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细节问题
“这可不是信标存量用完时，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奈尔指了一下地面，只见有几个脚印般的形状虚虚地印在地上，散发着明显受到了术法影响而产生的灵光，“如果是那样的话，这里应当还有着相应的气味残留，我也依旧还可以继续对他行走过的路径进行追踪，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所有能够被明确找到的线索，全都干脆而又直接地断在了同一处。”
“除非他借助了异空间穿梭，”同样懂上少许术法知识的阿诺补充道，“这是唯一无法被简单追查到踪迹的方法。
“所有的指向性术法，都会在受到异空间影响的范围附近，突然减弱，失去接下来的追踪能力。其原理根据记载，大约是因为借助的异空间中混乱的力量自行溢出，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障碍，对相关术法的追踪能力进行了一定的干扰或是混乱。
“不过，目前会动用这种术法的人并不多，记载的卷轴类道具属于战略品禁止对外销售，而同样有借助这种部分术法的传送阵，也是被那些大法师们固定在法师塔内，其影响范围也被圈定，无法影响到这里。”
奈尔挥手散去了失去作用的术法：“同样的，因为受到影响，对方的施术痕迹也是无法追踪的。”
“看来，我们现在所认识的那个皮斯，是真的有问题啊……”
“就算是他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他身边也应当会有一些存在着一定的问题的人。”阿诺对这个结论做出了简单的假设与补充。
罗罗莉亚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尾巴，没有吭声。
依旧是阿诺站了出来，在这个所有人都感到有些困惑的时候，梳理了一遍目前已知的思路，做起了总结发言：“现在我们所有已经得到的线索都断在了这里。
“先是我们知道的，皮斯先生的住所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然后就是表现的最积极的奥维斯，被不知道什么人给劫持了……也不知道这两起事件的背后是否会是同一拨的人，又或是目标各异的两拨人，只是刚好在同一个时间点撞上了……
“我们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也不清楚对方真正想要做些什么，为什么会同时对付这两个关联不算很大的人——至少明面上除了认识之外，甚至奥维斯他大概率只认识假扮的那位皮斯先生，除此之外，别无交际与其他接触的两人——不过目前我们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先找到他们，然后再说其他的。”
“背后的原因可以等找到人之后再做询问。”一直沉默的道奇很赞同地开口，“需要我的帮忙的时候就直说。”
猫姑娘盯着自己的脚尖，思索着什么，突然抬起头，双眼如猫科动物般细细地眯起：“说起来，奥维斯有拿到什么我们并不知道的消息吗？”
所有人皆是摇了摇头。
奈尔回想了两秒，突然想起了之前深夜的那次谈话：“会不会和这个有关？
“我记得之前有次碰巧听奥维斯他说过，在八年前的那次‘斩首行动’中，因为‘正被禁足在家里帮忙，只能依靠辅助后勤来参与进那次的保卫战’。
“当时的那次谈话中，我和拉拉米尔，还有皮斯，以及一名城市前来的询证官都在，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的话，说不定是会成为他们劫持了奥维的可能原因。”
“或许……？”
这么说着，失去了继续线索的众人相互交流了一会，而后简单地达成了一致。
“看来，得去他家里拜访一下了。”
……
“嗯？不是说要去奥维斯家里吗？”
拉拉米尔坐在一旁拂去了灰尘的木椅上，抱着窝成一团的小狼崽，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他们那边跟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我也没说过我也要跟着一起去。”银发的青年轻轻笑了一声，一手触碰在由泥灰糊起的墙面上仔细地摸索感受着，一边随意地回道，“而且，我还有些东西比较在意。”
指间的触感是再正常不过的泥石颗粒，大概是糊墙的工人急着做完工作，有些浆糊较薄的地方在经过了长时间的自然阴干后，出现了程度不一的龟裂和掉落现象，而糊得较为厚实的地方，则出现了不同程度的磨损与突起，甚至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小型石块混在其中，有几个较为尖锐的部位，则留下了一些颜色较深的痕迹，在从不大的窗中透进的几缕光线照射下，反射着有些暗沉的光芒。
狼姑娘有些纳闷地歪了歪脑袋：“之前不是都查过了吗？”
“对了，马上天色就要黑了，需要光照吗？”
她说着，注意到一旁桌上的烛台上，叉着一根蜡烛，便动作轻巧地跳下床去，“咦？怎么这根蜡烛不是白色的？”
奈尔的动作顿了一下。
“等等，刚才进来的时候，桌上有蜡烛吗？”
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于其说是在询问着一旁一脸茫然的拉拉米尔，不如说是在询问着自己刚才的记忆。
他转回身来，将目光投向了木桌正中略靠墙位置的蜡烛台。
一根外表有些灰黑色的痕迹的白色蜡制静静地立在那，积攒到极限的液状烛油，顺着外表上的刻痕缓缓滑下，画出了一道灰黑色的痕迹。
此时的木桌上，并没有沾染上一丝灰尘。
——有人来过了。
——就在刚才他们离开的不到半小时内。
——甚至才刚刚离开不久。
快速地闪过这么几个念头，奈尔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压低了音量，同时略带急促地喊道：“米米！”
“嗷！”
“追踪一下最新的陌生气味！”
“嗷！”
再次怪嚎了一声，狼姑娘精神一震，双耳立起，飞快地在不大的屋内转了一圈。
“消失在了这！”她站在一面墙的面前，仅嗅了几秒就做出了结论。
被抛在地上的小狼崽子像是同样意识到了什么，站在墙的边缘，边蹦边嗷。
“欸？这是要攻击这面墙吗？这是要攻击这面墙吗？”狼姑娘不知为何，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满脸兴奋地望了过来，“这就是姐姐所说的……嗯……强闯民宅？”
她在原地小幅度地蹦跳着，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跃跃欲试的气氛。
她看了眼自己弹出的爪子，想了想，还是收了回去，缓步后撤到另一处墙面前，再次蹦跳了几下，一个短距离加速前冲，跃起的身子以腰部为支点快速摆动，以双脚为着力点，将全身的重量与加速度尽数压上！
“嗷呜——好痛！”
……然后啪叽一声摔在了床上，激起了满屋子的灰尘，以及一地破碎的墙皮和木渣。
“……”
没有理会脑子里大概缺根经的狼姑娘，确认这面墙的背后是隔壁房屋的另一间民居后，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一般，奈尔翻手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块赤红色的晶石藏在了左手的手心，压在了右手中随便一起拿出的银色短杖上。
“米米！退后！”
他喊道。
流溢着异样光辉的赤红色光球凝聚在了短杖的前端，于瞬息间，从最初的仅有指甲盖的大小膨胀到了人头般的大小，将他的整个手掌都暂时性地渲染成了赤红的色泽，甚至还有继续变大的趋势。
听话地立马爬起来缩到后方的拉拉米尔，迎着奈尔身边不断激起的烈风，好奇地探出头来。
再次深呼吸几次之后，奈尔给了竭力压缩的赤色光球一个向前的力，而后松开了控制。
八十九 谨慎的追踪
剧烈的震颤。
看着几米外近乎被完全爆破的墙面，躲在后面的拉拉米尔愣了半响，突然下意识地吹了声口哨：“哇喔~酷欸!”
“……”
没理会脑子里除了肉和吃，大抵什么都没有的狼姑娘，奈尔晃了晃因为出力太大而显得有些迟钝的大脑，总算找回了点自己仍站在地上的实感。
尽管有着临时加厚了好几层的护盾作为防护，完全可以无视这一切的剧烈声波以及震颤，还是没有受到多少阻碍地穿透了进来，一时间完全有些分辨不出，到底是四周仍有震颤仍在持续发生，还是自己的颅内在刚才的冲击中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正在自发地不断复读着刚才的经历。
……虽然自己并没有那种事物需要烦恼。
这么思考着，奈尔再次往四周丢了一个小范围的清洁术。
随着空气中，因为受到冲击而不断腾起翻滚的各种粉屑与尘埃回落消退，被暴力破开了一个大洞的墙面后的事物，也清晰地呈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同样略显空旷的房间，极其相似的房屋摆设。唯一稍显不同的是，对面的那间房屋内，门窗都好好地落上了锁。整个室内没有半点显眼的灰尘，还留存有一定的生活气息，尽管极其单薄，但确实是存在的。
角落的书架上，散落着几本破旧到无法辨识封面与内里文字的书籍。木桌上，一根看起来刚刚被点燃的蜡烛正在静静地燃烧着。
除此之外，眼尖的两人还额外注意到了一旁木床的摆放位置有些不正常。
也没等奈尔说些什么，整个人都表现得异常兴奋的拉拉米尔也没管床下到底灰不灰的，吱溜一声迅速地钻进了大半个身子，然后高声呼喊道：“奈尔奈尔奈尔！这里有个……咳！啊噗、呸！……这下面有个洞！”
“……你先出来。”
看着眼前不断扭动的屁股和尾巴，奈尔有些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好在这只蠢狼一向是不爱穿当下最新流行的超级短裙，不然此时就已经完全曝光了……
才怪！穿着这种皮革制短款热裤，难道不是更加引人想要犯罪嘛！
将眼前的木床推翻到靠墙的位置，床下被与地面同色的大型砖块所遮掩住的、足以容纳一个人通过的大洞就显入了出来。
“难怪这条街的这两栋房附近没有多少人活动的迹象，”他这么思考着，“看来大多数时候都是为了隐秘，直接从这里走了。
“那么，相邻的两间房内，大概率也是有着直通这边的暗道的，或许探查完下面之后，还能够具体地了解一下是个什么原理？”
拦住在一旁满脸写着“可以跳吗”的狼姑娘，奈尔谨慎地摸出一个之前特意从法师塔内部交易中心处淘到的、内部固定有恒定照明术的透明石头，灌注入灵性后，将其轻轻抛进了洞内，然后一边盯着下落的情况，一边默数起时间。
几秒钟后，随着落至底部的一个轻微的咯噔声响起，两人都大致看清了洞内的景象。
“看起来就是一个较为人为挖成的普通的通道，也不知道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又是花了多少时间才完成了这么大的工程量。”奈尔这么说道，然后松开了阻拦的手，“暂时看起来没什么危险，可以下去……呃……”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眼前的人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也没见拉拉米尔怎么操作的，几道灰影闪过之后，一声较轻的声响从洞底远远地传来，狼姑娘已经安然落地。
“灰有点大。”
拉拉米尔挥手扇去四周扬起的各种灰尘，皱着眉头抱怨道。
在四周看了看，奈尔思索了几秒，随意地在洞口简单的做了些伪装，也不祈求能有多少遮掩的作用，多少能阻挡下之后跑来的围观的好奇民众的脚步就行。
借助羽落术作为缓冲，奈尔站稳后俯身拾起了落在一旁的照明石，让光束照亮前方的通道。
光束下，仅能够容纳一个身材较为瘦小人大小的通道展现在两人的眼前，虽然看上去有糊有些许风干的泥糊作为固定，但大概是修建的人没有相关的知识或者是时间较为紧迫，其上的痕迹多显粗陋，甚至在时间的摧残下，多数都已经变成了细细簌簌的碎屑，随着其中细微空气的流通，变成了一地的尘埃。
一只灰毛的老鼠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抱着爪中的事物人立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光亮处的两人后，吱吱叫着，又迅速地转进了某个角落。
地上积着一层浅薄的灰尘，除了凌乱的虫鼠脚印，还有一处明显是属于人的、不算很大的、带着些许纹路的鞋印。
那鞋印同样看起来多少有些凌乱，根部有着向后拨出的痕迹，大概是前面的那人匆忙离开来不及处理才留下的。
“新鲜的足迹。”
如此确认着，两人一边警惕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快步深入前方被照亮的区域。
……
“感谢您抽出时间，来为我们解答疑惑。”
谢过奥维斯的父母之后，一行人在两人包含担忧的目光下，走出了这间不大却十分忙碌的小店，寻了两条街道外僻静的角落做起了交流。
“看来他的父母也不知道相关的事情。”阿诺摇了摇头，等待着自己的伙伴们消化完刚才的那番对话。
罗罗莉亚思索了几秒，张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抬起头来，环顾四周：“说起来，我妹妹和奈尔他们呢？”
“说是要回去再看看，会不会有什么遗漏的线索还没被我们发现。”切莉飞快地举手说道。
得到回复的猫姑娘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名挎着一篮装满了各类食物，穿着稍显精致，表情却满是困惑的中年妇人。
“掉到哪去了呢……明明之前还在的……”她喃喃道。
一行人互相对了个眼神，现在所有的事情已经成了一团乱麻，没更多的精力去想帮助其他人的事情了。
正想要换个地方继续讨论，走在最后的阿诺被注意到这边动静的妇人喊住了：
“小伙子，能听我说几句，帮我一个小忙吗？”
九十章 额外请求
“前面那位年轻的小伙子，能等一下，稍微听我说几句，帮我一个小忙吗？”
名为卢米的中年妇女快步追上了落在队尾的阿诺，带着含有一丝忧愁的笑容，急声询问道。
同样走在最后的切莉和阿诺互相对了一个眼神，而后点了点头：“女士，我们寻一个安静的地方，您可以慢慢地说给我们听。”
……
带着热气的白烟缓慢地向上飘起，在受到高处较冷的气流的影响后，渐渐失去了其自身所具有的热量，变成了同样较为冷冽的空气在高处积聚盘旋。
大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风，将道路两旁的行道树树叶吹落了一地。闲聊的人们或是结伴进了就近的几家小店，点上几杯温热的饮料坐下，或是匆匆说完几句后，互相道别离开。
行路的人纷纷裹紧了自己的大衣，低着头，小步匆忙地向前奔行着。
小店内，还停留的客人已经较之前明显减少了很多，稀稀落落的，就连守在前台的柜员也多少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只有偶尔接到客人招呼的时候，才会强打起精神，回以完满的笑容。
又是一组客人离开，大门被推开又合上，悬挂着的小型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事情就是这样的。”
坐在街边灯火明亮温暖的小店内，淡金色的额发间稍有几根显眼白色发丝的卢米女士，在喝了几口温热的咖啡后，终于算是稳定下了心神，捧着温热的杯子，带着回忆的口吻缓慢地述说着：“或许在你们看起来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吧，但那块怀表是我故去的丈夫，还有我那两个不知去哪闯荡的的孩子们，留给我唯一的念想。
“我真的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只是一个疏忽……就让我失去了它……呜……也不知道是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还是被路过的小偷给偷去了……呜……”
她说着，情绪又变得激动了起来，哽咽了许久，就连眼角都变得有些湿润了，点缀上了些许晶莹的色彩。
阿诺瞥了一眼一旁神游天外模样的切莉，往前坐了半个凳子，脸上也换上了一副令人亲近与安心的笑容：“卢米女士，您大可以安心，既然我们姐弟两答应了要帮你找到，就一定会尽全力去办的。
“不过首先还是得先麻烦你一下，能否为我们详细地描述一下，那块怀表的具体特征？毕竟，每一位拥有身份和地位的先生们女士们，都会为自己选择佩戴上一件类似的事物，如果仅仅凭借‘银色的外壳’的一个特征的话，可能需要找上不短是时间。”
“……是我疏忽了，抱歉。”
收住残余的鼻音与悲伤的思绪，卢米女士又抿了一小口已经开始有些变凉的趋向的咖啡，沉默了几秒，在将茶杯重新放下后，多少将情绪稳定住的她，思索着回忆道：
“那是一块，缀有银链的银制的怀表，它的外壳上布满着藤曼和花朵的纹路。虽然我使用的时候一直很小心，尽可能地避免了磕碰和摩擦，但毕竟它陪伴着我的时间已经很久了，上面的花纹还是被磨损了不少，还有一些小的部分被我不小心碰落了，但还是多少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一些。嗯，还有……”
……
拉拉米尔警惕地望着前方的通道，在得到“前方暂时安全”的示意后，反复伸展活动着自己早已弹出了利爪的双手，缓慢地向前挪动脚步。
一扇狭小的门出现在通道的拐角，铜质的门板及门框四周，都绘制有异样狰狞的血色花纹。
半个小时前，他们追着前方匆忙离开的那人的脚步，拐入了另一处通道。在这处通道的尽头的，则是奥斯提诺城近些年来新修的下水道。
再次追踪了十多分钟后，不知为何，他们又一次失去了行走在前方的那人的踪迹。
不仅是因为丢失了对方的足迹，更是连对方的存在也无法进行追踪了。
遍布的污迹与杂乱的虫鼠足迹混淆了对方前进的方向，强烈的恶臭气息顺利地遮遮盖隐藏了对方身上的气味，而随后留意到的残留的异空间混乱的力量，则阻碍了奈尔用术法追踪对方的可能。
对方注意到了他们正追逐着他来不及擦去的尾巴，因而故意拐进了这一处通道，然后借助术法的力量，转移到了一个无法被他们继续追踪的安全的地方，顺便也能将他们从可能会发现问题的地方引开。
显然，他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一两次了，甚至对于地底管道的具体情况，到达了相当熟悉的程度。而对方能够成功地转移走则表明了另一件事，若非他在地下有一个等待着接应的、掌握了转移之法的人的话，那就是说，他就是习得这一术法的人。
在短暂的讨论之后，两人决定重新回到一开始的地方，逐段逐段地寻找，是否之前有因为匆忙路过，而不小心被遗漏下的、可能存在的线索。
这个地下既然有被人为修建起这么长的通道，也必然会有其被利用的价值。就算其原本的修建者最初并非是这次被追踪的人，但其既然存在于此处，并且为对方所熟悉，那只有是个有些脑子的人，多少也会对其进行一定的利用或是改造。
从一路上近乎畅通地走过来的情况来看，可能对方或许有着其他的藏身之处，对于这一部分地下的空间，更多的是着重于利用，而非改造。
不出所料，在经过了细小的寻找之后，奈尔他们找到了一处被刻意隐藏起来的，明显有着异常的门扉。
拂去在照明石散发出来的光线下，门扉之上明显与周围通道处明显存在有色差的泥块，遍布了血色花纹的深黑色的大门就被完全地显露了出来。
堕落、邪恶、血腥、背叛、罪孽、救赎……
在映入了眼中的那一刻，那些花纹便开始了自行演化，变化为了一个个大约是人形的生物，被以各种不同的手法杀死的场景。
感受到些许不安的拉拉米尔小幅度地抽了抽鼻子，而后低伏下身子，呲起牙，喉咙中传来了警惕的低吼，似乎是即将发动攻击。
一双手遮住了她的双眼。
“【你注意不到那些异常】。”
在狼姑娘的耳边低语了一句，奈尔松开了遮住对方视线的手。
“这样就可以了。”
狼姑娘抖了两下耳朵，双眼亮了一瞬，紧绷的身体缓和了下来：“确实好多了。”她转头看向奈尔，“后面或许会有什么东西，要打开看看吗？还有别的什么危险吗？”
“……现在暂时没有别的危险，”奈尔点了点头，“可以被打开。”
九十一 意外的线索
随着拉拉米尔的接近，阴冷的风在湿冷的地下通道中贴着地面吹过。
犹如被什么黏糊糊的湿冷的物体反复摩擦着小腿的触感明显地传来，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却只能看到自己带着厚绒的长筒靴与较短的皮革裤，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除了少许的积水更是空无一物。
身后有温暖的光芒照来，照耀在身上，多少驱散了些许那股莫名的湿冷粘滑的触感。
“没有问题的。”奈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还是一直以来的那般淡定温和，犹如一股轻柔的暖风，从自己正在颤栗的心口拂过，“‘我’就在你的身后。”
内心的不安与烦躁多少得到了减缓，闭上双眼，再三做了几个深呼吸，睁开眼睛后，狼姑娘又一次活动了下双手十指，想了想，还是从后腰处拔出了一柄惯用的弯刀，反手地攥紧在了惯用手中，另一手小心地前探，缓缓触及了那面遍布有血色花纹的深黑色大门表面。
细小的咔嚓声。
如果不是在寂静的地下，如果自己此时不是正全神贯注地防止一切可能出现的意外，拉拉米尔可以十分地肯定，自己或许都会将其视为某种正常的声响，或者干脆将其完全忽视了也说不定。
并没有遇到什么预料中的抵抗，仅仅是手指抵在门扉上微微用力，轻轻松松的，眼前散发着异样感的大门就已然打开了。
尽管触及门扉时的手感堪比那些坚硬的金属，但那副完全就是在等着被人推开的姿态，与此时微微晃动的状态，都让处于警戒状态中的狼姑娘心中止不住地泛起了嘀咕。
在她的眼中，门扉与门框之中显露出来的幽暗缝隙，就像是在呼唤着门外的人深入其中一般，神秘而又危险。
转身接过身后奈尔递来的照明石，拉拉米尔将其从地上小心地推进了门扉的缝隙中。
没有任何的异常。
门后的空间顺利地被照明石散发出的光芒映亮了，只是一间有些普通的小房间，里面放着一床一椅木桌，还有满架子的积满灰尘的杂物而已。
除了没有窗，环境也是阴凉湿冷的地下外，近乎是与进通道前，所经过的那两件小屋一样的摆设。
此时，站在门外的两人才注意到，半开的门扉后，隐约有一股有些发馊腥臭酸味正在向外扩散。
奈尔与站在门前的拉拉米尔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先是将门扉完全推开之后等了几秒，又丢了几个解毒术与环境清洁术之类的术式，在确保内里的空气与环境尽可能地安全之后，迈步走了进去。
小房间的全貌完全地呈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木桌上，处于边缘位置的烛台中，不知何时燃起的烛火早已烧尽，融化后的白色蜡油流了大半个桌面，甚至有几滴顺着桌子的边缘滴落，累加着，凝固成了滴下的状态。
在木桌的下方，一个堆满了灰白灰烬的铁盆搁在地上，残留着明显的燃烧痕迹。那灰白的灰烬若是细细分析，能够隐约分辨出其最初的形状应当是本记账用的牛皮封面的簿册，甚至还能够看出其上一两片尚未被火烧却是残片上，残留下的字迹。
大概是受到了地下潮湿空气的影响，在其他的诸多物品上，都残留有暗绿色的青苔，或是浸水后遭受到锈蚀后的痕迹，一如其未被打开的门扉上稍有年岁的封土。
然而最吸引两人眼球的，却反倒是本应在预想中空无一物的，垮塌了一脚的木板床。
一具有些灰黄的、身材偏小的人骨，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它的后背抵靠在泥质的墙壁上，头颅受到重力的影响斜侧望向下方，一根手骨横搁在自己内屈两膝的大腿之上，另一根则不知为什么松脱在一旁，孤零零地垂了一截在地上。甚至在某几块的骨节上，残留有旧伤恢复后遗留的细微裂纹。
暗绿的霉菌簇拥着，滋生在它的关节缝隙之处，攀附在它的骨架之上，点出了零星的绿斑，连作成片的伤痕。
黑红色的腐旧之物堆叠积攒在他的身下，在原本大约是白色的被单上，留下了层层叠叠的黄褐色水渍。
一架有些破碎的木制轮椅搁在床脚处，静静地，陪伴在它主人的身旁。
拉拉米尔有些茫然地回头，望向了身后跟着走进屋内的奈尔。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
“没想到，居然可以从卢米女士这里得到有关于奥维斯的线索。”
从小店中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口，双手交叉抵在脑后的切莉状似随意地说道。
一手撑在下巴下作思考状的阿诺同意地点了点头：“我也确实没有料到。
“虽然说，遇见卢米女士的接口确实距离奥维斯他们家店铺的距离非常接近，但也确实没想到这两人还恰好认识，甚至是非常熟悉的那一类。
“不过，这也让我们多少了解到了一点奥维斯经常的，嗯，习惯吧。至少我们可以去她所说的那处奥维斯的‘秘密基地’，去找找看他是不是会去了那里，而不至于完全失去了方向——虽然我想不出来，为什么他现在要去那里，而不是大家最初预测的，那间属于皮斯先生的小屋里。”
“谁知道呢？”切莉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了几分轻松的表情，“多少事情稍微有点进展了，不是吗？
“而且这也让我想起了那句话，‘世界上的每个人，都只需要通过十个数以内的人，就可以认识到处于另一处的某人’。虽然我认为这句话十分的夸张，但至少它在这里发挥了用处。”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不过也好在风也挺了，尽管有些冷，但也多了许多在夜间散步的附近的住户。
他们说着，走到一处点亮的路灯下站好，燃起的烛火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点亮，照亮了一片不小的空间。
这是他们与分开的罗罗莉亚，还有道奇约定的碰头地点。
“不过那个小偷还不知道该去哪找到。”切莉说着，转而露出了有几分惆怅的表情，但这在几秒后就消失了，“明天再说吧，今天都这么晚了，再怎么急，对方也不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出来犯案的。
“不如说，就连可以下手的对象，现在怕也是都去休息了吧？”
这么说着，他们注意到远处走来了有些熟悉的身影。
九十二 偷盗之人
是道奇与罗罗莉亚。
切莉的精神一震，正想要挥手招呼两人赶快过来汇合，突然注意到在两人的中间，正跟着一个陌生的瘦小的身影。
“那是谁？”
仅仅思考了一瞬就放弃了的切莉，扭头将问题抛给了自己的弟弟。
阿诺回了“我的姐姐难道是个白痴吗”的眼神，摇了摇头，只能依照着之前的思路做出一定合理的猜测：“或许是相关线索的了解人吧？
“等他们过来就知道了。”
从街道尽头前来的三人速度很快，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从远处走到了街灯下两人的身前。
“看你们的表情，”还没等切莉率先提出心中的疑问，细心的罗罗莉亚就抢在第一个开了口：“是有发现新的线索了？”
拦下自家姐姐的阿诺小幅度的点了点头：“确实有找到一点，不过所不清楚是否会有什么用，暂时还需要做一下验证。”
他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跟着罗罗莉亚两人一同前来的小少年，无声地做出询问。
刚才三人走过来的时候，远在此端的阿诺仅能够猜到对方是身高大约是不足一米五左右的小孩子，但究其具体的相貌与衣着细节，除了隐约能分辨出来的灰色衬衫、深色背带裤、一双大号的漆色靴子，和一顶刻意压低将自己的相貌遮掩住的帽子外，其余的具体细节，全都随着对方的靠近，在照明与阴影的不断变换间，变得格外模糊不清。
此时完全站至身前后，切莉和阿诺两人才能够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将头扭向一边、不算很高的小家伙。
他穿着一件深蓝有些发白的宽大背带裤，明显是因为浆洗过许多次，整体上的颜色脱落的十分厉害，甚至有些关节部位打上了针脚粗陋、颜色尽可能接近却依然十分显眼的补丁。他被那顶破旧的土灰色帽子遮不到的高肿的脸颊处，显露出了与灰色衬衣的领口相近的黑色灰迹，大抵是在逃跑的时候不知从哪蹭上去的。
在他的脚上，蹬着一双破烂掉漆的大号漆色旧皮靴，应当是从谁家门口捡来的丢弃物，尽管鞋跟处早已蹭没了底部，鞋面却还是被打磨得铮亮，仅有少许的灰尘粘连，在应当是光洁的表面留下了一片显眼的污迹。
“这孩子啊……”
不知为何，一向好心的罗罗莉亚摇了摇头，嗤笑了一声，在那个半大的少年反应过来去捂住自己头顶的旧帽子之前，抬手将其掀走，完全不理会捂住自己乱翘的黑色卷发的少年用他那双碧蓝色的双瞳怒视过来。
再次将自己那个不知为何突然母性大发的姐姐按住，深知对方必然会给出解释的阿诺等待着对方的下半句话。
“也没什么，”这次反倒是一向沉默的道奇主动上前一步，瞥了一眼又将头扭向一边的小少年，开口做了解释，“这孩子是个惯偷，被我们两看到的时候，他正猫在一位妇人的身后，准备盗取对方放在提篮中的钱财。好在被罗罗莉亚小姐及时发现了，让我赶在他逃跑前逮住了他。
“嗯，听罗罗莉亚小姐说，好像她在早上就遇见了这个小偷偷了别人的东西逃跑，所以及时地反应了过来，将损失及时地止住。不过，我们担心这家伙可能还会藏着更多的偷盗所得在住处，打算先带着他来和你们碰个面，然后将他移交到城卫队去。
“如果能够帮助那些偷盗来的人寻回自己的失物，那就再好不过了。”
随着对方的叙述，面色逐渐变得古怪的切莉看来了同样表情诧异的阿诺一眼，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道奇接下来的话：“那这个小家……呃……小偷，他具体偷了哪些东西呢？”
罗罗莉亚回忆了一瞬，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什么，变得有些诡异：“光据我目前所知的，就已经有：一枚镶嵌着几颗红色小水晶的白色蝴蝶发夹，一块冰翠石的玉兔吊坠，一枚镶嵌有指甲大小粉水晶的金色戒指，一块银白色外壳有着雕花的旧怀表……”
雪发红瞳的姐弟两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知道那块怀表的主人是谁。”
“啊？”罗罗莉亚被他们的表现惊了一瞬，然后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对姐弟两在说些什么，转而更诧异地回了一句，“啊？”
于是阿诺将刚才遇见的事情，挑重点从头叙述了一遍。
当听到有关于那块怀表的具体描述，以及其背后的故事后，罗罗莉亚冷笑着，再次瞥了一眼一旁站在微冷的风中正不断抖动着身子的小家伙，扯动起嘴角：“呵。
“说来也巧啊，他偷那块怀表的时间也正是今天的早上，还碰巧在偷完后被我和米米、小露娜还有奈尔一起碰见了，甚至还故意撞了米米一下。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相必我当时就拿下他了吧？”
她思考了一会，做了一个决定：“要不这样吧：我们的任务互换一下，你们先带着这家伙去找失主，就是那位卢米女士，确保失物归还原主之后，然后再将他送进城卫队的监狱去；而我们两个，就沿着你们发现的线索继续找下去。
“嗯……晚点就再去巴肯叔那碰头好了，想必那时候奈尔和米米他们那边也会有个初步的结果了。”
如此又互相吩咐了一通，阿诺代替自己的姐姐，与罗罗莉亚跑到了稍远的角落交换了一下其余的线索，以及具体的形势方针后，带着自己的姐姐与转交过来的小少年率先离开。
“去那个大约是奥维斯少年时常去的‘秘密基地’？”等到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后，一直抱臂跨立的道奇静声发问道。
“是啊，”罗罗莉亚点了点头，“不过有点远，基本上快要靠近城市边缘了，也不知道这点时间够不够一个来回外加找人。”
“那就快点出发吧。”道奇率先大步向前走去，“虽然这个地点的存在性十分可疑，奥维斯他会去这里的概率也存疑，但多少是种可能不是吗?
“好在我们的速度也足够的快，早去早回吧。”
罗罗莉亚抖了抖耳尖稍圆的耳朵，愉快地摇晃着尾巴，翻身跳到了一旁的房顶上小步快速地前进：“也是。
“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够把我们的伙伴们，都好好地找回来。”
九十三 多余的怜悯
“你……叫什么名字？”
略显空旷的前厅内，已经换了一身略显居家的厚棉绒女士睡衣的卢米女士思考了几秒，蹲下身，站在一直低头盯着自己鞋尖的小少年面前，温声发问道。
十几分钟前，切莉与阿诺这对姐弟带着那名惯于偷盗的小少年，依照着下午询问时得知的地址，叩开了卢米女士家的大门。
在简单地阐明清楚自己此次的来意后，这位年近中年的妇女仅是思考了几秒，就做出决定，先让门口的三人先行进门，而后再继续后续的谈话。
“女士，您不必如此宽容地对待他。”谢过端来茶水的女仆，浅抿了一口，切莉将茶杯轻轻搁置在一旁红柚木的茶几上，下意识地端正了自己的坐姿，“他只是一名小……呃……我是说，他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是一名擅长窃取他人财务的惯犯。
“他并不值得您付出那么多的怜悯。”
“……可我并不这么认为。
“每一个生命来到世界上，只要心中存有那么一点的美好意愿，就必然值得被他人所尊重。
“而这个可怜的孩子，他也只是恰巧是值得被尊重的生命之一，就算他之前犯下了些许小错，只要之后懂得悔改，那也还是个好孩子。”
卢米女士轻声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小块折叠好的绵巾，展开后细心地给那位沉默的小少年擦拭起灰扑扑的脸蛋，而后也没顾上是不是脏，徒手拍去他身上沾上的尘土——那是他在来的路上妄图逃脱时，被切莉直接从背后一个虎扑，摁到地上的结果。
结束了基础的清理之后，她拉着小少年来到一处软凳上坐下，摸了摸对方一头柔软的黑色卷发，转头望向拘谨地坐在一旁雪发红瞳的姐弟两，带着确信地语气接着说道：“我只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了。他是个好孩子，只不过是不幸地缺少了人来保护他、关爱他、引导他，所以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去努力保护自己，去靠自己的努力，去想那些不光彩的办法去填饱自己的肚子，否则就没有接着活下去的指望。
“你们看啊，这孩子有着一双多么清澈的碧蓝色的眼睛！若他真是那些心存恶念的人，又怎能够拥有这么一双纯洁的双眼呢？”
她说着，情绪似乎有些激动，眼睛的泪光闪烁着，满是雾气的双眼不知焦点正处于何方，似乎是在看着什么不存在在此处的人，又或是在回忆某些仅存在在记忆中的人。
切莉与阿诺互相看来对方一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与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位分外仁慈的女士的询问。
“夫人……”站在角落的女仆忍不住低声唤道。
“……抱歉，是我激动了。”卢米女士站起身来，擦去了眼角泌处的泪水，“我只是想到了我那两个不知去向的孩子，心中有些难过罢了。”
“……妇人，”大约是被刚才的那番话感动了，坐在软凳上的小少年犹豫了很久，说了自从他被抓住以来的第一句话，“我……我很抱歉偷了您的东西，它现在完好的放在我这里，希望您能够原谅我之前的所作所为……”他将那块垂着长链的银色怀表从兜中掏出，低下头，双手捧起，将其递出。
在感受到手上的重量消失后，他的双手拽着自己的衣服上有些破陋的一角，接着轻声说道：“您之前问我的名字，我……我没有名字。”
他的嗓音十分清脆，带着几分少年的稚嫩，与似乎是因为长久以来一直独自一人努力生活，从而产生的显得有些突兀的忧郁与沧桑。
接过怀表的卢米女士愣了一瞬，眼睛又一处蒙上了朦胧的雾气。
她颤声问道：“你的……家人呢……”
小少年摇了摇头，扬起的小脸上满是迷茫：“我自记事以来就一直独自生活着，妇人。”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再次蹲下了身子，眼前这个与自己所有的亲人分别了多年的中年妇人，仰头看向了坐在小软凳上的少年，牵住看他的双手，询问的语气变得愈发柔和，“那你……我就做一个假设，一个简单的假设：你愿意做我的孩子，叫我一声卢米阿姨吗？
“我会给你一个名字，给你一个温暖的家。只要你愿意，从今以后，你可以每天吃着小麦面包与牛奶、香煎烤鱼、培根火腿、新鲜的水果，还有许多你曾经从未吃过的美食，不用再为下一顿的餐食犯愁；你可以拥有一间独属于自己的温暖的小房间，睡在宽阔的松软的床铺上，不用再担心受到风吹雨打；你可以去学堂里看书识字，去认识许多与你同样年纪的小朋友们，去享受你这个年龄应该得到的一切，而不必再去做那些不光彩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愿意叫我一声卢米阿姨……”
小小的少年沉思了几秒，眨了眨碧蓝色的双眼，乖巧地点了下脑袋。
“卢米阿姨……？”他脆生生地叫道，眼神清澈。
“乖孩子……乖孩子……”
……
将切莉姐弟两客气地送出大门，终于冷静了许多的卢米女士带着歉意但却精神许多的笑容向着眼前两人道别：“真的很抱歉，都怪我一时冲动的决定，可能接下去会让你们难做很多。
“不过我也不是很后悔，这个孩子我真的很喜欢，我也相信，他会改去那些坏习惯，日后会成长为一名品行优良的绅士的。”
走在后面的阿诺向着这位女士行了一个礼：“虽然我很想说，这并不符合规矩，不过有您这位仁慈的女士以名誉作为担保，我想我们可以偶尔破一次例。不过，有一点前提我需要先说在前面，这孩子虽然今天晚上可以暂时在女士您家中住下，但明天的早上，我依然需要带着他去城卫队一次，至少需要将那些赃物尽数归还，而后再带他去市民信息登记处做一个简单的个人登记。”
“这个不必你们提醒我也会去做的，”卢米女士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不如说，我会亲自陪在一旁，一起去走完这一系列的流程。并且，我希望能够越快越好。”
点了点头，再次道别后，转身将要离去的切莉突然转过身来，探头看向正要合上大门的中年妇女，状似好奇地发问道：“真的不需要我们作为夜间的护卫吗？免费的，我们可以保证您基本的人身安全。”
“不必了。”
“好吧。”得到了意料中的答案，切莉耸了耸肩，转回身子，踢着步离开。
“祝幸福常伴与您，仁慈的女士。”阿诺再次欠了欠身，转身追上了自己逐渐远去的姐姐。
“也祝你们。”
门关上了。
九十四 故事的尾声（上）
绕过西区边缘那些看起来完全无法将风雨抵挡在外的破棚户，穿过堆满杂物的曲折小巷，从得知的小路出发，走过大大小小的管道、垃圾与建材，一直来到城市的墙角下，在摸出一块活动的砖块后，沿着脚下自动延伸出的阶梯，从不知是被谁开发出来的通道处，悄然翻越出城墙的防守范围，而后向着西北方向的树林内再次前进。
银亮的月光如水般，从点缀着无数闪烁星辰的夜幕上泼洒下来，从满是高大树冠的密林间穿过，在事物的表面映亮出大小不一的绵薄光斑。入眼所见的一切，都像是被人为地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色泽，好似是从雾中看景，又或是水中看花。
沿着崎岖的林间土路一直上行，从少有人拜访的间断小道上走过，路过几处大约是被废弃的小屋与陷阱，随着不断攀高的坡度，罗罗莉亚和道奇以稳定的呼吸频率与始终如一的步伐，快速地奔行在树木开始减少的小丘上，视野也渐渐变得开阔、明朗起来。
“到了。”
罗罗莉亚在小丘的最高处刹住了脚步，翻身轻轻一跃，又加紧脚步快跑了几下，就来到小丘顶部最高的一节树杈上，轻巧地站在了正在以极其微小的频率上下起伏的细嫩树枝上，攀附着一旁的树干极目远望。
“是这附近没错了。”
道奇也是打量了一眼附近的环境，确认和阿诺转述的，独属于奥维斯的秘密基地的环境基本相符，于是便抬头询问道：“你有看见奥维斯在哪吗？”
罗罗莉亚眯起眼睛眺望着月色下的景色，随手将一旁因为被惊扰醒来，正不断扭动着身躯爬向树干顶端的小蛇丢向一旁，有些不耐地晃了两下尾巴，皱着眉地回道：“疑似的身影有很多，我正在找。”
看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终于跳下树来，摇了摇头：“有些地方实在是太黑了，完全看不清楚，需要离近点才做出分辨。”她说着，有些气愤地跺了一下脚，“这个家伙，这种时候突然跑这里来做什么！”
道奇也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先从哪开始？”
罗罗莉亚犹豫了一下：“你从北边，我从南边开始吧。如果碰面的时候还没发现他的话，我们就再去一次他家，也许他现在已经回到家里面等着我们了。”
“吃得住？”
“吃得住。”猫姑娘搓了搓自己的脸，将面上浮现的疲惫之色揉去，努力振奋了一下，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后腰，“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虽然我的爪刃还在做基础维护，但我这不是还有寒霜嘛——至少保护我自己总还是没有问题的。”
点了点头，道奇率先向着北边的林区行去，左弯右绕的，不一会就消失在了树荫的暗处。
向着南片的林区深入，鞋底踩在层积的干燥落叶上，发出了无数清脆的咔嚓声。
凋零的枝叶残骸，在松软与干硬交杂的土地上铺就了厚厚的一层，些许腐烂的部分已然化作了密林的养料，嘈杂的虫鸣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悄。
除了远方隐约传来的流水声，四周的生物们的活动都开始逐渐减弱，陷入了完全由黑夜主宰的寂静世界之中。
再次攀上一处新的小丘，感到止不住疲惫的罗罗莉亚寻了一处较为明亮的空地，稍作清理，正打算暂且休息一下，恢复些体力后再继续寻找的工作，一抬头，便愣在了原地。
小坡后的树干旁，有一个极其眼熟的背影正背对着她坐在那里，犹如无助的小孩般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仰头看着夜幕上逐渐西沉的银月。
“奥维斯？”罗罗莉亚惊讶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小步快跑了过去，“你怎么会在这？”
她跑到了那个身影的斜侧方，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楚地看见了对方迷茫的脸庞，确实是那个不知道跑哪去了的奥维斯。
“你难道不知道吗？随便跑出去还玩失踪，大家会有多担心你！为什么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你不会还以为自己是个小孩子，可以任性地耍孩子脾气吧？”
罗罗莉亚大声地喝问着，一惯稳定冷静的语气开始颤抖。
或许是从正午开始累计的对伙伴的不安与担心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此时的她犹如被人踩了一尾巴后猛然跃起的猫，露出了极为凶狠的势态。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所做的那些事情，到底是否有什么意义。”并没有被炸毛了的猫姑娘的喝问所震慑道，抱着自己并起两膝的奥维斯依旧凝视着那轮银亮的月光，眼神迷茫地自顾自地开始说道，“我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可以成为一名足以被称为英雄、被成为优秀的冒险者的人物。我可以不用很强，只要能够去别处看看，见识下不同的世界就行。
“我期望着，能够仅仅依靠着我自己，就能够看护住我重视的亲人和朋友们，如果还有余力的话，顺手再帮助下那些我认识、或者我不认识的人。”
他摇了摇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中的纹路，平缓的语气渐低：“但是我错了。
“我没有像自己的哥哥那样优秀的施法天赋，也没有像我的弟弟那样良好的头脑，我甚至连可以依靠的蛮力也没有，就连随身的这把佩剑……”他说着，低头，苦笑着拍了一下横过来的长剑剑身，“也只是从旧货市场上淘来的便宜货。
“我没有足以称道的勇气，也没有一贯如一的恒心。
“我害怕疼痛，也畏惧挑战。我就是一个做着英雄美梦的普通人，在面临最激烈的冲突的时候，只会拼命地往后方安全的地方退缩，祈求着等待他人的拯救。”
“但你毕竟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伙伴。”罗罗莉亚反驳道。
“就连皮斯先生都会如此，我又有什么资格来夸下海口，说我可以不用努力，就做到比他更大的成就呢？”他用完全不相干的说口回答道。
“你去找到皮斯先生了？”
“不，我没有。我在害怕。”
奥维斯沉思了几秒，叹息着，而后缓慢地、坚定地摇了摇头，“现在，这个美梦也到了该醒的时候了。”
他缓慢地站起身来，侧过身，直视着猫姑娘淡金色的双眼，忽然笑了起来：“抱歉，让你们担心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怔怔地望着对方如深潭般平静的双眼，罗罗莉亚站在原地，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地打了一个冷战。
九十五 故事的尾声（下）
从堆满杂物木架上抽出一本寻常样式的破旧笔记本，打开，借着点燃的烛火，凌乱的笔迹在一瞬间自动跃入了眼帘。
“……切莉和阿诺这两个小家伙又跑出去玩了，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和他的家人们省点心呢？”
“六月八日。
“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在重新翻阅了莲遗留下来的书籍的时候，找到了一本写有十分神奇的祈愿仪式的书籍。
“或许……我是说，或许，我有希望重新站起来了。
“又或者……
“不，算了……我只是一个勉强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的失败者罢了。”
后面空出了许多白页。
“……那个记载的仪式有问题，不过只凭我的能力，暂时无法将它解决。
“我翻阅了市中心收集的各类有关于过往的记载，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神秘学的书籍中有记录到这个仪式所对应祈求的是哪位神明。
“或许我应该更加深入一点，去别处找找。”
又是几页空白，更多的是被划去的记录。
“八月十二日。
“阿诺他们又过来了，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过很快就被他的姐姐叫走了。听说他们过些日子后会前往草原，认识的小伙伴喊他们一起过去，要离开的时间久一点，好像说是慕达拉要提前召开了。这让我想到了过去的日子。
“有时候我真的害怕草原王庭会再一次前来突袭，这一次也不知道会不会还有像当时的我们一样的人勇敢地站出来。不过，好在在现在这个年代，一切都趋于平稳了，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加莱王室与草原王庭达成了和解协议，我认识的孩子们也和我们过去的敌人成为了要好的朋友，所有的一切都开始变得美好。
“除了我这个回魂尸……
“我应该开始准备起来，做些什么了……”
一连无数的空页，一直翻到倒数的几张，才重新被填上了新的内容。
“八月二十三日。
“我决定进行这个仪式。
“虽然我还是不清楚它最后会讨要什么样的代价，不过对我来说，这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即便是它所需求的是我的生命。
“我已经多活了足够长的时间了，只要完成了那个心愿，我什么都可以付出。
“不过，无论仪式是否能够成功，在那之前，我需要将所有相关的事物全部毁掉。毕竟这个仪式的本质，是邪恶的，是充满的堕落的，无论如何，它都不能被心存恶念的人所发现，然后进行利用。
“希望死去的时候，能够再一次地见到我的同伴们。
“莲，霜叶，祝我好运。”
“……”
室内沉默了一段时间。
“所以，皮斯先生他最后举行了那个仪式，换得了一时的恢复，为了寻求手刃过往的背叛者的机会？”
聚集在皮斯生前所居住的小屋内，反复确认过日记本中再没有更多的新的内容后，提前赶来回合的阿诺与切莉对视了一眼，有些难以置信地皱起了眉头。
“不一定是全部的事实，但至少应该是大部分的了。”依靠住门框的奈尔回答道。
切莉沉默了一会，转头看向同样坐在木床上的自家弟弟，轻声说道：“能帮我一个忙吗？我想把皮斯先生的遗体收敛好，最好是能够尽早地下葬，不要让他一个人孤独地躺在那个地下室里。”
阿诺点了点头：“好。”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跟在切莉的身后也是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步入隔壁房间内那处地下通道内。
蹲在一旁的木椅上的拉拉米尔看着他们的背影，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要不我们也一起下去，帮他们一把吧？”
奈尔叹息了一声，点了点头。
……
“仁慈的妇人……呃……我是说，卢米阿姨……其实您大可不必这样。”
彻底地清洗过一遍后，依旧有些局促地坐在松软的床垫上，换上柔软有着芳香的棉质睡衣，有着黑色卷发碧蓝眼睛的小少年安静地坐着，接受着卢米女士亲自擦拭着湿发的待遇，轻声说道。
“我毕竟给您，给城里的许多人添了不少的麻烦，就算是大家给我判了多大的罪名，那都是我应得的。而您这样帮助我，甚至可能会给您的声誉造成影响，这样的话……”
卢米女士温柔地止住了他接下来的话：“是我最先决定邀请你的。而你既然愿意喊上我这么一声卢米阿姨，那么，我就做到一名身为你亲属的职责。你的过去我会找人帮你消除，但你要保证，从今以后，再也不要作恶，再也不要偷盗走属于他人的物品。每一个愿意被人随身携带的物件，都会有着独属于它自己的故事，是他人的心爱之物。
“而我决定将你留下，也并非一时的冲动。正如我在那两位冒险者面前所说的那样，我看得除了，你是个好孩子，你有一颗向善的心，只是因为过去生处于那种恶劣的环境，所以不得不想尽一切办法，去拼、去抢，去争取一切可能活下来的零星机会。当然，也是希望能够找一个陪伴，免去我的思念之苦。
“嗯，以后你就不用再时刻处于担忧之中了，你既然叫了我一声卢米阿姨，那就是我的孩子，是我最爱的、最年幼的孩子。我会尽心尽日地抚养你长大，直到你顺利长大，直到我老去，直到我的终结。
“所以，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做一个乖巧守礼的好孩子，好吗？”
小小的少年哽咽着，用力地点了下脑袋。
再次温柔地摸了摸那头柔软的黑色卷发，卢米女士正要离去，忽然被身后传来的稚嫩的声音唤住了脚步。
“卢米阿姨！”稚嫩的少年声音传来。
满怀着喜悦的卢米女士正要转过身去，忽然感受到后腰侧，传来一阵异常强烈的、反复将要将自己整个人的意识都撕裂开来的剧痛。
她有些迟钝地下头去，茫然地看见一把泛着鲜艳的赤红色光芒的匕首，从自己的腰腹部突出。
“……为……什么……”
她的声音开始变得虚弱，变得哽咽，雾气一瞬间迷花了她的双眼。
“很抱歉，我不得不这么做。”少年的声音充满着稚嫩、平静与冰冷，使得卢米开始逐渐变凉的身体止不住地一阵发抖，“您是个好人，是个十足的好人，我一开始其实是并不愿意动手的，但我也有着不得不动手的原因。”
“人生总是这么痛苦的吗?还是只有童年这样?”
他突然轻声念道着什么，缓缓抽出了足有他小臂长的匕首，将对方颤抖的身体轻轻平放在地上，冷静地看着血泊在她的身下无法抑制地扩散，汇聚成了一片生动地展现出什么是生与死的小型湖泊。
他沉默了很久，眼神的深处终于流露出一丝不明缘由的悲哀，向着妇人渐冷的身躯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节，语气温柔：“那么，最后一次感谢您，卢米阿姨。
“晚安，愿您能做个好梦，不要再来这世间承受疾苦……”
渐渐昏沉的视线中，少年的身影伴随着渐轻的话语逐渐远去。
九十六 遗留之物
西区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清晨时分，得知了消息匆匆赶过去的几人，所能看见的，唯有一片完全燃尽的灰烬与残骸。
身穿厚重防火绵制服的城卫队，在被圈起的灰黑色废墟之上来回搜寻着，查探着一切有希望、有可能的，因为好运而侥幸存活下来的生命与留存的部分财产，最终却只能遗憾地轻轻摇头，收队离开。
被烧至脆弱的木梁在袭来的微风的吹拂下来回晃动，发出了些许轻微的咯吱声。有几根悬梁不堪重负，劈里啪啦地砸落在地上，砸落在已然被烧得只剩下骨架的大小物件上，将被残忍撕碎的一切尽皆掩埋在了扬起的尘烟之中。
“……怎么会这样……”
切莉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破碎的一切，膝盖一瞬间有些发软。好在紧跟在她身侧的阿诺见状，及时地伸出手去扶住了他的姐姐，要不然此时她必然会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在地上。
“如果……如果我那时候再坚持一下的话……”她有些失神地喃喃着，尾音哽咽。
“姐姐，这不是你的错！振作一点！”
望着两人互相扶持着离去的背影，奈尔看了一眼同样有些沉默的罗罗莉亚与拉拉米尔，走近仔细地盯了一会，突然注意到一个闪烁着灰暗光芒的圆形的物品，被层层掩埋在倾倒的废墟之下。
隐蔽地环顾了一圈，奈尔趁着周围的人都没有注意他的动作，蹲下身将其捡起，而后悄然推开。
虽然在受到火烤后，这样圆形的物品原本坚实的手感有些微的发软，甚至有些被烧裂的细小柴木灰烬覆上，起了许多凹凸不平的凹陷，但在小心地拂去表面的尘灰之后，露出的被灼烤的有些发黑的银色表面。
半截被烧融的长链黏连在环扣中，圆形物体表面的细缝也被烧化在一处，大半精美的雕花被毁去，只余下少部分的残余，依稀还能窥见些许过往的踪迹。
离去的城卫队喊了更多的人回来。
他们大喊着开始疏散人群，一批人走上前来，将四周围聚得无法正常通行的人群客气地一一请离，另一片穿上了更厚实的防护制服的，则走进了塌毁的废墟之中，开始将砸落的破碎木梁与砖瓦有序地清除出了场地，堆积在了一旁搬来的长板车上。
四周的民众议论着散去了。
根据城卫队在疏散民众时给出的较为官方的说法，这次的事件是由于一伙匪盗意外闯入了一名名为卢米的中年妇女所居住的屋子，在偷盗财务无果后，贼心骤起，直接闯进了对方的房内，逼问对方财务存放的位置。尽管最后他们的意愿并没有如愿，并且在附近巡逻的卫队经过时害怕被发现，将卢米女士刺伤后仓皇逃走，但他们过于激烈的举动却不小心带翻了恰巧搁置在窗台边点燃的烛台，最终在卢米女士呼救无果的情况下，与其熟睡在仆人房内的女仆一起，被燃起的大火活活烧死在了屋内。
尽管大多数的人对于这间事情心存疑惑，但毕竟也没有谁是真的想要争着过一把作为侦探的瘾，就算是有这种想法的人，也大多因为犹豫，而后被离去的人潮裹挟着，向着远离事件发生处的地方离开。
生死这件事虽然不常见，但毕竟并非是直接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最多只是惋惜着这件事的发生，作为一种警醒，警示自己要注意小心使用火烛，不要让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而后，人们就会渐渐开始遗忘，就连住在附近，亲身感受过事件的人们，也只是会在偶尔想起的时候，将其作为一种闲余时分的谈资，互相提过一两句相关的事情，而后就再次被出现的新鲜事物转移了注意力。
施了点巧劲将手中托着圆形的物体轻轻打开，一个因为反复摩擦而显得有些白净的机械表盘露了出来。原本的银色怀表上，指针早已不再走动，几个较大的齿轮也因为齿的松脱，早早地不再转动。
表盘的背后还有一层夹层，打开后，是一个存放有小小相片的扁平空间。一位年轻的男子环着手边盘起长发的女子，对着镜头有些拘谨却显得分外幸福地微笑着。而在他们的身前，一大一小的两个少年牵着手站着，大个的对着镜头露出自信地微笑，而稍小的那个孩子，则有些不安地半侧过身来，仰头看着他们笑得一脸幸福的母亲。
照片的边角有些泛黄，看得出来是时间已然久远的事物，但并没有一丝的折皱与边角泛起留下的痕迹，想必其拥有者在生前的时候必定是十分的爱惜它，即便其已经失去了作为其报时工具的能力，依旧携带者，作为对于过往怀念的留存之物。
深入废墟的那批城卫队的忽然集体涌了出来，一起抬着两具勉强被拉起的白布所遮挡的焦尸，匆匆向着远方走去。
那是城外专门划分为墓园的地方，昨日深夜十分，切莉与阿诺带着他还有拉拉米尔，刚刚将皮斯先生的尸骨下葬，埋在了一片风景较好的花草坟冢之中。。
“走吧，奈尔。这里没有我们可以发挥余地的地方了。”
走过附近的罗罗莉亚轻轻地叹息着，带着身后仍旧有些回不过神来的狼姑娘，混进了离去的人流，向着归途行去。
随着人群的逐渐散去，半塌的房屋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声响，与十足惊人的震动，轰隆一声，整个垮塌作崩解的废墟。
再次想了想，奈尔远远地跟在了护送着尸首的卫队后方，也是向着墓园的方向缓步走去。
既然遇见了，那至少是个缘分，多少该去祭拜一下，安抚逝去的魂灵。也好让他将拾走的遗留遗物，重新送回到它的主人身边，使其在逝去之后也不会感到孤独，能够得以安心。
城中的钟楼上，大钟依循着固有的节奏声声敲响。也不知道是在昭告着此时的具体时刻，还是在为了不幸逝去的死者哀悼。
九十七 三件事
城西大火之后的日子平静了几天，经过情绪的沉淀之后，绝大部分的人都平静了下来，渐渐淡忘，或是刻意遗忘了曾经所发生过的事情。
就像是某位哲人曾经所说过的那样，人不能总算缅怀逝去的人与事，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无论是自己主动跨入生活的海洋，还是被四周的潮流裹挟着，向前行去。
不过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也并非是全然的安宁。
其一，在城市的黑暗地带中，开始有一种极度消极、且富有异常煽动性的言论开始流传。
据说消息的最初源头来自于一名外出回归后、突然开始变得疲惫颓废的中年人。根据住在这位中年人附近相熟的人回忆说，他在回到住处之后，开始间断性地表现出过于神经质的表现，情绪的波动时常过于巨大。
有时候在与他人交谈之时，明明上一秒还十分正常地叙述着自己之前的经历，或是对未来的畅想，结果下一秒他便突然停下，警觉地环顾起四周，然后一瞬间勃然大怒地叫嚷着什么听不懂的话语，并且将身边的人尽数驱赶走，无论怎么询问都不会给出任何回复，就仿佛是在躲避着什么一般，做出仓皇逃走的姿态。
根据他生前妻子的描述，这位精神濒临疯狂的中年人曾经有一天在深夜时分一脸惶恐地将她叫起，神情委顿的他将自己全身包裹在厚重的被褥中，在阻止了妻子点亮烛火之后，突然询问起对方关于死亡以及末日的看法。
“我是当时觉得很奇怪，不过因为已经很晚了，人也很疲惫，就没多想，大概是随便回了句什么吧。”
因为稍微经过精心的护理，这位据说已经年过四十好几的女士外貌依旧显得十分清新秀美，不过她在这么说完之后，仍带着些许惶恐地皱了皱眉，于额头之上显露出几条无法掩去的抬头纹：“但他在那之后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什么生啊死啊，还说我们这个世界已经濒临毁灭边缘了，再也没有了神明愿意来救赎我们了。
“这世界哪来的神明！前几个月王室不都已经公开宣布了过了吗？那些现存的神明教会都是伪神的信徒，是想要借助着凝聚的什么力量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丈夫当时还想说些什么，样子十分地吓人。我当时害怕，就直接让他出去睡大厅里去了。”
她说着抽泣了起来，而后被一旁尽管满脸忧郁却依旧安静等待着的孩子，满怀歉意地扶走了。
最后那个中年男人的结局也被传得神乎其神地。
有人说是他自见没人愿意相信自己的话，于是疯疯癫癫地跑去郊外寻了棵高大的树，自己用外衣系了道死结吊死了；有人说他在到处宣传着末日宣言的时候，被附近刚好路过的看不过他行为的人给推进了城内的河道，因为不会水，落入河中后没扑腾几下就沉了下去；也有人说他是在夜间走路的时候不小心滑倒，结果手中拿着的烛台也整个倾倒，流动的热蜡油落在他身上，伴着蔓延过来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团爆燃的火球……
总而言之，所有被广泛流传的结局中，无外乎都是在关心有关于他怎么死的，以及死的多惨的讨论，以至于致使他会死去的真正原因，除却了身边的少许亲友之外，竟再是更多无人去关心。
在那之后，有越来越多外出回归、或是从别处风尘仆仆地逃过来的人，传回了有关于末日的言说。甚至有那么一部分人十分肯定地表示，加莱已经是最后一片完整的净土，除此以外的区域与国家，大多已然落入了漆黑的狭缝之中，再也看不到踪迹。
得知了这一消息后，最近与道奇居住在一处，并且时不时约出去进行几轮高强度对练的云燕，感到十分苦恼，最后还是十分抱歉地选择了告辞，决定尽可能快地赶往就近的港口，回自己的国家看看。
其二是，红羽不知道从谁那得知了奈尔在奥斯提诺城内的临时住地，特意找上门来，告诉了他一件十分意外的事情。
白鸽商会驻圣城的外派负责人，阿尔切莫·格莱恩先生，于前天在离开城南区域没多久，因为被意外地卷入了一起起因莫名的大型械斗，最后恰巧被人一枪爆了头，直接而又干脆地死在了城市的防守范围之内。
这件事的发生，直接导致了城卫队管理层的震怒。
都说了再一再二不能再三，而这已经是已经第三次在他们的防备领地区域内，出现了死亡原因不明的意外死亡事件了。那些脑子里不知满是屎还是浑水的混蛋们，也不知是当这个驻守边疆重城的卫队吃干饭的，还是在故意挑战他们的权威，反正最后的结局十分喜闻乐见：那些没做好除尾工作的傻蛋们，都被处于暴怒状态加持中的城卫队们一一揪了出来，罪孽深重的被全数拖到城内广场上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上斩首示众，而稍轻的，也是免不了一顿体罚与监禁之苦。
得知事情的时候，奈尔正盯着不知为何一脸微笑地坐在属于他的屋内，品着温热红茶的安雅发怵。在听完了红羽的转述之后，他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在对方越发危险的眼神下，偷摸着，缩起脖子直接溜出了门。
他在红羽的带领下，在一处慈善医院的病房内看到了身负重伤的马赫先生，也就是专门负责保护阿尔切莫的护卫队队长。这个即使跟着他们一起冲出迷雾森林，也没怎么受到大伤的精壮汉子，此时浑身几乎都被打上了厚重的石膏，只能委顿地躺在病榻之上，等待着聘请的护工定时地前来的小心照料。
第三件事，尽管同样出乎了奈尔的预料，但却也不是十分地意外，甚至可能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必然会发生在某个时间点的事实之一。
从这个月开始，安雅开始放年假，为期一个月。
九十八 安雅的来意
“我为什么不能来。”
搁下已然显露出杯底的红茶，没有穿着着金丝边的白色教袍，而是一身休闲轻装的安雅，气定神闲地端坐在被阴影笼罩的精致雕花扶手软凳之上，满脸微笑地看着后背紧贴住墙面的奈尔。
“老霍恩他居然不会反对吗？”为了自己的小命，奈尔决定还是再据理力争一下，“我记得他最反对这种‘非婚姻男女公住一房’的事情了。”
“如果你指的是我今天晚上会在这里住下的话……”安雅说着抬起下巴点了点正在打开的门口，“你大概要失望了，这只老狐狸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见。”
转过头去，只见完全打开的大门后，两个穿着单薄的精壮小哥一人一头，抬着木床的两侧小心地进了屋内，轻轻放在了被打扫得几乎能看得见人的倒影的地面上。
随后，一群扛着各色工具和床上四件套的女仆们又跟着走了进来。她们十分有序地处理起分给自己的工作，扫除、擦拭，铺床、整理，不一会就将打理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有着绵软床垫与舒适棉被与枕头的简易床铺完美地在原本的床铺边缘整理完毕。出门的时候，落在最后空手的两位女仆，还十分有礼地顺手将奈尔换下后直接丢在一旁的脏衣物全部装进了编织篮筐中带走，在奈尔极度惊愕地目光中逐渐远去。
站在门口多时的霍恩背着手，向着坐在软凳上的安雅点了点头，而后给一直用疑问的眼神盯着他的奈尔投去了同样复杂的眼神，嘴唇蠕动了几下，最后还是化为了一声叹息，重重地拍了拍青年的肩膀，摇头带上门后走远了。
他的金丝镜有着些许歪斜，脚步听起来也极其沉重，一时间完全没有了过往一贯精干的模样。
奈尔的脸色在一瞬间变成了菜色。
“碍事的人终于都走了。”安雅带着愉快的微笑说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还请多多照料了，圣子大人。”
……
在惯例的被一通修理之后，安雅还是耐心地交代了一下自己临时休假的原因。
“我积攒的贡献够了，神殿里最近也没有什么必须要我的事情，卡莲也只需要处理一些日常的事务就行。于是我就和教宗那个老头子报备了一下，直接跑过来找你了。”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刚刚优雅地放下手中咬了一口的酥饼，并用白绢轻轻擦拭了嘴角，“老家伙手下派出去的那几个人我也不熟，也就认识一个你在外晃荡。刚好教宗他还让我休假快结束的时候，先顺便来找你一趟再毁去，于是就想着干脆直接过来得了，省得你到时候移动了我还得在你屁股尾巴后到处追着。”
奈尔端坐在对面，尽管心累得几乎不想说话，但求生欲还是迫使着他问出了心中憋闷的疑问：“你就不觉得……你最近跑过来的次数有点多了吗？”
不说别的，安雅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闲得慌，时常以大大小小的理由通过法师塔塔底镶刻的传送阵跑来。一会说是送东西，一会又是传口信的，过没几秒又跑过来说有东西落下了，让奈尔帮忙一起找一下，搞得法师塔是她家一样。现在整个塔内的大小法师们几乎都已经认识她了，甚至上次被喊去的时候，还恰巧看见了安雅正和几名身材与相貌兼顾的美女笑着闲聊。
“没什么，这是正常的频率。”对此，安雅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你大概不知道吧，除了照顾你和卡莲的起居之外，我平常的任务和大多数的底层教士差不多，大抵就是跑去加莱境内的各地传递消息与物品，顺便去需要的地方助拳罢了。
“奥斯提诺这边因为有你盯着，所以教会他们来的人就少了，说是‘虽然你时常会脑抽筋，但发生在眼前的事情总还是会管的’，所以十分放心，也就教宗那老家伙会让我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关心一下你的生活状态罢了。”
“这算哪门子的关心啊……”奈尔只感觉到自己的脑门前挂了一排的黑线。
“顺便，”安雅拍了拍手，注视着对面青年脸上异常精彩的表情，露出了极其温柔，但在奈尔的眼中开始歪曲变味，堪称恐怖魔王的笑容，“我还向教宗他领了一个额外的任务——好像听说还是你主动提的吧——教你最基础的近身战防护手段。”
“我只是想要一个普通的骑士来教我就行！”不小心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奈尔，此时的内心满是波澜，“而不是想让你将我直接打死！”
“说起来，确实好久没找你‘对练’了呢，感觉拳头都松了很多。”她微笑着，转了转自己缓缓握紧的手腕，“放心，肯定是会让你能够感受到充满关爱的锻炼，并且能够直接提高你的身体素质还有近身能力哦！”
“你还不如干脆一刀杀了我来得方便！”
……
有关于为何奈尔这么怕安雅的原因，或许还得从他们两平常时期的相处说起。
在安雅的眼中，身为比奈尔和卡莲两人还有大上不少的前辈以及玩伴，尽管自己并没有什么施展术法的能力，以及被神明另眼相看直接选中的好运，但却有着一身经过训练后，足够强大的力量，并且这种力量强大到足够击退一切进入视野的敌对者。
作为先行以自身纯粹的能力，硬生生打破原本被判断为不可能的壁障，跨入了白银的前辈，尽管自己最初的身份仅仅是一名被遗弃的孤儿，但安雅也并没有因为失去了父母而感到忧虑，反而异常满足于自己足以保护身边人的力量，更加努力地加紧了锻炼，与处理各种交给她的大小事务。
而在她的力量逐步提升之后，原本的陪练对象一个接一个地负伤逃离，甚至是时常托病不去。而恰巧的，奈尔在这个节点前刚刚被神明降下了明谕，指令接替为现任的圣子，又恰恰刚好地被安雅发现了他十分皮厚耐揍的特性。在思量了没多久后，毫不犹豫的，安雅抛弃了那群被打散了盔甲的倒霉蛋们，换了一个更倒霉更抗锤的上来。
于是，属于奈尔的陪练地狱，就这样开始了。
九十九 试炼
寻了一处较为偏僻的林间空地，满意地点了点头，安雅站在枯萎的杂草堆上，抽出随身的仪式小刀，凝神默念了几遍祝福的话语后，用隐隐泛起微光的刃面利落地划开了手腕。
泛着金红色关泽的鲜血一瞬间从她手腕上的切口中涌了出来，成球状落于地面。那些色泽明艳的血珠并没有第一时间直接渗透进泥地之中，反倒像是在经过大师手工打磨后，最为透亮精致还十分轻盈的圆润玉珠，一颗颗分明地在地上滚动着，散发出了诱人的异香。
随手在手腕上抹了一把，将伤口闭合，安雅环视着四周，与一旁一脸紧张地反复视察着早已散布进林间各处的光点传回的画面的奈尔一起，静心等待着未知的来到。
不算很大的林间陡然安静了一瞬，然后就是嘈杂混乱的各色动物鸣叫与嘶吼。
率先跑出林子的，是一头长着两对十分漂亮树杈长角的成年公鹿。这头鹿欢快地甩着短小的尾巴，连蹦带跳地凑到滴落的金红色血液珠子前，正低下脖子想要舔舐，就被一旁以庞然之力窜出的野狼给撞歪了半个身子。
那头鹿见到天敌也没想着逃跑，反倒是遇上了想要从嘴边抢食的同伴一般，迅速翻身爬起后，直接低头用头顶的长角瞄准野狼的侧腹部，来了一个短距离的冲刺，直接把放松了警惕的狼顶飞了出去。
几秒钟内，这两只就从互相撞见，到斗得难解难分。虽然多少都挂了几分彩，却谁都没给谁的身上造成什么致命伤，仿佛是收敛起了爪子的家养宠物，正在互相打闹嬉戏。
这边斗得正酣，那边又窜出只熊瞎子，嘶吼着拨弄起缠绕在身上的碧色大蟒；几只毛色各异的野兔也凑成了一圈，双腿直立着疯狂地与身边的同伴拍打着对方的小爪；长尾猫与赤狐滚作了一团，滴溜溜地顺着下坡道翻滚到了远方；苍鹰被几只不同的鸟类纠缠，在半空中翻滚着进行着狗斗。
一时间，不同种属的动物吼叫混合着各种搏斗的动静混作了一团，就像是来到了无间隔展览着动物的大院一般，充满了荒诞而又怪异的融洽却又极其混乱的氛围。
“安雅姐……”被迫退出了一段距离的奈尔，扭头看向一旁此时乱象的始作俑者，过于紧绷的肌肉使得他此时认真的表情变得有几分扭曲，“我现在真切地恳求你，下次、千万不要、再在野外、做这种事情！”
对此，安雅只能无奈地接下了锅：“毕竟我好久没怎么动用过这招了，教会附属的那些骑士们一见我来就怕得要死，对教会外的那些人我又不怎么好表现出实力，时间一长也就手生了。”
“‘吃吧！喝吧！这是我的血肉。’”看着眼前混乱从场面，突然念诵起不知从何处看来的圣颂，她抬起自己刚才割开的手腕，将其凑到奈尔的身前，笑着发问道：“我记得这个对你也很有吸引力吧？要来尝一口吗？”
她甚至还故意用手指将快要完全愈合的伤口撕开，轻轻挤压了几下周围的软肉，让泛着金红色的血液又泌出少许，使那异香变得愈发浓郁诱人，引得一旁争斗的群兽更为亢奋地翻滚着，争抢着享受眼前这美味血食的机遇。
勉强压下某些不知从何传来的异样饥饿感，银发的青年露出了苦笑：“不，谢谢。
“我暂时还想作为一名普通的人类好好活着。”而不是变成某些奇怪的事物。
“我不告诉老头子不就行了。”
即便这么说着的，安雅还是乖乖地收回了手，并用随身携带的止血布仔细缠紧包好。
转过头，在安雅碧色的眼瞳中，此时正燃烧着与她的血液颜色一般无二的金红色光芒。她轻声询问道：“那么，除了眼前的这些以外，还有观测到什么异常吗？”
“十秒钟后，一头狮鹫模样的奇美拉种即将降落在这里。”奈尔扫了一眼漂浮的光点中传回的画面，“不是完全体，应该暂时还处于幼生期，融合不完全，翅膀与身体的连接处有着明显的异化腐烂痕迹，实力估测应该相当于白银初阶。”
“能对付吗？”
奈尔犹豫了两秒：“不开状态的话，勉强可以。”
于是，得到答复的安雅愉快地打了一个响指：“那么，麻烦你了！
“请在不使用你那些术法的基础上，努力存活到晚上吧！”
奈尔的脸色在一瞬间灰暗了下来。
“你是想我去死！你一定是想我去死！
“你还不如干脆一刀杀了我来得方便！”
……
躲藏在粗大的树干背后，奈尔屏住呼吸，克制住全身上下微小的动作，安静地等待着林间受到安雅指挥的动物远去。
也不知道最初是如何发现的，在安雅正式突破了白银后，一个偶然的机会，使得教会相关人员在仔细探查后诧异地发现，得到了安雅一部分血肉喂食的各类生物，都表现出了异常服从安雅的指挥，主动保护她的安全，以及整体能力强化的特点。
于是，顺理成章地，安雅也成为了教会继奈尔与卡莲之后，额外划分资源着重培养的年轻一辈。
这也苦了每一位与安雅对练的人。
所有在看见她掏出一只只弱小的动物后，下意识对那些动物产生轻视的人，都在对练结束后不幸地躺到了洁白的病榻上。而即使得到了教训，仍旧有少数被反复送上床的，据说甚至患上了看见动物就下意识发抖的症状，直到好久之后才渐渐有所好转，却是怎么也不愿意再去做安雅的陪练对象了。
这些活，最后也只能落到了一群人聚众开会时，“恰巧”不在现场的奈尔身上，也就有了之后教士们私下口口相传的“打不过一只鹅的圣子”的故事。
为此，作为教宗的凡切尔还时常哀叹，为何安雅仅仅就缺失了最为必要的施术能力，否则早已可以成为正式的圣女候补了。
好在，这一能力多少还算有点限制，不至于太过变态。只要能够顺利地熬过太阳落山，所有听从安雅指挥的动物都会自行散去，回归自己的窝巢之中。而若是所有因此而放松警惕的对手，都会在选择突袭安雅本人的时候，遭到迎面而来的铁拳问候。
一百章 试炼（中）
时间已经将近黄昏。
在陆陆续续以陷阱、偷袭等方式，放倒了几只受到安雅指挥的、体型不算很大的动物后，入眼可见的，威胁性也是最大的一只，就是此时正在奈尔藏身的树干背后四处探寻着他踪迹的，实力抵达白银的奇美拉种——狮鹫。
而此时，距离同样隐藏在林间的安雅，上一次发动突袭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
“感觉有些不妙啊……”
这么思索着，注意到狮鹫被远处窜出的其他动物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奈尔俯下身子，将自己隐藏在低矮的灌木丛后，小心地开始移动。
“按照惯例的话，时间拖得越久，安雅的准备也会变得更加充分，接下来所要面对的突袭的威力也会变得更大。
“之前的那次，我还能勉强防御下来，不过仍旧是不小心被伤到了臂骨。那么，照这么推算的话，下一击，我可能就没这么好运地能够将其完全防御下来，甚至有极大的概率会被她伤到要害。”
一路安稳地移动到了另一棵宽大的树干的背后，那头狮鹫看样子是完全被新发现的猎物所吸引了，扑扇着羽翼，连飞带跑地追踪着对方的踪迹，渐渐远去。
简单地确认过树冠之中并未有鸟类筑巢，或是蛇类歇息，更没有什么同样能够爬树的小型生物存在后，奈尔皱着眉看了眼扭曲的臂骨，深吸一口气，一手将其捏住歪斜的上部作为固定。
伴随着手指的收拢发力，被逐渐捏紧的臂骨处，发出了一连串犹如爆豆子的轻响，细碎的白骨碎片从肌肉与皮肤的围困间纷纷突破至表面，却诡异地没有从中流下一丝多余的鲜血，就像是其中并未存在过名为血液的事物一般。
青年的脸色变得苍白了几分，汗水从额角低下，咬紧的牙关中也不免漏出了些许倒抽凉气的声音。
在强行将交叉的部分骨头捏碎后，错位的部分重新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他用力地甩了两下后，外凸的细小骨刺变已然消失不见，整条手臂就像是全然未曾受到过伤害一般，又一次恢复为最初的状态。
“有点饿了……”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奈尔的脸上流露出了些许苦笑。
将十指扣紧身后树干上自然崩裂开的树皮裂缝间，借助着骤然爆发的气力，他飞快地移动进隐藏到了宽大的树冠之中，从枝与叶的空隙间隐蔽而又小心地观察起四周的细小变化。
夕照，晚风。
密林，莽兽。
还有一名不知躲藏在何处的狡猾猎人，以及准备已久的、或明或暗的陷阱。
“我是真的猜不出来，这么久不见之后，安雅姐她又有了什么新的鬼点子。”
看着林间较为明显的几处陷阱，银发的青年摇了摇头，一边审视起自身的状态，一边缓缓站起身来。
“体力还剩不到四分之一，整体状态也因为一直处于紧绷之中，开始出现逐渐下滑的趋势。
“法术以及其他大部分主动施法的能力，都被大约是老头子给的暂时性律令给禁用了，设定的解开条件大概也是太阳落山之后这一条，目前也只能简单地对自己动用治疗的法术，除此以外都会只能平白地浪费灵性，而无法产生效力。神明给予的神术倒是可以绕过这个律令，不过也缺乏足够的攻击效力，只能作为简单的辅助。
“手上的武器目前仅剩下一把刚刚紧急打磨出来的石锥，和几片薄片的碎石，还有了几处豁口，也不知道一会和安雅正式接触的时候，它会不会突然断掉……不，肯定会毁掉的，要把这一点考虑进去……唯一的问题是，能够撑几下，该怎么进行合理有效的利用……
“硬拼我是打不过安雅的。但如果不主动出击的话，我就会陷入了完全被动，只能等待她在时间即将结束之前，从某处对我发动突袭，然后被迫与她进行危险的接近战。虽然能够在短时间内反应过来，但我那个时候必定已然落入了下风，只能像是已经被架在砧板上努力挣扎的鲜肉那样，任由她宰割了……
“或许还有一个办法。
“既然我知道她必然会选择在最后一刻发动突袭，以此来结束这场蹩脚的‘猫捉老鼠’游戏的话，此时她必然会就必然会一直隐藏在附近，并且动手的时候，说不定还会存在几分放水的可能，直到最后一刻才是全然的杀招。那么，我也可以利用一下这一点，将局势尽可能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积累优势，努力从她的手下寻求自保的方法。这样或许能够成功地拖延时间，直到夜晚的来临。”
思考的时间，仅过去了短短的几个呼吸，下一秒，做出决定的奈尔深吸了一口气，朗声开口：“安雅姐。
“我看到你了，出来吧。”
带着轻笑声，安雅从不远处的一棵树后转了出来：“你确定，不需要再躲一会了吗？”
她的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弯起的双眼中却全然是一片冷静。
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无数大小种类各异的动物都从四周的灌木与树冠间钻出，自发地将处于树冠高处的奈尔围在了受到指挥的兽群中心。就连那只刚才被吸引走的狮鹫，此时也带着庞然的风压降落在安雅的身前，昂首发出一声极具震慑性的清远鸣叫。
青年注视着四周由兽群组成的高低不一的围墙，露出了苦笑：“看来我想要从围困中安全地逃出去，还真是困难啊。”
“要宣告自己的失败吗？”抚摸着身边的大熊手上温热的毛皮，安雅同样以悠闲的状态笑着回道，“虽然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试炼，但你也知道的，我的选项里，可是从来都没有‘手下留情’这四个字，最多也就只能保证你不会立刻死去罢了。”
“嘿呀，你这话都说道了这个份上了，那我如果不接受你的好意，岂不是自找麻烦嘛！”
眼见着对方已然有服软的趋势，安雅缓和了同样紧绷的身体，正要松口气，继续说些什么，却瞥见对方的脸色骤然一肃：“但是啊——
“我的选择里，也同样没有‘在半途中放弃’这一选项啊！”
下一刻，激烈的铮鸣从两人的接触点处化作了爆裂的劲风，骤然席卷了整片树林的深处。
一百一 试炼（下）
激烈的碰撞，带着爆裂的劲风瞬间席卷了周围极大一片的树林。
一时间，足有两个成人合抱的大树都被吹得东倒西歪，顶冠的枝叶被抛向高空，树干稍有细巧脆弱的，更是被从半当中直接撕扯折断，与那些设置在明处、同样被卷上半空的陷阱装置，化作威胁性十足的危险物，游离在两人的身边。
体型较小的动物早已不知被卷向了何方，较大的几只也只能勉强扒拉着歪斜摇晃的树干，在烈风中惊恐地发出吼叫，苦苦支撑。
倒是那只狮鹫没有被这平地激起的烈风吹走，仍旧较为稳当地停留在原地，唯一的遗憾就是它离得烈风的中心太过接近，体型相比较来看又过于庞大，此时只能鸣叫着停留在风暴中心的边缘地带，被连续不断袭来的木制利器砸落在身上，止不住地发出充满疼痛与惊恐意味的鸣叫。
“漂亮的一击。”
即便是如此迅捷的突击，作为被突然袭击的对象，用平伸出的手掌轻巧地滑开奈尔从高处借力坠落带来的巨大冲击的安雅，此时仍有余韵露出满是赞扬意味的笑容，甚至还好心地做出了点评：“可惜了，还是太慢了。
“如果你能够再提早一步发动突袭，而不是在那浪费口舌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够打我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说着，她轻巧地拨开奈尔另一只手从侧腰处横切而来的刺击，后侧一步让过他稳住身形后发动的膝击，一指微曲，然后骤然绷直，弹出。
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指间的劲风一闪而逝，轻易便将青年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尖利的薄石片，直接被弹飞到远处，落地时便已化为了一地无法拾起的细碎石末。
握住对方莽撞探来的手腕，就像是奈尔自己主动撞进了她预先设定好的轨迹中一般，一手轻轻托住肋骨下方位置，一脚前倾打乱步伐，而后抓住对方手腕的手臂顺势向后一扯，顿时，青年就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然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踉跄着向着前方冲去。
握拳再微微后收，然后又是一次平直地击出。短距离的冲拳却爆发出了极大的力量，于奈尔视线的死角处突起发难，极具威胁性地直击向奈尔露出的、毫无防备的侧腹部。
若是这一击挨实了，哪怕就是那些肉体经历过高强度锤炼的人，他们那本就柔软的内脏也难以将其中所蕴含的拳劲完全卸去，或者防御，必定要受到一定的损伤。而这多少会对遭到攻击的人在之后的拼斗中，所能够发挥出来的战斗力造成一定的影响，从而发展为随着时间的累加，越发影响局势的致命之伤。
察觉到袭来的危机，奈尔第一时间用巧劲将自己的手腕从安雅的掌指间挣脱出来，犹如戏法般，借着拳风袭来的方向，一连向后侧方团身翻滚了好几圈，同时瞄准安雅后力难继的这个空挡，隐蔽地掷出了暗藏在掌指间的暗器。
“啧。”
即便是足够小心，等察觉到最大的石锥后隐藏飞射而来的细碎石片时，其已经接近到了极近的距离，就算是已然止住了追击的步伐，努力避让，还是免不了被其中的几片擦过衣缘与脸侧，割出了几道缓慢泌出血液的细小伤痕。
松了一口气，不知从何处摸出一片青翠的嫩叶，奈尔将其凑至嘴前，正待吹响，忽然反射性地低下脑袋，让过了头顶呼啸而过的劲风。
之前躲藏在附近的棕熊眼见着猎物靠近，呼扇着硕大的熊掌挥向奈尔正要直起的上半身，发出了足以慑人的巨吼。腥臭难耐的气息被其喷而出，不知何时被涂抹在其齿间的夺魂草枝液也被随之被喷出，几欲使处于其吐息范围内的对手受到影响，昏厥窒息于其中。
再次翻滚着躲过毒蛇的噬咬，与狮鹫控制下的急速袭来的气旋，让过突然塌陷的杂草堆与飞来的尖刺木桩，又顺手揪住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近前的兔子耳朵和狐狸后肢丢向远方，奈尔不禁有些抱怨：“不是，安雅姐，这应该只是一次简单的试炼啊，怎么搞得你像是要真的杀了我一样。”
“小老弟你可稍稍吧。”安雅插着腰，好整以暇地盯着不远处正狼狈地四处翻滚躲避攻击的银发青年，“我这可还是特别按照你的身体素质，放了水后的结果哩！等换到那些真的需要和人生死搏杀的时候，哪还有我这么温柔的对手啊！”
“真到那时候，我至少还可以法术糊他脸啊！”
奈尔假意哀嚎着，同时驱赶走飞至近前正要用尖喙啄向自己的飞鸟。
“诶呀，看你现在还这么活蹦乱跳的样子，总觉得我好像手也有些痒了呢。”她看了一眼林外即将消失的霞光，做出了即将迎来最后一轮的宣判，“刚好时间也快要到了，我还是尽快把这次的比试结束了吧！”
她说着，正要走上前来，早已瞄准了一旁打飞棕熊后再次扑来的狮鹫的奈尔飞快地绕到后方，而后顺势翻身上背。
被粗暴地揪住颈毛的大家伙陡然惊叫了一声，那惊恐的哀嚎，就像是背上并非坐上了一个较它来说身材瘦小的人类，而是什么别的极其恐怖的异物，发疯似地在林间横冲直撞起来。
就像是完全不在乎疼痛一般，惊惧中的狮鹫一连撞翻了许多尚且残存的粗大硬木，风凝聚的气刃乱射间，更是将本就深浅不一的林地摧残得越发凄惨，泥土与草木碎屑纷飞，直想要将背上存在的事物甩开，甚至把见事不妙加快步伐接近的安雅都给逼退了几步。
它突然想到什么，疯狂地扑扇起翅膀，挣扎想要飞起。
“笨蛋！快下来！”
安雅急声道，但已然受惊的狮鹫被突然大增的压力摄住了心神，又怎能在一瞬间反应过来？
而此时的奈尔却稳稳地坐在了狮鹫那有些凸起的脊背上，全然不受对方疯狂乱窜的影响，一脚踩在对方翅翼的根部，以确保这大家伙就算是飞起，也不会离开地面太远，使得安雅脱离自己的影响范围。
“那么，接下来……”
深吸一口气，看着安雅借助着树干反复跳跃至与自己同一高度的位置，正凝聚力量于腿部，想要越过树与狮鹫之间的距离，奈尔突然愉快地勾起嘴角，将嫩绿色的叶笛吹响。
没有任何的声音传出。
无形的波动扩散，四周的事物在一瞬间都像是静止了一般，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息。
流动的风停止，无形的空气凝固，振翅的狮鹫停在半空，已然跃出的安雅被禁锢在半空。
短短的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归于奈尔的掌控之中。
“将军！”
微笑着投出藏在手心里的最后一枚石片，看着它蹭过安雅的脸颊，深深地钉进了远处的树干，奈尔露出了微笑。
一瞬间，黑沉的夜幕吞噬了大地上最后的一丝光明。
四周事物的时间重新开始向前流动。
一百二 备受期待的演出
满心郁闷的安雅在回到旅店后，直接将奈尔丢出了房间，让他就着地铺睡了两天走廊。不过好在第三天她还是勉强平复了心情，看在天气也变得越发寒冷的面子上，多少允许奈尔进屋子里打地铺了。
至于房间里其实有两张床？
奈尔总觉得，自己要是真的主动提出想要回到床上睡觉的话，就算安雅真的不介意男女同床（？），并且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自己也一定会某一天的夜里，被安雅凭借身体中潜藏的技巧与本能，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给弄死的。
人生已经很苦了，为什么还要赶着去寻找更多的苦难呢？
为了小命着想，奈尔觉得自己还是过得安分些好。地铺就地铺吧，至少没生命安全的威胁，反正自己原来也并非没有睡过。
日子倒也是这么平静地过了好些时日，大多是些平和安详的事情。除了偶尔再和安雅对练的时候，被心中愤懑地安雅大力修理了几次，就连之后再去了几次冒险者之家遛弯时，原本经常会恰巧撞见的各类奇异任务，也随着这座城市中外来人口的缓慢离去，也逐渐开始变得稀少起来。
一转眼的，安雅这为期一个月的年假，也是悄然走完了将近一半的时光。
在这个秋意正浓，代表了凛冬将至的严寒先锋也早早地来过两三次，作为冬季正式来临前预演的深秋之末，这座因为发生的一连串事情都开始兀自沉淀、被人遗忘，因而变得日渐清冷的边关之城，此时因为一个新传来的消息，又一次化为了翻腾的海洋。
传闻中，被王室成员所青睐有加的新兴表演艺术团，洛里安蒂大型表演艺术团，因为正在举行巡回演出的原因，即将来到这座奥斯提诺城，并且，将会在城中心的圆形广场中，为所有的观众，献上为期七天的高规格精彩表演。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奈尔正与罗罗莉亚、拉拉米尔，还有她们的妹妹塔塔露娜三人一起吃着热腾腾的早餐，街边的小孩子们欢叫着跑过，格外激动得议论着近期即将到来的大型活动。
也不知道是狼姑娘突然脑抽了筋，还是认真地听从了她姐姐罗罗莉亚的建议，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她突然大起早地跑来，咧着嘴，带着在浅眠的人耳中听起来毫不掩饰地巨大且急促的脚步声，嘭地踹开了房门，将仍旧赖在温暖的被窝里不愿起来的奈尔从中拖了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表示要一起去吃一顿早餐。
然后这两人就再清晨冰冷的寒风中，吹了整整小半个小时的清冷晨风，直到都冻得有些开始打起摆子了，才看见远处缓步走来的罗罗莉亚两人。
“‘洛里安蒂大型表演艺术团’？”将口中咀嚼的土司咽下，奈尔侧了侧头，疑惑地发问道。
“他们这段日子应该还是挺有名的吧？你没听过吗？”罗罗莉亚优雅地切下小半截香煎鱼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叉进嘴里咀嚼后咽下，继而简单地介绍道，“他们是前几个月，在王都附近的剧院里，最新兴起的有名的大型演出团队，据说有很多新奇的、从未有过的表演项目出现。并且在某次表演谢幕后，得到了来自王室高位成员的赞赏。
“在那之后，他们的名气也变得越来越大，甚至在贵族高层之间，都引起了一波狂热的追捧风潮，所有人都以能够观看过一次他们的表演，并保留他们表演后留下的票根，作为自己追逐过潮流的象征。”
一旁一大清早就开始啃着鲜香***的狼姑娘，突然抬起头来用力点了两下，身后的尾巴也跟着欢快地左右摇晃着，连咧开嘴后，齿间嵌着的肉丝自行掉落了大半都没多少反应。
奈尔理解地点了点头：“那听起来还真不错，就连我听得都有些心动了。”
如果确实如同猫姑娘所说的那样的话，对于居住在这所城市中，且少有类型丰富娱乐项目的人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件相当盛大的、堪比节日规格的盛世。因而，也无怪于如今几乎所有得知了消息的人的脸上，都挂着一副异常高兴的表情。
至于奈尔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
提出疑问的当事人自己仔细地回想了一遍最近的行程，无非就是每隔几天被安雅拖去糟蹋附近的林子与动物，外加前往城市中心的图书馆，与法师塔中的智慧之阁翻找、研读，与学习资料罢了。除了固定的几个人，会在碰巧遇见时匆忙地打上几个照面之外，几乎是处于全然自闭的状态，更别提与他人进行交流，或是闲聊了。
另外说起与安雅的定期训练，由于每次的动静都过于巨大，甚至有几次安雅出手时没能控制好出力，以至于最后对于对周边的环境造成极其糟糕，乃至是半永久性的恶劣的影响。
最近的一段时间，就连离城市较远的地方，譬如已然被原住民森精灵一族安然回收的奥法森林，也已经开始有他们的族民，自发地组织起巡逻的卫队，警戒着某些他们不曾知晓的森林破坏者入侵，并对森林的生态造成危害。
因而，在久寻合适的场地未果之后，安雅最终决定还是暂停了这一项每日例程，改为让奈尔每日都进行最基础的身体素质训练，以求在完全凡切尔的请求的同时，保证确实地加强了奈尔个体方面上的全面素质——就像是她刚开始休假时候进行的，有关于“施法单位被禁用了施法能力时，如何保证自身安全，并等待救援，不至于被近身专精人员在第一时间干掉”这类项目。
“算算日子，大概就是最近了吧？”
将摆在自己面前餐盘中的食物吃尽，结束了用餐的罗罗莉亚，优雅地用携带的素色布绢擦净唇角后，转头望向奈尔：“我们姐妹三个都打算去见识一下，究竟是怎样精彩的表演，可以使得那些大人物们都赞不绝口。
“奈尔，你要一起来吗？”
将手中的餐具放下，青年坐正了身子，正准备做出回复，突然听见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与平日里所经常听闻的欢闹声不尽相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