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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者驾到全文阅读

作者:姚如冰     眷者驾到txt下载     眷者驾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一九一 莎乐美

    突然受到惊吓的奈尔,一瞬间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连一直抱在怀中的小羊羔被丢到了地上都没顾得上在意。

    相比于此,此时,有某种更加能够吸引到他的事件发生了。

    就在刚刚,就在他的眼前,原本应当是空无一人的33号门前,在那个破旧的邮箱前,就在他指挥着作为自己视野延伸的光点,即将钻入邮箱的内部进行探查的时候,一双显得异常苍白的手掌挡在了自己的视野的前方。

    简直就像是某种睡前不能多听的恐怖故事的翻版那般。

    就在你以为摆脱了一切的危险,眼前就是安全点,自己也舒缓了一口气开始放松的时候,然后对方突然冒了出来,从极近的地方一下子出现在了你的身前,而且这一切发生地并没有预兆,也没有半点的声响,若是那些心脏不好的人,怕是当场就能吓得懵过去。

    除了环境不太对,前提也有着稍许的不一样以外,几乎就可以说是现在这一现状的翻版了。

    一瞬间,奈尔差一点以为是自己又一次不小心地误入到了那棵颠倒之树的世界里,下意识地就要摸出火来,然后才在下一秒反应了过来:

    ——哦,是人啊,那没事了。

    他有些好奇地打量起了这位突然出现在邮箱之前的人。

    黑色的长直发,莹白的厚纱裙,挡风的小坎肩,过膝的长筒靴,以及大约是许久未见阳光,因而显得有些透明的皮肤和缺少血色的唇。

    仅一眼,奈尔就察觉到了问题。

    出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她的存在感可以说是异常的稀薄,几乎到了接近于透明的程度。

    就像是那些在自己的身上恒定了一个“隐匿身形”和“感知屏蔽”术法的刺客那般,只要是没有和对方进行直接的肢体接触,或是被知情者提醒,就会下意识地忽略对方的存在,哪怕是对方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拿匕首比划着准备割开自己的脖子也一样——当然,在真的割开的那一刻,被刺者还是会因为疼痛而反应过来,不过一般到那时候就算是察觉到了现状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而奈尔,也不过是因为察觉到自己放出去的视野,好像被什么拥有体积的物体遮挡住了光线之后,才猛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人出现在了那个需要被自己盯住的邮箱之前,而后才下意识地看去,否则只怕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要这样被他错漏过去了。

    不过与那些在自己身上铭刻了相应阵法的人不同,此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身上并没有出现任何的异常术法波动,甚至是为了隐藏术法痕迹而设下的隐藏术式也没有,想来她能够拥有这种隐藏自己存在感的能力,应当只是某种与生俱来的天赋。

    “……这世界上还真是什么人都有。”

    虽然对于奈尔随意地就将自己抛到地上的行为有些不满,但黑色的小羊羔最后晃了晃脑袋,还是摇晃着身后的小短尾,跟在奈尔的身后一同向对方行去。

    对于目标十分明确地向着自己靠近的年轻男性,从信箱中取出了信笺的少女没有选择当场打开手中的信笺查看,或是急忙离开,她先是愣了一秒,而后带着几分警惕,却又十分沉稳地抬起头来,碧色的双眸直视着看向对方。

    “您好,美丽的小姐。”在距离对方大约三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奈尔率先行了一礼,以示自己并无恶意,“初次见面。

    “不过,很抱歉,收人所托,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呼出一口气,白裙的少女稍有放松,但仍旧有些戒备地轻轻点头:“请说,先生。”

    “是这样……”

    奈尔斟酌了几秒语句,最终还是微微摇头,选择放弃:“我还是直说吧……这位小姐,既然您会使用这户的邮箱的话,也就是说,您应当是生活在33号这栋屋子内的吧?”他抬眼看向了不知从何时起就半掩着的屋门,而面前少女也轻轻点头,验证了他的话语,“那么,我想要请问一下,您是否认识一位名为斯坦利·霍尔的老先生呢?”

    “斯坦利·霍尔……”少女碧色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语调轻柔,“请问,先生您是从哪听说的这个名字呢?”

    “从委托我前来的人口中。他的全名是尤比罗斯·阿戈曼,自称是霍尔先生的朋友。”

    “原来是阿戈曼爷爷。”

    少女终于放松了下来。

    她一手捏起一侧的裙摆,微微伏身,施施然行了一礼:“那么,初次见面,我的名字是莎乐美,莎乐美·霍尔。斯坦利·霍尔是我的爷爷。

    “很抱歉,先生您或许见不到我的爷爷了,他在去年的冬天去世了,没能熬过来。”

    “很抱歉,我似乎提到了您的伤心事。不过……”这次轮到奈尔有些惊讶了,“你难道不认为我只是那种,听到了一个名号就找过来的骗子吗?”这姑娘的戒备心也太弱了一点吧?就凭刚刚这么几句,看起来是已经完全相信自己了?

    莎乐美·霍尔抿着嘴,轻轻笑了一声:“没有必要这样,先生。

    “虽然我一开始见您走过来,确实是有几分害怕,但既然您能够同时说出阿戈曼爷爷和我爷爷的姓名,那就说明您确实知道些什么,是可以相信的。毕竟他们两的关系,就我听到的来说,并没有很多人知道。

    “而且,我的爷爷毕竟已经去世了快一年了,即便是想要骗取信任,也不必这样与一个已经死去了一段时间的人扯上关系。

    “所以我确认了,您确实是可以信任的人。那么,冒昧地询问一下,先生您的名字是……?”

    ——原来如此。

    得到合理答复的奈尔也是点了点头:“我是奈尔,奈尔·卡莱普斯。直接喊我奈尔就好,我一般不太喜欢别人连名带姓地喊我。”

    “好的,奈尔,我记下了。也请直接称呼我为莎乐美吧。

    “很抱歉让您在外面站了很久。而且,既然已经到这个点了,如果您暂时没什么急事的话,请进屋喝杯茶再走吧。”

    她说着,转过身去,步上了门前的楼梯,将半掩的房门完全推开,而后微微侧过半身,向着正在门前的银发青年示意。

    “既然您邀请的话,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心有好奇的青年也跟着走进了屋内,唯有紧跟在附近的黑色小羊羔停下了蹄子,侧头看向那群呼啦啦飞走的黑色鸟群,叹了口气。

    ——这傻仔,完全被带进对方的步调里去了。

    摇了摇脑袋,被忽视个彻底的黑色小羊羔加快了步伐,赶在房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闪身挤进了屋内。

一九二 隐秘资讯(上)

    “或许有些冒犯。”

    坐在桌前的莎乐美放下手中的餐叉,抿起血色淡薄的唇,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有些羞涩的浅淡笑容:“但,说来也不怕您笑话,我在看见您的第一眼,就觉得您与我的一个朋友有那么几分相似,以至于我那时候都有些失神。”

    “???”

    被对方率先采用“你长得像我一个朋友”的攻击敲到脑壳上的奈尔下意识地侧了下脑袋,总觉得这个世界的故事线发展得有些离奇。

    不是,这种话不是一般在男性向有着美貌的女性搭讪时,才会选择说的吗?

    “……请恕我冒昧地询问一下,”被邀请着坐在餐桌的另一端的奈尔,同样也是搁下了手中的刀叉,望向对面那存在感趋近于零的少女,“您与您的那位朋友之间的关系,相比并不怎么和睦吧?”

    “并非如此。”

    但莎乐美轻轻摇头,否定了奈尔的猜测。

    她垂下了有着长长睫毛的眼帘,本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忧郁和哀伤,看起来颇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意思:“我同索西恩……也就是我的那位朋友,关系其实非常要好,但……”她的睫毛颤动着,眸光晶莹,轻柔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隐约有些呜咽,“他早已不在了……”

    一时间,屋子里弥漫着尴尬的氛围,奈尔有些尴尬地挠着自己的脸庞,也不知道此时自己是否应该前去安慰对方,又应该说些什么,最后也只能选择低下头,默默地怼起了盘中精致的餐点。

    “你可真是个傻仔。”

    依仗着除了奈尔没人能够看到自己的特性,此时正蹦到餐桌上为所欲为的某只黑色的小羔羊,咀嚼着刚刚从奈尔的盘子中叼走的半块酱汁肉排,斜着眼看向奈尔,金色的瞳孔中露出了明显的鄙视与看好戏的神情:“人家姑娘家跟你玩尬的呢,不过就是挤几滴眼泪而已,你还就真信了。

    “该不会你这傻仔,其实从来都没怎么单独和女生相处过吧?”

    低着脑袋一个劲怼着盘中剩下半块肉排的奈尔不禁皱起了眉头,在心中给与了回复:“快闭嘴吧!你有时间搁这边使劲槽我,还不如快帮忙想想办法!”

    是的,奈尔其实很清楚,自己和身边的那些女生们的相性……委实来说,都不怎么好。

    比如说,某只脾气还不错的猫姑娘罗罗莉亚,还有她那神经大条的狼妹妹拉拉米尔,作为只是有着合作经历的同伴,虽说互相之间都相处得不错,但奈尔也只是将她们当作比较亲近的同伴,互相之间更多的也不过是作为冒险者前辈与后辈互相关照的关系,有什么需要的事情就去帮一把。

    红羽是奈尔从自家教会中溜出来的时候碰到的第一名女性,不过对方那副冷冷清清的大姐头的样貌,虽说是掌管了一些火系的能力,但看起来就和块冰山似的,不过也由于有着多次的合作与帮扶,以及一些偶然的因素,互相之间的关系也从一开始的雇佣,变成了可以共生死的伙伴,但大多数的情况下,其实更多的只是对方顺道来询问自己能否提供帮助,并非强求,也从未有过独处。

    埃琳娜作为法师塔的前台,算是奈尔经常出入法师塔时,接触到的频率最高的女性。也不知道她这个班是怎么个排法,至少奈尔七天里面随机去三天,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概率会碰见对方坐在接待处的小椅子上翻阅文件。

    倒是自家教会的那两位……突然想到某人的奈尔打了个微小的冷颤。

    卡莲与安雅可以说是自己极其熟悉的两名女性了,不过卡莲一向不怎么喜欢说话,做事也与奈尔不同,是个格外认真的性子,而安雅却是个喜欢拿拳头说话的人,一言不合就抄家伙找人对练。总之,一个不好惹,一个更加不好惹,没了。

    至于其他一些零零碎碎的人……他摇了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自己餐盘中,还剩下的四分之一块肉排上。

    奈尔当即在心中大声发出了抗议:“你怎么又偷吃我四分之一块肉排!”

    “我哪有!”

    某只嘴边还挂着可疑褐色酱汁的家伙,团起四肢,眨动着金色的大眼睛,露出了极其无辜的表情。

    于是奈尔盯着只有四分之一肉排的盘子再次陷入了沉思。

    不对,我怎么跟着进屋之后就吃起午餐了?

    说好的只是喝一杯茶呢?哪怕是红茶也好啊!

    好在莎乐美并没有沉静在哀伤的情绪中太久,她用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起精神,转换了话题:“不说这个了。

    “奈尔,我想问一下,阿戈曼爷爷既然让你过来,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爷……需要我去做吗?”

    被提问的奈尔摇了摇头:“阿戈曼教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我将信笺送到白鸽大道33号,任何在接下来一连观测五天,确定信笺有切实地送到。如果在五天后都没有人去取件的话,就要负责将信笺毁去。”

    “这样啊……”莎乐美抿了下嘴,轻轻颔首,露出了些许的笑意,“确实是阿戈曼爷爷一贯谨慎的风格呢……”她随后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么,我能够问一下,今天是送信后的第几天吗?”

    “包括送信的那条下午的话……今天是第四天。”奈尔在心中盘算了一下,给出了答复。

    第一天下午他投递出了信笺,第二天跑了整个西区摸了下鱼,第三天去见了颠倒之树,所以今天是第四天。

    而如果不是今天这份信笺送到了莎乐美手中的话,想必明天下午等待其的命运就是化为一滩无用的残渣。

    “看来我察觉得还不算太晚。”莎乐美再次抿了下唇,嘴角微有上扬。

    “不如说是刚刚好。”

    她思考了几秒,突然碧色的双眸看了过来:“奈尔,你知道信笺中写的是什么吗?”眼见坐在对面的银发青年摇头,她又思考了几秒,从放在一旁的小包中取出了那封眼熟的信笺,搁在了餐桌上,“我决定现在打开它,但我希望有人和我一起来看。”

    完全摸不着对方套路的奈尔不禁歪了下脑袋:“可以吗?”随意翻看他人的事物,这不太好吧?

    “它既然在我的手上,我说可以,那就可以。”

    被碧色的双眸无言地直视着,银发的青年最后还是点了头。

一九三 隐秘资讯(中)

    “奈尔,她做了些手脚。”

    窝在奈尔的肩膀上,黑色的小羊羔发出了悄然的耳语。

    安静地站在白裙少女的身侧,银发的青年无言地点了下头:“我知道。”

    与其说对方是外行,或是不小心,还不如说,莎乐美她完全就是故意的,甚至表演地有些用力过猛,到了有些刻意的程度。

    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她将信笺中的信纸,用极快地速度调换了。

    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之前同洛里安蒂大型艺术表演团的众人呆在一起的时候,那一帮人就曾经就一些基本功玩弄过明显有些傻憨的乔很多次,其中有一项就是在短时间内快速调换手中的物品。奈尔曾经路过几次,顺带也就掌握了些许的相关技巧。

    而此时,莎乐美以一种十分粗糙的手法,完成了这一行动,但在见识过多次的奈尔眼中,可以说是破绽百出了。

    但他并不知道对方如此行动的目的。

    不过那也与他无关,他并不在意。

    虽然确实也对阿戈曼教授在信笺上写了什么感到好奇,但那也并非是此时最紧要的事项,顶多就是感到可惜罢了。

    如果排除莎乐美刚才的那些小动作的话,用简略的话说,就是在奈尔的眼中,这个存在感稀薄的少女正抿紧了嘴唇,“动作笨拙”地将信笺拆开,然后“从里面”取出内容物,将其“小心地”展开后放至正位。

    看起来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最多就是觉得她手脚笨拙得有些可爱,就像是玩弄毛线团时,反倒被拉扯出来的毛线捆束住手脚的幼猫一般。

    “抱、抱歉,”莎乐美此时那苍白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可疑的微红,微微缩起脖子,小声地给出了解释,“我从小手工类的活计就做得不怎么好,这,拆个信也没拆好……”

    可以说是什么劣等的手法了。

    奈尔瞥了一眼那为了掩饰而故意拆解得坑坑洼洼的痕迹,装作并没有发现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会在意。

    轻呼出口气,平复下来的莎乐美,再次露出了些许浅笑:“那么,就让我们一起看看,阿戈曼爷爷究竟是送了什么消息过来吧?”

    她这么说着,视线转移到了拆开的信纸之上,但仅仅只看了几秒,便露出了可以说是极度惊惧的神色。若非奈尔早已察觉到了她那暗中的伎俩,只怕是要被这惟妙惟肖的表演给糊弄过去,一样被信笺上显露出来的字迹所震慑住。

    虽然在边角处沾染有些许的油污,甚至连墨迹都有些因为折叠而产生的重影,但好在信笺上的内容本身并不长,即便是字迹不算清晰,也基本上不怎么影响阅读。

    跟随着莎乐美的视线,奈尔同样也将注意力投向了信笺的内容上。

    不过三行短句,没有寒暄,也没有温情的叙述,就像是仅仅只是为了传递某种指示那般,完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尽快离开王城。】

    【不要去奥捷尔城。】

    【小心“死者”。】

    ……

    看着那半面苍白的面孔消失在大门的后方,望着在眼前砰然合拢的门扉,奈尔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来时的道路走去。

    “这演技,还真是劣等。”

    弹了下耳朵,有着黑毛金瞳的小羊羔最后看了一眼33号的大门,转身跟上了青年远去的步伐:“嘿!傻仔!有什么看法吗?”

    奈尔瞥了一眼迈着小碎步跟在脚边的小羊羔,语气和步伐仍旧维持着平稳的速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或许是在想办法,用尽可能隐蔽的方式,在向我传递某种讯息。”

    前女巫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人家可是今天刚刚认识的你,怎么还会想办法传递信息给你。”

    奈尔挑眉:“那你有没有注意到,她在餐桌上的时候,一直有用指节敲击桌面的习惯?”

    黑色的小羊羔侧过来的脑壳上当即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那难道不是因为她和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男人在家中吃饭,在感到有些恐惧的情况下,无意识的手指颤抖吗?”

    “那也不能抖得像是羊癫疯吧?”

    “羊癫疯还行……我觉得你对羊满怀恶意,所以我的身心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奈尔扶额:“而且,那张纸,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应当是刚写不久。上面的墨迹甚至都没有完全干透,还有一部分因为过于匆忙,都有些糊了。

    “而且,如果你去注意莎乐美的手腕的手腕部位的话,应该能够发现相同的墨迹。”

    “啧。”黑色的小羊羔有些不爽地咂了下舌,“你都看得这么清楚的话,为什么还要配合对方的表演。

    “说真的,看起来蛮傻气的。”

    “……虽然说现在应该讨论的话题是为什么对方要将信息传递给我,但我现在觉得今晚有必要减少你晚饭的肉排分量。相比起你的那些同伴,你吃的已经够多的了。”

    “别介啊,我说笑呢!”

    黑色的小羊羔快跑了几步,拦在了奈尔的身前,讨好地晃动了下自己如今已然短小的尾巴:“外面这么好玩,多让我出来逛逛不行吗?总是闷在海里是要出事情的。”

    眼见奈尔面无表情地跨过了自己,将要向着远方行去,它又噔噔噔地窜到了前方,横过身子,微微侧转过脑袋,睁大了金色的双眼,做出一副无辜的情状:“我其实吃得不多的!真的!而且我还很能干,你让我去干什么都行,你想对付谁?还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要我去帮你处理的?通通交给我就好了啊!我可是专业的!”

    银发的青年顿了一下:“专业丢人?

    “我记得你之前有说过,你是被意外闯进实验室内的普通人,用自己配置的药剂给整翻车的吧?”

    “嘿呀!那只是一个意外!意外!”黑色的小羊羔急得跳了脚,在原地都快蹦成了一个圈,“我们不要翻黑历史好不好?这对大家日后的相处都没好处!”

    奈尔不禁无语:“……我就没见过锐变成羊羔之后还有你这么烦人的。”

    “那是他们不会玩!”

    蹦起的小家伙瞄准了奈尔的胸口,猛地一个跳跃,而后将两只前蹄塞进住奈尔下意识抬起的手臂与胸口的缝隙间,挂在半空中,努力扒拉着不让自己掉下去:“那这样,我再告诉你一件别的事情,保证你感兴趣。”

    再次弹了下耳朵,迎着面前青年疑惑的眼神,前女巫小姐清了下嗓子,随即凑到近前,神神秘秘地表示:“我看到被她调换的那封信笺的内容了。”

一九四 隐秘资讯(下)

    看着面前纸页上解开的内容,奈尔一时间不禁感到有些迷惑。

    “就这?”

    他扭头看向侧躺在一旁,满脸好奇地向着这边张望的黑色小羊羔,用简短的语句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瞪大了眼睛望着纸面上逐一出现的字句,黑色小羊羔也是迷惑地抬起头,扑闪着金色的大眼睛,满脸的无辜之色:“你别瞪我,我还在想为什么呢。”

    “会不会是因为时间太短,你不小心记错了?”

    伸手将丢到一边的密文拉回来,奈尔皱着眉头,仔细审视着眼前那些由零碎的语句和充满指向性的元素符号一同编制而成的内容,心中一时间充满了疑惑。

    “怎么可能!”厚着脸皮给自己取名为“索菲亚”的小羊羔当即急了眼,“你可以怀疑我的职业素养!但你不可以怀疑我的记忆力!”

    “我切实地怀疑你的记忆力已经被猫同化了……”

    “咬你哦!”

    回过头再次将注意力投向写满了各类公式的纸张,在密密麻麻的的解析下方,写着一行密文解开后的最终结果:

    ——【秘法之眼出现,速招人,加莱危!】

    “这都是什么玩意嘛……”

    闭上眼皱着眉头瘫回椅子上,伸出手指不断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奈尔忍不住暗骂了一句,而后向着趴在桌上侧着头若有所思的黑色的小羊羔发出了提问:“索菲亚,你知道这个‘秘法之眼’,是个什么玩意吗?”

    索菲亚弹了弹耳朵,漫不经心地回道:“根据我以前了解到的一些消息,听说好像是历来法师们都很崇尚的一个玩意,而且出现的几率几乎可以说是几百年难得一遇,而且出现的时间也十分短暂、地区也几近无法预测的一种现象。”

    “那为什么这字条上会说,这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这个‘秘法之眼’在出现之后,会带来什么后果?”索菲亚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提问道。

    奈尔张开了双眼,无声地看向那双金色的瞳孔。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整个世界堕入‘深渊’。”

    索菲亚肃着脸,吐出了这么一段与对话的前后文完全不搭的语句。

    虽然小羊崽子皱着眉头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但却无法掩饰它满怀忧虑的心情:“秘法之眼这东西,据说是由于世界整体环境与部分环境的元素分布扰动,在某地长时间地达到相同波段的时候,因为堆积的元素过多,在达到饱和之后,因为各种因素偶然产生的一种现象。

    “这种现象一出现,就会在出现的区域里,倾泻大量积压元素,使得这片区域的环境在短时间内富含极高浓度的元素,直至结束。”

    “这听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还可以大大加快一地的人们进行修行吧?”奈尔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为什么会和‘深渊’扯上关系?”

    “确实听起来很美好,但……”索菲亚摇了摇自己的脑袋,“人体真的能够承受的住长时间在富灵区生存吗?

    “我曾经听我的老师说起过一次,大约在三百多年前的时候,第一次出现的秘法之眼现象因为没有得到及时的限制,造成了极大的毁坏。无数被富灵侵蚀的生物失去了自己本身的意识,变得暴躁且充满了攻击性。

    “被侵蚀的生物的背脊上背负着颜色各异的晶状物,体内的晶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破出表皮,并且随着在富灵区内生存的时间变长,不断地生长着,直到再也没有表皮的包裹,整体化作一根根富灵的晶柱,就地落下,而后将一直以来储存在体内的富灵散发出来,影响周边更多的生物,直到耗尽所有的储备才会破碎。

    “这一现象会拉近人界和深渊的距离,使得整个世界元素的整体平衡被打破,而后越发容易引起这种现象的出现,在之后的事情……谁知道呢,大概那时候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生物会存活了吧?”

    “那么,应该是有解决的办法的吧?”

    “很简单。找一堆传导效率良好的水晶,设下吸收的法阵,然后再把灌输的元素全部储存在里面,最后再想办法找个缺少元素的地方,有节制地释放掉,或者是干脆将这些水晶放逐掉,就行了。”

    奈尔点点头,随后突然表情古怪地看向索菲亚:“你从哪知道的那么多?

    “我现在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又被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附身了。”

    “又什么又!”

    索菲亚炸了毛,蹦起身子就想和奈尔拼命,结果还没跳起来就被对方揪着后脖劲肉悬在了半空,只能满心不甘地踢着蹄子:“你问你家神明去!祂在我睡觉的时候往我脑子里塞了一堆东西!”

    奈尔闻言不自觉地歪了下脑袋,咧嘴笑道:“小羊搜题?”

    “什么玩意!我现在十分肯定以及确定,你确实是对羊存在有极大的恶意!”

    将对方重新放回书桌上,奈尔摊开双手:“换个话题吧。”他思考了几秒,“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去哪,以及……到底该相信谁?”

    “嗯?”索菲亚投来了迷惑不解的眼神。

    ……

    坐在餐桌后的少女静静地阅读着眼前密文上的内容,脸上没有露出一丝意外或是惊讶的表情。

    她思考了几秒,再次将字条重新折叠好,放回到信封内,而后缓缓起身,穿过餐厅外的廊道,走到屋子尽头后,转身又向着一旁走了几步,来到了一间占满了整个层高的、闭合的房门前。

    这是一间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房门,金属与金属将彼此牢牢地紧锁在一起,无数的管线裸露在外,彼此链接着,无数的齿轮在其上无声且飞快地运转,只余下唯一一个管道口向着外侧。

    轻轻叩击房门,很久之后,内里才传来一声沉闷的笃声,唯一一个向外的管道口打开了遮掩封口的铜盖,露出了一个幽深的管道。

    将手中的信封投入管道内,看着信笺消失在黑暗的深处,在再次回响的笃声中,存在感稀薄的少女缓缓向着大门躬身,而后消失在了廊道之内。

一九五 记录检索

    “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也是一名末日说的信奉者。”

    在耐心地听完了索菲亚提出的,一些有关于末日的传闻后,坐在书堆中的奈尔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算是吧?”黑色的小羊羔弹了下耳朵,一个蓄力跳跃就没有引起任何动静地轻松蹦上了书桌,而后屈膝侧躺了下来,“只不过是我还活着的时候,身边一直有很多人都在互相谈论这些事情罢了,我更多都是听他们说来的。”

    “比如某个巨大的黑红色的太阳?”

    “啧!那个是黑历史!你就不要再提了了!”

    黑色的小羊羔气恼地侧过脑袋,用头顶的嫩角去戳奈尔搁在一旁的手背:“我当时也是完全没办法了,走头无路才会想歪法子的!”

    此时,在对于莎乐美的异常行为究竟为何反复思索无果之后,奈尔和索菲亚这一人一羊决定还是先按照原计划,前去王立图书馆看看。

    之前在这边并没有检索到多少有需要的信息,奈尔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搜索方向出了些许小问题,于是在索菲亚的提议之下,打算先唤一个方向进行检索,试着看看会不会发现什么意外之喜。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经过了几近大半个下午的大浪淘沙之后,坐在或高或矮的书堆包围之中的奈尔,终于查找到了一部分自己想要翻找的信息。

    “就算是走投无路了,也不应该做得那么决绝吧?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可是炎之精啊……光是想想就觉得恐怖……”

    对于索菲亚狡辩的行为感到无奈地摇了摇头,将视线投回面前一本书摊开的书页上,奈尔不禁有些喃喃:“而且根据记载来看,从三百四十三年前开始,也就是加莱历773年开始,这个世界上的灾难开始逐渐变多,同时也变得越来越频繁。而那一年因为第一例神明陨落案例的出现,呈现在外的姿态,恰巧也是烈焰坠入大地。”

    他说着,指点着书上的文字,将其示意给探头过来的索菲亚看:“这本《世界近代大型灾难史》上有过相关记载,‘黑红色的太阳坠入大地,将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白炽的焦土。这场盛大的火焰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年,于无光的黑夜中映亮了整个天空,直到三年后遭遇了连绵大雨,才渐渐止歇’。

    “那次灾难据说是造成了一整个平原地区的落寞,无数的生命消失在了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之中,甚至在火焰熄灭之后还带来了诸多影响,甚至出现了一段时间的‘流焰’现象。附近亲眼目睹了灾难发生的那一刻的人们,据记载大都是发疯了,只有少部分没受到太多影响,但也因此消沉了很久。直到很久之后,一场波及范围广阔的大海啸来袭,这处只剩下灰白色残渣的地区才在狂涛持续冲击的影响下,碎裂下滑,最终沉入到了海底的深处,自此,事态才重归于平息。”

    “那处平原在哪?”

    奈尔往前翻了一页,视线在字与字的缝隙中飞快地穿梭着,精准地提炼出了自己所需要的信息:“普洛塞伊联合的境内,就在加莱南部海岸的对面。听说是他们原本就是崇尚太阳神的两个国家,所以太阳神的主神殿也设立在那里,也就是两个国家的交界处,基本上可以说是独立而又隶属于两个国家的一座重要城市了。

    “而结果你也知道,某位代号为‘灾祸’的神祇出现了。在那一年,祂背叛了自己最初侍奉的神明,犯下了弑神的罪孽。那一次带来的后果直接导致了普洛和塞伊这两个国家分别损失了境内一片范围广阔的沃土,以及数十座较为发达的城市,整体国力一下子衰退了数十年,并且面临着四周临近国家虎视眈眈的野心。而为求自保,这两个国家在经过一番谁也不知道具体内容的商谈之后,互相联合了起来,建立了普——塞这一联合。”

    “听起来还真惨。”事不关己的索菲亚打了个哈欠。

    奈尔瞥了浑身散发着没干劲的小羊羔一眼,将书页重新翻回到正读的页面,接着看了下去:“而后再一次提到这个黑红色太阳的是在加莱历的836年和951年,不过这次倒是没再引起像第一次那样巨大的灾害,只有小部分的森林被引燃,而后造成了两起较大的山火而已。”他说着又翻了一页,在确认了书上记载的内容后,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再然后就是1066年,贝卡迪斯村庄那次,几乎整个村庄的人畜接近全灭,只发现了一名不知为何在村外昏睡的小女孩幸存。”

    索菲亚抬起了脑袋:“我记得你之前好像有和我提到过那个小女孩?”

    “应该是伊莎贝拉吧……”

    皱着眉头,奈尔轻咳一声,根据书页下方的相关注视哗啦啦地翻到了最后,又往前倒了几页,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资料,许久,叹了一口气:“她还是死了,而且是死于六年后那一起恶性匪盗事件中。”

    “嗯?真叫伊莎贝拉?”索菲亚怔了一下,“我当时应该有注意没让人逃出来吧?这家伙怎么活下来的?”

    奈尔斜了对方一眼:“你确定?我还记得当时还是只小黑猫的你带着我们一起逃出去的。”

    索菲亚吐出了满是倒刺的舌头作为威胁:“又不是我想做猫的!

    “而且你说的这些我确实都没印象啊!五十年前哪来的你!怕不是连你妈都还在穿着开裆裤呢!”

    “我不介意把你的舌头从根部割下来,反正你说话不需要这个。”

    “……对不起,窝错惹。”

    索菲亚直接选择低头认怂。

    毕竟从某种角度来说,自己的小命其实还捏在对方的手上,说话没有分寸,太过嚣张的话,那无论最后遭到了什么样的对待,也只能选择把自己的牙打碎了吞肚里,谁让自己逞一时口快,嘴贱呢?

    “不过,我确实不记得我有见过你,倒是这个伊莎贝拉,我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印象……”索菲亚晃动着自己的脑袋,垂在两侧的耳朵随着它的动作发出了呼呼的风声,金色的眼瞳深处满是不解和困惑,“我记得,她应该是一名猎人的女儿吧,是个心底善良的小姑娘呢……当时还在我刚刚被暗算成黑猫,走投无路的时候照顾过我一段时间……不过可惜了,身子骨太弱,只能躺在床上当个病秧子。”

    奈尔愣了一瞬:“她不是因为得了那种怪病,才会一直躺在床上的吗?”

    黑色的小羊羔迷惑地望了过来:“她没有啊?只不过是从小就身体虚而已,听说是早产儿的,而且母亲是因为某些原因,死在了产床上。”

    “那当时,是谁得了这种奇怪的病症?”

    索菲亚思索了几秒,摇了摇头:“那种病症并非是通过寻常手段传播的,而且得到的手段十分苛刻,之后又经过了那个暗算我的家伙的改动……除非之前就有相关的指示现象,或者真正爆发出来,否则,即便是我也不清楚。”它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伊莎贝拉的父亲我倒是知道,他是在村外发现我的痕迹的时候,被追急的我直接传上的,而且还是原体的那份,所以没一会就病入膏肓了。”

    “啧,那这条线索断了。”

    奈尔继续翻阅着手上厚重的大开本,看着有着熟悉名字的人被记载在其中,虽然并没有多少感触,但心情总归有些复杂。

    “那秘法之眼呢?我记得当时就有听说过不少次这种异常的现象的出现。”

    又是一阵哗啦啦的翻书声,不过这一次是书页自己翻动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有一双隐形的手在播弄它一般,又像是其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生命存在。

    “目前记载在案的有接近十次,其中七次成功阻止,一次未能阻止,两次阻止失败。”

    书页又自己将失败的那几次单独翻找了出来。

    “第一次出现是在802年,因为事发突然,在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情况下,将一整个小国都灭了,整片土地上的生命都被转化为了无机质的晶体怪物,据说是到现在都没完全清理完毕,还有少量正在那片荒地上游荡。

    “第二次失败是在864年,虽然经过预言,也做出了一定的对策,但效果并不好,最后也只能由当时存在的一位至高的无冕出手,将那一座已经化作晶体地狱的城市放逐出了人界,就此消失。

    “然后是第三次,936年,也是所有失败中造成后果最严重的一次。虽然前几次的尝试都成功了,但这次,所有人都低估了久经积压的元素宣泄的能力。

    “因为未能顺利地疏导被堵塞的元素,堆积的元素能量就像是最致命的毒素一般,一股脑地灌输进了大海之中,在海底劈开一道硕大的创口的同时,形成了一片完全由堆积的元素晶体所组成的岛屿,甚至影响了很大一片海域海水与生物的质量。”

一九六 ██

    又一次在深夜回到租住的小屋。

    轻轻叹了口气,拖着因为疲惫而感觉有些沉重的身子,推开屋门,出乎意料的,室内几乎一片漆黑,除了那透过薄薄的帘布洒落在地上的些许白霜外,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光源出现在此处。

    确认般地向着靠近门边的床位看去,不知何时归来的约格·卡特利诺已经沉沉地睡下,在被窝中侧身蜷缩成一团,发出了幼猫般细微的呼吸声。

    站在门口的奈尔愣了一秒,有些想不通这位最近经常忙活到大半夜的熬夜小能手,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地已经睡下了。

    或许是太过疲惫了?毕竟炼金师这活光听起来就足够让人头大了。

    不过这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在索菲亚的催促下,奈尔悄声走进了屋内,简单地洗漱过后,随手摘下束发带,便躺回了自己的床上,外带某只极其厚颜跳上来的黑色小羊羔。

    “你真的不需要回去休息一下吗?”奈尔有些惊讶地侧过头,看向蜷缩起四肢趴在自己枕边的某只,“一直呆在外界的话,可是很消耗精神的。”

    不知为何,索菲亚那双在黑暗中也依旧能够闪闪发亮的双眼,此时忽然有了几分躲闪的意思:“就……我乐意,不行吗?

    “外面多好玩,让我再呆几天呗。”

    它说着,低下头来,试图用头顶的软毛磨蹭奈尔的脸颊。那柔软的细毛在他的耳边轻轻拂过,圆润的嫩角也仿佛按摩般滑过脸颊,尽显亲昵和讨好。

    “你知道后果的吧?”半侧过身,奈尔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小羊羔,发出了提问。

    索菲亚十分用力地点了几下脑袋,在黑暗中泛着隐隐碧色光芒的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奈尔的侧脸:“放心吧!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感觉累了就会回来的。”

    虽然并不理解对方这么做的理由,不过既然得到了对方的保证,奈尔还是松了口:“那好吧,反正记得,别撑不住了还在那硬撑就行。”

    他说完,翻了个身,拉高了被子,没再说些什么,呼吸趋近于平稳。

    意识开始下沉,思维却开始上浮。

    就像是在身体极度疲惫的时候将全身都浸入温热的水中那般,明明感觉应该归于混沌的梦境中的意识却开始擅自清醒了过来。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已然并非是昏暗中只有些许银白洒落的简陋旅店小屋,而是无法被窥探到边际的、银白色的海面。

    低头,银白色的镜之湖上,一圈一圈的涟漪从落脚点处向外扩散着。略显奇怪的是,理应是至纯的镜面般的存在,却没有任何的事物能够被倒影在其上,甚至连些许的映像也不存在,只有那不断扩散的涟漪表明了此地存在有某些活动的物体。

    抬头,无色的天幕之上,无形的事物依照着某种莫名的规律,自行在半空中游荡着,无法探知其具体的形体,只能够知晓其确实于某一时刻存在在那个位置。唯有一颗银白中带着些许暗蓝的星辰点缀在高处,使得这片过于广阔的空间不至于显得太过寂寥。

    向着无尽的远方望去,无数参差突出水面的礁石连成了一线,犹如指引那般,指向了站在最高处,一个散发着柔和纯白色的身影。

    温柔的歌声从未止歇,犹如轻柔的风吹拂过耳边,又像是睡前母亲的喃喃细语。

    缓步走至礁石的高处,站在白色神明一步后的位置上,像是被什么吸引了,奈尔略感诧异地探头看向了下方,而后有些震惊地倒吸了一小口凉气。

    该怎么说呢?

    就像是看见一栋奇观出现在眼前的那样,但并非只是单纯地看到眼前出现了一栋奇观那样为其感到些许惊艳,而是看到这一奇观在自己的眼前,以飞一般的速度建造而成时,因为那精巧的细节和整体的构架的繁复和巧妙,而感到的震撼和赞叹。

    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在那缥缈温柔宛如轻声呢喃般的歌声中,银白色的镜湖尽管仍旧在大范围上维持着一定的平静,但无数的细支却已是变得异常地活跃。就像是在湖面上多出了无数的银白色的湖之妖精那般,这些活跃的细支在半空中自由地飞舞着,自己串联自己,自己重构自己,变为一条条歪曲的细线,一道道笔直的划痕,一块块复杂的花纹,而后依照着需要,自行移动到对应的位置上,串联成一个硕大、繁复而又立体的阵法。

    又或者说,这并非是某个单纯的阵法,而是由无数个小型的阵法串联而成的。就像是堆积一个建筑的地基,又或是积累构建一个大型机械所需的齿轮那样,无数的小型阵法在互相磨合后被嵌入到合适的位置,而后于其上高筑垒台。

    【啊,把你吵醒了吗?】

    似是注意到了一旁的奈尔,缥缈的歌曲突然静止了下来,虽然仍有余音环绕在耳畔,那些灵动的齿轮却已是悬停在半空,犹如楼上被丢下的后半个靴子那般摇摇欲坠。

    抱膝在礁石上的一片突然出现的平地上坐下,奈尔轻轻摇头:“并没有,只是突然想起来这边看看而已。”

    【因为那两件事烦恼吗?】

    白色的神明侧过了脑袋,无法被看清的面容上带着轻柔的笑意,伸出的十指在半空中轻灵地跃动着,指挥着入眼所及的一切。

    银发的青年沉默了几秒,还是点了点头,语气有着些许沮丧:“虽然说我尽可能地去做了调查,但很可惜,我并没有能够获取到足够我做出判断的信息来完成选择。”他说着,忽然又轻笑了一声,“又或许,我已经不需要什么选择。”

    【因为自己无法企及,所以感到烦恼吗?】

    白色的神明看向了远方,像是想起了什么,但随后又轻笑了一声。

    缥缈的歌声再次响起,极近,也是极远。

    被停止在半空中的细小支流再次欢快地流动了起来,将自己嵌入到合适的位置上。

    ——就像是先民在那遥远的时代,于这片大地之上树立起通天的高塔那般。

    直视着眼前那再次开始流动的奇观,不知为何,奈尔的脑中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如此,早已看穿了一切的神明,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的孩子,其实在你的心中,早就已经有答案了吧?】

一九七 被封住的门

    莎乐美逃跑了。

    这是奈尔在又一次回到白鸽大道33号之后,确认看到的景象之后,所得出的结论。

    说真的,奈尔第一次见到能够在逃跑的时候顺便把地舔得这么干净的选手。

    怎么说呢……该说莎乐美过于谨慎,还是考虑周全,总之,此时出现在奈尔身前的,已然并非是那一栋门前有个小小邮筒的,有着一扇红漆落尽的老旧二层小楼,而是一片被足有一人高的简易栅栏围起来的空地。

    而即便是费尽了心思,绕过栅栏的限制,尝试去窥见被围在内里的内容物,也不过是在花费了诸多精力之后,得到一个里面一无所有的结论。

    ……不,或许,在这里还是有着某些事物的。

    避让过在四周飞舞的几只黑色的鸟类,以及周边偶尔经过的行人的视线,轻巧地站在某道栅栏的顶端,奈尔的眼底亮起微弱的光芒,注视向眼前这一并不应该存在于现实世界的金属大门。

    该说是过于奇异,还是超时代,眼前所见的事物,显然与周边的一切事物都有着那么格格不入,却又异常和谐的违和感。在这扇看上去由某种未知金属制成的大门之上,有着无数的管线裸露在外,齿轮与齿轮彼此契合地咬合在一起,连杆和活塞即使没有额外的动力推动,也仍旧很好地维持着彼此进行往复的工作。

    但这理应发出恼人巨响的硕大门扉,却没有给周边环境带来半点任何额外的杂音,所有的一切都在极其安静的状态下进行着。若非还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呼吸声,以及那偶尔响起的、犹如钟表转动般细微清脆的咔嚓声,奈尔还真就会误以为这里存在一个人为的消声结界。

    在门扉的顶端位置,一个形如闭合着的眼球的凸起事物,被镶嵌在距离顶部三分之一左右的位置上,无数道辐射状的线条从下眼睑处延伸开去,而后被隐匿在了众多交错的管道背后,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除此以外的,本应是门把手的位置上,只有一个约有成人手腕粗细的闭合着的管道延伸出来,而明明没有任何限制的铜盖,似乎也被某种莫名的力量牢牢地锁住了,无论无何使劲也不能将其成功打开。

    虽然并非是存在于现实世界的巨大门扉,但对于奈尔来说,这并非是能够阻止他触及其的理由。他只是分配出些许的神眷力缠绕在自己的右手上,使其微微虚化,化为某种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形态,便轻而易举地穿过了某种微妙的界限,触及了那扇奇异的大门的表面。

    不过,好运似乎也到这里为止。

    他本来是想要暴力将这扇大门拆除,看看其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结果无论进行了怎样的尝试,都在这扇略显奇特的大门前无功而返,就连想要依靠暴力破除那唯一格外突出的、有着铜盖覆盖管道口的管道,最终也宣告失败,仅仅只能够在这种未知的金属上留下半道浅淡的痕迹,却无法逼迫其停止运转哪怕那么一微秒的时间。

    “这东西,应该只是联通某种仪式的门面,并且经过了一定的触发设定。”环绕着大门逛了几圈的索菲亚原地一个小跳,而后两前蹄努力蹬了几下,维持住自己挂在奈尔肩膀上的姿势,探头如此分析道,“如果是这样的话,目前这道大门无法被打开的理由有也只有那么一个,开门的要素还没有集齐,或者说,目前所拥有的不符合。”

    这并非是无端的猜测,作为近些日子不断从神明那边恶补了大堆知识的工具羊索菲亚——毕竟连理应休眠的时间都被拉出来记录知识,可以说是被压迫到没边了——它的思考方向,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具备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然而奈尔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你刚刚提到了,‘要素’,我没听错吧?”

    索菲亚不明所以地弹了下耳朵:“我说了,然后呢?”

    银发的青年直起身,抬头望向四周那些又一次有着聚集倾向的黑色鸟群,若有所思:“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这片区域,在最近有出现过,某种可能会指引向有关于‘死亡’要素的线索,对吧?”

    黑色的小羊羔再次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所以?你想要说什么?”

    “……索菲亚,你最近又变笨……嘶——轻点!”

    奋力从羊口下脱出,奈尔咬牙切齿地抚摸着自己的肩膀处,只见一个不怎么规整的齿痕赫然显现在刚才被索菲亚挂住的肩膀处,丝丝血迹从被咬下的切口处缓缓泌出。

    这个位置说巧也不知巧,毕竟虽然下口看起来凶狠,但大部分却是咬在了位于肩部的肌肉与骨骼处,最多疼上那么几秒罢了,只不过算是玩闹,可若是再偏上那么一点的话,就会导致被利齿咬住的是位于项侧的主动脉,从而流逝大量的血液。

    因为过于刺激的疼痛而有些愤恨地瞪了对方一眼,奈尔将伤口恢复原状,稍作犹豫之后,还是选择将对方以四脚悬空向外的这种姿势抱在小臂上,至少这样不会被对方以蹬蹄子和下死口威胁。

    “谁叫你说我笨的……”索菲亚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嘴里嘟囔着抱怨道。

    “啧……算了,不说这个。”

    奈尔果断选择换一个话题,不然鬼知道对方还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多久。

    他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大门,目露思索:“你说,这个大门被设立在此处的目的,会不会与那个‘死亡’的要素有关呢?”

    ……

    这个话题最后不了了之。

    而前去王立图书馆探寻资料的行动,最后也未能顺利进行下去。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吃了豹子胆的家伙脑袋一时发懵干出来的事,先是图书馆内拉响了紧急警报,之后是大部分馆内的管理人员被召集到了这栋足有六层高的建筑的底层大厅,在几分钟的训话后,分散开来的管理人员们一一找到了所有在馆内阅览书籍的人员,礼貌地进行登记和核验,并在确认身上没有藏匿任何馆内物品后,将他们请离了图书馆的大门。

    而根据那些被请离后聚集在门口不愿离去的人们的交谈,奈尔得知,大概率是馆内的一本极其珍贵且不能外借的图书,在没有经过任何人手的情况下,于层层保卫与核验中,不翼而飞了。

    “怎么还会有人去偷书的啦!”

    奈尔在回去的路上都快笑出了声。

    倒是索菲亚对此不以为然:“挺正常的事,我还活着的时候,不也是有人会去偷一张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废纸的吗?”它说着弹了下耳朵,“你有知道那本书的名字吗?”

    “《自然生物百科》吧?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我没太认真听,大概是这几个字。”

    谈话到这里差不多结束了,因为奈尔已经漫步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旅店门口。

    和坐在前台的小哥打了个招呼,奈尔转身正想要向一旁的楼梯走去,就被反应过来的小哥给叫住了。

    “奈尔!你等一下上去,有人找你。”

一九八 到来的塔塔露娜

    说真的,奈尔在听到旅店前台小哥说有人找他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懵的。

    ——不是,住在这家店里的事情明明是路过的时候顺手决定的,那个谁是怎么知道的?

    然后更惊讶地是,顺着对方的指点,向着位于一楼大厅内的某个靠窗的位置走去后,奈尔见到了一个略显熟悉的,近乎全身都被雪色包裹住的身影。

    “塔塔露娜?你怎么突然来了,还知道我住在这?一开始我记得你好像是说,要新年以后才来的吗?”

    刚一坐下,奈尔就忍不住好奇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没错,坐在奈尔眼前的这位,就是住在加莱极北端的奥斯提诺城内的半兽人三姐妹中,罗罗莉亚·米兰德和拉拉米尔·克缇斯的的幺妹,塔塔露娜·耶比塞。

    同前几次见面的时候相比,此时正坐在奈尔对面的塔塔露娜,尽管依旧是一身白色的衣装,不过整体的款式却与之前那略显宽松的风衣有着很大的不同。

    透气的白色毛衣,腰身被黑色细皮带收紧的中裤,及膝的高通长靴,带有白色细绒的厚制大衣,以及——奈尔随意地瞥了眼身前的桌面——一顶看起来有几分眼熟的、有着靓丽彩羽作为装饰的羊绒小帽。

    想来也对,毕竟将要深冬时节了,据说北边的几座城市和村庄里都已经下起了雪,想必再过不久,加莱王城这边也将会迎来今年的第一场降雪,届时的气温还得再往下降上几分,不穿得暖和点怕是会得伤风。

    奈尔想到这,突然猛地打了一激灵,这才想到自己这些日子顶着外面日渐严寒的冷风到处乱跑的时候,并没有穿得多厚实,就连现在身上也只不过是穿着一件单薄的大衣罢了,眼下见到了塔塔露娜的装扮才反应过来,此时已然并非是气温还是温和的深秋时分了,身上一时间不免感到几分寒冷。

    难怪最近身边的人看到自己的时候,总是一份十分惊讶、欲言又止的表情。

    ——总感觉最近自己的感官变得有些迟钝了。

    如此的想法在心中一闪而逝,而安静的坐在桌对面的塔塔露娜也刚好放下了手中书写的羽毛笔,仔细审阅了两三遍后,才将写有几句短句的纸张以面朝奈尔的形式,从桌面上轻轻推至他的手边合适的位置。

    虽然有从罗罗莉亚那边了解过塔塔露娜并不怎么喜欢说话的特性,但对于对方为什么不直接用言语而是选择用书写的方式进行交流,奈尔仍旧抱有一定的好奇和讶异。不过既然对方乐意耗费那个时间和经历,那奈尔就也懒得去深究其背后的具体原因。

    接过写有文字的纸张,奈尔低头看去。

    如同塔塔露娜一贯的习性,纸张上只写着短短的几枚工整纤细的文字:

    【老师找我。】

    【姐姐猜的。】

    奈尔思考了几秒,终于想起来好像确实有听罗罗莉亚说过,塔塔露娜的炼金老师让她早点前往王都,之前一直忙着,只记得对方要来,而她的猫姐姐也请托过自己对对方稍作照料,然而自己却连对方为何要来的原因都忘得差不多了,还是看见这前半句话才想起来些许模模糊糊的印象的。

    至于罗罗莉亚为何会猜到自己会住在这里……

    奈尔又想了一圈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家店的理由:处于城西区,距离一众行会和某些标志性建筑,特别的炼金行会的距离十分近,也就十几分钟走几步的事,价格相对便宜,附近的餐馆实惠还好吃,外加之前自己也答应过的,在王城的时候要稍作关照塔塔露娜的缘故……好像确实没什么可以拒绝的理由。

    而就算是附近还有别的条件相仿的旅店,也不过是进去问几句话的事情,毕竟住店的每个人按照要求都是要登记姓名的,虽然住店的人不一定全都是用真名登记的,不过附近符合要求的旅店其实也并不多,这种事情只要多兜几个稍作询问就能知道的事情,实在不行还可以根据一个人的样貌去找,若是说这样还找不到的话可真就奇了。

    好吧,这个问题先略过。

    奈尔咳了一声,刚想继续问问塔塔露娜来多久了,就看到眼前的纸张被抽走,而后没几秒就又递了过来。

    【你生病了?】

    文字在视线中一扫而过,下意思地抬头望去,对面有着一头雪色碎发的少女微微皱起同样是雪色的细眉,仿佛透着微光的清澈的金色瞳孔中,流露出些许担心的情绪。

    微愣了一秒,奈尔很好地将惊讶的情绪掩盖了下去,换上了一副带着温和浅笑的面容,一侧的嘴角却是无意识地翘起:“没什么,只是最近不小心受了风寒罢了,过几天就会好的。”

    塔塔露娜沉默了几秒,轻轻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咳,那么你呢?”为了不让对方过于纠结于这件事,奈尔轻咳一声,紧跟着转移了话题道,“既然罗罗莉亚有托付我在王城期间照顾下你,那么我最好能够了解一下你最近的行程安排。”

    手边的纸张又一次被抽了回去,这次时间用得比之前的两次要久一点,近一分钟后才被重新递回来。

    【中午刚来。】

    【明早去协会。】

    奈尔点了下头,转而又想起了什么:“那你的行李呢?晚上住的旅店有定下来吗?”

    塔塔露娜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窘迫了起来,只见她低下身子,从座椅下拿出了一个不算太大的手提箱,而后半低下脑袋,小小地摇了摇头。

    如同罗罗莉亚的担忧一样,若是让塔塔露娜一个人在外生活的话,未免也太过困难了些。

    再次思考了几秒,奈尔反身望向前台的位置。

    只见前台那边悬挂的招牌上,标注有剩余房间数目的几条栏目中,虽然由于近日前来住店的人数增加而显示仅剩下个位数的房间数,甚至连拼房的数量也已然比奈尔来时少了近半,但好在还是有几张空床位的。

    于是他再次转回了身子,向着眼前雪色的少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嗯……这样吧。你看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天色也晚了,临时让你一个人出门去找住店的地方也不怎么安全,然后这家店的单人间虽然房间整体不算很大,但多少也够用了,不如今天晚上就先住在这,明天我再陪你一起去找一间更好些的?”

    塔塔露娜微侧脑袋思索了几秒,不知为何两颊突然突然飞上了一抹绯色,两根上挑的发尾也随着她的动作而上下轻快地舞动着。

    写满字的纸张又一次递了过来:

    【好的,麻烦你了,谢谢。】

一九九 炼金师

    “安魂花汁,蝙蝠的羽翼,碧蛇的眼泪,磨细的红晶石,外加三百毫升的精馏液……”

    仅有一束微弱的火光点亮的室内,此时正不断传来一个有些苍老低沉的喃喃声。

    眼前,这间被悬挂的烛火和些许萤石映亮的屋子并不算大,看上去至多也不过四五十平左右的样子,但内里却是满满当当地摆放着许多的事物。

    从靠近入门处那塞满了诸多炼金书籍和手记的两个大书架,到靠近窗台处堆满的各类金属仪器,甚至是被随意搁置在一旁书桌上的几种不同的素材与成品……除了此时正在进行实验的那一小片桌面的区域稍显空旷,其余的大部分地方,虽然看起来确实有过被细心打扫的痕迹,但就总体的第一印象来说,却是杂乱不堪的,甚至就连地板上都堆满了不知是什么的事物,或高或低地堆放在那些阴暗的角落中,几乎连个可以正常下脚的地方也没有。

    经常来到这件屋子的几位年轻人,在私底下对于这间屋子及其主人,有一种比较夸张的说法:

    ——当我下定决心,终于将房门打开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只是一段苦难之旅的起始。

    ——我将会在无数飞舞的荧光的伴随下,翻过由书堆成的山脉,绕过倾满是五彩液体的湖泊,跨过散落有无数稀有草植和矿物的平原。

    ——在我的身畔,古旧且巨大的金属造物无声地安眠,他们静静地存在于那里,不会发出半点声响。偶尔或许会有虫鸣,或许会有鸟叫——但那只不过一时。

    ——暗沉的黑夜是这里永恒的主宰,远方也仅有一点细碎的星光闪耀——但走近了就会发现,那并非是真实的星光,仅仅只是一盏被点亮的微弱的烛火罢了。

    ——就像是来到了知识的墓地一般,所有的一切都在此处安静地陷入沉眠,而年老的守护者孤独地存在于此处,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来访者……

    ——并将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而被问及原因的话,这些至少有十七八岁,至多也不过四十的年轻男女们,也只会在短暂地顾左右后,苦笑着摊手表示,是自己让老师——也即是这件不算太大的实验室主人——感到了失望。

    而对于老布拉德利·克莱斯特先生来说,他只是秉承了作为一名在炼金领域研究多年的先行者、领路人,同时也是教导出无数优质学生的良师,最为基础的一份义务与职责而已。

    这并没有什么好夸耀的,也并非是什么拿不出手的难堪事。

    在他的眼中,对于学生过度的宽容,就是放任让他们去作死。

    而若是下定决心,想要进入这一不小心就会与危险零距离接触的行当中,并且一直较为安全地活到老死,甚至偶尔想要拿到些许不一般的研究成果的话,首先需要的,就是无比的仔细与耐心,以及一颗极好的头脑。

    安全手册是需要的,然后是各种实验所需的操作手册和注意事项。研究草植需要草药学,分析矿物需要点上矿物知识,动物材料需要研读《生物大全》,术法相关可以去找法师塔的法师们进行探讨,然后还有各种前人流传下来的、经过一代一代优化后传下来的经典事例……为了教导自己的那一群不怎么老实的学生,老布拉德利算是操碎了心,因而也时常被周围的人劝诫,说他太过严厉。

    而即便是在这种十足严厉的情况下,也依旧时常有些不懂事的学生,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或者说,仅仅只是不小心而已——白白地葬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并不值得难过——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一如他们为自己的愚蠢和无知付出生命一样——老布拉德利只是觉得有些遗憾,能够继承自己衣钵的学生,从那一刻起,就又少了一个。

    炼金术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项玩弄物质的技术,所以也需要时刻做好预防构成反噬、发生危险的准备。除了那些已然探明的术式构成外,任何一项新的实验,在探明所有的可能性之前,都具备有发生危险的几率。

    而就算是已被探明的术式构成也同样如此——假使不小心采用了错误的配置,或者危险的操作的话。

    作为有着近六十五年炼金经历的老人家来说,老布拉德利自然是不会再去犯那些只有年轻人犯的错误。他早已过了焦躁的年纪,长时间的研究虽然会让他感到精神不振,但也并非是难事,而教导出来的几名最早的学生,也是早已功成名就,研发出了各种实用的产品,在不同的领域上以自己的才能做出了贡献。

    ——他已经感到满足了。

    现如今,作为一名已然从隶属于皇家专属炼金术士之位上退下来、功成名就的退休人员,对于老布拉德利来说,没有什么比尝试研究更新技术,以及教导更加年轻一辈的学生们,更加让他着迷的事情了。

    就比如现在,在等待自己的学生到来的短暂时光里,他决定再试试最近一直失败的那个实验。

    在数十秒的搅拌之后,眼前的搪瓷碗中,突然发出了“嘭”的一声。

    毫无疑问的,实验又一次失败了。

    看着搪瓷碗中化为灰黑色焦臭的物质,老布拉德利摇了摇头,将其进行过无害化处理后,单独打包丢至一个小的置物筒内,而后又来到一旁的材料架前,再次翻找起所需的材料,打算趁着还有一点时间,再试最后一次。

    轻轻敲门声突然响起。

    老布拉德利·克莱斯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扬声询问道:“请问,是哪位?”

    “老师是我,塔塔露娜,之前有预约。”

    有道异常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虽然带有几分怪异的音调,却也是异常地好听,宛如禽鸟的鸣叫一般,婉转而动听。

    好吧,看来是自己最小的那个学生来了。

    老布拉德利微微笑着,再次勉力扬声喊道:“进来吧。”

二百章 一个机会

    安静地坐在写有“布拉德利·克莱斯特”铭牌的小屋门口的公用长椅上,逆着光线从墙壁与墙壁之间的些许间隙向外望去,稍有休憩的奈尔,抱着某只突然蹦出来的小家伙,不由得发起了呆。

    王城下雪了。

    昨日刚刚记起现在已经到了深冬时节,转眼就下起了雪,就像是有读心术一般。洋洋洒洒的大雪从天空中洒落,整个天幕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余下些许的阳光从那云层的缝隙中流露出些许,不仅无法给人带来切实的暖意,反倒是感觉更冷了几分。

    有风在廊道内穿梭,从敞开的领口处灌入,奈尔轻咳了一声,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厚皮袄——这是同塔塔露娜在来时的路上顺手买的,那间就开在街角沿上的服装店里有许多好看的衣裙,眼见着身边的小姑娘双眼直往那飘,确认之后暂时没什么大事的两人也就走了进去,算是买了个爽,口袋中的金银币也全变成了成摞包装在纸袋中的新款衣物,此时正堆叠在奈尔此时所坐的座椅旁。

    并非是觉得冷——但也没觉得多暖和——虽然身上裹着的皮袄确实很软和很厚实,但并不能给奈尔此时偏凉的身体带来多少温暖的感觉。

    ——倒是手中抱着的黑色小羊羔不停地往外散发出温热的暖意,至少没让青年感觉双手有冻僵的触感。

    “你的身体……不,容我纠正一下,应当是你的灵魂,总感觉越来越虚弱了。”

    索菲亚皱起了眉头,金色的瞳孔随着仰起脑袋的动作显露了出来,向上窥视着青年日渐苍白的脸色:“真的没事吗?为什么不去找个不容易被风吹到的地方坐着?”

    它扫视了一圈周围,这是这间作为炼金协会的建筑内,仅有的一条通向各自导师的、少有人行走,并且两边通气的廊道,无数紧闭着的小屋门前挂着对应的铭牌,内里亮起一盏盏或明或暗的灯烛。同其在外部那简朴的二层小屋的形象一致,在这几乎就算是接待厅的廊道内,除了那被搁置在门口的几条长椅,再没有更多装饰性的事物。

    若非一开始由塔塔露娜带领,其实就连早已知晓炼金协会地址的奈尔,也对于这栋可以说是十足简陋的建筑的身份,抱有一定的怀疑。

    奈尔勉强笑了一声:“你觉得这附近有那种地方吗?”

    “街对面不也挺好?”黑色的小羊羔不解地问道。

    它说着,用下巴指点着,示意奈尔向那处看去。

    尽管被些许的障碍物遮掩着,但也不难看清,那是一间有着良好防风措施的小型饭店。由于临近了饭点,街道对面的那间小小的饭店内已然有了许多的人正在进食,温暖的壁炉向外辐散出温暖的光与热,吸引着往来的人们进去其中。

    “……”

    银发的青年迟疑了一瞬。

    他的眼神略有些茫然,看向那被墙角与墙角互相遮掩住的小半片街道,无数神色匆忙的人们来回奔走着,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气,有些带着孩童的年轻夫妇神色慌张地跟在自家小孩的身后,但那皱起的眉梢间却也是满怀喜悦。

    “快新年了……”银发的青年突然喃喃地感叹道。

    虽然不怎么理解话题怎么突然偏移到了即将到来的新年,但索菲亚弹了下双耳,也顺着对方的话语接了下去:“毕竟已经到年底了嘛。”

    然后又是一段偏长的沉默,若非时不时从极近处听到那难以抑制的轻咳的话,索菲亚觉得,自己只怕会认为对方已然悄悄睡去,就如同前几日在图书馆内查阅资料之时的那般,只余下些许还算平稳的呼吸来证明自己仍旧存活。

    ——因为只有进入休眠的时候,奈尔才能免于忍受那近乎诅咒般的病痛的干扰。

    “你觉得难受的话,就放开地咳出来好了。”索菲亚换了一个姿势侧躺在青年的膝上,眯着眼享受着对方的轻抚,“现在这里就只有我们,没有人会听到的。”

    没有得到回复,倒是感觉对方轻笑了一声,索菲亚有些不满地抬起了头,又问道:“你之后打算怎么办?目前正在追寻的两条线索都断了,会不会我们的查找方向不对,或者是,漏掉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还有啊,我猜你前几天有跑去找过神明大人的吧?睡着的时候突然整个人的内里就空了,可算是把我吓得够呛的……”

    它嘟嘟囔囔地絮叨着,而奈尔也就仍由着对方的絮叨,眯着眼,满怀笑意地听着,手上的动作也并没有停下来,仍旧是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对方柔顺地毛皮抚摸着。

    虽然确实是很舒服啦,但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不快感,侧躺在两膝之上的索菲亚啧了一声,奋力挣扎了几下,终于从那不断抚摸着自己背部绒毛的手掌下逃了出来,轻轻一个蹦跶,就跳到了地面之上,哗啦啦地抖动了几下自己浑身的毛发。

    “你倒是说话呀!就我一个人在那叨叨算个什么事。”

    黑色的小羊羔在原地不爽地转了几个圈,四蹄重重地踩踏在硬砖石板上。它侧头看了眼仍旧紧闭着的小屋大门,又扭回来,歪着头审视着眼前的青年,思考了几秒,而后双眼虚虚眯起:“哦嚯~你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有新的想法了?”

    对此,奈尔毫不避讳地点了下头,视线却仍旧盯着那渐渐被雪覆盖的街道上,轻声低语:“我在等,等一个机会。”

    一侧的廊道内突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看起来至多不过二十几的年轻人,从廊道外渐白的世界走来。那是一个浑身都被黑色所包容的年轻人,点点还未消融的白雪依附在他的黑发与黑色的长风衣上,却并未让那种深沉的黑色消融本身的质感,反倒是显得更加纯粹深邃了几分。

    似乎是刚刚留意到此处还有着他人的存在,走至近前的年轻人愣了一瞬,而后同缓缓站起的奈尔一同,互相点头致意。

    “冒昧地询问一下,”对方率先开口道,声音轻柔低缓,却隐含着一股仿佛可以与人的灵魂深处某些事物产生共鸣的磁性,“请问,这里是布拉德利·克莱斯特先生的实验室吗?”

    “是的,先生。”如此的,奈尔做出了回复。

    他轻笑着,深处右手,稍显愉快地勾起了嘴角:“祝你好梦。”

    被纯粹的黑色所笼罩的年轻人的眼中明显地讶异了一瞬,也是笑了起来。

    “祝你好梦,先生。”

    他同样伸出右手,似是想要同奈尔相握,但却在那两只手掌将要触碰到一起的那一刻,犹如虚假的泡沫般破碎了。

    就像是从未出现过那般,廊道内的寂静持续着,一如曾经。

二〇一 候汝入梦

    索菲亚几近愕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发生了什么?!”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已然变化为有着纤细十指的前蹄,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你所见,”一脸淡定地站在原地的奈尔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我们现在是在梦中。”

    他扭过头,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思索了两秒后,弯下腰,随手从一旁满是服装的衣袋中抽出了一整套御寒的服饰,将其塞进了还未回过神来的索菲亚的手中:“那什么……如果可以的话,我建议你还算穿上衣服比较好。虽然我个人并不介意你就这样出门,但一会路上可能遇见的各位朋友们还是会很介意的。

    “嗯……这、这对小孩子们的影响很不好。”

    咂了下舌,接过衣物的索菲亚顶着略有泛红的脸庞,也没急着呵斥或者在意身边有一名年轻的男性的存在,而是飞快地将自己包装在了淡蓝色的棉绒衣物内,将自己尽可能地包裹了个严实。

    不过或许是相对于塔塔露娜较小的身材来说,索菲亚整个人更显修长,除了面部和双手这两处本就裸露在外的皮肤外,她的腕部还有部分小腿处的肌肤,也由于没有这么长衣物遮掩,只能有些尴尬地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此时,已然变换成人身的索菲亚,正身着着一套带有软毛作为装饰的棉绒制长裙中,外面还披着一件衣长略短的小坎肩,而脚上则蹬着一双有着五厘米高跟、金属搭扣作为装饰的半长皮靴。虽然说尺寸都不怎么合身,就连胸口处也因为过于丰满而显得有些紧绷,但好在多少套进去了,至少还不算是到了最为尴尬的境地。

    “还挺好看的。”

    转过头来的奈尔在呆愣了两秒之后,如此评价道,而后被有些恼羞成怒的索菲亚习惯性地来了一记头槌。

    “好吧,我现在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我们会突然就在梦里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双手环抱的索菲亚看着不远处那同刚才相比,显得冷清了很多的街道,思考了两秒,猜测性地给出了自己的解答,“和……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年轻的人有关?”

    等候在一旁的奈尔轻轻点头,赞同了她的猜测:“或者用一种你更加可以理解的说法,我们现在身处的环境,是借由某种媒介,从而进入的,这座城市里存在着的底层梦境之中。而这种媒介想要达成,其中的一个发动要素就和刚才你看见的那个人有关。”

    “梦境领域的神明?”顺着奈尔的话语,索菲亚提出了新的猜测,不过她很快就否决了这种想法,“不……就我所知,至少在我的身体死去之前,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世界上有着掌握有梦境相关领域的权柄的神明出现。

    “……倒是有几名拥有相关涉猎的乡野法师,其中还有几位很著名的,不过听说最后的结局大都是迷失在了梦境之中……即便是仍旧有存活的,并且还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也不会仍旧是这么年轻。”

    她说着,依着近些时日养成的习惯,下意识地团起了双手,交叉置于自己的两腋之下,贝齿轻咬,秀眉紧皱,金色的美目中透露出浓重的疑惑。

    “并不。”

    而奈尔则很快否认了对方接下来一连串的想法。

    银发的青年轻笑着,给出了一个出乎索菲亚意料的解释:“事实上,这一切都很简单。”他扭头看向外界那明显异于寻常的、呈现出绯红色的天空,“这一片底层梦境是本就存在于现实的事物,并非需要有人去刻意掌控。只不过它只存在于人的意识底层,除非拥有着对应的进入媒介,或者掌控有相关技术手段,否则在大多数情况下,几乎没有一个正常的生物可以自由进出这里。”

    眼见对方仍旧一脸困惑的模样,奈尔思索了几秒:“好吧,举个例子。你听过有名的查理·维德尔的’梦境历险记‘吗?”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某些方面被微妙地鄙视了,索菲亚有些不满地挑起了眉毛:“那难道不是每个孩子在童年时期睡前读物吗?这怎么会有人没听过?

    “不就是说,这个叫查理·维德尔的倒霉蛋,在回家的途中遇见了一名年轻人,在帮助对方捡起洒落在地面的事物后,意外地来到了梦境的世界,经过层层冒险,最终脱出的故事嘛!呃……”她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不止一秒,这才后知后觉地望向嘴角勾勒出明显笑意的青年,旋即恍然,“难不成你是说……”

    银发的青年轻轻颔首:“差不多就是那种情况,只不过区别在于,查理·维德尔是被动进入梦境的,而我们则是主动。”

    索菲亚愕然地环视了一圈:“不是说梦境很难进入的吗?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青年是媒介之一,并且还能找到对方的?还有就是,不是说,进入梦境之后,人会很难控制自己的意识,甚至会迷失在深处的吗?我怎么没这种感觉……

    “呃……我是指,我可不想被一个会变大的兔子玩偶追逐……”

    “进入的方法不一样嘛,”奈尔摊手道,“你要知道,刚才你看见的那位,其实是底层意识的集合体,直接找到‘他’可不容易,我也算是取巧了。

    “而通过找到对方,被对方允许进入的话,只要我们不破坏这个梦境底层的基础规律,或者做出些容易引起麻烦的事情,至少在大部分区域内,我们都可以拥有充足的安全保障和自由活动能力。”他说着,向着索菲亚伸手示意,“就比如说,允许你在这里以自己潜意识里最适合活动的面貌进行自由行动。”

    “还行,和做梦一样。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以人身行走。”索菲亚老老实实地承认道。

    对此,奈尔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本来就是做梦。”

    索菲亚挑眉:“刨除掉某些人,至少是个美梦。

    “不过,既然是梦的话……”她说着,转头四处寻找起是否有能够明确指示时间的事物,“应该还是会有限制时间的吧?毕竟再过一会,那个叫塔塔露娜的小姑娘就该从屋子里面出来了……啊,找到了!”她的视线集中向原先两人坐过的长椅上。

    一个银色的怀表安静地躺在长椅上,表壳反射着绯红的光芒。

    伸手将其从长椅上捞起,按动按钮将其打开,奈尔瞥了一眼时间,啪地一声将其合上。

    “我和塔塔露娜有约定过,会在正午十一点三十的时候在门口等她。而现在是十点四十五分,预留下一定的提前量,再考虑到梦境和现实的时间可能的比例最大值的话……

    “或许,我们最多只有两天不到的时间。”

二〇二 候汝入梦(二)麻烦事

    “那么,首先我们先来梳理一下,我们现在所面对的三个主要问题。”

    从理应是炼金协会正门的位置走出,奈尔同紧跟在身后的索菲亚一起,快步向着预定的目标行去。

    相比起外界此时正不断落下的细小雪花,作为底层梦境的这个世界内,远在这之上的大雪却是早已歇止,只余下连绵的白色覆盖于所有目所能及的建筑之上,似乎是在无声地证明着,这里也曾有过一场盛大的雪之祭典。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

    ……又或者说,仍旧行走在街面上的“行人”,并不算多。

    那些带着怪异的、无法窥视背后具体容貌的面具的畸形之物,尽皆无知无觉地巡回在某地,嘴中喃喃地念叨着什么,少数仍旧保有大致人形的事物,却也不过是低垂着状似沉重的头颅,或抱或牵扯着某物,没有具体的目标地、沉默地行驶在自己的轨道上。

    它们的眼底少有灵光,犹如失了魂魄的偶人,又或是上了发条的玩具人形,只是遵循着某种意志的残留,自发地向前行去,将残留的意志重复。

    至于那些喃喃轻语,大都也并非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

    索菲亚倒是有好奇地凑近一位看起来还算正常的人形,耐心地聆听了那么几分钟,最后听到的,也不过是反复的几句“上班要迟到了”、“老板怎么还没发工资”、“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罗米又开始编排他人了”这种无趣之事。

    “这看起来可真恶心……”

    侧身让过一个靠近的畸形之物,索菲亚有些厌弃地撇了撇嘴角,发出了不满的嘀咕声。

    “你最好不要因为好奇心过剩,而后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走在前方的奈尔微微侧头,发出了警告:“那是人心底欲念的具象化,越是凝结就越是深刻和复杂。即便是有提前做出具体的防护措施,但除非是到了必要的时刻,否则应当尽可能避免一切与其密切接触的可能。

    “若非如此的话,稍有闪失就会有迷失在他人意识深处的风险,甚至遭到侵蚀,丧失自我认知能力。”

    索菲亚略感不耐烦地摆了下手:“这些我当然都知道啦,你以为最早且最完整的梦境学说体系是什么时候发展出来的?还不就我老师的那时候。”

    奈尔忍不住怪异地看了一脸骄傲的对方一眼:“……那你怎么解释,刚才一出门就连着撞倒了好几人?”

    紧跟在身后的脚步沉默了一瞬,随后便传来了索菲亚有些恼怒的话语:“我这不是,好久没做人了嘛!只不过是突然换回了人身,走路都有些不习惯了!”

    “……”

    再次沉默地瞥了对方一眼,奈尔最终还是没有选择拆穿对方。

    “那么,还是先回归原题吧。”

    清了下嗓子,沿着隆起的高坡横向前进的奈尔思索了几秒,接着说道:“我们目前需要解决的问题有三个。”他伸出一根手指,同时目光移向应当是处于地理南方的位置,“很明显,那就是我们目前所有面对的第一个问题。”

    在地理南方的位置,本应是相比较王城中心区域位置,更加低矮平缓的,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老式建筑群,此时已然是完全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陡然出现在此地的,高高隆起的小型山丘,万分奇诡的黑色颠倒巨木,以及仅剩下些许的残余建筑碎片。

    虽然说在现实世界中并未完全显化,但作为本就是人心恶之象征,从恶念中凝聚而成的恶之果实,颠倒的黑色巨木理所应当地出现在了这片虹色的天幕之下,肆意地伸展着自己的枝条,彰显出己身的存在。

    它的枝叶满布在整个南部地区的地底,枝干笔直插入云端那混合着凝固鲜血之态的层叠云层之中。无尽的哀嚎与低语在其四周回荡,化作了犹如实质的暗红色与灰黑色的流光,在四周枝干的四周徘徊着,肆意地在每一个无意识靠近的心灵之中来回穿梭,使其变得更加扭曲怪异,吸取出足以供给其成长的“养料”。

    即便只是远远地注视着,两人仍旧是为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而感到震撼,而若是再一想到那是属于“待解决的事项”之一,便会不由地感到一阵头疼。

    “所以说啊,你一开始为什么要答应它提出的条件呢?明明都已经知道对方不安好心了。”注视着远端树干上凸显出来的缚住双手的人形,索菲亚不禁有些抱怨。

    奈尔却是并不赞同对方的说法:“你明知道对方不安好心了,还会想着再去刺激它吗?而且依照当时的情况,如果我敢回答一个‘不’字的话,相比对方当场就会暴起发难,哪还来那么多思考对策的时间。”

    暗啧了一声,穿过又一栋矮房的墙壁来至某处还算宽阔的街道,随手将被风吹至身前的黑色长卷发撩至身后,索菲亚看向另一侧的天空,微微抬起下巴,随口道:“那么想必,那就是第二件麻烦事了吧?”

    依照着对方的指点看去,那处虹色的天空此时全然算不算平静。就像是有顽皮的孩子将石子不断地丢至同一处的湖面,天空不安地动荡着,向外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犹如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那处薄如脆纸般的天幕背面不断地撞击着,力图突破阻隔,降临于此处,甚至造成了些许正在不断扩张的网状裂纹,和难以察觉却令人感到灵魂深处随之一同颤动的共鸣灵音。

    “老实说,这件事情,仅凭我们的能力,暂时还解决不了。”奈尔有些叹息地摇了摇头,伸手拧开眼前的大门,“不过若是这次能够查到只言片语的话,倒也算是有额外的收获了。”

    “咦?”索菲亚有些不解,她快步追上奈尔,发出了询问,“那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什么?”

    微笑着打开再次出现在眼前的大门,深知已然达到目的地的奈尔勾起一侧的嘴角,轻笑着,发出了提问:

    “你有想过,莎乐美会去哪了吗?”

二〇三 候汝入梦(三)我证明,是塔先动的手!

    相比起在现实世界中,为了去往某地必须沿着建筑物的外墙行走,在这个梦境底层世界中的行动明显是方便了不少,只需要注意尽可能地避免随意与其他生物的底层意识进行接触,基本上很少会碰到危险的发生。

    并且,由于是梦境的底层,被底层意识的显化允许,从而主动进入此地的奈尔和索菲亚两人,可以被看做是正处于明晰梦状态。

    这种状态并不需要他们刻意地进行维持,就能带来许多的便利。

    只需要确保自己的头脑拥有足够的想象力,自己的精神也足以支撑自己的想象在压制住可能存在的潜意识的反抗的同时,成功地发动,那么,无论是给自己种下速度很快的意念,还是凭空变出可以飞在天空中的羽翼,又或是干脆捣鼓出一辆疾驶在路面之上的黑色高级轿车,都属于可以做到的范畴。

    而同时也因为这是明晰梦,除非是接触到由于他人的思绪所具象出的某些关键性事物,其余的外包装不过仅是一个附属的漂亮空壳,最多只是在穿越心灵表层的时候,获取到一些无用的信息,却无法对他们的行动造成多少阻碍。

    就比如说,先前奈尔在想要穿越某面潜意识的外墙所形成的障碍阻隔的时候,由于仅是穿过对方的心灵表层,在想象出自己面前有一扇可以开启的门后,并成功地用压制住对方那微不足道的反抗之后,奈尔只是微抬右手,在半空中虚虚握住幻想出的门把手并下压,就在那堵看上去牢不可破的厚重墙壁上打开了一扇可以容许一人通过的大门,步入了那位被暗沉色彩充斥的房间里。

    ……然后在出来之后被吓得半死的索菲亚给咬了一口。

    讲真,谁知道这种看起来十分庄严厚实的城墙般的壁垒背后,会有着一间处于闹鬼状态的巨型别墅呢?而且还时不时会有被放置在各种阴暗角落中的等身高人形娃娃突然冒出头来,表演一个“震你一下”的经典节目,不要说索菲亚了,就连奈尔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在走出来后感觉有些背后发毛,完全不知道喜欢在自己的底层思维中塞满了这些东西的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变态(索菲亚语)。

    不过也好在仅是在对方的表层思维上超个近路,虽然遭遇了可能是鬼打墙的情节,不过也好在这不过是梦中的世界,在招来的引路光源的指引下,两人顺利地离开了那间让人背后发毛的恐怖玩偶之家。

    话说回来,索菲亚这家伙可真是给女巫这个群体丢人啊?说好的,邪恶的巫师们都是擅长利用咒术和咒物去妨害他人的存在呢?咋到你这就变成了,刚看一眼那些冒出来的等身人形,就变成了只会尖叫的小女生了呢?

    哦,小女生是不会随便张口乱咬人的,说她是小女生可就是对纯洁的亵渎了。

    “谁会喜欢在一个黑乎乎的房间里一抬头就看到许多的双眼睛盯着自己看啦!”出门之后,仍旧没有冷静多少的索菲亚,发出了很大的声音辩解道,“而且我当年学习咒术的时候,用的只不过是小小的草人而已,哪来那么奢侈地用上这么多等身的人形!那可都是钱!钱你懂吗?!”

    ——简单来说,索菲亚在生的时候,是一名很穷的女巫。

    没有再对这个话题多做无用的交流,两人再次加快了一些速度,穿过了几处还算寻常的心灵表层后,两人终于来到了预定的地点。

    “你先前有说过,第三件麻烦事同莎乐美有关,对吧?”

    站在通天的高塔之前,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端的塔顶,索菲亚倒吸了一口冷气,有些震撼,又有些不解:“这塔既然有这么高的话,怎么我们刚才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呢?”

    “可以说是有关,也可以说是没有关系吧?具体看你怎么想了。”奈尔耸了耸肩,“而这座高塔……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吧?”

    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座底座粗略推测约有近百米的圆形白色高塔,古典的立柱由一根根完整的石料雕琢而成,虽然不免留有些许时光流逝而带来的划痕和破损,某些不起眼的角落也残留有诸如污渍和黄斑等事物,却也不免让看见其身姿的人们,心底凭空生出一种震撼的观感。

    “但……看起来确实不像啊,明明感觉普普通通的,甚至推一下就会倒塌的样……呃……”

    绕着约有百人合抱的高塔走了一圈回来的索菲亚做出了如此的表示,而后上前两步,像是想要实验一下这些石料的坚固度一般,轻轻触碰了一下位于正门处的一根样式古朴、且少有裂纹的灰白色立柱。

    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引发了连锁的反应那样,在两人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伴随着一阵细碎的声响,犹如泡沫般的,直入高天的巨塔从被索菲亚触碰的灰白色立柱开始,尽数化作了无数细小的灰白色雪花,崩塌在了两人的眼前。

    无数的灰白色雪花出现在了此处,将这一整片的区域,尽数笼罩在了激起的扬尘之中,甚至产生了向外不断扩散的现象。许久地许久之后,这一切才有所平息,重新落于地面之上,仅在四周的建筑表面,留下了一层浅薄的,状似膜一般的透明事物。

    “不是,这……我、它……”

    导致这一幕发生的始作俑者索菲亚,此时仍旧处于震惊之中,无法组织出像样的言语。

    “咳。”

    清楚地知道知晓心之壁垒是何等脆弱的事物的奈尔思索了几秒,觉得此时与其批判对方不经思考的作为,还是做出安慰会比较好。

    他轻咳了一声,伸手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温声说道:“没事,你是第一次进入明晰梦,不小心破坏了什么事物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是最脆弱的心灵壁垒而已,只要不是随手破坏了对方的核心,早晚都会修复回原状的。”

    听闻此言,浑身颤抖地缓缓侧过身子,满脸欲哭无泪的索菲亚则弱弱地举起右手,大声地控诉道:

    “我、我我、我要举证!是这座塔先动的手!”

二〇四 候汝入梦(四)殉道者长眠于此

    随着扬起的尘埃渐渐散去,两人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此时,出现在两人身前的景象,虽说比不上是多么奇诡怪异,但也并非是十分寻常。

    依照常理推断,会被深藏在层层心灵壁障背后的事物,几乎都是属于,“因为拥有某种深刻的体验或经历,所以无法轻易忘却,因而久久铭记”类型的人或事,而属于这一分类的事物,则多是某些不起眼的摆件与杂物,相较于与此无关的人来说,多属无用,但对于具象出其的存在来说,则是无价之宝。

    除此之外,附属于与其的,也有其拥有者的一段铭刻的记忆。而依照过去的经历不同,这端记忆的显化方式也会有所不同,诸如,“于一颗剔透的水晶之上看见回忆的倒影”、“在翻找笔记的时候看到相关的记载”、“于无人深空中旁观过去之影的重现”,以及“在显现化的相同场景中切身体验曾经所经历之事”……于此相关的记载比比皆是,甚至还有一些闲碎的故事供稿者以此为主题,撰写了无数相关的故事。

    虽然能够在对应的心灵内部拥有不一样权能的“被珍藏之物”,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不断产生变化,或变得深刻或变得模糊,或随着喜好的变化而发生了改变,但归根结底的,这都是属于一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求与珍藏,很少会出现超出常理的情状。

    按照奈尔最初的盘算,既然无法从现实世界中找到莎乐美,不能从本人那边得到需求的相关线索和情报,那么就从对方的心灵底层入手,从其内部找到可能存在的突破口。

    虽然这种事做起来十分得麻烦,随意入侵对方的心灵底层也并非是出自奈尔的本意,并且有极大概率会遭到对方心灵内部潜意识的反击和驱除,甚至会有一定的概率会遭到反入侵,从而威胁到自己的精神健康,但至少在足够细心和注意的情况下,达成自己的目标并顺利离开是可行的。

    至于那一点点负罪感……

    这种东西其实在最开始就应该被丢弃了吧?

    应该说,在经历了很久以前的那件事后,自己还存于那么些许的怜悯之心,本就是十分奇怪的事情。

    但,一切预定好的计划,总会在按序执行的途中,遇上不可抗拒的阻碍。

    先是索菲亚轻轻一推,就轻易破坏了莎乐美那看起来完全就是个装饰的心灵防壁——姑且还可以索菲亚只是一个初入心灵底层世界的新人,无法在明晰梦中掌控好自己的想象力,而造成的预料外的状况。

    而后则是,在破开了应当是属于莎乐美的心灵壁障之后,出现在眼前的,并非是想象中年轻女孩子喜欢的些许事物与可能存在的摆件,也不见多少环绕在周围的防御机制和应对措施,就像是戳破了一个假想的泡沫那样,除了仍旧残留在附近事物表面上的那些仍在不断消失的灰白色粉尘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事物留存在此处。

    ——不,还是有东西留存在此处的。

    微微低头,虚眯起双眼,奈尔试图窥视着那一样毫不起眼的事物的全貌。

    应该说是意外还是恍然,出现在两人眼前的,是一座不到半人高的,小小的,灰白色的石碑。

    修正一下,这是一块墓碑。

    “……亲爱的,索西恩·亚当斯,一个平凡的殉道者长眠于此。”

    俯下身的索菲亚皱着眉头,轻声念出其上的文字,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拂去墓碑的刻纹中仍旧残留的些许尘埃,却又在即将触及的时候猛地抽回了自己的伸出的手掌,虚虚握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将这一残存的事物如同先前那样扬得满地都是。

    “这……应该就是莎乐美所说的那个,熟悉的朋友的……墓碑?”重新站起身的索菲亚紧皱着眉头,不解的情绪几乎在她的身边形成了实质般的、半凝固的某种物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呈现在一个人心底的事物,难道不应该是对方真心想要珍藏的事物吗?放一个墓碑……这……”

    “说不定就是这样。”

    同样看清了那块灰白色的石碑上刻印的文字,奈尔思索着,尝试给出自己的解答:“你还记得,我们在进到白鸽大道33号那栋老旧的小屋中时,莎乐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吗?”他停顿了一秒,尝试复述对方的口吻,“‘我同索西恩……也就是我的那位朋友,关系其实非常要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应当是这么说过。”

    索菲亚点点头:“这句我也记得。”

    “那么,从这点出发的话,为什么出现在梦境底层的,不是那位叫做索西恩·亚当斯,而是一块灰白色的、覆盖有许多尘埃的墓碑呢?要知道,虽然珍藏之物很少会出现具象化出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的情况,但也并非不可能。”

    “……莎乐美她在现实中存在有这处墓碑的地方下埋藏了某些事物,所以才会刻骨铭心?”

    “那么她就应该会对那件事物留有深刻的印象,而不是对于埋藏了事物的地点。”

    “那么就是……导致对方死亡的这件事情,是她自己亲手造成的,所以心中有愧?”

    奈尔沉默了两秒,倒吸了口气:“结合上下文看好像还真有这个可能啊……但这应当并非是最正确的答案。”

    他半侧过身,看向位于墓碑最底端的那一行细小的文字,而后伸手将其指出:“‘一个平凡的殉道者长眠于此’,这是上面写的原文。”

    “……然后?”

    “你应该知道有某种可以封闭自己潜意识的术式吧?据说是有着极其苛刻的条件才能成功施展,并且会留下某一样具象化的物体,作为‘门’存在于意识深处。”奈尔边整理着自己的思路,边尝试着解释道,“而让我做出这种推断的,是基于在现实世界的同一位置处,有一扇十分怪异的、无法通过正常的物理手段接触到的、虚幻的金属大门。

    “而再结合了殉道者这三个字,以及莎乐美在同我们相见之后一系列怪异的举动,以及最后将一切都抹除然后消失的行为来看,或许,这是因为其背后潜藏着某些无法轻易告知外界的隐秘。”

二〇五 候汝入梦(五)斯坦利·霍尔

    听完分析的索菲亚站在原地,沉思了好一会,才长出一口气,轻轻点头,而后又摊开双手,仍旧带有些许不解地问道:“那么,既然你这么分析的话,这些,又同我们冒险深入这个梦境底层的世界的举动之间,有什么实质的关系吗?”

    “咦?”

    正在仔细观测眼前这段平凡的石碑的奈尔闻言微微偏过脑袋,而后便语带戏谑地问道:“难道你不觉得,探索他人深藏起来的秘密,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吗?”

    索菲亚果断摇头:“不觉的,甚至会认为这是一件十分糟糕的事情。

    “打个比方:你照着往常的惯例生活着,突然有一天,面前冒出来一个其实你并不是十分熟悉的人,但因为对方其实在同你正式见面之前,就已经去过你心灵底层的世界,甚至里里外外都逛过了一遍,说得出所有与你有关的事情,那么想必到了那个时候,无论你这个人的本性是有多么得豁达,第一时间也会从心底里产生一种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吧?”

    “有一说一,确实。”

    银发的青年叹了口气,重新站起了身子。

    他环顾四周,虹色的天空此时已然开始暗淡。虽然并非现实的世界,但光说这时间的交替速度未免也过于快速了些。

    “那么,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吗?”索菲亚一手托腮,小心地在四周观察是否有出现异常的区域,“继续探索莎乐美的心灵世界看起来可能行不通了,要不去试着接触一下与两外两件麻烦事有关的事物?如果是在这片梦境底层的世界进行探索的话,或许不会遭遇到太多的危险。”

    “我……”

    “我建议你们不要做出那种危险的举动。”

    还未等奈尔给出回复,一道略显苍老但中气十足、保有威严但仍旧温和的嗓音,就从距离两人极近的距离处响了起来。

    惊愕地转过头,只见原本认为是空无一物的石碑之后,一位身穿简朴的衣装,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信步走出,向着望来的两人露出了慈祥的笑意。

    距离对方最近却对于对方的出现毫无察觉的奈尔,目光闪烁了几下,率先踏前一步,发出了提问:“请问,您是……”

    “我?我是斯坦利·霍尔,莎乐美·霍尔的爷爷,想必你们先前应当有从我孙女那听到过我的名字。”站在石碑旁的老人笑呵呵地说道,“当然,现在站在这里的我,并非是仍旧活在现实世界的真人,你们可以将我看成一段思念的显化,或者说,通向莎乐美核心记忆区域的一道简单的防御机制。”

    “防御机制?”两人再度震惊。

    “是的,只是一道防御机制,是只有在感应到有他人想要深入窥探我孙女的内心世界的时候,才会应激出现的一种简单的术法产物而已。因为这项术式十分地精简,所有能够察觉到的人很少,而大部分的人也只会认为那不过是一种错觉而已。”名为斯坦利·霍尔的老人耐心地做出了解释,完全没有只是一道单纯的思念化身的僵硬感。

    他微微停顿了几秒,随后满脸郑重地看向站在身前的奈尔,以极为正式的法师间问候的手势,向着奈尔致意:“久疏问候……当然,对您来说,这应当是初次的见面,奈尔·卡莱普斯先生。愿元素之光照亮您的前路。”

    被人直呼全名的奈尔先是愣了一秒,随后便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您是从哪知道我的全名的,不过……抱歉,我还是不太习惯别人连名带姓地称呼我,请直接称呼我为奈尔就好。”

    老者温和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然明白。

    奈尔认真地打量着对方。平平无奇的外表,以及看起来虽然十分硬朗,但却也稍显老态的身姿,以及那身十分普通的打扮,怎么看都只不过是一名在聚居区内随处可见的老年人,并且自己全然没有和对方接触过的印象。

    他斟酌了几秒,以尽可能平缓的语调向着对方发问:“斯坦利先生,您刚才是有说‘久疏问候’,对吧?很抱歉,我刚才几乎将我所有的记忆都检索了一遍,我很明确,我从未同您有过些许的交流。

    “我想请问一下,您是否曾经有在哪里见过我吗?”

    “不,你的记忆是正确的。”

    斯坦利接下来的话语打消了奈尔的疑虑,他笑呵呵地指着凭空浮现的三张简单的实木靠背椅,示意三人坐下说话:“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确实是我们第一次见面,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

    “那您刚才说的是指……”

    “您知道,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能够预知未来的人出现吗?”斯坦利直接打断道,“从某种角度看,这一类的人,都是属于可以或主动或被动地让自己的精神超越时间和空间束缚的存在。

    “他们的精神在不被限制的维度中穿梭着,甚至能够接触到许多在当下的时间点上无法被探知的事情,例如来自未来的信息,或是简单的一幕场景。而这种手段有助于帮助现在所有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选择一个更好的未来,或者说,规避大部分会导致整个族群覆灭的可能。

    “但,这种技术很早之前就遗失了。”

    奈尔皱起眉头,没有发声。

    斯坦利依旧以那种不急不缓的语调继续诉说着:“我和阿戈曼是很好的朋友,而有一次在进行塔内安排的学徒任务中,我们找到了些许过去技术的残留,其中就包含这一项古老的技术。

    “当时我们都还很年轻,第一时间就尝试着勾画了运转这项技术的法阵。

    “我成功了,然后,我在一个未知的时间点,或许对于我那短暂的生命来说,那就是漫长的时间的尽头,总之,我在那里见到了奈尔你。”他说着,向着沉默的奈尔露出了慈祥的笑意,“至少,对于我来说,这是第一次。

    “再那之后,我们被得知了全部经过的老师给狠狠地训了一顿,禁止了我们再进行相关实验的权力,那一项古老的技术虽然在我们的脑海里仍有留存,但却也是被封存了起来,只有在急需的时候,经过层层报备,并在专门人士的监管之下,才能够再次运用。”

    安静地听到此处的索菲亚突然插话道:“为什么说是第一次?”

    “嗯,就我个人而言的话,我曾同名为‘奈尔’的存在见过三次。

    “漫长的时间尽头那次算是第一次,而现在也姑且可以算是一次,不过是第三次。

    “至于那所谓的第二次……我想,你们也大致也能够猜到。”斯坦利伸出手指指点了一下那块灰白色的墓碑方向,“没错,我确实死去了,但我的肉体却仍旧活着。它被保存在那扇金属大门的后方,至于目的?很简单,为了维持那扇大门的运转,直到我们这一代人使命的终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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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者驾到介绍:
奈尔大概从来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有一个光球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而他的世界也将就此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我需要你的帮助。】
【接受我的眷顾,成为我的羔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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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了,练笔的玩意,丢人。眷者驾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眷者驾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眷者驾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