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七 万众的死角(四)联手
奈尔赶到的时候,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到来的正是时候。
若是过早,尽管尤米尚未被发现,但自己反而会因为过于张扬地在高空中穿行而吸引到大部分敌意,无法达成支援对方的目的;而若是过完,双方之间想必是已然分出了胜负,自己来与不来的意义都已经不是很大了。
无非就是丢个治疗,或是收尸的区别罢了。
而现在,一切都刚刚好,尽管尤米已经被来袭者之中较为警觉的那位率先发现,但还未正式遭遇。
而此时的尤米,也因为被发现做好能做的充足准备。虽然受了点小伤,但对于她这个不走寻常路的近战法师来说,一点小伤其实与完好的差别并不是很大,对于战斗力来说更是没有丝毫的影响。
两者之间就等着互相正式遭遇的那一刻,想必那场面必定是雷与火交织,异常地激烈。
不过委实说来,这时间也真是掐得足够苛刻的。
饶是奈尔能够借助着术法在空中快速穿行,也是差一点就赶不上这开战前短短一刻的喘息时间。而若是换作表演团的其他人过来,想必无非也就只能起到打扫残骸的作用。若是来袭的对方更加谨慎一点,愿意冒着被城卫队发现的风险在原地稍作停留,就算是把随后赶来的救援者一锅端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此看来,到像是奈尔自己恰好撞在了这个当口上,成为了某些似乎是不可告人的谋划中的一员。
这一切假使是从结果倒推来看,确实是过于巧合了一点,以至于若非奈尔十分明确这件事的最初,确实是基于自己突然间的一时兴起,而非是安雅或者某人的暗示与刻意安排,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起是否如同之前所听闻过的某些奇异传闻那般,自身仅是存在于他人梦境世界或是小说传记中的虚拟人物,并不存在有真实的生命,也从未存在过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在这边的仅是一个名为奈尔的幻想角色空壳,又或是其他无法得到切实认知的存在。
当然,这是绝不可能的。
一路上,因为有着魔法印记之间的关系,奈尔在确认了四周存在着袭击者之后就干脆没有落在地上,而是选择了直接从空中发起支援,这虽说是有一定概率成为对方的首要攻击目标,又或是某些大范围攻击的固定靶子,但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极大地方便于他发展自己在辅助能力以及全局掌控上的能力,而不至于产生诸如“因为与支援目标聚集在一地,最后被敌方搬出的大范围轰炸武器一网打尽”的局面。
不过,这也使得他清楚地看见了不远处的大道上,那混合着血肉残片的各种碎裂物。
“过于浪费了……”
不知为什么,他的脑海中,第一时间蹦出来的,却是如此的感慨,而后在转醒之后,又迅速改口想道:“这也太残忍了吧……”
尽管是在思索着毫不相干的事情,快速就位的奈尔躲避在袭击者的视线死角内,与下方抬头望来的尤米对了个眼神。
已然完成了药剂调配的尤米,虽然并不清楚前来支援的来者是什么身份,但有介于对方身上携带着自己烙印上一丝魔力作为标记的信件,在有其他危险的敌人的情况下,此时姑且可以判断其是己方的援军,暂时性地达成联手。
至于其他问题,尤米决定还是在从这里成功逃脱之后,再去与自己的团长,以及这名陌生的来援者进行相关的讨论,要继续对抗还是分享战果,都是那时候需要在做考虑的事情。
于是,两人在短暂且快速的眼神交流之后,依照尤米的构想,奈尔在小心地双手接过对方抛上来的药剂,而后借助着树冠的遮挡,隐蔽地飞至敌阵上空,小心地拔去瓶塞,将其混合在逸散的雾气中,向着下方倾倒。
全然无色,也没任何特别气味的液体从瓶口分明地滴落,刚降低至足以接触到贴着地面招来的雾气的程度,就被弥散在其中的细小成分吸入,极为均匀且迅速地扩散后,与之进行了充分混合,形成了颜色近似功效但危险性更胜之前的淡白色无味雾气。
隐藏了自己身形的人们由于被发现了自己的追踪,反而开始更加大胆地穿行在树林之中,大概是迫于时间压力,又或是破罐子破摔,没有在做任何特别的躲藏举动,只是一边警戒着未知处可能存在的攻击,一边大步向着已知躲藏进树林深处的尤米追去。
他们毫无所觉地行走在逐渐变得有些浓郁的雾气里,不断地用随身携带的小刀切割着身边枝叶上满是倒刺的茂盛草木,一边有些气恼与急迫地嘟囔着什么。
那副又是急迫,又是过分谨慎的样子,若非奈尔与尤米两人此时就处在与对方对立的位置上,进行着足以决定两人性命的伏击作战,恐怕此时就会毫不留情地当场大笑出声。
至于冲在最前方的那人,尽管他借助着离地的树梢来回穿梭,完全躲开了从地面往上生长的枝蔓,隐藏住了自己的身形,并且接近到了一个足够危险的位置上。
若非是奈尔能够从天空进行着基于全盘的观察,并且尤米也留有足够的警惕性,事先做了一定的隐蔽布置,此时他们已然在全力警惕于不远处仍在劈砍着不断生长中的毒草的敌人时,被这个隐匿在林间的杀手摸至背后,瞬间结束整场战斗。
再次进行确认,眼看着尤米开始给自己身上的各种增益状态进行刷新,奈尔也一连丢了两个动静较小的术式给她,一个持续治疗,以及一个防御增强。
至于其他的……
他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眼对方的身上那在灵视之中堪称耀眼的术式灵光,一时间差点被晃花了眼。
还是等之后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如此叹了口气,等到完全被淡白色的雾气包裹的来袭者阵中,开始逐渐有混乱的声音出现的时候,两人一起率先起手,向着对方极有默契地发动了攻击。
一一八 万众的死角(五)瞬击
“为什么感觉身上有点痒……”
轻声嘟囔着,有些烦躁地抓挠了两下感觉到某名瘙痒的手臂,身穿着厚制棉衣,以及足以防御住一般术法的轻质附魔盔甲的狩猎者,一边快速地劈砍着身周生长茂盛的草木,一边小心地迈步深入其中,向着已然落入陷阱之中的目标追去。
是的,在他看来,这次的任务仅仅是与往常一样,最为简单的狩猎任务。他是猎人,目标是逃跑的猎物,与自己共同行动的,可以说是同伴,也可以说是同样瞄准了想要瓜分那巨额赏金的吸血鬼。
若是在结束了这次狩猎之后,自己仍旧留有余力,而那些临时性的同伴则身受重创的话,他也不介意动用偷袭这一手段,从对方的身上夺取雇主预先支付的定金,使自己能够分得更大分量的报酬。
他用极小的幅度左右扫了一圈附近同样用余光瞄着四周的队友们,看着他们那漫不经心的样子,冷笑一声,立刻明白了这些人虽然表面上表现的浑不在意,但心中其实打着与自己相同的算盘。
倒是那个被雇主指定为领头的那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对于这次的行动如此看重,甚至表现得异常积极,时常率先做出领头的举动,但用脚趾头想来也知道,无法就是为了能够在雇主的面前多多展现自己,在最后结算的时候好多分到那一部分额外的赏金罢了。
不过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毕竟若是这个“领头”一照面就被对方给解决掉的话,即便是被许下了再多的报酬,那也只能沦为空头支票。
抱着这样堪称恶毒的想法,尽管被林中弥散的雾气遮蔽了较远处的视野,因而有些不快地皱了皱眉,但一想到日后美好的生活,他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微微上翘,就连手下劈砍枝叶的力道与速度,也变得更强更快了几分。
只要能够干完这一单!我就可以金盆洗手,回家安享余生了!
“喂你!”
正在梦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肩膀处突然传来了一击轻拍,吓得他一个机灵差点就把匕首横挥过去。
不知何时走到近前的同伴快速地闪过了这一击,紧皱着眉头,有些惊恐地指着他的手侧,突然后退了一步,发出包含不解与恐惧的声音:“你……你难道,就不会感到疼痛吗!?”
“什么?”
被某名的提问怔住,男人有些迷惑地看着对方,而后像是感觉到脸上有些瘙痒,下意识地伸手抓挠了两下。
对方又退后了几步,那眼神就仿佛看见了什么无法理解的事物一般。
“你怎么了……”
他想要再次上前,却讶然地发现对方飞快地后退着,最后更是转过身去,以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狼狈姿态,手脚并用地向着远方急急奔逃。
他看着对方那明显不是很正常的模样,有些不解,又有些疲惫地停下了脚步。
大概是累了吧。
他这样想着,随后又觉得手臂处开始发痒,顺着本能伸手挠了两下,同时下意识地将视线向下移去。
而后,他看见了一条血肉外翻的,属于他的手臂。
伴随着他的抓挠,他手臂上的皮肉被翻卷的指甲轻易地割裂破开,泛着些许紫色的鲜血从破裂的血肉间大量地涌出,顺着有些软化的手骨滴落在泥地与四周的枝叶之上,在地上留下无数冒着白色烟气的小型水潭,使得四周的草木变得更加繁茂且危险。
就好像自己的血液是对方赖以生长的养料一般。
“好痒啊……”
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沉昏,在恍惚间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但随之,一股更加难以忍受的瘙痒从他的体表、体内,乃至内脏各处激烈地爆发了出来,变得越发难以止住,又或者说,不想去停止,对于痒处的抓挠。
他嘟囔着,身子逐渐失去了平衡,跌倒在愈发浓郁的雾气之中,而后被愈发茂盛的草木所遮掩,化为了一堆破碎的烂肉。
四周渐渐传来了同样的哀嚎声,有些难以忍受的人甚至冲向了与自己最为接近的人处,用拔出的匕首胡乱地在对方身上挥砍着,撕扯在一起,而后被草木埋葬于地底。
“那些笨蛋!到底都在做些什么!”作为领头的男人注意到身后的响动,有些不满皱了皱眉头,忍不住骂道,“目标都还没动手,怎么就先自己乱起来了!真是的!”
他正想要转回头去,小声地斥责己方最先暴乱的人几句,眼角突然注意到一侧暴起的灵光,下意识地偏开了头。
呼啸的风声从身侧以肉眼难寻的速度撩过,击在空中,发出了沉闷的空响。
一击不中的尤米,趁着对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空挡,猛地一个变招,长柄的法杖猛地下压,砸落在头领还未移开的肩部,代表着力量与敏捷加持的灵光一闪,于瞬间将对方的肩胛骨砸至内陷,随后以此为发力点,将对方打落至地面,甚至深陷入其中数米,形成了一个无数放射性波纹向着外侧扩散的浅坑。
随后是不知从何处落下的接连攻击,仿佛是被人撕扯着灵魂的痛感袭来,正待起身的首领忍不住痛嚎一声,跌回了地面,在蔓延过来的带着利刺的草木间翻滚,全然没有注意到利刺之上携带的毒素。
没有理会对手的痛苦,既然已是敌对,当下即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抱着这样的信念,尤米又是两击砸下,一击废去对方的另一只手,另一击则砸落在他的左腿膝盖处,将其砸得粉碎。
被接连袭来的剧痛取回些许理智,只能说对方也是当机立断的好手。眼见此行或许脱身无望,即便成功也会落下残疾,在尤米回气变招的短暂间隙,他抓住这个机会,完好的那条腿飞踢而出,银刃从鞋尖祭出,在紧急逼退尤米的同时,张开溢出鲜血的嘴,带着夸张的笑容,念诵起邪异的咒文:
“伟大的灾厄之神!神圣的叛逆者!
“您的信徒在此请求!请求您降下神迹,向着那些不敬者赐予平等的死亡与毁灭!请求您给予眷顾,让您的信徒回归永恒寂静的怀抱!让那……”
他的身体随着咒文的念诵,逐渐开始发光膨胀,似乎有无形的力量从远处灌入其中,即将带来平等的毁灭与死亡。
明明还是阳炎高悬的白日,天色却在一瞬间变得昏暗下来。随着某些神秘的注视投射而来,四周突然刮起了刻骨森冷的风,将雾气吹散,将植树卷起,将一切摧毁。
察觉到不对的尤米飞快地向前冲去,加持的敏捷使得她可以突破往常的极限,以寻常人难以抵达的极速,眨眼间飞驰向目光所及之远。
但这种急速却像是遭遇了某种阻碍,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缩短自己与对方的距离。
眼见着对方即将完成咒语的念诵,正在此时,忽见一道白光一闪而没,四周的昏暗一下子消散了大半,再也没了半点异常的气息残留。
刚才还念诵着咒文的男人睁大了眼睛,狂放的笑容凝固在他的脸上,异常鲜活,却再也没了任何生息。
一柄燃烧了圣洁白焰的黑色匕首插在他胸口心脏的位置,与眨眼间了却了他的生命。
一一九 万众的死角(六)台前台后(上)
避开了闻讯而来的城卫队,走在通向城内的路上,奈尔再一次打量起身边的少女。
盘在脑后亚麻色的三股辫,由于尤米之前过于激进的战斗方式,此时被她不耐地拆散,凌乱地散落在身后,白净而毫无粉饰的小肉脸上,沾染了些许还未擦去的血迹。
她的身上倒是披着样式简单的深色斗篷,右边胸口的位置则纹着一个有着金丝边的六芒星纹章,以及一枚制式十分熟悉的中级法师资格证明的徽记,手中提着一把足有她一人高的法杖,光是目测就会明白其分量并不是很轻。
不过看她单手持杖的同时,还能快步奔跑而还不喘气的模样,当真是怀疑那把光是看上去就极重的法杖,是不是仅是中间被掏空的样子货,又或是采用了某种具有优良魔力传导特性的轻质材料,并且附加了重量消减的固定术式。
稍作休息的间隙里,奈尔有些好奇地询问了声,而尤米也是相当爽快地将法杖递了出去,就像是完全没有戒心存在一般,随随便便地就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人。
……然后,他就在接过法杖的同时,脱手砸到了自己的脚。
那瘦小的身板,到底是如何拥有如此之强的力量与耐性的,由于极大概率涉及了对方的隐秘,当真是一件无法询问的难解之谜。
“当——”
刚刚经过基础的检查,同时被守门的城卫队好心地告诫了一下近日外出的时候要注意安全,穿过奥斯提诺城的大门后,顺着人群没走多远,就远远地听见了位于城中的钟塔处传来的报时声。
“已经一点了吗……”
“怎么了?”
注意到奈尔的低语,尤米侧了侧头,而后猛然反应过来,拉扯着身边的青年,加快脚步狂奔起来:“表演要开始了!”
……
“女士们先生们,大人们小孩们!下午好——!
“欢迎大家来到洛里安蒂大型艺术表演团表演的现场——”
伴随着台下观众们热烈的欢呼声,没有携带任何扩音的设备,仅凭借自己的能力,站在台上的雅莱一反平时的多疑与警惕,脸上同样也是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好~!大家的热情我都感受到了!
“今天是我们为大家带来的连续七天大型表演中,第三天第二场!
“想必到现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我们团的人你们都已经基本上完全认识了吧!”
低下突然传来一片哄笑声,然后还有人大声嚷嚷着“你是谁啊”“我们不认识”之类的起哄声。
雅莱也咧开嘴笑了起来:“不过,为了再次加深大家的印象,这种定番环节,也是并不可少的嘛!”
他说着,侧过身来,一手伸向幕后,带动着所有人的视线指向被大帘所遮住的,通往台后的大门:“下面,有请我们最受欢迎的‘魔术师’,克里托先生——!为大家带来精彩的表演!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来欢迎,我们的大魔术师——克里托!”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在座的人们都开始沸腾了起来,欢呼声与鼓掌声,还有夹杂着的口哨声。
有些人甚至站起身大声尖叫着克里托的名字,看那疯狂的模样,俨然是这位“魔术师”的狂热粉丝。
雅莱向着台下再三鞠躬,而后从侧边的门口小跑着退了出去。
“克里托!”他快步跑向通往表演团后门的小巷,冲着里面满面愁容地大声喊道,“到你了,快去!快去!”
有着茶色短发,带着单片眼镜的男子啐了一口,粗暴地抹去嘴角的鲜血,而后将沾上血迹的白布掷在地上,正了正打好的领结与袖口。
眼前是手持着利刃犹豫不决的蒙面人,脚下是沾染了血迹,横尸遍地且已然被封锁了另一端的小巷,名为克里托的男人却背对着他们,慢条斯理地平整着衣袖,露出了有些狂放的笑容。
“交换!”
他斜了一眼走过身边的雅莱,伸出手掌与他相击:“我上台了。”
披上代表性的黑色披风,取过搁置在一旁的半高黑礼帽,随意地拍去其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戴在头顶,克里托又抽了一条崭新的白巾,细心地叠好,塞在自己上衣的口袋内,而后大步走向了通向台前的幕帘。
“去吧,这里有我们。”
站在一旁的洛里安蒂抬起灰黑色的双眸,向着他微微点头:“好好加油。”
“会的。”克里托笑了笑,突然咧开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没事多笑笑嘛,别整体板着个脸,多笑笑,小脸笑起来多好看啊。”
没等洛里安蒂皱眉,发表什么反对的意见,他一掀幕帘,走上了台前。
“他说的对。”
提比娅说着,随手挥出的长鞭卷来一名突进到她身边的人,一拉一扯,而后踩住对方的后脊,抬脚踩下。
只听咔嚓一声,他的脊椎当场从中断裂,抽搐了两下,再也没了声息。
“会不会做得太过头了?”
了结了来袭者,提比娅突然想起什么,转回头来,看向洛里安蒂。
少女摇了摇头:“没事,在‘这里面‘发生的事情,外面看不见。”
向着她指向的上方看去,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透明的淡蓝色所覆盖,若是细细看去,还能隐约看见光影在其上变幻的色彩,以及隐约闪过的彩虹色的光晕,甚至是磨砂质感的韧性薄膜。
这赫然是处于一只身量极其巨大的元灵的身体内部!
然后她说着,又指了指站在另一边,用各种夸张的动作,面对着同样一波不知从何处冒出的袭击者的乔:“而且我之前有让这个傻大个回去问过,那边同意了。
“看来他们也是想趁这个机会,将这帮虫豸一网打尽。”
提比娅挑了挑眉,而后点头:“既然已经达成共识的话,那我们也可以放开干了。”她思考了两秒,看着接连不断用来的敌人,转头,高声呼喊道,“雅莱!”
满脸忧郁的男人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快速地点了点头。
一二〇 万众的死角(七)台前台后(中)
于听到呼唤的瞬间,便理解了提比娅的意思,雅莱即便是满脸忧郁地对抗着袭来的人们,还是快速做出了反应。
在巷道内与这群不速之客进行着你来我往对抗的几人,都在洛里安蒂的呼唤下,飞快地击退了自己面前的人,而后收缩阵势到了幕帘的左右,将一圈的袭击者的优先目标全都集中在了雅莱的身上。
完全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袭击者。
不知道他们的目标,也不知道他们的所求。
在出现的第一时间,便抽出随身的刀具,向着入眼所见的第一人挥出凶恶的刀光。
好在落在队尾、正面遭遇第一下袭击的艾莱希斯反应快捷,在听到破风声的瞬间,就迅速呼唤来常伴在身旁、有着坚硬鳞甲的蛇类伙伴,在激烈的火星之下挡下了这一猛烈的一击,借机闪开,并且给予了反击,但在那只足有他小臂长的蛇类背上,还是留下了一道几乎毁去了大半鳞甲光滑与完整的劈砍痕迹。
而后,便是接连不断冒出的蒙面人。
就像是从空气中挤出来一般,水波的纹路晃动了两下,便吐出了一个手持利器的蒙面人。
他们大多身高体壮,露出的半截眼眉极其凶恶,显露着嗜血的光芒,看着陆续反应过来、进入战备前警戒状态的表演团众人,不像是看着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反倒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凶残而漠然。
一开始还是只有两三个人,而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仿佛最开始只是对于某种器具做了一个简单的测试,而后才是正式地投入使用一般,随着水波的晃动在半空中变得愈发距离,无数的人从半空中冒出,将自己的目标,稳固地锁定在表演团团员的身上。
大约是十分清楚这边的战斗力缺失,因而瞄准了这个空挡,来袭的人一个个攻击都异常迅猛,好似完全不顾自身性命一般。
他们双眼赤红着挥刀冲上前来,就连之前因为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被击倒、击昏的几人,也都像是没受到任何伤害般,挣扎着趴了起来,再一次拉开了攻势。
所有人一开始都想着收手,边打边退,一直来到了通往表演台后台的小巷,被另一侧冒出的人给合围在了中心。
最后实在是被惹毛了,所有人也都发起狠来,一个个开始对着那源源不断涌来的蒙面人下起了死手,各种看家的本事和随身携带的素材也都往外拼命地甩出,一瞬间就倒下了一大批的尸体。
若是没有洛里安蒂急忙招来的元灵,将整个场地包裹在这个巨大的元灵体内,以此作为一定的遮掩与掩藏,怕是光就这响动和浓郁的血腥味,就足以招来巡视的城卫队。
此时的后台小巷,遍地都是残缺的肢体与四溅的鲜红之色,即便是直接造就了这一切的洛里安蒂与提比娅等众人,此时也不禁感到一丝恐惧,恍如自己一瞬间来到了血色的炼狱之中,眼前则是此间极致恐怖的景象。
可就算是看到了如此令人肝胆巨颤的场景,那些突然冒出来的蒙面人仍旧毫不畏死地直冲前来,全然没有半点的畏惧之意,那赤红色的眼瞳,就像是完全泯灭了最基础的人性一般,全然只剩下了疯狂之色。
“但这又有什么用呢……”
雅莱看着眼前仅仅犹豫了一秒,就再次冲上来的人群,满心忧愁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样,我很难办啊……
“大家就不能都【暂停】一会吗?”
他的话语中似乎是拥有着魔力,无形的锁链从各处延伸开来,形成了层层封锁与束缚,将他所面对的那一片人,封锁了所有活动的能力,通通禁锢在原地。
“看起来真厉害!”一溜烟地躲藏在了最后方的乔,从提比娅的肩部探出头来,感慨着发表了言论。
提比娅哼了一声,反手提溜着他的后衣领往前推去:“快去干活!雅莱最多只能坚持十秒。”
……
热烈的掌声。
随着克里托结束了他的演出,伴随着从头而降的各色纸牌,以及从手中持握的半高礼帽中飞出的白鸽,他鞠躬,向着四方的来宾致谢,而后向着四周挥手,脸上则挂上了标志性的温和笑容。
所有人都回以最热烈的掌声,欢送着他的退场。
而后则是提比娅以及艾莱希斯的双人表演,不知之前圈养在何处的被驯服的猛兽,与各色毒虫们,在自己的驯养员的指引下,于欢快的乐声中,灵活而又精准地完成了一个又一个动作,异常的驯服与自然,没有半点强迫的迹象,甚至还在他们的指挥下,与几名好奇的观众进行了较为亲密的互动,引来一阵又一阵的赞叹。
“完全不感到恐怖,甚至还觉得那些猛兽十分可爱!”有一名与雄狮近距离“握手”的少女,一脸兴奋地与身边的人说道,“那毛绒绒的手感,还有肉垫柔软的触感,简直就像是天堂一样!”
“我倒是觉得,那几只蛇身上的鳞甲的手感不错。”在她的身边,大概是少女亲友的小少年板着脸,装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模样,这样说道,“那蛇鳞十分地光滑,虽然第一次的触感有些凉,但外表却是滑滑的。而且近距离看的话,就连那竖瞳和吐出的蛇信都非常美丽!”
不去管这边开始争吵的两人,从远方几乎是全速赶来的奈尔与尤米两人抵达演出场地时,台上的两人刚刚退场,而后在洛里安蒂召唤来的元灵的配合下,换上表演装束的克里斯蒂娜犹如一只真的雨燕那般张开了臂膀,飞跃着划过半空。
“这些天我一直有在想,”趁着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追随着飞舞在空中的那个精灵而去,顺着专供给内部成员使用的通道前行的奈尔,转头看向疾跑在一旁的尤米,提出自己的疑惑:“既然说是大型艺术表演团,为什么团内却只有那么几个人呢?”
尤米点了点头:“真要说的话,其实有一部分是雅莱的原因吧,不过更多的,也是我们认为自己的能力已然足够,甚至留有盈余了。
“就像是有次团长她对我们说的那样,’其实,我们每一个人就可以是一个完整的表演团,而更多的人带来的,是更多的可能性,也是更多的变化性‘,大概是这样类似的意思。”
通道不算长,随着她这句话说完,两人已然来到了通往后台的幕帘前,正要将其掀起。
“等一下。”
奈尔皱起眉头,伸手拦住了对方打算直接撩起幕帘的举动:“后面好像发生了什么。”
一二一 万众的死角(八)台前台后(下)
“我知道。”
尤米看着奈尔的眼睛,回以了镇定的眼神。
“我从进来的时候就听见了。是厮杀声,虽然很轻。”她侧头辨别着,“大概是洛里安蒂的那些小家伙们,将声音隔绝了一部分吧。
“看来是又有什么人盯上了我们,然后摸上了门来。他们需要我们的帮助。”
“又?”
尤米点头:“是的,之前我们也碰到过几次类似的事情,无外乎就是为了贪图那一点利益,又或是别的什么流言罢了。”
奈尔恍然:“比如’后台的幽灵们‘?”
“你听过那个?”尤米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随后也是释然地点头,“那次也是类似的事情,不过因为最后被人暗中算了一记,甚至还捅到了某些专穿虚假夸张的八卦与恐怖故事的报纸上,最后也就变成你听到的那样了。”
她摊开了双手,瞳中满是真诚。
“运气真差。”奈尔感叹道。
“运气真差。”尤米做出了附和。
然后他们掀开了幕帘,踏步走入其背后所掩盖住的血色炼狱内。
“尤米~”
提比娅微笑着向着尤米打着招呼,待她走近后,一把抱住埋进了自己的胸口:“太好了,你没受伤!能看到一个完好的尤米真棒!”
“啊!是埋胸!姐姐大人我也可以!”
乔转回头来时恰巧看见了这一场面,表情融化般地发出了如此不堪的声音,然后被微笑中的提比娅微微抖腕,使得长鞭灵巧地击在他的臀部,再次抽回身去。
“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忙的吗?”尤米从提比娅热切的拥抱中脱出身来,甩了甩身后凌乱的长发,一脸认真地发出询问。
“如你所见,这里已经被我们瓜分掉了。”
洛里安蒂摇了摇头。
光是以前后台分界的幕帘为基点,顺着这有着两支夹角极小,宽度仅能并排通行三人的小巷往外看去,就能看到有少说三人站在路口。
暂不说刚才因为大范围禁止了敌方行动能力,因而此时不仅有些力竭的雅莱,还有一旁左右横跳,像是在做杂耍一般不知道干些什么的乔,光是看艾莱希斯以及他那一地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的蛇群们,就足以对大部分的蒙面人造成堪称致命的伤害。
尤其是那些各个都有着不弱毒性的蛇群们,在艾莱希斯的指挥下,与不知从何处窜出的更多的蛇类们,互相纠缠着对方的身子,搅合成一条足有成年人腰身粗细的大蛇,向着前方被禁锢在原地的人群涌去。光
是凭借着这一波冲击,就已然犁去了好一批人,而其中甚至还有许多不安分的小蛇们,在组成的蛇身上来回穿梭,造成了极其明显的别样扭曲与凸起。
几乎对于任何神智正常的人来说,这一幕都是过于恐怖的光景,无论是否有着对于密集事物的恐惧病症存在。也就只有艾莱希斯这人,此时还能够用那满怀热切的视线观望着,甚至还不时地对于蛇群爬动的路线与方向进行着微调。
有几只在自家主人的视线死角爬过时,更是偷偷从路过的敌对者身上撕扯下一块肉来,在缩回脑袋后,与身边的蛇们开心地分享起自己捡来的“美食”。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魔术师克里托,突然从一侧闪出身来,在他身后走出的那条小巷内,就原先未被禁锢在原地的人,此时也都一个个保持着夸张的举止,动作僵硬地矗立在原地。
而随着他向外走动的动作,就像是引动了一个信号,又或是其脚步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那一个个矗立在原地的人们的身上,发出了轻微又有些恶心的噗噗声,而后以所有显眼的关节为界,他们的肉体开始由缓到急,犹如发生了雪崩的高大雪山那样逐步崩坏,最后无声地散落在地上,变成了混杂在一起无法还原的细碎零件。
“我的工作完成啦。”
他拍了拍手,领带松松垮垮的挂在脖子上,脸上则是与台前全然不同的狂放笑意,配合着他脱下的那双沾有浓郁鲜血的白色半指手套,就像是惯于杀人的地狱恶魔一般。
“做得太多啦!”提比娅眼见他走来,像是有些厌弃地对着克里托摆了摆手,口中全然是调笑的口吻,“自己乖乖地去一边洗干净了再凑过来啦,爱干净的小朋友们可不喜欢身上一股怪味的凶残怪大叔哦~”
“就算我的心再怎么坚韧,这话说的也太过伤人了。”
克里托一脸无奈地摊开双手,然后啪地打了个响指,没见他是如何操作的,等到他的手掌摊开的时候,一小瓶盛装在琉璃色瓶内的琥珀色液体被他取了出来,然后对着自己腋下等地啪啪地连喷了好几下,松手后就消失不见了。
他再次摊开双手,向着提比娅展示自己:“这里没有水,不过我有香水。这样的话,可以了吗?”
“勉强还算不差吧。”
围观的奈尔一脸迷惑,僵硬地站在原地斜瞟着这群人:“你们这是什么团啊!到底是来表演艺术的,还是来表演杀人技术的啊!”
一群人耸了耸肩,也只有尤米一脸认真地转过头来,看着他耐心地解释了一句:“没有足以保全自己的本领的话,就只是早晚都可以被人任意宰杀的羔羊。”
耳畔传来了神明隐约的轻笑声。
“说起来,超过时间了吧?”
注意到什么,提比娅左右张望了一眼:“我们的小雨燕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她的疑问的洛里安蒂愣了一下,然后眉头紧皱,表情一下子由最初危机已然将要解决的放松,重新转为了严肃:“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居然不惜要将事情闹大,也想要将我们截杀在这里?”
“怎么了?”
刚发出了提问,奈尔就快速地反应了过来,也是转头看向了那道通往台前的幕帘:“你是说……”
洛里安蒂深吸了一口气,沉默着,无声地点了点头。
一二二 万众的死角(九)聚光灯下
“哇——”
“这是什么表演啊?”
“新增的项目?之前没听说过有这个啊。”
“大概是秘密增加的临时演出吧?为了效果特意隐藏了没有告诉大家?也是,毕竟是连续七天的大型演出,即便是有临时增添的新表演,不提前告诉大家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这看起来好危险啊,那刀……看起来……该不会真的是真的吧?”
“是要和他们对打吗?我好兴奋啊!搞快点!”
随着一群穿着暗色系服装,遮掩了面部的男子持着利器冲进舞台的中央,所有人都恐惧了短短一瞬之后,注意到他们尽管看起来相貌与动作都异常凶恶,但仿佛都并没有什么威胁自己的心思,转而心中就升起了一丝看好戏的心态。
或许是表演团今日没有公布的隐藏项特别节目。
所有人都在心中猜测着,转而将视线与那群人数不算少的不速之客一起,投向了倒挂在半空中,左右飞舞的少女。
克里斯蒂娜身体颤抖着,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在这个不算是十分正常的表演团中,要说谁所拥有的战斗力最低,那无疑的,所有人都会毫不犹豫地给出同一个答案:克里斯蒂娜。
作为最晚来到表演团的添头,虽然有着不算幸福的童年,但好在与这一帮朋友在一起以后,有着还算幸福的生活。
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的,名为克里斯蒂娜的女孩,并没有像是其他团员那样,引人注目的才能,就连日常的训练,也时常因为自身的笨拙而容易搞糟。唯一足以称道的,或许也只有她在制作各类新奇器材上的才能,因而在空闲的时候,团内的各类器材的制作与维护多是她来负责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她太过平凡了,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在她的身上寻找着是否有着什么特意的地方,甚至凭借着臆想,私下添加了各种设定给她。
但,她却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平凡的女孩。
除了比较刻苦,比较的善良以外。
她自告奋勇地接下了这份在高空中的危险表演,只希望着,自己能够给表演团的同伴们分担点压力,为整个团队带来新的闪光点,即便是拼着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
又或是,她也希望着,能够有更多地人,愿意注视着她,为她的演出而赞叹。
“艾米……”
她看着下方从舞台的四周涌出的蒙面人,浑身颤抖着,下意识地轻声念出了不知道属于谁的名字。
无力感在一瞬间袭上了她的心头。
于瞬间便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的少女,此时正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按照原先的彩排,此时的她应当早已结束了表演,从空中借助着自己制作的小型器械从空中落下,连带着投出无数的彩色丝带一起,做一个完美的落幕,然后退回到后台,将场面交给自己的伙伴们。
而此时,低下那手持着无数利刃的蒙面人,全都将自己凶恶的视线投向了悬挂在半空的少女。
那看起来就不是玩具的利器的刃口之上,此时正闪烁着晃人的耀眼寒光,只待自己一落下,就会全部向着自己的身上招呼过来,将自己砍做无法分辨的烂泥。
“有人来救救我吗?”
她环顾四周,台下的观众全都用满是好奇与热切的眼神看向上空的她,仿佛期待着她之后将会如何行动。
她的身躯颤抖,钩住栏杆的小腿肚也开始抽筋。
无数的恶意犹如海潮般地向她涌来,几乎快要将她淹没在这近乎实质化的深海之下。
他们在看的,只是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而自己则是这出戏剧的主角,配角则是那些显露出獠牙的恶兽。
正在这时,她看见了有光从后台照射进来,犹如射入黑沉深海的一缕微薄的阳光,炫目而又澄澈。
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将视线汇聚了过去。
随着两道人影的走入,所有的观众都欢呼了起来,
身着华服的青年大步跨入场中,他有着银色的发色,冰蓝的双瞳,腰间挎着华丽的黄金之剑,头顶则斜戴着纯白而炫目的冠冕,犹如将阳炎浓缩在其中一般,异常地神圣。
落后了他一步的,则是矮了青年一个头的少女。她披着代表着神秘的黑色披风,手中持着镶嵌有不同颜色宝石的长杖,身后的长发披散着,全身的轮廓都被满溢的七彩灵光所点亮,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淡漠与镇定,不如说是高傲与自信,犹如误入尘世的仙灵一般。
他们走到台上,缓步来到舞台的正中,那些蒙面的怪人们蠢蠢欲动,却无一人敢于上前,甚至还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来。
穿着华服的青年抬起头来,向着半空中的克里斯蒂娜隐蔽地眨了眨眼睛,而后抬手拔出黄金制成的长剑。
一阵炫目的光芒闪过,犹如微缩的太阳从大地上升起,而后便是白昼。
无数的白鸽不知从何处扑簌簌地飞出,带来了一片惊呼的同时,也响起了无数人兴奋的欢呼。
“看啊!那是划破永暗的朝阳,那是永恒纯洁的白鸽!它们到来,轻声鸣唱,带来了永世的安宁!”
随着青年高声的咏唱,跟在他身后的少女同意也是举起了手中的法杖。
七彩的颜色归于一束,在她的身边犹如无形的水波般荡漾开来,照向了演出台上的每一个角落。
戏剧的配角们身体震颤着,齐齐后退了半步,而后由内到位,一个接一个的,在所有观众震撼的目光下,化作了向上升腾的七彩泡沫。
“听吧!那雷鸣般的号角!那是对于背弃者的愤怒,那是给予不敬者的神罚!”
青年与少女咏唱着,叹息着,而后手持的宝剑与法杖同时挥下,恰到好处地相击在一处。
“于是,我们在此立誓,誓要将这片罪恶的土壤根绝!”
伴随着他们的齐声和唱,四周还残留的几名蒙面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改原本的犹豫踌躇,挥舞着手中的利刃,齐齐向前大步跨来。
但这没有任何的作用。
在观众们兴奋的高呼声中,他们步上了最先消失的几人的后尘,身体毫无阻碍地便融化在了炽盛的光芒之中,犹如那光是盛夏的艳阳,而他们只不过是仅能生存在地底的虫豸一般。
看着已然全无踪影的蒙面人,奈尔吐出一口气,在四起的欢呼声中渐渐放松下来,与身边的尤米对视一眼,就要一同收回手中的剑与杖,宣告演出的谢幕。
就在这时——
——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嗓音,从极近的地方响起。
“于是,我在此立誓,誓要将这片罪恶的土壤根绝……”
于万众注目之下,轰然的枪声响起。
而后,便是惊恐杂乱的哭嚎,以及永恒的宁静。
一二三 晦暗之影
轰然的枪声炸起。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眼睁睁地看着台上那人的身躯重重到地,才终于有所反应,惶恐的哭喊与嘶吼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他们争相向着掀起的幕帘外奔逃,像是目睹了头羊被突然跃入的狼袭杀后的羊群。
鲜血肆意地铺撒在地上,犹如盛放的花朵,如此的灿然,带着一丝残忍的华美。
没有人回头去仔细观察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被恐慌摄住了心神,只知道向外奔逃,去往自认为更加安全的地方。就算是有人察觉了不对想要回去检查,在激烈涌动的潮水中,他们也只能无措地挣扎着,最后被裹挟着,一同带去场外。
于是,若大的场地一下子变地空旷了起来。
尤米有些呆愣地低下头,望着一旁刚才还是鲜活的人此时已然冰冷的躯体,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眼眶发红。
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刚才熟悉,才感到有些认同的人,现在却……
她迷茫地想要询问,但那唯一可以被询问的人,此时正悄无声息地躺在她的脚下。遭受到近距离大威力枪击的头颅四散开来,混合在血色的花朵中,散落地到处都是。
于是,她沉默了片刻,向着已然退远的袭击者背影举起法杖,将要念诵出回荡在胸口、哽咽在喉间的那句咒文。
不知为什么放过了尤米的袭击者似有所觉,快速地转过身来,也是将冰冷的枪口指向她所在的方向,食指扣在扳机之上,即将扣下。
“别冲动。”
一旁传来一道陌生的女声。
“你不是他的对手。”
伴随着如此的话语,身着有着暗金丝镶边的纯白色长袍的金发少女缓步走上前来,以眼神示意身边的尤米退后。
“你来这里做什么?”
袭击者警惕地将枪口调转过来,发出了自他出现以来的第一句询问。
将双手在小腹前交叉,安雅露出了营业性的微笑:“为了防止你做出过激举动。”她瞥了一眼脚边,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更加真诚,却同样也是更加地危险,“不过,看来我还是来晚了一会呢。”
袭击者沉默了几秒:“你是故意的吧?
“你其实早就到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出来罢了。”
“是又怎么样?”
“没想到会落入你们的手里,等很久了吧?”那人摇了摇头,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双管猎枪,似乎是放弃了抵抗一般。
安雅挑了挑眉,没有明确给出答案。
“那个……”尤米犹豫了许久,还是上前半步,开口询问,“虽然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吗?”
她的双眼极为坚定地盯着身边安雅那高傲的侧影,手中的法杖尾端被提得微微离地,从其上镶嵌的彩色宝石处,流溢出堪称瑰丽的灵性光彩,四周的空气也有些微微扭曲,俨然是无数术法酝酿在舌下,捏在指间。
只待一声令下,此时指向的目标必然会在一瞬间,被下一击发出的术法所命中。
安雅歪了下脑袋,哑然失笑:“快去找个安全点的地方躲好吧。
“接下来,这里要发生的事情,就不是你们可以参合的了。”
她的衣袖轻轻拂过灵光缠绕的法杖,只一瞬,那满溢的光彩就无声地消失不见了,好似未曾存在过一般。
尤米张了张嘴,沉默,最后还是收起自己的法杖,点点头,向着身后的幕帘处走去。
黑衣的袭击者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安雅。全然不在意尤米的去留。
随着尤米的退出与自己的同伴们回合,一时间,偌大的场子似乎从某种无法明说的层面上自我封闭了起来,外界纷乱的声音一下子消失远去,嘈杂与喧嚣不再。
摆放的长椅在之前的争挤中也大多被凌乱地推到在地,少许还被破成了碎木,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因此而受到伤害。
只余下飘舞在半空的尘埃还未落下,流淌在大地上的鲜血还泛着赤红。
“你是有什么要问的吗?”来袭的人率先开口,打破了场内趋向僵持的氛围。
“来看看你们想做什么,如果有必要的话,就阻止你们。”
“你打不过我。”
袭击者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如此回道,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但让听者下意识地对其产生信服之感,犹如他在述说着此世真理。
安雅点点头,美丽的脸上仍是带着浅淡的笑意,碧色的眼眸却犹如深潭般毫无波澜:“是啊。你是游荡与丛林之神,我也确实是打不过全盛状态的你,但,现在在这里的你,毕竟也只是一个分身而已。
“我说的……没错吧?”
被直截了当地道破了身份,男人沉默了一会,嗓音低沉:“你是想要保他?”
“不是我,我只是一个被请来打杂的小工,只要付上工资的话,我可是什么都会干呐。”
安雅侧了侧头,微笑着露出了一侧修长的脖颈,优雅而又美丽。
她转而迅速地发出提问:“所以啊,能不能请你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对这孩子动手呢?”
她的语调十分温柔,像是在亲密的友人轻声讨论着前天下午看见的心爱饰品,齿间却在开合之时迸发出幻觉般的精铁之声,好似无数把无形的利刃充满着积蓄着自身的力量,即将蓄势待发,遥遥指向了不远处的目标,誓要将自己所指向的目标切割撕裂。
在这种无形而又庞大的压力之下,即便是男子确信对方无法将自己斩落于此,也不敢托大,老老实实地回答其安雅的提问:“‘预言家’说过,那孩子,是‘天灾容器’,是末日的象征。”
“末日宣言?”安雅挑眉,“你什么时候相信起这种东西了?”
“我只是转述‘预言家’的话。”
“‘预言家’早就死了!快醒醒吧,这里才是现实!”
男子又一次沉默,下意识地抚摸起猎枪厚重的枪身。
完全无视他的威胁,安雅低下头,看着脚下依旧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影,挑眉:“都听这么久了,你还想睡到什么时候?”
一二四 天灾的容器
安雅看着脚边一动不动的青年的“尸体”,挑眉,而后抬起脚来,轻踢他的腰侧:“快起来,你家神明都快要气疯了。”
“你在做什么?”对面的男子不解,“就算是我愿意将这具尸体让给你,死了也就是死了,即便是要布置转生仪式,也必须重新获得一个适格的容器才行。”
“你在说什么呢?”没有再假作神圣的模样,安雅好笑地偏了偏头,讥笑地望着对方,“既然你说他是‘天灾容器’的话,我又有什么时候说过,他是真的‘死’了呢?”
得到答复的瞬间,男子瞳孔微缩,下意识地抬枪瞄准射出,却被早有准备的安雅唤来猎鹰截住。
那猎鹰降落在安雅抬起的小臂上,深褐色的长羽帖服地收拢在身体两侧,鹰瞳明明是自然界中并不存在的赤红色,却又显得异常神俊,仿佛其中倒映着战与火,冷冽中带着一丝肃杀。
地上的青年突然轻笑了起来:“这样不也挺好吗?”
安雅又向他的腰侧踢了一脚,不过被青年敏捷地躲了过去:“没事装什么死,快点起来,这场面我可收拾不了。”
“我刚刚可是真的被人打死了一次啊……”
如此不满地嘟囔着,奈尔摸索着,将自己的身子撑起。
地上四处泼洒的鲜血有如有生命一般地开始倒流,汇聚在一起,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自发地向上攀附在他此时所穿着的华服的衣角,爬上他披散的发丝,甚至沾染上了那由逸散的神眷力编制而成的歪斜王冠,将那耀眼的银发,从尾端一丝丝地染红,而后化为了浓郁的深黑之色。
他那明明在猎枪近距离的射击下变地破碎的头颅,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原状,没有留下任何明显的疤痕或是治愈后的印记,仿佛从未受到过此类创伤一般。
他睁开眼,不再是纯粹的冰蓝,浓郁的血色从他的眼底涌出,在表面的沉静之下,盈满的怒火于其中颤动着,泛起了微微的波澜。
“这就是‘天灾容器’……吗?”
男子喃喃地念叨着,声音不大,却可以使得场内的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
“你才是容器呢!”
奈尔有些不乐意地如此回怼,而后看着站在对面那人的面容,似是恍然:“原来如此……如果是桑贝利你的话,或许,有些事情就可以说通了……”
“那么,为什么不早点动手呢?”他轻声发出询问,“明明在草原上的时候,有那么多的机会。”
化名为桑贝利的男子有些沉默:“我想做个观察。”
奈尔挑起眉梢:“结果?”
男子摇了摇头:“没有结果。”
“那你现在做些什么?”于是,勃然的怒火爆发了出来,青年踏前了一步,坚实的地面于震颤中龟裂开来,“趋势着那些无知的人们,让他们作为你们的马前卒,可有可无的废弃品?就是为了……这个没有结果的结果?”
“那是必要之牺牲。”男子狡辩着说道,“反正归属于这个世界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他们都是十恶不赦的恶人,早晚都会被人审判,而后失去生命的。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早早地在这里献出自己的生命,回去重新成为一个更好的人。说不定到时候这个世界上就会少很多可以影响毁灭的因数,断绝了归于寂灭的可能。”
“然后呢?一枪把我崩了?这样就可以让世界变得太平了?”
“这不一样,你是天灾的容器,只要你活在这个世界上,早晚都会给这个已经不堪重负的世界带来毁灭的。”
“放他喵的狗屁理论!依我看来,你这只不过是为了得到自我安慰的推卸责任。”
“推卸责任也好,自我安慰也罢,”男子露出苦笑,“归根结底的,我也只不过是一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失格神明罢了。
“但即便如此,根绝恶的发生,仍旧是我所需要做到的第一件要务,无论他人怎么说。”
他说着,抬起手中的猎枪,将枪口的准信锁定住眼前青年的胸口位置:“为此,就算你们再怎么阻挠我,我也必须在此将他斩杀。”
【既然如此……上吧奈尔。上吧,我的孩子。】
【界限解除。】
神明的温柔声音在身边响起,白光的人形在奈尔身后的半空中显现出了自己的身影,伸出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向着他的体内源源不断地输送着自己的力量。
【从现在起,你的位阶将被临时视为黄金高阶,允许动用的力量提升至黄金阶的级别。】
【你的基础要素将别叠加上两项:生命,以及,死亡。】
【至此,所有涉及生命与死亡领域的法术你已可以自如动用。】
【加权要素:黄昏。】
【予敌对者永恒的死亡,予信奉者治愈的奇迹。】
【两者轮转,为最初,亦为最末,永生不息。】
【此为黄昏。】
“加权要素:力量。”
飞快地划破自己的拇指,将涌出的鲜血尽数涂抹在青年的唇上,留下一道猩红的弧线。
眼底腾起赤焰又倏忽消失的安雅喘息了几口,向着青年眨了眨眼睛,而后自觉地向后退出了场地。
那里已经不是她能够去参与的战场了。
看着眼前被一系列临时添加的高阶要素填入,因而气势暴涨到黄金的青年,男子又一次趋向于沉默。
“你们就如此确信,这样的他,真的能够打得过我?”
他咧开嘴,露出了自出现以来,第一次微笑。
一个满是讽刺的笑意。
“一个被强硬地塞入了各种累加要素的,不完全的容器?”
“有什么用呢?”他摇头,叹息着,犹如看见了一个十足好笑的笑话,“他甚至无法将那些强塞进去的要素掌握,反而会被严重拖累自己的行动。”
“你还打不打?”奈尔抽出了银色的短杖,不耐烦之色显而易见地出现在脸上,抬手就是一道炽烈的雷霆劈下。
“既然你如此急着去送死……”
全然无视了即将降临于自身的雷霆,他说着,手中抬起的猎枪之上隐隐泛起同样炽盛的亮光,使其自发地变换了形状,化为了一把弓身铭刻有无数祷文的神圣大弓。
他拉开了双手,那架势有如真的拉开了一把大弓一般,如日的光辉在大弓的箭槽中开始酝酿着,遥遥指向了青年的胸口位置。
“我也不会介意,早日结束这一切的……”
一二五 相背的世界(二合一)
既然两者都明确了彼此的信念,且绝无退缩之意,那剩下所需要做的事情就已然明了。
战斗一触即发。
桑贝利松开了钩住弓弦的手指,箭光在长弓之上一闪而逝,仿佛是忽视了所有的时间与距离的阻隔,只一瞬,就已然来到奈尔的身前,正要向着他的体内突入。
嗡的脆响,耀光般的长箭在间不容缓的刹那,被横置于前的短杖拦了下来,而后像是早有预料般的,爆碎为了无数的光之碎片,尽数向着自己目标的体内窜去。
“啧。”
骤然遭受到重击,即便是奈尔可以及时地治疗自己所受到的伤害,但那伤害此时此刻却是确实地存在于此,就算是他的治疗术式的反馈生效时间再快再短,多少也会对自己接下来的行动造成一定的影响。
于是,趁着他因为伤势而分心的短暂间隙,接连几箭连携而至,分别瞄准了他的眉心、心脏、锁骨以及髌骨等位置,誓要一击便废去他的行动能力。
侧身让过眉心与心脏的要害,又用短杖和摸出的黑色小刀挡住瞄准了右侧锁骨与髌骨的长箭,即便是如此,爆发的碎片仍是撕裂了他的大腿与后颈部位,留下了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抬手,遥遥指向再次搭箭的桑贝利,默发的术式风暴于瞬息之间将其包裹,事先丢出的定身则使其想要立刻转移的身影僵持了一下,成功地被困在了原地。
麻痹、晕眩、瘟疫、死亡、混乱、颠倒、石化、僵硬、再生削减、反馈延长、时间膨胀……
各类负面增益仿佛不要灵性一般地疯狂输出,一时间,各类负面效果的光芒在桑贝利的身上轮换闪现,使其整个人的色彩都变得暗淡了几分,肉体的迟缓以及思维的僵化更是极大地拖累了他的行动。
就连他手上即将要射出的长箭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仅在空中飞行了几米,就坠落在了地上,爆散为了满地的残渣。
“有件事,我刚想起来要问你。”
趁着这个双方都在努力回气的档口,奈尔喘息了一声,捏着了手中刃口燃烧着圣洁白焰的黑色小刀,斜指向地面:“如果说桑贝利指的是你的名字的话,那么,这具躯体最初是谁的?”
桑贝利抬起眼,似是惊讶:“你居然会在意这个?”他喘息了两口,接着做出了解释,“没有你想到的那样,这具躯体最初并非是他人的,只是我最初为了方便在人界活动的时候,耗费特殊的材料自行制造的适格容器。”
“哦。”得到了答复的奈尔淡漠地点了点头,垂下了眼帘,“也就是说,即便是完全毁去,也不会对任何人造成伤害,对吧?”
“确实是这样没错……”
桑贝利点了点头,正想要说些什么,忽然察觉到强烈的危机从身后传来,下意识地向前飞扑,而后惨叫了一声。
他的后背不知为什么突然出现了几道骇人的血痕,皮肉翻卷,少许脏器也因为遭受到了冲击而产生了错位,鲜血满溢。
“你在干什么?”
奈尔侧了侧头,看向对方脚下的阴影。
遭受了重创的桑贝利并没有马上爬起,他蜷曲着身子,不断颤抖着,躺在地上好似已然失去了全部的反抗能力。但若是仔细查看却能够发现,他那跪地的双膝深深地陷进了身下的影子之中,甚至还在以极快的速度不断向下沉着,好似那并非是一片普通的阴影,而是一片噬人的沼泽一般,正在不断吞噬着他的身体。
他刚才在对话的时候就在进行着这项尝试,若非奈尔及时打断,想必他此时已于瞬息沉入了阴影,而后从不知何处再次暴起发难。
但即便是已然做出了打断,已然阴影化的部分躯体仍旧坚定地向己身剩余的部分蔓延过去,只不过是减缓了进度,变得足以被人观测。
于是再一次地,他遭受到了从背后而来的攻击。
倒在地上,桑贝利侧着头,再一次用余光环视打量着四周。
偌大的场地此时被某些不知名的事物所充斥着,无数的白色光球漂浮在场内的各个角落,密密麻麻地挤在了一起,在那青年的背后连成了有如披风一般的耀眼华光。
他有着一双血色的眼眸,如凝固的鲜血一般的黑色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他的头顶带着沾染看血迹的洁白冠冕,一手持着银白色的短杖,一手握着燃有洁白圣焰的黑色小刀。他穿着样式精简却不失华丽的服饰,腰间挎着华丽的黄金长剑,身后披着如光编制的披风,脸上则是冷然严肃的神情。
就像是刚刚从某些特定的绘画作品,或是伟大的史诗中走下来的人一般,仅是直视他,就可以察觉到他的身上带有着某种异常的神圣之感。
那空气为了他而鼓荡,那风为了他而喧嚣,那雷为了他而炸响,那火为了他而点燃。
那日点亮了光明,将自身的光辉平等地倾洒在这世间的每一个角落,分享给了每一位歌颂过它的人,而后悄然落下了山头,带走了无尽的光与热,归于最初的平淡,只余下一抹昏黄,隐约地潜藏在天边的尽头。
此时,站在此地的那位青年,就有如是过往传颂中应天而生的伟大之人一般,即便是连续被人所创,仍旧是不畏痛苦,带着圣洁的神情,誓要斩破眼前的艰难险阻,直至完成自身的目标,自身的理想与报复那般。
“是这样吗?”
桑贝利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盯着青年那在半空中自行飘舞不止的发尾,发出困惑的声音。
于是,他看见了另一幅画面——
——那是如血的深渊,残缺的肢体与无法被擦拭的血迹覆盖了一切,它们如山一般地堆积在一起,在目光所及的最远端垒成了一座通天的高塔。那高塔歪斜着,一半残缺,一半笔直而稳固地矗立在那,直通视野的尽头,消失在了云端的深处。
飘荡的游灵与难以消除的憎怨回荡在大地,无法分辨出其最初诞生的地点,也无法分辨其哀嚎的内容。若是想要去仔细分辨,就只会感到大脑深处一阵钝痛,犹如被万针穿刺一般,甚至连半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
此时,在那半空中悬浮的,并非是圣洁的白色光球,那是有如泡沫般,表面流动着恶浊色彩的巨大的透明物体。它们似是某种拥有着强烈活性的生物,即便是身上间或燃烧起透明的七彩焰火,也毫不在意地扭动着自己的身躯。流溢着混沌般色彩的巨眼在其上不停地左右晃动着,饥渴的食欲与肮脏的破坏欲望赤裸裸地暴露在外,时不时地从瞳孔中裂开,露出一张布满了利齿的大嘴,发出无声的、足以使听到的人于一瞬间精神毁坏的疯狂低语。
有着漆黑毛色,身上燃烧着同色火焰的羊群在堆积的尸体之上欢快地蹦跳着,遥遥望过来的黑色双眼全无普通羔羊的温顺,咧开的嘴中有着细密的尖牙,反倒是带着一丝潜藏的疯狂与残忍。
而在这个血色的世界里,唯有一束明亮的白光破开了堆积的红云,从天上直射下来,笔直地照射在不远处一座骸骨堆积而成的小山上,照射在了一把朴素的长杖顶端。
身披着有着金丝镶边白袍的银发青年坐在骸骨小山的顶端,他一手握在斜插在骸骨堆的长杖之上,一手搭在膝盖弯曲的大腿之上,上眼睑略微下垂盖住冰蓝的瞳孔,抿住的双唇微弯,脸上却是一副悲悯的笑意。
他忽地伸出手,不知从何处接过一片泛着嫩绿的树叶,送至唇边,轻轻吹响。
没有声音传出。
无声地涟漪向外扩散着,眼前所见之景像是水波中的倒影一般,不稳定地动荡着。
而后,有如在燃烧一般,整个世界的光景于瞬间被喷发的炽焰所映红,混合了铁与血的腥风在大地上呼啸而过,剧烈的震颤在脚下蔓延向了远方。
无法分辨的哀嚎声响起,越过了耳膜,直达大脑的深处。
世界开始崩塌,从最远最高的骸骨高塔,到近处的小小骨丘。
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抑制地开始向下坠落,漆黑的深渊终于显露出它狰狞的身影,贪婪地吞食着仅有的立足之地。
正在这时,在这世界崩毁之时的最后时光里,那坐在了骨丘顶端的青年全然无视这剧烈的震颤,握着身边的长杖,缓缓将之高举。
无尽的光芒从其中散发了出来,辐射向了四周,在这无光的深渊之景的地平线上,宛若一轮冉冉升起的炽烈的阳炎。
一声叹息。
轻柔,而又哀怜。
眼前的景象四角泛起了古旧的黄色焦痕,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回过神来,化名为桑贝利的游荡与丛林之神怔了怔,在即将被阴影吞没之前,下意识地再一次抬起眼眸。
不远处的黑发青年此时正大步走来,已然是要走近自己的身前。他的短杖与匕首之上分别燃烧着漆黑以及纯白的焰火,俨然是将之前从自家神明那获得的临时要素附加了上前。纯粹的生与死在杖端与刃口之上永无息止地流动着,却彼此没有互相混杂过分毫,有如黄昏清楚地划分了白昼与黑夜的界限。
他看着青年向自己投出的黑色小刀,感受着刀口精准地命中了自己的背部,其上所附带的力量于一瞬间冲入自己的体内,撕扯着自己的躯体与脏器;又看见杖端指向自己,暴虐而又混乱的能量从虚空中生成,而后灌输进己身。
没有再次发出痛苦的嘶嚎,尽管身躯因为自己故意放水挨了这两击后,无意识地开始抽搐着,男子却像是终于起了兴致般,眉梢高高地挑起,而后缓缓勾起嘴角。
虽然这具躯体回去之后,要再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才能被再次使用……但是,无论无何,只有这样的战斗,才能被成为是真正的战斗啊!
他静静地思考着刚才看见的景象,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什么,闭上眼,等待着己身被黑暗完全吞没。
那么,接下来,就开启第二阶段吧!
……
“我真的不明白,他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坐在已然被清理出一片空区的倒塌的观众席内,随手摸了块路上顺来的糕点咀嚼着,安雅开始小声地抱怨了起来。
“先是‘祈光者’,而后是‘预言家’……‘力量’和‘欲念’或许是我们之中看得最为透彻的,但他们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将自己所拥有的分割埋藏,而后离开了这里……‘元素’与‘生命’一同凋零了,‘财富’却选择了向世间妥协……”她摇了摇头,仿佛是与谁说着,又像是只是在自言自语,表情有些迷茫,“那么,又有谁能告诉我,到底什么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呢?”
【没有什么是必定正确的,也没有什么是必定错误的。区别只在于,你是因为什么而做出了这个决定。】
泛着温柔白光的人形坐在一旁突兀隆起的银白色礁石之上,双手交叉搁在自己的下巴下方,远远观望着台上的发展。
祂漠然地看着高台上两人为了各自的想法与信念互相厮杀,即便其中一人是自己过往是熟人,一人是自己选定的眷者,被纯白的焰火所代替的眼中,也没有掀起半丝波澜,有如是在及远处欣赏着舞台之上寻常演出的观众一般。
安雅看着台上的这出荒诞的表演,看着一人重伤,一人缓步向前走去的场面,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从他的双眼深处没有看见像他所说的那样,名为希望或是梦想的事物,我只看见了肮脏的欲念,以及对厮杀和了结一切的暴行的渴望。”
神明微笑着,没有说话。
第一幕的演出落下,咽下手中最后的糕点,少女闭了闭双眼,感受着因为自己刚才的过激举动,因而产生了极大消耗的体力开始缓慢恢复,长出了一口气。
她睁开眼,眼底有赤红的火光燃起,跃动着令人不安的光芒,语气低沉:
“过往都已经过去了,而我们所有人,都是输家。”
一二六 弱点(二合一)
以激烈的雷鸣作为间奏,舞台上的戏剧顺滑地推进到了第二幕。
无数漆黑的液体从从桑贝利被影子吞没的地方不断涌出,扩大着自己占据的领地,而后猛然上涌,形成了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林。
虫鸣声在林中响彻,鸟叫与兽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诡异的是,尽管一切的声响都显得如此鲜活,有如真实地就在耳畔响起,但却无法寻找到一个确切的发生源,仿佛一切都只是一个幻觉。
黑沉沉的树林内,无数的枝叶在全然无风的室内违背了常理地抖动着,发出了层层叠叠的沙沙声。
倏忽的风声从背后响起。
奈尔下意识地转身追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反握着小刀的右手本能地抬起,挥向右侧。
一声轻响。
手持匕首的影子一击不中,立马翻身退后,借助着同色的树林遮挡与投映下来的密集树影,转眼就消失在了杂乱的灌木深处。
紧跟着劈落的雷光落在了重叠的草木叶上,在将那粘腻的黑色液体披散大半的同时,也平等地传导进了地底,犹如陷入泥泞之中,细小的雷蛇仅是挣扎了几下,悄然间便失去了其恐怖的威能,只余下些许还未化净的电火花。
而后,漆黑蠕动着,一切再次恢复了原状。
“‘神明的后花园’啊……”
在场外围观的安雅,又一次恢复了最初的悠然,双手交叠,搭在优雅地翘起的膝盖上,脸上带着一副看好戏的促狭表情:“尽管是不完整的分身所施展出的劣化版,但毕竟也是带上了那么一丝神性的事物,可不是过往的那样好对付的简单事物。
“光是想要破解,就得想尽办法,从这被他人所掌握的空间内,优先找到主持者,又或是施展某些大威力的禁咒类的术式,直接从内部强力破解这个空间,使其一瞬间抵达承受的上限,而后开始自我崩解。”她说着,笑了起来,“无论是哪个,奈尔他可是都不具有相应的能力啊。”
“那么,如果是这样的话……”
不知从何时起就站在不远处的霍恩,有些不安地仰望着被茂密的黑色树林所占据的舞台,下意识地做出了询问。
“那么,后花园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行修复所受到的损伤。唯一的区别就是,短时间受到的伤害越多,修复所需要的时间与灵性越多罢了。”安雅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抑制不住地偷笑了起来,“不过,说起来,那家伙其实是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啊……”
“弱点?”老霍恩退了退架在鼻梁上的金丝镜,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舞台之上,“神明也会有弱点……吗?”
“理所当然的。就如同每一个人都会具有一定的弱点一样,即便是经过长久的训练之后,能够初步地克制住自己对于会引发弱点的事物的恐惧,并产生一定的抵抗力,但弱点就是弱点,在猝不及防之下,即便是再伟大的生命,也无法抗拒自己本能的反应。”
“就像是之前的传闻中,某位大法师在出门的时候,被从身后而来的刺杀所伤,最后陨落了那样?”
“是的。
“因而,就如同信仰其的人一样,就算是由信仰中自然凝聚出的神明,在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之后,那些伟大的生命本身,也会无法克制地出现一定的弱点。
“而越是长于某物,就越是容易被其所伤。”
霍恩若有所思地思考着什么,而后突然身子一僵,佝偻着身子,左右环顾起四周,仿佛是在惧怕着被人听见自己刚才思考了什么,又像是生怕被自己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有些亵渎的念头,被自家的神明所听见了一般,分外地惶恐。
“那么……”他用带着好奇,又夹杂着一丝惶恐的语气,就像是被蛇所蛊惑的、最初那批愚蠢的人类那般,轻声做出询问,“他……不对……”他飞快地改了口,“这位神明……祂的弱点,又会是什么呢?”
“非常好的一个问题。”没有任何不满的神色出现,带着一丝轻笑,安雅愉快地勾起了嘴角,略带嘲讽地,给出了回答,“如果说他的现在的神职是游荡与丛林之神的话,你或许还不能够清楚地理解,但说起另一个名字的话……”她突然停顿了一秒,“不,没什么……
“简单来说的话,他的弱点只有一个,那就是怕狗。”
“怕……狗?”
得到了答复的前主教,带着强烈的难以置信的表情,下意识地再次将视线投向了黑色的树林,只觉得原本熟悉的世界一下变得荒谬怪诞了起来。
……
奈尔被全面压着打的局面,持续到了一本两人都意想不到的书,从他的身上掉落在地。
在此之前,无论他如何动用着己身的圣焰,或是产生了异化的深黑色光球,乃至零时被提升至黄金阶的法术去攻击对方,桑贝利那已然融化于阴影之中的身影,都像是早有预判那般,从极其危险的角度将其一一闪过。
他甚至还留有一定的余力,在快速地穿梭间,飞撩着,从极其刁钻的的位置擦过,于奈尔无法完全顾全的位置上,留下一道道不算深也不算很浅的伤痕。
这极大地激怒了处于狂躁状态的奈尔,他黑色的长发飘起,像是拥有着自己的生命力与独立的感官一样,在四处游荡中,极尽一切地捕捉着敢于侵进身周一定范围内的异物,甚至有几次将躲闪不及的桑贝利包裹于发丝编制的丝网内,并在其身上留下了几道不断腐蚀的伤痕。
于此同时地,桑贝利以伤换伤,在这极近的距离内,端平了他的猎枪,轰鸣声中,灵性幻化的弹丸以极大地动能命中了奈尔的右侧肺部,在痛嚎一声的同时,减弱了对于捆绑力度的控制,被其寻得机会,再次挣脱了出去,化作无法直接观测的暗影,隐藏进入了漆黑的树林。
无数的物件控制不住地从奈尔的身上落下,从早先收得的徽记、钱币、信件,再到之前随手丢到不知道哪去的半块糕点,一块包裹好的、大概是有些生硬的鹿肉,又或是三块被细心保管、即便是处于暗处仍旧在不断向外散发着光芒的通透晶石……
所有的被奈尔存放在仅有他所知之处的物件,在他此时遭受了重击之后,一股脑地全都落了出来,零零碎碎地落满了周边好大一圈的地面,也不知道他早先都是如何塞进去的。
在这一大堆零散的事物里,有一本古旧而厚重的书,正好掉落在他的脚边,自行翻倒了其中一页。
那本书有着古旧的黄铜包角,神秘的暗金花纹浮刻在封面上,自行延展出奇异的符号,细碎的微光宛若有生命力一般,顺着纹路往返流动着。
即便是因为反复地翻阅而带来了些许的磨损与浅淡的印记,仍有神秘的力量被牢固地封存在其中,吸引着所有注意到他的人们,无法克制住将他翻开阅读的欲望。
像是被无形的微风所吹动,落在地上的书籍飞快地翻至其中一页上,而后停了下来。
在翻开的页面左侧,是一副略显诡异与阴暗的画面:有着细长腰身、油腻的长鬃毛、包覆在鳞甲之下的利爪、骨质细尾的诡异生物,从迷蒙的雾气中窜出,奔行在无法被形容的空间与时间内,它突出的长吻中突出两根格外细长尖锐的犬齿以及无数细密的利齿,猩红的液体与极富腐蚀性的涎水从它的口舌中淌落,暗红色的瞳孔中反射着瘆人的冷光。
而在书页的右边,简短的三行笔记则简略而又清晰描述了它的身份:
——“来自时光的猎犬”。
这异兽不知被谁记录在了书页之上,无论是体态还是神情,都是那样的栩栩如生,暗红色的兽瞳转动着,似是在追踪着画外的人的动作,就像是活着的那般,无声地寻找着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化作阴影的桑贝利再次袭来。
被光线所吸引,他下意识地低下头,寻找起那光线的源头,而后在刹那间,与一双血色的兽瞳对视。
无声的嚎叫在耳边虚幻地响起。
他愣了一秒,手上的动作一僵,即将射出的长箭也被紧随而来的黑色长发束缚在了弓弦之上,连同钩住弓弦的手指一起,尽数捆绑。
无形的迷雾从书页中迸发,那异兽从中直窜而出,长吻开合,毫不犹豫地咬在了化作阴影的人形手臂之上。
伴随着桑贝利难以抑制的,饱含了恐惧与惊恐的痛呼,四周漆黑的树林从最顶端处开始寸寸脱落,崩解为了无数混沌的色块。
难以在第一时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快速地将散落在地面的诸多事物拾起,奈尔先是一个闪身脱离了已然开始崩落的漆黑树林,而后再次抬手,混合着死亡的雷霆与纯洁的圣焰就直冲前去,分别笼罩了大半个场地,即便是无法将对手解决,也期望于此番攻势能够给对方造成一定的麻烦。
而后,再一轮,再一轮,再一轮。
等到已然被炸做废墟的舞台从腾起的白雾中朦胧地浮现的时候,舞台上的景象不仅让所有围观的人们为之愕然。
浑身满是血口的男子即便是浑身颤抖,仍旧强撑着半跪在已然消失不见的舞台残骸上,死死地盯着身前的十米外。而从书中自行逃脱的异兽,则浑身毛发与鳞甲焦黑外卷,半边的腿蜷曲着,叼着口中半焦的血肉。
它凶残地打量着对面的男子,几口就将口中的血肉吞下,半俯下身子,开始准备蓄力。
桑贝利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拉着弓弦的手指不断颤抖着,连带着小臂上仍未被封住的伤口溢出了更多的鲜血。
“快、快帮我赶走它!”
他努力向后退了几步,嗓音颤抖,向着场外嘶声大喊。
一二七 “一出好戏”(二合一)
听见了帘幕处传来被掀起的声音,正在轻声讨论着什么的众人停了下来,将目光转移至来者身上。
只见尤米持着法杖,躬身从半掀起的帘幕后钻出,脸色苍白,神情迷茫。
“尤米~”
站得最近的提比娅率先迎了上来,想要给予尤米一个温暖的拥抱,但却被她避开了。
“怎么了?”她转而关切地询问道,而后若有所觉地看向阖上的幕帘,有些迟疑地提出了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吗?”
后台的战斗早已结束了,一群人都搬来了本就放置在附近的座椅与木箱,零零散散地坐在一处。
之前地上散落的碎尸,此时也已然不见了半点踪影。若不是地面与墙壁之上还残留的大片鲜红,以及考虑到影响仍未撤去的元灵还存在着这里,几乎就与最普通最常见的那种安静祥和的表演团后台一样。
听见响动的乔,迟了两秒才从摊平的挂画一般的状态中反应过来,探头张望了好一阵,眨了眨眼睛,满脸迷茫地询问道:“奈尔呢?他是有事去忙了吗?”
“他……”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果开口的尤米沉默了几秒,斟酌着言语,正想要做出了回复,突然愣了一下。
她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半晌才移开手,长出一口气,而后抬起头,又是愣了一秒,这才用迷茫的眼神环顾了一圈众人,转而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我……为什么在这里?”
她环顾了一圈,歪了歪头:“我刚才不是还在城外吗?”
提比娅的身躯难以抑制地颤抖了一下,缓缓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的洛里安蒂。
褐色短发的少女点点头:“已经没事了,尤米。”她柔声做出安抚,“嗯,你刚才大概是太累了,不小心脱力晕了过去。不过没关系,我们很快就找到了你,事情已经解决了。
“你这一路过来,怕是也累坏了吧?我们已经帮你把你的屋子收拾好了,让提比娅带你过去吧,你现在需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尽管仍旧有着无数的疑问在心中盘桓,但毕竟身边都是熟悉的同伴的话,那想必也没有什么问题了。更何况尤米也清楚,自己此时的状态其实并不是很好,灵性甚至出现了将要枯竭的迹象,脑袋深处更是传来一抽一抽的疼痛,已然是到了忍耐的极限。
既然如此的话,那现在不妨就听这位小团长的,回到自己的屋子内,好好地休息一下,等到灵性恢复了,然后再从头梳理发生过的事情。
看着尤米在提比娅的帮助下乖乖远去,洛里安蒂叹了口气,转而用那双黑灰色的眸子望向其他的成员:“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你们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一众人面面相视,倒是带着单片镜的克里托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停下了手中抛接帽子的动作,伸手探去——
不出意料的,他收回的手上,什么都没有。
“有什么东西将剧场内外隔绝了。”克里托展示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将夹在鼻梁上的单片镜收起贴身放好,“我猜想,或许克里斯蒂娜和尤米的症状,就是与此有关的。”
“你是说,将与某人的相关记忆全部都抹除?”少女瞥向乔所在的位置,“或许不全是这样,否则的话,我们现在全员都应该处于失忆的状态。
“应该还有附加别的什么条件。”
“比如,特定时间?”
“谁知道呢?”洛里安蒂摇了摇头,“我们无法进入剧院内,包括我的元灵们。没有谁能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我们现在能做的,唯有等待。”
她正说着,借助着招来的元灵的视角,注意到天色突然开始变黑,抬头望去,无边的乌云汇聚过来,遮蔽了炽烈的日光。
空气变得阴暗而闷热,湿度开始升高,仿佛即将要下雨一般。
“发生了什么?”将自己团成一团,坐在最高处的雅莱,有些不安地望着黑沉的天幕,而后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将视线转向了小巷口。
有一名穿着如火焰般服装的高瘦人影,无声地穿过了隐藏了身形的元灵外表,出现在了此地。
迎着所有人望过来满是戒备的视线,出现在此地的女子微微欠身,先是行了一礼。
还没等她直起身子,表露出自己的来意,被粗暴地砌进小巷墙内的乔率先崩了下来,乐颠颠地跑至她的跟前:“老大!你怎么来了!”
紧接着,也没等红羽发问,乔又像是倒豆子般,劈里啪啦地往外捣鼓出一堆的话,间杂着许多类似于“老大你怎么又漂亮了!”、“我超厉害的!”,以及某些没羞耻开始跑偏的语句,最后在耐心的倾听过程中,被微笑着追上来的提比娅一鞭子给再次挂上了墙头,好半天没能扣下来。
“大概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红羽向着表演团的成员们点了点头,用她一贯的清冷语气平缓地叙述道,“我这边多少还有一些人,城卫军那边,我多少也有几个熟悉的人在。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洛里安蒂犹豫了两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或许得借用一下你的门路,和城市那么打个交道。毕竟是在城内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给一个合理的说法的话,想必就算你们愿意帮我们隐瞒,也多少会有些说不过去吧?”
红羽也是轻轻颔首。
“与之相对的,这边的麻烦,交由我们来就可以了。”
脸颊侧面有着白色鳞状纹路的艾莱希斯主动插了句话。
他的一双眼眸呈现出漂亮的青紫色,瞳孔如蛇般竖起。而身带环节的金瞳蛇,顺服地从他颈后爬出,将脑袋搁在他右肩上,默默地凝视着自己的主人与他人对谈。
他斟酌着言语,语调古怪而缓慢:“只是些清扫工作,或许之后,甚至都可以不用我们来实际操作。”
正说着,所有人忽有所感,皆是抬头往天上望去。
一束炽烈的光,穿过了浓重的云层,从天幕之上直射下来,落在了众人身后的场馆内。
就像是举世唯一的光。
……
炽烈的光从天幕之上落下,穿透了恰巧破碎的顶棚,斜斜地照射下来,浓缩为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犹如恰好打下的借由法术所制的聚光灯一般,斜斜地照在了一个头上斜戴着顶染血白冠的青年身上。
背对着从身后落下的光,聆听着对手痛苦的喘息,他漠然地低下头,举起了手中的小刀。
圣洁的白焰从刀口激射出了一米多,就像是一把真正的宝剑般,凝聚的刃口甚至隐隐有切断空气的迹象,在炽烈的光照中,剑体被镀上了一层隐约朦胧的金黄色光芒。
也不知道霍恩送给奈尔的这把黑色小刀,到底是用何种稀有的材料锻造出来武器,哪怕是刚才那般激烈的战斗,就算是被不间断地附加上了属性相反的要素,又多次斩断了具有少许神性的造物,那刃口却没有一丝一毫崩坏的迹象。
整个刀身此时依旧是光洁如新,甚至之前多次抵挡了桑贝利近距离的射击,也没能在其表面留下多少道划痕与磨损的痕迹。
两者之间的战斗早已结束了。
从那本奈尔在第一次参与调查活动,得自死者理查德·佩洛森小屋内的收藏品内,记录有各种异兽的神秘书籍,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开始,所有的一切有利条件,就开始向着奈尔的方向偏移。
先是桑贝利莫名其妙地,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惊吓过度地,自行解除了独属于他的“神明的后花园”开始,于他来说,原本理因被牢牢地掌握在掌中的一切,就开始自行崩溃,走向了无法停止的失控循环。
那只大概是被封印在书中的异兽不知道是为什么,一从书中逃出,就从离它最近的两人当中,挑中了可能今天临时看起来比较倒霉的桑贝利先生,追着他的屁股后面一阵狂咬。先是从他的手臂上咬下了一块肉,而后又是正面冲上去,顶着对方的箭雨,直接咬住了他的肩膀。
而在被挣扎中的桑贝利反复捶打,终于打折了脊椎的部位后,终于松了口气的桑贝利,又一次惊恐地发现,这头异兽又一次扑了上来,而且它的体型膨胀,利爪弹出,攻势更加凶猛,光是一通抓挠,就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十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
等到他终于打碎了这家伙的头颅,异兽化雾回归书册后,还没来得及喘息,就被一直抽冷子偷袭的奈尔连着上了十几道极其强效的减损效果,外加完全不顾及灵性的损耗,拼命地又用亡雷与圣焰反复劈砍灼烧。
就算是桑贝利他身为神明时再怎么能抗,身在此处的也不过就算一具临时使用的分身而已,没那么高的抗性,一时间也不禁闭过气去,浑身弥漫着一股肉香,只能瘫在地上,不能移动分毫。
他看着身侧的奈尔高举着缠绕上黑白两色的长剑,艰难地眨了眨眼,而后自行闭上。
尽管心有不甘,但路毕竟是自己选的,选择也是自己做的。
输了,也就是输了。
这是无可狡辩的事实。
下一秒,剑光斩落。
看来自己是需要重新审视一下了……
在与分身断开意识的最后一秒,过往名为游荡与丛林之神的男子,如此想道。
他的猎枪从手中滑落,摔在了地上。缺失了那丁点微薄的神力作为支持,仅是凡品的双管猎枪,同作为分身的男子一道,眨眼间便崩解为了无数光流的碎片,一同向着天上飘去。
斜戴着白冠的青年沉默地看着脚下的残渣,许久没有说话。
他的长发披散着,褪去了浓重的黑色,带着柔顺的银光又一次帖服地垂在身后。他轻轻眨动眼睑,血色从眼中漫出,回归至冷静的冰蓝。
他在站在此处,背着光,将己身面向黑暗,于残破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个不怎么规整的身影。
没有花朵盛开,孤寂的风从这座重新开始联通的堡垒外漏了进来,于青年的身边打了个旋,又不知消失去了何方。
间断的掌声从台下响起,而后逐渐变得热烈。
奈尔侧过脸,望见了还算完好的观众席上,安雅与霍恩都站了起来,向着自己鼓掌。
坐在一旁的神明微笑着弯起嘴角,坐正了身子,双手轻轻拍击。
【真是一出“好戏”。】
一二八 深夜的复盘(二合一)
“其实,你最后大可不必将他的分身完全毁去。”
回道位于霍恩旅店的小屋内,刚一阖上门,还未等坐下,安雅劈头盖脸就丢过来这样一句话。
奈尔的身影僵了一下,装作有些茫然地回过头来,挠了挠头:“什么?你在说些什么啊,安雅姐?我怎么听不懂呢?”
“别打岔。”
横了装傻的某人一眼,安雅走至桌前,捻住烛芯的双指轻轻搓动,就见有火光亮起,照亮了不大的室内:“我还不清楚你?每次你喊我安雅姐的时候,不是犯了错想要逃避处罚,就是有求于我——总之,”她愤愤地加重了语气,“就没一次有是好事的。”
被完全说中的奈尔偏开了视线,只能干笑着打起了哈哈。
将自己摔进铺上了柔软皮草的座椅里,安雅沏了杯茶,也没管冷热,咕咚一口就倒下了喉咙,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对,你完全没有必要把那家伙的分身毁掉嘛!
“你这孩子,你说你做事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噗,安雅姐,这时候学老头子说话可不好笑。”
安雅斜了眼憋着笑的青年:“你就偷着乐吧。
“还好老头子不在这,不然让他知道了,只怕是又得把你关去忏悔室了。”
她挥了挥手,懒散地靠在了椅背上:“那家伙虽然最开始的动机不良,甚至还威胁着要取你性命,但不管怎么说,好歹也算是过去拥有正式神职的一名神明,即便是降格了,那些权柄也仍旧留在他的手里。你这么做无非就是给自己之后的日子找难子而已。况且有我还有你家神明在场,你还怕他真的还能再次下死手不成?”
“那我能怎么办?放了他?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再让他从背后杀我一次吗?”银发的青年轻声念道,眉头紧锁。
“啧,也是。”
安雅沉思了一秒:“你应该把他全身的骨头都打折了——也别全折了,要记得留下那些主要的枝干,削去四肢,然后选一片环境还算不错的地方,把他栽进地里。他有着丛林方面的权柄,可以从新鲜湿润的泥土中汲取营养。而且他还有残存的神性,这同样也可以保证他在失去了全身大部分的功能后,依旧好好地活着,而不至于完全死亡。”
“……我严重怀疑,你们是不是曾经见过,而且还有仇。”
奈尔夸张地颤抖了一下,再一次明白了这个有着安雅·罗伊这个名字的少女,在那副年轻貌美的皮囊之下,究竟潜藏有多么可怖的内容物。
“感觉也挺麻烦的……但总比现在这样好。那样的话,他也会一直处于你的监管之下,就算是想要恢复,也得先经过你的同意,不然你随时都可以给他再削一次。”
安雅接着嘟嘟囔囔着什么,声音轻了下去,脸上渐渐泛起诡异的笑容,总觉得会是某些刚入耳就让人多次刷新三观的恐怖话题。
寻了处最远的位子坐下,奈尔在心中对于之前的战斗再次开始复盘。
老实来说,之前的那场战斗里,他光是想办法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抑制足自己的情绪,都有够勉强的了。强行提升的境界虽然加强了他的基础攻击力,使他多少可以与桑贝利正面对抗而不至于快速落败,但却没有足够的灵性来负担那陡然增加的施法消耗,更别说,那两个附加的要素简直是个十足要命的玩意。
先说一下那两个基础的,生命,以及,死亡。
确实,自从降生于这个世界的那一刻起,奈尔就有在自家神明的指导之下,向着这两个基础要素努力。但他之前毕竟也一直被教宗凡切尔下令封闭在了切尔斯特城内,没有切实的练习对象,只能想办法自己琢磨。进展虽然有,但总比不过真的上手。
哪成想,这次神明突然就甩了两个完整的下来,就算是之前偶尔也有过类似的体验,但那毕竟也只是短暂的体验而已,比不上这次直接被人硬塞的。
东西确实是好东西,却也让他在第一时间给吃撑了。大半的力量在体内乱窜着,完全没理顺出头绪来,甚至连一向用起来十分顺手的圣焰——也就是单纯地点燃一小部分神眷力后维持住燃烧的状态,这一贯彻使用的手段,也有了些许将要暴走的趋向。
这也就是他,若是换一个完全与这两个要素不契合的,又或是身体上存有一定隐患的人来,即便是能够强行将这两个近乎相对的基础要素塞入,怕也是会在第一时间炸成了天边最灿烂的那朵烟花。
其次是那两个加权要素。
安雅的力量稍弱一些,是以她自己的血为媒介,临时提升受到加持者的一部分力量、速度、耐力以及反应力,少许情况下还能够额外给予特殊能力一定的提升。
至于具体效果量有多少……这个具备有两个先决条件:
其一,这取决于安雅的决议。仅有自愿割舍的血肉具备着一定的效力,反之就只是普通地受伤。就算是有人窥探其血液的妙用,将她绑住后把她全身的血液都榨干了,只要安雅不点头,那也只能是与普通人无异的血。
其二,则是需要看每个被给予的生命,或者物的具体性质。
若是给与活的生命,需要首先判断对方的身体素质,素质强的,最后得到的加持也强,因为他本身能够掌控力量的幅度也算不错。而弱者,即便是好运地能够在原本的幅度上获得到极大的增强,但相较于强的一方而言,这仍旧有限,甚至很有可能无法完全掌握,反而弄伤了自己。
并且,对于类具备有高等思维能力各类人种来说,尽管在接受到安雅血液中的力量加持时,会同样自发地想要拥护她的安危,但那也只不过是一种浮在表面的念头罢了,属于是只要下定决心就可以轻松违犯的附加意识。因而,这种约束在人身上所呈现出的表现,远没有出现在心思单纯的各类动物身上,所表现的明显。
而若是给予物,就取决于物品本身属性的高低,以及给予的分量。
奈尔曾与安雅两人在私下里偷偷地测试过相关的情况。
举例普通的事物来说,比如石头或者是草叶,在正常的情况下,安雅的血液只能强化石头的坚固性,以及草叶的韧性。但若是在大量浇灌甚至浸泡之后,这些普通的事物也能够表现出某种不稳定的特殊性,像是“会爆炸的石头”以及“锐利的草叶”之类的,而这些事物的最后结局,无一不是在抵达了承受极限之后,稍作使用就由内而外完全崩毁了,只能留下些许无用的灰烬,仿佛是被什么从内里燃尽了一般。
但若是给予某些稀有的、富含灵性的物品的话,则或许会发生某些完全想不到的异变。就比如,之前这两个还算是孩子的家伙,私下里跑去自家教会的储藏室里偷了顶会说话的帽子出来。结果没想到,这边血刚涂上去,那边帽子就暴走了:
一个模糊的人影戴起了这顶造型古怪的帽子,然后拼命地往外甩出各种法术来追杀这两熊孩子。若不是当时安雅给予血液的时候下意识地手抖了一下,落在帽檐之上的分量还算较少,怕是这帽子再拆半个教堂后庭都不带打嗝的。
而另一个加权要素,则是神明赋予的黄昏。
虽然这名字听起来,有那么几分危险的意思,总觉得确实是与某些典籍里的天灾或者是末日的说法有所对应,但……即便是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委实说来,奈尔确实没明白这个要素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个加权唯一给他带来的影响,或许就只有平息了大部分心底的躁动,以及平衡了生与死两侧的要素权重吧?
……也许还要加上减弱续航能力这一条,所有被影响的术式的灵性消耗,都明显地扩大了一倍有余,以至于奈尔在斩下最后那一剑后,眼前猛地一黑,花了好半才算是堪堪缓过气来。
“对了,安雅。”回想到这里,奈尔像是突然记起什么,抬起头来,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好奇之色,“你知道,他当中用出来的那招叫什么吗?就是那个将自己融入阴影里,然后幻化出森林的那一招。
“如果不是那一招的话,怕是我早就可以与他分出胜负了。”
“你?省省吧!桑贝利他一开始放水了你又不是没发现。”安雅毫不留情地丢了个白眼过来,“另外,那一招你想学的话,也可以,找神明去,让神明教你,不过和那家伙使出来的不会一样就是了。”
“为什么?”奈尔追问道。
“那一招的外号叫做‘神明的后花园’,用简单的话说的话,我想想……”安雅斟酌了几秒,“嗯……你可以这样理解,这是一种神明自身或者神明的高阶信徒,对于自家神明神国投影的一种利用。”她瞥了一眼奈尔有些迷惑的表演,转而补充了一句,“你将它理解为‘地上神国’,而且是可以被借用其中力量的那种场地大招就可以了。”
“所以你让我直接找神明去学,是因为它需要一丝神性的气息?”
安雅点点头:“是的。
“如果缺少这一丝神性气息的话,最大的可能性是你付出了代价,却完全无法联通指定的神国,但这算是好的情况。而还有一小部分,这种情况极其危险,就是你联通了目标,但却是指向了错误的目标,招来了满怀恶意的存在。
“这种存在不受召唤者掌控,且极易反噬自己的召唤者,哪怕是自己立马会被遣返也完全不在乎。甚至有一部分无法被遣返,会停留在原地,从而造成相当大的破坏。”
奈尔:“听起来像是你有亲自见过。”
安雅:“我确实是见过一次,不过那次我只是个跟班。主持仪式的人当场就因为灵性枯竭死了,但打开的通道却一直敞开着。而后从那个通道里不知道跑出来了一个什么玩意,教会的教士们死了好多次才勉强算是重伤它,将它再次踢回了自己的世界里。”
奈尔哑然:“‘召唤深渊’?这不是高阶的法术吗?”
安雅给出了不太肯定的答复:“大概是叫这个名字吧,太久了,我已经快记不清了。
“这个法术最初就是从神术里改过去的,只不过调用的媒介,从最开始的神性,改成了别的富含灵性的材料以及相应的法阵而已。”
“原来如此。”
“说起来,奈尔。”眼见奈尔陷入了沉思,安雅突然轻声唤道。
银发的青年愣了一下,将疑惑的视线投向少女脸上。
少女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摊开:“把手给我一下吧。”
“怎么了?”
下意识地,青年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而后就见少女有些粗暴地将自己的袖口卷起,借着灯光仔细地审查着上臂的位置,而后皱了皱了眉。
“很痛吧?”
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着对方有些僵硬的肌肉,垂着头,眼中闪动着无法看清的粼粼光辉,像是一束温柔的烛火正在其中跳跃,语气轻柔。
“还好吧?也就那一下。”大概是有些不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氛围,奈尔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偏过头去,“之后我都没去注意那些,不注意就不会注意了,反正一会也就治疗好了。”
他说着,眼角的余光又见安雅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来,躺下,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嗯?安雅姐,这……不太好吧?”
“想什么呢!”猛得提高了嗓门,安雅厉声喝道,“听你的还听我的?”
没有犹豫,奈尔遵从心中的直觉,直接给出了选择:“你的你的,你是我姐我敢不听吗?”
他乖巧躺在了自己那侧的床上,而后在安雅的指挥下翻了个身,将后背露了出来。
然后他听见了耳畔传来一声幻听般地叹息。
“我给你按按吧,你看后面的肉,都僵了。”依旧是有些厌弃的语气,安雅走至了近前,双手轻轻拨去披散的银发,而后握成拳,在自愈后有些郁结的肌肉上轻轻滚动,“之后想做点什么?回去,还是接着在外面进行你的旅行?”
“旅行吧。我还没去别的地方看过,尽在这一块打转了。”
“也行。那你记得要常写信回来,用法术塔的传送阵一会就送到了。卡莲她很想你,还有老头子也是。”
“嗯。”
“照顾好自己,别等下次见面的时候再伤成这样了。就算是要下治疗术式,也得先把碎掉的骨片剃掉,听到没?”
“哪有那时间啊,上次跟你打不也折了我一根臂骨……诶诶……疼!唉……我只能说,尽量吧……”
而后,两人许久都没再说话,只有逐渐平稳的轻微呼吸声传来。
“睡吧。”
叹息声传来,吹灭了将熄的烛光。
一二九 追问
第二天正午,奈尔终于听完了安雅的再三嘱咐,再次离开了霍恩的旅店。
昨日奈尔与桑贝利两人在动手的时候,尽管有施加过隔绝外界对内感知的屏障,但都没有刻意去保护作为战场的建筑,以至于在战斗结束后,才愕然发现,半个穹顶已然坍塌为了废墟,甚至一些距离稍近的支柱之上也布满了裂纹,不再稳固。
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考虑,表演团的现任团长洛里安蒂,最后做出了决断,将会在城市的配合下,拆除已然成为危险设施的建筑,而后转移去临近的、稍小的城市剧院内。
与此同时,城市方面也张贴出告示,表示因为表演团遭到了来历不明人士的袭击,尽管已经被及时赶来的城卫队击退,但最近两天的表演将会临时停止,同时对于全城的各种情况进行排摸。等到一切安好之后,城市方面将与表演团联合再次张贴开演通告,依照情况进行后续的演出。
至于相关的损失,也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由于表演团并没有公开提前预售入场券,因而真正受到影响的,也就只有当天下午的那场演出,而在洛里安蒂公开表示凭借当天下午的票根,可以给予全额的赔付后,少数嚷嚷着索要赔偿的人也都在公众的舆论下,灰溜溜地选择了闭嘴。
尽管延迟后续演出计划这一临时要求对于表演团的名声产生了不利的影响,但好在,公布出来的消息清楚地表明了,表演团内的人并未受到太多的伤害,更多的只是惊吓过多,因而大部分人都十分善解人意地表示“让大家好好休息,早日归来”。甚至还有一部分富有余钱的人匿名给予了一定的捐赠,用以支持表演团渡过可能存在的难关。
“但我有一点想不通。”
坐在街边的小店内,洛里安蒂放下了手中餐叉,抬起头轻声询问道:“所有人都像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一样,只记得自己之前还坐在观众席上,下一秒就已经慌乱地奔逃在回家的街道上,缺失了中间的大部分时间的记忆。
“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吗?”
被那双好似能够望见人心的黑灰色眼眸直直地盯着,就算是奈尔本身的意志力再怎么强大,此时不免也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打起了哈哈:“我不知道啊,或许是因为他们看见了什么,幕后的那么为了不泄露出去,故意将他们的记忆消除了?”
“那舞台呢?舞台又为什么碎了?我们再次回到室内的时候,发现原本舞台所在的地面已经完全凹陷了,原本铺在地上的地砖与鹅软石小路也碎了好一片。还有穹顶,连带着放在室内的一些克里斯蒂娜做的道具也全坏了。”
“呃?有人故意搞破坏?或者硬吃了一发大范围的禁咒?”奈尔有些不太确定地回道,声音渐渐低沉。
洛里安蒂沉默了一会,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说法。
正以为最难应付的危机已然过去,奈尔松了一口气,刚抿上一口鲜榨的翡翠雪梨汁,就听褐发的少女接着发问道:“那……借给你的那套服装呢?”
大约是被呛住了,坐在对面的银发青年剧烈地咳了两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奈尔还记得那套服装,有着华丽的金丝镶边,细密的花纹,柔顺的绸缎以及温暖的绒毛半挂在肩头,光是上衣的口袋内就塞了一条叠好的精致手帕,领口上甚至有着手工缝上的图案,袖口上也有着两颗透亮的水钻,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货色,更别说这套衣服匹配的还有一挂泛着黄金色的长剑,以及一条同样华丽的修身长裤。
当时时间紧,火气上来后,奈尔也就忘了去脱,结果等打完了回到挂在霍恩旅店内的自己房间时才发现,那价格明显就是十分漂亮的服装,此时已然变得皱巴巴的,上衣与裤腿处甚至还破了好几个大洞,其中的布料早已不翼而飞。
而就算是“万能的”安雅手再怎么灵巧,已然损毁的事物是无法被简单地拼凑回来的,最后也只能寻了个无法被发觉的地方,一丢了事。
至于那把黄金色的剑,由于其本质只不过是最普通最常见的附加有牢固术的精铁长剑,而后再于外表上附加一层黄金的涂层,并非是十分神奇的物品,早在第一时间,就因为无法承受过大的压力,相当干脆地断成了碎片。因而最后被安雅将其与衣服的残片一块,弃置在了无人的地方,深埋于地下。
“算了,”洛里安蒂最后叹了口气,在自己招来的小元灵们的帮助下,接过一盘新的糕点,垂下细长的睫毛,用餐叉切下一小块后送进了自己口中,“既然你不想说的话,那我也就不问了。”
奈尔愣了一下,有些惊异地看着这个大概率年龄比自己小上许多的少女:“你难道不好奇吗?”
“我十分地好奇。
“但既然你不说,想必也存在着你自己的理由,或许就是涉及有关于你的隐私的事情,这我们不好判断。而我,作为你的合作者,尊重你保留隐私的权力。
“只要如我们最初所约定的那样,这件事情本身,并非是会对于我们表演团报有威胁的问题,就可以。”
她说着,再次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奈尔的双眼。
明明是无法直接看清事物的双眼,但被这么直视着,仍旧让奈尔感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
“你能保证吗?”
少女歪了歪头,如此询问道。
此时,属于下午的烈日斜斜地挂在天上,不明亮,但好在那些许的光芒足够地温暖。雪白的云层堆积着,在阳光下闪耀着纯洁的光芒,极远,又极近,美好地犹如梦幻一般。
银发的青年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沉默了一会,转回头,直视着那双黑灰色的双眼,郑重地点头,给处了自己的承诺:
“我保证。”
一三〇 善后事宜
“……麻烦你们在吃下午茶的时候就轻松一点吧,这么沉重的氛围,我们的小雨燕都快吓坏了。”
坐在一边的提比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心做出提醒。
“啊、不,我没事的……”
见身边的人提到了自己,克里斯蒂娜当即涨红了脸,刚忙挥手说道。她的声音细若蚊鸣,渐渐地低下头去,几乎将要埋进了自己面前的餐盘内。
“抱歉,不自觉地就这样了。”
即便是当时如此说着,洛里安蒂还是转过头来,微微欠身,以示歉意。
“抱歉,这也是我的不是。”
紧跟着,奈尔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这理因是难得的放松时间,是我不该提起昨天的事情的。”
“不,我想这应当是一件好事。”坐在临桌的克里托半转过身来,露出了营业式的招牌微笑,“至少他让我们明确了对手是谁,而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
“比起刚到这座城市才不到一周的我们来说,理因是你们的消息渠道要更加靠谱便捷。”
坐在他对面,脸上有鳞的艾莱希斯专注于自己面前的食物,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倒是那只趴在他颈侧的大蛇扭过头来,吐着蛇芯,十分人性化地上下摆动自己的脑袋,像是在替自己的主人发表意见。
就连原本有些不满的提比娅,也不得不屈从着,给出了肯定的答复:“确实如此……不过说真的,为什么我们要在进餐的伤害讨论这个呢?难得可以休息半整天。”
“因为这样我们就可以保证,可以不用担心在我们之后某一天进餐的时候,突然跑出来个人来破坏大家的兴致。”一直沉默的尤米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相比起一脸轻松的其他人,这个姑娘一直维持着十分平静的表情,而她那把标志性的法杖也时刻不离手地搁在了右手最近的位置,只需一伸手就可以够到。
“终于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表演团的所有人都乐观地发表了同一个感想。
“回去还是得训练的。”洛里安蒂及时地给大家泼了一盆冷水,顿了顿,继而补充道,“嗯,得等,等克里斯蒂娜的道具做完。”
刷地一下,奈尔摸了摸从额头滚落的并不存在的冷汗,只觉得身边的这群家伙盯着坐在沙发角落的克里斯蒂娜的目光,几乎是和生要吃了她一般。
被所有人盯着的少女娇躯颤抖了一下,脑袋又埋低了几分。
“不过,小安蒂,你确定这次真的没什么问题了吗?”提比娅咬着叉,有些犹豫地问道,“我总觉得,这事还没这么简单就可以了结。”
“但有着奥斯提诺城官方的担保,至少最近一段时间,基本上是没有问题了。”
“而且要发动那么大一个传送阵需要的材料可不少,”奈尔做出了补充,“法师塔那边给了我消息,说是他们会遣派出几位深研相关领域知识的大法师,来协助我们侦察这方面的事情,同时尝试通过遗留下来的气息,反向追踪对方的所在地。
“虽然不一定能够成功地找到对方,但多少,也可以逼得那位幕后的人短时间内无法做出动静较大的有效威胁手段。”
得到答案的提比娅示意自己已然没有问题。
正在这时,小店门口悬挂着的多彩风铃响了起来,众人循声看去,却是仍旧身穿一身精练火红的红羽,以及跟在她身后的亚纳与乔走了进来。
“三杯咖啡,一杯加糖加奶,一杯加三块糖,一杯不加。”
她向着快步赶来的服务员如此吩咐着,然后走向众人所在的餐桌。
走在最后的乔屁颠屁颠地从一旁拖来了一把靠背椅,放在了洛里安蒂所在的餐桌旁。
“结果出来了。”
这是红羽坐下后的第一句话。
褐发的少女将视线转向来者,无声地歪了下脑袋。
“城卫队方面确认了这群人中其中的几人身份,确认他们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流窜到奥斯提诺附近的一伙匪盗的头领,性格狡猾,十分警惕,有着多次打劫来往商贩的恶劣记录,并且还在之前的几次大范围巡逻清剿中,甚至有逃窜与主动反击、乃至击伤卫队成员等行为。
“刚才的一段时间,我带着我的人,跟着他们顺着之前得知的情报再次摸去他们的巢穴,发现那边已经成为了一片废墟。我们堪称了现场,最后推测是有人侵入了那里,并且在离开的时候放了一把火。
“所有的证据都被人为地摧毁了,现场只找到了一些化作焦尸的人形,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些残留在现场,未能完全除去的仪式痕迹。
“至于还有一小部分的人,依照他们身上的服饰与他们较为瘦弱的形体来看,推测是流浪在各个城市内的流浪汉的可能性比较大,但也不排除是某处领主私下圈养的奴隶。不过由于可能性很多,目前也无法确定每一个人的身份。”
“……我明白了,辛苦了。”
洛里安蒂简单地行了一礼,作为感谢。
“不客气,我也只不过是收钱办事而已。”
如此说着,红羽三人转回了另一张桌子,简单地享用了一些容易填饱肚子的食物后,便匆匆推门离去。
“这次多亏有他们帮忙。”
提比娅有些感慨,而后站起身,又去一旁的柜台处,取了一小块点缀有鲜红樱桃的奶油蛋糕回来。
“会胖的。”洛里安蒂注意到她的动作,小声地给予了提醒。
“最后一块!这真的是最后一块了!”
如此小声地抗议着,提比娅切下了一小块蛋糕,闭着眼,送进了自己的口中。
松软的海绵蛋糕一入口就自行化开,奶油淡淡的香甜味在口腔中扩散着,配合上点缀在奶油间的鲜红樱桃,甜蜜的味道简直让人感觉身在天堂一般的幸福。
长长地吐了口气,她下意识地又切下了一块又一块,再次重温起那幸福的口感,而后注意到已然空了的盘子,发出了细小含混的呜咽声。
我就、就再吃一点!就一点!真的!就一点!
一三一 道别
“……如此,我也该告辞了。”
与表演团的众人悠闲地享用完下午的餐点,奈尔站起身,依次向着在座的各位行礼。
他最开始也只是想来简单地交代一下事情,再与相熟的人打一个招呼。毕竟认识了这么多的人,即将要前往下一处城市了,虽然大家也都有在外走动,整个加莱也算不上大,但谁也说不准下次碰面会是什么时候,会是什么情况,礼貌地道别才是最为得体的做法。
在与一行人碰面前,奈尔有先去过冒险者的行会,在那里,他遇见了正在享用午餐的罗罗莉亚,以及她的狼妹妹拉拉米尔。
从她们两的口中,奈尔得知了,切莉与阿诺这对姐弟早已离开了这座北方城市,前往了西南处的奥捷尔城,据说是最近那座城的人们在发掘某处古迹的时候,寻到了某些具有极其稀有特性的物品,经过城市方面的有关鉴定后,将会在近期展开一次大型的拍卖活动。
而与他们同行的,还有暂时无事的道奇——不过与其说他是去给切莉姐弟两镇场的,不如说,他就是专门去找场子的。
那座危险的城市内,据说隐藏有许多被加莱王室发布官方悬赏的著名危险人物,每一个都隐藏有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最后却因为各种原因,在进入那座城市之后,再也没怎么在公众的眼前出现过。
“你也要离开了啊……”
罗罗莉亚有些惆怅地戳动着盘子中的香煎鱼排,在她的身旁,某只没心没肺的狼姑娘正将脑袋埋进大块的肉堆里,吃得开心:“再过一段时间,等新年到来以后,小露娜也要出发前往王城了。听说是炼金协会明年会在位于王城附近那边做些什么,好像是召开新一届的技术比试吧?她的老师前几天刚刚来信,说是让她早点回去。
“如果你有经过王城的话,”她思考了几秒,郑重地侧过身来,正面看向坐在身边的青年,“我是说……如果你刚好顺道,并且也有空的话……可不可以麻烦你,帮忙照顾一下舍妹?她毕竟从小就没怎么独自出过远门,虽然有她的老师帮忙照看,但毕竟要离开我和米米,我多少还是有点担心。”
“如果顺道的话。”奈尔点了点头。
如此,又互相交流了几句,与两人告别离开后,奈尔还没走几步,正思考着下一位要去见谁比较好,便刚好撞见了一起出来闲逛的洛里安蒂一行人。
寻思着刚好要与他们做个告别,奈尔便上前搭了话。
而后,他就被提比娅犹如一只小猫崽一般,提着后衣领,一道拽进了店内。
“抱歉,这段时间给诸位添了很多乱,承蒙照顾,不胜感激。”
“哪里的话,我们才是。”
面对青年诚恳的致歉,作为表演团代表的洛里安蒂也是郑重地起身致意:“如果不是刚好有你们在的话,昨天或许会发展成为谁都不想见到的糟糕局面吧。如此想来,应当是我们与你们配上不是才对:
“抱歉,将你们卷进属于我们团的纠葛之中了,同时也十分感谢,你能够愿意帮助我们,助我们度过难关。”
奈尔只觉得脸上一红,偏开头去,轻声喃喃:“我也没帮到太多,你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并非是惹人发笑的吹捧与浮夸的赞扬,而是我们发自内心的想法。至少在这几天里,奈尔你确实有帮到我们很多,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洛里安蒂纠正道。
她随后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尽管有些人可能已经不记得了,但至少,我还清楚地记得那些我能记得的事情。”
“……谢谢。”
他站起身来,正要向外走去,突然又被身后传来的少女柔弱的嗓音喊住:“说起来,之前没来得及问,奈尔你是要坐一会城南的班车离开吗?”
银发的青年疑惑地摇了摇头:“不,我应该会再在城内待上两天,把一些事情解决了,然后与认识的人都做个告别,然后再离开。”
“这样啊……”
褐发的少女理解地点了下头,沉思了一秒,而后再次展露出笑容,“那就祝你,一路顺风了。”
……
从享用了下午茶的小店离开,奈尔顺道去了临近的奥维斯家的店铺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的,即便是仍旧看到对方在好好的生活着,甚至原本那张隐含忧虑的脸上,还多出了一丝往常不会有的笑容,从他的身上,奈尔却莫名地感知到了一丝不算真实的异样感,也不知道其源头究竟是何处而来的。
先前也有从巴肯,以及罗罗莉亚那得知到奥维斯的近况。听说他早在之前的几天,就已经退掉了自身好不容易得到的冒险者徽记,安心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中,接受帮助家里的生意,整个人也像是沉浸了下来,变得安静沉稳,不再整体幻想去过充满冒险的生活。
得益于他的这种改变,他的父母最近也是轻松了很多,甚至以及开始打算起要将店铺的生意全拳交由奥维斯指挥,整个人因为过得比往日放松,脸上笑容多了不少,就连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分,同邻里之间的交流也重新开始增多。
没有再去打扰对方,奈尔转头离开了这里,在城内闲逛着,不知不觉间晃到了法师塔的门前。
同今日当班的姑娘打了个招呼,奈尔轻车熟路地走向塔内。
今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常有见到的埃琳娜今天居然没有站在前台,之前几次遇见的时候倒是也有听说些什么,不过奈尔最后回顾了半天自己的记忆,只能无奈地发现早就被自己不知道忘到了哪去了。
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他有向塔内的智慧之阁借了几本书来翻看,如今算算日子,倒是已经超过了还书期限,也不知道会被罚上多少的逾期费。
实在不行,也只能两手一摊,表示自己身上实在是没钱了。
对此,奈尔只能衷心地希望,逾期的费用不要超出他可以承受的限额,不然他真的只能选择拉下脸皮耍无赖了。
实在不行,分期付款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