化的生物是怎么想的呢？”皮斯耸了耸肩膀，“不过你说的事情我也有考虑过。嗯，不过我还是更加习惯用我的‘老伙计’，毕竟也这么多年下来了。
“况且，谁知道那些又笨重又昂贵，使用和维修据说还十分复杂的炼金武器之后会怎么样？之前的‘爆蛋瓶’不也是狠狠地火了一阵吗，现在哪还能看得到影。”
“但至少它确实很有效，虽然使用的时候容易把自己人一起炸伤。”奥维斯说着还一脸举了好几个例子，都从不同程度上证明了那种名叫“爆弹瓶”的事物的威力之大，以及危险的不可控性。
平躺在猫姑娘大腿上的拉拉米尔吧嗒了下嘴巴，侧过头来毫不留情地吐槽道：“你们这些行为就是典型的‘吃不到蒲桃就说蒲桃酸’的心态！再说，远程攻击能力弱咋啦？我的莉亚姐姐光靠近身搏斗都能把你们揍得满地找牙，还不是因为你们平时锻炼得不够嘛。”
在场的两名男士笑了笑，又是递上了几盘烤好的肉食与蔬果。
于是奈尔算是看懂了，感情这场子里是，男生自食其力，而女生只要坐着微笑，然后等吃的就行。
他只得认命地站起身，撩起袖管，挑了几块还算顺眼的肉食拿到空置的烤架上。
这一举动引来了狼姑娘好奇的视线：“奈尔？你居然还会烤肉吗？别逞强呀，这东西可是需要一定的功底才能掌握的！”她说着还认真地挥了两下捏紧的拳头，语气有些委屈，“米米我就做不好，只能等着吃了。”
“大概吧？”
奈尔自己也有些吃不准，毕竟之前在教会的时候，是严令禁止在城内举行烧烤晚宴这种事情的，所以即便他一直对于参与烧烤活动有些心痒痒，但若说起真的上手，这恐怕还是第一次。
他想了想，回忆着之前在切尔斯特的酒馆内与那些往来的佣兵们偶然聊起记下的步骤，抬起手，在掌心凝聚出一颗较小的、纯白的圣火球，轻轻地抛进了烤架内。
四周突然传来一片吸气声。
第一次尝试自己进行一次烧烤的神眷者，认真地控制着火焰跳动的幅度，而后用一旁的铁质夹具小心地捏起一片较小的肉片，放在了铁架上。
温润的白色腾地跃起，一下子将肉块净化为了最纯净的无属性元素。
“……”
青年的身影明显地愣了一下，伸出手抚过烤架表面，将跃动的圣焰无声熄灭。
三十二 间隙的闲聊
身后传来了狼姑娘不小心漏出的笑声。
对此，奈尔只能露出了苦笑：“看来我并没有能够做出美味烧烤的天赋。”
一旁的奥维斯笑着递过了一块刚刚烤制好的肉排：“别灰心，每个人都有失败的经历。想当初我第一次尝试的时候，甚至还差点把整个烤架点了。
“嗯，我是说，如果你对于烧烤这个项目感兴趣的话，只要我还呆在城里没有出任务，而你有时间的话，你可以来这个地址找我。我可以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教你，直到你完全学会。”
“谢谢。”
“对了奥维斯，”罗罗莉亚叉起了一条两面翻烤至金黄的鱼饼，放至嘴中咀嚼着，“之前不是说还有些老朋友要来，要介绍给奈尔吗？怎么都这个点了还没见个影。”
“这我也没有办法。维亚和墨菲斯下午刚被人找去，说是得往城外的近林区跑一趟。那边最近突然冒出来的奇奇怪怪的动物比较多，附近镇子里的人手有些不够，所以过来借人。”看了眼还剩下的未串起的食材，从脚边的签筒中摸出几根全新的长木签，奥维斯在拉拉米尔高呼着“我要吃肉肉”的欢呼中，一边串着所剩不多的黑椒牛排，一边接着说道，“切莉和阿诺你也知道，这两每次说的话就没个准数，怕是又忘了聚会这事，跑别地去玩了。”
皮斯插嘴道：“而道奇就更简单了，他就是个一心只想找更强者干架切磋的人。
“听说北方的王庭最近有些动作，好像是四年一度的慕达拉节日庆典因为某些原因，这次要提前举行了。那是据说每次都会聚集这附近最多强者的地方，无论是王庭自身的勇士，还是各地巡游的冒险家们，甚至是别的大陆来的外乡人，大都都会前去约定的场地，观赏或是亲自参与节日。”
“这次不会再发生突然偷袭奥斯提诺城的事件吧？”放下已然被舔舐干净的竹签，猫姑娘表达出了自己的担忧，“上次，好像就是八年前左右的时候，他们突然前来的时候还使用了巨型投石机。我和米米当时就在靠近了北边的城区里，有一块巨石就从我们头上经过，砸在了我们的附近。如果不是刚好附近有一个屋顶帮忙阻挡了一下，可能今天我和米米就不能坐在这里和你们闲聊了。”
她说着像是想起了当时眼前的惨状，脸色略微白了几分，而后从领口拿出了一枚有着黑白色纹路皮毛的小型猫类吊坠，闭着眼，将其虚放在额头前方，睫毛轻颤着念叨着什么。
皮斯迟疑着摇了摇头：“应该不会了。那次将他们打回去之后，加莱的王室有和当时的草原霸主卡裘德洛的首领达成过友好互助的协议，还表示即使换了首领也会一直沿用下去。除非这次他们的脑子里的哪根经忽然抽了，不然基本不可能会干出这种得不到多少好处的事情……吧?”
“这些都是空话，说到底，我们也不认识王庭那的人。谁知道他们这一届新霸主的首领会怎么想。
“到时候再看吧。实在不行提前先把需要的东西打包了，想跑还是想去参战都行。”
“说点别的吧，”奈尔谢过狼姑娘丢过来的水果，“之前听你们说，最近这片地区出现了很多异常的情况？”
“也不是最近吧，其实之前的那些年也多少出现类似的问题了。”完成了所有烤制工作的奥维斯拿过一盘特地给自己留下的吃食，咬了口流着金亮油脂的鸡腿，含混着接着给看起来消息并不怎么灵通的奈尔科普，“就比如说前些年的时候，我因为帮朋友送点东西跑了次大陆的西南角。就是那座建在火山脚下，号称加莱境内上最自由的奥捷尔城，这你应该知道吧？”他看见奈尔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望向夜空回忆着当时的经历，“那一次真是太惊险了！我刚到那里没多久，城市附近的那座有着同样名字的，号称已经不怎么会活动的火山，突然就活动了起来！
“就那种，突然的，整个大地都震动起来的感觉。我当时差点飞起来！而且刚好是夜晚，我从窗外看出去的时候，你们知道吗？半边天空都被火山口冒出的火舌给染红了！而且还有那种低沉的液体翻滚的声音。真的是……好在那一次并没有真的喷发，大概也就，活动了十几分钟的样子吧？总之我第二天飞快地把东西送到了地方，直接就跑了。”
“这确实是一次令人感到惊恐的经历。”身着休闲服饰的亚曼·洛伊德推门走了进来，确认了梦中追击的怪物已经被驱除之后，此时经过了短暂午睡的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多少好了点，“那一次我刚巧到附近的村落里探寻着与神秘相关的藏品，刚巧在远处看见了焰火在火山口涌动的场景。
“这使我感到了无比的震撼，天地的威严让我切身地体会到了自身的渺小。就如同过往传说中，神明降下的怒火一般使人颤栗得难以抑制。”
“晚上好，巴肯叔。晚上好，洛伊德先生。”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坐正了身子，看向门口站着的亚曼·洛伊德和他身后跟进来的巴肯。就连一直呈现出懒洋洋的姿态的拉拉米尔，也一瞬间就从罗罗莉亚的膝盖上弹起坐正，看向巴肯高大身影的银灰色的瞳孔中，略有闪过一丝仰慕与惊惧的神情。
巴肯挥了挥手，示意在场的人们不用过于克制与拘束，递过了一大袋各色的食材，而刚停下嘴的奥维斯和皮斯很自觉地就上前双手接了过来。
于是，快乐的烧烤晚宴开始了下半场。
“真的很感谢你们。”洛伊德坐正了身子，向着在场的众人再次郑重道谢，“如果不是有着你们的协助，可能此时的我已经成为了那异兽的胃囊中的残渣，或者是被那每夜的噩梦逼疯，选择就此了解自己的生命。”
他接着又提了几句大致的报酬分配以及其过世好友的资产处理，这听得在场的众人，尤其是某位最近极其缺少钱财眷顾的神眷者眼睛一亮。相比起对方最初提出的报酬，此时算上追加的报酬数额——奈尔大致地在心中盘算了下，琢磨着再加上之前安雅转交给他的那点现金，自身的资产少说能涨到接近四位数的金币数额。
这一发现让他的心里充满了喜悦之情，整个晚宴的后半段嘴角都不自觉地勾起了有些夸张的弧度，看得一旁的狼姑娘满脸不安地向另一边挪了下椅子。
谈论完今日的事情，心情也是极好的洛伊德主动开启了话茬：“说起……”
……
烧烤晚宴最终在愉快的交流与进食间结束。
——尽管中间有出现了些许意料外的小状况——比如某人失手烧光了烧烤架，又比如某位喜好收藏各类神秘物品的富商先生，因为饮酒过多最后直接醉倒在地上——但这并不能打搅到在场人们的兴致。
之后的两日，因为被告知进行暑期授课的阿戈曼教授，至今仍在智慧之阁与私人工作室中忙碌着查验某些事情，暂且无所事事的奈尔经过了几秒的思考后，也是一脑袋扎进了法师塔的智慧之阁中，盘算着能不能从法师们收集的记载中找寻到想要的信息。
第三日早晨，他被又一次当班的埃琳娜从书库中喊了出来。
三十三 都在忙
“法师塔要转移？”奈尔对于埃琳娜的发言充满了疑惑。
埃琳娜点了点头，快步走向下一扇门顶标牌显示为“研习中”的大门，在大门叩响后，向其中沉迷于手头研究的各位法师及学徒们简洁地说明了当下的情况，礼貌地请他们近日暂且回家稍作休息。
将大半层的人都请离，暂时歇下一口气的埃琳娜多少放慢了脚步，向跟在身后的奈尔做出了简单的说明：“住在西边奥法森林中的森之精灵族，在昨天深夜发来了求援信。说是最近林中的大小动物与灵性植物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变得暴躁且充满攻击性，经常会突然攻击周边的生物，而且目前已经有好多他们的族人都受到了大小不同的伤。
“听说在传达室值夜的那位先生表示，塔主昨天晚上紧急把那些处于睡梦中的大法师们都拖出来，开了个短会，之后还对对方族落的大体位置做了简单的确认。”
“所以……？”
“所以塔主最后决定亲自出马，将法师塔先转移过去，协助那群森精灵们大致将附近的威胁清空出一段安全区域后，直接把那群森精灵们给接回来。”
“我还是不怎么理解，要怎样做，才能把这么大的塔给转移了。”奈尔摇了摇头，左手垫在右手肘下，右手抵住下颚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奥法森林的话，记得距离奥斯提诺城有着将近三四天的路程吧？难道是拆了塔搬过去？可那样不就是多此一举了吗？接下来几天的天气因素，再加上负重的变量，寻路休息之类花在路上的时间，呃……”
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副，高大的塔底装上一圈轮子后在森林间横冲直闯的画面。
“卡莱普斯先生，”埃琳娜拢了拢因为急速赶路而有些飘逸的碎发，轻笑着打断了奈尔的自言自语，“可能是最近新加入的原因，您或许不太清楚法师塔的建造历史，以及其构造的原理。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法师塔，最早是依据目前树立在王城郊野的第一塔的设计方案构建的，其本身就是一种便于转移与运输的大型的术法造物。
“最开始为了方便移动，这座塔仅建成了单一的主塔部分——就是这次将要进行转移的这座。而且听说整座塔的塔基都建在了没有人能够轻易抵达的地方，好像是……叫做什么空的，啊对！虚空，建在了虚空之地。
“而且为了逃避早年歧视施法者为‘使用魔鬼之力的人’的追捕，最初的塔主们都有在塔底描绘上稳定的大型跨空间传送阵——就是在我们现在使用的这件小型的塔内传送阵下方的某处。”她说着指了指脚下，而后快步走出了白光消退的传送间，“再之后，则是因为各位法师们的贡献和地位终于得到了承认，同时按照协议，这座塔最终移动到了奥斯提诺，在这里建立起了附属的两座副塔与其他功能空间。”
“也就是说，它其实现在还保留着跨空间传送的功能？”
“是的，但目前仅能够负荷在短距离内传送的实现了。毕竟塔底的传送阵已经有了好多年的历史，尽管一直有专人维护，但整体的效力仍旧不可避免地下降了很多。”
埃琳娜行至一处廊道的起始处停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于一处略有突起的壁面屈指敲了两下。
伴随着两声轻响，几秒钟后，从房顶垂落下一缕缕蕴含有浓郁土元素的橙黄色的光带。这些光带互相交叠着，逐渐与整座塔身融为一体，变得厚实，填补了廊道位置的空缺，凝实成了一堵坚硬的白壁。
奈尔走上前轻轻触碰，与四周的墙壁别无二致的手感回馈了回来，除了原本就立在廊道两侧的立柱还存在在原位能够勉强作为标识，就像是此处本就是一面没有任何特别之处的墙体，从未有过别通道存在过一般。
“加油！还有两层！”
她伸了个懒腰，就近推开了一旁的应急用的楼梯间大门。
……
旁观完整个法师塔与两边的副塔一一断开连结，整体封闭后逐渐消失在原地的过程，同身边因为好奇等各种原因前来围观的人们简单的交流了几句，奈尔向着相熟的几人小幅度地挥手告别，借着周围人群的遮挡，矮着身子从阿戈曼教授打量稀有品种的目光下溜了出来。
“那么，接下来该去哪呢？”
双手交叉抱在脑后，行走在人流如织的街道上，一时间，青年发现自己居然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霍恩说是要去隔壁的小镇上见几个朋友，得过上两天才能回来。
“两只半兽人姑娘昨天也被找去出任务了，也不知道具体是去做些什么。
“奥维斯和皮斯说是去看看那些新型的炼金器具售卖的展览，洛伊德先生在昨天交付完佣金后就先回去了，只留下他的委托人处理别的事情。”
“自家神明也是，说是要去忙些事情……”
奈尔瞟了眼一旁店面的标牌，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到了冒险者之家面前。
探头向里看去，身材高大长相略显凶恶的巴肯的高大身影正在忙碌着，他的两边站着两波人，领头的两人互相争吵着，捏着对方的衣领像是马上就要打起来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在处理什么纠纷事件。
大致扫了眼门口的“今日盛惠菜单”，又是没有感兴趣的菜品的一天，青年摇了摇头，又是向前走去。
跟随着人群漫无目的地晃悠，从跨越了架在贯通东北与西南城区河流上的石桥走过，他下意识地仰头，于是望见了天边开始聚拢的墨色云彩，窥见那在云层中窜动的雷光，而后是迎面吹来的，含有无数湿润水汽的大风。
要下雨了。
身后稍远的地方突然有女性的惊叫声响起，循着声音望去，却是几名女性正手忙脚乱地按压住被风吹起的裙摆。
他又是转过头来，迎着风仰望着十余条街外高高耸立的巨大城门。
余光中，有一道略感熟悉的矮小人影瞬间钻入了人群，就此不见了踪影。
三十四 帮忙
倾盆的大雨，在连续下了整整一天还多之后，终于是停了下来。
在守城的城卫打量往来人群的目光中通过城门左侧的大门，缓步行走在雨后的城郊间平坦的土路上，嗅着路边两侧行道树上传来的还带有些微还未消散的雨水气息的清新花香，感受着吹拂过身边的湿润微风，奈尔下意识地打了个颤，明显地感受到了秋天到来的气息。
【真好啊。】
身边的光点飘飘摇摇地从枝叶间垂落的水珠旁飘过，似乎是有微不可闻的叹息传来，而后又同往常一般静默了下去。
“真是麻烦您了，卡莱普斯先生。”走在一旁的，有着亚麻发色的平民姑娘高兴又略带羞意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之情，“如果不是刚好有碰到您和海达姐姐的话，我这么多的东西，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
奈尔侧头看了眼埃琳娜。
这位在法师塔工作的姑娘今天又是换了一身打扮：亚麻的卷发用嫩黄色的头巾束住，将要及腰的发尾正随着她的行走和微风的吹拂左右摇晃着，柔顺着垂落在身后。她今天穿了一身朴素的绵白色连衣裙，仅有少量的花边点缀在领口处，腰线由于没有刻意地收紧反倒显得整体上有些宽松，裙摆则刚刚过了膝盖，脚下蹬着一双擦得晶亮的小皮靴。
她侧背着一只小的布袋，臂弯里挎着一个装满了各类奇怪的瓶瓶罐罐，以及几个被纸袋小心包好的物品的篮子。
奈尔大致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些叫做“香水”的事物——听说是王城炼金学会的某位女性炼金术士捣鼓出来的玩意，喷在身上可以使得自身的气味在一定时间内变得好闻上许多。这深得人们，尤其是贵族女性的喜爱，某几种特殊的品种，甚至在王城的小型拍卖会上开出过逼近王城外围区域一栋成品小别墅的价值，而普通的劣等的品种也大都值上一个人三分之一个月的工资。
不过奈尔倒是不怎么喜欢这些。
大概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因素，他的各类感受器官相比起普通的人们要来得更加得灵敏些，而这类物品所产生的气味本事就极具刺激性，长久缭绕在鼻端的话——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一种极其影响‘食欲’的恶心气味”。
奈尔露出了一个礼节性的浅笑：“不，没什么，只是刚好没什么事可做罢了。”
此时的他正同行走在埃琳娜身边的另一人一样，正一人捧着一个大的装满各类食物的纸袋，一道前往临近小镇的路上。
“话说，埃琳娜小姐，”他想了想，“你看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多少也能够算得上是半个朋友了。如果能够争得你的同意的话，嗯，我是说……可以麻烦你直接称呼我为‘奈尔’吗？
“嗯……我其实不大习惯于被人直接称呼‘姓氏’。这会让我总想起在家中，因为做错事被老头训斥的事情。而被人敬称为先生的话，”他瞟了眼走在另一边的女子，露出了些微的苦恼的神情，“其实我也没有做多少能够为人崇敬的事情，而且这会让我感到生分，与紧张。”
“唔，是这样吗。”身侧的女孩理解地点了点头，随后仰起脸，露出了灿然的笑容，“那么，奈尔，我就不客气地这么称呼你吧！当然，相对的，你也可以直接称呼我为埃琳娜。”
“谢谢你的理解，埃琳娜。”
“说真的，我也没想到你还留在城内，并且还认识了埃琳娜。”旁观了许久两人互动的女子，直板地跨出等距的步伐，用她惯有的平淡语气叙述着。
她有着一头火红色的齐肩短发，一身轻便的皮夹搭配白衬衫以及紧身的马裤，脚上则是占有不少灰土的男士大头皮靴，左腰处挎有一柄熟悉的长剑，正是许久未见的烈焰首领，红羽——不过埃琳娜这个姑娘倒是习惯称呼她为海达，海达·斯托克。
——看起来两个人倒是很好的姐妹。
这么想着，奈尔也是笑着给出了回应：“我也没料到出门散心会刚巧碰到你们。
“你最近是在城内休整吗？还是说有别的事情需要去办的？”
红羽瞥了青年一眼：“休整。最近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任务，刚好可以让大家调整一下，免得太过于疲惫了，影响下次行动。”
“这倒是。”
路程在谈话间迅速缩短着。
顺着雨后道路中浅浅的新鲜车轴连着转了两个弯，拐过一处小树林，顺着坡道直走向前，依着延伸出来的部分山脚，错落的木屋便跳入了眼帘。
三两成群的人们行走在大道与农田之间，或是辛勤劳作，或是休憩攀谈。几名妇人打扮的女性身边，大都跟着个有着她们半腰高的孩子，正一手牵着，向着自家的屋里行去。
“村长爷爷，我回来啦！”
村口就在眼前，埃琳娜快走了几步，向着正坐在村口附近的树荫下的摇椅上，眯着眼休息的老人大声地呼喊。
那有着满头白发，精神看起来倒是极好的老人大概是听见了声音，睁开了眼，四处找寻了一番，在看到快速靠近的埃琳娜后明显地愣了一秒，微笑着点头示意。
“许久不见，小埃琳娜又变得漂亮了。”村长笑道，“快回去吧，你的那帮好姐妹们可等急了。”
“嗯！”埃琳娜也是回以了笑容，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腰侧的布袋里翻找了半天，而后掏出了一瓶装有漆黑墨水的玻璃瓶和一只笔状的事物，“给！村长爷爷，这是城里的炼金师们最新研发出来的东西，分别叫做‘钢笔’和‘墨水’。
“只要在笔杆这捏一下，然后用笔尖沾一下墨水，让笔充分地吸饱墨以后，就可以写上好久，非常得好用。只要使用与保管的方式合理，一定会比您那支羽毛笔还要好用上不少的。我现在工作就一直在用这个，您可一定要试试。”
“欸，你这孩子。行，那我收下了。
“快去吧，难得回来一次，去和你的那帮朋友好好玩玩。”
“那，村长爷爷，我先去了，等空下来了再来看您。”
稍微落后几步，跟在后方的奈尔与红羽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向村长打过招呼后，也是跟在了远去的埃琳娜身后踏入村庄。
三十五 问题
“欸？奈尔？海达姐？你们怎么也来这了？
“是又有什么新的任务发布了吗？”
向着正忙于给许久未见的小姐妹们分发礼物的埃琳娜打了个招呼，奈尔跟在红羽身后来到了室外，正打算寻一处没人的角落说些什么，没走出多远就在一个拐角处撞上两个熟人。
奈尔楞了一下，眼前的两人，正是两三天前出发去往奥斯提诺城附近某个小镇，完成来自冒险者之家发布的任务的罗罗莉亚·米兰德和拉拉米尔·克提斯，没想到今天倒是刚好在这撞见了。
此时的狼姑娘正叼着一片晾制而成的肉干不断咀嚼着，睁大的灰色双眼中充满了惊喜之色，身后的狼尾呈垂落状，小幅度地在左右摇摆。而在她的身后，小猫姑娘罗罗莉亚则是笑得一脸矜持，不过有着黑色条状花纹长尾的黑色尾尖倒是略有向上勾起，一定程度上表明了她的心情。
奈尔向着两人问好：“只是和朋友一起出来逛逛，顺便帮个忙罢了。
“没想到你们之前说要去出任务的镇子是这里，这倒是赶巧了。”
一旁的红羽轻轻颔首，眼中明显带上几分笑意，看起来也是相熟的人。
狼姑娘点了点头，又是从腰侧挂着的布袋里摸出了一片肉脯塞进嘴里，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我们这边刚好把事都做得差不多了，正好雨停了，准备再逛上两圈，把任务收尾完成了就回去。”
奈尔侧头想了下近来听到过的各类传闻，有些不大确信地说道：“生物暴动……？”
“不，那是维亚和墨菲斯负责的。他们在昨天晚上就已经驱除了大部分的受到影响的动物，顺便安抚了镇子里圈养的畜牧，今天早上雨一停就回去了。”罗罗莉亚接过了话头，而拉拉米尔则乐得不同说话，三两口又是换了一块新的肉干，“我们来这边主要是帮助镇民们镇子周边的草植，顺便确认下林间布下的陷阱是否还能够正常工作。
“说来很奇怪，最近这附近的树林确实长得有些过分茂密了点，好像比往年这时候长得还要快上几分。”
“简直是大材小用嘛！”狼姑娘突然插嘴哽道。
红羽斜了她一眼，而后转向罗罗莉亚：“我们在过来的路上也发现了点迹象。
“或许你有曾留意到，路边的车轴两边，有些地方沾着些许暗红的颜色。我一开始还以为或许是运送的什么货物被粗心地打翻，落在地上后被轮轴碾压了，毕竟这种事的发生是很频繁也很正常的。
“但我后来有注意到，在道路越靠近树林边缘的地方，这种暗红出现的频率更加地频繁以及密集，而草植本身也相比起前几个月要显得更加地粗壮茂密，这本身就是一种极其得异常的现象。当时我就有在怀疑，是不是有特别的什么事物被埋藏在树林里，因而极大地影响了这里的生态环境，致使这附近的生态产生了极大的改变。毕竟，我并没有在其他的地方观察到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这确实是个好的思路方向，”小猫姑娘弹了弹耳朵，双手抓过垂挂在肩上的鬓发，缠在指尖摆弄，“我和米米之前都没想到这层上，倒是没留意这些。”
“我们之前正想找个方向，大致地深入寻找下是否会有类似的事物出现，然后就撞见你们了。”
红羽又斜了眼蹲去一旁的拉拉米尔。此时的狼姑娘整正一脸肉疼表情地撕下了半块肉脯，向着一侧撇开脑袋，虚眯着眼，将那没咬过的半块递给了同样半蹲在地上的奈尔，而后青年从身侧摸出了什么，放到了她仍旧摊开的掌心。
她眯着眼看向远处。稍近的畜牧棚中，蓄养的牛群的哞声响起，而后是猪群的哼哼，间或有两声鸡鸣夹杂，劳作的镇民往来与工具间与大棚之中，辛勤的汗水泼洒于土地之上。稍远的地方，高大的树木围城了天蓝的篱笆，外围扎起半人高的木桩阻挡住往来好奇的小型生物，也充当延缓大型生物侵入的一道屏障。
远方的天空大约是刚被雨水洗刷过的原因，此时澄蓝的天幕上略有少量云彩点缀，直射的阳光下有着飞鸟盘旋，而后一头扎入了林中。一片充满祥和的景色。
没去理会拉拉米尔突然冒出闪光的双眼，奈尔面色如常地走了回来，向着正盯着他上下打量的红羽勾起嘴角。
他张开嘴，正想说点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奥法森林……在哪一处？”
“小镇的西北方，大概是三天半的行程。”罗罗莉亚顺口回答道，突然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奈尔，“怎么了？”
奈尔在心中盘算了下，用确信的语气低沉地开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伴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远方的森林里忽然有一阵剧烈的震颤传来。
……
自从将法师塔主塔转移至森精灵族群的驻地附近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三天左右的时间。
这也是在正式晋升黄金，继承塔主之位以来，约押·鲁道夫久违地在处理事情的时候，体会到了棘手的感觉。
即使事前他已经拿出足够的重视，以绝对谨慎的态度来面对这件事情，甚至还带上了三名方便在森林环境中发挥出实力的大法师，以及装配有新进火铳的几对学徒们，但现实却仍旧残酷地表示，他的事前准备，还不够充分。
“现在该怎么办？”
坐在塔主不远处的小圆桌边，此时一脸担忧表情发问的，是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成祈祷状的森精灵族长。
他是有着一头墨绿长发的男性，一袭翡绿的长袍遮盖住了身体绝大部分裸露出来的肉体。即使其相貌在森精灵的族群中算是十分平庸，不过相对于大多数相貌更加平凡的普通人类来说，也算得上是足够的貌美了。而且，森精灵是一种亲近自然、生命力顽强的长生种，光是这位看起来只是青年外表的族长，据说就已经活了足有两百多年了。
“只能等了。”约押沉默地从窗口看向下方的森林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些产生了未知异变的动植物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它们暂时并不能冲破这座塔常驻的守护屏障，但我们也无法轻易出去。现在就只能等了。
“再等两天，等到塔基的传送法阵获得足够的法力，到时候我们可以直接借住着这座塔的力量，直接传送回奥斯提诺城。
“唯一可惜的是，可能你们一族需要暂时放弃你们这一片一直以来的‘家园’了。”
貌美的族长沉默着，没有回答。
三十六 问题（下）
大地剧烈地震颤。
先前正处于悠闲谈话状态的四人，第一时间就寻了个视野开阔的大平顶，遥望向远方黑沉下来的地平线。
大地连绵不绝地起伏着，从最初只是微小的幅度，渐渐发展成剧烈的晃动。
浓厚的黑尘从遥远的密林之中腾起，从最初容易被误认的细小灰尘，逐渐发展壮大为暴起的连绵黑云，纷纷扬扬地向着小镇所处的方向靠近着，遮蔽了大半的天空，甚至隐隐有着膨胀扩散至更近处的情势。
镇中的生畜发出连绵的啼叫，不安地踏动着脚下的蹄子，却又因为被四周围起的栅栏禁锢在原地，不安地将土地刨动翻起。少数脾气激烈地则低头开始冲撞起四周的桎梏，任凭饲养员的喝骂与鞭打如何激烈，也是不问不顾。
圈养的土狗们纷纷望向了西北的方向，原地不安地转上了好几圈。胆大的仰头炸毛，信声狂吠不止；胆小的缩头夹尾，头也不抬地猫回了自家的窝棚之中瑟瑟发抖。
灵巧的野猫则早已隐没在了高大的树梢之上，飞鸟盘旋飞舞于高空，发出了惊恐的鸣叫。
镇中的人们大多也是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早有经验的镇民们有序地奔走在镇内的多条泥路上。
妇女将自家的老少与临近的身残者接回，一同前往散布于镇中各处的，安置有器材物质完备的地下紧急避难设施之中；劳作的男性则是从各自原本的岗位撤回，一部分检查镇周别处的安全设置，与民家的房屋以及畜牧棚的围栏与大门的牢固性，一部分互相协助着将散落在镇缘四周的，一头削尖的足有小臂粗细的圆木两两相捆，尖头向着外侧的天空支起，用绳索与横木捆绑扎牢，搭成一个简易的拦截木架。
他们有序地完成了这一切，而后捡拾起放置于自家农具架上的各类带尖头的农具当作武器，四散藏身在能够互相支援的、不易被太大波及的、有着矮栅栏作为保护角落，耐心地等待着。
……
“外面围困我们的那些生物的数量正在下降。”
约押·鲁道夫看着屏障外，不断冲击着有着屏障守护的发生了异变的兽类，皱着眉头来回摩挲着带有青色胡渣的下巴，紧皱着眉头，给出了有些超出他预料的判断。
他思考了数十分钟，看着屏障内，法师学徒们联合着部分森精灵的族民们，用各种方式将前扑后涌地奔行而来的兽类击伤、击退，而后再一次爬起，踏过前方的尸体，持续性地冲击着开始有着些许闪烁的屏障。
尽管屏障所承受的压力并没有减轻，甚至还因为某些较大的物种加入而变得越发岌岌可危，甚至闪烁的幅度相比起最初还频繁了几分，不过站在高处可以明显地注意到，那由众多大小异化的兽类组成的圆环正渐渐开始变得稀薄起来。这并没有使得约押感到放松，反倒是心中的担忧又加重了几分。
这个过程应该已经持续了很久，直至此时才使得原本如连绵海潮一般袭来的兽群出现了部分十分明显的空缺，因而让站在处于法师塔最顶端的，那个有着巨大落地窗房间内的约押发觉了异常。
“我现在有点担心，”他沉默了很久，扭头看向坐在小圆桌边的精灵，露出了有些忧心忡忡的神色，“如果它们不是就此退却的话，很有可能表明，后面还会有着更大的危机正在等着我们。”
“为什么不再继续用一次那招？”森精灵的族长提议道，“我记得那招叫什么什么雷的……”
“那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引雷而已，”约押按住了额头，“我当时过来的时候，这附近刚好有一片电离接近饱和的云层，借助了这个和法师塔的基地，我才能够在几名大法师的帮助下释放那次大范围的雷系禁咒。”
“对！就是这个，你再照着上次那样释放一次，不就行了?排除了刺眼这点，那场面还怪好看的。”
“你以为我不想？”约押有些恼怒地指着下方，被兽类尸体堆积埋没的地面上有着一圈不怎么起眼的不规则焦痕，“那需要的是运气！实力！还有积蓄！你以为禁咒是好这么随便放的吗？禁咒洗地？嗯？我的朋友，真能做到的话，你现在应该是在记载有‘无冕’的名单上看见我的名字，而不是在这里听着我这个人生已经过了大半的中年人叨叨！”
“别生气，别生气，我的朋友。”
身为森精灵族长的男性对此只是耸肩无奈地一笑，摊手道：“要知道，我只是一只普通的森精灵，最喜欢是自然、音乐、艺术，嗯，以及生命。你们人类擅长的技艺我确实是一概不懂，虽然我也曾靠着自己的努力尝试着去修习过一部分。
“但，你也知道，我最后还是只能做到操纵那些自发亲近我的植物，促使它们向着自身期待的方向发展得更快一点。而且和以前相比，除了变得更加顺手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显著的改变。”
约押捏住皱起眉头，低声骂了句脏话。
于是，貌美的森精灵发出了与之前无异的提问：“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塔主约押站在了专属于他的床边，凝视着近处闪烁得越发频繁的壁垒，遥望着远方不断扩大的黑云，轻声说道：“等待，并心怀希望吧。
“希望我们都还能够支撑传送阵充能完毕的时候。”
……
“现在该怎么办？”
狼姑娘看着远方汹涌奔来的兽群们，不经轻声发出了疑问。
“太多了！如果几只的话还好说，但这么多……光靠我们根本就搞不定！”猫姑娘罗罗莉亚也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拨拉着手腕。
她的精铁爪刃因为上次亚曼·洛伊德先生的任务毁坏了一只，只好重新前往武器铺购进新合适的爪刃，而此时怕是正躺在高热的铁碇上等待捶打，除了她自称用起来并不顺手的寒霜以外，全身上下也就剩下了左手的半只爪刃还算能用，但总比有着两只的她的全盛状态差上几分，能够顾及的防守范围也变得狭窄。
一旁的红羽沉默着，盯着远方的黑压压的各类产生了不同异变的兽类，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话说奈尔去哪了？这么危险的时候？”拉拉米尔环视了一圈，突然惊觉地发问。
三个人环顾寻找，都没有看见那个银色的身影。
奈尔？
他现在正在准备连线他的神明。
三十七 神明的解决办法
寻了处四周看不到半个人影的角落，奈尔闭上了眼睛，任由自身的肌肉与思维放松。
而就是在他彻底放松下来的一瞬间，他的魂灵仿佛缓缓向下沉入了海洋，温暖的洋流将他包裹，周围的声音自行消音，渐渐远去，变得模糊而遥远。紧接着，他的魂灵又轻飘飘地飞起，顺着风流动的轨迹，在似有若无的迷蒙圣歌的环绕中，直入高天之上。
他睁开眼，清楚地看见了远方的黑云正缓慢地推进着，向着小镇所在的方位急速接近着。
那是奔腾中的兽群，最前方领头的几只，已经接近到了可以清楚地看见其身影的距离。
那已经并非是寻常的普通兽类。无论最初是何等的样貌，或温顺娇小，或暴躁宽厚，此时的它们，背上都负着长短不一晶黄色的结晶尖簇与翠绿的藤蔓，森白的獠牙与利齿不自然地突出唇齿，突出的双眼中布满了赤红的血丝。
蹄步震撼着大地。
从它们踏足的地方开始，早已临近耐受极限的大地，向外扩散出一个个龟裂的印记，而后被紧跟在后方下来的兽类践踏成一片稀烂，尘灰四溅。
它们前来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至于那些躲在隐蔽处握紧手中武器的人们，无一不因为紧张而变得呼吸紧促起来。
但，此时的奈尔却明显地感觉到，他可以清楚地分辨清楚周围人与兽的一举一动，甚至当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可以具体到最细微的一根毛发在风中的晃动与起伏。
没做多想，他又一次闭上眼，再次睁开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被替换为了一片有着广阔银白色的镜面海洋的空间。
奈尔抬起头，没有再一次出现被七彩覆盖的天空或者七朵七彩焰火，只有一切如常的无色与透明，凝固中却又仿佛蕴含着无数的可能。
于是他点了点头，伴随着银色波纹的扩散，赤脚踏在银镜之上向前走去。
银镜般的湖面深处，柔和的白色人形坐在了突起于湖面的礁石之上，无数细碎的光点环绕在“祂”的身边，于呼吸间收缩膨胀。伴随着虚无的歌声，这些光点一半化作无色飞向了高天，回归于最初与最末的无尽可能，一半将银色沉淀，融入了无尽的镜湖，而后又有新的光点从高天与湖中飞来，加入了这个循环。
【来，奈尔，我的孩子，过来。】
白色的神明轻声呼唤道，无法被看清的面容上好似勾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他依言走向前去，站在了神明的身边。
于是神明抬了一下“祂”的右手——无声间，银色的镜面自行地分开，耀眼的流水从湖底向上逐渐浮现的事物之上倾泄而下，显露出一座巨大的银白色天平状的事物。
那事物自行地摇晃着，无数的意像显化在两端的圆盘之上，左端无数呈现出草绿色的“砝码”不断地增加，其速度远远超过右端白色光点的积累。
这一差距以及其迅猛之势飞快地积累到达了某个临界值，伴随这令寻常人难感到以忍受的粗劣的吱呀摩擦声后，一声脆响，天平正中的连接处裂开了一道裂纹，而后迅速地扩散到了整段横梁与支架之上，整体解构溃散成了一道巨大的激流，回归于镜湖。
“发生了什么？”奈尔楞了一下。
【“生命之母”离开了。】
神明依旧是一副轻柔的语气：【我用你收集到的权柄碎片，探查拜访了本应该掌管着“生命”权柄的神职，却发现那里已经空缺很久了。】
“不是因为陨落……？”
【不，神明的陨落会连带着权柄的破碎，而后“世界”会自行筛选出最适合的继承者。就如同七神一般，祂们的权柄经由“世界”判断，最终散落至了人界，依附在了诸多不同的事物之上，点化了它们的灵性，最后被恰巧路过的人拾取研究，因而衍生出了能够借助祂们遗留的神力进行施法的羔羊们。】
“但这也会逐渐‘污染’他们，将他们同化为自身的眷属。”
【是的，这是无法被避免的。除非能够真正将其掌握在自身手中，不过这也就相当于斩断了其他人前行的道路。】
“为什么大地与山之母神会离开？”
【因为弗洛斯·布鲁特。】
【这片土地几万年来终于出现了第一个可以切实威胁到祂们生命的造物，而“世界”本身的“规则”使得祂们不能对他直接出手。这使得祂感受到了危机，所以最后选择离开祂的神位。】
【而生命母神的离开，使得原本受到控制的权柄变得失控，就比如你今天，以及之前看见的那些生物，它们都是权柄失控后的产物。生物的不正常生长、异化，原本的隔离被打破，甚至可能会出现不正常的枯萎与繁荣迹象——这些都是“生命”失控后可能导致的后果。】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外面有那么多遭受影响的生物正在狂奔而来。”奈尔侧头，凝视着神明衣角的下摆，“您赋予我的只有平衡，这无法应对眼下的情况。”
【你不是还有着七神权柄的碎片吗？】神明轻笑了一声，透明的晶石连同草绿色的晶状物从半空中飞来，准确地落在了奈尔摊开的手心之中，【你应该清楚它的效力，借助着它，你就可以行使等同于神的部分权柄。】
【而且你有着我的神眷力，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其同化。】
奈尔看着手心中的事物，不禁有些晃神。
“这可以吗？”他发出了轻微的疑问，“弗洛斯·布鲁特最初不也是……”
【那是因为选中他的神看走眼了而已。】神明的语气似乎是有些不满，但祂指挥着周身光点的移动，翻阅其中信息的动作却一刻也没有停下，【但是，奈尔，你要记住，你是被我所选中的。在这人界行走，你的意志就代表着我的意志，你要相信你自己，就如果你相信我那般。】
奈尔沉默了一秒，将因为掉换了握着晶石而空出的右手置于额前，虚按着，虔诚地向着他的神明致意。
于是被柔和白光环绕的神明，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起来：【你该回去了，奈尔。】
【记得照顾好我的“羔羊们”。】
他闭上眼，黑暗的潮水一瞬间淹没了他的感官，将他从半空重新拖回了躯壳沉重的禁锢。
他睁开眼，瞟了眼左手心中。两块剔透的晶石静静地躺在了他的手心，自身呼吸间折射出炫美的光线。
奈尔深吸了口气，握紧了拳头，而后将视线投向了镇子的边缘。
奔涌而来的兽群已经抵达了这座小镇的边缘。
三十八 很快就会结束的
“米米？”罗罗莉亚轻声招呼着自己的义妹。
“米米？！”她提高了音量，快速地瞥了眼身侧确认了身边的人后，用手肘怼了一下身边的狼姑娘，“傻姑娘，发什么呆呢？”
“啊！啊？”
刚一靠近到腰侧，还未完全触及，正在走神的拉拉米尔就惊得差点直接从原地蹦了起来，两只有着灰色细毛的耳朵与其身后蓬松的尾巴上，毛发根根直立着，整个炸开了一圈，就和只受惊的刺猬一般。
罗罗莉亚一边再次检查起全身上下装配的武器与护具，一边低声地抱怨道：“都什么时候了，有点紧张感行吗？”
被指责的狼姑娘扁了扁嘴，同样向后拉起了耳朵：“我只是……有点饿了。”
“……？你刚下肚了的一大袋肉脯呢？”
“……啧。”
“来了。”红羽低声提醒道。
黑云已经从远方的地平线外来到了近前不足十余米处，原本还无法被观察详细的兽群从灰黑色的烟尘中显露出身影，奔跑的速度仍旧不见减缓，裹挟着被踏碎的血肉泥浆与极度嗜血疯狂的气息，一头撞向拦住去路的所有事物。
连绵不断的轰隆声中，被撞断的树干与草木起飞，跑得稍慢的被身后紧随着的“同伴”相中，践踏或是被当作踏板，引发小范围的骚动之后被更后来者，碾做血色的碎块。
呼啸声中，由十几名镇民操纵着几架小型的简易投石机，将储备的较大的石块尽可能多地弹射进兽群的阵内，而后在临近危险的距离到来前，转身藏进了约定好的掩体设施后。
被投石砸中，被绳索绊倒，被飞竹刺穿，不小心踏中了陷阱……兽群的数量，即便是相比于最初袭来的时候已经略有减少，其整体上仍旧呈现出令人绝望的数量。
嘶吼声，噗气声，摧折声，争斗声……伴随着又一声轰响，充作领头的一只背上负着缠绕有无数枝蔓的厚重结晶状物的野猪怒吼着，低头冲撞向了拦住去路的木栅栏。木栅栏在遭受冲击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刺耳的折断声，在之后连续几次巨力的冲撞之下，更是一个下子就被顶飞了十多米远，在半空中散落为无数的破木片。
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不自主地抑住了呼吸。
拉拉米尔惊得尾巴上的毛又一次炸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颤抖和哭腔：“这要怎么打？”
伴随着力拉崩倒的轰响，与瓦砾残片坠地的震颤，最先冲进镇中的异化的兽类们此时已经冲垮了最外围的几栋房屋，正散落进各个不同方向的小道内，向着各自前路的出口行去。
罗罗莉亚咬住了一侧的下嘴角，捏紧了手中冰蓝色的刃柄，紧紧盯着向着自己这些人藏身的地方直奔而来的那头背部长满了硬刺的，勉强可以看出有个大概最初是狐狸状轮廓的异常生物。
不仅仅是她的义妹感觉心底发慌，此时的猫姑娘，心中也是充满了绝望与慌张的想法，双手手心不断冒出冷汗。
按照之前兽群接触到那些阻拦的表现来看，其攻击力与爆发力之高，远不是身形单薄的自己等人所能够阻挡的。就犹如拦在半路上，举起臂上双刀，想要阻挡住火车车轴前行的螳螂一般，仅仅只是看起来充满了勇气，但却是正在做着徒劳无功的事情，而后在第一个照面，就会被未曾如何在意的对方，毫不费力地碾碎做了轴上沾着的碎末。
她在心中默数着对方接近的步伐，低频的颤鸣，犹如是敲击在其心房上，末日降临的倒计时。
她们此时所在的位置在距离遭受冲击处不远的一栋房屋的顶上，尽管已经算是有段不短的距离，但依照着对方仍旧凶暴的步伐来看，就算是冲到她们这的速度有所减缓，但也足够在三两次中冲毁她们的立足之地。
更何况，就算她们可以从这里转移，躲在更远处的地方，那些躲藏在避难设施的人们却是无法躲避过这次灾难——就比如说，在她们脚下的这一座——兽群狂暴的践踏将会摧毁脆弱的地基与支柱，所有藏身于其中的人们将无一幸免。除非镇民们能够将地窟修至地下上百米处，但这无疑是不可能的。
多情的猫姑娘，她自身的信念也不允许她就此转身逃离。保护并帮助更弱者，这是她最初志愿于成为一名冒险者并愿意为之奋斗的信念。
身旁的红羽已经站直了身子，半踩在屋顶的边缘，抽出的剑刃上亮起了明亮的红色灵光。无需多说什么，行动已经证明了一切。无数的热汇聚在了她的剑刃之上，变成了一股灼热而又耀眼的洪流，呼啸间斩在了兽群最为密集的地方，伴随着气浪的冲击将机载一处的十余头异化的兽类砍翻在地。
她又是挥出了数余剑，将灵光有些黯淡的长剑收回了剑鞘，深呼吸了几口，看着下方自发填补了空缺后因为遭受攻击变得越发暴躁的兽群，苍白着脸摇了摇头：“准备接近战吧。”
她的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彩，语气平静而坚定。
要是有城中的那些大型的守城器械就好了，或者有皮斯他们在也行，总不至于像现在这么被动了。罗罗莉亚这么想着，再一次捏紧了手中的霜寒，与所有躲藏在闭塞的犄角内握紧手中武器的镇民一般，屏息等待着前来的兽类再离得近一点，再近一点，争取到能够尽可能地斩杀掉更多的兽类。
咚！
闷响传来。
领头的野猪在距离所有人还有数十余米的距离外，一头撞在了无形的屏障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对此感到熟悉的拉拉米尔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仰头看向半空。
银白的人影从她们的头顶飞过，轻巧地落在了最前方的那处屋顶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视线的注视，奈尔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了浅淡的笑容。
“没事的，很快就都结束了。”他轻声说道。
他低头看向手中捏着的两块散发着莹润光泽的晶石，再次深吸了口气，双手交握悬置于胸前，没有选择将自身神眷化，而是将柔白的光点分解为无色的混沌，尽数注入进了晶石之中。
似乎是回应着他注入的力量一般，借助着神权柄的残留，他的位格开始拔高，游荡在世间的七种元素与象征生命的权能清晰地聚集显化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自发地开始汇聚于他的身边，于他的脚边凝聚出象征着元素的七朵彩色焰火，与一团蕴含有无限生机的草青色的能量。
这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新奇体验，没有过往那般强制的同化或者是侵蚀，八种不同的力量乖巧地匍匐在他的脚边，等待着他的调遣。
他将目光移开，投向了开始混乱的兽群。在那本应是正常的生命色彩上，明显充满了异常的多种杂乱的墨绿与暗黄之色夹杂，与最为纯粹的草青纠缠在了一起，像是细密的织网，黏附侵染至了草青的最深处，于不断的鼓动间，悄然吸取着生命的动能，压榨着将自身壮大。
——看来这就是混乱的源头了。
奈尔侧了侧头，回忆着过往神明的教导，伸出手，遥遥地指向了那团不正常的色团。
三十九 “临时手术”
绛紫的雷光凭空闪过。
一瞬间，冲在最前方仍旧活着的那些发生了异化的兽类，整个身躯就犹如过点一般僵直在了原地，而后被环绕的无形之风圈禁在了原地，与其他仍在发狂的同伴们相互隔离，准备接受奈尔的“临时手术”。
就像是要从一团杂乱的毛线球中挑出所需的线头一般，好在借助着对应权柄碎片的辅助，奈尔还算轻松地就将污杂的暗黄与墨绿色泽，从象征生命的草青色中筛选了出来，从中顺溜地摸出了对应的主干。
大概是由于长时间的变异，代表着异化部分的色泽，已经与其本身的生命结合得十分紧密。它们分叉为细微的脉络，包裹住了发生异化的兽类全身，有些严重的更是已经深入了草青色的深处，与其本身的生命能量合为了一体，彼此不分你我。
就如同那头打头冲撞了栅栏的野猪。从其外观上来看，它不仅仅是背部负满了有着枝蔓纠结的晶黄色长条结晶状物，就连它的四肢、獠牙，乃至眼底都有不同长度的晶黄色碎块突出。
在那些被刺穿留下的空洞之下，早已没有了正常的血液组织流出，有的只是一种半透明中略带淡黄色泽的半凝固状液体，从这个生物的肉体与晶状物缝隙间泌出，形成一片片晶莹的碎片摔落在地，于地面之上砸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坑洞，而后被其用同样呈现浑浊结晶质感的蹄子踏碎。
从奈尔此时的角度直观地来看，就是原先这一头代表着野猪的草青色光团，此时已经被深入其中的异常色泽完全地包覆污染，而后同化。
原本的草青色，在它心脏左右的位置处，收缩成了一小块光斑。其余的地方除却两腰附近外，大片的昏黄替代了原本的生机。结晶状聚集突出的部分更是显露出了完全的剔透晶黄，有序地分布在了脊背以及掌蹄等部位。而后，是墨绿的枝蔓从其半身之中贯穿而过，将已经完全不会再流下血液、感受到痛感的野兽的肉体，变为了自身的寄养之地，汲取着所剩不多的生命能量壮大己身。
已然被异化的这么深的兽类，若是能够完全的转化怕也是能够形成一种全新的物种。但就如同异化了它的事物的性质一样，这种新生的物种地对于原本就生长在此的生物来说，更多地是会抱有一种全然的恶意。这种新生的事物或许会有着它们自己的智慧，或许会没有，但其行动的宗旨，无疑是袭击所有处于它们可接触范围内的事物，将他们一一侵吞、污染，而后同化为与己身无异的异物。
奈尔这么思考着，向着分辨出来的，已然无法挽救的几头兽类屈起了手指。于是赤红的焰火顺从着他的意志，环绕在那几头被标记的、正在发出惊恐嚎叫的兽类，将其包裹在腾起的火焰之柱中，于瞬息之间烧作了一团灰飞。
不过炽烈的焰流并没有伤到那些遭受侵蚀较轻的野兽，尽管多数在被惊吓后发出了压低的哀鸣与嚎叫。
依样对着剩余的兽群进行着分化与筛选，尽管奈尔自持自身的灵性相比起正常的法师要来得更加持久与旺盛，但长久的集中作业之后，就算是他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疲惫。
给遥望着自己这边的罗罗莉亚三人打了个手势，确认对方确实领会了自己想要表达的意思之后，他缓缓吐了口气，放松对于屏障的控制。
那些被严重侵蚀的野兽本就在暴躁地攻击着那阻挡在眼前的看不见的事物，此时控制一放松下来，当即就撒开了四蹄向前冲撞而去，而后被一道突然降临的细小电光僵在了原地。
几声不同的利器切割声响起，耀红与冰蓝一闪而过，精铁切入晶石的粗糙声炸响，一击过后，原本还蹦跳得欢快的几只野兽此时已是缓缓倒地，侧脑之上大都留下了三种不同的巨大伤口，或是一片焦黑，或是晶莹一片，又或是极致的光滑，晶亮的液体从中倾斜出来，流淌得满地都是。
在这般操作与配合之下，奈尔的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高。原本数量庞大的兽群，此时已经只剩下十数余头少有异化的，其余更多的，则都已经在狼姑娘三人的刀剑交击中，和反应过来赶来帮忙的镇民的助力之下，成为一座有些亮丽光彩的晶黄色小山。
随手将那些留下的几头野兽身上的杂色拔除，看着已然恢复正常但还有些虚弱的几头小兽们，坐在长椅上休息的青年想了想，还是将它们转交给了过路的镇民们。
相比起在没有摸清楚这些兽类会发生异化的原因前就将其送归树林，让这半个白天的辛苦白费，还不如交给有着相应养殖经验的镇民蓄养，也刚好这些兽类多是小型的犬类与小猫幼崽，甚至还有着两只白鼬混在里面。也不知道在刚才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它们究竟是怎么存活下来的。
“小山”的底部被无数捆扎起来的树枝围起，烈油浇灌在其上，而后点上赤红的焰火。
冲天的大火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弥漫的烟尘遮住了大半的艳阳，许久之后才总算停歇。
“所以，就这样结束啦？”
抱着一袋新的肉脯的狼姑娘一脸高兴地凑了过来，将咬了一半的肉脯递到了奈尔的面前。
婉拒了拉拉米尔的好意，仍由着游荡在身边的光点收起了手中光泽有些黯淡，但体积较之前变得稍微大上几分两块晶石，奈尔抬起眼，看着眼前重新走动在镇内的人们，看着他们打扫并收拾遭受冲击而产生的残骸，看着人们脸上的又一次挂上的笑脸，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
【做得漂亮，奈尔。】
——好像听到幻听。
风吹过残存的树梢，悬挂的枝叶在抖动间带起细微的沙沙声。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就好了。”
他看着西北的树林，这样轻声地说道。
……
约押看着下方的情况，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
围攻屏障的兽群已经自发地退到一尺开外，安静地不知道正在等待什么。
四十章 复盘
“小子，你终于想起回来了？”
有介于埃琳娜姑娘以及小镇居民的热情挽留，在小镇多停留了一夜之后，刚回到自己的房间还没过一刻钟，奈尔正检索着身上的事物，准备再往外跑一趟，看能不能寻点什么乐子的时候，门口传来了熟悉的嗓音。
看着本应该在临近村镇与朋友见面的霍恩，半抱着手臂出现在了半开的门口，奈尔也是楞了一下：“嗯?你不是说明天才能回来吗？”
霍恩撇了撇嘴，将半敞开的大门碰上后，坐在一旁的软座上，慢条斯理地将别在胸口的金丝眼镜用绣有手工花纹的洁白丝绢擦拭干净，而后架在了鼻梁上：“城外的兽群暴动了，”他停顿了一下，确认对方看上去对此像是有着一定的了解，然后继续说道，“所有临近的村镇民众都被临时撤离到了城里。
“我刚好还没走得太远，在路上碰到了我的那个和其他镇民一起被紧急撤离进来的朋友，拿到东西后直接折返了回来，刚好赶在封城戒严前赶了回来。”
奈尔安静地听着，对于奥斯提诺城守卫的这种作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想来也是，掌管着加莱国重大决策权的王室，一直标榜于自己国家是现有大陆上，最爱自身所属领民的国家，并将之切实地落实到了行动上，施行了许多有利于底层人民发展的政策上。虽然这使得有一小部分的超凡人士感到不满，但也使得其在长久的传承中，于明面上获得了绝大多数民众的一致支持。
而那些不满的人？
哦，亲爱的，别傻了，这些人最后都说不出话了呢。
如果在这次事情发展的前期有所预见的话，采取相应的措施才是必然的行为，甚至还会派出通讯兵，前往临近的几座大城传达讯息——因而不如说，不采取任何防护手段才是异常的情况。
“然后我发现你小子跑出去了。”霍恩往后靠住椅背，将双手支颐在下颚处，目光在镜片后灼灼地盯着眼前的银发青年。
“那么，这事就开始奇怪了。”
奈尔淡定地迎着老霍恩带着明显审视意味的视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们昨天中午前出城的时候，并没有接到过相应的提醒。城防的守卫都在照常值守在门口，也没有看到过任何将要封城的迹象。
“我们在出城的路上，也没有看到过任何一支要急着赶回城里的大部队，甚至还有许多的人像平时那样正常地往来进出。埃琳娜生活的那个小镇里的人们也都照常地在生活，就像是没有任何事情会发生的那样。”
霍恩下意识地推了推金丝眼镜的镜腿，思索了好一会。
“会不会是被什么影响了？”他提出了一个思考方向，“你有感受到什么不一样的气息吗？我知道你对这个很敏感。”
年轻的神眷者摇了摇头。
带着金丝边眼镜的老狐狸想了很久，决定去翻看下收藏的各类典籍，找找有没有类似的案例存在。
他刚打开门走出去没几步，忽然带着奇怪的表情探回了头来。
“奈尔，”他露出了略有混沌的笑容，“收拾完东西以后，记得赶紧下楼一趟。别让人家小姑娘等急了。”
“……？”
“奈尔，今天就麻烦你陪我跑一趟了！”
刚刚分别了不久的拉拉米尔看见了走下楼梯拐角的青年，十分高兴地甩动着身后浅灰色的狼尾巴，站直了身子挥手大声招呼道。
奈尔探头看了眼她的身后，没有看到某个熟悉的身影：“你姐姐呢？那么不是一直都在一起的吗？”
“姐姐她睡觉去啦，大概睡上个一天半才会醒来吧。”狼姑娘一脸这是常态的表情，“我闲不住，就跑出来找你玩啦！”
“嗷！”
奈尔瞟了眼脚下，一只浑身绒毛还没长齐的小狗……小狼崽子，正站在两人之间的空隙里打着转，而后昂着头，冲着他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发出稚嫩的叫声，看起来精神势头还不错的样子。
在这小崽子的后颈脖上有着细小的晶黄色结晶块状的事物残留，正是之前被奈尔借用了神明权柄拔除了异化状态后存活下来的几只幼崽之一。
拉拉米尔注意到奈尔的视线，将脚下徘徊绕圈的狼崽子一把捞了起来，捧在怀里给他看个仔细：“这是我收留的琪琪。之前塔塔露娜一直有说想养点什么，我看着这小家伙挺可爱的，就先收养着，打算带回去给她。”
“塔塔露娜？”
“我妹妹。”
她说着，示意奈尔跟在她一起向旅店外走去：“我们三都是被家属遗弃的孤儿，算是打小就生活在一块，刚好年龄也差不多，也就这么姐姐妹妹地叫了下来。
“我是被莉亚姐姐捡回来的，我们在城市的狭道内搭了个能遮风的窝，小时候就去上城区讨点要小孩子的活计过活，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个金币，少的时候还可能会遭了命。后来有天我们一起出门的时候，碰巧撞见了被丢在路边的小露娜，也就捡回来一起过了。”
一路大多是狼姑娘在那说着，说些她们小时候的事，说些有关于她们的过往，以及将来。
“我其实觉得现在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她说着，眼中闪动着亮光，头顶的灰色尖耳晃动着，“我和姐姐去做了冒险者，小露娜自学了炼金工艺，还获得了相应的证明，我们三的积蓄已经能够买上一栋可以让自己居住的小屋，肉能吃饱肚子，每天也过得很充实，还能一直和我的姐妹们住一起。虽然我的猫姐姐，和鹦鹉妹妹都有些怪癖。”
她说着笑了起来：“姐姐说你是好人，我也觉得你是好人，嗯……”她侧头斟酌着言语，“但莉亚姐姐说你一直在思考着什么事情，可能是十分危险的事情。
“其实我就是想说，唔，那什么，虽然我们才认识一周都还没有啦！不过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帮忙的话，你可以直接来找我们啊！你看你还救过我们快两次了吧……”她挠了挠耳根，嘟囔着，“虽然好像只是顺带……嘛，总之，如果想去做什么困难的事情的话，身边有着朋友不是会更轻松一点吗？”
奈尔没有接上她的话茬，转而环视起四周。
过了横跨城中河的石桥，拐上两个弯之后，来往的人流一下子变得多了起来，街道的两旁也充满了商贩的吆喝声。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他问道。
“欸？你不知道吗？我之前应该有提过的吧？”狼姑娘转过身来，瞪圆了眼睛，“今天是奥斯提诺的丰收祭啊！”
四十一 丰收祭典
走在后方的奈尔差点将自己绊了个趔趄。
要说丰收祭典，奈尔其实也是有所了解的。
在最早的时候，这其实是靠天吃饭的人们，为了庆祝一年来的辛勤劳动与即将迎来的丰收，所自发组织的欢庆聚会。他们会在感谢完一年平顺的天气之后，在渐暗的夜幕下，点燃篝火，烤制肉食，就着库藏的美酒，与亲友或是爱侣在火堆旁起舞。
这将是一年内，除了过年以外，最为鼎盛的节日之一。
而在度过这一晚之后，之后的几个晴天都将是收割作物的日子。丰收的喜悦将人们的面容点缀，街道上往来的都是谷物与食材的芬芳。
再之后，在大地与山之母神教会的推动，以及王室的首肯下，这个自发举行的庆典也就转变成了一种固定的大型节日，而后在加莱的领土范围内大面积地扩散开来，成为了所有人的节日。
在将感谢的对象，由一年的气候更换为大地与山之母神后，丰收祭典的范围与规模也有了一定程度上的扩大。
就比如说位于奥斯提诺城市的正中心的那一座巨大的圆形广场，这里将作为今天丰收祭典的主会场，布张的小彩灯串与灯柱上点亮的火光，将傍晚昏暗的天空点亮。往来的人流沿着广场的外围走走停停，随处可见带着小孩的父母一家，以及两两成双的情侣们，围绕在一个个摆放着各色美食的摊子，或是蹲守在小游戏的摊位前，久久不愿离去。
奈尔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到达这座边防之城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按照道理来说也确实到了八月底，正好是丰收祭典举行的时节。
他下意识地探头向着一旁的较高的那栋建筑看去——那是这座城市的钟楼，无论何时何境也不会停息的守职者——却没有同上次来时那般，在钟楼面向广场的那面高墙之上，找到由两支麦穗与高山组合而成的徽记——那代表了大地与山之母神。
他愣了一秒，然后才反应过来，在如今加莱国境内，可能已经只剩下他们一家教会还存在于明面之上了——甚至可能就连还在看照这片人界的神明，大概率也只剩下了自家的那位。
“奈尔——”
抱着狼崽的拉拉米尔站在近前的一处摊位前，向着因为走神而落在了人群里的青年挥手。
灰色的小狼崽子抬头看了看自家的主人，从她的臂弯里跃下，抖了抖身上还没长齐的绒毛，敏捷地从往来的脚步中穿过，连蹦带跳地滑过青年的脚下，在扒拉了几下石板板路后终于成功地抵达了预定的地点，咬住对方的裤角就想拽着向着自己的主人方向拖去。
奈尔苦笑着弯腰将狼崽子抄进怀里，向着正紧盯着在灼热的铁板上吱吱冒油的多汁嫩肉，激动地摇晃着尾巴的狼姑娘走去：“这么养下去，怕是真要成狗了。”
“嗷呜~！”怀里的小狼崽发出了不满的奶嗷声。
走至拉拉米尔的身旁，奈尔终于发出了疑问：“所以，为什么会选择邀请我呢？我看起来是很闲的样子吗？”
狼姑娘扯了下耳朵：“我只是，找不到别的人了而已！”
她说着，低下头，认真地板起了手指：“莉亚姐姐去补觉了，露娜妹妹说要进行炼金实验，这几天都不会出门……奥维斯说是去自家的酒馆帮忙了，他在那边打工来着……维亚和墨菲斯是一对的，他们大概是已经到了祭典的广场……还有……”
“停停停！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奈尔有些头疼地按住额头，“简单来说，你找不到人又不想找个不认识的人于是只能找看起来比较闲了的我了，是这样吧？”
狼姑娘眨了眨闪动着光芒的灰色双眼。
于是青年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
随着时间的推移，高塔之上，六记空明的钟声回荡，余音在广场上扩散开来。大概是被加持了扩大声音范围之类的法术，钟声传播到了很远的距离，一直到了三四条街外才终于有所尖锐。
悠扬的乐曲在广场的一角奏响。那里有一处专门提供给巡游乐队与剧院演出的小舞台，今天的夜晚也不例外，欢快的曲调在广场上回响着。
等待已久的人们自发地两两成组，踏入了最靠近燃有盛大篝火的中心处，自行分化为大小两个圆圈，伴随着乐曲旋转起舞。
绅士们风度翩翩，淑女们含羞带笑。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高兴与喜悦。
当然也有些不和谐的地方，比如说某些偷摸着想要仗着身形矮小搞些事情出来的小虫子，不过这些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在广场四周布守的城卫们可都不是吃干饭的。他们的眼神锐利如鹰，于人群之中来回扫荡着，力求在不和谐之事发生的第一瞬间就将其扼杀。
陪着走得有些疲累的狼姑娘在临近的一处凉亭寻了个空位坐下，等待着拉拉米尔解决手头一堆食物的奈尔又有了新的发现。
“晚上好，奈尔同学。”眼前这位穿着橘红色蕾丝长裙的小女孩走至近前，微提裙摆，露出了一个友好的浅笑，“距离上次阿戈曼教授授课之后，已经过去有近一周的时间了，没想到今天能够在这里碰到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奈尔歪了歪头，总算是从那有些眼熟的轮廓里，辨认出这名有着金色长发，看起来十分精致的小女生，正是之前在法师塔内见过的伊莲娜·米歇尔。
“晚上好，米歇尔小姐。晚上好，莫索利先生。”他看向跟在伊莲娜·米歇尔不远处，那名穿着同样不菲的黑色小西装，打着精巧的领结的小男孩——那是之前授课时，也坐在他临近位置的马诺·莫索利——微笑着回应道，“承蒙上次的关照，我最近过得还算不错。
“你们也是来参加今天的丰收祭典的吗？”
奈尔看向他们身后，在亭子外的不远处，四名女仆与四名身着皮夹的男性站在一起，看来是跟着这两小家伙一起来的。
伊兰娜点了点头：“我们是跟在家里的大人一起出来的，不过他们现在都去广场那跳舞了，我们就跑出来透透气。”
她说着像是想起什么，随即露出了苦恼的微笑：“对了，奈尔同学，不知道你之前在祭典游玩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过一只白色蝴蝶的发夹，大概有这么大，上面镶嵌着几颗红色的小水晶。”她伸手比划了一下，“我好像是在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它碰掉了，等会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会不会只是没带出来？”狼姑娘从一大盆解决了一半多的肉食中抬起头来，插言道，“就比如说，我经常犯那种，明明没有把某样事物带出来，但自己却一直以为有带在身上，发现没有后就不停地找，接过放弃了回家以后，却发现东西好端端地摆在桌上忘了拿——为了这事，莉亚姐姐还说过我几次。”
伊兰娜摇了摇头：“我很清楚地知道我把它戴出了家门，这点马诺同学，还有我的女仆与护卫们，都可以帮我确认。我们在一同抵达广场的时候，确实有看见过我的发卡还好好地夹在我的头发上。”
在得到两人“没见过”“会帮忙留意”的答复后，伊莲娜与马诺在亭中又是休息了会，直到听见自家的父母呼唤才告辞离开。
“小孩子真好。”
拉拉米尔嘟囔着，又一次将头埋回了肉堆里。
四十二 错误讯息
“克提斯小姐，奈尔先生，能在这个节骨眼上遇见你们，可真是太好了。”
有个身形矮小的人艰难地挤过了人群，喘着气，向着正在休息的两人问好。
“晚上好，皮斯先生。”狼姑娘安抚住原本蹲在脚边解决餐食，此时突然呈现警惕状，开始乱蹦乱嚎的小狼崽子，向着眼前的男子问好，“你也是来参加丰收祭典的吗？”
“晚上好。”皮斯顿了顿，扯出一个略微有些夸张的笑容，“不过我不是来参加丰收祭典的，我正在忙着别的工作。”
他说着示意了一下腰间别着的事物，那是一柄闪烁的寒光的短小匕首。
尽管依照那长度来看，对于身材正常的普通人来说，它有着看上去十分锐利的刃口，以及明显较为短小的刀柄，但这对比起皮斯瘦小的身板来看，还是稍显长了点，不过如果是作为临时武器的话，倒也是刚好够他用那不大的手掌持握，依借着自身短小的胳膊发力挥砍。
奈尔的视线也是跟随着看了过去，而后注意到刀柄处代表城卫队的徽记，以及一小片暗斑之后。
他瞟了眼对面这个人的面容，而后不动神色地，假装自己只是随便一看地将视线移了开来，转而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拉拉米尔。
单纯的狼姑娘眨了眨眼睛：“你找到了新的工作吗？什么时候的事？之前没听你说过呀。”
“事实上，”皮斯看起来犹豫了一下，“你们也知道的，我的武器在上次的战斗中受到了一定的损伤，最近正交给了武器店的那些匠师们进行维修与修补。而这需要大量的钱财，占据了我的大部分积蓄。
“不过，也刚好碰上最近是丰收祭典。城卫队因为之前的事情，临时缺少了许多维护秩序的人手。我拖了个门路，找人进了城卫队的外围，就想着趁这个档口去帮个忙，多少能够赚上几块小钱。”
狼姑娘感到像是有些不明所以地抖了抖耳朵，瞳孔略有放大，又往自己嘴里塞进了一小块切割好的黑椒牛排咀嚼。
“其实我现在过来是想拜托你们一件事。”皮斯行了个正式的邀请礼节，接着详细地解释道，“你们知道，最近这座城里出了一个很有名的小偷的事情吗？”
奈尔和同样转过头来的拉拉米尔相识了一眼，而后看向提问者，露出了一个歉意的浅笑：“很抱歉，我们最近一直忙着跑在外面处理任务，对于这件事还真没什么了解。”
身形瘦小的皮斯点了点头。他在这个不大的亭子内环顾了一圈，留意到旁边一处空出来没人坐的小板凳后，走过去将它拖到两人面前坐下。
他咳嗽了一声：“是这样的，我在接下这次委托任务的时候，那位城卫队的先生——就是我的委托人——他在告知我如何与其他成员配合的方法，以及维护治安的手段和需要上报的事情的时候，和我着重强调了，说要特别留意一下最近流窜在城市里的小偷，特别是那些看起来十分眼生的。
“根据他提供的案例，一名看起来身高一米六左右的男子，最近来到了奥斯提诺，正在这座城市里流窜作案。根据目前得到的各类情报来看，这个人可能是一名惯犯。与之相应的，已经有许多人声称自己在外出的时候，发现东西丢失了。”
“具体有哪些呢？”奈尔提问道。
“大都是些小东西：比如化妆包、发卡、纽扣……之类的。”
休息的亭子外围的人群忽然涌动了起来，向着一处靠去。在那中心处，响起了什么人大声争吵呼喊的声音，而后还有看热闹的人们兴高采烈的嘘声。
临近的几名城卫队模样的人注意到这处的突发情况，正一边大喊着什么，一边持着自己的制式精铁长枪，奋力挤开不断挤压而来的人们。
皮斯突然站起身来，侧着头做出像是仔细倾听着什么的模样，过了一会才转回身子，歉意地笑道：“抱歉，好像有人在叫我。我先离开了。”
“你先去忙吧。”奈尔微笑道，“至于你说的事情，我们会稍微帮忙留意一下的。”
“那就拜托你们了。”
看着那个身形瘦小的身影挤开人群，而后消失在众多身材较为高挑的人群背后，早已无意识地将脑袋再次埋进肉堆中的拉拉米尔终于反应了过来，弹了下耳朵，看向一旁的青年：“你们谈完了？”
“谈完了。”奈尔有些无奈地看着对方面前已经被消灭了大半的几个碟子，有时候他真的很怀疑这只傻狼姑娘会不会因为一直只吃肉食而吃坏肠胃，或者是最后吃成一个家里蹲——那样的场面着实不怎么美观，“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拉拉米尔从手上啃了近一半的酱烧鸡腿上撕下一块肉来，咀嚼着含混不清地直接说道：“我觉得那个不是皮斯，所以我就没在怎么听他说话了。”
“哦？”
这点的发现倒是让奈尔感到很惊喜。
看来这狼姑娘只是表面上比较憨，而不是真的傻。
只见拉拉米尔坐直了身子，微微抬起下巴，就连头顶的两只灰色的尖耳朵也很精神地立了起来：“莉亚姐姐一直有和我说过，向这种突然凑过来的人，多半是有所谋求的，除非是那种很熟的人。”她说着抽了抽鼻子，语气有些变弱，“而且虽然这边的人很多，但我闻到他的味道有些不对。
“我在上次一起的时候有闻过，皮斯……他的身边，更多的带有一点苦杏仁的味道，还有一些腥味和草木的味道。而刚才那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反正就，闻起来挺不舒服的。”
“嗯，琪琪大概也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一直这样。”
她说着，抱起终于安分下来的狼崽。刚才那个假皮斯坐在对面的时候，这小家伙一直在原地转着圈，发出细嫩的嗷叫。如果不是有着拉拉米尔在一旁不停地给予安抚，怕是早就一口奶牙咬了上去。
“那你知道皮斯大概会在哪吗？”
“我知道。”她从坐着的横杆上蹦了下来，“如果没猜错的话，他现在应该还待在巴肯叔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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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兵真帅啊！窝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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