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遥远的黑影
“嗯?发生了什么？”
一阵并不刺眼的光芒闪过，空间扭曲了一下后，离地足有半人高的空中忽地裂开了一个巨大的漆黑豁口，闪烁了一下，便消失在了原地，留下一群没有任何准备就落在了地面的人们。
茂密而又高大的树林，被惊走的鸟叫与兽吼，四周隐约响起的虫豸振翅飞舞的嗡鸣……四周的一切瞬间又变得熟悉与祥和。
迷糊中的奥米下意识地就丢了一个侦测术出去，得到的反馈清楚地告诉了他，他们确实回到了地面之上，而且还是处于迷途森林之外的区域。
“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揉着眼睛，适应着四周突然变亮的环境，面面相视。
——说好应有的地底生物呢？
那么大的地底巢穴，四周都充满了那个生物在经过时留下的痕迹，甚至在某些封闭的狭隘的岔道内，还能观察到对方捕猎某些走头无路的生物后，残留的留有清晰牙痕的骸骨。
那些残留的牙印明明异常的巨大，但却十分密集，就算是过去了很久一段时间，也依旧像是刚刚进食完毕一样的清晰。仿佛看到了不久前，对方正十分有耐心地将逼至绝路的猎物玩弄撕碎，精准地上下颌骨的控制着力道，细细地扯下对方身上的肉块，就着对方临终的惨叫，慢条斯理地吞食。
所有看见了路上那些尸骨的人，都不禁被自己所设想的画面吓出了一身冷汗。结果，他们担心了那么久，警惕了那么长的时间，到最后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
大有奋力一拳打出，结果却是击中了棉花时的迷茫。
——那猜测中会潜藏的危险，会经历的漫长探索呢？
他们也就是走了两三个岔道后折返，进了几个看起来硕大无比的空巢之中，然后什么也没做的，结果瞬间就从地底之下，跳至了地面之上，有几个人甚至还因为没多少准备，直接一屁股地——甚至还有几个的姿势更夸张，比如脸着地，或者劈叉——砸在了地上，现在正揉着自己疼痛的地方在那跳脚。
——就这么……结束了？
“巨大的地底生物的话……”借助应急释放的羽落术的帮助，没有如同其他人一般狼狈地显露出各种惊慌的丑态，奈尔轻飘飘地踩在了地面之上，伸手掸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微笑着说道，“你们刚才不都已经见过了么？”
见过了？
所有人互相用眼神询问着身边的人。仅有几人在经过提醒之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对了刚才发生的事情略微有了点猜测，更多的则是一片茫然。
时间倒退至十多分钟前。
接近半个时辰的连续探索无果后，最先脱困在望的心思都已经变凉，甚至还有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却的心思。
从进入联通着乔他们挖出一条直上直下通道的洞窟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无不在震撼着他们的心灵。
洞壁上散发着清润荧光的玉石，被挖空的巨大空窍，和边缘一圈又一圈盘旋向下的阶梯，纵横交错的岔道，以及深处隐约传来的巨大呼吸声……每个人都努力屏住自己的呼吸，想要尽可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连奥米也被四周的分为所感染，下意识地掐断了头顶恒定的照明。
一切因为黑暗中的未知而变得越发神秘。
一马当先地冲在最前方的红羽，听着后方传来的不安与骚动，不由地在心中叹了口气，握着剑柄的手在残存的上衣下摆上随意地将手汗蹭去，而后又握紧了几分。
所有的压力都在被她默默地扛在了自己身上。
最先提出反对依照留下的刻痕原路回到河岸的就是她。毕竟就之前雾气笼罩的状况来看，原本就深处树林之中洞窟入口应当早就已经被雾气吞没，而后才会逐渐蔓延到林子的边缘。就算侥幸没有存在于那些粘稠的黑雾的笼罩范围，但迷途森林会使得一切方向感产生错位的能力却依旧存在着，指不定到时候会跑到哪去。
离开了那么久，就连乔他们都不能完全保证那里不受雾气的影响，而且回去的路途也十分地漫长。万一到时候一群人跑了回去，结果却发现依旧处于迷途森林之中，那处境不说会比现在好上多少，至少时间是白白地浪费了。
更何况，这个巨大的地底世界之中还可能存在着一头他们未知的巨大级生物，在没有真正地见到对方之前，谁也说不准对方对于他们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这类的生物多半有着极高的智慧，说不准现在就躲在留有刻印的某段通道拐角，等待着不知道危险就在身边的猎物们送餐上门。
她凝视着眼前由洞壁收缩成的一个岔道入口，窥见了其中隐约透露出来的盛大的光明。
深吸了一口气，将心底泛起的欣喜与不安压下，她给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贴着一侧的洞壁，当先摸了进去。
眼前的场景让她屏住了呼吸。
由无数的光组成的明亮光束从头顶遥远的地方笔直地贯通下来，照射进更深更远的地方，却仍然不能将眼前这个比前面穿越过的几个更加大的洞窟完全点亮，就像是被无底深渊吞噬了一般，一切在深处重归于了灰暗。
她眯起眼睛，极目望去，依旧没能看清这无尽大的地底世界究竟有多大的空间。
一切静悄悄的，与之前的别无两样，除了洞壁之上的狭道更窄了点以外。
回身打了个手势，确认后面的人逐渐跟上之后，正在向着远处进发的她的眼角，突然瞥见了某种异常。
在对面的某块比她当前所处位置更低的、处于阴暗笼罩的洞壁之上，匍匐着一道带有些许反光的庞大黯影。
忘了呼吸，她的前行的步伐停顿了下来，控制不住地颤抖着。一如弱小的食草生物，远远地窥见了某种处于食物链顶端的至高存在，僵硬着身躯，却又不敢擅自逃脱。
“快……”红羽的瞳孔略有扩大，僵硬地转头看向跟在身后，依旧惊叹于做出开辟出了这么大洞穴的伟业的人们，发出声音沙哑干涩，“快回去……”
对此一无所觉的人无法明确地理解她想要传达的信息，正跨步想要凑近，询问红羽想要表达的意思，就瞥见遥远处的那个暗影活动了一下，似乎正将注意力投向了此处。
“快回去！”红羽想要将所有人赶回之前的通道内。
这里太过危险，谁也说不准那个暗影的存在是什么，想要干什么。
可还没等所有人有所行动，一声振聋发聩的巨吼伴随着呼啸的劲风响起，而后就是骤然亮起的光明。再一眨眼，所有人回到了地面之上。
“我们居然和那个生物这么近地面对面过？”所有人都表示出了极度的震惊，商人阿尔切莫甚至又晕过去了一次。
“好在我们运气好，那么大概是被谁留下了某种禁制，一旦那个生物表现出了攻击的意向，就会将里面存在的其他生物传出来。”奈尔说着，陷入了沉思。
依照那座地底洞窟的情况，少数也得有数百上千年的来历了，在那种时候，究竟是谁在那么深入的地底，留下了这种惊人的伟业？
“那不是就说明，我们和拥有巨量宝藏的存在仅仅差了一步？”乔有些可惜地搓了搓手。他的思路总是与众不同。
“那种是就别管了，还是保住小命要紧。”亚纶低喝了一声，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依旧处于失神中的首领，“好不容易出来，先去找一找最近的村落，确定下现在的位置吧。”
根据奥米经过侦测所得的大致方向，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互相搀扶着向外走去。
十五章 抵达奥斯提诺城
经过将近四五个白天左右的跋涉，一行人终于顺利地抵达了加莱的防御前沿，奥斯提诺。
就仿佛神也怜悯于他们一路上遭遇的劫难，自那天重新踏足地面之后，一行人先行前往了最近的小镇借宿，顺利地了解到，这处看起来荒凉偏远的小镇距离此行的目的并不再遥远，若是不顾及天气与路况全速赶路的话，甚至可以将时间缩短至两个半日夜。
不过为了队伍中人员体力以及精力的恢复着想，他们在离开小镇的时候，以付出三个金币与少量简单腌制的肉食为代价，购置了几架简易的马车与营宿的物品，安排了一部分人轮换警戒后，用正常的速度驱车前往。
或许是前来偷袭的人已经被完全打退，又或许对方没能料到他们会比预计提前上好几天抵达此处，不过就结果来说，除了最开始出发时遭遇的那一波杀联的偷袭以外，后半截的路上几乎是没有再看见过一个特意针对他们的人或者组织的手下出现——更多见的，则是留存在道路两旁，其他行会之间互相使绊子后的，龌龊事的残骸。这让一路上听见些许风吹草动就有点紧张的几人，在终于抵达目的地之后，总算是能好好地松上口气。
加莱国的北部是一片几**坦的平原之地，唯有两座平地而起的高山，横跨大陆的南的伏伽列昂山脉，以及西北东南走向的奥斯提诺山，形成了一片几近连绵的天然阻断。
而奥斯提诺城就建立在两山接近之处，将两道高山山脚的位置连接至一起，如一柄巨斧一般，斩断了内外某些人的小心思。
远观奥斯提诺城，庞大的城体近乎与两侧的山壁溶于一体，无论是色彩还是造型，看上去就像是从本身就是山的延伸角上掏空打磨，而后建立为向外整体凸出的堡垒防线。
整体的外观上，南边的城楼较为低矮狭窄，但这也只是相对于北边更加高大雄厚的城楼而言。若是放至其他普通的城镇，南边从城墙少说也算是高大坚固，至少并排跑上两三辆王国新研发出来的两轮战车是没什么问题的，其厚实坚硬的程度也不惧挨上几次巨型武器的连续轰击。
进城本身并不算是什么问题。城门大开着，从早八点开始，正中进，两边出，都各自有着两小队的人把守，一直到临近傍晚时分才会收队进城。
城内外的队伍不算长也不算短，整体上次序井然，没什么大打出手或者横插队伍的情况出现。毕竟也算是面向北部的防御重城，普通的小事在这边也会变得十分敏感。谁也不想因为这种莫名的小事就被不明不白地扣上一个奸细的帽子，就算是最后调查解释清楚了，也少不了掉上一层的皮。
这些年大陆整体形势趋于平和，北边草原之上的人们也和临近王国达成了友好互助的协议。那些当兵的正愁没事干闲得慌，这时候撞上去是嫌自己命大想作死吗？
没有去想其他的什么小心思，老老实实地通过了城门口的安检。率先告辞离开的，是白鸽商会的商人，和他的护卫队成员们。
终于抵达了白鸽商会在奥斯提诺的接待点，阿尔切莫·格莱恩指挥着前来迎接的人们，将留存的货物从货车上卸下，付清魔狼皮毛与晶石还有雇佣的费用之后，面带复杂的神色扫了这一路同行的众人一眼，转身摔门进房郁闷去了。
他能不郁闷吗？本来好好的事，结果半路被杀联的人打横差了一脚，虽说没折损多少人，但惊吓总是免不了的。等远离了对方的纠缠，转脸又栽进了那个捉摸不定的迷途森林之内，幸好除了少数几个倒霉鬼外，大部分人最终都算是平安回来了。
虽然最后整体上的损失还不算很大，但这接连的打击还是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这次是不是出门的时候挑错了时间，或者干了什么因而惹上了一身的霉运。
好在最后订单的那人所求的物品全都完好无损地被运到了，接下来只等交货就行。对他来说，这好歹算是这次不幸中的万幸。
“那么，感谢这一路的照顾，红羽阁下。”马赫看着自家负责人的行为，无奈地耸了耸肩，而后转身对着面前的人行了个郑重的礼节，“虽然我还是很想挽留你们在此做客，但毕竟接下来还有些工作的尾声需要完成，只能暂且在此告别了。
“愿您的前路充满光辉。”
红羽也是点点头，左手轻轻搭在剑柄上，右手抚过胸口：“也感谢你们的照顾，马赫先生。如果不是后背有着你们的守护的话，想必我们在林中的遭遇可能还会更加地危险几分。
“希望你们的工作能够顺利完成，也希望日后能够有再聚的一天。”
一顿商业互吹，以及互相手下的人员约定来日约酒不醉不归后，双方正式分开。
“那么，奈尔先生。”往前走了一段路后，红羽在一个街角站定。
此时她身后的人多数已经散去，各自进入熟悉的城区内寻欢作乐。
这是他们完成了任务之后的休息时间，之前几天的神经都绷得很紧，深怕在被不知哪冒出来的危险脚下栽咯，此时正式进程完成任务之后，他们真正地放松下来，才在亚纶的暗示下分散开来。
奈尔转头看向眼前的红羽、亚纶，以及依旧跟在不远处，抱着他那本宝贝的记录本不知道在写些什么的奥米三人，抬头瞟了眼那个挂着佣兵行会，又看了看隔壁冒险者之家的标牌与门口提供的今日盛惠菜单，等待着对方接下来的话语。
“按照之前的口头协议，”红羽以她一贯的清冷语调接着说道，“我们已经安全地将您护送到了奥斯提诺，该次的佣兵任务已经完结。您的雇佣费已由格莱恩先生代替支付。感谢您的信任，也感谢此行之中您的帮助。”
奈尔挑起眉毛。他倒是没料到阿尔切莫就算是在被自己吼完以后，最后仍是愿意帮自己支付旅费，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被对方询问支付雇佣废的准备，这倒是让他对对方的印象好上了一点，继而温和地浅笑道：“不，我也得感谢你们这一路的保护，至少这次的旅途我并不觉得无聊。”毕竟还看到了一场不错的戏剧。
“那么，您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的话……”奈尔侧头想了想，“先去找找城内的熟人吧！然后找个地方住下，多呆几天，顺便在城里随便逛逛，看看有什么有意思的景点与活动。再找点事赚点小钱……当然，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离开这里，前往下一个地方。将来会发生什么，这谁也说不准。
“毕竟我好歹算是个旅行者，总是想能够去更多更远的地方走走看看的嘛。”
“明白了。”向着眼前的青年行礼，红羽将一枚刻有被赤色火焰环绕的鲜艳羽毛徽章递给了对方——那是他们烈焰的徽记，代表了他们良好的友谊与认同，“那么，提前祝您好运。
“也希望日后还能再有合作的机会。”
同三人告别，奈尔瞥了眼墙角隐蔽的印记，翻手将徽记收起，而后跟随着印记上留下来的信息，踏脚向城内的某处行去。
十六章 有关于……
门外悬挂的铃摆被人拉动，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响声。
将双脚搁在脚凳上，窝在铺有温暖皮毛摇椅中的中年人停下了手中翻看报纸的动作，抬了抬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转头审视着站在门口的年轻人。
这是一个位于奥斯提诺城西部外城区的小型旅店，三层高的小楼，半新不旧的牌匾，还算宽阔的大厅里随意地摆着几张木制的桌椅，正对门的水台的架子上也只零星放置了几款大众的酒水。由于距离傍晚还有好一段时间，整个大厅内没有点上任何的照明装置，以至于店内也多少有些冷清。
刚还坐着的几名顾客在用餐完毕之后就从一侧的楼梯走上楼去了，大抵是借住在这里的住户。
“住店，还是就餐？”
看起来像是店主的中年人开口询问道，略显低沉的嗓音带有几分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温和与磁性。
门口站着的是一名穿着素色单衣的青年，一头长发束在了身后，微微发射着斜照下来的阳光。略微消瘦的面孔由于逆着光，看不起具体是什么表情。
“来找人。”
青年大概是环顾了一圈店内的设施，过了一会才给出回应：“我看到你留下的信息了。真是没想到，当年堂堂的霍恩大主教会愿意成为一名普通的旅店老板，而且过得看起来还蛮享受的。”
啪嗒一声轻响，中年人将手中的报纸丢在了一旁的小圆桌上，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哼了一声：“你是哪家的小娃娃，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张口胡说。你家大人呢？难道他们没告诉你最近发生了什么？”
奈尔侧了侧头，坐到距离对方最近的一处木桌上，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我还真不知道。”
“你……”霍恩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注意到对方手掌上旋转飞舞的某根银白色短杖，脸色忽地一变，“你跟我进来。”
他起身打开一扇通往后院的门，示意奈尔尽快跟进后，确认旅店内外无人注意到他们的举止后，率先向内走去。
旅店的后院别有一番天地。
明明从店门前面看只是一栋就寻常旅店来说较为矮小的小楼，没想到连着后面相近的几家普通民宅般的房屋也属于这栋店的一部分。
数株品相优良的果树与观赏树种栽种在四周的园圃内，有几棵还开出了几朵鲜艳的花来。
“说吧，你从哪来，为什么要到这里？”
进入院内正对门的一栋房屋二楼后，霍恩明显是松了口气，转而又摆出一副严肃的样子盯着奈尔的眼睛。
“老霍恩，你这一年不见都怎么了？”奈尔仍旧是一副不怎么明白的样子，不过还是认真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我是奈尔啊，从切尔斯特来的奈尔·卡莱普特。别告诉我说才过了一年你就把我忘了。”
霍恩眯起眼上下打量了眼前的青年半晌。标志性银白色的长发，无害的笑脸，消瘦的身形，以及那根被对方随意玩着抛接游戏的银白短杖。
他闭了闭眼，而后睁开，源自灵性层面的视觉，使得他能够模糊地看见对方身周环绕的，由无数亮白色的光点组成的光芒海洋。
这一发现使得他终于是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温和与真诚了几分。
“没想到还真是你小子，”他拍了拍面前青年的肩膀，“这都半年多没听到你们教会的消息了，我们都以为你们被那些粗鲁的渎神者与自称冒险者的野蛮人怎么了，没想到最近一等就等来两个消息。”
“渎神者？野蛮人？”奈尔敏锐地抓住了对方话语中的几个单词，“是发生了什么了吗？这一路过来，我确实发现很多人对于各类神明的信仰都减弱了很多。”
霍恩哼了一声，在有着皮质软垫的靠椅上寻了个舒服的坐姿：“这事得从三个月前说起。
“你知道法师塔联合了冒险者行会，还有加莱国王室做出的联合公告吗？三个月前，这群宣称‘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属于人本身’，以及‘我们要自己掌握住源于真理的权柄’的渎神者们，对所有处于加莱国境内的教会下达了最终裁定书！要求我们在一个月内辞退大部分的教内人员，同时将教会的势力范围缩减，不得组织各自的护卫军队，不得大肆地发表宣讲活动，吸纳信徒！
“这是严重的渎神行为！但他们甚至得到了王室和那些满脑袋只有肌肉的野蛮人的认同，一致表示会将这个神明隐匿的时代建设的更好！”他说着，恨恨地锤了下椅子的扶手，“他们以为他们是谁！神明只是去做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事情去了，才不是不再理会这片大地上的信徒们！”
“呃……”奈尔斜了身旁的漂浮着的光球一眼，并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启示，“所以，你就离开了教堂，跑到外城区开了这家小型旅店？”
“没信众的供奉当然要靠自己努力赚钱了。
“而且就算我们被驱逐出了教堂，有了这家小旅店，我们至少还能将它做为一个简单的仪式举行地点，至少比完全断绝了信仰的那几家强。”
霍恩一脸“这是基本常识”的表情。
“彳亍口巴。”
“那你呢？你来这边做什么？”霍恩转而问道，“我记得你好像是圣子的身份吧？凡切尔还好吗？他这么放心地就把你放出来了？还是说……你一个人溜出来的？”
奈尔撇撇嘴，谢过递来一小杯温度刚好的红茶的侍女，接着说道：“老头子就那样，天天叨叨我说这不能做那不能做的。我听得烦了，直接找了个佣兵队溜出来了。大概也就到这片地方随便逛逛吧，玩尽性了再回去。”
“凡切尔说得对，你是得少和那些野蛮人打交道。和他们相互久了会使得你的思路堵塞，变得愚笨而只知道一切事情都付诸于武力。这与神明对我们的教导相违背。”霍恩抿了抿苦涩中隐有一丝甜润的茶水，呵呵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与老头说的话一模一样。”
“谢过。住的地方找好了吗？”
奈尔侧头斜着眼看向对方：“我总觉得你在打什么注意。
“虽然就算是这样，我还是得问这个问题。
“那么，你这店内还有空房间吗？”
“那能啊~我们谁跟谁~不过，刚好店内还有两个单人间剩下，盛惠两天一金。”霍恩眯起了眼睛靠在了椅背上，笑得颇像只阴谋得逞的老狐狸。
“我们多少算是半个教友！”
奈尔惊得都快从椅子上蹦起来。
只见对方摊开双手，笑得更加开心了：“已经看在你是教友的份上给了半折了，否则的话就是一天一金。你甚至还能去别家店问问，没有比这个更便宜的价格了。
“还有，”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红茶，“这杯茶，半个金币一杯，记得付钱。”
他说着没再理会一脸震惊的奈尔，站起身来，背着手哼着小调走出了门口，甚至还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假装自言自语地在那嘟哝什么，“按照神的教诲，每一个铜板都应履行其应尽的价值”，声音却如同平常说话一般，语调中全是掩不住的得意。
无耻奸商！
奈尔气得直想将手中杯子里的茶水全泼在对方身上。他就知道这只老狐狸尽会给他挖坑下套，没想到这次比之前累加起来的敲得更加地狠了！不过想了想杯里茶水的价格，只能忍着气保持着手不抖，闷声全喝了下去。
他早该想起对方原先就是商业与贸易之神教会的主教！不能因为他离开了教堂就这么忽视这个事实！
十七章 为钱所困的神眷者
奈尔不信邪的花了半天时间将城内的旅店都跑了一遍，最后还是住进了霍恩的店内。
“虽然我很想趁势再提个价的，”霍恩在亮起的灯光下眯起双眼，金丝框边闪过一道反光，呵呵笑道，“不过为了我们的友谊着想，我决定放到下次。”
“还真是谢谢您了！”
奈尔咬牙接过了标有214字样，雕花古董样式的房间钥匙。
“身上的钱不够了吧？”看着奈尔脸上有些窘迫的神色，霍恩善解人意地提出了解决方案，“我这边也额外提供借贷服务，嗯……算你十分之三的利率好了。别人我可是都给十分之四呢！
“你看，老朋友我够意思吧？”
青年黑着张脸，差点闭过气去。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最近有收到过两次来自我们那的消息？这次是我的话，前面那次是关于谁的？”
霍恩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了一下：“你明天去那些渎神者在这的驻地就知道了，就城市中心附近最高的那个建筑。”
他说着就匆匆离开了，就像是在被什么追赶着一般。
一夜无话。
早起的奈尔伸了个懒腰，穿戴整齐后就下了楼。
大厅空荡荡的，依旧是与昨天入住时没多大差别的情况，就连一直窝在摇椅上的霍恩也不在，看上去颇有些冷清。
踏着晨间的冷雾出门，奥斯提诺城内的卫队倒是早早地就开始了巡逻。整个队伍整齐而安静，并未将还在熟睡中的城市吵醒。
霍恩提供的住宿条件确实不错，虽然整栋旅店看起来只是一栋处于外城区的并不起眼的小楼，但至少每一间房间都足够的宽敞、整洁，兼具有着良好的隔音措施，床铺也充满了清新自然的芳香，没有任何让人反感的异味存在。
唯一只有一个问题，里面所有的服务都是收费的，而且还都很贵。
用霍恩常挂在嘴边的话来说，一分钱一分货，这很合理。
然而奈尔却在出门的时候只带上自己一直存下来的几十枚私房钱，完全不够这里的消费。也就是说，粗略刨去支付房费的耗费，他基本上算是个穷人，甚至多住几天还可能面临没钱吃饭的窘境。
在早早支起的早点摊边简单的点上了几分食物，姑且算作是早餐，奈尔大略地思考起之后的安排。
尽管不大愿意与法师塔里的那帮子老教条们打交道，但对于霍恩口中来自自家教堂中的消息他多少还是有那么几分好奇，同时也好奇于为什么霍恩说起消息是在法师塔时是那么一副奇怪的神情。
排除他这个在切尔斯特的时候就喜欢天天往法师塔、冒险者之家、各类酒馆等场所的异类，大部分的教会在职人员对于法师与佣兵多少都存在着一定程度上的厌恶感。
就像霍恩这种比较中立的前主教对于他们的称呼——渎神者与野蛮人——大多数的神下教派都认为，依靠个人的能力解析世间规律与法则，并且将之掌握是一种亵渎神明、违背信仰的大不敬行为；而作为佣兵的人则满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过于暴力，心思不纯正，也是一种缺乏信仰的表现。
这也使得数百年来三者的关系不时有着摩擦的产生，近一百多年来更是由于神明对于人世间的回应开始逐渐减少，法师塔与冒险者之家的联合势力逐渐压过了教会一头，现在更是协同加莱王室发布了最终裁定书。在这种情况下，更多被驱散出教堂的神职人员怕不是暗地里都恨的牙痒痒。
——不过，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也有人从自家跑了出来？而且还不存在胁迫这类的情况发生。不然早在我抵达之前，霍恩这家伙就直接召集一帮子人前去打砸法师塔的塔基了。
虽然有些好奇来人是谁，不过就算奈尔掏空了脑壳也没想起自家教会里具体有哪些人，有谁出来了很久还没回去，（因为他一天到晚都跑到了教会外玩耍，甚至见城内附近居民的次数比见自己教会内部人员的次数还要多。）因而也就干脆直接将问题抛到了脑后不去考虑了。
那么剩下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了他的面前。
从身上的腰包中掏出了两枚银币十三枚铜币后，奈尔估算了身上所携带的钱币数量，已经从出门前的二十六枚金币四枚银币六十二枚铜币，削减为了二十一枚金币两枚银币四十九枚铜币——三枚金币的六天房费，半枚金币的红茶，一枚半金币的晚餐，以及二枚银十三枚铜的早餐。总体来看，这才过了一个晚上钱包就缩水了两成左右。
要去寻找能够支撑他到处游玩的工作也没这么好找，既轻松又工资高，而且工作地点还要能够跟着他的步伐到处跑。光前面两个条件就可以筛掉一大批了，再加上后一个条件，得，俺寻思吃西北风比较适合，既省钱又省力，还不费能量。
还有两种选择，去法师塔或者冒险者之家自荐，不提别的教派的人怎么想，至少奈尔是不在乎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的，真能去他说不准也就去了。
可想加入这两家却都有个类似于基本的条件的限制。
举例法师塔来说：得有至少收到一名高级资格，或三名的中级资格以上的人的推荐，又或者通过了初级资格评定考试，才能成为他们的正式成员，享受正式成员的良好待遇与福利，而且还可以通过完成派发的任务获取一定的活动经费。
这规矩最早源于刚建立的时候，因为管理混乱，导致什么酸瓜劣枣的烂渣都混了进去，最后废了好大的气力才勉强算是清理干净。最后为了防止再发生类似的事件，整个法师塔的核心领导阶层经过一段时间的商讨后一合计，拍桌定下了这个基本的入会规定。
那问题来了。
要推荐，奈尔这人生地不熟的，随便上街找人，就算找到了找齐了对应的人，人家也不一定会愿意将他入会，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存在——据说前些年就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导致了几乎每个其中的成员都对于类似的事件提高了警惕。
要考资格，先不说这个资格评定每年就那么几次可以去考的机会，光是想要去考这个评定，就得先出示拥有一系列大约价值在三十枚金币左右的考试范围书籍的凭证或者购买记录，而后在确认确实有以后，除却部分被要求免除费用的人以外，无一列外都要缴纳上五十枚银币，也就是五金币，作为考试的报名费用，然后带上相应的材料，前往对应的考点房间进行测试——听说测试失败的话甚至还不会退还报名费与材料费。
这也就陷入了一种近乎恶性的循环。
想要考资格评定？行，先缴纳费用。
没有费用怎么缴纳？成为正式成员的福利会给与相应的任务，完成任务就可以获得费用。
可没成为正式成员怎么去接相应的任务？先去进行资格评定啊。
如果不是因为那道最终裁定的话，无法在城市广场上，正大光明地凭借着秩序与平衡之神神眷者的身份施行救济，他也现在就不用这么愁了。
奈尔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先去法师塔那边，见一下自家教会来的人到底是谁，问问是什么消息，确认之后再考虑随后的问题。
十八章 口信与消息
在法师塔门口徘徊了许久的奈尔，还没等他斟酌好前去法师塔塔内接待处时该用什么询问的词句与口气，就被那眼尖的几名姑娘迎进了门。
“您是奈尔·卡莱普斯先生吧？有人在楼上等很久了。”
前台的姑娘带着笑意指引着他前往一处高效的塔内传送阵中站定，微笑着说着，一点也没看出与教会人士关系极差的情状。
还没等奈尔想要问些什么，传送室中的光芒一亮，眼前就只剩下被扭曲的现实画面和银白中参杂着亮蓝与暗红色的无数流光，等眼前画面稳定的时候，所处的地方已经完完全全地变了个样。
以暗金与白银为主色调，配合上各种色彩的稀有晶石按照特定的规律排列的，绘制有稳定、高效、甄别以及幸运等无数互相协作的法阵的圆顶大厅内，穿戴着各色不同法师袍的人群来往络绎不绝。
他们有的抱着一堆卷轴与书籍正在边走边翻阅，有的身上别满了多个代表了荣誉与贡献的勋章正和身旁的人争论学术问题，有的浑身脏乱带着厚重的黑眼圈奔跑在大厅两旁各个不同的实验间内只为验证心中的某一个想法，也有的人顶着爆炸头与灰粉脸欢呼着举了张记载着新型术式的纸张挤开眼前的人群奔出大门……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谁会停下来将注意力集中于突然出现在传送口的人身上。
正对着传送大厅门口的，则是一尊形如高举熊熊赤焰，六翼展开，满脸慈悲之色的男性雕像。
根据法师塔历来的传承，这是历史上第一位研究出不借助神明伟力的施法方式，并将行法之术真正传授给人类自己掌握的慈悲者，是众多施法道路的开辟者，智慧的导师与象征。
传说，他来自与神明同高之地，因而没能在历史上留下他真正的名讳，甚至在离开后其行迹也开始消失于大地之上。但受过其教导的人们最后还是集合了起来，在其所踏足过的每一寸土地上都树立起了一座座高耸的法师塔，并雕刻出极力还原其样貌的玉石雕刻，以提示后来者过去的历史。
当然，教会的人们除了在敬佩于这人的聪慧与能力之外，也同样对其恨的是牙痒痒。在他们看来，正是因为此人的一系列作为，才会使得亵渎神明的施法行为广泛地传播出来，以至于造成了今天这个局面。
“奈尔！”
清脆而又中气十足的少女嗓音。
声音入耳的一瞬间，正在迷茫是随手丢个破坏的神术毁去这个大厅然后逃走，还是心平气和地找人询问的奈尔突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得躲在了刚刚出现塔内传送口的几人身后，而后被完全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自顾自走远的几人暴露出了身形。
“奈——尔——”
仿佛催命符咒般的叫唤。
奈尔缩了缩脖子，讪笑着望了过去，袖口镶有一圈暗色金边的洁白色教士服装的少女歪着头，插着腰，站在了人群的正中。
“你见我跑什么呀？我有这么吓人吗？”
对方随意地小走了几步，一晃眼就来到了奈尔的面前。
努力挤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奈尔还是忍不住缩了下脖子：“安雅姐，你怎么会来这里？”
安雅·罗伊，负责照顾秩序与平衡之神教会圣女日常起居与生活行程的总管，据说是因为早些年战乱的时候从东南边海上独自逃难来的孩子，父母大抵是死在了战乱中，被顺手去海边度假的教士捡回了教会悉心照料。虽然没有成为教士的天赋，但巧合的是刚好比新选出来的圣女与前圣子大不了几岁，也就作为两人的玩伴以及生活助理担当。
人美，个高，声甜，还是个金发碧眼的大美人，尽管在外界出行的时候表现一贯良好温和，甚至有着不少的追求者，但以温柔的行为婉拒了所有示爱的安雅，却是奈尔的十足克星。
——这家伙，就算外表再美好再漂亮看起来再贤惠！内里也是十足地黑色！
一再被安雅从城外以她的怪力，用逮小鸡仔的动作拎起后领飞快地从后门拖回教会的奈尔，看着那些等待在教堂门外筹备着示爱台词与行为的年轻男士们，总是忍不住想要将这位在他们看来十分完美且贤惠的少女的真面目揭露在对方眼前，但最后常常是败退在少女隐含威胁的温柔笑意之下。
——不过不对啊，明明出来的时候还在教堂里见过她来着，就跟着圣女卡莲的不远处的角落里眯着眼睛笑，怎么反倒好像比起已经算是跳跃赶路的自己来说，到的要更早的样子，甚至法师塔的人对她的作为已经完全见怪不怪了。
“老头子叫我来的。”
安雅熟门熟路地推开了一间空置的接待室的房门，示意奈尔在对面坐下后，自顾自地给自己沏了杯茶水，“毕竟算是你成为圣子以后第一次出门，老头子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叫我带点东西过来，还嘱咐我和你说，让你在外一切注意，别随便就得罪了人。
“在外头毕竟不比在自家教会里，什么事都有人能帮你擦屁股。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撞上什么危险了，也没人能够及时地来帮你，自己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别一天到晚地就知道闯祸和惹事。
“还有，早点回去，大家都会想你的——这句是卡莲让我转告的。”
奈尔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露出了爽朗的笑脸：“我会的，你叫他们放心好了。”
“谁会担心你啊！你别到时候做出什么丑事来，最后被人捅家里去就行了。”安雅不屑地斜了他一眼，接着数落到，“上次那事，老头子差点被你吓得心脏都停跳了，谁知道你会突然想要跑去顶替实行月例祭的人，还好被他赶紧找人按下了，不然就按你那性子，不闹出笑话才怪。
“做了一半就不做了都只是轻的，甚至搞不好还会惹到神的怒气——我知道你能直接听到神的声音，别提这个。神明是不大会惩罚你，但万一惩罚到别的什么人了可怎么办？”
她挥了挥手，没给奈尔插言的机会，转而询问道：“圣女还让我给你提个醒，马上又到学堂开学的时候了，你这跑出来了，是打算马上就回去了还是怎么的？不回去的话她就让你的导师直接记上旷课了，反正你对那些看起来兴趣也不大。”
“不是兴趣不大，是教的东西我早就学会了。”奈尔苦着张脸，纠正道，“可完全不去的话，到时候回去了又要被老头子唠叨上半天了。”
“那我有个办法，”安雅放下了已然见底的茶杯，“这座法师塔你看到了吧？”
见到青年点头，安雅笑得眯起了眼睛：“你知道它底下的基础法师培养学院吗？”
“……”奈尔有了不好地预感，下意识地后仰，靠住了椅子的后背。
“卡莲她去找了你的导师，帮你申请了交换生的资格。”
椅子翻倒的声音。
落地的青年仿佛变成了失去痛觉的石雕，长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这名悠然地哼起小调，给自己重新满上茶水的少女。
十九章 阿戈曼教授
莫林基础法师学院奥诺（即驻奥斯提诺城的简称）分院的尤比罗斯·阿戈曼教授最近感觉很头疼。
之前为了帮助那群需要应急知识补习的小崽子们，上头的领导们特意开了个假期的补习班让他来带，说是“为了明天术法界光明的未来”，以及“省得这帮子精力过剩的小家伙们没事干瞎折腾”。
不过，在阿戈曼教授看来，为了光明的未来什么的理由更多的都是扯淡，家长们缺少管教这群闲的没事做的小崽子们的时间和精力才是真，而自己只是因为其他的同为中级法师的同僚们，借口忙着做实验或者去城外采集实验物品，一致被推上讲桌的牺牲品。
想也知道，这群能够来到这里的小崽子们可都不是什么好学的主，就算好几只已经临近成年，但在上课时随意插嘴、谈论闲事，乃至于互相打闹仍旧是常有之事。
而错过这年少最好的时机，除非有别的什么转机，想必他们日后的人生，也只能作为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员度过了。
若是他们能够安安定定学好那些高深的术法知识的话，想来也不会被感到头疼的其他大法师丢到这里，而是直接领回去作为亲传子弟了。
塔内的那些大法师可都是能够呼风唤雨的大人物，就喜欢领着那些有着天赋还热爱学习的好学徒们回去传承他们的一技半法。而就算他们其中的几位没有匹配这个称号的施法等级，做出的成就也多少能够影响到许多的后来者，很少有人会选择私藏这些知识与技术。
尤比罗斯·阿戈曼将书桌上的资料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趁着距离上课还有那么一点时间，看着窗外的往来飞舞的猫头鹰们发起了呆。
不出他的所料，那些会被丢过来让他看管的小崽子们基本上没一个是乐于学习的好学生。唯一的两个一直有认真听课的，则是缺少相应天赋的米歇尔家的小女伊兰娜，以及莫索利家的那个有些痴傻的小儿子马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施法天赋这都是看人品的。从一个人一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这个人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会遇上一群什么样的伙伴，乃至会做出一番什么样的事业。除非是那种可以找到逆转人生轨迹奇迹的大机缘者，而这种人最后不是成为了极致巅峰的“无冕”，被人截杀在了前进的半道上，成为了他人机缘之路上的垫脚石。
不过就算他们再没有天赋，只要有那么一个人愿意认真地听他的讲课，哪怕只是因为害怕回家挨打而装出来的样子，他也愿意将一切自己所会的知识与技巧，用最朴实的言语讲述出来，耐心地教导他们熟习。
阿戈曼教授摇了摇头，再次检查了一遍讲课所要携带的书籍，站起身，推开了因为假期而少有人在，因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休息室的大门。
他不是那些拥有美丽外表的长寿种，他只是个接近人生末年的中级老法师。
施法能力的最巅峰的时候也早已过去了，就算曾经有幸触摸到黄金的壁垒，如今也早已是距离那个层次越来越远。而那些未能完成的实验更是成为了一种奢望，早已没有了去实现的能力。
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教导可能存在的、拥有无限未来的小法师们，以及寻找一个适合传承自己未完的愿景的学徒，已经成为了他所剩不多的人生追求之二。因而，最后他也就没有拒绝这个被那些仍旧年轻的同僚们都拒绝的任务，仍旧抱着一丝期望地，大踏步进这处被他人认为是无望的突击补习班中，只希望能够有幸找到一个适合的人。
“阿戈曼阁下，请留步。”
正在前往授课地点的阿戈曼被一声少女的呼唤从沉思中唤回，他推了推夹在鼻梁上单边薄片眼睛，定定地看着对面，这名穿着袖口有着暗金丝镶边的白色长袍的少女，以及对方身后正一脸困恼的青年，等待着对方接续未完的话语。
少女欠了欠身，姑且是算作行礼：“很抱歉在即将开课之前打扰您，阿戈曼阁下。我是来自切尔斯特城秩序与平衡之神下属的安雅·罗伊，平常负责照顾我们教会的圣子们各类生活事项。”
——在这名为安雅的少女说这一段话的时候，尤比罗斯·阿戈曼敏锐地发现，对方身后的那名青年脸上的表情似乎略微有些许的不安与扭曲，甚至还不自觉地缩起了脖子。
名为安雅·罗伊的少女仍旧面色如常地接着说道：“这此前来，是代替圣子奈尔·卡莱普斯的导师，申请于贵校进行一段时间友好的交流与学习。
“前几天我抵达贵塔之时，曾就此事与贵塔主进行过一次友好的协商，贵塔主表示一切事宜转交由阿戈曼阁下您来管理。
“不知您的意见是……？”
“虽然我们法师塔确实与教会们存在着分歧与争议——特别是在最终裁定书颁布之后，”阿戈曼教授沉思了几秒，而后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但对于想要学习术法知识的年轻学生们，我们并不是十分地在乎其出身，只在乎他们学习的意愿是否强烈。也就是说，即便是教会的人，我们也不会特别的偏待或者厌弃，这点请大可放心。
“嗯，当然，是否会将所学的知识使用在正道上，而不是拿来害人这一点，也是我们主要需要考察的范围。”
“人品之类的问题请不必担心，”安雅看起来十分开心地合起双手，“具体的手续我也已经办妥，只要阿戈曼教授您点头同意就一切大好了。
“那么您看，阿戈曼教授，我是先领着我们的圣子回去等候您后续的消息通知，还是今天开始直接就参与您之后的授课？”
“今天吧。刚好也不是什么复杂的课程，都只是些基础的法术。嗯，正好我也想看看你这位，这位……呃……奈尔，这位奈尔同学的本事。”
“那就麻烦您了，阿戈曼阁下。”安雅再次欠了欠身，半侧过身子，对着那名为奈尔的青年微笑着嘱咐道，“奈尔~在授课的时候记得乖乖的。我就先回去了。”
青年缩了缩脖子，望着对方逐渐远去的背影，许久都没有吭声。
“奈尔是吧？”
再次确认了下距离上课已经没有多久了，阿戈曼教授摇了摇头：“跟我来吧，马上到授课时间了。”
他说着转身向着分化出来的教学地点走去，刚刚被打断的思绪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开始散发。
嘿！来自教会的交流生，这可真是新鲜！
先不说在现在这种整个加莱国内的教会都被大批量减少的时候，怎么还会有幸存下来没受到影响的教会存在，光是允许他们下属的年轻阶层，来到这个完全不对付的长久对家手下——而且听起来还是个有着十分重要身份的人物——学习施法的技巧，就已经是近乎天方夜谭一般的事迹了。
依着阿戈曼在塔内生活的这么多年，所能够接触到的各类新旧事迹来看，这还真是从第一座法师塔建立以来的独一例。
真是搞不清那些塔主们在打些什么算盘。
尤比罗斯·阿戈曼教授在授课地点的门前站定，摇头晃去那些徘徊在脑中杂乱的思绪，深吸口气，努力维持住自己最好的状态，伸出手，握住了门的把手向着一侧拧动。
二十章 授课
“早安，诸位可爱的未来的小法师们。”
“早安，尊敬的阿戈曼教授。”
将教材的底部与讲台的平面轻轻敲击，尤比罗斯·阿戈曼教授挺直了还算硬朗的腰背，迅速调整好心情，从一开始进门前对未来的忧愁感，全部转化为新一天授课的热情。
“今天我们将进行全新的一次基础施法技术培训，主要讲解的内容为辅助类别的各项法术的施展原理的解析，以及施法技巧的示范。
“不过在正式上课之前，我将为大家带来一位新加入的同学。”
他说着，转头看向向着门口示意，用刻意轻快的口吻喊道：“奈尔同学，进来见一下大家吧。”
总觉得像是被当成了小孩子。
带着这种想法，奈尔跨步走进了大门，随意扫了一眼这个不大的空间：
一张简陋的讲桌，拼凑的几条长桌，印花布垫的高脚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自顾自谈论着什么的学徒……
奈尔在心里大致地估测了一下，长桌后坐着的法师学徒们，几近囊括了从最小五六岁的小孩，到最大的看起来约有二十多岁的成年人。
这让他不经回想起了尤比罗斯在进门前曾对此的评价：
“那最幼的，是不听家长管教的捣蛋分子；而那最年长的，则是缺少了相应天分的复考生。
“无论是那一个，他们对于真正能够掌握施法这门神奇的技术，都差上了那么一星半点的机缘。认真也好，天赋也罢，也许就是因为缺少了这么一丁点的机缘，致使他们最后总是无法取得真正的成功。
“可就算是他们勉强能够窥及那一份来自超凡的奇迹，也不过是水中的月，雾里的花罢了，转手也就会失去的。”
大抵是因为类似的事情先前发生过许多次，台下的众多学徒们更多的，也只是好奇地抬起眼睛瞟了一眼新来的人是谁，而后又继续着之前与同伴的交流和讨论。
“奈尔同学，坐这来吧！坐这来！”
坐在第三排的一个看起来不是很大的小女生高举起手掌，热情地招呼着。
她穿着一条有着粉色蕾丝花边的长裙，颈口扎有同色的蝴蝶结，蓬松的袖口以及裁剪得恰到好处的腰身，精心打理过的秀发散发着迷人的光辉，头顶还斜戴着一顶秀气的小礼帽，两根金色的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后不住地晃动着，充满了青春女生的靓丽。
她坐在了几乎是正中的位置，身边空了一圈座位，除了一名穿戴同样不凡、略显瘦小的小男生坐在了不远处以外，其余的人大都自发地与她保持了一小段的距离。
尤比罗斯看向了那个发声的小女生，也是轻笑了一声：“原是伊兰娜·米歇尔小姐，我们可爱的小公主。尽管上天没有赋予你优秀的施法才能，但这也无法掩盖你美丽的光辉。”
“阿戈曼教授~”
伊兰娜嘟着嘴娇声抱怨了一句，引得所有人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被埋怨的老法师侧头看向站在身前的青年，眼神无声地询问着他的意见。
奈尔也是笑道：“就那吧，挺好的。”
无视了投来的众多视线，神色如常走到第三排的长桌后拉出一张椅子坐下，奈尔左右环顾了一圈，没有在长桌上看见某类极其熟悉的本册，或是某些理应具备的仪器与材料。
而一旁，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的娇小淑女站起身来，带着浅浅的笑意提起了两侧的裙摆：“您好，奈尔同学，我是伊兰娜，伊兰娜·米歇尔。家父是米歇尔子爵，也许您有曾听闻过。”
“您好，伊兰娜小姐，我是奈尔。”
同样笑着做出回答，奈尔一手抚过胸口，略做欠身：“我确实有曾听闻过您父亲的各类事迹。没想到还未曾切实地见到您父亲的风采，倒是先在这里见到了他美丽可爱的女儿。”
“多谢您的夸赞。”
“好了，女士们，先生们。”阿戈曼教授熟练地拍了拍手，唤回了有些骚动迹象的课堂内众人的注意力，“让我们回到课堂上来吧。
“我们今天就来说说……”
奈尔托着腮坐在高脚凳上，余光瞟见身侧的身影不断地扭动着，有些好笑地看着对方时不时还自以为没被发现地侧头瞥上一眼的小举动。
抑制不住好奇之心的伊兰娜，在努力强迫着自己听了几分钟的课程之后，最终还是忍不住凑过来压低声音询问道：“你、你是教会来的？”
没有等待奈尔做出回答，她双目直视着前方，小声嘟囔着给出了解释：“早上，在和女仆姐姐一起到达法师塔的时候，我有听到前台的埃琳娜小姐姐在聊天中提到过的。她说，嗯，她说最近会有一名来自教会的人到法师塔来，还说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想的，说是要做交流生，来学习法术。”
“对，我确实是从教会来的。
“不过有关于法术这一点，其实我本身就会很多中有着不同效果的辅助类法术，而更多精深的元素类别，很惭愧，我就只能够理解其基本的原理，而不能具体地将其释放除了。”
【你是没有在各大法师塔测试过具体的元素亲和吗？】
一张小小的纸条借着对方抬手撩起一侧鬓发的掩护偷偷投递了过来，而写下它的人正一脸期待地侧着脑袋，用行动表示想要听听有关于奈尔自身所熟习的术法知识。
在字条上用指尖划过一个叉，奈尔神色如常地低声讲解道：“就比如阿戈曼先生现在正在讲解的这个基础的羽落术，其原理是通过调动游离的风属性元素构成缓冲，减少降落所受到的冲击。
“小型的羽落术是经过简化后归属于基础类的辅助法术，是不需要调动大范围的元素就能实现的小型奇迹。因而只要是学过一点基础的冥想法，能够初步积累出属于自己的法力的人，就算只是一名普通的法师学徒，也能够成功地将它施展出来。”
伊兰娜点了点头，没有再询问什么。
侧头瞥向另一边沉默地坐着的小男生，奈尔低头再次查看了一眼手中捏着的字条。
【小心。】
【不用主动地去触碰看到的那些“颜色”。】
仿佛可以预感到他的视线，字迹在奈尔阅读完毕后自行溃散了，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颜色”？
有点意思。
带着这样的想法，青年眯起了眼睛。
二十一 法术与神术以及……
“有关于法术的起源，一直以来都有着无数种争论。”
时已近黄昏。
终于结束了一整天的课程，已经临近暮年的老年法师脚步蹒跚地行走在联通向法师塔的漫长廊道的前方，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一步开外则是一名穿着素色单衣的银发青年，双手交叉置于脑后，似是有些无聊地转着脑袋，观察道路两旁的风景。
他们行走在已经开始变得沉寂的法师塔内，路过两侧有着精美雕花的庭院，路过据说藏有无尽书海的智慧之阁，路过已经少有人来往的中转大厅，路过托举着象征着法术之火的先行者雕像，一直一直地向前行去。
“主流的一种说法认为，法术最初是由天上掌管着术法的莫林之神，于偶然间聆听到了地界之民不断的祈愿与渴望，因而降下的奇迹。
“这是一种除了沿袭无数先贤探索、创立，而后流传下来的武斗技法之外，身为平凡之民的我们，能够成功地触及超凡的另一条道路。同样，这一说法也被大部分的人们熟知且认同。
“另一条目前占有众多支持者的观点，则是近些年，某位大法师在研究了记载中法术的产生时，所提出的一种假设。他认为，法术最初便是从神术简化所转变过来的。
“删减去繁琐的祈祷仪式，保留并简化施术的步骤，使用对应的灵性物品，沟通游荡的世界本源意志……为了能够顺利地施行术法，前人们研究出的各种不同的术式构成，施法材料，以及施法动作，都在一定程度上有效地增加施法的成功率与施法效果。
“或许吧，毕竟那个时代早就已经远去了，谁又能够得知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跟在身后的青年耸了耸肩，眼见尤比罗斯终于停了下来，将手搭在了走廊尽头一侧，闪烁着隐约玉石色泽的高大门扉上，像是刚刚想起来般随意地询问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测试你的元素亲和。”
名为尤比罗斯·阿戈曼的老法师，一边在门扉之上勾画着对应着开门的法阵，一边耐心地解释道：“无关于你之前的身份，毕竟你来到了我们这，多少也能算得上是我半个学生了。
“嗯，那么，按照法师塔一贯的习惯，对于新来的学生，我们都要对他的施法能力做一个较为全面的评估与检测，以确定他日后具体可以前进的方向，从而减少可能走进歪路的几率。”
“但你也清楚，我毕竟是神殿的人。”
“你是谁，是什么身份，这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在履行如今属于我，作为一名教授基础施法知识的教师，所应尽的职责而已。”
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尤比罗斯·阿戈曼教授，这个身材高瘦的老头笑了笑，伸手轻轻地推开了眼前的大门。
“进来吧孩子，让我们先从最基础的开始。”
愉快地扯起一侧的嘴角，奈尔大踏步走进了高大门扉内测的空间。
汹涌的元素光辉在跨越了门扉的一瞬间，淹没了身边的每一处立足之地。
极目远望，眼前的整个世界似乎是以一个绝对的基线为中心，被完整地分化为了两半。
其上，是充斥着多彩光芒的高天；其下，是流转着无数银白的镜面。
“明明上次来还没这么多混杂的颜色。”
略感咂舌地自语着，奈尔望向脚下。
此时的他，不知为何赤着脚，踩在了银白的镜面之上。奇异的是，镜面却没有映照出任何的影像，除了充满了层次感的银白之色，只有一个又一个不断扩散的圆环，从落足处扩散向未知的远方。
他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代表着元素的各色焰火依次在他身边点燃。
热情之火——绯红。
凝固的土——明黄。
灵动的风——青绿。
变换的水——靛蓝。
爆裂的雷——绛紫。
温柔的光——莹白。
无边的暗——黯黑。
那些焰火从高天跨越了遥远的距离，瞬时间降临至他的身旁。它们于半空中静静地燃烧着，温柔地“灼烧”着周围的一切，强硬地将原本无色纯粹的混沌也同化为了它们的色泽。·
异样的吸引力包含在其中。
没有因为灼烧的过程变得越发剧烈而显得单薄，多彩的焰火在周围无尽的燃料的助推之下反倒是越发的膨胀了开来，正逐步地侵占去奈尔身周的每一寸空间，遮蔽吞噬其整个身形。
——你在渴求什么？
——正在确信什么？
——你最初曾是谁？
——会想要成为谁？
——你拥有过什么？
——将要付出什么？
——要做出选择吗？
无数本不应该为寻常人所明晰的纷杂低语之声，在耳畔吵杂着响起。
飘散在外的光点自行膨胀拉伸，而后停留在奈尔的身侧一块突然出现的银白色礁石上，化为了一道有着柔和白光的娇小而又纤细的身影。
在身影具现在此处的下一刻，低语变成了恐慌的尖叫，而后如同被扼住了咽喉般悄然无声，翻卷的元素焰火卷曲起摇摆的焰尾，收缩成小小的一团，僵硬地凝固在原地。
【奈尔，】白色的神明虚影悠闲地坐在礁石的顶端，赤裸的脚掌拍击着镜湖湖面，带起一连串破碎的银色浪花，嘲弄地发出了轻笑，【它们在想同化你。】
“我知道。”
略感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奈尔伸出手，握住了从虚空中浮现的银白短杖。几乎无尽的神眷之力被他从体内调动而出，无数显化的羊羔形成了连绵的海潮，欢快地跳跃在镜湖上，将身周所有能够接触到的颜色抹去其自身的属性，重新与无色的混沌回归融为一体。
【七神早已死去了，这只不过是仍旧残留在夹缝中，偶然诞生了一丝灵智的无主之力罢了。】
做为带来最后尾声的开端，白色的神明轻柔地述说着，伸出一根食指遥遥向前点去。
不断战栗的焰火如同被戳破的泡沫，在发出了“噗”的轻响之后碎裂在半空，连同被羊群撕裂的七彩从高天飞快的褪去，高天恢复为最初的无色与纯净。
【该回去了，奈尔。】
【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了点什么吧……】
“……不应该啊……就算是再缺少天赋的人，对于元素的调动能力也不应该是完全接近于零……”
伴随着神明温柔的催促，以及发自一旁老者郁闷怀疑的自语，将手掌贴合在一面闪烁着些微七彩光芒的无色晶壁表面的奈尔，于无声中静静地睁开了双眼。
二十二 新型炼金武器
尽管对于最终的测试结果心存疑虑，满心郁闷的老教授最后还是放一脸无辜表情的奈尔先行离去，同时盘算着一会申请独自前往藏有无尽书海的智慧之阁，在前人的典籍中寻找可能存在的答案的可行性。
从塔内传送阵走出，奈尔顺着少有人在的塔基外围逛了一圈，除了两个被法阵封锁的青铜大门，一间装修精良的休憩室，以及一间半敞开的物品陈列室，剩下的大多是堆积有许多奇怪杂物的房间。
塔内的传送阵间忽地亮起了一阵闪光。
一队足有四五个带着半高礼帽，长款黑风衣内里穿着轻质皮甲的人，从光芒隐去的阵法内有序地快步进入大厅。
没有任何额外的言语交谈，看起来像是领头的人大致做了几个手势，其余人各自无声地分散进四周装有奇怪杂物的房间内。一阵细细簌簌与轻微的机括声响之后，与刚才造型几乎别无二致的小队重新聚集在大厅中心，整齐地向外走去。
奈尔在与他们擦身而过的瞬间大致观察了几眼，目光在扫视到他们别在后腰处的，泛着黑铁光泽，有着长条管口与木制托柄的奇怪物品时，略微多停顿了几秒。这奇怪的炼金制品让他有了点未知的熟悉的感觉。
“啊，卡莱普斯先生，请麻烦您过来一下，可以吗？”
趴在前台接待处的小憩的，早上见过一面还给奈尔指过路的那位姑娘，大概还是被刚才走出的一行人给惊动了，此时恰好伸展着有些僵硬的腰身醒来，环顾时刚巧看到了依旧站在原地琢磨着刚才那股突然出现的熟悉感来源的奈尔，露出欣喜的笑容喊道。
“真是幸运的一天！我还以为您早就离开了呢。
“刚才那位罗伊小姐又来了一次，说是让我在看到您的时候把这个包裹转交给您。”轻快的述说着内心的欣喜，伴随使劲的小小“嘿哟”声，她从圆台桌下方捧出了一个包扎完好的方盒，从桌面之上轻轻地推至奈尔的面前，接着笑着说道，“罗伊小姐说这里面装着对您来说十分需要的物品，让您务必确认收好。
“真的是，听她说的这么认真，我都快被吓得不敢下班了。还好您来了，否则我指不定还得把这盒子抱回家，小心地看管才能放下心来。”
她说着小小地吐了吐舌头，亚麻色的披肩卷发在渐晚的黄昏中散发着辉光。
“真是十分感谢您，美丽的小姐，您的敬业精神使我心生敬佩。可否冒昧地询问，您的芳名是……”
“我是埃琳娜，平民的女儿。”埃琳娜指了指自己身上别的一枚有着高塔图案的标徽，“虽然没有学习施法的天赋与基础，不过现在有幸在这里做一名前台接待人员，顺便帮那些大法师们递送事物，打理点不太方便亲力亲为的日常事情。”
“好的，埃琳娜小姐。嗯……”奈尔沉思了两秒，装作十分在意刚才出塔的一队人的样子，止不住地侧头，让眼角的余光瞟向门口，“确切地来说，我其实有点好奇。有关于刚才离开法师塔的那一队人，他们是谁？他们这么急切的样子，是要去做什么吗？”
埃琳娜做出了思索的动作，食指贴在脸颊一侧，同时歪着脑袋，眼睛盯在半空中的某个无限远处：“大概是某位大法师手下的学徒吧。记得今天有佣兵行会的人前来寻求合作，说是有个有点危险的任务，需要法师们的协助。
“嗯，大概又是被某个幸运的大法师阁下争取到了完成任务的权力，所以派发了任务，让他手下的学徒们都出去长长见识吧。”
“是这样啊……啊对，我还有一个疑问。刚才我有看见，他们的身后都有别着一种由黑铁与相结合的奇怪物品，这又是什么？某种新型的武器吗？可看起来不是很好用的样子。”
“您可真是好学，卡莱普斯先生。”将挎包背在一肩上的埃琳娜笑呵呵地说道，“那是我们法师塔花大价钱特地进来的新型炼金武器。据说是可以不消耗法力与材料，就能释放出巨大杀伤力的武器。当然，因为造价太大，我们目前也没有储备多少，一般也只能用作防备不测的后手。
“嗯……我记得，前来推销的那位先生是这么说的：只要能够锁定目标，这把有别于之前其他种类的新型武器，就可以在十步远外的地方，将目标从头到尾摧毁成碎片，完全不用担心有什么别的后遗症。”
她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手敲击另一手的掌心，补充道：“啊对，他说他们的研发人员还给这种新型的武器起了个名字，叫、叫铳！对，就是叫做铳！”
“威力很大？”
“对，很大，我亲眼见过一次。当时那名拿着铳的先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就这么嘭的一下，立马就把十几步开外的一块坚硬的大石头给轰成了碎块，地上也都是一个个小坑。
“所有在场的人都快被吓傻啦！塔主都被惊得赶紧下来了。后面他们大概还说了些什么，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之后都是那些大人物在谈，我只是个普通的接待人员，那些东西我就听不得了。”
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的奈尔行了个简单的礼：“感谢您满足我的好奇心，美丽的埃琳娜小姐。时候不早了，我们都应该早点回去休息了。”
同样回了个简单的礼节的埃琳娜对着奈尔点了点头，看了眼即将完全落下的夕照，道别后匆匆离去。
确认了心里的某种猜测的奈尔漫步在前往奥斯提诺城西部外城区的路上，看着霞光之下的街道上，往来的人流渐渐变得稀少，夜色开始笼罩大地，才大致理清了一些想法。
那确实是与之前同行的白鸽商会的阿尔切莫·格莱恩，一路上所运送的、极其看重的炼金商品同一类的事物，唯有不同的是，被格莱恩所运送的炼金货物，在品质上可能相较于在法师塔见过的那些要更好上几分。
那怪那么宝贝……
嘟囔着，在亮起的灯火下回到熟悉的旅店，奈尔一时有些迷惑于眼前这座人声鼎沸的酒店是不是自己所租住的那家，或者是自己思考得太过投入了，一时不察走叉了道？
“啊，奈尔回来啦？”
老狐狸霍恩依旧窝在他的毛皮躺椅上，惬意地品尝着一杯呈现出让人迷醉的浅蓝色波纹的特殊饮品，金丝眼镜后的双眼眯起，遥遥地举了下高脚酒杯算作示意，继而微笑着，用着极度诱惑的语气询问道：“不来一杯么？为了这独属于夜晚的美妙时光？”
二十三 动静
“如果你愿意不收那该死的费用的话，我倒是会很乐意与你来上一杯。”
对此，奈尔回以冷笑。
霍恩摇了摇头:“不懂事的小屁孩，就算长大了也还是学不乖。”
撇了撇嘴，没理会对方的发言，奈尔就近拖了个木椅在霍恩对面坐下，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了几块从法师塔顺来的下午茶点，边塞边含混不清地提出了疑问：“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昨天到的时候还没这么多人来你这小破店呢。”
“怎么说话的呢？有没有点眼见力啊你。”
霍恩哼哼了两声，眯着眼抿了口酒水，惬意地说道：“当然是附近出了点事呗。嗯，就目前已知的情况来看，应该不算大也不算小吧，要不然也没这么多人会愿意来。而且据说，光就现在这时候，还有许多自称冒险家或者赏金猎人的人正往奥斯提诺这跑，怕是接下来的几天，城里的人还会更多。
“当然，趁着这边水浑的时候，想要偷摸着做点什么事的人也不少。你在外边逛的时候可得多注意下，别在随随便便地被人顺走了随身物品，也别被人傻傻地拖去参加什么有关神秘的聚会——光就今天下午，城里的卫队就纠了十几只想搞事的人出来。刚店里还有个自称是知道点情况的还在那嚷嚷，说那些人是想要举行什么仪式之类的，把旁边听到动静的人吓得直接给举报了，领了城卫队的人踹门进去就是一通敲打，到现在这时候还挂在墙上风凉呢！说是等明天早上看，没死就放下来踢出城去。”
奈尔跟在霍恩的指点，扭头看向一个角落。一名喝得有点上头的留着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人，此时正一脚踏在桌面上，大声地和旁人谈论着他下午过路时所看见的那件事情，谈至兴处，激动得甚至两眉都有了要飞起的迹象，仿佛自己就进入那个现场，亲眼看见了当时的情形一般。
“……就听见那屋里一顿乒乒乓乓地响啊，嘭的一声，一个人被从楼上的窗户里丢了出来，直接就给砸在了地上……啧啧，那人还不死心那，扑绫着爬起来还想往回冲，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欸！酒别停啊！快满上，走着！咕咚咕咚……哈！爽啊！我说到哪了来着……哦，我和你们说啊，那人啊，哈！被那些专门守在街上等着的卫兵啊，直接给用枪钉穿了腿骨，扎在了地上动不了了。那惨叫，啧啧！……”
“他踩在了你的桌子上哦。”转回头来的奈尔“好心”地提醒道。
“……额外的清洁费我已经给记到他账上去了。”
“那么，回到原题。”奈尔又从怀里掏出了一盒被精心包装好的起司蛋糕，这是在下课的间隙，伊兰娜·米歇尔家可爱的女仆小姐送来的，“城里最近要出什么事吗？我今天在法师塔那边看到一队拿着奇怪武器的人出门去了。”
“那大概是来自佣兵行会的委托吧。我早上去找那熟人唠嗑的时候，有看见两三个浑身带着血的人搀扶着回来。他们声称是从城外的林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群本不应该出现在那的魔物们，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算是最温顺的食草动物也对那些接近的人发动了袭击。甚至还有几只漏网的兔子跑到集市上咬了人，现在都跑美发厅找人治疗去了。
“估计有什么邪祟污染的问题吧，找几个会搓火球的小家伙丢一片过去的事。反正现在都和我们没关系了，原来这种事多半还得跑教堂来，不过现在可没什么教会组织了，正牌的教会人员也怕是剩不下几个了，嘿！”
老狐狸幸灾乐祸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饮品，斜着眼又看着对面的青年从半空中摸了个箱子出来：“你身上到底是藏了多少吃的啊？别告诉我你还有。”
“这个不是。”奈尔打开安雅留下的盒子看了眼，“一张通知书，一张资格证明，三枚徽标，一叠足够我用上半个月的现金与金币……嘿！绝了，”他啧了一声，伸手从盒子里捞出来一枚刻有深红色十字的白银天平徽标，抚摸着暗中起伏的线条质感，“那个暴力女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些东西！不过她给的这玩意怎么还是代行者的，之前老头可是摸都不让我摸的。”
霍恩换了个姿势：“你以为他能不知道？之前大概是怕你用这名头搞事情，而且也是在你们那地盘里，用不上。现在他给你了，就是默许同意了的意思，不然这东西连你家那门都出不了。”
“也是。”
大致地环顾了一圈，确认店内的人都沉浸在各自的谈论中，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奈尔松开手，又将盒子里的东西归位之后放回了原位，而后再次拉出了一纸袋依旧热气腾腾、鲜香满溢的小甜饼——他刚回旅店的路上嘴馋顺手买的，才两个银币，比在某奸商这买的价格便宜多了。
“你这到底还有多少吃的藏着啊！我怀疑就算是把你丢去荒郊野外的半个月，怕是也饿不死你吧？”霍恩啧啧出声，金丝镜后的双眼不住地往装着小甜饼的纸袋上跑。
伴随着咀嚼的脆响，青年没好气地回道：“抱歉，我就是昨天刚从野外回来的，一路上就没吃上过几顿好的，来你这也不知道招待招待老朋友，死、扣、钱。”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话说你这饼，它甜吗？”
“甜的，刚出炉的，香的很，不过没你的份。”奈尔警惕地把搁在桌面的纸袋又拉过来了几分，又丢了一块进嘴里，“你这有没有什么关于迷途森林方面的消息？”
“没具体的。就听说那森林还在满大陆的转悠，不过目击情报倒是变多了，出现了好几起误入的事例。怎么？你这次想去转一圈？别怪我没提醒你，凡切尔严厉禁止过你接近类似的事情。”
将手指黏上的碎屑拍去，奈尔扯过纸袋又确认了一眼，就剩下最后两块和一堆装点饼干的雪绒碎屑：“提醒也没用，来的路上就撞上了，还跑中心处转了一圈出来。”
他没说太多，又从纸袋中夹出一片丢进嘴里。
“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诶哟！”
霍恩吃痛地抽回了想要偷偷摸上一块小甜饼的右手，眼馋地看着奈尔斜了他一眼，小心地夹起最后一块塞进了嘴里咀嚼。
“下手真重。”
看着奈尔转身上楼的背影，他夺过桌上的空纸袋不死心地又确认了一遍，闷声抱怨道：“我好歹也算是你半个长辈啊。”
二十四 任务
第二天一早，迎着晨光醒来的奈尔，刚下楼就看见坐在靠近楼梯口不远处吧唧着嘴，吃着小甜饼的霍恩窝在他的专属靠椅里。
“想吃吗？刚出炉的小甜饼。”
某只早起的老狐狸两指捏起一块在特意拨亮的烛光照耀下，显得色泽分外诱人的小甜饼，笑得金丝镜后的两眼中都冒出了亮光：“新增秘制配料，更甜更香脆。新品盛惠三银两十铜。”
“……？”
霍恩笑着补充了一句：“我把那店买下来了，现在店主是在给我打工了。”
对此，身为穷人的奈尔只能在从最远端绕开霍恩所在位置的时候，摇头感叹了一句：“奢侈。”
“过奖，在美（甜）食（品）上无论花费了多少都是值得的。”
得到赞扬的霍恩高兴地摇晃着椅子，看着对方快步远离的背影，咀嚼的声音更是欢快了几分。
在大街上溜达着随便解决了早餐，四处晃悠的奈尔明显感觉到了整个城市变得嘈杂了几分。不仅只是人变多了，更多的还是氛围。
无论是探寻着冒险的佣兵与冒险者，还是逐利的赏金猎人，又或是前来探听神秘的好奇人士与神秘学者……可以预见，涌入的人流给这座略显严肃的边防之地带入的，不光有可以预见的热闹胜景，还有对于力量与金钱的追逐与浮躁。
以和昨天相同时间步入法师塔，刚准备按着约定前去听课的奈尔就被坐在前台的姑娘喊停了脚步。
“早上好，卡莱普斯先生。”
“早上好，美丽的埃琳娜小姐。”
埃琳娜依旧带着一副开朗的笑容，她今天倒是有把一头亚麻的卷发高高地扎起，仅留有两条长长的鬓发搭在肩上，显得颇有青春气息：“您今天来是还要继续去上阿戈曼教授开授的假期课程吗？刚才塔主专门下来关照了我一声，让我转告前来的学徒们，阿戈曼教授最近临时有事，接下来几天的课程可能会受到影响，临时暂停。具体的授课时间，嗯……得等他忙完了以后通知我们，然后我们会派专人去各位的住所通知的。”
奈尔愣了一下：“没有别的老师？”
“很抱歉，暂时是没有呢。
“您大概也有听说过某些传言，很多大法师们的脾气都很糟糕，而阿戈曼教授已经是脾气最温和的几人之一了。这也是塔主首肯让他来带假期班的原因。因为阿戈曼教授无论是学识还是人品，都是现任的几名讲师中，最富有名望，也是最受信赖的。”
“难怪。”
他之前就感到奇怪了，教授一天课程这么高强的工作量，居然全是由那位看起来有些瘦弱年老的老法师来进行，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助手的人来辅助。看来不光有他最初猜想的人才考量的原因，某些背后的交锋恐怕更是主导因素——譬如，排挤。
“不说那些了，”奈尔翻手亮出了一枚刻有高塔的标徽，背景上更是有着一颗金色的星星点缀，“我昨天有领到这个。”
埃琳娜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这是初级法师的成员证明。是有人推荐您正式加入法师塔了吗？真是太恭喜您了，卡莱普斯先生。不，现在或许应该称呼您为阁下了。”
她又详细地讲解了作为正式成员所应当享受的福利与待遇，包括但不限于：休憩室的下午茶点，申请专门的法术研习室，选择专业对接的导师或被导师选择，智慧之阁的图书阅读申请，馆藏库内普通普通物品的使用申请，短距离城市间传送法阵的使用，接受与发布初级的任务，每月例行的大法师施术讲座，等各项福利内容。
末了，她还补上一句：“按照基础的法师待遇来看，您每个月月末还能额外地领到十枚金币作为法术研习的花费。如果能够做出有贡献的成就的话，还能按照成就的价值额外给予特殊的奖励。”
对比下来，穷困的眷者阁下欣喜地表示，这种能够白吃白喝，甚至还能来钱的活计真是来的越多越好。
告别了热情开朗的埃琳娜姑娘，没有再选择进入已经变得热闹起来的塔内逛上一圈，奈尔脚步一错，抱着一袋从休憩室领来的香草曲奇就往冒险者之家走去。
昨天安雅给他的盒子里装的三个标徽里，不止包括了神殿的代行者徽记与法师塔的成员证明，还有一枚刻有两柄交叉长剑的黑铁制冒险者徽章。
如果老头子知道了另外两枚徽记的事，怕是血压都要被气得高了。
奈尔偷笑着想道，叼着曲奇干脆地把徽记扣在了胸口的位置，大致确认过门口的“今日特惠菜单”上没有自己早就瞄好的羚羊肉排后，略感失望地推门进店。
简单的水台，暖色调的木制装修，错落摆放的四人方桌。而价目表和人物柜台分别布置在店面的左右两个区域，前来点餐的人与交接任务的人大多有所次序地依次拍着队，超过三人了就坐在位上等着前面的人离开后再补上，看起来十分地井然有序——大概是一脸和善笑意，脸上却留有可怖疤痕，人送敬称“巴肯叔”的老板，端坐在吧台后坐镇的缘故。
至少就奈尔了解到的对方年轻时的某些故事来看，巴肯这人少说也是个有点厉害的人物。诸如一怒之下杀到惹上他的某个崽种家里，砍翻了包括护卫在内的所有人后，依旧安然离去的事迹，更是比比皆是。
他不仅仅是强，更在于狠。对别人狠，更对自己狠。
所以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些年会选择了歇业不干，跑去当一个看店的店主。很多人说他被官方招安了，也有人说是背后有人撑腰。但不管如何，只要他往那一坐，店内就基本没什么人敢闹事的，就连话也不敢敞开声来。
店内的人也不是不多，大概是还早的缘故，三三两两分散在各处小声交谈着，时不时地望上几眼悬挂的任务标牌摇头叹息。
奈尔大致地观察了下，看起来倒是天南地北的人都有，甚至他在角落里发现了坐着两位少见的半兽人，正在那无聊地互相玩弄抚摸着对方的尾巴——好在是两个外表十分漂亮的妹子，不然奈尔真的会在第一时间怀疑这两位是不是有着什么特殊的癖好。
大致地看了眼任务柜台上的任务，大都只是普通的清理生活环境、寻找走失的猫咪之类的普通任务，也难怪坐在店内正中的那几名看起来肌肉十分强健的壮汉之流完全不感兴趣。
随便往靠近窗户的角落里寻了个座位，奈尔看着街景吹着风，嚼着曲奇坐了下来，打算等摸到午后阳光黯淡点的时候，再随便找一家便宜的餐馆混一顿饭吃——没多少钱就只能选择在各方面扣扣索索一点，否则等真穷了的时候就只能跑大街上过去了。
向侍务生讨要了杯加了粗糖的免费白水，奈尔刚端上还没喝上几口，眼角的余光就窥见冒险者之家的大门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我需要一到两名……不！越多越好！
“我需要尽可能多的护卫！有怪物想要杀我！”
二十五 任务（下）
大灌了几口温水将苍白的嘴唇湿润，窝在大厅一角的沙发软座之中的亚曼·洛伊德先生，终于从最初惶恐焦躁的情绪之中脱离了出来，渐渐控制住了全身肌肉无意识的颤抖。
他是一名看起来已经年近半百的中年人，有着深棕色短发，与高瘦的颧骨，黯淡的碧色眼瞳中仍旧残留着些许惊恐、慌乱、疲惫等负面情绪。他披着一件简单黑色的长衣，没有打上装饰性的领结，看起来是由于匆忙出门的原因，就连长衣仅有的几颗纽扣也忘了扣上。
长长吐出一口气后，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向着围在四周的人们行礼致歉：“抱歉，先前是我有些失态了。
“让我从所有事情的最初开始说起吧……”
亚曼·洛伊德，加莱国内艺术领域小有名气的收藏家，神秘学的初浅爱好者，目前居住于加莱国中部近王城地区附近的拉希米亚小镇，名下有开设着一家大型的便民商铺，以及三家联合炼金工房。
一个半月前，他在家中享受下午茶的时光的时候，有收到了一份从居住在奥斯提诺城的至交好友发来的信件。
排除掉惯例的寒暄，在这封信中提到，他的好友，理查德·佩洛森，近些时日偶然收到了一本看起来颇有些年代的书籍。
根据大致的描述来看，尽管这本书籍外表看起来有着一段不算很短的历史，但其书装精美尚未完全朽落，内里的纸页也因为保存得较好，仅是稍显泛黄，边角湿润略有起皱，而且具体的内容完全没有破碎、缺失与模糊的迹象，甚至夹杂的画作仍旧呈现着最初绘制完成的模样，拥有着异乎寻常的吸引力与独特魅力。
他的那位朋友在信中这么写道：
“我甚至在注视着位于书籍后半部分中的某一副画作的时候，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画作中所描绘出来的生物变得鲜活了起来。一种超出寻常人想象极限的生物，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可以隐约地看到它背上长长的鬃毛在微风中晃动、反射四周光辉的样子，感受到它略显腥臭的吐息。它甚至在我的眼前摆动起它细长的身子，张开嘴展示它参差的利齿。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我亲爱的亚曼朋友，如果有时间的话，请务必要来我这看看！你一定会喜欢上这本独特的书籍！我们甚至还可以在翻阅之余喝点小酒，就是之前和你提到的那瓶布罗宁（一种加莱东北境特产的红葡萄酒，独特的酿造配方，口感清爽，甜度适中，香气浓郁），我眼馋了很久最终还是选择拿下它……”
“然后呢？”
坐在亚曼对面的巴肯叔停下了手指敲击桌面的动作，抛出了在场所有人的疑问。
亚曼·洛伊德抿了口渐渐变凉的温水，接着说道：“在收到信件之后，我尽快处理完了手头所有的事务，直接坐着驾着我的马车往这里赶来。不过由于路途遥远，中间还碰上了几次大的降雨，最终在一个星期前，我才连同随行的仆人抵达了这座城市。
“说真的，我一开始从来没有想到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按照一般的习惯，我先在旅馆中住了一天作为休整，第二天下午，才带着一名仆人正式前往理查德的家中拜访。
“但我一连敲了三次门，没有一次，有人前来开过门。
“对，他确实是有些怪癖，不太愿意雇佣过多的仆人，因为他认为雇佣过多的仆人会使得他的收藏收到影响，变得容易损坏。但为了不用烦心于生活起居，他多少还是有雇佣上一名管家、一名贴身男仆以及两名女仆和几名临时工来维持日常的生活。所以对于这么长时间都没人前来开门来说，整件事情就变得奇怪。”
“他就不能是临时有事出门了？”头顶有着灰色尖耳朵的半兽人姑娘扑闪着银灰色的眼睛，做出了提问。
“不，理查德他不是喜欢长时间出门的人，除非是出现了什么特别的、无法被移动的物品需要进行仔细的、全方位的观察，否则他只会待在家中，哪也不会去。
“用他的话来说：‘身处在自己家中更自在，更容易拥有安全感，而不是在外面被人当作玩杂耍的小丑戏耍作弄’。”
她的同伴，另一名耳尖略显圆润的半兽人姑娘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斟酌着下达了结论：“也就是说，发生了什么意外。”
亚曼继续着他的叙述：“是的。我和我的仆人找来了附近的一些人帮忙，终于还是打开了他家的大门。门后面全是散落的血和不知道谁的残肢，所有的东西都被流淌凝固的鲜血覆盖着，一股强烈的恶臭更是直接冲了出来……
“那副画面真的是……”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了几分，额头泌出了少量的汗水，“抱歉，我真的不想再回忆那个画面了，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他靠在软座的后背上，仰头闭上眼，休息了好一会：“我和我的仆人尖叫着逃离了他家的大门，找来了城里的卫队。我没有跟着进去，甚至站在了隔了几个街道远的位置等待着消息。但我能够知道，所有看到现场的人都不会再想去那看上第二遍——老实说来，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几乎不想回忆起任何关于那天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看到了某些不好的东西的缘故，这些天我一直有在做着同一个噩梦。在梦里，某种看起来十分像理查德在信中给我描述过的那种生物，正从所有场景的最远端不断地靠近着我。无论我怎么奔跑躲闪，或者是干脆来到了一个新的梦境之中，只要一回头就能够发现，它离我的距离变得更近了一点，甚至逐渐可以感受到它灼热的呼吸喷吐在我的身后。”
“可那毕竟只是一场梦而已，就算它看起来惊悚了点。”一直坐在不远的桌面上旁观着的奈尔，微笑着说道。
他又往嘴里塞了一片曲奇，咀嚼着斜了眼门外人流往来的大街：“而且我并没有看见你说的，和你同来的那位仆人。”
亚曼沉默了一会，低着头凝视着不断改变着交握姿势的双手。
“那头怪物马上就要追上我了。”
他终于开了口，嗓音低沉颤抖：“我刚才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它就站在了距离我的仅有一步距离的地方。
“而我的那名仆人，他死在了我的门前。
“和我的朋友一样的死法。”
二十六 调查
旁若无人地敲开破碎的大门，奈尔抱着新购入的一袋甜点，面无表情地跨入了一片污血之地。
“还真挺脏的。”
他看着眼前的地狱之景，嚼着栗子酥球，发出了满不在乎的评价。
坐落于奥斯提诺城近内城区东部较外侧，临近贯通了东北与西南城区河流的附近的，死者理查德·佩洛森的三层典雅小别墅内，如今进入了两名不速之客。
“我倒是希望这里能够有人通通风……啊！该死！这味道真难闻。”
跟着奈尔身后的，是头顶有着两只灰色尖耳，且拥有着同色眼瞳的半兽人姑娘，拉拉米尔·克提斯。此时的她，正因为过于敏锐的感官——特别是嗅觉——而感到苦恼，不得不眯起眼睛捂紧鼻子，发出了沉闷的抱怨。
在她的身前，原本被精美的藏品所装点的华美大厅内，如今各处都有着血色的花朵散落成绽开的状态。这些姿态各异的花朵沾染点缀在各个能够被它们触及依附的事物表面之上，黯淡却又无法自主地凋谢，最终只能无奈地溃散，而后凝固为各种奇诡惊悚的模样。
大概是由于事情发生的时候正处于夜间，大厅内摆放有烛火的灯具上只剩下了一片流淌的蜡油，甚至还有两只倾倒在地面，被人踩踏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大厅的两侧，暗金丝线镶边的厚重帘布牢牢地拉在了一起，堵住了外界所有的光亮，使得室内充满了黑暗的死角。唯有半敞开正门漏进了些许光亮，照亮了一小片空地。
“身为半兽人可真辛苦。”
奈尔看着地上的拖动的痕迹，伸手从袋子里掏了一个奶油泡芙出来，叼在嘴里，小心地在暗红的花朵中辗转腾挪着，查找着现场是否还有遗漏下的线索：“好在这里多少已经被清理过了一遍，不然你还会感觉更加地难过。”
在门口踌躇了许久的拉拉米尔，十分暴躁地跺了跺脚：“早知道就不提议要来这里找线索了！”她说着，两眼一闭，直接冲进了大厅内，“啊——我受够了！”
伴随着“兹啦——”一声脆响，半片遮光的布帘被她直接扯了下来。
正午时分灿然的艳阳猛地倾洒进昏暗的室内，连带起一连串的细碎刺耳的尖啸。
“当——！”
拉拉米尔从绑在大腿上的绑带中抽出短刃的弯刀，精准地格挡住从侧面突然袭击的生物的利齿，而后猛然发力，将其从吻部利落地劈成两半。
接连两声沉闷地撞击声，拉拉米尔瞥了眼在自己身前一米外不断向着自己蹦跳冲撞，却又因为被什么无法直接观察到的事物所阻挡的小型生物们，又是接连两刀飞起，在其中两只生物跃起的一瞬间，银亮的刀光从后颈处直接扎了进去，将其钉在了地上，干脆地咽了气。
剩下的聚集在一起的几只同样的生物，一时被这凶恶的场面所震慑，在楞神的间隔中又被干掉了几只，尖叫着飞快地掉头跑上了楼。
“谢谢。”
拉拉米尔收起了一把弯刀，掩住鼻腔，用另一把的刀尖拨弄起其中一具看起来还算完好的生物尸体。
“我只是来看个热闹的，别指望我会做些什么。”
收回了瞬间释放出保护法术的手指，奈尔又是虚点向着几只从他身边仓皇路过的生物，看着它们身体在跑动中膨胀爆开的情状，耸了耸，也是凑近了过去，打算看看这只狼姑娘想要做些什么。
那是一种灰色的类鼠类生物，有着细瘦而尖利的爪，筋骨分明异常的细长身躯，以及更加锐利的长牙。它的眼珠呈现不正常的昏黄晶体色泽，一如其背部满是细碎的鳞状晶块。
拉拉米尔拨弄着类鼠生物的残尸，越是翻看眉头越是紧皱：“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会有着这么多对晶石化的肋骨？”
“会不会与洛伊德先生提到过的那本书有关？就是这家曾经的主人最后收到的那本。”奈尔提出了自己的猜想，“我记得他有说过，那本书中有着许多非同寻常的异形怪物，就比如说最近一直纠缠在他的梦境之中的那只。”
他在变得亮堂的室内走动着，扫视着其中各类收藏表面的花纹与记载的字样，终于在倾倒的茶几之下，发现了那本被压住的半摊开的厚重书籍。
随意地伸手抽出，没有理会狼姑娘惊讶的诠注，他扫了眼书上记载的内容。
半片的空白，另外的半片，则是一段简短的描述：
【逃吧！它是时光的猎犬，跨越了角度的间隔，在此世之上显现。】
【逃吧！它将从遥远的彼岸奔行前来，至此追杀所见者的魂灵，直到地狱的尽头。】
【这场追逐永无生还的希望，除非……】
后面的字迹因为被喷溅的血污沾染，与红黑的色泽混合到了一处，无法轻易地辨识。
“看来我们需要一名精通水系法术的大法师帮忙。”奈尔打趣道。
他将书籍翻直扉页，浮刻的暗金纹路构成了一片奇异的符号，此时正有细碎的微光宛若有生命力一般，顺着纹路往返流动。
他伸出手触摸，而后在书页的一角，发现一片黯淡的花纹。
那本不应该存在于世间，显化于人前的花纹，在他的手指触碰划过之后，渐渐虚浮呈现在了相比于纸张更加虚无的载体之上，显露的勾画间，充满了莫名神圣，却又邪性张扬的意味。
奈尔的瞳孔不自觉地扩张了一下，而后骤然收缩。
他不会认错的。
那是来自神的言语。
这言语构成了一个，令他异常深刻的名字。
【弗洛斯·布鲁特……】
神明在耳畔发出了叹息的声音。
——来自教会建立以来，最大的背叛者，最恶劣的眷者，血腥的弑神者，卑劣的亵渎者，罪恶的邪之神祇。
他合上了手中的书册，闭上眼，耳畔回响起了亚曼·洛伊德在冒险者之家中，最后所发出的哀嚎：
“请救救我！”
他想起这名年近中年的男子，弯曲起不断颤抖的身子，将额头抵在双手拇指之上，哽咽着嘶喊的模样：
“请救救我！我不像也就这样、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那可恶的怪物杀死！”
“这事，多少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
他夹起书本，没有再继续上楼探索，在狼姑娘诧异的眼神中，大步向着明媚的阳光下走去。
二十七 来自时光的猎犬
转动的车轱辘从略有起伏的石板大道上碾过，在道两旁行人艳羡的眼神中，发出单调的轮轴转动的声响，随着马匹轻快的蹄声，逐渐向着城市的西南角行去。
“洛伊德先生，我认为您可以再放松点，不必这么紧张。”
稳稳从坐在晃荡的车厢顶上探下腰来的半兽人姑娘，轻颤着被迎面的细风吹拂过的耳尖，温声做出安抚：“不提那名刚刚加入行会的那名新人，您看，我们这次至少是出动了四名左右的资深冒险家——我，拉拉米尔，‘皮斯’先生，还有前去临近的法师塔寻求援护的奥维斯先生，更不用说有巴肯叔亲自在队尾压阵。
“我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这么告诉您：以我们这种配置，就算是危险级别最高的任务都有着完美完成的可能。”
对此，亚曼·洛伊德只能抱以苦笑：“感谢您的安慰，米兰德小姐。
“不过很抱歉，尽管我也十分想做到如你们一般淡定地面对一切，但我的身体，它仍旧在不自觉地恐惧着，接下来——或许是明天，又或许就是下一秒——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这让我不可避免地总是回想起，我朋友最后身处的那片地狱，使得我无法安稳地等待也许并不存在的未知降临。”
“至少，现在您是安全的，洛伊德先生。我们在场的所有人，暂时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的气息。”
驱使着马匹前进的，是一名头顶带着破旧草帽，外号名为“皮斯”，身材瘦小的男子，他的腰后别着一把造型奇怪的大弩，几近比他的半身还高。
他一手拽着缰绳，侧过头，不大的眼中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您可以相信我们对于危险的预感，洛伊德先生。这都是在一次次濒临生死边缘磨练出来的，能够帮助我们精准得察觉到危险来源，并提供一定预警的本能。
“凭借着这种本能，我们多次成功地完成了几乎被判定为不可能的任务，因而获得了能被认证为资深者的机会。”
“所以完全不用怕，”车顶上的罗罗莉亚·米兰德，伸出双手，展示出伴随着“锵——”的脆响一下子覆盖住整只手掌背部的精铁利爪，“您看，您的周围有着我们的守护，只要有任何胆敢抱有恶意的生物靠近您……”她挥动了一下手爪，瞬间的激烈动作撕碎了眼前的风声，而后从洛伊德的头顶传来了淡漠的细语，“我都会将它撕成碎片。”
看着眼前那双在阴影之中闪耀着淡金色光芒的眼眸，不知为什么，亚曼感到了一阵的安心。
“你可以先休息会，具体的等我们到了您租住的旅店后，再另行商量。”皮斯做出了提议，“这些日子想必您未曾好好地休息过一场吧，您大可安心，这里有我们守着。”
亚曼点了点头，缓缓地往后靠去，靠在了马车的后壁上：“我确实感觉有些困了。
“先休息一会，之后就麻烦你们了。”
“乐意效劳。”
……
“嗨！新人！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拉拉米尔在屋顶与屋顶之间飞快地跳跃奔跑着，追逐在快速飞行在低空之中的奈尔的身后，仰头发出了询问。
“死者理查德·佩洛森最后收到的那本书籍。”
连续使用短时的飞行术维持住飞行姿态的奈尔，快速地扫过地面上行动的人流，期望着能够早点发现那一辆从冒险者之家后门驶出来的，稍有些年头的古旧马车。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拉拉米尔疑惑地反问道，“那只是一本普通的书籍而已。就算它再有年头，再怎么具有着收藏价值，这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一本古旧的书的根本。”
她说着，轻松地跃过足有十丈远的两间房顶，没有任何呼吸混乱的迹象：“而且根据委托者先生提供的建筑大致状况的概述来看，我们还有整整两层楼没有上去看过呢！”
“但我们已经找到最主要的目标了，”奈尔拉升了一下飞行的高度，窥见了五条街外一辆正在缓慢移动的马车车顶，“你还记得洛伊德他是怎么描述那种生物的吗？”
拉拉米尔放缓了脚步，露出了沉思的神色：“我记得是：‘那种生物有着细长的腰身，背部长有富有光泽的极长的鬃毛，闪亮的反光覆盖在它的身体表面，长吻中有着无数交错细密的利齿与外突的两支犬齿，瘆人的瞳孔中反射着冷光’？”
“‘它如游鱼一般绕过了所有的障碍，如雾气一般从意想不到的方向突然凭空出现。它从远方奔行前来，犬齿间滴下带有强烈腥味的毒素。而后它发出了无声的吼叫，所处之地在它的叫声中寸寸碎裂’。”奈尔接续者她的话语，在后面补充道，“我找遍了那本理因记载着这种生物的书籍，很可惜，除了一段莫名的赞词，没有任何类似于死去的佩洛森先生提到的那副图画留下。”
年轻的狼姑娘尖叫出声：“你认为是书中的生物从书中被人为地放到了现实之中？这怎么可能？”
她摇了摇头，忽然留意到什么，煽动了下鼻翼，站直了身子，挥舞着手，向着临近的一个街区方向，一手做喇叭状置于嘴边，大声招呼道：“嗨——！奥维斯——我们在这——！”
奔行在街道上的奥维斯听到声音回过身上下左右找了一遍，仰头终于看见了站在屋顶的拉拉米尔合漂浮在半空中的奈尔，笑了笑，指向跟在自己身后的几名穿着黑风衣的人，又指了指分开前所提到的亚曼·洛伊德租住的旅店方向，稍作示意后，再次挥了下手，转身接着奔跑着离开。
“奥维斯让我们去洛伊德那会合。”狼姑娘抬头解释道，“具体怎么回事到时候就知道了。”
眺望着远处的青年耸了耸肩，重新给自己补了一个飞行术，向着前方急速飞去：“我倒是希望他们能够支撑到我们赶过去。”
“怎么了？”
“……翻车了呢。”
……
罗罗莉亚现在感觉很不好。
她努力地从倾倒的车厢下挣脱出来，支撑起自己快要散架的身子。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唯有远处的屋舍外壁，燃起了冲天的艳红火光。
二十八 遭遇战
“罗罗莉亚！还能动吗？”
从火光中冲出一道瘦小的身影，而后在已然混乱一片的街道上，与什么激烈地反复碰撞了几下，激起一连串的火星，接着以更快的速度被反弹了回去。
“该死！”
皮斯端起完全展开的大弩，半跪在原地，眯起一侧的眼睛，努力从逐渐散去的雾气中，寻找出突然来袭的对手的身影。
他头顶的草帽早已不知掉在了何处，衣服碎裂的上身与裸露出来的臂膀上，满是被利爪凶狠地犁过的血痕。
“皮斯先生，我没事！”
罗罗莉亚眼瞅着一道灰影向着自己冲来，快速地确认过身体没有受到什么较为严重的伤害后，赶忙一个后跳躲过对方的扑击，稳稳地落在了身后碎半拉的屋檐上，而后又轻巧地翻身到了一旁完好的屋顶，俯视起雾气开始消散的街道。
袭击发生得有些过于突然。
就在他们乘坐着巴肯叔从店门后院里拉来的马车，行进到即将抵达亚曼·洛伊德租住的旅店的时候，一匹有着异样氛围的生物从罗罗莉亚的视线盲区里，向着有些年代感的马车发动了冲撞。本就有些超重的马车在这没有预警的冲撞中，被毫无疑问地掀翻在地。
车厢从受力处碎裂成了无数破片，掀飞的顶棚直接将坐在顶端的罗罗莉亚拍在了几米外的地面上，马匹被惊走，混乱的蹄步甚至还差点踏在了，察觉到袭击发生后，立马做出受身翻滚的缓冲动作的皮斯身上。
不算很宽的大街上，一时间被扬尘所充斥着，灰黄的扬尘与来袭者身上的灰白色迷雾混合在一处，遮挡住了几人的视线。
而后响起的，是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过路人的惊叫，以及一声巨大的坍塌声。近处的一栋房屋像是被什么贯穿了一样，砖块与瓦砾一瞬间全都砸落在了地面。
有人惊呼着从房门处逃了出来，头也不回地向着远处跑去。
将来袭者拍飞的巴肯收回了手中持着有着无数深刻刻痕的巨剑，面无表情地从破碎的车棚碎木中，将还处于震惊状态中的亚曼·洛伊德拖了出来，稍微清理了一下扎在对方身上的木刺碎屑后，就直接扛在了肩上。
“这次的佣金，需要加倍。”他淡淡地表示，扛着刚刚回顾神来的中年人向着稍远的地方跑去。
寂静了几秒，房屋的碎石堆的缝隙里冒出了浓厚的灰黑色烟雾，随着被埋在瓦砾下事物的翻动，间隙中腾起了无数的火光，而后连成一团耀眼的赤红，带起一片混合有大量土石气息的焦灼的肉香。
罗罗莉亚细眯着眼，终于在渐渐落下的烟尘中，看清了大街上的战况。
“洛伊德先生呢？”
她高声问道，又是一次接连的小跳跃，灵活地闪开了对方的扑击，甚至还用精钢的爪刃对着对方的腰腹部来了两下，脆响中削下了几枚有着梦幻色泽的鳞片。
“巴肯叔带着他去了安全的地方。”
皮斯挪动着巨弩的准星，追逐着那个不断闪动的身影。闪耀着淡紫色的冷箭搁在箭槽之上，被他以稳定的双手所激发，几乎没有间断地发射了出去。
尽管很多时候都被对方凭借着滑不溜秋的运动方式闪过，或是击中在覆盖在对方体表的鳞甲之上，只能留下一些细小的白印，但依旧有那么几支箭镞，从及其出乎意料的刁钻角度，扎进了那只凭空出现的奇怪的生物身体中，在对方愤怒的嘶嚎中再次加深了伤害。
“该死！这家伙还会玩消失！”
他再次咒骂了一句，依循着突然变得强烈的危险预警与直觉，赶忙收起巨弩下端的支架，从躲藏的地点一个受身翻滚到了还算空旷的大街之上。下一秒，他刚才所在的地方就受到了一次猛烈的扑击，伴随着弥散的雾气钻出碎石堆的巨型怪物发出了被激怒的低吼，再次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几个起落回到地面的罗罗莉亚与皮斯迅速背靠在了一处，警戒着四周随时可能会出现的袭击。
她瞟了眼右手上刀刃断裂了数根的精铁爪刃，皱了皱眉，右手一扣一缩后将已经毁坏的武器丢至地面，而后从后腰摸出了一柄足有半臂长的小刀反手持握。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地吐出。随着小刀的刀体亮起了一片幽蓝的光芒，冰蓝的寒霜凝集于刃口之上，又延伸出了几寸泛着刺骨寒意的利刃。
“寒霜？你终于决定认真了？”注意到身后弥散的寒气，没有停止过摆弄手上巨弩的皮斯侧了侧头。此时，他手中的巨弩几乎已经变了个模样，展开的几片有着复杂刻印的厚重菱形黑铁组合成了一面将他半身遮蔽的弧形巨盾，利落的边缘在反射着开始耀眼的阳光。
他伸手从箭筒中摸出了几只上了剧毒的箭簇，搭在箭槽上，半跪在原地，扫视向对方可能出现的角落。
——希望奥维斯能够早点赶过来。
他盘算着剩余箭支的数量，感受着地面正在变得距离的细微震动感，在心中做出了祈求。
而后，他清楚地注意到，一处阴暗的墙角中，雾气弥漫了出来。
那只奇形的异兽，从喷涌出的雾中探出了它那有着无数利齿与两根外突犬齿的吻部，暗红的瞳孔闪过冷酷的光芒，踏出的有鳞的利爪轻易地切开铺有厚石板的地面，泛着油亮光芒的鬃毛覆盖在布满细鳞的细长身躯之上，骨质的节状细尾击打撕裂了它身后的空气与时间，腥臭的吐息喷吐间有着浓绿的液体滴落。
无法形容真正看清这种生物的全貌时，心中的震撼。
即使是经历过无数的高危级任务，老练如皮斯，此时的手也不经抖了一下，钩住弩绳的食指下意识地松开，而后射在直扑前来的异兽身上，响起清脆的一声“叮”。
它的速度很快。绕过了弩箭的攻击后，它狡猾地做了一个小幅度的跃起，从展开为重盾的巨弩上方直扑而下，利爪将一侧刚刚闪烁出明亮光芒的盾牌撕裂踩在脚下，探出的长吻咬向了盾牌被撕裂后暴露出来的皮斯的腕部。
带着寒霜的一击飞快地击来，即时察觉到队友危机的寒冰利刃，从侧面大力地将即将得手的异兽击飞了出去，而后被远处飞来的一颗火球砸中。
“哈！”
皮斯转过身去，看着街道远处以及屋檐上显露出的几个人影，突然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