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 暗中的传闻
传闻中的,那个名为洛里安蒂的大型表演艺术团,在今天的清晨,已经抵达了奥斯提诺城。
这一消息的传播,以比最快的信鸽还要快的速度,在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就迅速地传遍了全城的每一个角落。
用过早餐,在告别了罗罗莉亚三姐妹后,奈尔又跟在欢腾的人群外围观望了好一阵,顺道简单地补充了一部分想要品尝的甜品,这才从一旁人流较少的街道,慢慢地晃悠回了霍恩的小店。
回到屋内,同样已经用过早餐的安雅,正背靠在额外垫有看上去颇为高级的软垫的扶手椅被上,脱去了长靴的双脚也蜷曲看起来,缩在椅子上。好在她因为怕冷,有在自己的腿上盖上厚实的绒毯,否则怕是已然走了光。
奈尔进屋的时候,她正捧着本看上去有些厚重的书,仔细地翻阅着,神情很是认真。
“你是说……洛里安蒂?”
听完了奈尔简单的叙述后,安雅微微侧头,而后终于从书中抬起了自己的脑袋,脸上的表情却显得有些古怪。
“你听过这个表演团?”拉过一旁的座椅坐下,奈尔有些诧异地问道。
“嗯……如果我没记错他们名字的话……”安雅迟疑地点了点头,合上了手中的大开本,顺便将两只手都搭在了书封的表面,就像是故意不让身边的人察觉到自己正在看着什么书一样,“我记得前几个月的时候,他们刚巧有在切尔斯特附近的一座小城里进行着巡演,当时的声势还挺火热的,甚至有些信徒给了我们几张多出来的门票让我们去看。”
奈尔打断了她的话语,疑惑地问道:“为什么不是在切尔斯特?
“难道那座小城有什么地方是超过了切尔斯特的嘛?”
安雅阻止了青年继续发问:“很好的问题,不过我接下来马上要说的东西与这个有着些许关联,或许你听完就可以理解了。”
她顿了顿,突然跳了个话题,像是没头没尾似的,接着说道:“或许是因为奈尔你一直住在城内,所以可能不太了解这个。不过,如果你对像霍恩主教他们那样的外教人士,进行过相关询问的话,或许可以从他们那听到同样的两个词:‘认知壁障’,以及,‘净土’。”
“还有‘最终天堂’。”奈尔举起手,飞快地做出了补充,“老霍恩之前在闲聊中和我提到的,说是最近那些被遣散的教士们,对切尔斯特新增的一个称呼。
“不过,我其实完全不明白,这些称呼是为什么出现的,以及它们会产生的原因又是什么。”
对此,安雅斜了他一眼,撇撇嘴说道:“说吧,之前上课的时候你是不是又走神了?
“我记得你们的老师为了你,还特意说了好几遍了吧?真是心疼教你的那几个老师……”
她转回了话题:“其实后面的几个名字的由来,大都也都和这‘认知壁障’有关。
“打个简单的比方:就譬如说,我这边有一个不透明的杯子放在桌上,里面盛着的是透明无色的水。而一个人站在远处,他并不清楚杯子中装的是什么,除非他真的走到近处了,甚至端起来尝了一口。他才会恍然,原来杯子中装的是透明无色的水,而不是红茶这类有色茶饮,或是别的同样无色的茶水。
“同样的,切尔斯特也处于这样一种特殊的状态,甚至其本质上要更加特殊一点。住在城内的人,以及我们本就与其拥有着某种神奇的固定联系的人,在潜意识里,对它具有着充分的了解,并且可以很清楚地认识到,它是确实存在的。
“但对于像霍恩那种与其关系要稍微疏远一点,只停留在表明了解的程度的人来说,切尔斯特的名字仅停留在他们记忆的表明,是可以被轻易擦去的,只有在被人提醒,乃至主动迫切地想要表达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才会逐渐回想起来。因而,这个名字与其存在一同,也会被他们视为某种神奇的物品,并采用某些不会被轻易遗忘的代称作为指代。
“而对于那些并不了解,甚至是知晓它的名字的人来说,它的存在是仅存于传闻之中,是属于听完就会被立马遗忘的程度。他们永远也无法注意到它的存在,永远也无法抵达它的所在,只有在靠近的时候会警觉想起,然后转身忘记。除非他们拥有相应的‘领路人’,向他们传播相关的知识,并且引领他们进入——就好比之前你离开的时候跟着的那队佣兵,还有那队商人。”
刚刚还陷入思索之中的奈尔,当即被突然爆出的意外消息惊了一瞬:“不是!你们别又跟踪我了吧?我即不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也不是什么被受期待的万人迷!”
“是那些受到过你帮助的人们,自发前来告诉我们的。”安雅眯起眼睛,笑得意味深长。
“啧。”他摆了摆手,“说回那个表演团吧。
“他们的身上,是有什么问题存在吗?”
“只是一些奇怪的传闻而已。”
安雅侧了下头,自然地搁在书缘的手指,敲了两下书籍厚实的封面:“有一种奇怪的说法,在大部分看完了演出后回来的居民之中暗自流传着。
“大致是这样的:洛里安蒂表演团的演出,是极具戏剧性的,巧妙地将充满奇迹力量的技法,与普通平凡的技术完美地整合到了一处,充满了使人着魔的魔力。但其本质上,其实透露着一种隐约异样的邪恶。他们的戏剧技巧充满了粗制滥造的巧合与惊吓,并且采用了超凡的能力来解决大部分问题,但这种力量本身就拥有着一些问题,蕴含有一定暗示的成分。
“所有被其暗示所迷惑的人,无论接受到了多少暗示,他们都会更加狂热地追逐着这个团体的演出,然后接收到更多更强力的暗示。除非被外力影响,否则没有顺利脱身的可能,会在越陷越深中,自行滑向扭曲的深渊,然后被这个表演团暗中拐走,再也不知去向。”
一旁安静听着的青年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又一次忍不住插嘴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场子还能开得起来?怕是早就被有关部门给扬了吧?”
安雅耐心地点了点头:“因为这件事情最后被证实是相关竞争者眼红他们,因而恶意散布的谣言,而且这个团体也在公开场合做出了澄清。
“确实,在他们经过的几个城镇之中,确实有出现过几起比较奇特的失踪事件,乃至死亡事件,不过最后的凶手也仅指向了与他们相关的人员,甚至根本就只是被他人自行误判的事故。最后,官方也亲自走到台前来给他们背了书,清楚地表示,并没有这类事件出现,让所有感到恐慌的民众大可放心。
“所有最后相应的,在遭受污蔑并成功清洗之后,他们的名气也得到了进一步地增长,据说还传播到了隔海的某个国家那里。”
“我猜你下一句的开头要说:‘但是’。”奈尔冷不丁地做出了猜测道。
“不对,应该是‘然而’。”
被猜中了安雅在话语出口前,临时改了口,而后在看到青年沮丧的表情后,露出了戏弄得逞的微笑,“然而,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地就结束了。新的传言出现了。
“所有人都相当认真地讨论着一个名叫艾米的女孩。在描述中,她有着与剧团其中一位名为克里斯蒂娜的女孩几乎相同的容貌,以及比对方更加强的表演实力以及功底。所有人都认为,在表演时出现的,是艾米,而不是就连基本功都十分差劲的克里斯蒂娜。
“不过,在所有正式的演出开幕与谢幕时,被提及,以及正式出现的,都只有名为克里斯蒂娜的女孩,却从未有提到过艾米的名字,甚至完全找不到与她相关的记录。
“因此,甚至还有人生造出一种说法,说艾米其实是被人故意隐藏了,仅作为克里斯蒂娜的替身使用,为的就是给那个同貌不同名的姑娘打响名气。”
奈尔:“如果剧团的负责人有理智的话,这种说法肯定也会被他所否定掉。”
“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安雅接着说道,“若是同意了这种说法,就等于是往自己的招牌上泼上脏水,对于将来的发展前途的影响无疑的极其巨大的。就算确有其事,想必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干脆否决掉。
“不过,这次的传闻就没有这么容易消除了。就算是表演团极力否决,所有人都已经相当笃定地确认,确实有存在着一个名为穷苦艾米的女孩,作为克里斯蒂娜的替身上台表演,即便他们找不到任何可以支撑这个结论的证据。
“不过好在,这其实也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他们的名气,吸引了一部分本来对这类表演并不怎么感兴趣的人前去观看,企图寻找到表演团极力隐藏的背后,不小心露出的破绽。尽管也有炒作的嫌疑,但毕竟也算是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成功了。”
说道这里,安雅停顿了几秒,最终摇了摇头:“这个名为艾米,不知是否切实存在的女孩,已然成为了一个隐藏在幕后的幽灵,吸引了所有得知了这个传闻的人的目光,让他们追逐着,去寻找着对方存在的踪迹。”
她结束了叙述,沉默了一会,看着面前若有所思模样的青年,遂发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我倒是觉得,”奈尔轻声念道,“后面这件事,有点意思啊……”
有所预料的安雅,最后还是翻了个白眼,露出了无奈的表情:“你要去就去好了,反正不是在教会里,没有老头子在,也没有那些教条约束。除了你自己的决定以外,没有任何可以主动去限制住你的东西。
“你要去的话,就去吧,不用和我报备。我现在是在休假期间,也不需要为你的生活所负责,只要你别惹出大祸传回老头子的耳朵中就行。你是明白如果惹他生气之后会付出什么代价的。”
她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记得关门。”
“那我先走了。”
点了点头,银发的青年起身,先将屁股下的座椅放回原位,缓步走向了门口。
走出房门,他半转过身子,正要随手关上大门,想了想,突然又悄悄地将目光穿过了门与框的缝隙,悄然探向了房门半掩的室内。
带着细微热度的秋日光芒,从紧闭的透明窗户玻璃毫无阻碍地穿过,半是落在室内的室内的物品上,半是落在了少女侧转的半身上,像是为一切被照耀到的事物,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光。
大概是没有料想到奈尔还会回头,窝在扶手椅上金发少女略微调整了一下坐姿,舒服地半依着一侧的扶手,往上拉了些下滑的毯子,只余下腰部以上穿着较为厚实衣物的部位露在毯子外,而后又一次沉浸在了书本的故事中,完全没有像往常那样,时刻而又警惕地注意着四周环境的动静。
于是这次,他终于顺利地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
——《知更鸟女孩》。
——奇怪的名字。
奈尔这么想着,轻轻阖上了房门,对着刻意晃悠过来,并且露出某些意味不明的笑容的霍恩翻了个白眼,自顾自地走下了楼梯,向着之前打听到的表演团的临时驻地走去。
一百四 申请
奈尔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兴趣使然的人。
他一向都是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只要在他看来,那件事情是正确的,是对他的有意义的,不管是否有着他人进行阻拦,他最终都会努力地去完成,就算是清楚地明白最后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也一直乐此不疲。
就比如现在,他正站在这个名为洛里安蒂的大型表演艺术团忙碌的临时营地前,与他们的负责人,也即是表演的主持人雅莱,进行着有关于自己入团申请的谈话。
“你是说,你想要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一员?”
雅莱此时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相当的困惑,不过他还是当即做出了回绝的答复:“这……大概,我是说,大概,可能不太行……
“我们的每一个成员都是进行过精挑细选的,而且身负着各种特殊的本领,你……”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最后还是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除了外形可以说是比较美观之外,几乎是没有任何足以引人注目的特点了。”
“不,先生,这可是你看走眼了。”
奈尔开口正想要进行反驳,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道听起来颇不正经的声音传来,转身看去,却是许久未碰过面的烈焰佣兵团的乔。
向着愣神中的银发青年露出了稍显欠揍的夸张笑容,乔带着大约是“一切包在我身上好了”的奇怪表情向着奈尔挤了挤眼,大步走上前来,自说自话地便将手搭上青年的肩头,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向雅莱高声介绍道:“向你隆重地介绍一下!
“在你眼前的这位,即是被他人称作为:旅行中的永眠师、慈悲医师、圣光的爱戴者、神明的幸运儿、冒险少女的征服者、法师塔的逃课明星、奇迹的牵引索、灾厄敌手、奥斯提诺城万千男性最想……”
“???”
越听越感觉到不对劲的奈尔,盯着面前同样显露出十足迷惑表情的雅莱沉默了几秒,而后直接用自己的手臂钩住他的脖子,强制性迫使对方止住话语,只能乖乖地被他拉去不远处的角落——这招还是他前不久从安雅那偷学回来的,想不到此时用起来倒还是蛮好用的。
“你给我说清楚,”奈尔略微放松了收紧的手臂,脸上的肌肉有些止不住地正在抽搐着,压低了声音,询问道,“我从哪来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称呼?前面的那些称呼听起来至少还算正常,不过后面的那些,那都是什么鬼???”
他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被细细切碎后吐出的,听起来似乎还带着些许牙齿切面不自然摩擦后产生的杂音。
不过神经一向比较大条的乔,倒是没在意到奈尔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之意,他笑嘻嘻地掰开了奈尔环住自己脖子的手臂,又是露出一脸的贱笑,挤了挤眼:“你不知道啊?”
“我该知道些什么?”奈尔一脸的莫名。
乔挠了挠头:“称呼啊!很多人都在传呢,就你来这边的这几个月。你可以去大街上随便去找几个人问问,只要和冒险者或者法师塔沾点边的,你只要报出你的名号,大家就都知道了。
“甚至光我就还有好几个知道的还没说完的,比如……”
眼见着乔低下头开始掰起手指,一副“要将一切都细细数落一遍”的模样,奈尔又一次选择打断了他:“所以你是说……我在奥斯提诺城……已经成为了某种饭后闲聊的,‘话题’?”他双手比划了个引号。
“是。”乔干脆地点了头。
有些叹息地扶住了自己的额角,奈尔没有选择继续追问对方,“是谁最先传开的这些称呼”这个问题,而是思考了几秒后,转而问道:“红羽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来的?你来这边的目的是什么?”
“是二老大。”
乔立刻做出了纠正:“二老大让我注意一下搜集一下有关于这个表演团的相关资料,我寻思了一下,干脆打算直接进入他们内部再做打算。”他说着接着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顺便,老大也有让我过来保护一下他们的意思。”
“你们不是佣兵团吗?怎么还和城卫队的人抢活干?”这下奈尔是真的有些惊了,比在预订的地点遇到了预料外的人的情况还要惊讶,“还有,保护?这是为什么?有人或者与他们有所竞争的团体,想要针对他们?”
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听二老大说,好像是接到了城卫队的暗中指令吧,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是个负责执行命令的小卒子,多的就算是交给我,我大概也是想不明白的。你要问的话,回头去问老大与二老大,或者艾米他们三个中的随便谁都行。
“至于为什么要保护他们的话……”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之前与团内的人简单交谈了几句的雅莱大步走了过来,打断了他的话:“那个谁,对,就你,那个后来的,你先告诉我,你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雅莱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警惕,又隐约有着一丝明显的不安。
“我?”
转过身的乔,于一瞬间露出了憨厚与猥琐交杂,堪称混沌的笑容:“咳,嗯。是这样的。
“我向来对于洛里安蒂大型表演艺术团的大名有所耳闻,对于各位出乎意料的精彩特殊表演方式也是十分地神往。此次恰巧各位来到这座边远的小城,甚至愿意为了城中的各位一连献上七天盛大精彩的演出,心中深受感动,一股脑地就想着要为在演出后必定会十分疲惫的各位献上我的一份绵薄之力,使大家都感受到有如在家般的温暖以及这座城市的热情,也是为了……”
“打住!”雅莱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乔的滔滔不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要加入你们。”乔干脆地说道。
“不行,这可不行。”
不知为何,这一次,原本还算是有所回旋余地的雅莱,突然用十分强硬的语气,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绝。
一百五 答复
“不行,这可不行。”
雅莱突然用斩钉截铁的强硬语气,做出了回复。
他似乎是有些焦躁,下意识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互相不停地搓动着,略微提高了嗓门:“我……我是不可能同意,放你们这两个不认识的人,进我们的团内!
“万一你们是心怀不轨的人怎么办?要是你们是那些竞争团体派来的间谍,想要通过这种方法窃取我们的信息又该怎么办?万一……”
他说着又突然沉默了下去,低下了自己的脑袋,眼神无意识地飘向正在忙碌的营地内。
突然遭受到莫名指责的奈尔与乔,互相对视了一眼,皆是微微摇了摇头。
场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凝固了两秒,还是看上去更加容易让人亲近的奈尔做出了决定,率先向前走了两步,迎着雅莱沉默警惕的视线,温声向他搭话:“先生,您大可放下心来,不必那么得警惕。
“我们绝非那些心有不正的趁势小人,也并非是那些受到雇佣,前来刺探与你们不利的情报的商业间谍。我们只是两个有幸听闻了你们表演团大名的普通人,恰逢诸位前来,就想着,多少可以尽上一份自己的绵薄之力,就算是只能跟随着在幕后,做些打杂的工作也未尝不可。”
“真的?”
这位名为雅莱,额前的黄毛里,有着一撮滑稽的小卷毛的青年,看上去倒是十足容易轻信他人的样子,仅仅是被奈尔随口说上几句顺服的话,眼中的警惕之意就化解了很多。
他犹豫了一会,视线在两人尽可能显得真诚的面孔上徘徊,又转回到奈尔的脸上,轻声询问:“那……刚才他说的那些是……”
“那只是一些朋友私下的谬赞而已,其中有着许多夸大的成分存在,请大可不必在意。”奈尔回道。
得到了解释的雅莱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很多。
他搓了搓双手,半踏上前一小步,在对面两人期待的目光下,张开嘴,正想要说些什么。
不过,大概是被人提醒过,他稍微沉默了几秒,又一次有些戒备地往后退了退,摇晃着着自己的脑袋,像是想要提醒自己要清醒,不要为他人的话语随便唬骗:“不行,还是不行。
“我不能确定你们话语的真实性,万一这只是你们拿来唬骗我的谎言……不行,这真的不行。”
他一手搁在身后,一手略有些夸张地从侧边划过一个半圆,搭在胸前行了个礼,直起身后平摊向一旁眼前两人来时的街道方向,“为了我们洛里安蒂……的名声,还有我的伙伴们的安全着想,请原谅我不能擅作主张,同意你们的入团申请。
“抱歉,两位,请回吧。”
乔无奈地耸了耸肩,第一个做出了放弃的决定,认为此时应当还是先离开这里,再想别的办法加入——比如说,找些有门路的人,做出推荐:“我们先走吧。”
正想要继续努力一下的奈尔,回头看了几眼随意地站在了原地的乔,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么,雅莱先生,我们就先离开了。”银发的青年也是向雅莱行了个礼,接着补充了一句,“如果需要帮助的话,请不要客气地来找我们。
“祝你们演出顺利。”
没有再等待对方做出回应,奈尔快步追上了已然开始向着远处晃悠的乔,打算和对方一起回到烈焰目前暂驻的地方,向红羽他们,询问对方所知道的那部分信息。
“两位先生,请留步。”
一道柔弱中带着几分坚定的少女嗓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而后是雅莱的呼声:“洛里安蒂?你怎么出来了?”
“两位先生,请留步。”
声音的主人又一次呼唤道,快步追了上来,短短的几步,便拦到了已然走出一段距离的两人身前。
那是一名看上去年纪十分幼小,且身量也较其外表年纪来说,过于矮小的年轻女孩,她有着一头棕褐色的齐肩短发,灰黑色的瞳眸,一身边缘有着些许白色绒毛、且较她身量过长的厚实大衣,脚上则蹬着一双便于行动深棕色的皮质短靴。
她先是向着惊讶中的奈尔两人行了一个不算太标准的提裙礼,紧接着,用她那如同灰黑色眸子一般,清亮且坚定的声音,做出了自我介绍:“很抱歉不是在正式的场合与两位见面,我是这家表演艺术团的组建人的后代,以及这一代的继承人,洛里安蒂。
“很抱歉,我刚才在附近恰巧路过的时候,听到了你们与雅莱的谈话。”
没有理会一旁大步走到一边的雅莱疯狂向自己打眼色,幼小的少女接着说道:“请允许我代表我们整个团的人,欢迎你们两位的加入。”
雅莱急声:“洛里安蒂!”
“雅莱,相信我。”少女仰着头,用那双灰黑色的眼眸,镇定地望向站在身旁一脸慌张的男子,“尽管你经常表现出对他人的不信任,但是,难道你还能不信任我的决定吗?你知道的,我向来不是那种喜欢随便就做出决定的人。
“而且你也清楚,我可以很轻易地就分辨出,他人是否对我保持有善心。”
大概是终于被洛里安蒂的最后一句话给说动了,雅莱再次沉默了一会,轻轻点了下头:“那我先回去帮忙了。”
他说着转身走向了正在搭建的营地,脚步渐渐从一开始的正常步速,转变为了慢步的小跑。
自称为洛里安蒂的少女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再次转回头来,行了一礼:“抱歉了,我的朋友他生性比较敏感,之前又遭受过许多的挫折,所以不太愿意轻信他人,还请两位不要介意。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对于两位询问一句:你们想要加入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她没有给奈尔与乔两人思考与回答的时间,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确实,我们初次来到这座城市,对于许多的地方都缺乏一定的了解,能够有着熟悉本地的人作为领路人与同伴,这多少算是件好事。
“而且我们目前确实缺少人手,你们的到来确实很即使,甚至可以说帮了我们的大忙。而且我确实也能够明确地察觉到,你们对我们这个小小的表演团没有抱有任何的恶意,但并非全然没有其他的目的。
“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其实也不是十分介意这一点。但为了我和我身边的朋友们考虑,如果你们确实想要加入我们的话,我可以给予你们一定的自由,但也同样的,我需要你们答应我,尽可能地给予大家力所能及的帮助与支持,并且不要做出可以危害到我们的事情。”
“只要你们能够同意这么简单的两点要求,即便我们是互为不了解的双方,想必我的朋友们也都会非常欢迎,甚至是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主动配合你们完全工作。”
少女的眼睑轻轻颤动着,轻声发出了询问:“那么,你们同意吗?”
一百六 表演团的人们(上)
被这个表演团组建人的后代,以及这一代名义上的继承人,少女洛里安蒂亲自领进了营地后,大部分正在忙碌的成员都好奇地凑了过来,同新加入的两人简单地打了一个照面。
无数明显就是被术法召唤出来的小型元素体在场地的边缘来回窜动,或是拉着一车的建材,或是搬运着各类需要的器具。
竖起高台的几只攀在了摇晃的杆部或是铁架之上瑟瑟发抖,一不留神松开了扒住边缘的小爪子,从高处滚下,与他们的同伴滚在了一处,于地面之上摔作了一团颜色各异的元素团,在弹回原本圆润的形体后,互相叽叽喳喳地追逐着,撕扯着对方身上自己的零件。
动物状的元灵生物乖巧地蹲在人的身边,有些梳理着自己的毛发,有些则是在与自己的伙伴进行着交谈。
会飞的几只禽类在低空盘旋着,像是监工的一般,偶尔会发出几声鸣叫,而后便会有搬运着修补工具的元素体迈着小碎步快跑过去,迅速地对产生错误的部位进行修正。
“你们团的人还挺少的,不过有趣的事物却是蛮多。”
看着众人各自散去,重新开始忙碌起来,奈尔环顾了一圈已然拉起了半圆形穹顶的大厅,又左右看了半晌那些被召唤出来的小家伙们所进行的劳作,状似随意地这么说道。
“已经不算少了,只不过是能够留到现在的人不算很多而已。”
洛里安蒂露出了信赖的微笑,凝视着同样正在忙碌着搭建与调试各项仪器的众人,站在原地安静地摇了摇头,轻声念道:“这里留下来的每一个人,都是与我相熟了多年的好友。他们都愿意帮助我,将这个小小的团体支撑下去,愿意帮助我来实现一直的梦想,一起互相扶持着走到现在,走到现在这个底部。
“我真的很感激他们,也一直有在想,有什么是我能够为他们做到的。”
她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仰起脸,露出了独属于少女稍有忧郁的美丽笑脸:“抱歉,我不应该对你们说这些的。
“你们现在有感到累吗?我去找提比娅姐姐过来,让她带你们去休息的地方。
“抱歉,先失陪一下了。”
她点点头,直直地向着营地的侧边走去,一路上迈着等距的小巧步伐。
她走向的路径两旁,注意到她经过的人都是安静地微微躬身,作为问好,而洛里安蒂本人却是全然没有多看那些人哪怕更多的一瞥,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一般。
“刚才我就想说了,”等到人终于走远了,乔吹了声口哨,双手交叉在脑后,看向了身边站着的银发青年,“她的眼睛是不是有些……”
他用尽可能委婉的语气做出了询问。
奈尔点了点头。
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两人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道稍显妩媚的成熟女性声音:“小安蒂小时候因为遭遇了一场意外,失去了她的父母。她的双眼也因此落下了病根,只能看见隐约的色彩与色彩形成的色块,而无法像普通的孩子那样,通过双眼看见这个世界的种种美好。”
两人转过身来,看见一名刚才没见到的高挑女士。看后方被风吹动的帘子,大概是刚刚走进来的。
这位新走进来的女郎有着一头漂亮的金色大波浪卷发,与浅灰色双眼。她在最外面套着有着厚厚绒毛、稍显宽松的长制风衣,内里则是轻薄的豹纹皮衣,脚上蹬着有着复数搭扣长筒高跟长靴。
她的脸上画着艳丽的妆容,微微上挑的眼角上沿有着一抹鲜艳的紫色,而眼角的下方则贴着许多复数的亮片,性感的唇上大胆地用上了宛如夕照般的明亮橘色。
她的一手插着腰,一手随意地搭在身侧,两手的手腕上带着复数色彩艳丽的圆环,活动的时候,圆环互相碰撞,发出了清脆悦耳的声响。
她走上前来,向着两人轻轻颔首,先是做了一个自我介绍:“我是提比娅。
“小安蒂刚刚和我说了你们的事情。我虽然和雅莱那个家伙的看法一样,不过既然小安蒂已经同你们做过了约定,我作为姐姐以及小安蒂的监护人,自然是要尽全力支持的。”她伸出手与两人互相简单地握了一下,而后露出了一个不算疏远,也不容易让人认为她自降身份的微笑,“只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们大家的期待,和那些还算年轻的后辈们的信任就好。”
奈尔也是露出了微笑:“这个你大可放心。”
不过,虽然场面话是这么说的,大家心里也都清楚得和明镜一样。
这毕竟只是一种口头上的协议,之后要怎么做,还是得看双方的作为。若是其中一方突然执意撕毁合约,对于另一方来说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那她又是怎么能够做到看起来几乎像是正常人那样呢?”乔的注意力看上去完全被洛里安蒂所吸引了,他兴致勃勃地挤开了身边的奈尔,凑到了提比娅的身边,发出了好奇的询问,“要不是后来走近了,我们怕是还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呢。”
“那是你比较迟钝,别把我算进去。”奈尔有些嫌弃地斜了他一眼,往远处挪了一步。
眼见提比娅的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向来见人说鬼话的乔赶忙补了一句:“不能说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不可,纯粹就是好奇。”
“也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提比娅沉思了一会,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向两人示意了一下,率先走向她来时通过的门,撩起了门帘,“边走边说吧。我先带你们去我们暂时休息的地方看看。”
跟着提比娅向外走去,穿过弯折的小巷,三人来到了据说被提前来到这种城市寻找落脚点的成员租下的三层小楼前,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打开了位于三楼空出来不算很大的小屋,三人陆续坐下后,提比娅像是正在酝酿着话语,等待了好几分钟才决定好怎么开口。
“毕竟都过去这么久是时间了,想必之前你们也有听说过吧,有关于我们的每个成员基本上都拥有着几种特殊的能力这件事。”
她以这句话打开了接下来的谈话。
一百七 表演团的人们(中)
“刚才在营地的时候,我们见的那些,应该也是吧?”
瞥了一眼因为好奇正在到处乱看的坑爹队友,奈尔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试探着问道。
提比娅点了点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翘起,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你注意到那个了啊。没错,那是小安蒂招来的魔法驱使物。
“自从有了它们,每当我们移动到一个新的城市的时候,想携带并搭建需要的器具就变得轻松了很多。而且都还长得挺可爱的,大家也都很喜欢那群小家伙们。
“当然,因为她偶尔也会在需要的时候,去借用着那些小家伙的视觉来观察这个世界,如果你想直接将那些小家伙们认作是她的眼睛,完全也是可以。”
两人说话的说话,已然晃完一圈的乔,突然下意识地抬头扫了圈房间的内设,很干净,很整洁,除了半开的窗台上摆着瓶插着白色小花的花瓶,屋内有着两张白色的床铺外,基本上与别的出租的小屋没多大的区别。
他想了想,又是站起身来,先是打开门探头张望了一下,确认门口每人后,关上大门,又一次满屋子乱晃。
眼见着这位有些不放心地掀开各处的遮蔽物,甚至有些得寸进尺地想要去掀对面姑娘穿的大衣下摆。
提比娅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暴吼了一声,一脚鞋跟戳脸将他踹回了床上:
“看屁看!这里没别的东西!”
队友乔,露出了幸福的笑脸,倒下了。
“……”
无视了惯于作死的某只,奈尔带着无害的微笑,注释着满脸通红,胸口大幅度起伏,正在收回长腿回归到刚才稍显淑女的坐姿,努力回复呼吸的提比娅,试图将刚才的话题继续下去:“洛里安蒂的我了解了。那么你的呢?还有你的同伴们?作为交换,并且也是合作的基础,我们这边也可以公开布城。”
“我本就想要说的,然后被他给打断了。”
她点了点头,斜了倒下的某人一眼,搁在上方的腿翘起,用圆形的硬质鞋尖踢了两下乔过于分开的大腿外侧,仰起下巴,露出优美的颈部线条:“先说我吧。之前有简单地介绍过,我是提比娅,小安蒂的姐姐,远房的那种表姐。不过我从小就和小安蒂在一起玩,说我们是亲姐妹也可以。”
她啪地打了一个响指,一束明亮的火光从她的指间腾起,一瞬间就像是在室内点亮了一个微缩的小型太阳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所以可以被光线所触及的地方,源源不断地传播着自己的光与热。
室内的温度在瞬息间就开始急速攀升,犹如走进了夏季最为酷热的阳光下,身心都接收到了极度的烘烤,疲惫与焦灼占领了心头,要将人的意志尽数瓦解。
她张开手从焰心中快速抓过,而后攥紧了细长有力的手指,做出了像是“将其偷走了”的形象动作。
一时间,除了室内还残留着些许惊人热度外,再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刚才发生过什么的明显特征留存了。
“不错掌控的技术。”奈尔如此分析道,“凭借着对与火焰的熟悉,将其极度压缩后再进行释放,能够于瞬息间产生极致地高热。而且,就凭这一手默发的手法,您应当在某家具备一定授业资质以及名师的学堂或是法师塔内,进行过相当艰苦的训练吧?”
“我当初是在王都那跟随老师修行的。”提比娅赞同了奈尔的猜测,“毕业后正巧碰上小安蒂下定决心重新将她父亲的表演团组建起来,我也就跟过来帮忙。”
“原来如此。”
“住在你们旁边的那位,”提比娅思考了一会,指了下一行人进门的方向:“那边住的是克里托,他是团里的‘魔术师’,擅长一手牌的功夫,还有隔空取物,不知道是从哪里学的。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他这一生只能一直停留在青铜阶上,即便是已经触摸到了白银壁垒,也无法再前进一步。
“不过他也是团里会的花样最多的人,脑子也最好使,所以每次的表演的安排与掌控,最终都是由他和小安蒂两人一起决定。”
“再过去的那一间,艾莱希斯住在那。他虽然说是有一点怪癖,不怎么喜欢和人说话,不过其实为人很好,做事也是最认真的那个,只要你愿意和他打好交道。”提比娅思考了两秒,突然神色认真地提醒道,“没事最好别去靠近他的房间,有很多他认为的‘可爱的小家伙’,都是你们不能轻易接触的。”
“比如?”
“蛇,还有蜥蜴。”她又紧跟着补了一句,“剧毒的那类,没有艾莱希斯的允许,擅闯他房间的人,以及无人时走动的人,一律会被他的那些小家伙们视为入侵者进行攻击。”
奈尔点了点头:“我记下了。”
“住在你们这层的,包括你们两人,一共四人。”她算了一下,“然后是住在楼下的。”
“靠近楼梯口的那间是我的,第二间是小安蒂的。你们楼下的这间是空置的,原本要一起过来的那位因为有些事情,暂时离开队伍……”
“咦?在这种情况下离开?”
已然恢复了过来的乔插嘴道。
提比娅瞥了他一眼,语气那可以说是相当的冲:“怎么?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还不允许对方临时有点事了?而且她还和我们提起打过招呼了,离开一下又怎么了?”
乔打起了哈哈:“嗨呀,那哪能啊!您继续,您继续。”
提比娅这才转回了脸色:“离开的那位叫尤米,是我的学妹,近战专精的术师。也不知道这姑娘当初是那根脑经搭错了才会去学的这们专业,不过好在她对这一行当还算是比较有天分的,居然也被她混过了毕业,还把中级证明也给一起考了出来。”
“那她在你们团负责什么?”奈尔追问道。
提比娅这样说道:“所有的物理特效。”
“?”
眼见两人都是露出了相当迷惑的表情,她不禁也有些无奈:“这事,一两句说不清,等她后面几天过来了,你们就知道了。”
一百八 表演团的人们(下)
“至于最后一个,也就是住在你们楼下的那孩子……”
提比娅顿了顿,看向了毫无仪态松散地坐着的两人:“我想你们也猜到了。”
“是克里斯蒂娜,对吧。”
确认到对方脸上露出了一副“你们一定知道”的表情,奈尔仅仅思考了几秒,就十分确信地给出了答案。
“难道不应该是叫艾米?”
一旁乐颠颠地探过脑袋来的乔,又一次习惯性地开始嘴欠道。
没再去理会乔,甚至连白眼也懒得给的提比娅,只是点了点头,情绪平稳地继续着她的叙述:“是克里斯蒂娜那孩子。她是表演团刚建立没多久的时候,我们在一次外出表演回归途中,路过一处较为隐蔽的小村庄遇见的。
“在我们团里,她主要负责表演的是高空中的危险项目,至于其他的……”她摇了摇头,“我很早之前就有答应过她,不能随便告诉他人,就算是团里的其他伙伴也不行。所以如果你们想要对她做进一步的了解的话,我建议你们可以选择直接去问她。”
“那她现在在哪?楼下吗?”
提比娅思考了几秒,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她中午就出去了,也没说要去做什么。”
……
“所以,为什么我们也跑出来了?”
被奈尔拉扯着走出小屋,乔看起来仍旧有些难舍于屋内温暖的环境,搓了搓被冷风吹过的双臂,打了个冷颤,小声地抱怨道。
“也不知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本身的就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暗示。”从小屋的正面楼梯下楼,走出大门后,奈尔放慢了脚步,一边等待着落在后面的乔追上自己的脚步,一边就像是每一个初到生地的寻常人那般,用有些克制的好奇目光,打量起四周的环境,“你还记得提比娅最后说了什么吧?”
“‘如果你们有时间的话,可以就近参观一下,顺便去隔壁街的材料店里帮忙搬一些订购的东西回来,告诉店主,说是‘雨燕’要的东西就可以了。’”像是在夸耀一般,乔说完还十分自得地点了点头,“我的记忆力还是挺不错的嘛!”
奈尔无奈地斜了他一眼:“我一直怀疑你只是懒得动脑子,没想到原来是没有脑子。
“对于他们这种才刚来这座城市两天的人来说,我们这种比他们早来不知道多久,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住在城内的人,理应是更加熟悉城市的内在才对,即便是有一部分的地方未曾去过。而就算我们与他们同为外来者,这句话也不应当是由提比娅她这个比我们到达的时间要更晚的人来说。”
“嗯嗯,嗯嗯。”
乔点头,抱着不知道啥时候买的炸鱼薯条吃得开心,一边吃一边发出了认同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在听,又或是全然没听懂,只是下意识地做出了附和:“然后呢?”
奈尔顿了顿,突然将话题转了个弯:“提比娅带我们去的那栋,据说是他们所有人都有住的小楼,你有注意看吗?”
不知为何,乔突然精神了一下:“我不光看了,我还仔仔细细地看了!”
然后他就被从天上掉下来的某样事物,“磅”地一声砸到了地上,作了一滚地葫芦。
“诶哟谁啊!”
他大喊着,捂着后脑从地上跳了起来,环顾着四周,看着地上撒了大半出去的食物,瞪着因为疼痛而自行飙泪的双眼,赤红着眼睛,露出了稍显凶恶的表情。
四周想要上前围观的行人纷纷散开,脸上大多显露出明显的忌惮。
不幸目睹了全过程的奈尔,侧过身沉默地看了看身后不远处的小楼,又看了眼地上摔得稀烂的花盆,露出了深沉的表情。
乔对着大街上的空气瞪了半天,却依旧没能发现半点与自己的遭遇有关的迹象,不禁有些郁闷地下意识看向身边不远处的奈尔:“你在看什么?”
他呲牙咧嘴地揉着只是肿起一个小包的后脑,狐疑地顺着青年的目光看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小楼窗台紧闭,廊道内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或者鬼的影子存在。
“不,没什么。”
奈尔收回了视线,转而看向乔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微笑:“我只是在想,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嗯。嗯?嗯……是,今天的天气却是挺好的,怎么了吗?”
由于完全没能理解奈尔的意思,乔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
“回到刚才的话题,”奈尔将他的注意力转了回来,同时示意他一边走一边说,“你记得提比娅在介绍的时候,有说过有关于一楼的事情吗?”
“一楼不就只有房主吗?”将脏手在衣服上简单地擦了两下,他接着开始吃起剩下的食物,“租给表演团的只有二楼和三楼,房主自己住在一楼的里间,也就是我们楼下那间,剩下的三间,一间空置,一间置物,一间书房。这不是挺正常的嘛!”
奈尔:“可我刚刚在进出的时候都有偷偷观察过,最外面的那间原本挂着的门锁,好像是被人为地破坏了。”
乔大惊:“房主骗了那位大姐?”
“……不是,你这什么思路!人家既然是房主,自己往门上挂的锁,又不是没有钥匙,废得着要去花上大力气破坏吗!”
“……说的也是。”
认同地点了点头,乔再次沉思了一会,突然大喝了一声,将身周的人都吓了一跳:
“我懂了!”
他一脸严肃地凑至近处,压低了嗓门:“原来那个叫提比娅的大姐刻意隐瞒了信息,还特意安排了一批人想要伏击我们!”
“……”
努力想要带队友的奈尔不禁有些丧气地垂下了肩膀,甚至连话都不想再多和他说上一句。
“确实有人进过那里,不过他们的目标不是我们,而且早就离开了。”青年幽幽地回道,“时间刚好就在我们到达他们租住的住处之前。”
“咦……”
“所以说,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克里斯蒂娜吧?根据提比娅给的消息,在我们到达之前,在楼里,而后不知道为什么离开那栋楼并且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的,也只有她了。”
“欸……”
“所以说,提比娅她是在暗示我们,如果可以的话,在附近帮忙找一下这位克里斯蒂娜,顺便再解决一下她可能遇到的麻烦。”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你还想不想完成红羽和亚纶交给你的任务了?”
“不是,奈尔你听我说!”
乔快步上前,一手搁在青年稍矮的肩头,强迫他听完自己想要说的话。
他左右小幅度警惕地看了一眼,压低了嗓门:
“我们好像被人跟踪了。”
一百九 论可靠队友的重要性
“我们被人跟踪了。”
乔用十分认真的表情,再一次复述了一遍自己刚才说过的话。
“……”
奈尔愣了两秒,愕然惊叹道:“你才发现?!”
他说着,再次认真地打量起身边这位比起自己来说,其实也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而后脸上挂出了在教会时被强迫学会的,专属于圣子的悲悯的表情,右手轻抚胸前,摇头叹息:“你能够顺利地成长到现在,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也没吧?”
听到问话的乔也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没能从奈尔跳跃性的话语中反应过来,而后,他突然有些扭捏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露出了明显不好意思的笑容:“也多亏了老大的收留,还经常交我们一些常用的本领。
“日子过得倒是感觉挺开心的,没多少吃力的地方,还收获了一群好朋友,大家都很好。”
“……”
不,我没夸你,我真的没有在夸你。
对此,奈尔最终只能用沉默作为自己的回答。
作为惯于应付跟踪的老手,奈尔在保持了寻常淡定的状态下,一边用余光小幅度地打量起四周的环境,一边随意地带着身后的人向着繁华的街道处,特别是人多的地方走去,顺便还与乔闲聊起其他不相干的事情,分散着他的注意力,免得这位对队友脑抽筋,干出什么让人提前察觉到的事情出来。
等到身后隐藏着身形,一直追踪出几条街的人猛然察觉到不对的时候,他已经带着一旁的傻狍子乔,左弯右绕地穿过了几处人流密集的产所,借助着涌动不息的人流阻碍,与某些巧合性的视线遮挡,轻巧地将尾巴们甩了个干净。
……顺便还将某个正垫高了脚,四处寻找着他们,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奈尔摸到身前的倒霉蛋,从身后一巴掌呼晕在了地上。
“咦……好像发生了什么?”
被支使着去一旁的小店里买回两包糕点的乔,露出了茫然的表情,将视线投向了正倚靠在门边等待的奈尔。
“你的错觉。”
勾起一侧的嘴角,从对方的手中接过递来的纸包,也没管糕点是否烫口直接从一角上咬下去了一大口,眯着眼看着开始下沉的太阳,略作思考。
“该回去了。”
“嗯?”
“你还记得克里斯蒂娜吧?刚才的那一路基本都没找到她,要么没什么事,已经自己回去了,要么就是早就被人给强行带走了,无论哪个我们都得回去确认一下。”
“咦……”
“怎么了?”拍净双手,奈尔侧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乔瞪大了眼睛,吐沫星子和糕点渣混合着乱飞:“我们刚才一路难道不是一直在聊天吗!”
“?”
“而且路上那么多人,你怎么还能注意看周边的情况!”乔十分震惊。
有些厌恶地皱了下眉头,奈尔不动声色地向着远处移动了两步:“……那你怎么不说我们还不知道对方长相的?”
对此,乔一连深以为然:“对哦,我们没见过她……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
你说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就是个傻的呢。
有些苦恼地按住了额头,奈尔随手向着一旁告示板上张贴的海报上指去。
巨幅的海报之上,画着几名身穿着或色彩艳丽,或极其正式服饰的青年男女,正各自做着极富张力的动作,露出极富感染力的笑容。
在画面的正中,身着正装的雅莱一手向着外侧微曲平伸,洛里安蒂抱着巨大的元素布偶斜侧着身子隐藏在他的身后。左上角则是一手长鞭一手火焰,豹纹皮衣与高筒靴,满脸张狂笑意与高傲,化有艳丽彩妆的提比娅。
右下角的向外倾倒着半高礼帽中的扑克的,大约是叫做克里托,表演团的大脑之一,擅长隔空取物,且因为某些意外只能永远停留在青铜的“魔术师”。
左下角那位满身是蛇,甚至脸上都好似有着隐约的鳞片虚影的颓废系男子,不出所料地话,应当就是之前提比娅介绍中,那位极其喜欢蛇类的艾莱希斯了。
至于左上角同样半侧着身子的年轻女性,以及画面上呈现出倒吊着飞跃状态,穿着紧身短裙的少女,由于具体的特征过于含混,只能大概地猜测左上角的那位是尤米,而克里斯蒂娜则是从画面的正上方飞过的那位。
乔露出了一副恍然的表情,严肃地转过脸:“然后呢?”
“……”
——要是身边的是安雅就好了,每次都不用费力去说很多,她也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
如此想着,再次叹了口气,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奈尔忽然侧过头,疑惑地看向了刚才走过的小巷:“你有没有听见什么?”
乔晃了晃脑袋:
“除了人声还是人声。”
他说着还抱怨了起来,“这里也太吵了吧!感觉比前些日子和老大他们聚会时候的那栋楼比起来,还要吵许多!”
“你应该再认真仔细地听一下,或许,我们马上就能找到我们想要找的人了。”
奈尔这么说着,如游鱼入水,又或是一柄内敛了高热的刀切入黄油,他从涌动的人群中顺利地穿行而过,站在了听见异响的小巷巷口。
而后,他抬起手,屈起手指,礼貌地轻轻敲了两下墙。
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明明只是两次轻巧的叩击,所发出的声音,却在小巷两侧的墙壁间来回辗转,于其中造成了极大的响动,却又很好地收敛在了小巷之内,完全没有向外泄出分毫的迹象。
一步之隔的街道上,毫无所觉的人们依照着自己的目标向着前方匆忙奔行,少有人向这处正被阴影逐渐笼罩的投上一秒的目光。
“请问,”见小巷内的三男一女皆是愕然地望了过来,银发的青年勾起一侧的嘴角,语气轻快地询问道,“需要帮助吗?”
他这么说着,也没理会对方的怒喝,自顾自地向前迈开了步伐,主动走入了小巷内的阴影之中。
有云飘了过来,遮住了头顶艳阳的光照。
一百十 他是怎么发现的?
随着他慢步走上前去,阴影逐步统治了这一片的地域,使得本就十分阴暗的小巷之内,变得更加晦暗了几分。
无数不可视的存在于阴影遍布的角落内涌动着,互相拥挤争吵着,发出了于寻常人来说理应不可听见的虚幻刺耳的灵音,使得本就因为被人撞破了行径,而有着少许不安的三名男子眼中,更是增添了几分躁动。
“喂!说你呢!”
眼见奈尔正逐步靠近,站在最外侧望风的高大男子眼中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放下了环抱的双臂,率先向外走了两步,十指自然地垂在两边开始活动:“喂!你小子!就那边,停下!这里的事情不归你小子管,听见没有?没事不要去学那些故事里的人那样逞英雄,那样你会死得很惨的。
“现在退去的话,我们可以保证不会对你的行为进行追究,只要你保证不将今天看见的事情说出去。
“你没有来到过这,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听见,也没有见过我们。听见没有?”
大概是说动了对方,他看着眼前这个有着银发的古怪青年,终于在自己十步远的位置上缓缓停下了减慢的脚步,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不是一个愣头青,不然万一这次的生意有任何动静传出去,或者是不小心走漏了什么风声,把城卫队的那群许久没闻到肉味的鹰犬吸引过来,从而不小心把任务对象放跑了,就算是能够再次找回来,怕是也会被雇佣的对象克扣几分工钱。
“对,就这样,回去,这里什么都没有。”高大的男子这样说道,放松了几分的眼神中仍旧带着警惕。
然后,他看见眼前的青年抬起了那张一直沉默地注视着脚下地面的脸。
奈尔抬起脸,看着眼前长相凶恶的男子,毫无表情的脸上,忽然一侧的嘴角勾起了一道诡异的弧度,展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在说什么呢?”他侧了侧头,语气轻柔地念道,“我怎么,什么听不懂呢?”
凶恶的男子眉头紧拧,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被身后两人的一声惊喝给打断了:“老大不好了!那个女人不见了!”
“这小子一定还有别的同伙!”
于是,事情就变得简单明了了起来。
“妈的,你小子!你这是自寻死路!”
没有多做磨蹭与废话,以极快的速度确认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后,伴随着这声断然暴喝,眼前的高大男子从原地骤然间凌空跃起,一下子就将两人之间的距离,从原先的十来步远,眨眼间缩短到了呼吸都可清楚辨别的状态,后收的拳头之中蕴含着光是凭借肉眼观测,就能够明显感觉到的极致刚猛劲力,几是呼之欲出。
他深深地吐气,而后伴随着气息的平缓吐出,后收的拳头瞬间前冲,与全身前冲的力道合于一体,爆裂地向着前方,这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想要逞英雄的小子,尽数释放了出来。
都要死到临头了,他还能笑得出来?
这么想着,然后他好像终于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十分重要的问题。
而后心中一紧。
——他是怎么进来的?
为了保证今天这起生意发生得会足够隐蔽,且不为外人所知,他们兄弟三人还特地从杀联的那帮鬣狗手中,花大价格采购了一张记载有范围性隐匿法术的卷轴。
根据与他们接触的那位代号为“灰隼”的颓废男子所说,这张法术卷轴,是早些年由还未进阶无冕之时的黄金大法师,“守密圣人”亲手制作的。
作为现在世上仅存的几份,这一张简单的卷轴,乃是稀有中的稀有货,其效果更是远比他那些仅有白银阶的弟子们所仿制练习品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据说是只要是没有达到黄金的人,甚至是黄金高阶以下的所有非高灵感者,都会自动忽视掉法术范围内所发生的事情,甚至从其中走过都不会有任何异常。
而抵达了黄金的人,即便是在加莱境内,也不会像是地里的野菜那样,一抓一大把。
毕竟雇主给了多到足以他们三人顺利过完一生,还能时常享乐的价格,如此小心地安排,以及为此动用了如此高昂稀有的术法卷轴,也不过只是给这次的行动加上了一步最基本最简单的保障。
没有人喜欢意外的降临,尤其这件事情还关乎到自己三人后半生的生活幸福。
并且,为了隐蔽,也是为了心中一贯的谨慎,尽管动用了这等超强的辅助物,面向凶狠的男子仍旧与自己的两位小弟一起,细心地规划了行动的每一个步骤,以及动手的时间和地点,甚至将主要的动手地点确定在闹事街内的这处少有人会去注意的阴暗小巷内,还尽可能地放轻了动作,限制住了目标的活动能力,力求将所有一切的不利因数与可能性都降到最低。
那么,为什么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可以十分轻松地察觉到此处发生的事情,甚至是,走进这里?
然而,疑惑是疑惑,既然对方表现出来的态度是与己方为敌,那么自己也必然需要全力以赴,去击败对方,而后从对方的口中得到他的同伙的消息,而后在目标追回来之后,再干脆地解决掉他们,以求将损失降至最低。
如此思考仅是过去了短短的一秒,下一秒,带着呼啸的破风声,他那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拳头就落在了眼前青年的身体上,骤然穿透了过去!
“这拳速,比安雅的不知道慢了多少……”
“什……!”
不知何时跑到凶恶男人身后的青年嘟囔着,随意地伸手成刀,轻轻在力道用老的对手颈后敲击了一下,只听到半声惊愕,而后是一声沉闷的声响之后,男人沉重的身躯踉跄着向前跌倒,再没了半点别的动静。
于是,奈尔将视线投向了最后一个人。
除了率先暴起发难的凶恶男人,原本是还有两人被他堵在了这条不长的小巷道内的,但由于一人过于胆怯,在后退中不小心过于靠近了墙面,在惨嚎声中,被从墙体的阴暗中冒出的某些存在异常兴奋地拖入了其中,就此失去了踪影。
最后只剩下一个身材稍显瘦弱的男子,在目睹了己方两人的下场后,举着手中的利器胆怯地后退着,而后在绝望的眼神中,看着这名突然出现的噩梦般的银发青年,将自己的利器轻松夺去,而后挥动边缘隐有白光亮起的手刀,轻击在自己的颈侧。
下一秒,黑暗袭来,他随之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一一一 “雨燕”
“感谢您,先生。”
将少女救下后过了一段时间,对方才勉强止住眼中的泪水,简单地做完清理,而后向着眼前的青年深深鞠躬,表达自己的感激。
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自己会就此被那三人绑去,而后前往某些不为人知的地方,被卖为他人的侍妾,被人肆意玩弄,而后丢弃,从此再无出头之日。
这毕竟是十分合理的发展,在外行走的时候,她曾经见多不少类似的例子,也常常听闻熟识的大姐谈起相关方面的消息,内心因此身怀恐惧。
哪成想,一切突然峰回路转。
正在她已然绝望的时候,这位银发的奇异青年突然杀了出来,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十分轻松快捷地解决了那三个在她看来极难对抗的凶恶男人,将她从困境之中顺利地解救了出来,说是她仅是在梦中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去相信。
又或者说,想要去相信,刚才这发生的一切仅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境,自己并没有遭遇到可怖的危险,而眼前的这位奇异的青年,也只是梦境中某种保护措施的具现,来提醒自己是时候醒来了。
“不,也没事,顺手而已。”
并不知道对方正在想些什么,奈尔回答道,又一次确认般地看了少女两眼,几乎要把这位此时仍旧有如同惊弓上的兔子的姑娘吓得跳起来。
“先、先生……?”
少女试探着,想要发出询问,话刚出口,就被奈尔所打断了:“如果我没有认错人的话,你就是洛里安蒂表演团的克里斯蒂娜吧?”
于是,听到这句话的少女,身躯猛然颤抖了一下,向后退了半步,眼中露出了些许恐惧之色。
“不是吧……难道……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她轻声念叨着,浑身颤抖,只觉得双腿一阵发软,眼底热意涌动,几欲夺眶而出。
“‘雨燕’。”
没来由的,寂静的小巷之中,奈尔说出了一个词:“我想你应该知道这个。”
少女有些迟钝地抬起骰:“什么?”
于是奈尔又复述了一遍:“我从某个,你应当十分熟悉的人那里得知的,‘雨燕’,你应当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吧?”
“啊,是……你等等……”她突然手忙脚乱地翻找起随身的事物,从杂乱的瓶瓶罐罐中,抽出一张捏得皱巴巴的纸条仔细地看了几秒,而后像是在确认什么一般,最后点了点头,眼中也露出了欣喜的光芒。
“那个……她,还有说什么吗?”少女满怀期望得接着问道。
青年沉思了两秒,原原本本复述起告别时提比娅装作无意中提及的话语:“好像是说,‘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就近参观一下,顺便去隔壁街的材料店里帮忙搬一些订购的东西回来,告诉店主,说是‘雨燕’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太好了!我、我这是……终于安全了吗?”
完全没有自己正身处于一片混乱的打斗现场的自觉,名为克里斯蒂娜的单纯少女,下意识地靠近了眼前的青年。没等奈尔询问,她就开始一五一十地将自己这短暂的半天时光内,所遭遇的事情全盘托出。
尽管她的这一番话,少说讲了有十多分钟,但简略来说的话,这一切的发生也过于巧合,也过于简单。
最热的午时过后,她正打算出门置办所缺的日常物品,刚要走出租住的小楼门口,就被一楼最外间空屋中,窜出的几名人高马大的男子所围堵在了楼道内。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无论她如何大声呼喊,楼上与楼外都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一楼发生的响动,而住在里屋的房主大门也紧紧反锁着,任凭她如何敲打也没有反应。
她最终只能够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偶尔设置障碍拖延了对方前进的步伐,并且一路小心地躲避退后到了靠近窗台的拐角处,在对方发觉不对之前,拼着受伤的风险,快速翻身从窗口逃到了楼外,一路踉跄着,将紧跟着追出的人的怒吼抛至身后,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人流之中,隐匿去了自己的踪迹。
本以为,只要逃得足够远,等到对方放弃之后,自己就能够顺利地回到住处,或是前去不远处的营地,将消息告知表演团内的人,等来支援,没成想,这次目标是她的不光有埋伏在一楼的那一批人,在小楼的附近的多出阴暗的角落内,更是等着不少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她一路左弯右绕,凭借着临时的伪装,混在人群中小心地避开搜寻,兜兜转转,最后看见了这一处小巷外似乎是联通向营地的方向,其中似乎也没有人阻拦的样子,当下心中一喜,也没想到这只是一处单纯的陷阱,一步踏入了进去,而后就被那名凶恶男子领头的三人组给捉住了。
再然后,就是三人组正将她避至角落,盘算着准备将她悄然绑走的时候,奈尔突然从巷口杀了出来,瞬间将三人组撂倒在地。
“看来是有人想搞事啊……”对比着从被“阴影们”兴奋地“拖”入墙中的那个倒霉蛋的脑海中所得知的信息,奈尔如此想着,点了点头,随即又疑惑了起来,“不过,为什么目标会是她……?”
他低头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三人,回想起对方记忆中那个隐藏在黑暗的大袍下的模糊身影,皱了皱眉,总觉得对方的身形十分眼熟的样子。
“奈尔——”
巷口外有乔轻快的呼喊声传来,随后便是一张傻乐的大脸连带着大半个身子探了进来:“诶呀,你已经将他们解决了啊?
“我把城卫队的人叫来了。”
他说着指了指身后,三名身披轻甲手持钢枪的青年整齐地走入小巷,看了看其中一地狼藉的情景,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由站在最前方,那名于耳后多夹了一根蓝色羽毛的队长样的人,率先走出来说话:
“抱歉,请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接受一下简单的调查。
“如果能够证明你们是自发防卫,我们将会无条件释放你们,并且不会让你们赔偿城市建筑遭受破坏而产生的损失。”
于畏缩地躲在身后的少女克里斯蒂娜对视了一眼,奈尔点了点头:“好。”
一一二 无知者
在询证官的亲切陪同下,等到终于走出位于城市中心边缘附近,外表平凡普通的办公大楼的时候,西边的地平线刚好如同一张饥饿的大嘴,吞下了最后那一丝夕阳残留的余晖,将混杂有少许深紫色的黯蓝色调,铺满了头顶的整个天幕。
最远的天边,启明之星闪烁着有些暗淡的光芒,远没有往日那般温柔的残月,也被聚集而来的浓密云朵遮去了本就不多的光辉,使得附近这一片本就人烟稀少的地域,在身后大门内的光芒点亮下,成为了纯粹的黑白两色一般的世界。
“感谢你们的配合。”
熟悉的那位询证官说着,将手中的笔严丝合缝地砌进了拿着的支架的凹槽内,露出了得体的笑容,向着走在前面的青年伸出了右手,“如果还有什么问题的话,欢迎随时来告知我们,也希望你们二位能够对于我们日后的进一步调查多多配合。”
“会的。”转过身来的奈尔与伸出的手轻轻交握,而后向着对方点头,“今天麻烦你们了,工作辛苦了。”
“不,这毕竟是我们的职责。”
年轻的询证官如此说道,在门口停下了脚步,示意奈尔与克里斯蒂娜两人已经可以离开了。
同对方告别,转回身,就看见门口有三道身影存在。
站在门口的洛里安蒂,提比娅,以及无聊地蹲在一旁,正认真地观察着地上缓慢爬过的虫豸的乔。
没有去管身边的少女飞奔着,与门口的两位同样年轻的女生抱作一团,相拥而泣的感人场景,奈尔走到乔的身边,站定,皱着眉头瞅了两眼,而后还是有些厌弃地用脚尖轻踢了两下对方的鞋侧:“你在干什么?”
“我在思考一个问题,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乔抬起头,盖着鲜艳红印的脸上,露出了少见的认真神色:“现在是下午六点半,已经超过了老大规定的集体用餐时间,今天晚上我可能得饿肚子了。”
“……”
“这个你就不必劳心了。”
一旁的洛里安蒂从两人温暖的包围中努力拔出自己的脑袋,长长地喘息了一口,转头插话道:“我们刚好有附近预定的饭店内预定了晚餐,克里托和艾莱希斯他们应该已经到了,我们快一点过去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
独自一人用过了晚餐,在街面随意逛了半小时作为饭后消食运动,回到店内后窝回温暖的房间,将自己塞入铺有柔软厚垫的座椅上,而后借着点燃的烛火看了约莫两个钟点的书籍。
在回荡的钟声里,穿着贴身的棉质睡裙,有着金发碧眼的少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轻阖上了手中的书籍,而后搁在一旁。
“进来吧,一直等在门口做什么。”
安雅·罗伊将身子依靠在一侧的扶手上,语气平缓而疏离,全然没有往日的那般容易亲近的感觉。
房门无声地打开了。
披着厚实大袄的中年人静静地站在门口,抬起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
室内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走廊上昏暗光芒从打开的大门处照射而入,在这个只有着些许朦胧月色的室内地面之上,留下一道清晰却又朦胧的界限。
光芒在镜片上一晃而过,像是在无声地询问着,自己是否可以进去。
安雅点了点头。
于是门又无声关上了。
“你来做什么?”
她看着眼前的这位前主教,微抬下额。
即便是抛却了两人之间长辈与晚辈之间的差别,转而对比起两者之间的身份与地位,依照她现有的身份来说,或许确实是比眼前的中年人要高上那么几分,但比起对方曾经所拥有的,现在又因为四个月前那封“联合通告”之后所失去的,却仍是要低上了许多。
可即便如此,在这个不算太大的私人空间里,就算是安雅的脸上挂着堪称规范的谦和微笑,她仍旧维持着那副慵懒的身姿,眼中深处露出的,更是毫不掩饰的高傲的光芒。
霍恩随便寻了处座椅,也没在乎对方是否会有所不耐,慢条斯理地坐下,轻哈了口气,对着窗外的月光擦拭起摘下的金丝镜,而后将其收起,妥善地挂在了衣服的口袋内。
同样没有往日的那般随和,摘下了金丝镜的中年人挺直了自己的腰杆,目光变得异常锐利,脸上也没有半分笑意。
于是,明白了他的来意的安雅,脸上最后的一丝笑容也渐渐隐去。
“那群该死的‘老鼠’……”她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带着难以掩饰的憎恶与厌弃,以及隐约的铁锈与硫磺的气味,“上次被打散了之后,居然还是没能学乖吗?”
室内的温度开始逐步攀升,霍恩依旧沉默着,就像是没有感觉到任何异常那样,等待着安雅结束思索。
“他们这次的目标是谁?”
许久,少女结束了短暂的沉思,坐正了身子,发出了询问。
前任主教用极快地速度做出了回复,仿佛他早已完成了相关的调查,就等着对方对这方面进行问询,检验自己的工作报告:“一名颇有争议的表演者,以及,一名据说是正在世间行走的眷者。”
“你是说,他们这次的目标有……奈尔?”安雅嗤笑了一声,“多大的胆子啊,就不怕从今往后的日子,都再也得不到安生吗?”
霍恩:“他们毕竟无法了解,也无法去理解,你们究竟掌控了多么可怕的力量。”
安雅努了努嘴,没有表示认同或是否定。
“需要通知一下他吗?或者你直接出个手,将事情都摆平喽?”霍恩提出了建议。
“用不着我去,”安雅否决道,“除非必要,或者被老头子要求,他一向不喜欢我插手他的事情。
“况且,”她抬眼看向这位前主教,眉梢上扬,“你不也完全不着急吗?”
“哪能啊,我这不急着来告诉你嘛!”老霍恩摆了摆手,放松身子地靠在了椅背上,架上金丝镜后的双眼中,又一次浮现出了亲切和蔼的慈祥笑容,“人老咯,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啦!这种费体力的活,还是交给你们年轻人去办吧,我现在是比较喜欢坐在店内享受安宁的生活。”
“安宁?你在说笑吗?过去死在你手下的那群人,可不会同意你这种奢侈的愿望。”
“那就由不得他们说了算了,毕竟我现在只是一名开着小旅馆的普通人。”霍恩笑了笑,“亡者可是不会发声的。”
“那我现在也有充足的理由不去啊,”少女摊开双手,又一次趴在了扶手上,“我正在休年假啊!
“除非神明驾到,否则谁也别想让我现在就回去工作。”
“但那些家伙们毕竟是一群无家的老鼠,最喜欢乱咬人了。这样好吗?”
“那就让他们去咬啊,看看最后是谁更能感受到疼痛好了。”安雅摆了摆手,然后露出了恶劣的笑容,“他们永远也不会想要知道的,他们即将会面对的会是什么。”
新年快乐!
元旦好啊诸位!
鸽够了三十天的我如今还能厚颜出现在这里怎么想都是一种奇迹啊……(划掉)
咳咳……那个,我是想说……接下来就是三十天无鸽加更了,断更就得重头再来的那种……能把刀放下来了吧?
看着日历表上的安排,还有自己空荡荡的存稿,真是让人难过啊……是否能够完成都是个未知数呢……
得想办法努力起来了,看着朋友们一个个都精品了,窝……窝还是加油练习吧……泣,谁让窝菜呢……
至于别的,比如故事什么的,俺寻思还是等完结了再来谈吧(狗头)。
路还长着呢。
明天下午见。
一一三 两封信
时间祥和地过去了将近一周。
彩排、训练、交流、演出……在完成了为期五天的基础设施搭建、检查,以及各项准备工序之后,按照洛里安蒂最初的规划,在两天前,经过了约莫小半个月的宣传之后,表演团在来到了奥斯提诺城的第六天早上,正式开始了他们为期七天的大型演出。
一切都过得很平静。
原本按照洛里安蒂合提比娅的估计,那群满怀恶意的来访者,既然敢于在白天就做出那等举动,多半是身后有着什么手段,能够让他们毫不惧怕地随意行动。又或者,他们干脆就是没有正式居民身份的、混迹在黑暗地带的虫豸们,只要有钱就会给他人卖命,即便这件事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也浑不在意。
对于那些虫豸们来说,拥有了足够的钱财,就相当于自己的下一顿饭有了保障。
至于律法,或是道德,乃至生命……那都是在足以保证自己长久的温饱的情况下,偶尔才会想起,而后从垃圾堆内搬出来使用的,用来惺惺作态的“高等居民”们的“玩物”。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连等了几天,甚至就连正常的表演都已然举办到了第三天,那群虫豸们仍旧没有任何想要动手或者报复的迹象。
就算是为了诱敌出洞,而特地让几人落单行动的举动,也没能成功地带来对方的任何行为,甚至是原本就已经发现的,埋伏在附近的几名暗哨都撤走了。
就像是对方已经发现了他们所设下的陷阱一般,因而谨慎地躲了起来;又或者干脆只是被打怕了,心生警惕,所以才会在没有引起任何注意的情况下,自觉地夹着尾巴,逃到了别的更加阴暗的角落。
“但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如此说着,洛里安蒂同路过的几只小家伙们轻声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在诺大的场馆内来回穿行着,去帮助打扫着上一场遗留下的各类残骸,以此减轻劳作的负担。
坐在一旁的奈尔点了点头,托腮看着不远处那些忙碌的小家伙们,而后又叹了一口气,轻声念道:“说是这么说……但我总觉得,这事不会简单地就这样结束了。”
“确实。”
那双无神的灰黑色瞳孔望了过来,却像是能够轻易看穿人心一般。
“那群家伙们,怕是正在暗中筹备着什么更加骇人的计划吧?”
“别吧……”乔不知什么时候也是丢下了手中的东西,双脚伸直地瘫坐在渐高的台阶上,一脸的苦恼之色,“现在光是做这些扫除工作就已经足够辛苦的了,真要再来两个捣乱的,我们这活还能不能做完啊?”
“这事不应该问你们的嘛?”
大约是结束了对动物元灵们的例常检训,提比娅像是怕冷般地裹紧了她的长风衣,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搭在洛里安蒂的脑袋上温柔地搓了搓。
她手腕上的饰品互相碰撞着,发出好似无法歇止的声响,嘴角向着一侧略有上扬。
“我们可都是毫无战斗力的普通人呢。”
她特意在“普通人”三个字上做了强调。
“确实是这样呢!”傻狍子乔确信般地重重点头,转而看向奈尔,“奈尔!我们要好好保护他们啊!”
“???”
逃跑被人发现的奈尔一脸茫然,转头又撞见两人憋着笑,感觉自己更加无辜了。
——不是,大哥你为什么自己想保护别人还要拉上我?你行你上啊?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一开始就是个来混的混子。结果因为队友太坑,我成主力了。(迫真)
转念,他又想起一个问题。
“亚纶交给你的任务呢?”
乔用左手挠了挠脑袋,又用右手抓了抓鬓角,抬起头,露出了一双茫然的眼睛。
“任务?什么是任务?能吃吗?”
……还顺便补了个刀。
——哦吼,完蛋。
一旁的女士们欢快地笑作了一团。
“你们在笑什么?”
从门口走进来的雅莱迷惑地看了眼两人,纳闷地摇了摇头。
“那个……奈尔是吧?”他确认般地看向起身的青年,递过手中一封薄薄的信封,信封的背面后盖着鲜红的火漆,“有位小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还有说是‘请务必尽快查看’。”
奈尔接过信,辨认出蜡封上对应的家族徽记,挑了挑眉。
伊兰娜·米歇尔,还有马诺·莫索利?
他们不是说最近要离开奥斯提诺,返回加莱腹地吗?为什么这时候想起给自己送信?
他坐在地上,并没有用在火上烤过的小刀,或是暴力破坏火漆的完整,只是随手打开了信封,那火漆就被完好地保留在了封口的一侧,而后其中的信件自行跳出,跃入了他的手中,好似自己有着生命力一般。
手感熟悉的纸张上,黑色的字迹自行显现着,无声着述说着某些的事情,而后在阅读完毕后自行擦去,不再留下半点可以被追溯的痕迹。
奈尔沉思了一下,瞟了眼信封内盛放的事物,重新将信件塞入。
火漆被重新盖回了最初的位置,没有偏移半分位置,牢固地黏附在原位,好似这封信件从未被启封过一般。
“他还在门口吗?”奈尔抬头问道。
安静地等在一旁的雅莱闻言,摇了摇头:“那位小先生把信交给我之后就匆忙离开了,看起来像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的样子。”
再三确认了其他的一些细节后,雅莱借口自己手头还有未做完的事情,微微欠身后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坐在一旁的提比娅,在与洛里安蒂说了几句话后也是离开了,她还得去帮着艾莱希斯去给他的宠物们准备餐点。而乔则是在惊恐中被她折回来拖走,最后的那一声惨叫,若是有不知情的人恰好经过演出的场地外围,怕是都会在第一时间吓上一跳,怀疑其中是否是出了某些不好的事情。
于是,奈尔将视线投向了唯一一位仍旧悠然地坐在一边的洛里安蒂。
这名外表看起来十分幼小的少女,今天十分难得地扎着一对低马尾,高领的纯白毛衣下摆一直长到她的臀部,其下则是深色的羊毛短裙、白色的棉袜,以及完全包覆住小腿的长筒靴。
“你难道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忙吗?”
一一四 万众的死角(一)梳理
奈尔看向坐在身边的少女。
只见她一手托住下颚,一手抓着一把特殊的小零食,逗弄着她召唤出的小元灵们,时不时地还故意做出戏耍的动作,引起一片叽叽喳喳的细小声响。
她的嘴角勾出浅浅的笑意,双眼微弯,灰黑色的眸中盈满了无数亮闪闪的事物,就像是深夜时分满是星光的夜空,全然不像是寻常那些视力上有着问题的人们。
“其他事情我都已经忙完了,剩下的则都被提比娅他们包揽了。”她微微侧头,语调轻缓地如此回答道,“现在我唯一的事情就是来看看,你这边有没有什么,是我需要知道的。”
她努了努嘴,示意了一下奈尔手中的信封。
奈尔轻笑了一声:“一点小事。”
“如果你认为被杀联那群人挂上悬赏名单也算的话,那我认可这种说法。”
以一种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这么说着,洛里安蒂坐正了身体,向着这边往来:“你确定不需要帮忙吗?”
奈尔摇头。
“那么,我这里有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
她说着,从身侧拿出了一张纸面大约是经过反复卷曲的信纸。
……
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
借着快速通道飞行在半空中,奈尔再一次回想起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之前猜测的某种预感开始转化为现实。
先是最初的末日流言事件,以及阿尔切莫·格莱恩先生的死亡。
然后安雅在这个时间点上,恰巧宣布自己申请了一个月的年假,因而来到了这座北方的防御重城。
虽然最初奈尔确实有对于她的来意表示怀疑,但在对方之后几日接连摸鱼的举动之下,这点疑惑也有如热汤上的蒸汽一般消失不见了。
不过从如今已知的情报看来,安雅此番外出特地跑到奥斯提诺来,除了她口头所说的“来看看你过得怎样”“不想自己费心生活”以及“只是过年假”以外,必然还存在着某些其他的,无法与奈尔提前沟通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就是她这次特地停留了这么久的真实目标所在。
紧随其后的,传闻中备受争议的新晋著名表演团也来到了这里,据说一共会停留两周的时间。随后,自己与乔就在不同的目的下,选择申请进入这个团内,并与其主要的负责人达成了一定的共识。
随后,在同一天,就可知他们的一名成员在外出的时候,遭到了身份不明的人士的袭击。即便是袭击者当场就被抓获,但更多的,连带着其背后那名神秘的委托者一起,则是隐藏进了深处,无论通过何种渠道都无法触及其深处的真实。
伊兰娜通过马诺传来的信件,表面上是表示自己一行人即将前往加莱王城,直到冰雪节结束,来年开春后再回来,而暗中,则是通过其上刻印的一次性术法,简单地向他传递了一个讯息:一天前,他被一个身后背着柄双筒猎枪的神秘男子,开价三十万金,挂到了杀联的悬赏榜单上。
没有人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而现在,根据洛里安蒂所说的,表演团的尤米,在回归的途中遭受到了袭击。
那么,幕后的那个人,又或者是那群人,他们到底是想要对付谁?
是奈尔,还是洛里安蒂的表演团,又或是……
生活在这个城市内的每一个人?
这无疑是十分混乱的局面,以至于一向是认为自己能够轻松把握住所有局势,即便是不行也能够借助神明帮助的奈尔,也有些吃不准其中的虚实,无法找到切实的发力点。
因而,他现在也只能选择做好自己能够去做的事情,至少不要让事情无法歇止地往坏的地方发展下去。
“奈尔——”路过霍恩开的旅店的时候,不知为何,安雅正趴在了窗台上,探出头来,微笑着,向着正急速飞过半空的他缓缓挥手,犹如在告别即将远去的友人,“要加油啊!”
看来这家伙早就知道了相关的消息,却一直未曾将其告诉于他。
“真是的……照这样下去的话,之前逃的班岂不是都得无偿加回来了吗?”
轻啧了一声,他向着远方行去。
……
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了。
一道火红的身影走了进来。
半倚靠在床上的马赫有些惊讶地张开了嘴,随即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了然地点了点头,语气放松:“这次是还需要从我这边知道些什么吗?”
走入病房内的,正是烈焰佣兵团的团长,红羽。
随着她轻轻带上了门,固定有隔音术式的室内将走廊上嘈杂的声音十分干净地一一剔除了出去,重新归于安静之中,宛若自己便生成了一个小型独立的空间一般。
挑了挑眉,马赫安静地等待着下文。
就近拉过一旁的木椅坐下,红羽的双腿自然交叠,脸上还是一贯平静的表情。
“是有一部分涉及私密的事情,”她这样说道,声音平静而清冷,“我想,如果格莱恩先生还在的话,也一定会认同我这种做法的。”
“是这样。”马赫表示了赞同,主动做出了猜测,“你是想问我,当初的那次押送,运的是什么吧?”
红羽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
他下意识地挥动了一下被包裹在纱布内的右手,而后因为动作过大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忍不住抽了一口冷气。
“不过在有次闲聊的时候,他恰巧和我提起了那件事。”马赫露出了回忆的神色,“那是硝石、胡椒、棉布,一箱拆解后的火铳,以及一根同样经过了拆解后的双管猎枪。”
“猎枪?”
“就是比火铳更加先进的一种武器,据说威力要比不稳定的火铳更加强大,射程也要更远。”他回忆了一下,紧跟着补充道,“阿尔切莫他说,那是一位客人半年前在他那边订购的,他找了好些渠道,才终于从奥捷尔城那边找到愿意打造这种武器的人,而后花大价钱盘下的。”
“私自走私武器被查到的话,可是重罪。”红羽提醒道。
“阿尔切莫他也知道,但就是……对方给的钱太多了,多到他愿意铤而走险。”马赫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声音逐渐变得低沉,“结果,他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一一五 万众的死角(二)尤米的困境
尤米·莎莱雅靠在树干的背后,拢了拢身后的披风,小心地握紧了手中嵌有不同颜色宝石地长杖,缓慢地恢复着有些混乱的呼吸。
在她右手边的不远处,是通往奥斯提诺城的城外大道。
投掷而来的爆蛋瓶——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类似的事物——在三分钟前袭击她所乘坐的,城市间往来的专用马车,以极其蛮不讲理的爆发力和伤害性,爆裂地毁去了她此行的代步工具。
至于原本坐在临近的几名同行者,以及驾车的车夫与马匹,则由于距离遭到攻击的中心点过近,自身也不具备更多的防护手段,在不幸被波及之后,混合进了四散的破片与残渣之中,洒落了一地。
确认周围暂时安全,尤米缓缓吐气,闭上了眼睛,又一次回顾了一遍自己离开后,又再次想要赶至北方,与同伴们会合的这一路。
从原则上来说,作为表演团的一员的自己,在全团巡演期间,应当是不能随意离队的。
但有碍于此次她家中的亲族特地修书过来唤她回去,并且自己也确实是自从学院毕业以后,就没怎么回到过家中,常年漂泊在外,与表演团的同伴们进行着全年无休的训练与表演,在这次的巡演路线距离回家的直达大道如此之近的情况下,身为团长的洛里安蒂再三考虑,同意了她回家的申请。
当然,这其中也有赖于提比娅这位学姐的帮助。
如果不是有她帮助着劝说,想必最后换回的,恐怕也只是团长考虑再三之后的婉拒。
同样的,如果不是当初在毕业的时候,这位学姐好心地向着一脸迷茫的尤米伸出了援助之手,带领她走进了这家有些神奇且有趣的表演团的话,她指不定此时还在哪里迷茫着。又或是困苦于不知于何处才能寻到较为闲散的上好工作,最后只能被迫回到家中继承家业,在那些外戚的逼迫之下,答应对方无理取闹的各种要求,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尽管都很累,但至少过得却十分开心。
这次回去最初的目的,原本是为了给祖父祝寿一事。
老人家今年已经年过八旬了。对于归属于短生种、且没有修持到足以抵达超凡的平凡之民的人类来说,这多少已经能够算是一个足够长寿的数字,就连住在祖宅附近的那几只寻常少有外出的精灵,据说此次也特地前来献上祝福。
可以说,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那分量也是足得不能再足了。
但毕竟也算是个大家族,问题也随之而来。
随着某些无理取闹的外戚,在寿宴之后,热闹的聚会之时,再一次借口某些自己的管理失误是被人打压,张口讨要家族的支援,甚至将注意打到了尤米的身上,贪得无厌地表示“可以让尤米这孩子嫁给自家的孩子”“结为姻亲”“共度日后美好的身后”。
终于忍无可忍的尤米,当场便气得掀了桌,抬手劈出的雷电,更是将那满眼尽是污物的登徒子劈得痛呼一声,而后便是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翻倒在地。除了留了口气,怕是日后的生活都须得受人好生照料,更是再也不能去祸害良家女子了。
当夜,在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尤米比预估的时间还要提前了两天,披着星月,搭乘着这辆在城市间移动的专车,直接赶往了位于加莱最北端的奥斯提诺。
一路行来都是平平淡淡的,除了路途上有几人上下车,并没多少意外的事情发生。
结果没成想,在这即将要抵达目的地的前一刻,在这明明应当有人巡视、距离城市不算很远的大道之上,意外的袭击却是突然降临了。
在察觉到危险降临的前一刻,尤米依靠着灵敏的直觉,勉强翻身从车上滚下,躲避了第一波的袭击,窜进了草丛里,同时稍微留意到其中的几名袭击者的外貌。
遮掩用的黑色围巾,毫无标识的厚制棉衣,超强的火力装备,在活动的时候,甚至偶然能够看见隐约的棱角,大约在棉衣之下穿戴了用以防御的盔甲。如果进一步去想的话,甚至可能是篆刻了优良的魔法防御的上等货,用以防御可能到来的魔法攻击。
外加那种训练有素的行动……怎么想都不会是普通且无组织的匪盗。
而他们的目标……
尤米仅是略作思考,就轻易得出了结论。
他们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在车辆被毁,车上的乘客们也在第一时间就死了个干净,而现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存在,也就只剩下了自己。
她不仅对于那些不幸遭受波及的人们感到抱歉,转而又开始怀疑起对方是如何确定了自己的行动轨迹。
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她摇了摇头。
按照事先和洛里安蒂的约定,她迅速放出了之前存储在她这边的小元灵——一只透明的白鸽,而后简单地写下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并且于其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有了这个,只要他们在收到这封紧急通讯之后,带上信件赶来,就可以轻易找到自己的位置,还免去了赘述的烦恼。
无论是前来帮助自己,还是为自己收尸。
有人正在靠近。
大约是对方因为久寻不见人影,又或是故意用来钓鱼的幌子,他的脚步声显得十分散漫,并且大声,甚至故意踩断了一根自然掉落的枯树枝,在一片寂静的树林之中发出了咔嚓一声,与他的同伴们的小心翼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深吸一口气,尤米又一次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的双瞳中带上了零星的艳红光泽,犹如跳动的火苗一般,呼吸也逐渐变得悠长而难寻。
随后,她紧了紧手中的法杖。
随着无声的默法,一道道隐蔽的术式灵光开始加持到她的身上以及法杖之上,危险的力量开始聚集。
“朱红。”她轻声唤道。
而后,明明是空无一人的身边,传来了一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轻笑着的女声:“我在,我亲爱的主人。”
一一六 万众的死角(三)尤米的困境(下)
战斗发生在极短的瞬间。
在通过某种方式,确认了周围仅有一个袭击者之后,完成了全部加持的尤米握着灵光内蕴的法杖,在对方接近到危险距离的瞬间,贴地冲了出去,而后猛然窜起,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一个抡杖就将对方的脑袋犹如棍棒下的西瓜一般,击成了四散的碎片。
用随身携带的炼金物品,简单地处理了对方的尸体,使其融化为于土壤更加有益的细碎成分后,尤米换了个更加深入的地方,再次躲了起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秒之内。
而刚才这名走上前来的冒失鬼,已经是如此死在她手下的第三人了。
“还剩不多了。”
尤米看了看深色小瓶内剩余的透明液体,微微皱眉。
信件发出去快有十多分钟了。
按照估算,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那封求助信此时应当已经送达了洛里安蒂的手上。也不知她此时是否仍旧在忙,又是否有注意到自己的这封求助信,并且还能恰好在附近寻求到足以信任的帮手。
无论如何,自己想要完好地回去的话,这三点都缺一不可。而无论是缺失了哪一个环节,其最后能够导致的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自己将来袭的人一一除去,而后因为疲惫和伤痛,孤独地倒在地上,聆听着象征了死亡的钟声到来。
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算是自己没有被发现,那些莫名失踪的人,也足以引起对方的警觉。
若是对方足够狠心,舍得动用某些杀伤范围十分大的器具,就比如刚才那种爆蛋瓶一样的事物,又或是选择直接放火烧林,都注意带来可观的成效。
而到时候,自己怕是也只能被堵在这里别无去处,只能于树林的深处憋屈地死去。
这样思考着,看了眼刚才在处理尸体时顺手捞来的武器,尤米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在手中仔细看了几眼,
经过细心打磨与保养的木制握柄入手十分圆润,细长的铁质长管,以及那带着些许硫磺味的森冷洞孔,无一不在清楚且无声地宣告着它自己的身份——尤米确信自己认识这东西,一种名为火铳的,新型的,并且也是极度危险的战争器具。
得再小心一点。
她在心中告诫自己,而后努力缩起自己本就以及加了好几个遮蔽法术的身体。
即便是再牢固的魔法防壁,也无法完全隔绝火铳射出的弹药。
普通的护甲更是不行。
从那冰冷的洞孔射出的,不是实心的弹丸,而是名为“死神的镰刃”的危险物品。
也得想办法再通知一下团长他们,免得因为大意而遭到了对方的毒手。
她这般想着,伸手又想掏出收纳在另一侧的信使,忽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处草丛自己颤动了一下。
这是她在刚才一路摸过来的时候,设下的隐蔽的简易传感装置,可以提前预警哪边有人靠近。
那边有人。
刚这么反应过来,她就看见了从那个方向上的树干背后以极小的步伐快走出的人影。
完全没有声音,并且一直平端着火铳保持着警戒,一副异常警惕的样子。
大概是发现了那些尸体处理之后无法消去的痕迹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能够快速地将尸体融化,使其化作养分重归土地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奢求太多,而自己也没有更多地时间,去细心地将残余的痕迹一一处理干净,只能在心中渴求对方都是例常盲眼的角色,即便是线索就在眼前也会视而不见的那种。
不过现在看来,对方的这一群人的素质并不算很差,甚至还有人能够顺利地从一滩与周围泥土色泽差不多的地面之上,寻找到他们同伴所残存下来的痕迹。
不过……
过于专注眼前的话,可是会倒霉的啊!
如此,在心中轻笑一声,尤米握紧了手中的法杖,悄悄摸到对方的身后,于瞬间跃起后,双手握住杖柄中端,高举着,作势将要袭击。
直觉中突然传来强烈的危险预感。
在即将击中对方的最后一刻,尤米强行收回手杖,扭转身子,侧身翻滚了出去。
“嘭!”
呼啸的弹丸,带着满是硫磺味的烈风从她的身前擦过,在她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的同时,带走了一节鬓发。
没有估计脸上的疼痛,以及强行扭转动作给身体带来的负担,尤米左右折返着快速躲到了几颗树外,一连避过了随后袭来的几枚弹丸。
将要被袭击的人后知后觉地转过身来,茫然而又惊恐地用火铳指向已然安静下来的树林,最后只能失望地发现,除了一律碎发之外,自己什么都没能看见。
“你刚才差点被人摸到了尾巴。”发现尤米的那人说着,声音异常沙哑,“我已经找到她了,可以收网了。”
他拍了拍被充当诱饵的那人的肩膀,小步慢跑越过了他,没有再说什么,悄然无声地向着尤米躲藏的方向追去。
“需要我帮你杀掉他们吗?我的主人。”朱红的声音在尤米耳畔虚幻地响起,带着一丝别样的诱惑,“只需要您愿意付出那一点小小的代价……”
一晃眼,尤米的身边仿佛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仅有轮廓的暗红色人影,随着她的前进而同步行动着,无法看清的脸上带着游刃有余的温和微笑。
“不需要。”尤米一边埋头向前奔跑着,一边从身上不断地掏出几罐试剂进行搭配,而后将其中生成的液体甩落在身后的地面上,使得身后的草木变得更加茂盛且富有攻击性,“朱红,你只需要帮我注意对方都在哪就行。”
“谨听您的吩咐,我亲爱的小主人。”她轻笑着,声音逐渐消失,连带着那虚幻的身影一起,“不过如果您是逞强的话,我会自行决定行动的。”
不,已经用不着了。
判断着身后敌人的位置,确定对方已经被那些茂盛的草木给阻拦住了一部分,尤米又往前窜了一点,而后在一块天然形成的巨石之后躲下,配置起最后的药剂。
她已经听见了天边传来的风声,以及对方身上携带的信纸中,自己熟悉的魔力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