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 万事万物
【奈尔，乖孩子，还是让我来吧。】
一道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奈尔接下来的动作。
“神明？”
炽盛的光芒如退潮时的潮水般，一下子就从他的手上失去了原本凝聚起来的稳定的形体，在他的掌控下无声地消融进了空气中。
从虚空中溢出了无数星星点点的柔和白光，轻柔地搭在奈尔的肩上，显化为一只有着透亮肤色与纤细手指的手掌，而后又迅速地向上延伸，依次显露出小臂、上臂，又再一次急速扩散开来，延伸出一个散发着朦胧白光的完整人影。
奈尔略感错愕地看向身后，刚想说点什么，就被赌了回去。
散发着朦胧白光的双臂一下子从身后环上了奈尔的脖颈。
【好孩子，你的作为我看在了眼里，辛苦了。】
就像是久旱者踏步于气候湿润的土壤上，终于饮进了第一口水，又恍如溺水挣扎者终于爬上岸边，一瞬间，奈尔原本焦躁紧绷的意识瞬间放松了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疼，精神疲惫，激突混乱的力量一瞬间放开了所有的控制，逸散在了他的身边，形成了一只只有着灰色小卷的羔羊，而后与原本还算平和的那部分一道，转交给了更高层的管理者手上。
无数柔白的光芒从未可知处浮现，而后在肌肤底下同样浮现出柔白光芒的两者体内进进出出，如细水般补充着损失的消耗。
【好孩子，辛苦了，稍作休息一会吧。】白色的神明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一手上移，覆上了他的眼睑，【所有未完的事情，就都放心地交给我吧。】
原本黑红的色泽从颤抖着闭上的眼睑下逐步削去，与先前同样化作纯黑的银发一同缓慢地恢复了最初的色泽。
他的呼吸逐渐平稳，气息重归于宁静，有如陷入沉睡。
一直静静地旁观着这一切，又或许什么都没察觉到的，自称为“胜利”的赤焰人影像是察觉了什么，拿起放在一旁的盾与矛，突然不安地上前了两步，浓烈的疑惑震荡了四周猛然高涨的赤焰，连同询问一起，在四周的空间中回荡。
“你不是刚才的那只小家伙。
“你是谁？”
一瞬又或是永久，眼前的人缓缓睁开了闭上的双眼。
柔和的光芒从“祂”的眼中与肌肤下透出，随着呼吸的起伏有规律地收缩着，将“祂”的面容与身影尽数笼罩。
被柔和白光的笼罩的人影仰起头，看向视野中全身攀附着无数暗金与墨色的赤焰，微微勾起了一侧的嘴角，没有张口，却自然地发出了声音。
“好久不见，‘胜利’。
“你……想要解脱吗？”
……
“叮——！”
成百上千次的连续相击，在接近与透支了底力之后，流动的凝固的赤焰形成的晶壁终于以极小的幅度颤抖了一下，而后在两人都有些脱力的注视下，发出了细碎、悦耳却极度危险的声音。
细小的晶红色碎块从相击的受力点上脱落了下来，碎落在地上后，碎成了一小撮零星的火光，而后自行燃烧熄灭。
“裂了！”
切莉兴奋地想要跳起来，刚一使劲，脚下就算一歪，差点就一屁股栽在了地上。
同样出了一份力的阿诺也是满脸欣喜的表情，他伸手扶住了自家有些兴奋过头的姐姐，正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脸色一变。
细细簌簌的声音变大了几分，而后从逐渐落空出来的晶壁上形成了一个透进外界空气与光线的小洞。
一束自内向外的细小风束擦过了阿诺的脸畔，在迅疾地割出一道血痕之后，卷向了这片异常深远的地域深处。
声音变得更加密集了。
“崩塌了！这处地方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快撤进去！”
他当即脸色一变，没有顾得上将脸上的伤口溢出的鲜血抹去，急忙将食指与拇指并起置于口中，依照早先从草原民们学来的方法，鼓起腮帮狠狠地吹了一口。
两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振翅声传来，阿诺咬紧了牙关，强行拖着因为脱力此时还有些迷糊的切莉，尽可能快地奔向了向着自己两人迎来的，两只恢复得七七八八的云生兽们，翻身伏上了有着成片还算平坦白骨骨节那段的脊背。
没有浪费过多的时间，通人性的雪白异兽嗷了一声，扭头就向着早先阿诺探查出来的安全地点快速地飞去。
如刀的烈风伴随着晶壁的快速脱落，迅速地膨胀起自身的体积与面积，裹挟着被卷走的细小赤焰晶块一同，掠过了飞速内撤的两人两兽，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之下，席卷向了深处。
好在预定好躲藏的地方并不算太远，尽管因为大意而不小心沾染了少许的赤焰碎片，全身上下也被烈风切割出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好在伤都仅限于浅层，并没有伤到其中的肌理。
尽管流失了许多鲜血多少有些心疼，但相比起慢上几步以后，如同头顶的那块突出的巨石一般被砸得满是坑洞之后又被拦腰切断成许多碎块，那确实好上了不少。
赤焰与烈风从皮肤的不远处掠过，焦灼的炎热与锐利的极寒迅速交替，在皮肤的表明激起了成片的细小颗粒。
在这片急速前来、无法得知如何面对的风与火的联合组曲中，躲藏在还算安全的浅坑中的两人两兽就如同只是初生的幼崽那般，仅能于这片伟力之下躲藏在安全的角落瑟瑟发抖，却不能做出任何恰当的能够给自己增加生还概率的操作，只能祈求着自己足够地幸运，一切都能够尽快过去。
这是任何有智慧的生命都深知无力对抗的力量，又或许，只有传说中那些接近或者抵达了无冕的大奇迹者，才能够轻松地抵御对方，甚至将其化为己用吧。
被卷进的赤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而后是烈风变得柔和，青草与泥土的清香随着在洞口打转的微风飘进了内部，而后是秋日少有的野花的芬芳。
远处传来了连成片的羽翼拍击声，逐渐向着这边靠近。
同行的两只云生兽像是察觉了什么，率先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沾有不知道多少灰尘与碎土的雪白毛发，四肢着地望向远方，平展在身侧的双翼震颤着，卷起了一小片气流。
地面一直冒出的赤焰不知何时也悄然熄灭了，再没有新的从地表突然冒出。
确认了基本安全之后，有些狼狈地两人从躲藏的浅坑之下，小心地探出了脑袋。
头顶成片的乌云不知何时散去了，清冷的月光洒落了下来，在地上投影出一道道的暗影。
有一只体型较小的王兽放缓了高度，接近了这处刚刚遭遇了未知异常的地域。
在它的背上，一个有着及腰栗色长发的小小身影探出了头来，匆匆地扫过一遍眼前的地面，在终于注意到了浅坑中两人的存在后，有些兴奋与激动地挥动着手臂。
七十四 终有尽时
伴随着清越的鸟鸣，沉睡了大半天时间的奈尔终于从昏睡中醒来。
眼前朦朦胧胧的，头顶是有些眼熟的毡布，身上也是棉绒温暖柔软的触感，看来自己是已经回到了自己在草原上借宿的营帐内。
“早上好，身体好些了吗？还是感觉有哪里有不舒服的？”
身边有轻快的声音响起，奈尔将还未恢复的视线转过去，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才从对方雪发右侧扎着的红色丝带中辨认出守在自己铺位旁的人是谁。
这个发现让他不禁惊了一瞬，赶忙审视起自身的状态，在发现自己并未在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内，做出什么足以称得上异常的举动，或者因为某些力量失控而摧毁了周围环境之后，总算是隐蔽地松了一口气。
他可不想哪天醒来以后，突然跑过来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说，因为他在失控的时候不小心释放出了某些危险的生物毁灭了世界，所以想来找他拼命复仇啊！
奈尔假装镇定地从铺位上坐起身，环顾了一圈周围，确认般地询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晰，同处营帐内的，正是切莉与阿诺这对姐弟，而本就是这里的借宿者一员的云燕不知道去了哪里。
奈尔又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状态，尽管浑身上下都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但好在都没有伤在要害的，而且看上去都已经经过了良好的护理，已经处于快要愈合的状态。这使得两人在休息了一晚后的精神也颇为不错。
“十一个小时二十七分钟，还差一会就是十一个小时半了。”同样坐在不远处的阿诺合上了手中的书本，微笑着看了过来，“姐姐说看你一直不醒的，想来也是耗费了极大的气力，所以想来探望一下，如果有醒来的话，就再顺便询问一下分开之后的情况。
“嗯，然后刚进来没几分钟就碰上你醒来了。”
一旁一个顶着小小白骨王冠的幼兽脑袋探了出来，轻柔地叫了一声，讨好地蹭了蹭奈尔放在了铺位边上的小臂。
“这孩子看起来也很担心你，一直守在你床边没离开。”
切莉笑着伸出手想要摸下小兽的脑袋，却被对方满脸嫌弃地避过，脸色不禁僵了一秒。
趁着室内稍作安静的时间，奈尔低下头再次细心地打量起自身的情况。
之前消耗了大半的神眷力不知何时已经回复到了极为安全的水准，甚至比早先一直待在神殿内接受神辉沐浴的时候所抵达的正常水准还要再好上了几分。就好似是因为这次的事件大量的消耗过后，身体对于接受到的神眷力的契合度变得好上了不少，体内所能容纳的量也相应地变多了。
就此想来，他这趟折腾下来，多少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若是问及是否还想再次来上这么一回的话，奈尔保证自己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的。
毕竟那种感觉……委实来说，早已超过了人的精神所能承受的极限，是全然不会随着相应的阶级晋升就能够自然提升的事物。
身上原本是有一些因为过度接近赤焰而灼烧出来的伤口的，还有脑海中过度透支精神而带来的透支，和强迫自己去对抗赤焰中心所带来的“力”，因而残留下的脱力感和隐隐残留的幻痛。
不过此时，一切都已经自行消失了。
除了右手的食指与中指指腹残留着不明的灼烧痕迹以外，所有的一切就像是从未出现在他的身体上过一般，自动地执行了治疗、愈合、结痂、脱落的过程，早已没了半丝可以察觉的痕迹——就连指腹上那两处看起来十分夸张的灼烧痕迹，也只是看起来十分夸张而已，轻轻触碰之下其实没有半分疼痛，犹如只是生来就有的烙印一般。
身后披散开来的发色又回归了正常的银色，甚至就连发尾都散发出了朦胧的莹莹白光，看来应该是回收地还算及时，那份从“███”处取得的事物仍旧处于掌控之中。
倒是看起来随意披散的长发似乎是又长长了几分，这让一直习惯于将随身事物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奈尔暗自皱了下眉头，从不知被谁取下后放在了不远处的腰包中抽出了一条备用的系带，将长发顺服地重新系于脑后。
“算了，”拍了拍手，切莉从被有着毛绒的幼崽嫌弃的低沉中脱离，率先打破了沉默，将室内还有两人的注意力唤回到自己的身上，“我们还是来交流一下分开之后发现了什么吧！”
她的目光灼灼地打量着眼前的银发青年，一副看起来就是十分好奇地样子。
“最后发生了什么……”奈尔沉吟了一下，继而决定隐瞒下来，“抱歉，我光是想尽办法走到疑似核心的事物跟前就耗费了力气，最后发生了什么更是完全不知道了。”
“怎么可能！”
切莉当即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奈尔你不知道吗？我们在深处找到你的时候，你身边可都是刚刚经过一番大战后留下的新鲜痕迹，甚至还有不知道多少的赤焰和切割后留下的痕迹遍布了你的周围，反倒是你身上没看到什么伤来着。
“我们当时还在猜，会不会你其实真实实力很强来着，因为怕打击到我们所以才一直隐瞒着，当时和莎琳娜一起赶过来的道奇还说要等你醒了一直一起约一架呢！不过后来前来检查痕迹的人表示出手的并不是你，只是恰好分布在了你的身边，而且给你检查的医师也明确表示了反对，所以他才没真的这样做。”
奈尔听着对方的述说，不禁感到满脸的黑线。
——未知的医师啊，感谢你救我一命。
阿诺翻开了手上的书本，随意地做了一个猜测，姑且算做是对此事的结论：“那或许是路过的某位‘冕下’心情好，所以才出的手吧。”
他们正说着，营帐垂下的大帘被人从外掀开，一个穿着介于清凉与温暖之间的栗发少女托着一盘各色的小甜点，大步跨了进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闲聊。”莎琳娜放下手中端着的盘子，瞥见从铺位上坐起身的奈尔，表情顿时瑟缩了一下，转而望向一旁的切莉，哼了一声，继而又飞快地显露出了一个焦急地表情，踏出上来就要抓起对方的手腕，“快点和我一起出去劝架。
“道奇和那个云什么燕打起来了！”
伴随着切莉惊讶的喊声，莎琳娜拖着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地消失在了营帐外。
“随他们去吧。”
阿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了一声，再次低下头来静心阅读起手中的书籍。
【已经都结束了。】
【辛苦了，我的孩子。】
某个声音飘渺地响起，而后消失，犹如幻听一般。
“谢谢。”
奈尔在心中做出了回复。
七十五 外章：无物以永恒
时间倒退回半夜。
“你是怎么发现的？”
赤焰的人影全然被透明的黑色丝线缠绕着，如同发霉后产生的菌斑依附在表明，又丝丝缕缕地侵入至赤红的内里，将其整体以并非己意地进行了操控与扭曲。
于是，所有的一切便已趋近明晰。
眼前的赤焰人影并非早先名为“胜利”的那位，而是遭受到了异物的入侵后，被谁所冒名顶替的某种存在。
“提问，你是怎么发现我不是‘胜利’的。”
被黑线清占的赤焰扭曲了一下，转换为了另一副面孔，一副看起来很年轻的、少年的面孔。
他的面孔线条极为柔和，碎发短短的，露出了两个有些尖的耳尖。他的面貌没有什么特色，全然像是脸孔还未完全张开的小孩。
唯有一双眼睛是被纯黑侵染的暗金色泽，与其身上原本缠绕的锁链上的符文一样，带着冰冷无情的暗光。
“很简单。”奈尔，或者说，此时降临与奈尔身上的某人借助着他的身体如此说道，嘴角勾起一丝不屑的嘲弄，“哪怕我并非本就与‘胜利’熟识，你的那些小把戏，我也只需一眼就能够看穿了。
“或许也只有我家那个傻孩子，还会天真地以为你就是原来的那位，就算是发现了你的伪装也只是产生了一点的怀疑而已。”
“理解，看来我的伪装技术还有待加强。”少年点了点头，语气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就如同一切与他并无关联一般，“嘲笑，但你不会明白我想要什么。”
“我并不需要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奈尔”甩了甩右手手腕，原本指节上状似烧焦后有些泛黑的色彩自行瓦解脱落，其下的肌肤仍旧完好无损，就连之前连续轰击时遭受到的气刃切割伤也没了大半。
“他”侧了侧头，像是正在倾听着什么声音，又看了一眼身后，愉快地笑了起来：“看来时间已经拖得够多啦！你的‘大门’已经敞开，所有的计划都已经泡汤啦！
“来吧，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不？时间就快到了，没有的话，就该让我送你上路啦！
“这片界域并非你所应当插手的范围，越界者就给我好好滚回去，等待接受制裁吧！”
没有等待对方给出回复，如同先前被打断的那个动作那般，“奈尔”压低了重心，后收回握起的右拳至腰间，指缝间透出的，则是明亮却并不刺眼的盛大白光。
那纯然的白色光芒穿透了肌肤、经络与骨骼的阻隔，将其整体由内而外渲染得犹如纯然剃头的玉石一般晶莹，就连肌底下的经脉末梢也因为白光的侵染在呼吸间自行散发出莹然的光辉，将眼前这赤焰所化的少年所有的注意力尽皆吸引了过去。
于无声间，一拳以超越了视所能及范围的速度击出，快速地抵达了对方的身前，将其整个身体从中击穿击透，显露出一个贯穿口极其光滑且正在缓慢扩散的正圆。
轰隆一声，在少年身后极远处，被赤焰反复灼烧后变得极其坚硬的岩壁上，足有十来米半径的正圆贯穿至无尽之远处，而后在数吸后
“提问，最后一个问题，”依旧是平静的声音，无视了被人用了特殊的方式连躯体带精神击穿后的伤痛，无视了正在扩散的伤口，少年的身影尽管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扭曲，其本身的面容上也并没有半分的惊慌与其他情绪波动，“你是谁？”
“一个分身就不用知道这么多了啦。”
“奈尔”挥了挥手，十指跃动间，将逸散在身外的光点回收至己身。
此时的“他”眯着眼睛，挥手做告别状，除了一头被顺服地束起在身后的银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十分引入注目的神异之处，反倒像是一名随处可见的平和青年，全身上下充满了亲切与温和的感觉。
“呵。
“那我们……之后再见吧……”
少年闭上了眼睛，原本越发不稳定的形体越发得混乱起来。
几秒之后，流动的赤焰从根源到整体都是猛然僵住，而后因为内里的几股力量流动不均，缺少约束后互相碰撞冲突，从而产生了一股极大的向外扩散的力，在其外形维持了一段极短时间的勉力压制后，终于因为超过了极限，于瞬息间溃散了开来，化作零散的赤焰火苗撒落在了好大的一片地域上。
星火灼烧着，“奈尔”从容地拍去黏在了几缕发丝上火苗，在旺盛地燃起的无源之火中前行。
一枚小小的晶红色水晶滚落在了燃起的低矮火焰中，而后被一双皮肤下透着蒙蒙白光的手轻轻拾起。
“那么……回收，就算完成了。”
“他”轻声说着，仔细地打量着宛若正在燃烧着赤焰的水晶，语气有些怀念。
鹰鸣声响起，水晶在倾洒的月光的照耀下，表明隐约闪过了一个持着长矛与重盾的负甲女性背影，一晃间消失无踪。
远处有杂乱地拍击声与脚步声传来。
“他”最后看了手中的晶石，翻手不知收去了何处。
【接下来，就交给你啦！】
轻快地声音被收敛在这一小片的地域中，等到远方的人寻来时，被足足削平了几米、留有无数刻痕的地面上，银发的青年正在安静地沉睡。
……
“黄昏”又一次问了“我”那个问题。
“你……想要解脱吗？”
祂这次坐在了近处，认真地看着“我”，明亮的黄色横瞳中，满是对于这个答案的期待以及认真。
“我不知道。”
最终，“我”还是给出了这个答案。
“黄昏”看起来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那么这样吧，”祂思考了很久，最终给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如果等哪天你需要解脱的话，呼唤我的名，我即会降临。
“无论我当时处于何方。”
如果没理解错的话，“我”想，这应当是很重要的誓约——因为“我”注意到祂的眼底闪烁了一下，代表着祂的刻痕亮起了一瞬，以此来约束自己遵守诺言。
“那么，我有个问题。”“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以并非“我”的意志驱使，自行开始发问，“我……是什么？”
是胜利？还是血与灾？又或是别的？
“你什么都不是，你只是你罢了。”
“黄昏”露出了十分狡猾的笑容，跳下座位，转身想要离去。
“那么，永恒呢？”“我”向着祂的背影追问道，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如此愚蠢的询问。
或许……是那些愚蠢的生命，对“我”产生了什么影响……？
“没有什么能够永恒，”“黄昏”最后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你不行，我也不行。”
祂最终还是离开了。
七十六 道别，还有同行
天气开始变冷了。
从帐子中走出，奈尔搓了搓指节处有些发白的双手，呵了一口气。
被莎琳娜以地主为名强行扣下后，一行人都被移送至了客帐修养了三天，而后因为道奇和云燕等人带着一帮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缀在尾巴上的小弟们，一直在挑战各方人士，甚至把人家的各处大帐都快拆得七七八八，闹得鸡飞狗跳之后，奈尔等人终于等到了慕达拉结束的这一天到来。
“诶呀，这日子可过得真快呀。”
从借来的白雪圣兽的背上跳下，切莉和阿诺这对姐弟在给同行的小伙伴喂了点零嘴后，将它们转交给了一旁急忙赶来的侍女们，向着这边走来。
奈尔看了眼靠近的两人，笑道：“看来你们恢复地差不多了。”
阿诺点了点头：“我们本就并没有受到什么大的伤害，而且之前从空中摔落时造成的损伤也拜托你进行了初步的治疗，早就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
“倒是你，奈尔，你之前深入了那么危险的地方，又是脱力又是耗光灵性什么的，真的不要紧吗？”他上下反复打量着眼前的银发青年，“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再让姐姐去拜托一下莎琳娜，想必她对于让你暂且租住在客帐的事情也不是十分地抗拒。”
“才不要去拜托她咧！”切莉下意识地顶了一句，转而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又有些尴尬地将头偏至了一边，小声地补充道，“当、当然，这种小事偶尔一次也还是可以的……”
“……”
奈尔沉默地看着对面的阿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无奈表情，刚想说什么，注意力突然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剧烈的轰鸣吸引了过去。
“是道奇又在和云燕进行比试了。”没有做出观望的动作，切莉只是听了几秒那处传来的打斗的声音，便确信地说道，“这三天都快要是第二十八场了，真不知道这两个体力怪物是怎么能坚持下来的。”
“要不还是一起去看看吧？”奈尔想要趁机转移话题。
“没什么好看的，”一向对此十分热衷地切莉，这次反倒露出了并不在意的神情，“反正每次都是一边倒，无非就是时间快慢而已。有这时间，还不如去这边临时开放的店铺里寻些好玩的玩意。”
“你们还在这做什么？驱车的人都已经在做离开的准备了。”莎琳娜在侍女的簇拥下走了过来，插入了三人的对话。
看来是天气冷了，就算是一向穿着比较开放与清凉的草原小公主，此时也不得不披上了温暖的大袄。不过从其偶有露出的半截光滑小腿来看，其下怕是仍旧穿着只有单薄布料的华丽服饰，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怕冷，还是只是为了美丽而强装着。
“致词结束啦？辛苦了辛苦了。”切莉挑了挑眉，难得得好言好色起来。
莎琳娜摆了摆手，没接续这个话题，从一旁绕过来，接过身后侍女递来的一个包裹之后，转交到切莉的手上：“之前答应给你的东西，这次可别再弄掉了。”
切莉愣了一秒：“这次赌约明明是我输了。”
“可我也没赢啊。”莎琳娜哼了一声，右手下意识地撩了一下垂下的头发，“就当我送朋友的礼物好了，你不要就拿来。”
赶忙将包裹藏好，切莉露出了“并不理解你在说什么”的无辜眼神。
闲扯了几句，对三人的康复状况有了大致的了解之后，莎琳娜思考了几秒：“我记得你们之前有说过吧，你们在奥诺城里还有紧急的事情。”
“现在也不算很急了，毕竟拖了那么长时间，该发生的已经都发生了，现在赶回去也就是收拾残局罢了。”阿诺纠正道，“现在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祈祷着，事情不要发生得太过糟糕，一切还能够挽回罢了。
“而且，我们相信我们同伴的能力。”
“要一起去城里转一圈吗？”切莉发出了邀请。
“……不了，下次吧。”莎琳娜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顺着吹来的风，听见了远处隐约传来猫车的驱车人吆喝的声音，“那么，时间不早了。
“祝你们回去的路上，一路顺风了。”
“有机会再来找你玩。”
跑去训练场上将正打上头的两人喊了下来，道奇思索了几秒，同意了一起回去的邀请，倒是云燕露出了困惑苦恼的神色：“虽然我确实想同大家一起去别的地方见实更多不同的事物，但我可能还得回去先复个命。
“师傅一直就盼着这一天。”
“回去复命什么时候都可以，错过了这次的航班还有下次的。”奈尔三人还没说些什么，一直没什么话的道奇倒是率先开口，劝说道，“而且你是否能够确认，自己这次的收获足够你回去面对你的老师了吗？难道不是发现了更多的缺陷，需要去克服？”
“……说的也是。”云燕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
“而且我们还没分出个胜负来，你可不能率先离场。”
他说着伸出手去，与对方的交击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气氛有些奇怪。”切莉冷眼旁观了这一幕，转头看向站在一旁同样表情的自家弟弟和奈尔，“我们要不先走吧？别管这两人了。”
这一提议得到了两人一致地赞同，说着就转移去了早先前来时抵达的、停有无数猫车的空地中。
向着相熟的老妇人哈曼与她的驱车人丈夫走去，互相打了招呼之后，就注意到长板上已经有了一人坐下。
“你也要去奥斯提诺？”与老妇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奈尔登上了车，看向托腮靠在一侧的桑贝利，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
桑贝利只是轻轻点头，向着依次上车的诸位打了个招呼，简要地解释了一句：“有一点事。”
缰绳上的铜铃被风吹响，猫车上满堆的白绒棉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卸下了，驱车人细心地打理着自家大猫的毛发，将被缭乱的风吹得纠结在一起的长毛小心地梳开。
落在后面的两人赶来，总算是赶在最后一刻搭上了这趟回程的猫车。
拉车的长须豹猫甩了甩浑身的毛发，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向着东方来时的路行去。
七十七 安稳
回去的路和来时的路差不了多少，除了最后的几个小时里吹起了逆风下了点小雨，因而耽搁了一点时间外，倒是没出多大的意外。
一行人重新回到这座耸立在加莱最北端的防御重城的时候，天色已然将近傍晚。
晚霞从云间洒落，随意地铺在了向阳的城墙、屋顶与墙面之上，将一切都近乎镀上了一层带着有如血色般朦胧光辉的金光。
大概是刚下过雨，尽管空气在经过雨水的洗刷后变得清新了不少，但入城后的大街上并未看到多少悠闲行走的人，就算偶尔有几个路过的，也大多是一副急着赶路、分外焦虑的模样。
“怎么回事？是发生了什么吗？”
走在前头的切莉看着从眼前快步走过去的人影，不禁发出了疑惑的问句。
“或许只是惯例的戒严吧？”阿诺也跟着走上了前头，“毕竟之前有过草原民在慕达拉结束的同时，偷袭这里的前例，因而以如今主要掌控了这里的那位阁下的理念，尽可能做好一切都准备才是最为恰当的事情。”
“也许吧。”
光靠想象是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的，在简单的讨论过后，一行人决定暂且先分散开来，进行简单的休整，其他事情之后再做讨论。
同切莉与阿诺这对姐弟做过道别，约定明日中午去冒险者之家碰头之后，奈尔站在街口思考了几秒，决定还是先回到霍恩那去转一转——虽然那只老狐狸的房价异常地贵，但好歹算是个熟识的人，能够互相聊上那么几句过往的事情。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长辈，他这个小辈回来了，于情于理都得先去看看在做考虑。
在外晃了一圈，草草解决了晚上的餐点，而后又因为街边小吃店香气的引诱购买了一堆甜点，奈尔晃悠着，赶在天色完全变暗前，终于抵达了霍恩位于外城区西部的旅店内。
大概是天黑的早，旅店的大堂内早早地点起了灯，某只老狐狸依旧同之前一样窝在他的专属座位上，裹紧了明显厚实不少的大袄，一边嘬一小口红茶，一边阅读着报纸。
似乎注意到门口来了人，霍恩推了下有些滑落下来的金丝镜，打量起进门的青年。
“哟！我回来了！”奈尔看着对方一瞬间惊讶的表情，愉快地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近前，不知道从哪摸了一袋小零嘴放在临近的桌上。
“这什么？”没能绷住几秒，霍恩看着那袋样式与城中贩卖的食物造型有所区别的食物，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从草原上带回来给你的特产，没拿多少，你自己省着点吃。”银发的青年笑着坐在了对面的小椅子上，又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一块涂满了奶油的小曲奇塞进了嘴里。
霍恩楞了一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小心地将包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这可真少见。”他小声地嘟囔着，依旧带着狐疑地审视着眼前近半个月没见的青年，斟酌了一下，小心地问道，“你这趟出去，是又闯了什么祸了吗？”
“……你这都哪跟哪啊，”奈尔挥去额上滑落的黑线，“我像是那种走到哪都会去惹事的人吗？”
霍恩一脸严肃地点了下头：“像。”他换了个姿势，微微前倾了身体，依旧是那副看起来十分严肃的面孔，低沉地询问道，“需要我把之前凡切尔告诉我的，你干的那些事，再重新复述一遍给你听吗？”
“怕了怕了。”
像是屁股低下被什么烫了一下那般，奈尔猛地从位上跳了起来，装作被吓到的模样后退了几步，而后重新回到了原位，将谈话导回了正题：“这趟去草原还确实挺有意思的，算是见到不一样的……风情与习俗吧？”他回忆了一下一路上遇到的草原民们，和在慕达拉上的所见所闻，又抛了一块曲奇含混不清地说道，“虽然中间碰上了一点小麻烦，不过好在没什么大的问题。
“整体的话，听熟悉的人说，也就是用同往届一样的方式交流了一下，然后我们就回来了。”
他在进门前思索过一段时间，最终决定还是将后半段遇到的事情隐瞒下来，免得对方担心，也省得他将这次遇到的事情传回去，让家里的那位老头操心。
“真没事？”霍恩再次确认了一下，这才看起来安心了许多，转而问道，“话说，他们王室圈养的云生兽你去见识过没？听回来的几人说，那应当是难得一见的圣兽，下次再能这么近距离地进行接触，怕是最早也得等到下一个四年。”
“嗯，见识过了。我那时候还在想，你这次没去真是可惜了。”
“我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守着这一亩三分地，能过上温饱的日子，有空闲的话再带着那些存余下来信徒们布道个几次，铭记住神明的教诲，再找个有诚心的人顺利地将它传下去，就已经很好了。”他说着往后缩了缩，环顾着有着诸多人来往的大厅，心情极好的眯起了眼睛。
奈尔看着他现在的这副模样，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不停地往嘴里塞起了买来的小甜点。
霍恩思考了几秒，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差点忘了，”他看向对面的青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你们那又有人来了。”
奈尔愣了一秒，露出了饱含阴影的惊恐神色。
“……别又是安雅吧？！”
……
名为桑贝利的青年在城内较偏僻的一处街区中，寻了一家看起来人流量较小的旅店，叩开了店门。
“用食？还是住店？”
坐在前台翻看着大约是账簿的老板娘瞥了一眼来人，随意地询问道。
“住店。”
桑贝利瞥了一眼价目表上的价格，派出了足以支付一个人驻店的费用。
撩了一下垂在一旁的头发，将柜台上的金币数清点完毕，老板娘随手从一旁挂着的钥匙架上拿了一把看了一眼：“306，楼梯在左边的后面。”
点了点头，接过钥匙，桑贝利思考了几秒，发出了询问：“抱歉再打扰一下，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询问一下……”
七十八 安雅的叙述
大起早跑去了法师塔，与早早上岗的埃琳娜互相道了早安，轻车熟路地来到了第一次来时进过的那间房间门外。
即使在霍恩那被告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有说过随便什么时候去都可以，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同时也是基于“早死晚死反正都会死，那还是早死来得利落点，还能少受点痛苦”的想法，奈尔将今早的第一站设在了城中附近的法师塔。
盯着眼前的大门看了半响，深吸了口气，奈尔闭了闭眼，伸手推开。
熟悉的布景，熟悉的暗金镶边的白袍，熟悉的金发碧眼大美人，熟悉而又危险的温和微笑……尽管内心早在进门前就已经开始疯狂报警，，甚至到了濒临失控的边缘，但清楚地明白如果此时逃跑的话下场可能会更惨的奈尔，最终也只得硬着头皮，有些僵硬地踏前一步，走进了房间。
大门闭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即便只是在正常不过的轻微声响，在此时奈尔的耳中却是异常地沉重。
好整以暇地坐在正对大门的椅子上的“微笑恶魔”，悠闲地抿了一口白瓷杯中新泡的红茶，而后将其搁在了一旁的桌上，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嗒”声。
“还算不错，”她用饱含称赞的口吻微笑着这么说道，“比上次好很多，至少这次没有一见面就丢脸地逃跑了。”
谁敢啊！那不是等着被你修理吗！
内心小声地做着吐槽，奈尔面色如常地行至桌子的一边坐下：“毕竟出门这么久了，我多少也算是成熟了一点。”他说着，假作镇定地扫视了一圈近乎空荡荡的房间，状似随意地问道，“这次也是你一个人来的吗？”
安雅·罗伊挥了挥手：“他们那么忙，也就我能闲一点跑出来找你。”
“不过没想到啊……”她带着越发温柔的笑意，望向了坐在对面的青年，美目间却不见半分笑意，“我这跑过来一打听，才知道你在没有完成应尽的任务的前提下，又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玩了呢？
“这难道也算是你‘成熟了一点’的表现之一吗？”
“……不我完成了。”下意识地杠了一句，奈尔顶着对方眼神的压力，努力辩解道，“我是在拿到了结课通知之后才从城里离开的。而且也不是去玩，是去参观不同地域的风俗。”
盯着眼前的银发青年确认了许久，安雅眯了眯眼睛，半靠在椅子的后背上：“……随你吧，只要没再闯出什么惊天的大祸让别人找到教会来就行。
“上次回去老头子也和我说过了，本来让你跑出来也就是要你好好地磨练一下自己的，总和在自家那样管太多也不好。不过他也说了，有什么需要的也别总想着跑回来找帮助，自己想办法去处理吧。”
“也就是说，放养了咯。”同样将后背靠上了椅背，奈尔往后缩了缩，“那你这次来是还有什么别的事情吗？总不至于只是为了传这一句话吧？”
“还真就是。顺便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嘱咐你马上天冷了记得加衣服之类的。”她从不知道哪端出了一盘还冒着些许热气的果酱烤面包配烤肠，用银质的雕花小叉叉起一块放在一旁的薯角放在嘴里咀嚼，“不过看上去倒是比想象的好，至少还没把自己笨死。”
“……”
拂去额上落下的黑线，不知道怎么接话的奈尔转而问起了其他的问题：“说起来，我上次就想问了，”他露出有几分迷惑的眼神，“现在不是加莱王室联合了法师塔还有佣兵工会一起，发表了那什么联合公告吗？怎么看起来我们的那反倒没受什么影响啊？甚至他们还让你随便进来了？”
这次反倒轮到安雅愣住了：“你忘了？”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这事最早还是我们提出的啊？”
“啊？？？”
她沉思了一秒，继而说道：“也是，从那之后你忘了很多事情。
“我一会从头给你说起吧。”
……
简单地解决完早餐，安雅开始了她的述说：“首先，我们教会对外的常用名你还记得吗？”
奈尔即答道：“圣灵学院吧，这我还是能够记得的。”
“还不错，不过毕竟是开在教会后门的学院嘛。
“你和卡莲也都算是里面的学生，虽然不常去。”安雅愉快地眯起了眼睛，“那你记得它的教学目标吗？”
“……‘从现存的神术为基础，比较探寻施法的奥秘’？”奈尔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没错。”她撩了一下自己披散的金发，抛出了一条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合乎情理的讯息，“这里就是关键了。
“你应当不知道，其实这个学院是法师塔和我们教会一起联合开设的吧?”
她看着眼前青年惊讶的神色，满意地抛出了下一条讯息：“然后就是，你们在各地的法师塔都是有正当登记的正式法师。
“虽然和主流的流派不同，有那么一部分的人对此提出了质疑吧，不过好在，那身份是被确实记录在案的、正当有效的正式法师身份。就是上次给你带来的那个凭证，”她看着对方拿出一枚刻有星星与高塔的标徽，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
“不过，你手上的这个是最普通的，仅代表了正式成员的资格，而卡莲她之前有通过了中级的资质考核，拿到的是代表白银阶的中级法师徽记。”
“她什么时候去考核的？”奈尔愕然。
大家都一直生活在一起，怎么对方做了什么，自己这个离得几乎是最近的人，反而是没听到半点风声，直到现在才从安雅这得知？
提起这个，安雅也是横了奈尔一眼：“你那时候刚好跑出去了好吧？提前一天的晚上有和你说过，结果你转头就给忘了。
“跑来进行测试的那位大法师也是赶时间，给卡莲举行了简单的进阶仪式后，就从城市里的定点大型传送阵传走了，听说好像是去处理西部的事情了。
“你回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他离开没多久。”
七十九 信仰的偏移
“那还真是不凑巧啊。”
愣了半响的奈尔最后也只能给出了这个回应。
他沉思了一会，继而问道：“那么，这又和那个什么联合通告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霍恩那听他提起过几次，说是，‘由法师塔联合了冒险者行会，还有加莱国王室’在三个月前——啊，现在应该是四个月了——做出的决议，宣称的口号是‘神的时代已经过去，未来属于人本身’，以及‘我们要自己掌握住源于真理的权柄’。
“这应当与侍奉着神明的我们，天然处于相互对立的立场的理念吧？”
安雅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关闭着的房间正中，转过身来的时候，面色变得严肃了许多：
“教宗他猜到了你大概想问这个，于是让我这样转告你：
“‘现存的几个教会的教义，或多或少都与其最初的本意发生了较大的偏离：譬如信仰战争与胜利女神的战神教会，偏向了嗜杀残暴；信仰勇气与守护之神的守护神殿，偏向于蛮听偏信；本质喜好自然的大地与山之母神的教众，则主张起让一切回归于最初的永生与死亡；就算是最质朴的商业与贸易之神，他们的信徒也走向了重利苛税的道路……更不用说那些仅有少量信众的小型教会，或者是本就走向极端的那一部分了。
“‘近百年来，众多的神祇光辉都早已远远不如之前，更有几位在遭受了邪恶的弑神者的袭击之后，永久地陨落了。
“‘信仰是具备力量。虽然个体的信仰之力十分微弱，但在拥有相同信仰的个体汇聚之后，就转化为了一股不可忽视的、长久且恒定的力量。而这股力量，如果是在缺乏了某位极具强大的高位个体的凝聚与管束的情况所凝聚的话，就算其最初的本意是好的，是向善的，但人心却是复杂的。
“‘随着汇聚的个体越来越多，就算是有所管束的信仰都会发生一定的畸变，更不用说那些无所束缚的无主之力了。它们会不可阻挡地迅速发生了偏移，指向或者创造一个全新的个体，又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而信仰的这个东西，它在产生的时候就会影响它所供给的对象，以及产生了信仰的信众，并且具有一定的——说句不好听的——污染性。所以，若是利用其的个体向善，那么它连带着产生了这个信仰的全部个体，都会自发地偏向善的一面，降低其偏移的速度；若是它的利用者包含着作恶的心理的话，那所有接受了这份污染的个体，都会逐渐堕落为罪恶的属民，下意识地将这份恶扩散开来，直至被人杀死，或者自行选择背弃这个信仰。’”
她顿了一下，接着继续说道：“然后就是，‘基于目前的众多神祇早已解除，或是减弱了对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干涉，与其眼看着现存的众多的神明信仰不断偏移腐朽，还不如趁早打算，在所有事情还没来得及开始之前，就做出了斩断的举措，将其从此地隔绝开来，与其余的三家一起，作为最初的监督者，监管着一切不属于人本身的力量的走向与平衡。’
“……大概就是这样，他是这么说的。”
安雅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又抬眼看了一眼对面同样陷入沉默的青年：“我也只不过是转述他的话语罢了。其中具体的考量是什么，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你自己回去问老头吧。”
“这些我倒是可以理解。”奈尔点了点头，“不过，信仰的对象可以刻意地引导提供信仰的个体，但反过来，他也应当是可以被那些个体的集体意念所影响的吧？”
重新坐回一开始位子的安雅端起凉了大半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将茶杯搁置一旁后，略有放松地靠上了椅背：“是可以有影响的啦。
“但是你想啊，与其聚集大部分的信众，耗费那么大的力气，去扭转一个可能并不会理会自身意愿的高位存在，早早地离开，转而投身于与自己的想法更加符合的神明之下，难道不是更加省时省力，并且节省时间与资源的一种便利方法吗？”
“……”奈尔无言地点了点头。
“其实吧，我们的教会也在私下承接着类似的事务，就比如处理一些缺少了一方或者双方的游离信仰，那是可能会造成祸患的不安定因数。”安雅从奈尔的手中抢过了一块小曲饼，丢在嘴里有些愤愤地咀嚼着，“也就是你这家伙成天跑城市里去溜达去了，完全没理会我们在后面还做了些什么。
“然后现在这个情况，也只是从暗中的行动，转而被直接摆到台面上来罢了。
“虽然说很对不起那些教友们吧，但总好过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意志，因为遭受外力的侵染后，而在悄然中被彻底扭曲的情况发生要来上许好。”
“……我还真就不知道这些事情了。”奈尔摇了摇头，视线瞟向了一旁，一直在自由飞舞的柔和光点。
“啊对，我记得我之前提到了圣灵学院。”似乎是又想起什么，安雅上下交击手掌，将黏上的碎屑恰好地落在了一旁清空的餐盘上，而后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了一张封装精美的卡片，“我差点给忘了，你导师托我给你的，说是明年年初的学院大比，这次轮到位于大陆最西边的依法提亚学院举办，问你要不要去玩玩。参赛的基本资格要求是：二十以下，黄金之下。换句话说，都是你的同龄人。
“这是邀请函。怎么样，要去看看吗？”
“……你们都不觉得我去是欺负人吗？”奈尔这么说着，还有有些愉快地勾起了一侧的嘴角，将卡片接了过来，“不过刚好我有点好奇，要是到时候刚好旅游到那的话，就顺路去转转好了。”
“卡莲听说也会去，还是领队。”
安雅微笑着抛出了话语，使得青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
“啊~天色不早了，我出来了也有点时间了。”
侧身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望向一旁立着的立时座钟做了确认，“微笑的恶魔”最后又嘱咐了几句，与来时一般，悄然从固定的传送阵中回到了切尔斯特。
八十章 狼姑娘的一家
简单地处理了一些积累的事务，并从埃琳娜那获取了上个月与这个月累计的例金后，注意到人流量开始变大的奈尔思索了几秒，还是早早地离开了法师塔。
然后刚出门没多久，他就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许久未见的狼姑娘拉拉米尔，一个猛窜就从街的一头来到了另一头，将因为听见喊声转头需要查看情况的奈尔直接按倒在了地上。
“好久不见啊奈尔！最近还好吗？草原那边好玩吗？有想我吗？”
看着对方闪闪发亮的瞳孔还有在身后不断甩动的狼尾，奈尔此时的内心只有一个感想：
疼！
真的的疼！
全身都疼！
特别是后背和肩膀的部位，一个是撞得疼，一个是被捏的疼。
这家伙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蛮力！
将大脑从临近断片的几秒钟时间恢复过来，奈尔轻嘶了一声，各种想法都犹如深海中的气泡般，无法控制地咕噜咕噜地不断翻滚着往上冒出。
眼前的天空变得更黑了几分。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出现的罗罗莉亚，正带着看起来十分危险的微笑蹲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两人。
“看起来是找到相好的了。”她笑道，其中的寒意不言自明。
而走在另一旁的，是有着雪白的短利碎发和两根上挑的发尾，以及金黄色瞳孔的女子。她沉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推了推自己架在鼻梁上的无框镜，微微眯起了眼睛。
……外加一只根本不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蹭在一旁嗷嗷乱嚎乱窜的小狼崽子。
“啊呀，抱歉抱歉！”
后知后觉地，拉拉米尔从原地一个蹦跶跳了起来，然后非常不小心地又踏上了正要将自己撑起身的奈尔的肚子，将对方又一次踩回了地面，发出了“好痛”的呼声。
实在看不下去的猫姑娘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最后还是选择伸出援手：“你还是下去吧。
“别到时候本来没事的，结果反而被你给蹦跶个几次，反而出了什么问题。”
等待有些郁闷的狼姑娘走到了一旁之后，奈尔缓了好久，终于从被连续重击产生的剧痛中回过了几分气。
谢过一旁的雪发少女——根据拉拉米尔之前闲聊时提到过的特征，奈尔有理由相信，这就是她们三人中最小的妹妹，塔塔露娜·耶比塞——伸出的手，奈尔打量起眼前的三人：“你们这是……出门逛街？”
“是啊是啊！”一脸兴奋的拉拉米尔又一次挤了过来，不停地点着头，“家里的食物库存和零食储备昨天晚上不小心被我都吃完啦！我们这是出来才买点食物，还有必需品的！”她说着晃了晃身后的尾巴，又凑近了几分，“奈尔你也要一起来吗？”
被其气势所迫，银发的青年不禁后退了一步，视线游移着扫视起四周：“……这样不太好吧？这多少也算是你们家的集体行动，我一个外人跑过来……多少不大好吧？”
察觉到被这边的骚动吸引着，四周的行人都有向着此处汇聚的趋向，作为老大以及三人中的权威者的罗罗莉亚最后皱了皱眉头，打断了两人间的推脱与邀请：“人越来越多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奈尔，如果是你跟过来的话，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我们还缺少一个能够帮忙的人手，之前还在烦恼要去哪找一个人过来帮忙。如果可以的话，能麻烦耽误你一会时间吗？或者你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
既然对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奈尔自是不能再寻更多的借口，于是点头应了下来。
罗罗莉亚点了点头，与塔塔露娜一起走在前面，当先离开了逐渐围拢起来的人群包围圈。
“对了，刚好遇见了，有个东西得给你们。”
跟在后面走出了几条街，在一处即将进入有各类食物售卖的街口处停下后，奈尔思索了几秒，从某处拿出了三包外形精致的小布口袋，而后将它们依次递到了对应的人的手中。
“礼物。”他笑着说道，“这次从草原回来的时候顺手采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意。”
三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先是拉拉米尔迫不及待地抢过了属于自己的那份袋子，飞快地解开了系起的绳结，拆开后，从中掏出了包装完好的、经过初步加工的各类肉干。
紧跟着，她发出了一声欢呼，蹦蹦跳跳地跑到一旁撒欢去了。
然后是罗罗莉亚。在得到可以拆开的表示后，猫姑娘矜持地解开了绳结，看了一眼其中的内容物后，又再次将袋口系紧，抱在身前神色柔和地向着奈尔道谢。
最后是今日初次见面的塔塔露娜。与其身着的宽松款白色大衣所带来的清冷气质相近的，尽管在呆愣于对方居然给自己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也准备了礼物，她也在几秒钟后恢复了异常那种淡定的常态，而后当着剩下三人的面，大大方方地拆开了袋子。
一顶镶有异常艳丽的彩羽的羊绒帽子。
“这是草原上特有的一种产出，”奈尔看着对方没特别表情波动显露的脸色，下意识地以为对方对此有所不满，于是便主动做出了解释，“其材料是由，有着这种靓丽毛色的鸟类的每年自然脱落后收集到的羽毛，以及从打成捆的羊毛绒组成的。
“嗯……我也不清楚你喜好什么，就拜托了一起去的朋友推荐，说是这个比较受女孩子喜欢。如果你不满意的话……”
“不，我很满意，谢谢。”
塔塔露娜打断了他的话，礼貌地行了个礼。
她的声调有些怪异，但却绝不是难听，反倒是异常地悦耳，犹如禽鸟的鸣叫。
一旁的罗罗莉亚插了进来：“小露娜大概是第一次收到除了我和米米送的礼物，可能一时间比较惊讶。而且她不太喜欢说话，你别介意。”
塔塔露娜附和般地点了点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侧了下脑袋，将手探进了白色大衣的口袋里摸索了一整，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个给你，回礼。”
同样谢过对方，奈尔将接到手的小瓶子举高与眼齐平，看着其中在阳光下泛着晶莹色泽的液体，有些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小露娜的新作品，听说是可以污迹轻易擦除的便利事务，目前的总产量也不高。不过好在前两天刚刚过了炼金协会的内部测试，已经算是登记在册的新产品了，有条件的话可以马上就投入大量的生产。”
她说着挺起了胸口，满脸都是为自己的妹妹的杰出成果而骄傲的神色。
一旁的塔塔露娜半转过身子，用帽子掩住了自己的面孔，伸手轻轻拉了两下正在滔滔不绝自己的妹妹多厉害的猫姑娘。
“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猫姑娘最终轻咳了一声，拍了拍手，将还有些兴奋地叼着肉干的狼姑娘唤回，“走吧，时间也不早了，买东西得快些了。”
八十一 帮工的人
奥维斯蹲在一家店的门前，看着眼前来往的行人，怔怔地发着呆。
相熟的邻居注意到了他，笑着过来打声招呼：“好久不见，小奥维斯，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是又来帮你的父母出来跑腿了吗？”
奥维斯愣了一瞬，像是没反应过来般，注意到眼前微笑的人之后才急匆匆地站起身来，有些尴尬与局促地行了一礼：“啊，好久不见，卢米女士。抱歉最近家里的生意太忙了，没有及时拜访您。最近天气开始变凉了，您最近的身体怎么样?可还算好？
“我现在正带着店里的几名小工，准备帮我父母采买些需要的食材回去，大概还有两三家店要去。”
“好小伙，工作辛苦了。”被唤作卢米的中年妇人笑着夸赞了一句，“我之前还想着，最近半个多月没见你们家来参加街区举办的聚会，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又或者是被什么耽搁了，转念一想，大概是你们都在忙着，就没让人去找你们。现在看着你在这健健康康的站着，我这个邻居也算是能够放心下来了。”
奥维斯伸手挠了挠低下的后脑，有些喃喃地回复道：“真的十分抱歉。因为这一个月不知道怎么了，从别的地方来的人流量突然暴增了许多，我们家一开始的准备并没有做得十分充分，就连预先帮工的人数也没有聘用足够的数量，导致那段时间一直手忙脚乱的。可能我父母他们在接到消息后忙得忘记回复了吧？回头我和他们去说一声，让他们来给大家赔个不是。”
“不用，你们忙好了。”卢米打断了他的话，“街区那块我给你们去说一声就行，要是有哪天闲下来了，记得再来参加就好。
“另外，也让你的父母多注意休息吧，一直怎么拼命地工作的话，身体得不到休息，早晚有一天会吃不消的。”
“好的，谢谢你，卢米女士，我会记得转告他们的。”
“好孩子。去忙吧，我也得抓紧时间去买一些需要的东西了。”卢米女士掏出银色外壳上有着精细雕花的怀表看了一眼，收回后笑着这么表示。
与对方道别后，奥维斯又一次蹲回了原位。
“真无聊啊——”
他望着人与人相互交错时留下的那一小片天空，无意识地发出了悠长的叹息。
说真的，如果要是有人来问他的理想是什么的话，奥维斯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对方，是出去冒险，是走出这座城市，去见识更多的人，去见识更多的事，而不是如同他的父母一样，整日整日地泡在钱堆里，忙碌着营业的事情——虽然这也是一份十分了不起的事业，但委实说来，这确实与他自身的想法完全不同。
但他并不像自家的大哥那般有着良好的施法天赋，或是像自家的小弟那样早早地表现出了聪明的头脑——若不是因为三人的长相就算是再细微处也存在着几分相似，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自己其实并非是自己现在的父母所生养的孩子，因为在自己两兄弟的对比下，自己就犹如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一般。
于是他只有幻想着自己能够成为像那些话本中的主角那般的人，能够凭借自己的实力周游整个加莱，甚至到更远的地方，去经历，去发现，然后被那些恰巧路过的吟游诗人们写成诗歌，吟唱传颂。
于是在和家里反复商量之后，他得到了“只要你同意在家里需要的时候立马跑回来帮工，那么就放你去”的口头承诺，兴冲冲地跑去了佣兵与冒险者的聚集地，并且还恰巧因为乐于助人，碰巧得到了一位退休的冒险者的剑术指导，成功地拿到了初级冒险者的标徽。
这让当时还很青涩的奥维斯异常地兴奋，整个人都沉浸在“我是不是就要变得牛逼了”以及“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成为世界最强”等的狂想之中，然后……
他在一次干架中，被路过的道奇干趴了。
想到这里，奥维斯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视线放平，重新投向了来往的人群。
这里是城市西区最大的一条采购商品街，大多是采买一些食物以及必备品。
由于大都是就近销售的，几名主要的摊主都是临近城镇的售卖代表，不光价格比东区那些看起来精品，实际也是死贵的物品与奢侈品要便宜上许多，摊主的信誉也因为经受住了长年的考验，十分令人放心，因而大多数居住在城内的居民都习惯于跑到这里前来采买需要的食物与必需品。时间一久，这条本来只是短短一条的小街自发地开始扩容，聚集了大量的小店扎堆，慢慢地，形成了类似于趋于稳定的集市一条街一般的事物。
往来行走的人群大多以一些中年的妇人为主。她们来到此处大多为了挑选一些比较新鲜的时令蔬果，以及少量的肉食。她们时不时地与另一人走至一起，站在街角不影响他人的位置愉快地聊着天，偶尔聊到兴处，还会发出了少许带着暖意的笑声。
较为常见的，是一群年纪较轻的青年。这些人多是帮自己所在的店家前来进购大量的货物的，就和奥维斯今天前来的目的一样。这条集市街由于人流量密集，拉货的板车并不容易进出，大多是停在街口不远处，由人将货物运过去，放在板车上拉走。因而，有时候若是需要采买的货物稍微多些，而前来的人少了，怕是会碰上不好搬运的情况，大多数的人都会算足了余量，多叫上几个年强力壮的青年一起来帮忙。
倒是少有穿着华贵服饰的富人以及护卫来这里……
奥维斯看着人群中走过去的两人，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来，于是摇了摇头，接着望天发呆。
“抱歉，打搅一下。”
眼前走来了一名看起来二十上下的青年，他穿着一身较为厚实的粗布衣服，右手是一副露出两指的半掌手套，身后隐约露出了背负着的一把看起来分外朴实的长弓与箭筒的上半截。令人影响深刻的是，他的左眼带着一只黑色眼罩，茶色的眼睛却像是深潭般察觉不到任何特别明显的情感。
奥维斯愣了一秒，瞬间感到背后一片发寒，下意识地就想去摸自己的配剑，却懊恼的发现这次自己出门因为疏忽而忘了将其带出。
在被问话前的几秒钟内，他完全没有留意到有这个青年存在过的痕迹，就像是对方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一般！
“请问，”对方依旧是那种平缓淡漠的语气，不急不躁地询问道，“你知道，城市中心的圆环广场怎么走吗？我刚刚来这里，不小心迷了路。”
奥维斯下意识地直接指向了城市中心。
“奥维！我们好了，你快进来点点看有没有漏！”店内的小工突然呼喊道。
“马上就来！”回头应了声，再次转回正面的时候，刚才那个问路青年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就如同他出现的那般，好似只是一时的幻影。
“只能希望确实如此了。”
奥维斯小声地嘀咕着，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的后摆，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迈步进了店内。
看来自己还是太弱了。他想到。
八十二 帮工的人（下）
帮着狼姑娘一家采买齐需要的物品之后，奈尔想了想，还是决定干脆直接帮她们送回家里。
不是有句老话是这样说的嘛：如果要帮人做事的话，干脆就从头到尾一块帮了，省的到时候帮了个半吊子，最后闹得你烦我也烦，两相生厌的。
从西区集市大街的街尾折返，因为已经将所需的物品采购齐全，一路上，三位姑娘大多都将视线投向了那些色彩鲜艳、形状各异的饰品以及装饰物上。就连一向宣称自己只会喜欢味道鲜美的肉食的狼姑娘，也被其中一个外形鲜艳、形似鲜肉的大抱枕所吸引，蹦蹦跳跳地凑到了对方的摊位前，口水止不住地往下坠，吓得摊主整个人都缩到了屋子最里面的角落中瑟瑟发抖，几欲哭出来的模样。
最后这事还是由实在看不下去的罗罗莉亚给摆平了。她先是将已经满眼只有吃的拉拉米尔拉开，和极度惊恐的摊主诚恳地倒了歉，然后再好声好气地询问了那款与鲜肉外观差不了多少的抱枕的价格，付钱买下后，直接甩给了某只脑袋里只有吃的狼姑娘。
“你怎么也给自己买了一个。”奈尔看着对方抱在怀里的，有着类似鱼类外形的抱枕，笑着说道。
大概是有点不好意思，罗罗莉亚甩了甩身后的尾巴，移开了视线：“店长说送我，不、不行嘛！”
刚从一个摆满了手工品的摊位上转回来的塔塔露娜奇怪地看了两人一眼，将怀里包装完好的瓶瓶罐罐、各式用品，一个接一个地往奈尔双手捧着的几个体积较大的小盒子上摞，直到将手中的所有事物全都放上，这才沉默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了下一个摊位。
奈尔看着她走向的那家挂着精品器具招牌的摊位，不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他仿佛听见了自己后腰因为即将不堪重负，发出了隐约的轻微的错位声。
“算了算了，时间也不早了，”猫姑娘回头看了眼城中心方向的钟楼，发出了在此时奈尔耳中宛如天籁般的劝阻，“下次再来买也行，反正摊位都在这，又不会自己长腿跑了。”
已经拿起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陶瓷小瓶的塔塔露娜，依旧是沉默着点了下头，乖巧地走到了自己姐姐的身后，看着对方将一旁高心地抱着自己的鲜肉枕头到处乱窜的狼姑娘捏住后颈抓了回来。
“啊，是罗罗莉亚小姐和拉拉米尔小姐啊！”一旁抱着一大袋不知道什么食材走过的奥维斯愣了一下，走过来打了个招呼，“顺便，好久不见，塔塔露娜小姐。还有奈尔也是，草原那好玩吗？说句实话，我真的有点羡慕你呢。”
“好久不见，奥维斯，这一趟去草原确实还不错，见识到了很多。顺便，你这是在给家里帮忙吗？”奈尔看着对方手上，那个大概比自己捧着的各种物品累加起来，还有有些分量的大袋子，不禁向对方投去了带着怜悯而又温暖的微笑。
“确实是。”奥维斯做了一个掂量物品的动作，而后露出了苦笑。
“确实有段时间没见了。”罗罗莉亚也是露出了意外的神色，然后大大方方地回了招呼，“之前好一阵子没在冒险者之家里看到你的身影，才发现你最近一直在给家里帮工，还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够再有空出来，大家一起凑一块聚一聚。
“那么，既然这次刚巧碰到了，我就顺嘴提一句好了，”她说着，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银发青年，“正好这两天奈尔他们从草原那回来了，说是打算开一个小的聚会，算是交换一下最近的情报什么的，还说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来问我们。
“就一会中午，在老地方，你知道的。有兴趣一起来吗？”
奥维斯的脸色露出明显意动的神色，迟疑地思索着。
“奥维！快一点，就等你了！”街口板车边，几名撩起袖管，穿着同款外衣，看起来同样也是来帮工的青年男子向着这里高声呼喊道。
“就来！”
同样高声做出回应，迟疑了许久的奥维斯转回身子，低下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决断的神色。
“我得先回去和我父母说一声，”他用轻上许多的声音，语速较快地这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应当不会缺席。”
“那就等你了。”
向着对方快速远去的背影挥了挥手，罗罗莉亚的笑容有些复杂：“看来他过得也不是很容易。”
“什么？”
拉拉米尔闻声有些好奇地探过头来，然后被她亲爱的猫姐姐无情地按了回去。
“该回去了！”罗罗莉亚斥声道。
哦了一声的狼姑娘，接着没心没肺地抱着她的鲜肉布偶蹦蹦跳跳，就连差点踩到就在脚边晃悠的小狼崽也没发现。
“诶哟！”
有一个十分稚嫩的童音响起，然后是一声明显的摔倒的扑通声。
是一名身高大约不足一米五、穿着较为宽大的背带裤与打着几个不太起眼的补丁，带着一顶深色帽子的小少年。
大概是注意到这里的骚动开始逐渐吸引起附近人们的注意力，小少年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摸了一圈身上后大概是注意到之前手中拿着的怀表落在了地上，附身捡起小心地收入怀中后，像是有些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拉下帽檐遮住了自己的眼眉，狠狠地低头撞了一下刚才将他撞翻在某只有些迷茫的狼姑娘：“让开！”
拉拉米尔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直接蹦到了一旁店铺的店堂内，回过神来才注意到对方已经左弯右绕地穿过了集市中密集的人群，消失在了人潮的深处。
“那个小鬼！搞什么嘛！”她有些气恼地说道。
按理来说，这里已经到了集市大街的街口附近，并不像深入其中的时候会有那么多人，随便走两步都会撞到他人的身上。或许是与他人玩闹时太过投入，所以忘记了看着前方的路？但后面也没看到别的人有和他有什么互动啊？
一行人有些云里雾里地望着那个小少年远处的方向，最后还是身为大姐的罗罗莉亚好一顿安慰，好说歹说才把有些跳脚的拉拉米尔安慰下来。
“走吧走吧，先回去把东西放下了再考虑。”
将自己脑筋看起来不怎么好使的狼妹妹劝回，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小少年离开的方向，走在最后的罗罗莉亚，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八十三 又一次聚会
将三人采买的事物送至家后，奈尔借口回到住处取些东西，与三人告别。
然后，再次与罗罗莉亚以及拉拉米尔，还有一众熟悉的人碰面的时候，则在一个半小时以后的冒险者之家后院中。
“啊，十分抱歉，我来晚了。”
奥维斯一推开后院的大门，还没完全看清眼前的人，就先开口道了个歉。
然后他愣了一瞬。
依旧是那个四十来平的半开放草坪，依旧是那些有着树心纹路的半高木桩矮凳，在场的人也都是熟悉，或者说，至少有过不少交际的人，总不会因为互相之间不熟而显得有些尴尬。
此时的天空大亮，明媚的阳光从少有云彩的天空上直射下来，虽然已经没了之前夏末秋初时的那般酷热，但直射在人身上之时，仍是会使人感到身上泛起了淡淡的恒定的暖意，就连心底也变得有些热乎了起来。
与之前半夜的烧烤大会不同，此时的后院中，不知何时被人垒起了一个足有小半人高的灶台，一口大锅架在燃起的火堆上，浓郁的香气伴随着食材在烧至泛白的汤汁中咕嘟咕嘟的翻滚止不住地散发了出来，吸引着所有闻到香味的人都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奥维斯看了一圈在场的众人，有些愣愣地退了几步，然后略带惊讶地发现，那股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不知道是被什么术法锁在了后院那一小片的区域里，一瞬间就消失在了鼻端，只余下眼前袅袅的白烟缓缓地向着天上飘去，在耗尽了自身最后一份热度之后，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你出去干嘛呀？”就坐在门边的切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有些纳闷地探出头来，嘴里还嚼着满口冒着热气的粉丝。
“啊，不、不是。”
奥维斯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坐在正对面的罗罗莉亚向着他招手：“快进来，别在门口傻站着了。
“你吃午饭了没有？我们正在烧火锅，没吃的话这刚好我们还多拿了一副餐具，进来一起吃一口再说。”
“好、好的。”
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正在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声，忙得完全忘记了进食这一回事的奥维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跨步进门后将小院的大门在身后拉拢。
不大的后院内整整齐齐地坐满了熟人。临近门口的左边是奈尔，右边是切莉和阿诺这对姐弟，在奈尔旁边紧挨着的拉拉米尔和罗罗莉亚。而许久未见的道奇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也老老实实地端坐在了阿诺旁的一处树桩上，没有像往常那样路上随便见一个人就狂热地跑上去邀战，那双仿佛蕴含了凝聚的战意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翻滚的汤锅中不断腾起又滚下的食材，右手拿着一把捞勺，表情严肃地就像是正处于备战前夕一般蓄势待发。
奥维斯扫视了一圈，注意到只有罗罗莉亚和道奇之间还有一个空位和一副餐具余留着，看起来正是为了他这位迟来的人所准备的，于是也就毫不矫情地直接走过去坐下。
“是我的胜利啦——！”
还没等他坐定下来，隔了一个位置的狼姑娘处突然传来了欢呼，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捞勺带着漂亮的水线从眼前掠过，然后就是器具叩击碗边所发出的声响，再一看，拉拉米尔已经一边高呼着好烫，一边将刚刚滚熟了的肉片塞进了嘴里咀嚼。
身旁的道奇有些无力地垂下了肩，转而捞起了另一块看起来要小上很多的、红白相间的肉片放进了碗中。
坐在对面的奈尔站起身来，递过来一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布包：“给，礼物。这次去草原顺手买的。”
有些窘迫地接过，奥维斯诚恳地道了声谢。
“说起来，塔塔露娜呢？”重新在位子上坐下后，银发的青年看向了坐在他斜对面的猫姑娘，“怎么没见她和你们一起来？”
“小露娜说，她要留在家里继续之前没做完的实验，让我和米米吃完了记得带点回去。”罗罗莉亚这么说着，随手将放在一旁的一大盘码好的雪花肉片扣进了汤锅，又抓了一把各式各样的丸子丢了进去，转头看向了一旁将脑袋埋进碗里吃得正欢的狼姑娘，“不过，我对于最后还能剩下多少的食物抱有十足的忧虑——我这两妹妹什么都好，就是米米总会多吃上好多顿的分量，而小露娜常常吃的也不算很多以外。”
她说着，露出了有些促狭的笑意，在拉拉米尔的惊呼声中，轻轻捏了一把对方露出的肚子上的软肉：“快点注意下你身上的肉吧！最近是不是有疏忽锻炼了？”
“我觉得倒是挺好的啦，”切莉插言道，“身上带点油水才是真的健康。
“再说，这世界上有这么多的美食，人生又这么的短暂，不去品尝的话，那岂不是十分地可惜了嘛。”
像是赞同这个话题，一圈的人以消灭食物速度最快的拉拉米尔和道奇为代表，低着头猛吃了几分钟，而后被想起什么的阿诺打破了沉静。
“道奇，你知道云燕在哪吗？我记得之前也有邀请过他来参加聚会的，怎么没见到他的人影？还有桑贝利，刚刚分别就不见踪影了。”见奥维斯和猫姑娘都露出了迷惑的视线望来，阿诺紧跟着解释了一句，“是这次在慕达拉上认识的人，身手都十分得不错。”
道奇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微微皱起了眉头：“桑贝利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倒是云燕，他现在和我住在一起。出门的时候我有问过他，但他说要去练习什么明镜什么止水的，还说了一通大道理，听得我头疼，于是就被我直接踢回去了。”
一众人听着都露出了有些敬畏的眼神。
“因为一直没什么机会和时间离开这座城市，到别的地方走走，说来我其实非常好奇，”奥维斯酝酿了很久，终于鼓足了勇气，转头扫视了一眼这次去往了草原的四位同伴，斟酌着开口问道，“刚巧赶上这个机会，能给我们讲讲草原上的见闻吗？”
“什么什么？要讲故事了吗？”
拉拉米尔动了动外露的耳朵，一脸兴奋地从碗里拔出了自己的脑袋，沾满了各式汤汁与汁液的脸蛋直接显露在了所有在座的人的面前，引来了一阵爆笑，以及罗罗莉亚无奈地叹息。
等到笑声歇止，罗罗莉亚耐心地给吃花脸的狼姑娘抹净了嘴巴，奈尔四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就着补上捞去食材后，汤汁再次开始翻滚的大锅，依次轮流开了口。
八十四 分析假论
“最近与我们相处的这位皮斯先生，并非我们所认识的那位‘皮斯先生’？”
一直耐心地等到奈尔三人轮流述说的奥维斯猛地站起身来，终于忍不住率先发出了惊讶的声音，连因为起身过猛，不小心碰翻了身后的树桩也没注意到：“这，这怎么可能！”
他说着转向被他刚刚的惊呼打断了陈述的银发青年：“奈尔，你之前是有和我，还有拉拉米尔小姐，一起去往皮斯先生的居所的，还有上次的那位询证官，大家那时候不是都没发现皮斯先生有什么问题的吗？为什么现在会这么说？”
奥维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侧，却有些失望地发现，他想要求助的那位狼姑娘，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将自己的脑袋连带耳朵，全都埋进了碗中，正没心没肺地大口地咀嚼着刚烫熟的鲜肉。
奈尔走上前来，将奥维斯身后的树桩扶正，按着他的肩膀，强制让他坐下：“你先冷静下来，慢慢听我们说。
“而且，这也只不过是一个猜测罢了，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需要我们到时候亲自拜访皮斯，才能够具体地做出了解。”
“……希望这个猜测是错误的。”奥维斯有些失神地喃喃道。
“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
等到奈尔坐回原位后，接到眼神示意的阿诺将口中的食物咽下，主动接过了话题，“说起来，我们也是听了奈尔说了，他来到这座城市经历的几件事情后，才渐渐发觉不对的。
“我们三，呃，我和姐姐在快……”他低头默算了一下时间，“快两个月前，接到了莎琳娜送来的邀请函，说是让我和姐姐早点到她那去找她。
“当时就想着，反正这边到草原那近的很，随时都能到的，就没和你们打声招呼，直接溜去到附近的小镇玩了几圈。结果回来的时候，因为抄近道刚好赶上不知道为什么林子里的兽群暴乱了，结果反而在森林里迷了路。等回来之后休息了一个晚上，我们又急急忙忙地就收拾了一下东西走了，完全没有额外的时间再和身边的朋友说一声，也忘了和之前出远门时的那样，再去拜访一下皮斯先生。”
“一开始的时候，”切莉接过了话语，“我和阿诺都只是以外皮斯先生一直闷在家中，想要出来透个气什么的，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往常也有发生过，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会选在我们两去拜访的时候，让我或者阿诺推着他出门——他一直使用的那款木椅，轮盘上有几个齿不小心损坏了，没有他人的帮助的话，是没办法顺利动起来。
“然后我听说了他单杀过往的，呃，背叛他和他同伴的怪物的事情。
“到这里我就开始疑惑了，因为在那个故事中，我所述职的皮斯先生，他有着一双完好的跑得飞快的双腿，而且还拿着他同伴的黑弩——那把弩是霜叶留下来的没错，但它早在六年前就损坏了。虽然后面有再次修好过一段时间，但那些拆下来的黑盾再也没拼上去过。”
“那把弩是我和皮斯切磋的时候，不小心磕坏的。”道奇淡淡地说出了毫无愧疚的话，“因为皮斯他移动不便，所以我也没拿上我的剑。然后我是在空手接近他的时候，一拳打烂了有两块黑盾其中的接口。
“我记得，那个时候皮斯表情似乎十分可惜地说过，黑弩不能再恢复完好了——我记得很清楚。”
“这么说起来，确实有些奇怪。”
沉默了许久，罗罗莉亚认真地点了点头，将一旁不知何时架起的烤架上，两面翻炸至金黄的鱼干拿起，拿起手边的小刷，沾上备好的酱料，由里至外地刷了个遍：“不过有一点很奇怪，皮斯先生他是真的腿有残疾吗？”
她咬了一小口鱼肉，缓慢地咀嚼了几下后咽下，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伸出了舌头，将嘴角边沾上的酱料舔掉，接着说道：“就如同你们所说的那样，我们几个所见过的那位自称代号为皮斯的人，他的双腿并没有什么残疾的迹象，身体也没有因为长久无法动弹而带来的后遗症，就像奈尔转告你们时所描述的那样。”罗罗莉亚拿着扫去大部分鱼肉的鱼骨轻轻敲了敲自己的碗边，“那么，问题来了：
“到底是谁看到的那位是正真的皮斯先生，又或是本就存在着两个一样的人？”
后院再一次沉默了下来，也就完全没留意大家说了些什么的狼姑娘，一边一脸傻憨地问了遍“有谁还要肉吗？不要我就吃光了”，一边将火中再次腾起的嫩肉勺进自己的碗中，转头又倒了一大盆新的食材添进去。
“那么，是不是会有这么几种可能。”
奈尔看了一圈身边的人，侧了侧头，思考着开口说道：
“一种是，我们所看到的两位，其实都是正真的皮斯先生，就如同他向我介绍时说的那样，‘皮斯’仅仅只是一个代号，而你们熟悉的，也只是以这个代号在外活动的人而已。
“第二种是，皮斯确实只有一个人，但他的双腿其实并没有伤到完全不能走的程度，甚至早就已经复原了，只是基于某种原因，在切莉和阿诺面前出现的时候，他一直表现出了无法轻松行走的姿态。反而是在罗罗莉亚和奥维斯的面前，他表现出来的状态则表明，他的身体并没有什么需要刻意留心的问题，和正常的人一样，甚至可能还要更好一些。”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的话，他其实没必要这样做。”奥维斯仍旧是那副傻愣愣的模样，“那样的话，只有我们双方交换一下情报，岂不是早就对此有所察觉了？”
奈尔耸了耸肩：“谁知道呢？或许只是为了迷惑你们身边的某些人，又或是故意让你们起疑罢了。”
“这不可能！”
“接着听我说完。”奈尔抬起因为低头而垂下的眼睑，用眼神止住了奥维斯接下来的话语，“第三种，也是我目前最不希望发现的一种可能。
“有人胁迫了切莉他们所熟悉的那位皮斯，然后用他的样貌以及伙伴的武器，伪装成了对方，从而来和我们接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位伪装的人，想必是有所渴求，而切莉所认识的那位行动不便的皮斯，此时或许已经身处险境了。”
这句话说得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我觉得还是得先去看看再说。”
奥维斯筹措了半响，放下了手中吃剩许多的碗，推开联通冒险者之家的后院大门，率先跑了出去。
八十五 分歧选项（上）
后院的几人端着碗，相顾无言。
一直有些迟钝的狼姑娘这时候反倒最先反应过来，抬起脑袋扫视了一圈：“咦，奥维斯他是肚子不舒服了吗？怎么先走了？”
罗罗莉亚带着无奈的笑容，从锅底捞出了一大块早已炖煮入味的特制炖肉，连汤带骨地，将其直接扣进了拉拉米尔的碗中：“快吃吧，等凉了，就不鲜了。”
于是就看到刚刚还在欢呼的狼姑娘，一脸傻憨憨地点了点头，又一次将脑袋埋进了巴肯让人特别送来的海碗中，吭哧吭哧地啃食了起来。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道奇叹了口气：“他毕竟是后来加入的，虽然已经不再算是新人了，但这种一旦身边人碰上事情，就只知道横冲直撞的毛躁性子总还是改不掉。”
“我先去看看吧，免得他真的碰上什么危险。”奈尔扫视了一圈，将手中的碗搁至了一旁，站起身来，“刚好我也吃完了。”
一旁不断偷偷打量众人神色的切莉猛地转过头来，望着奈尔正要离开后院的身影，满眼都是亮亮的神色：“等等我，让我也跟着一起去呗！”
她说着急急忙忙地将自己碗中的食物全都塞进了嘴里，咀嚼了两下，刚要放下又瞄见汤锅中滚起的新的食材，跺了两脚，勉强咽下一些后，也不怕烫，又捞了一小勺吹了两下之后就全倒进了嘴里。
“脏死了啦！”
猫姑娘皱着眉头抱怨道。
“诶呀，都是熟人嘛。而且我还悬空了没接触到啦。就一次就一次啦。”切莉含混不清地嘟囔了两句，因为匆忙还不小心噎了自己一下，被阿诺就着后背好一通拍才算缓过来，转而又快步出了后院，“奈尔，走慢点等我一下啦！”
“抱歉，姐姐又做出不符合礼节的事情了。”被留下的阿诺带着歉意的微笑如此说着，跑去前门的厨房处取回了一个崭新的公用勺换上，“姐姐一看到有趣的事情就这样，还望大家别太介意。”
对此，只有猫姑娘作为首要表率翻了个白眼，其他人也就随她去了。
“不要紧吗？”道奇神色认真地询问道，“我记得你之前有次提到过，只有你和你姐姐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有最大的出力吧？”
阿诺摇了摇头：“没事，姐姐能够保护好她自己的，至少在城里的话。”
道奇点了点头，转身拿过将最后一筐面，尽数倒进了翻滚的热汤之中。
“那就都快点吃吧，吃完了就去找他们三。”
……
大概是奥维斯心中急切，就算奈尔只是晚了对方几分钟出的门，此时也已经在人潮涌动的大街口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不过好在，与之前追踪不知在何处的皮斯相比——此时姑且还将那个不知真假的人称呼为皮斯这个代号——这次奈尔早已清楚地明晰了对方所要前往的目标。
简略来说，也就是，从冒险者之家出发，去往目标之地的通路，只有仅有的两条，符合距离最近、路程最短的条件。
其中的一条是通过了人流密集的前门，不算十分长的大道两侧遍布有着诸多商店，以及付费公共马车步道的大街。从此处通过的话，优点是速度快，道路宽敞，缺点则是来往的公共马车较多，来往的人流量也相交与城内其他的地方更加多上几分，想要赶路的话，反而会被拖慢整体的速度，不得不时不时地停下来进行修正。
而另一条，虽说同样也要通过冒险者之家大厅内，等候着排队提交人物的诸多人群，但好在其是从侧门出去的。面向的街面虽然也因为地域的问题，有着不小的人流与少许的马车经过，但其日常的情况也确实比从正门走的情况好上不知道多少倍，至少光是在前进的路途中，花费在穿越人群这一项中的时间，能够比另一条，要少上许多。
除此之外的几条，大多都是通往死路的小巷，以及与目标全然相反的道路，完全无法达成想要快速顺利地抵达目的地的要求。
就像是某人曾经说过那样，只要顺着路不断前进，所要行的路就会自动在脚下延生开来。
因此，依照着奈尔最初的预料，就算是最先出门的奥维斯行动的速度再快，也总能够在路途中的某一处追上，或者是直接在最终点等到对方。
——如果不是中途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的话。
为了图省力，奈尔仅仅思考了几秒，就决定选择直接从最便捷的空中通道行动，前往所要前往的地方。
——顺嘴一提，在上次承接亚曼·洛伊德的委托结束后，奈尔收到了迟来的由城卫队开出的罚单，上面标明了诸如“如在未申请‘空中安全飞行资格’的情况下，私下动用空中通道，将被罚款五十银，并进行相关的安全警告”等字云云，因而在之后的几天空闲中，他稍微花了点时间察了相关的资料，完成了这个通用资格证明的补办。
此时，再一次从城市中经过，奈尔低下头，仔细地观察起了所处的这座城市。
作为加莱北方最大的防御重城，奥斯提诺南北两侧高耸坚固的围墙，与穿行在其中的众多卫兵们，一直以来都忠诚地沉默地履行了它被建造起来的职责。
从细节处就可以清楚地发现，这座城市最初的设计者在规划城市的大致道路的时候，几乎极尽了所有的想象与才华，甚至还目光极其长远地留下了一部分的空余量，将其规划成了极其繁复却精妙规整的模样，但在经过了长久的不断发展后，搬迁来的人们迫于生活的需求，依旧自发地进行了一部分必要的扩展与改建，或是私自的搭建，甚至是在战火的侵袭过后，逐渐将被毁去的部分重新构建在扫空的废墟之上。
即便其最初的本体，曾经犹如艺术品一般的精致瑰丽，但在不断的修建、扩展与累加下，变成犹如细密的蛛网般层层叠叠地不断累加的，有着无数死路岔路或是单向通道的歪曲小路的繁杂迷宫。
然而，当奈尔来到猜测中，奥维斯预定会前往的皮斯的居所，却愕然地发现，他并没有找到与奥维斯，或者是与奥维斯有着相同身影的人。
八十六 分歧选项（中）
“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等奈尔将附近一圈转了好几遍，依旧没寻到奥维斯的人影，再次回到原位时，全速奔跑许久的切莉正完全不顾形象地摊坐在地上，伸直了双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在后面追了你好久，差点就追岔了！还好我知道路……”一看到奈尔出现在眼前，切莉张口就开始了抱怨，“诶呀妈耶，可把我累坏了！”
奈尔落到了地上，转头打量着四周，随口问道：“你刚才走哪条道的，有看见奥维斯吗？”
“我走侧门出来的，前门那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堆人围在那看热闹，我瞅着巴肯叔也往那走了，大概是又有人打架了吧。
“至于奥维斯……我没见着。”她说着，浑身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大概是过热的身体被突然袭来的一道冷风吹的——将双腿收回盘起，双手搭在其上后，像是突然注意到不对，转而疑惑地仰起头来，发出了询问，“怎么了？难道是你追丢了吗？”
“我抄近路来的，”奈尔回了个白眼，“到这后发现没找到他的人，还在想会不会是我过来的速度太快了，他还跑在路上，于是就想来问问你。”
“反正我是没遇见啦。”对此，切莉是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说不定是被什么事情给绊住脚了。
“再说了，他都这么大的人了，虽然菜是菜了点，但总不至于把自己给弄丢吧。”
“……也是。”
感觉自己也被连带着中伤的奈尔，略有些艰难地轻轻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对了，听你之前的说法，切莉你和阿诺是有和皮斯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对吧？
“你知道他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别的住处吗？”
切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和弟弟，还有阿爸阿妈，曾经住在临近这边的一栋小楼里过一段时间。小时候顽皮，喜欢瞎跑，就撞进来过一次，碰到了当时皮斯先生的那个小团队，也就是霜叶和莲。他们的人都很好，给了我和弟弟一人一颗糖果，很甜，还邀请我们之后常去，阿爸和阿妈听说后也同意了，还专门上门道谢过。
“不过那时候还小，其他的记忆已经不怎么清楚了。而再之后的话，搬了家，我和阿诺也一直在往外面跑，除了出事之后来过几次以外，其他的时候都很少走到附近来，大概是羞耻吧。不过有时候出了远门回来的话，还是有记得过来看看，顺便带点东西什么的。
“不过，就我所知的话，他应当是只拥有着这一处的住所，除非将之前莲也买下的屋子也算做他的，否则也就没有其他的了。”
“……那我沿着另一条道，再回去看看吧。”
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如何作答的奈尔，决定还是重新沿着路途回去再看一圈——反正有着飞行魔法的加持，这不过也就几分钟的事。
因为上一个法术过了时效以后已经自动接触了，奈尔花了几秒的时间，给自己重新加持了一个短时的飞行术，刚想要出发，就突然被蹦起身来的切莉那充满活力以及随性的话语和举动给叫停了。
“这么也没什么啦~而且你着什么急回去啦，反正他人也不会丢，到时候也总回来这里集合的，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好了。”切莉说着，伸手直接尝试着推开眼前居所的大门，“之后大家也总是要进去的对吧？万一人家有什么不得了的隐情的话，知道的人越少不是越好吗？”
即将离去的奈尔惊愕地转过头来，看着她此时太过粗放的举动。
只见有着雪发红瞳的少女就那样直直地伸出了手，与门的表明相接触后，只随意施加了几分力在指间，眼前的大门就那样，没有半分预料中的阻挡与声息地向内打开了。
“诶呀？”切莉也是有些茫然的样子，愣愣地看了一眼自己推门的手掌，又抬起头望向被推开的房门，几秒之后，转过头有些无辜地望向了奈尔，语气有些委屈与迷茫，“我还没使劲呢，它怎么就自己开了……”
“不是，你就这么直接开门了？”奈尔被她的所作所为惊得不免也是有些愣神，“就不怕门上有着什么诅咒或者‘接触中毒’的东西？或者是门后有人正等着偷袭你？”
对此，切莉摇了摇头，眨巴着双眼活像只纯真的小兔子般：“不怕啊，我直觉告诉我没事嘛。
“而且你之前已经到这么久了，没选择留在这里等着告诉后面跟来的人注意危险，或者是提前提醒我注意不要去碰门，而是可以直接离开去找人，不也等于是间接地告诉了我，开门这件事情并不会存在什么危险的吗？”
“……”奈尔叹了口气。
确实如切莉所说的那般，他在到达这间之前被皮斯带着前来的居所之后，有做过最基础简单的探测，考虑到对方也是具备一定实力的人，可能会对自己的居所做出一定的隔绝探查等防备措施，他最终在上浮了一定余量的基础，并且尽可能不惊动可能存在在屋内目标的情况下，采用了能够抵达的最大程度的穿透性探测法术，将屋子的里里外外全部都探查了一遍，最后得出了安全的结论。
当然，他们此行所要寻找的两个目标，此时此刻也并非处于这间屋内——就如同此时展现在奈尔与切莉两人此时所见到的情形一样，仅有几具家具的室内空空荡荡的，只有着些许的浮尘被开门产生的气流激起，在无人的室内翻滚激荡——这也是他之前没有选择直接推门而入的原因之一。
切莉毫不在意地走了进去，站在角落处极其显眼的半开橱柜前，审视起其中摆放的各种物品。
“看上去，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切莉说着，伸手抹了一把架子上积累起的灰尘，有些厌弃地皱起眉，搓了搓手指，转而仔细打量了几眼半开橱柜的柜门，与一旁有着一层浅薄积灰的木桌，又扫视了一圈四周事物的表面，想了想，蹲下身同样用手指接触了一次地面，皱起的眉头逐渐拧紧：“但在我们之前，应当是有人来过了，而且离开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地面上应该残留的脚印做了处理，不过有些地方的灰尘还是存在有被不小心扫落的迹象。”
仅在思考了几秒之后，同样跟着进来的奈尔赞同了切莉的看法：“他来的时候看起来并不算很匆忙，而且还很熟悉这里的布局，”他指了下橱柜上一处灰迹有异常空余的位置，“这里看上去是被取走了什么东西。
“如果不是事先经过了调查，大致地了解过房间内的布局的话，就算再怎么进行掩饰，也还是会残留有一定的翻找的痕迹。不过这里却没有。”
“那看来是这样了。”
切莉站起身来，拍净了双手，确认般地看向奈尔：“那现在该做些什么，是在这边等他们过来，还是先继续去寻找不知道跑到哪去了的奥维斯？
“或许他知道点什么我们并不了解的事情。而我们也可以在他的身上，试着寻找到其他有用的线索。”
八十七 分歧选项（下）
“抱歉，路上被堵了一下。”
屋内，敏锐地注意到有人接近的两人瞬间收声望向了门口，还未等他们发话询问，打头推门进来的罗罗莉亚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耸了耸肩，率先开口做出了解释：“巴肯叔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大概是从别处哪来的小毛头，听起来像是因为对于任务的薪酬不满意的原因，正在那质问柜台。
“我们出门的时候，甚至已经发展到丢手套决斗了，也不知道是从哪学来的古老落后的坏习惯。”
“丢手套决斗？都这个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喜欢玩这套？复古派？”切莉好奇地探头询问道，“那么，今天柜台当班的是谁？克莱尔？还是罗威纳？”
阿诺跟着走了进来：“是克莱尔，姐姐。”
“哦吼~那那家伙完蛋了，十天半月怕是别想要下床了。”得到答案的切莉缩回了身子，嘴角却挂上了愉快的笑意，“克莱尔他人虽然文文静静的，身材看起来也不是十分健壮，不过多少也算是曾经尝试冲击过黄金阶的人，真动起手来却可不算含糊。
“上次他被道奇挑战的那场，你们应该也都见过吧？我还第一次遇上这种能和用上全力的道奇打到五五开的家伙。”
走在最后的道奇摇了摇头，好心地解释了一句：“那次他还没用全力。
“我并非是最强的，甚至可以说，对比起绝大多数的同龄人来说，我其实很弱，只能仰仗着对方的轻视，靠着技巧来想办法战胜对方。甚至可以说，有很多人都可以轻易地将我打爆，只是他们并不会真的下场罢了。”
不大的屋内，其余几人无言地面面相视。
“今天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了，祈祷克莱尔这次火气别太大，下手不会太重吧，否则那个倒霉的家话，怕是真的会被打到没法下床的。”
罗罗莉亚说完，停顿了一会，打量起眼前不大的小屋，而后像是忽然注意到什么，嘀咕了几句，旋即将满是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站在身前许久的奈尔和切莉：“切莉、奈尔、我、阿诺……米米在楼上监视周围的动静……
“等等！奥维斯呢？他不是应该早就到了的吗？怎么现在没见他人？”
“这正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的事。”
与切莉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奈尔无奈地回道：“不光是没能找到这次想要找到的目标，皮斯，我们现在甚至还失去了原本和我们一直呆在一起的，奥维斯的踪迹。
“从他出了门以后，我就再也没见到过他的人了……”
……
奥维斯在从不断涌动的人流中努力穿行的时候，意外地，被一名少年栏了下来。
“先生，请问能麻烦您，帮我一个小忙吗？”
穿着看上去大约是高贵面料织就的衣物的小少年，仰起头来，直直地望着眼前的人，用还有些稚嫩的少年嗓音脆声发问道。
他有着一头短而软的黑发，尾端微微卷曲着。他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睛，犹如最透明的碧蓝宝石一般，美得有些惊心动魄。他的面容白净，面孔看起来仍未张开，双颊带着点肉肉的感觉，鼻部周围虽然带有少量的雀斑，但却并没有破坏整体的感觉，反倒是让人下意识地心生喜爱，仍不住想要亲近几分。
大约是天气有些寒冷，他的小脸和鼻端都微微泛红，瘦小的身子立在了人群里，越发显得孱弱无力起来。
不过，最引人注意的反倒不是这些。奥维斯注意到，在他脑袋的两旁，有两个小小的毛茸茸的三角状的物体在微风吹过时不断地抖动着，就像是熟识的罗罗莉亚，以及拉拉米尔脑袋两旁，代表了部分半兽人特征的双耳那般。
不过身后倒是没看到尾巴什么的，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被衣服挡住了。
这么想着，奥维斯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微微蹲下身来，尽可能露出温和的表情，柔声询问道：“小朋友，你的家人呢？一个人随便乱跑的话，可是会被坏人不小心抓去的。”
“我有点事情想要去完成。”少年碧蓝色的双眼闪过了一道光，露出了几分大概是坚定的神色——虽然这在他那张有些肉肉的小脸上，看起来颇有些滑稽和可爱，“我能够耽误您几分钟吗？先生？就一会。”
他在句尾着重强调道。
可我还有些事情要忙，而且还是很着急的那种，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帮你……
唔……等等……我……要去忙什么？
思考了几分钟之后，就在眼前的少年露出了有些失望的表情之后，苦思无果的奥维斯只感觉脑袋一热，没等做出最终的决定，下意识地便脱口而出道：“那好吧。
“你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
眼前的小少年，旋即露出了惊喜而又明亮的笑容。
“谢谢您，先生，您真是一个大好人！”
听着对方清脆的嗓音，奥维斯甩了甩头，将心中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不安与疑惑压下，同样回以笑容。
刚才居然还对人家抱有怀疑，这不是一个很可爱的小家伙嘛。
不过……我刚才，到底是……有在想要做什么吗？
……
“线索到这里断了。”
正在某一条小巷的路口，拉拉米尔看着跟在自己脚边不远处的小狼崽仰头嗷了几声，做出了与自己相同的判断，于是回头这样转告了身后跟着的伙伴们。
“再往前走，就没有再看到任何奥维斯留下的痕迹了。”奈尔看着术法下，随着呼吸显现着光芒的足迹，同样也是确认了这一事实，
“这家伙也是想得出来，会把随身携带的香水作为标记，怕是除了他之外，就没有别的人了吧？”切莉看着地上几道明显的深色痕迹，有些惊叹地咂了下舌，“也不知道那只羽鸮看到了她的发明被这么糟蹋，会不会感到难过？”
“小露娜不会计较这些，只要能排上用场的话，怎么用都是用。”罗罗莉亚说道，低头打量起身后连起来的那些轨迹，“就是不知道，他这是用完了身上携带的存量，还是遇上了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